第三十一章 又见鬼脸儿
利箭突如其来,少年郎叫苦不迭,只好连连闪躲。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李安民将身体一扭,那根箭矢就贴着少年郎的脸颊擦过。几缕发丝滑落,李安民脸上吃痛,原来他的脸颊已然被箭矢划破,此刻竟渗出了丝丝血来。箭矢被李安民躲过,可冲势却不见减,直直的扎进了李安民身后的黄骠马上。箭矢飞速旋转,方一入体就见黄骠马的皮肉被扎翻了卷,迸溅出一道高扬的血花。黄骠马“唏律律”一声悲鸣,紧接着就在李安民的眼前轰然倒地,溅起了四散的尘埃。
文武这才缓过劲来,一个大步迈到了李安民的身旁,一把就将李安民拉倒自己的身后,然后满腔怒火的朝石狗崖两岸望去。文武飞快的朝四周观望,就看到山崖两岸都冒出了约莫五六个身影,他们个个身着黑衣黑袍,脸上罩着呲牙咧嘴的鬼脸面具,正张弓搭箭的瞄准自己。文武脸色稍寒,怒眼圆睁,气的嘴角乱颤。山崖东西两侧各有伏兵,文武肉身强悍,擅长近战,可对于山顶上的敌人他虽有心杀之,可难免力有不逮。文武不着痕迹的来时路轻轻一瞥,就看到从山坡上滚下来的几颗巨石刚巧不巧,正好堆在道儿上,死死地堵住了去路。
前有伏兵,后有巨石,文武心中升起了几分急切,一直之间竟然陷入了进退维谷之境。就在此刻,方才远远跟在李安民身后,悠哉悠哉的大黑却忽然动了。只见它双目睥睨,望向一侧,紧接着后足一顿,紧着朝地上一蹬。大黑身轻好似云中燕,踏着陡峭的石壁,噌的一声就直直的向山崖西岸冲天而起。西侧石崖上的几人引弓欲射,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箭还未发,大黑已然先至。一脸狰狞的大黑目露凶狠,远比他们脸上罩着的鬼面更加阴森可怖。不过弹指一挥间,大黑已然跃至石狗崖西侧山壁上。他似乎早就选准了目标,血盆大口张开,嗷呜一口将一名伏兵的头颅活生生的撕扯下来。漫天的血浪翻滚,大黑毫不停歇,就带着冲天的煞气朝着剩余四人望去。它的眼神里尽是凶残与森寒,其余四个黑衣人见状大惊,顿时手忙脚乱的扔下手中弓箭,在大黑的威慑下,慌不择路的四散而逃。大黑口里喘着粗气,似乎是愤怒到了极点,双眼翻起猩红,就撩开四足朝着几人追去,顿时就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大黑的突然暴起让文武有些诧异,可李安民却面色如常,似乎对大黑的实力早有了解,所以并不吃惊。大黑化身成了一条漆黑的闪电,转眼之间就为李安民和文武解决了一半的危机。之所以说是一半,是因为石狗崖山形宛若两条对峙的野狗,西边没了危险,可东边几个人却依旧虎视眈眈。
看到对岸西边的队友全军覆没,东边几人心里忍不住感到庆幸,然后对着李安民和文武射出了弓箭。箭若流星逐月,鬼脸儿黑衣人们三箭齐发,对准了山崖下的两人。这箭支
矢尖凝光,在空中旋转着发出嗡嗡的声响,显然不是寻常箭矢。“小心,这几人都是修士。”文武大喝一声,他毫不犹豫的挡在了李安民的身前,挥舞起带着银丝手套的双手,拨开了纷至沓来的箭支。只是碍于距离,文武只能防守,却做不到反击。眼见着一轮箭矢落地,文武尚不得片刻喘息,下一轮箭矢便又来到。弓者为修,箭矢自然也带着天地之气,久而久之,即便是文武也力有不逮,不知不觉间,他的额头上已然显出了一层冷汗。
李安民站在文武的身后,看着山上伏兵脸上的面罩顿时想起了姑衍山中那个强大莫测的神秘人,鬼师。当时他与玄雀军年轻一代的修士共同陷入姑衍山中,更是亲眼目睹了鬼师和廖贤才的惊天一战。此刻李安民心中心思百转,莫非他们与鬼师有所关联?鬼师又会使东夷秘法,这会怎么又跟磐岭石惹上了关系,难道他们与安平之乱也有关联?或者说,他们就是推动了浮云乱军的幕后黑手?思索之间,李安民脸色愈发冰冷,他死死的盯住了山崖之上的几个鬼脸儿人,低沉着嗓音在心底暗暗说道:“不行,我要抓个活口好好盘问盘问。”
总是文武实力强劲,但却也扛不住这轮番儿的箭矢,眼见着他的手臂已经染上了点点血迹,挥舞手臂挡箭的动作也慢慢迟缓,他心中明了,只怕自己抗不了太久了。终于,文武一个大意,就有几支箭矢脱离他的防御圈,直直的冲着李安民飞去。文武慌乱的回头,想要伸手去抓却发现已然来不及救援,他双眼之中瞬间露出了惊恐,冲着少年郎歇斯底里的吼道:“小心!”与此同时,趁着文武疏于防备,竟有几支箭矢直直的插入了他后背的血肉之中,可文武却依然不惧,只是面带悲色,痛恨并且惋惜着自己力不能及。他似乎预先看到了李安民被箭矢贯穿身体,惨死山野的下场。
正当文武面含悲怆,一脸不忍之际,忽然看到身后的李安民竟然笑了。只见李安民不急不缓的站起身来,身前突然涌起了一团漆黑的幽冥气。幽冥气与箭矢方一接触,就瞬间将其融化,变成了一样的漆黑。李安民目不斜视,直直的盯着山上的伏兵,对着文武低声沉吟道:“文武大哥,我要借你的力量飞上去,你可还承受的住?”
文武心领神会,立马双手撑住,腰身半曲,做好发力的姿势,对着李安民爽朗的笑了两声,回答道:“嘿嘿,来吧,给那帮野小子们一点颜色瞧瞧。”
李安民闻声便也不再犹豫,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脚尖飞快的向前,猛得一脚踏在了文武撑起的双手之上。文武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见李安民的脚掌放一踏上他的双手,他就猛得用力,先是借助腰腹之力将身子挺起,紧接着双手朝上猛地一抛,就将李安民的身子抛飞了出去。少年郎脚底使劲儿,猛踏之下,文物的身子甚至隐隐的矮了几分,好在功
夫不负有心人,李安民的身子宛如离弦之箭,只听噌的一声就直奔着东岸山崖冲天而起。漆黑的幽冥气萦绕在少年周身,宛如风中飘絮,又似飘渺云烟,鬼脸儿伏兵们大惊失色,一个个紧忙的调转长弓,将目标对准了少年。“嗖”“嗖”“嗖”,箭矢破空声不绝于耳,可是少年郎却怡然不惧。他面色如常的看着箭矢在自己的身前融化,整个人的冲势不减,不过片刻,就已经堪堪到了山崖之上。
少年郎距离石狗东崖不过一人之高,鬼脸儿伏兵们看到箭矢无用,也当机立断的改变了策略。只见他们分出两人齐齐用力,合抱起一个庞大的巨石,直直的朝着李安民丢来。少年郎挺立在空中,请回左手,就见指尖散出一道三尺剑气。少年郎面带轻笑,望着巨石轻喝一声:“断!”剑气气势如虹,落入巨石之中,瞬间将其劈成了两半。
此刻少年郎脚踏碎石,借力再往上一挺,他的身形瞬间又涨了几分,此刻距离石狗东崖不过一步之遥。就在此刻,又有一鬼脸儿汉子冲到了李安民的身前,只见他周身凝起墨绿色的光色,身体旋转,双手挥舞,似是舞蹈一般。李安民心中正疑,就见眼前显出了漫天的光点,是飞刀,短剑,碎骨钉,梅花镖......原来这是一个暗器高手,只见他双手挥舞之间漫天杀器宛如落雨一般,直扑李安民的面门而来。少年郎面色微冷,只见他看着漫天银点,脸上显出一丝愠怒,爆喝一声:“破!”话音未落,就见少年周身幽冥气弥漫开来,准建黑气化白,凝出了道道剑气,旋转交织着搅碎了眼前的暗器光雨。
这时,少年郎周身气息更盛,他的一只脚已然落到了石狗东崖之上。可是为等他站稳,就见最后一个鬼脸儿汉子冲将出来。只见他身形彪悍,双臂粗壮,有如苍松之茎,冲杀过来之际,脚步声震天,李安民甚至感受到了大地的颤抖。这人双手握着一柄巨锤,奔跑之间,一道土黄色锤影在他的身后隐隐浮现,渐渐凝实。转眼之间,他依然到了李安民的身前,只见他爆喝一声:“吃大爷一记撼地锤!”紧接着双手持锤,使出了力劈华山的招式。李安民的脸色终于变了变,他面若寒霜的掏出了悬在腰间的青锋剑。青锋剑仍未出鞘,李安民带着剑鞘,将青锋剑横在了自己的头顶,打算硬着这暴力至极的一击。可是令李安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身形彪悍的汉子原来是对他耍了个心眼儿,他这一击并没有落到李安民的身上,反倒是重重的击倒了少年郎即将踏足的那一方崖石之上。撼地锤名副其实,果真有撼地之能,李安民只觉得脚底震颤,细细观瞧,就见对方一锤落地,他脚底那一方小小的崖石竟然缓缓地生出了一道细细的裂纹。不过转瞬之间,裂纹飞快的扩大,最后李安民只觉得脚底一空,整个身子连同那一脚大小的石块,齐齐的朝下坠落而去。
第三十二章 夜下恶鬼
少年郎借助文武之力,运足了气力,纵身一跃就直冲山崖而去。躲过了鬼脸儿三番两次的阻挠,眼见着就要踏足山崖之上,却不曾想顿时感到脚底一空,整个身子都与落脚处的那一方小小石块齐齐向下坠落。
李安民内里顿时就升腾起漫天怒火,他心知已然无力留下几分,所以只好伸手超前猛地一抓,就扯下了端着巨锤那人罩在脸上的鬼脸儿面具。少年坠地,直来及瞄上匆匆一眼,只见那面具之下,隐藏着的是一张成熟坚毅的面庞,下巴上重重胡须翻卷着,一双眼睛有如鹰隼一般锐利。这刚毅汉子发现自己被扯下了脸上面罩,顿时脸色大惊,只见他匆忙扯下身上黑袍一角,眨眼之间就遮在了自己的脸上。
“哼,该死的臭小子。”被李安民一睹真容的刚毅汉子咬牙切齿的闷哼一声,他朝着李安民坠落的方向望了望,然后转过头去,对着其他三位鬼脸儿低声轻喝道:“那大黑狗实力强劲,我们远不能敌,速逃。”声音落罢,就听到一阵作响,一行四人身形一矮,就消失在了茫茫石狗崖中。
话说这崖壁之高何止百丈,别说是李安民,就是皮糙肉厚的熊瞎子从山上跌落也免不落个摔成肉饼的下场。文武看着少年郎直直坠落,心底已然焦灼成一团,他高举着双手,对着李安民坠落的身影来回移动,想着找到少年郎下的位置,用自己的双臂将其接住。可是李安民坠落之势急不可挡,文武即便找准了位置也是徒劳无功。
坠落之中,李安民感到耳畔风声急啸,他瞄到了文武的举动,就绷着脸高声呼喊道:“闪开,我自有法子安全落地。”少年观察着自己与峭壁的距离,就一脸坚毅的伸出了五指,剑气顺着指尖激射开来,宛若一道道凝儿不散的风剑,直直的插入了石壁之中。剑气凝视,石壁上卷起了道道剑痕,李安民果真是机警,竟然想到了这个法子来削减自己坠地的冲势。
文武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安民指尖化剑,擦着峭壁落下,心里暗道这小子还真是聪明。可是文武的眼中担忧之色却仍旧不减,因为即便是有了剑气阻力,李安民也只能保证不被摔死,但是却仍免不了重伤的下场。
果不其然,眼见着少年郎就要落到地上,李安民的双眼之中闪过一丝坚毅,似乎是接受了自己撞在地上的现实。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石狗西崖上突然想起了一道悠长的犬吠,一道巨大的黑影宛如闪电一般,电闪雷鸣之间就冲到了山崖下的小路上。原来是先前追敌的大黑终于赶到,它看到李安民朝下的坠势,就瞬间脚底生风,飞也一般的冲到了李安民即将坠落的位置,用自己宽厚的脊背接住了从高崖上坠落的少年。
李安民感受着脊背上的柔软,睁开了眼才看到是大黑接住了自己。李安民脸色放松了几分,他连忙翻下犬背,伸手抚了抚大黑的脑袋,趴在大黑狗耳畔,轻轻言说了一句:“大黑,谢谢。”大黑听到李安民的话,顿时耷拉着眼皮,
轻蔑的看了少年郎一眼,仿佛一个气性极大的孩子,撇着嘴角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见大黑这般反应,李安民不以为意,甚至轻轻笑出声来,因为他一个不留神,就瞄到了大黑身后的尾巴,正在轻轻摇晃着。
“这大黑狗真是好样的,兄弟,你没事吧?”文武连忙走上前来,他先是啧啧称奇的看了大黑几眼,接着就拍了拍李安民的肩膀,来回打量着他是否受伤。李安民对着文武摆了摆手,眉心不解的回答道:“我没事。只是我知道文武大哥在江湖上漂泊了许久,因此有一事想要请教。”
文武看到李安民一脸严肃的模样,知道这小子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于是他目光炯炯的看这少年郎,沉声回答道:“你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安民低着头沉思片刻,然后突兀的抬起头来,一脸阴森的紧紧盯着文武,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可知道当今天下,何方势力一鬼脸面具遮面?”
“莫非此前你还曾见过鬼脸面具?”文武闻声一愣,脸色顿时一苦,一脸惊诧的出生反问道。
“姑衍山里,曾见过一位,他自称鬼师。”见文武这般反应,李安民目录迟疑,心想着文武果然知道些内情。
文武深呼了几口气,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他轻轻的瞄了李安民几眼,徘徊了良久才见他眼里闪过一丝坚定,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的抬起头来,对着李安民沉声回答道:“我曾听师傅和李老蜂巢提起过,当今天下九州有两大势力隐藏极深,藏于凡尘俗世当中,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其一,便是我们蜂巢,而其二,便是带着鬼脸儿面具的他们了。蜂巢向来崇尚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也是为何客栈取名方圆的原因。可是他们却不一样,这股势力很少暴露行踪,也是近些年才被李老蜂王发现了他们的行踪。这伙人行为乖张,不羁绊于世俗成见的约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隐隐有些疯狂。而他们的名字,叫做夜下鬼。”
“夜下鬼,夜下鬼,可是为何他们会出现在此地伏击我们,莫非与石桥镇惨案有关联?”李安民脑海里回忆起方才被自己撤去了鬼脸儿面具的脸庞,沉思之中,默不作声。
与此同时,大黑摇晃着身子走到了李安民的身前,它晃了晃脑袋,就从口中吐出了一块腰牌来,紧接着大黑注目远眺山崖西岸,再无动作。李安民心中惊异,就捡起了那块腰牌细细打量,只见腰牌上还站着鲜红的血水,隐隐约约的刻画着“安鹿”二字。再看大黑目光所到之处,正是追杀鬼脸伏兵之所。李安民皱眉冥思,顿时心中微颤,大汉九州,各令一面军旗。军队名为二字,第一字取州名首字,第二字取兽名。而安鹿军,正是安平州安王座下,御守一方的护州之师!
石桥镇惨案先有“浮云军葛云之令牌”,石狗崖上又见夜下鬼中有安鹿军之兵,这安平州的乱,可真是错综复杂啊。
文武见李安民一脸沉思
的模样,也苦着脸不多言语,静静地等候着。稍许后,李安民忽然朝着文武问道:“你说这里原本很多山贼剪径劫道是不是?”
“啊,是啊,没错。”文武被李安民这没由来的一句问的一愣,他搞不清楚李安民为何发此一问,收敛着心神连声回答道。
“我看这一群魑魅魍魉,个个能耐不凡,绝非是山间小贼能比的。既然他们设伏与此,又不见山贼踪影,无非两个原因。”李安民似乎想通了关键,眼里闪过一丝精芒,对文武娓娓说道。
“啊?”文武听得一头雾水,露出了一脸不解的神情。
“磐岭石走私的生意经久不衰,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又是磐岭同往安平的必经之地,也是山贼们劫财的发家之所,他们定然不会轻松放弃。石桥镇被运走的磐岭石何止几十车,这笔大单子居然不见山贼们的身影,原因只有两个。要么山贼本身就是收到了消息,远远地逃过了夜下鬼的毒手,要么就是已经被夜下鬼们屠杀一尽。可不论如何,都说明了一个问题,夜下鬼突然现身,定是有所图,我猜测一定是为了保护运输磐岭石的车队安全的地道安平州。可是他们却没想到,竟然遇到了我们两个。”李安民冷静的分析者眼前的局势,眼里的精光隐隐绽放。
文武这也听出了门道儿,于是他喃喃附和道:“如此说来,石桥镇上磐岭石走私的生意只是表面功夫,实际上却是有人在暗中囤积磐岭石。既然磐岭石是运往安平州,那么必然与安平州正起的战乱脱不了干系。见微知著,如此说来安平之落果真是有心人的刻意为之,而这幕后的推手极有可能就是夜下鬼!”
李安民闻声点头,紧接着他猛拍一下大腿,对着文武说道:“快,我们要尽快赶往安平州将这个消息告知太子刘伏,投石车乃是攻城夺地的绝大杀器。如今太子打算扼守安康城,与浮云军打一场攻坚战。若是不知浮云军有攻城器械,怕是免不了要吃大亏。”
文武这会却露出了些许迟疑,面色犹豫的定定站在了原地,没有动弹分毫。
李安民正匆匆忙忙的从惨死的黄骠马上收拾着行装,瞧见文武一动不动,就出声问道:“咦,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帮我收拾行装。”
文武这是抬头起来望着李安民,低声说道:“如今朝廷半数归了林姓,也正是他林道子一手策划了蜂巢的清洗计划。最疼爱我的师娘就死在这场血色的屠杀中,或许浮云崛起能够帮我们灭杀林狗的实力。”
李安民闻声就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站直了身子直直的盯着文武,心里升起了满腔的怒意。他尽量克制着自己心间的愤怒,可仍旧免不了身体的颤抖,一脸严肃的对文武说道:“首先,我是大汉玄雀军,保家卫国是我的使命和职责。其次,我的弟弟陈凡凡还在太子刘伏帐下。最后,我是汉人,见不得肆意屠戮的百姓的牛鬼蛇神登上大宝!莫不是你忘了石桥镇的惨祸了吗!”
第三十二章 九州四地第一影帝 文武
水寒月明天苍苍,欲落未落夜未央。
话说没了黄骠马,李安民厚着脸皮将行囊一股脑的放到了大黑的身上。大黑本不情愿,气愤的直直摇晃着脑袋,可奈何少年郎厚着脸皮抱着大黑的粗壮的狗腿死缠烂打,大黑眼见的无可奈何,只好充当了黄骠马原本扮演的角色。大黑晃晃悠悠的走在前面,或许不知道李安民眼里正闪着狡黠的目光,不知道打着什么坏主意。
文武见到李安民心中坚定,就绝口不提帮助浮云之事,他默不作声的拾掇起黄骠马身上挂着的散件儿,似乎方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李安民见状也是心领神会,默契的不再多说一句。话说文武见李安民双手扶着下巴,注视着大黑喃喃自语,一时好奇就朝着少年靠近了两步,这才听清了李安民所说的话:“刚才跌在大黑后背上,没想到那么软和,若是能够骑上大黑一定舒服极了。”
文武听到这话,顿时脸色木然,面无表情的离李安民远了几步。他虽面不改色,可心里却泛起了惊涛骇浪。那是对少年郎的敬而远之,心里暗暗说道:“这大黑才是爷啊,想骑它,莫非疯了不成。”
大黑气定神闲,少年郎面带奸笑,文武则面无表情,两人一狗心里各自打着算盘,就朝着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不多时,就见秋风打着旋儿,卷起了地上四散的尘埃,少年望了望渐渐西沉的太阳,感受到了这份秋凉。他忍不住收了收衣领,对着文武问道:“文武大哥,这里距离沧江还有多远?”
文武身强体壮,似乎没有感受到一丝凉意。他问听李安民的话,就找到一片高出注目远眺,观察了稍许后才回答道:“出了这片山崖路,再走两三里地就是沧江支流不老河了。我知道不老河有一处水势较缓,名叫九道沟。九道沟上有一座上了年岁的老石桥,人称九沟儿桥。距离九沟儿桥不远处有一处磐龟军驻地,叫做龟甲营。可是营里管事的是个贪财的主儿,只要孝敬给的足,他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出了龟甲营外,九沟儿桥周遭也散落着几片村落,一来可以落脚,二来正好可以渡河而去。而过了河,就到了安平州境内了。”
“还有两三里地,嗯...”李安民闻听此话,脚步停了下来,沉思片刻后脸上露出有一丝莫名的笑意,对文武说道:“我们歇一会,好生打扮打扮。”
文武闻言一愣,心道着急忙慌要赶路的是你,这会却偏偏又要休息,真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露出了一脸不解的神情。李安民看到文武两道横眉紧紧地凑到了一起,就讪笑两声,指了指地上纵横交错的车辙印,对文武笑着解释道:“恐怕运输磐岭石的车队就在前面,方才我们没能全歼那几只小鬼,难保他们不把我们的消息传出去。车队浩浩荡荡,只怕明里暗里的护卫不在少数,我们遇到的极有可能只是断后的小队。”
文武本身就不蠢,听到李安民这话顿时醒过神来,他接过话茬儿继续说道:“说的极是,况且沧江沿岸几里地,只有九道沟一处可以停歇落脚,而且只有九沟儿桥可以供车队行走,他们一定会选择从哪儿渡河。”
李安民伸
手抚了抚鼻头,眼里现出了几点精光,喃喃说道:“以我们之力怕是难以抵挡他们明里暗里的护卫,若是不乔装打扮一番,只怕过不去河。况且,我还想趁此机会,试探着能否打入他们内部,甭管是浮云也好,还是夜下鬼也罢,总得把他们拎出来见见太阳,才能知道他们到底几斤几两。”
不多时,秋风卷走了天边最后一片云朵,却吹来的黑布遮住了天幕。好在有一弯浅浅的月牙,斜挂在天边,给远方迷途的游子带来一丝清凉的月光,让他们可以看道这银色的大地。秋夜远不如夏天来的喧闹,不闻蝉鸣相伴,只有凉风作陪,似乎是在为凄寒苦楚的冬日揭开即将到来的序章。
石狗崖的山路里走出了两个衣衫单薄的年轻男子,他们一高一矮,脸上摸着未干的泥渍。两人弯着腰,驼着背,双足未着鞋履,只是赤着脚,上面沾满了点点泥垢。轻衫挡不住秋凉,冻得直打哆嗦,双手抬起环抱在胸前,似乎是在保留身上最后一股热乎气儿。这两个人像极了迷失在山林里数日滴水未进的农夫,他们不是旁人,正是文武和李安民。
文武只感到鼻头发痒,瞅着鼻子对着李安民说道:“把黑爷自己扔在林子里真的没事吗?”
此刻李安民的脸上已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脸颊上也冻出了点点红晕,他哆哆嗦嗦的把脸扭向文武,出声回答道:“没事,大黑不是一般的狗,或许在山林里它才感觉到安逸。”
文武闻声不语,只是站定了身子紧紧地盯着少年郎,良久才瓮声瓮气的说道:“我知道黑爷肯定没事,我是说没了黑爷的保护,单凭我们两个就想打入他们内部,安全吗?”
李安民闻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对文武说道:“之前大黑的表现太过亮眼,而且大黑身形庞大,尤为显眼。若是它与我们同行,反而更容易暴露。放心吧,我们小心行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趁早溜走便是。”
两人轻装简行,走的飞快,不多时就看到前面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一群人影,他们站成两列,排成了两条长龙。而在两列行人中间,赫然是一排排包裹严实的马车!马车所到之处,在满是尘土的地上留下深深地车辙印子。
李安民见状轻轻拍了拍文武的肩膀,然后递给文武一个眼神。文武收到了李安民的示意,也就心领神会的冲少年郎点了点头。紧接着文武大步流星的超前跑去,一边跑,一边操着磐岭州的乡音对着前方的车队高声呼喊道:“哎呀我的天老爷可算是开了眼了,我们兄弟两人不止于饿死冻死了。”
文武的放声高呼自然是引起了车队的注意,文武留意到车队最后放几人循声望到自己都忍不住轻轻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可是却被一个蓄着胡须的文人打扮的长衫客打断。见长衫客一脸轻笑的望着自己,文武脸上的表情瞬间丰富起来。只见他双眼顿时红了起来,一边跑着,一边涕泗横流的高声喊道:“诸位大爷行行好,救救小的兄弟二人吧,俺们两个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李安民本来一路小跑的跟在文武身后,心里还担心文武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骗不过前方车队的几人。可
是文武接下来的表现却让李安民跌掉了下巴,心里喃喃惊叹,正可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文武毕竟打小混迹江湖,自己还是小觑了他的演技。
只见文武双眼通红,可目光里还闪烁着丝丝惊喜,泪水和鼻涕流成了一片,可是一边跑着还一边手舞足蹈,就这样踉踉跄跄的奔向了那笑望自己的长衫客。短短百步的距离,文武却把迷离在山林里的委屈,三日没有进食的急迫,遇到了车队的惊喜展现的淋漓尽致。
只见文武脚底打滑,噗通一声摔倒在了长衫客的身前。这长衫客见状,连声高呼:“哎哟,哎哟,小兄弟你是怎么了,快起来,快起来。”一边说着,这长衫客也不嫌弃文武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就要将文武扶起。说是去扶,可是这长衫客的双手却不着痕迹的在文武的腕间探了探,似乎是在打探文武的虚实。修士因为修炼的缘故,脉搏比寻常人等磅礴的多,探脉辩人也是江湖浪子常用的手段。文武自然识破了长衫客的打算,可是他却怡然不惧,他虽然实力不俗,可却不是修士,倒也心安的让长衫客随意试探。轻轻一触,长衫客就微微舒了一口气,这才手上用力要把文武真的扶起。可是文武却脸色一变,直直的抱住了长衫客的小腿,痛哭流涕的说道:“大爷赏口饭吃吧,俺和俺兄弟快饿的不行了。”
文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尽数抹在了长衫客的裤腿上,长衫客左右两侧的护卫见状就走上前来想要将文武拉走,可是长衫客却对左右使了个眼色,再次用力将文武扶起,出声问道:“小兄弟别着急,我这就让人去给你取些吃的的来。你先起来,说说你们兄弟二人是怎么了。”
见长衫客试探完毕,第二次扶起自己,文武才老老实实的站起身来,红着眼睛抹去了眼角的泪珠,然后恨恨的回头瞪了李安民一眼,又气又急又心疼的说道:
“唉,说起来都怪俺这不争气的弟弟。俺们是九道沟旁边临水村的,爹娘早前私运石头被石狗崖的黑风大首领杀死了。就剩俺们孤苦伶仃的兄弟两个相依为命,可谁知道三日前俺这弟弟偷看邻家妹子洗澡,却被那姑娘的老爹抓了个正着,被扒光了身子在村头的大树上挂了半日,直到俺下地回来才将他抱了下来。可是这小子被村里人看光了身子,小脸儿挂不住,竟然在晚上趁我不注意跑到了石狗崖里,说是自己反正没脸活下去了,要去爹娘亡命的地方自寻短见。我连忙去追,可谁知这小子不认识道儿,没找到石狗崖的山道儿,反而是钻到了山里,我整整寻了三日,这才万幸把他找了回来,不然愧对爹娘哟。”
说话间,左右给文武送来了几块馒头和一壶水,文武看着餐食眼神舍不得离开半分,他吞咽了几下口水,这才转过身去狠狠的瞪着站在一旁的李安民,气呼呼的吼道:“不争气的东西,还不快谢过诸位大爷,这三天怎么没饿死你。男子汉大丈夫,做了错事不知悔改,反倒是寻短见,真是一身的娘们气儿。不就是被看光了身子吗,邻家妹子的身子不也被你看光了,人家怎么也没寻死腻活的。还说找爹娘寻思,我看你就没那个胆儿,还不滚过来吃饭,真想死不成!”
第三十三章 阴险狡诈的谢长风
文武的表现实在是亮眼,短短一会,就成功地骗过了那车队后面那管事儿模样的长衫客。
李安民的脸色难看极了,这也怪不得他,恐怕换谁被编排了偷窥不成反被吊打的丑事,心里都不是个滋味。李安民只感觉众人望向自己的眼神都充满了玩味,少年郎自然不能坏了文武的这出好戏,只好苦着脸,眼神闪躲的低下了头。
长衫客抚了抚下巴上的短须,哈哈大笑的拍了拍文武的后背,出声说道:“哈哈,俗话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你家这兄弟有点意思,做了连老哥我都不敢做的事。”
被长衫客拍了拍后背,文武胸中的怒气似乎消散了不少,哀声长叹着对着长衫客摆了摆手。长衫客轻轻一笑,就走到了李安民的身前,他把手搭在了李安民的肩膀上,在李安民的耳畔轻轻言道:“看大姑娘洗澡是天下所有的爷们都梦想着的事,别看你哥现在这么气愤,这小子小时候肚子里肯定也憋满了坏水儿。可是他们都是怂包蛋儿,敢想不敢干的主儿,哪里有小老弟你这等魄力。只是咱们堂堂有胆有识的钢铁汉子,轻易地自寻短见倒是煞了不少风景,你说是与不是?”
李安民闻声错愕,心想着这老小子还真是能说会道,短短几句就把偷看姑娘洗澡这等没羞没臊的腌事说成了有胆有识的爷们硬气儿。对亏了自己没有做出这等荒唐事,若是真想文武编的那样,光是这老小子几句话,自己不还得感激的一塌糊涂不成。
看到少年郎错愕的望了望自己,长衫客又丢给李安民一个会心一笑的眼神儿,轻轻说道:“快过去寻你兄长吧,他可是真疼你,嘴上说着最狠的话,可见到了吃的还不是先想着你。”
不多时,李安民和文武就跟在车队后面一阵狼吞虎咽,几个肉饼下肚,吃了肚子滚圆,长衫客又走上前来,递给两兄弟一壶水,然后若无其事的轻轻问道:“小兄弟方才你说你们是九道沟儿临水村的人?”
文武和李安民问听他的提问,就忍不住暗暗地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的点了点头。李安民咕噜咕噜喝了两大口水,趁着打开了话匣子的机会,就指了指眼前延绵的车队,一脸惊奇的问道:“老哥您是做什么生意的,看这车队那么老长,装的都是什么呀?”
话音一出,跟在长衫客身边的几个护卫顿时就转过身来,凶神恶煞的瞪了李安民一眼。此事文武连忙跳将出来,冲着长衫客陪着笑脸,然后对周边的护卫们拱手行礼,就一把将李安民拉到了一旁,冷着脸怒骂道:“你这臭小子是不是没长脑子,咱们这里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东西值得一运的。难道你不知道老哥他们是从是从石狗崖里走出来的,还是说忘记了爹娘生前做的营生!”
李安民闻声,顿时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低着头轻轻瞄向长衫客,轻轻说道:“哥,莫非你说老哥做的是磐岭,呃,山中玉的生意,只是,这么山中玉...”
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磐岭石是朝廷明令禁止不许私售的禁物,所以私下售卖的穷苦人也不敢直呼磐岭石之名,只以山中玉称之。日子越是艰苦的人,越爱讨个吉利,久而久之,山中玉就成了行里人称呼磐岭石的黑话。
看到这兄弟两人的表现,长衫客这才哈哈大笑着走到两人中间,双手各搭在一人的肩上,爽声说道:“唉,说来都怪老哥我大意,到现在都还没有自报家门。老哥姓谢,名取双字,是为长风。老哥本是
安平州安宁城的商贩,这不是浮云乱起,贼人们占了安宁城,铺子也遭到了流民们的哄抢,家底儿都掉光了。好在安康城里有一个孔姓大户人家,孔老太爷别无他好,唯爱磐岭奇石。趁着孔老太爷九十大寿,孔家儿孙们就寻到我求些山中玉,说是要在府内给老太爷起一座磐岭石山来。老哥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我养活,所以只能选择了刀尖上舔血,与几个江湖朋友铤而走险的走了这一趟。既然令尊令堂生前也都是做这般营生,老哥我也就不掖着藏着了。两位兄弟,实不相瞒,这几十辆马车里装的都是山中玉。”
令李安民意想不到的是,这谢姓长衫客居然毫不隐瞒,竞对自己兄弟二人将私运磐岭石之事和盘托出。估摸着这车马上装着的磐岭石的量,定死出自石桥镇无疑了。换言之,石桥镇上的尸山血海,定是与这群人脱不了干系。什么孔家老太爷都是屁话,他们明明就是一帮惨无人道的冷血杀手。李安民双眼之中闪过一丝愠怒,石桥镇上老幼妇孺的尸首在他的脑海里回荡,他忍不住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就在李安民怒不可遏之时,文武居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丧着脸抱着长衫客的大腿,声音颤抖着说道:“谢大哥,我们兄弟二人眼盲耳聋,从未见过您这一伙人的尊驾,也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山中玉的事情。只求,只求谢大哥能够饶过俺们兄弟二人性命,高抬贵手,放俺们一马。”
话音一落,文武就紧绷着脸拉了拉李安民,对少年郎怒声说道:“不知死活的狗东西,还不给大哥跪下。”
李安民这才反应过来,走私磐岭石可是重罪,贩子们也都时杀人不眨眼的凶狠之徒。做着营生,最怕消息泄露,他们甚至会瞒着家里的女人孩子,生怕长舌妇们大着嘴巴走漏了风声。更何况李安民和文武还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到没有跪下,只是紧紧地抓住了长衫客的手臂,浑身颤抖着苦苦哀求道:“谢双字大哥,俺俺俺,俺什么都不知道。”
“谢双字”三字方一出口,长衫客生生愣住,看着李安民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出声问道:“你,叫我什么?”
“呃,您不是说你姓谢,名取双字吗?”李安民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木然神情,心里带着疑虑。试探着轻声言道。
不管是长衫客还是周围的护卫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文武闻声也是一抚脑门,站起身来对着李安民就狠狠的猛踹了一脚:“平日里叫你这小子多读些书,别整日想着姑娘们的白花花的身子,你非是不听。大哥说取名双字是名讳有两个字的意思,大哥叫谢长风,谢长风!”
文武一边喊着“谢长风”,一边一脚一脚的提在李安民的身上,原本安静紧张的车队里也被两人的闹剧搞得笑声连连。
谢长风跟车队两侧护卫对视了一眼,这才走到两人身边轻咳一声。文武闻声,立马停下了手中的拳脚,满脸羞愧的看着谢长风,喃喃说道:“谢双字大哥,嗨,俺都被这傻小子气糊涂了。谢长风大哥,还请您高抬贵手,放俺们兄弟二人一条生路吧。俺保证,俺们兄弟二人绝对守口如瓶,不敢往外吐露半点。”
“哎哟,我这两个傻兄弟哟,这是在做什么,大哥何时说过要杀你们灭口。”说着,谢长风躬身将文武扶起,又拍了拍李安民的肩膀,继续说道:“说来老哥我还真的有一事想要求助两位兄弟,只是还不知道两位老弟名讳,可否告知老哥一二
?”
文武和李安民对视一眼,就转过头来对着谢长风拱手一拜,出声言道:“大哥,小弟名叫王大平,俺家这不成器的弟弟名叫王大安,爹娘想让俺们兄弟二人一生平平安安的,于是就讨个吉利。”话音一落,他暗暗地踢了李安民一脚,给这个名义上的亲弟弟使了个眼色,然后躬身拜向谢长风,沉声说道:“俺兄弟二人愿为谢大哥马首是瞻。”
李安民愣了愣,才跟着继续说道:“嗯,对,马首是瞻,大哥您有事随意吩咐俺们便是。”
谢长风闻声哈哈大笑,揽着兄弟二人朝前车队前方大步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说着:“愿为跟着大哥一起拼命的,都是大哥的好兄弟。”夜幕已上,车队为了赶路到没有早早停歇,于是乎车马两侧护卫皆高举火把,一时之间,把这条小路照的是灯火通明。
谢长风脚步飞快,不多时就到了车队前方。月华之下,他伸手指向南方,对着那黑漆漆的一片夜空,意气风发的说道:“大平,大安啊,你们生长在九道沟儿,可知那个方向有什么?”
“有沧江!”化名王大安的李安民痴傻一般的跳跃着,连声抢着回答道。
谢长风闻声忍不住轻咳一声,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说道:“呃,我是说沧江北边。”
文武顿时明悟过来,他眼珠子飞快的转了转,吞咽了两下口水,对着谢长风轻声说道:“咳咳,莫非谢大哥说的是那龟壳子营?”
谢长风转过头来,一脸欣喜的看着文武,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果然还是大平聪慧,没错,那里就是磐岭州磐龟军座下龟甲营的营地。”
文武闻声,顿时眼珠子开始了飞快的旋转起来,心中思索着谢长风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
就在此刻,谢长风满含深意的望着文武,轻轻说道:“大平啊,想必你也知道,龟壳子营是山中玉运到安平州的最后一道关卡,营里满编三千甲士,老哥我的人碰不过。营里的老王八是个精明的主儿,平日里小打小闹的只要塞上足够的孝敬,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老哥我这批货量太大,只要是在他的地界儿过了不老河,那他准保得掉脑袋。再多的钱,也买不了老王八的命啊。”
文武抬起头来,直直的迎向谢长风的目光,面无表情的出声说道:“不知谢大哥需要俺们兄弟二人做什么。”
谢长风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冰冷,冷笑着说道:“无非是给老王八送一封书信,用不着你们兄弟人同往。我看不如你去,你这弟弟就留在我这车队里,我一定好生供养着如何?”
未等文武回答,谢长风转身望着李安民,嬉笑着说道:“大安啊,你也别在这穷乡僻壤里待着了。跟着谢大哥去安康城,到了安康城,大哥一定给你找个艳丽的美娇娘,哈哈哈。”
这哪里是商量,分明是要挟。
文武脸色如霜,良久后才对着谢长风回答道:“我可以去,不过我有两个要求。第一,俺走后,你必须保证俺这弟弟的平安,不求他大富大贵,哪怕他沦落成乞丐,俺也要他平平安安。第二,给俺一夜的时间,俺想跟俺这弟弟待最后一晚。”
谢长风先是沉默,直直的盯紧了文武,直到看到文武双眼之中的坚定,他才轻轻笑了笑,紧接着转过身后,冲着车队里的护卫们喊道:“老子累了,就地扎营!”
第三十四章 谢长风的胁迫
谢长风身材修长,一袭长衫在秋风中摆起了衣角,猎猎响声中到还真有几分超然物外的风雅气。或许是李安民和文武的演技太过精湛,才让这个心机深沉的滑头信服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真的是九道沟儿旁山村里的野孩子。再狡猾的狐狸也无法保证可以永远藏住自己的尾巴,经过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谢长风这位道貌岸然,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老大哥终于变成了阴险狡诈的老狐狸,最后他干脆撕下了最后的伪装,硬生生的便成了一条阴狠毒辣的恶狼。
留下王大安哪里是对少年的照付,分明是留下了人质,是对王大安的要挟啊。其心思之歹毒,很机智狠辣,若是寻常人等只怕早成了任他在手中把玩揉捏的棋子,可是还好,王大平不是王大平,王大安也不是王大安。
是夜,谢长风车队里近两百人就地安营扎寨。夜渐深,月渐明,风渐沉,不只是有心还是无意,李安民和文武的营帐外的脚步声不绝于耳,脚步声匆匆,人影绰绰。
帐内,李安民和文武端坐在帐内,两人身前横着一张案几,案几上摆着一个酒坛子,两个大碗,还有一大碟儿牛肉。文武与李安民兄弟两人对视一眼,就听文武喑哑着嗓子出声说道:“大安啊,若是明儿哥哥不再回来,你将有何打算?”
“哥,你说啥呢,为啥明儿不回来了?”李安民直直的盯着文武的目光,眼神里写满了坚定,却一副痴傻的语气出声说道。
...
兄弟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唠着闲嗑,虽然听起来并无异常,可是两人眼神时不时地交汇,迸溅出四散的火花。谢长风迎着秋风席地而坐,手里端着一个酒袋,眯着眼睛观察着帐里灯火映出的兄弟两人推杯换盏的黑影,嘴角泛起一丝尽在掌控之中的笑意。可是他不知道,他眼里的王大平和王大安此刻眼里都闪着精光,文武以手指沾着碗中的浊酒,竟在案几之上悄悄地写出一个字来。
“逃?”
李安民看着案几上的字,轻轻地摇了摇头,默默在案几上写道:“人多势众。”不管是李安民还是文武都悄悄观察着这一队人马,虽然少年郎没有夏言溪的观辩之术,可是这一队人马个个凶神恶煞,器宇不凡,单凭李安民和文武两人怕是不甘轻易尝试。况且先前遇到的夜下鬼个顶个的都是修士,说不定还有更多人就隐藏在暗处,若是贸然出手,只怕难免出了意外。
文武见李安民眼神坚定,就不再提此事,随后手指在案几上悬了许久,却没有写出任何一个子。
李安民自然是看出了文武心中的忧虑,只见少年郎脸上现出了一丝笑意,拎着桌子上的一大块牛肉塞到了嘴角的嘴里,发出阵阵大口咀嚼的声音。而他的另一只手却在案几上悄悄地写出了四个大字“顺其自然”。
文武的嘴角抽搐了几分,顺其自然,顺的当然是谢长风的自然。李安民的意思很清楚,便是任由文武孤身前去龟甲营,去替谢长风送一封足以威胁龟甲营放这一行人安全度过不老河的信。文武自然知道这是谢长风的阳谋,陷入如此困境,其关键只有一个,便是被挟持在车队里的李安
民。
出了了车队,文武不管何去何从,都不再会有生命威胁,这是李安民对文武的交代。而同样的,这四个字也代表了李安民的选择,给了文武安全,而李安民却选择将自己置于险地。
文武苦着脸,忍不住哀叹一声后就在桌子上写道:“可有把握脱身?”
李安民瞄了一眼案几上的几个字,无视了一脸焦灼的文武,只是自顾自的昂起了头望着头顶的营帐的顶端,咀嚼着桌上的牛肉。随后头也不回的淡淡说道:“哥,俺困了,快吹熄了灯,睡吧。”
说着,李安民径直的走向卧榻,面对着营壁侧身躺下,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文武看着李安民侧躺着的身影,静静地停住了许久。最后他脸上露出一丝坚决,就俯身吹熄了帐内的灯火。随着摇曳的灯火的熄灭,瞬息之间,营帐里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文武在黑漆的帐内站了许久,最后静静地走到了李安民的身旁,轻轻的将一个小小的瓷瓶塞到了李安民的怀里。
账外的天边挂着一弯斜月,谢长风看到营帐里的灯熄了,也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喃喃说道:“还以为今晚还会发生什么故事,看来是我多虑了。”言罢,他又吟了一口酒,拎着酒袋子晃晃悠悠的朝自己的帐子走去。
夜半三更,四下寂静,不知睡在哪座帐子里的壮汉不只是喝多了几口老酒,还是白日里太过劳累,这会儿竟然鼾声如雷,传到了这寂静的夜空中。守在李安民帐子外的几个护卫哈欠连天,带着满身的疲倦唾骂两句:“赵三儿这个憨货,长得像林子里的熊瞎子,这呼噜声也是震天响。”唾骂过后,他也扛不住浑身的倦意,就斜靠着李安民帐外的石头,微微的眯起了眼睛。这世上的事啊,要么是没有,要么就是无数。一个人的懈怠往往会带给同伴们懒惰的理由,巡逻的护卫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有模有样的寻么着一处舒服的地界儿假寐起来。即便是有个别心中惦记着任务不敢松懈的,虽是没有休憩,可巡逻的步子也免不了慢了许多。
随着脚步声越发缓慢,越发轻微,早早入睡的李安民陡然间睁开了双眼,眼里闪烁着雷霆山巅,他打量了一眼文武塞在自己怀里的小瓷瓶,轻轻掀开瓶塞,只透了一丝就渗出了漫天的酒香。生怕酒香传出去引来众人的注意,李安民赶忙将瓶塞紧紧地塞了回去,嘴里喃喃自语道:“这文武也是,给我这一小瓶酒是什么意思。”
收起了酒瓶,李安民不再计较文武的意思,紧接着他轻轻的闭上了眼睛,疏忽建黑夜中飘起了黑色的云雾,忽儿聚合,忽而飘散。少年郎面无表情,只是双手各握着一个物件儿,左手是一本泛黄了的破烂册子,右手里是一只破了口子的破布鞋。
秋天的夜晚总是悄悄地来,也是无声的去。秋刀子是噬心透骨的绵柔,总是在不经意间就让人感受到骨子里透出来的丝丝寒意。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就好像被秋天的阴冷蒙上了一层晶莹的寒霜。车队里已经有人早早地爬起,他们拾掇着昨夜支起的锅架,在点起一把昨夜没有烧尽的柴火。早起的人往锅里倒满了冷水,待水烧的滚烫再
往里面随意撒些谷子和野菜,有闲心的会趁着烧水的空点揉出一团团面嘎达,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随意的揪下一撮撮面团,娴熟的撇在滚烫的水锅中。不多时,车队停歇的营房里就飘散起了阵阵清香,唤醒了沉睡的人们。
谢长风这会已经换下了昨天的那一身长袍,换上了与昨天毫不搭嘎的粗衣布衫。他手里端着一个豁了个口子的大碗,一边嘬着碗里的热汤,一边一脚踹开了李安民和文武的营帐的帐门。似乎是碗里的面汤太过烫嘴,谢长风吸溜个不停,放声大喊道:“大平,大安,起床吃饭咯。”
帐门方一推开,阵阵凉意就直直的吹进了帐子里,文武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默不作声的坐直了身子看了谢长风一眼。谢长风看着文武若无其事的嘿嘿一笑,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拍了拍文武的肩膀,嬉笑着说道:“哟呵,大平兄弟昨夜没睡好啊,看着眼里,全是血丝儿。”
李安民这才悠悠转醒,他转过身来眯瞪着眼睛望了望,然后身后拍了拍嘴里的哈欠,砸吧砸吧嘴巴,又揉搓了两下眼角,出声说道:“谢大哥,这是怎么了。”
李安民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了几分错愕,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群人,露出一脸错愕的神情。
只见穿着粗布衣衫的谢长风手里端着一个破碗,俨然一个穷苦农家汉的打扮,全无昨日神异俊朗的风姿,而谢长风身后齐齐的排开了五个人。这五个人个个神色冷峻,高矮胖瘦不一,手里端着各色透着血气腥风的武器,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儿。
李安民露出了一脸惊恐地神情,惊慌失措的说道:“谢,谢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是谁。”
谢长风斜着眼看了李安民一眼,接着蹲在地上双眼紧盯着碗里的热汤,又猛嘬了一大口,才头也不抬低声阴笑两声出声言道:“嘿嘿,大安老弟别害怕,这五个都是老哥我的结拜兄弟,今儿借给你认识认识,你大哥走后就由他们五个来照顾你。”
文武面若冰霜,冷冷的看着谢长风一眼,然后向前走了几步,紧握着拳头对谢长风说道:“你...”
可话还未出口,就见谢长风身后五人齐齐逼上前来,眼里揭露出狠厉的凶光。就在此刻,谢长风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身后五人说道:“唉唉唉,你们五个要做什么,手里没个轻重,再一个不小心碰坏了我这两个小兄弟。”
紧着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斜着眼睛瞪着文武,尖锐的出声说道:“来啊,老五,把我们给龟壳儿营里老王八的礼物交给大平兄弟吧。”
“好嘞,大哥。”话音未落,就见谢长风身后五人中跳出一个浑身上下晃着肥肉的胖子,细细观之他的脸皮都胖出了褶儿。李安民这才看到这胖子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精致的锦盒,一下子塞到了文武的手里。
谢长风死死地盯着文武,沉声说道:“大平兄弟,你该出发了。”说着他直直的转过身子,朝帐外走去,只是刚刚半只脚踏出帐门,他森寒的声音再次响起。
“哥几个,把大安兄弟带走,好好的保护起来,免得他哥哥担心。”
第三十五章 龟壳子营里的孙老王八
自洪武帝分封天下,这磐岭州就划给了帐下的猛将,王富贵。自此,王家变成了磐岭州的掌权者。王家本是寒门,可随着千年前洪武帝的一纸诏书,这个苦哈哈的农家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九州赫赫有名的大家族。这世间眼光毒辣的人不在少数,自然看的出这王家未来可期,一时间便主动示好。至于他们是否打着其他的主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王富贵虽然只是个目不识丁的泥腿子,可他确实不傻。他这一生只认准一件事,那便是毫不犹豫的忠于刘家,忠于洪武帝。收到了洪武帝的分封诏书,道贺之人络绎不绝,有富贵家族送上贺礼,有寒门子弟谋个前程,总之短短半月的时间,王家的门槛都已经被访客们踏平。而王富贵的反应倒是有趣,贺礼照单全收,投奔之人统统赶走,好一副贪得无厌的饕餮模样。一时之间,世人皆知王富贵虽名富贵,可是其上却是穷苦人,自然免不了穷苦人的通病。猛然乍富,就迷失了。就在揭露王富贵贪得无厌,大肆搜刮的参本雪片似的飘到洪武帝面前时,洪武帝却只是轻轻一笑,看也不看这成堆的折子,就命左右将其撤下,只传出了一句:“王大个子看着莽撞,可是他心里明镜似的,有数。”是夜,雒安城就出现了十几个满载着货物的马车浩浩荡荡的走到了皇城门前。侍卫见状去拦,就见从头车驾马的汉子穿着普通的粗麻布衫跳下车来。直到他掀去了头上的带着的斗笠,宫门前的守卫才看清了这高大汉子的面容,赫然是大汉新贵,磐岭州的掌权者,磐王王富贵。
后来宫里传出了消息,王富贵月余来所收的贺礼尽数送至了洪武帝面前,与此同时,更有一直名录,详细的记录着前来投靠想要谋个前程的寒门子弟的名字和简单的评价。
那晚,洪武帝问:“这是天下人送你成为磐王,执掌一州的贺礼,你这傻大个儿怎么都搬到了我这儿来了。”王富贵回答:“这天下是陛下您的,磐岭州也是您的。我能做的不过是尽量协助陛下管理好您的领地。就像是佃户打理地主的土地,怎么能说这土地便是佃户的了呢?地主儿不发话,佃户怎么能将收来的谷子据为己有呢。”
传闻当晚洪武帝哈哈大笑,将王富贵拉来的金银珍宝尽数赏赐给这位大字不识一个的磐王。此事已经传出,世人看待这位磐王的目光也变了,这人严于律己,进退有数,是个狠角色啊。
王家治理磐岭州已经是千年之久,随着千年来的积累,这个原本空有其名的大族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名门望族。可是磐岭州人人都知道,磐王府前永远高挂着一块牌匾,据说是王富贵亲笔所书,也是王富贵学会的第一和第二个字:忠刘。
王富贵本就是军旅出身,所以对于磐岭州内的军队极为用心。自打磐岭州被发现了磐龟军军旗,王富贵便一头扎了进去。或许受先祖影响,千年来各任磐王都为磐龟军倾注了许多心血。以至于磐龟军军力之强盛,堪比守边雄师。磐龟军不用玄
雀军所采用的部曲制,在磐王的主导下,磐龟军在磐岭州境内险要之处设立大营无数,按照郡城分部设一统领营,设立正副两位统领,负责所属郡城内各营的调度。而磐龟军里又设立了营管所,专门负责管辖州境内各大营,一般由磐王亲信管辖。
这龟甲营便是磐岭州境内驻守在磐岭州和安平州边境的大营之一,满编三千人,弓兵、步兵各一千人,另有骑兵五百,军力强悍。更令人惊叹的是,龟甲营里还有五百人,他们负责的军械,这军械可不是寻常的刀弓盔甲,而是被称为防守利器的箭楼,这间楼上设有强弓硬弩,五百人须手脚齐用方可蹬开弓身,可五矢齐发,三百步内,能够精准的穿透钢甲,也是这龟甲营最有威胁的最强攻势。
龟甲营里管事的人姓孙,叫做孙有别。这孙有别约莫四十开外的年岁,长的是贼眉鼠眼,留着一撇细小的八字胡,与那胡边草倒是有几分相似。据说这孙有别在磐王府里有些关系,所以稳坐这龟甲营管事之位数年。这人贪财好色,嗜酒好吃,可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他独不好赌。自打走私磐岭石的生意火热起来,孙有别就发现了一条发财的路子。只要孝敬钱给的他满意,他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真碰到了这么一两个不懂事的死脑筋,孙有别就毫不犹豫的拉出营里的将士,先是一千弓兵的一轮齐射,紧接着千名步卒围攻阻隔去路,再令骑兵们肆意冲杀。即便是有硬茬儿逃脱了出去,还有箭楼硬弩横在一旁虎视眈眈,免不了被射成了个活筛子。孙有别的阴损还不止于此,即便是射杀了挑事儿的硬茬儿,他还是不放过这些人的尸首。他命手下割下这大好头颅,然后带着磐岭石赃物,送到郡城统领营,一是捞个军功,而是领一些赏钱。总之不论如何,他都是稳赚不赔。
孙有别也会很会做人,他绝不是个吝啬的主儿,每每捞到了钱,他都会拿出一部分用来犒赏营里的兄弟们。今儿带张三儿十几个人道城里去逛逛窑子,明儿领着李四儿这一小队人去镇上下下馆子。他也懂得体恤下属,那个兄弟遇到了难事,他总会第一个跳将出来,出钱出人还是出力气,他都毫不犹豫。一来二往的,兄弟们也知道自己营里的这位大哥的为人,既然能捞到好处,大家也乐得跟在他的身后享福,因此孙有别在龟甲营里的威望极高。
可是对于来往的走私郎而言,孙有别却成了要命的小鬼儿。被他盘剥的久了,走私郎们自然心里对他生出了怨恨。这群人曾经秘密谋划了一场刺杀,他们在孙有别常逛的窑子里埋伏了多日,终于逮到了机会。这一日孙有别孤身一人来私会佳人,正在欲行**之际,三个壮汉冲了进来,打断了这一幕粉色的缠绵。在窑姐儿的尖锐的惊呼声中,闪着寒光的钢刀直直的朝着孙有别的心脏处插去,可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钢刀接触到孙有别瘦小干瘪的皮肤是就发出了一声脆响,紧接着竟然寸寸断裂。这下子刺客们才惊讶的发现,这孙有别竟然还是踏入了修行
门槛儿的修士。面对修士,常人与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无异,结果不言而喻,自然是三名刺客被挂在了龟甲营前面石柱上半月之久。
这孙有别可真是怕死,自打被刺杀过一次后,即便是自己身为修士,可他还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全。自此,他若无要事便龟缩在龟甲营里闭门不出,即便是嘴馋了或是起了淫乐之欲,他也是命人将酒楼里的大师傅或是窑子里的小桃红儿请到营中。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放心,但凡营里有一个外人,他都带着十几二十个人护卫在一旁。大师傅做好了酒菜他会命人先行试吃,就算是跟瑶姐儿行乐,身旁也会站着十几二十个彪形大汉在侧旁观,更令人啼笑皆非的事,他的上身还会穿着鳞甲。此话已经传出,孙有别便多了一个称呼,走私郎们都会咬牙切齿的管孙有别叫做老王八,把他藏身的龟甲营也叫成了龟壳子营。说起来倒也贴切,孙有别整日憋在营里,可不是老王八藏在龟壳儿里吗。
今儿这龟壳儿子营里迎来了一个粗布衣衫打扮的年轻人,他面若寒霜的走到了龟甲营门前,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小木箱子,时不时地回头望几眼,就回过头来清了清嗓子,对营外守卫说道:“咳咳,俺乃九道儿沟临水村的王大平,今儿特意奉俺们大当家的谢长风之名,给贵营孙管事送上一份薄利。”
不远处,谢长风站在高处望着文武,他的身后站他那五个凶神恶煞的兄弟,还有被紧紧压住的李安民。
守在营门口的护卫早就看到了眼前这个少年,可是他却只看了一眼,就打着哈欠不再理会。近些年来,他见过太多的前来送礼的人,可是眼前这年轻人只拎着一个小箱子,向来也不会有太多的油水,他自然是提不起兴致。
“呃,这位大哥,还请帮忙通报一下,小的有礼物要送给贵营的孙管事儿。”说着,文武朝前走了几步,从怀中掏出了一点从谢长风那里讨来的碎银子,轻笑着塞到了门卫的手上,再一次轻轻地出声恳求道。
这护卫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碎银子,发现重量还可以是才睁开了眼睛,他望着文武,满不在乎的高傲的说道:“你小子新入行的吧,这点规划都不懂,你家大当家的还敢让你来送礼,也不怕惹恼了我们孙管事儿。”
文武脸色一滞,接着陪着笑脸继续说道:“大哥您说得对,小的的确新入行的,因为着急表现,这才从大当家的那里主动讨要下了这个活儿。您看您老是不是可以开开尊口,教教小弟这里面的门道儿?”说着话,文武又掏出了一块碎银塞到了护卫的手中。
护卫望着文武打趣道:“看不出来你还有点钱儿,说说吧,你们多少货,打哪儿来,要运到哪儿去?”
闻听这话,文武冷哼一声,嘴角轻轻扬起,一字一句的冷冷说道:“六十八车货,打石桥镇来。”
话音一落,这护卫面色瞬间惨白,颗颗冷汗顺着他的面颊滑落,他声音颤抖着说道:“多少?”
第三十六章 舍生忘死孙有别
秋意落到了不老河里,化成了点点波纹,像是半老徐娘眼角漾起的皱纹,虽然平添了阅尽繁华的风韵,但也显出了人已暮年的老意。秋老虎不甘寂寞,非要死皮赖脸的揉搓在风里,吹过树,叶儿黄,叶儿落。拂过草儿,草儿枯,草儿败。纵然是吹惯了河风的芦苇叶子上也是凝成了寒露颗颗,悬在叶儿尖处,摇摇欲坠。
龟甲营门前,一片黄叶随风摇摆,落在了小护卫的身前。就在这遍地寒霜的初秋,小护卫的额头上竟然盗出了一层冷汗。
“六,六,六十八车?”方才神色傲然的小护卫这会儿再无了先前的那般傲气,他收起了轻蔑的眼神,转而变成了惊讶,还有淡淡的恐惧。小护卫又忍不住打量了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一眼,他衣着简朴,粗布裤腿上还挂着一个大的补丁。少年脚上蹬着一双破布鞋,大张着嘴,露出的大脚趾上还沾满了泥巴。小护卫心气儿高,看人也只看下半身,直到被文武的话震住,他才打眼儿朝上观瞧,对着眼前这人瞄来瞄去,发现只有他手里端着的那个木箱子有几分亮眼。小木箱子精致啊,上面还刻画着细腻的的纹理,离的远些他看不清楚,似乎是一直大张着翅膀的蝴蝶。他跟了孙王八多年,搜刮了不少来往走私们的油水。腰里揣着金银,腰板儿也自然硬了起来,年轻人喜欢臭显摆,这些年来混迹在被标注着富人的圈儿里,见过了不少奇珍异宝,自然而然的这眼力劲儿也跟着毒辣了几分。小护卫瞄到了箱子上那只蝴蝶的眼睛时,就再也舍不得将目光移去分毫。那是一对黑漆漆的眸子,晶莹透亮,隐隐闪着乌光。小护卫心里惊颤,这哪里是蝴蝶的眼睛啊,那分明是一对价值连城的黑宝石。看到这儿,小护卫脑门上的冷汗又多了一层,他本来还怀疑这小子是口中没个把门,信口胡邹的。可是这单单是一个箱子就嵌着一对难得的宝石,世人常说木头剑鞘藏不住宝剑的锋利,他可不是那个买椟还珠的蠢货,以他的胆量,这会都不敢猜猜看那箱子里装着的,该是怎么样的价值。
按理来说,嘴边飞来了一大亏肉,小护卫理所应当的应该一口咬住。可是这小护卫之所以能跟在孙王八身边那么久,必定是有一定长处的,这小子颇有几分聪慧。此刻的他心里升起的竟不是贪婪,反倒是实打实的惊惧。这么多年来,他也算是经历过几场风浪,就在这九道儿沟,刀尖儿上也粘过几次血。走私们他见过不少,有的人那框子背,那篓子拽,做出些成绩的才会用车来拉。这磐岭石可不是什么寻常玩意,若是遇到了查岗,根本没法子遮掩,所以用车拉的都很少见。他回忆这几年的经历,最有胆量的走私也不过是运了两车。但凭着那一次的递上来的孝敬钱,孙王八可是请了龟甲营里的兄弟们足足下了半个月的馆子。而这小子说六十八车,只怕这走私得人要么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要么是背后隐藏着极大地势力。他担心这嘴边飞来的不是一块肉,然是一座
肉山,足以将龟甲营整个碾成渣儿的肉山。
文武笑了笑,挑着眉毛冲着小护卫淡淡的说道:“来之前我们当家的特意嘱咐了,这笔孝顺前,一定要亲手交到贵营孙管事的手里。还得劳烦小哥辛苦一番,前去通报如何?”
文武这话说得乍一听倒是还有几分恭顺,可是小护卫却看到了他眼里藏不住的戏谑,这脸色瞬间也冷了下来,这是他做不了主,也不敢耽误,就暗暗的低下了头,闷声对着文武说道:“你且等一会,容我前去通报。”
文武不再回答,只是淡笑着目送他离开,看到小护卫进了营地的大门,就挥挥手招来了一众兵甲,一遍附耳轻言,一边时不时地回头瞄自己几眼。文武不以为意,回身看了看横站在几百步开外的谢长风一行人,然后干脆大咧咧的就地坐下,若无其事的看着营地里的兵卒们暗暗的攒聚在一起,紧握着刀盾防备着。抬眼观瞧,营内横亘着的箭楼上的爬上去了一排排的身影。文武轻轻的扬起了嘴角,干脆不再去看,就闭上了眼睛假寐起来。
小山头上,谢长风眯着眼睛,打量着文武的表现。李安民一脸痴傻的表情,他深深的低着头,浑身颤抖着,装出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可是没人看到,少年郎眼珠子转个不停,似乎是在思考接下来的应对之策。就在此时,那个被叫做老五的矮胖子出声了。或许是太过肥胖的缘故,他连平时呼吸都带着阵阵哼哼的喘息声,这次一开口更是多了几分痴呆的语气:“大哥,那小子行吗?这么重要的活你怎么放心交给他一个毛头小子去做,若是办砸了,耽误了,只怕上师那里不好交代,搞不好脑袋都要搬家。”
谢长风还是眯着眼睛,似乎没有听到老五的问话,紧紧的看着前方的文武。此刻山坡上除了风声,就再无了一丝嘈杂。就在全场陷入沉寂之时,忽然间就听到一阵尖锐的喝声响起。只见一个浑身精瘦,像极了一只过猴子的中年汉子抬腿就是一脚踹在了老五的身上。他不着痕迹的瞄了瞄谢长风的表情,愤然说道:“怎么着死胖子,你还敢质疑大哥的决定,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丫就是一头只知道吃和睡的猪,你也不想想,龟壳子营里那可是满坑满谷的三千甲,看到那箭楼子没有,你穿两层钢板都能给你身子射出一圈窟窿。不找个替死鬼,万一惹毛了孙老王八,让你去送你你会愿意?”
被瘦猴子一般的汉子踹了一脚,老五瞬间大怒,一个纵身就跳了起来大吼道:“老六,你找死不成。”说着,老五就挥起了碗大的拳头,冲着老六冲去。可拳风刚起,就见一个一脸刚毅的黝黑汉子直直的站在了两个人中间,他怒眼圆睁的瞪了胖子一眼。胖子瞬间弱弱的收起了拳头,像极了一条受了伤的小狗,双眼巴巴的望着这张宛如刀凿斧削的刚毅面容,糯糯的说了句:“三哥。”
一胖一个县衙里师爷大半的汉子冷冷的看了三人一眼,眼神冰冷不带一点生
机。他转过头来,走到了谢长风的身边,出声问道:“大哥,我心里也有疑虑,孙老王八可是出了名的心机深沉。那盒子里究竟装了什么,果真能逼孙老王八就范?”
谢长风仍旧面无表情的目视着前方的龟壳子营,只是此刻他终于开口说话了:“盒子里装着的东西并不能逼那只老王八就范,因为盒子是空的。”
话音一落,身后五人脸色瞬间一滞,痴痴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就连低着头的李安民也是瞬间打了个机灵,心思百般思索着谢长风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就在此刻,谢长风的眼神猛然发奖,他的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紧接着出声言道:“关键不在盒子里装了什么,而是那个盒子。至于究竟能不能逼老王八就范,接着往后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谢长风伸手指了指龟壳子营,喃喃道:“来了。”
等了许久,龟甲营前终于再次有了动静。只听哗哗的一阵声响,文武听到后就睁开了眼睛,只见龟甲营四门尽开。抬头再望,就在一阵马蹄声响中,营地两行冲出了两队骑兵,他们行伍严整,训练有素,列于两边道旁。李安民轻轻地瞄了一眼,心里就闪过一丝惊讶,原来这队骑兵手里握得竟然不是寻常的长戈长矛,反倒是一个个椭圆形的举盾。龟甲营名副其实,骑兵们手中握着的盾牌上刻画着道道纹理,远远观之赫然与龟壳无异。待骑兵队伍列阵完毕,大门里又浩浩荡荡的走出了一队步兵。他们个个身形高大,体色黝黑,身上穿着的都是坚实的厚甲,手里握着的是比骑兵们更大一号的龟壳儿盾牌。李安民看到后心里打了个机灵,心想莫不是龟甲营里只有盾牌不成?步兵们走的缓慢,在两行骑兵中间缓缓地向前推进,一层一层的散开,然后只听得齐刷刷的一阵响声,步兵们纷纷将手中的举盾竖在了地上,顿时敛起了满天的尘土。尘土飞扬之中,就看到一个瘦小的汉子缓缓地走了出来。只见这人身上严严实实的过了两层厚甲,脚上蹬着一双沉重的铁靴,头上也戴着一个远大于他脸型的头盔,直直的将整个脑袋护住,只露出一张贼眉鼠耳,獐头鼠目的脸来。文武看着这人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人在众军的拥护中还严严实实的将自己包了起来。难以想象这人究竟是有多么怕死,只见除却护身铠甲之外,他身体前后还各自挂着一面圆盾,远远看上去,简直就是一直成了精的老王八,看来这人就是老王八孙有别了。
这只王八精慢慢悠悠的挪到了步兵盾牌的护卫之下,身后又闪出了一众手持长弓的射手。与此同时,箭楼上也想起了真真嗡鸣,文武抬头一瞄,就看到了箭楼上露出了一排排闪烁着森然寒光的巨大箭矢。
众军保护中,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是谁不知死活,居然敢在我龟甲营前堂而皇之的要私运六十八车私货,难道没有听说过我孙有别刚正不阿,铁面无私,廉洁奉公,舍生忘死的名号吗!”
第三十七章 搞砸了
龟甲营外风声飒飒,三千甲士陈兵营前,列成军阵,俨然钢铁浇筑的城墙一般敦实。
磐龟一军以防御见长,因与玄雀同在北境,和玄雀旗下同样善于防守的金凤军齐名,并称为“汉北双盾”。只是两者仍有区别,金凤军擅防多归功于谋略和大局观,总能寻摸到战场中易守难攻的关键地点,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而磐龟军则不同,身为磐岭州的御守之师,他们的防御往往都是正面硬扛。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刀兵相见,而关于这一特点,龟甲营更是将其发挥到了极致。龟甲营里满编三千人,可甭管是骑兵还是步卒,竟足两千人弃刀剑而举巨盾。
孙有别的打扮实在是太过惊人,文武见到后一时间心里只顾着乐,倒是忽略了这行伍的秩序井然。孙有别一副活生生的老王八打扮,隐藏在层层钢盾铁甲之后,陡然出声言道。此话语出惊人,文武闻之心底暗笑,走私郎们谁人不知龟壳子营里住着一只怕死到了极点的孙扒皮,他想着这只老王八好厚的脸皮,竟然有脸说自己舍生忘死,两袖清风。可想归想,文武脸上却是不敢有一丝的不敬。毕竟这里是龟甲营,守着整装待发的三千兵勇,文武此刻若是笑出声来只怕免不了被这钢盾碾成了肉泥。况且李安民还在谢长风一行人的手里,少年郎告诉文武顺其自然,可是文武心里却没底儿。他心中忐忑着,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发现这小子够聪慧,也有胆魄,心里对少年郎已然有了几分认可。更何况,身为蜂巢蜂子,他自然知道老蜂王前前后后为他付出了多少的心血,李安民这人啊,伤不得,更死不得。
文武忍不住握紧了木箱子,心里有了几分期许。虽然谢长风说这箱子里装着的是对老王八的孝敬,可文武心里明镜儿似的,他知道这一定是谢长风在扯淡。龟甲营和九道沟儿可是孙有别的铁饭碗儿,六十八车磐岭石可不是个小数目,文武料定,甭说是一个木箱子,即便是给孙有别搬两座金山来,这老小子都不带眨一下眼睛。安平州虽值乱时,可若是有如此大批量的磐岭石流入,这消息恐怕也定藏不住。这世上并不存在什么瞒天过海,成人都明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道理,到那时起,甭说是保住护在身上龟壳子盾牌,恐怕就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而谢长风拉了六十八车山中玉,这也是容不得半点玩笑的大手笔,既然他要用木箱子换一个六十八驾马车渡河的机会,这箱子里装着的就一定有足够的分量。
两相权衡,箱子的含义变呼之欲出了。拉人下水最好使得法子只有两个,一是利诱,二是威胁。既然利诱无用,而谢长风又有足够的自信拉孙有别下水,那么箱子里装着的就只能是威胁了。
威逼也是个技术活儿,文武不清楚孙有别秉性,生怕在大庭广众之下威胁于他,会令老王八暴怒之下做出什么失智的决定,便趁着步兵的坚盾挡住了老王八的身子
,就轻轻的把箱子朝后朝身后藏了几分,然后微微一笑,出生回答道:“小的自然是听过孙管事儿的威名,您老人家爱兵如子,善待百姓,是难得一见的活菩萨,更被九道沟儿的同乡们称为青天大老爷啊。这不,为了感谢您老的人家的恩德,小的特意来给您送一份薄利,权当是给您买些酒水了。”话音未落,文武忍不住低头嘿嘿笑了两声,接着双手超前一拜,轻笑着说道:“顺便儿啊,也希望您老人家能给我们大当家的性格方便。以后山高水长的,我们腰里鼓囊了,才能更好的孝敬您不是。”
文武不卑不亢,话说的体面。可是孙有别却是冷哼一声,怒喝道:“哪里来的野小子,这小嘴儿倒是够甜,只是莫要把老子当傻子耍。听你说话想来你也是个聪明人,那老子也就不再拐弯抹角,干脆直接说了。六十八车山中玉,哼哼,只怕你送来的不是孝敬,而是穿肠毒药。金银的确诱人,可是却没有这条命来得重要,它再好,老子也要有命花才行。你这不是孝敬老子,你这是再给老子下催命符啊。”
话音未落,孙有别原本平缓的声音瞬间尖锐起来,像是菜刀划过了铁锅,锄头铲中了岩石一般的刺耳。“狗娃子,你亲自去这小子给老子绑了,押入帐内,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敢如此的胆大包天,目无王法。”
老王八令声方传,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就从步卒军阵中闪出一个人影。文武见他眼熟,原定正是先前守在营地门口的小护卫,只不过先前他穿的是单薄鳞甲,这会儿却换上了一身严整的重甲。不知是人撑起了重甲,赋予其生猛,还是重甲罩住了人身,给了他威严,总之小护卫这会儿举手投足之间皆有几分铁血的意味。
文武心中大急,心中暗道不好,他思前想后不知预想了多少种见到老王八的可能,可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只说了一句就要被拿下了。不仅仅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文武更害怕李安民的遭遇,于是心中一急,就忍不住出声大吼道:“还望孙管事不要鲁莽,先看看我带来的,唔唔唔。”
文武话没说完,就见那狗娃子加快了步伐,一个闪身就冲到了文武的身前。他一上来就用一双大手捂住了文武的嘴巴,把文物直直的按在了地上。
孙有别冷哼一声,出声言道:“石墩子,你帮狗娃子一起把这臭小子给我压倒我帐内,我要亲自审一审。其余各部,严守阵营,以免贼人同伙袭营。若有陌生人来袭,格杀勿论,未得本将同传,不得后退半步,如若不然,督战官亲斩之。”
言罢,孙有别站起身来,就甩掉了身上兵乓作响的龟壳子盾,直直转身,朝营内而去。就在此刻,石墩子站起身来,冲着孙别有拱手一拜,瓮声瓮气的说道:“可是大人,连您的护卫也一同留下来吗?”
石墩子和狗娃子正是先前在窑子里救了孙别有性命的两
位亲卫,石墩子为人老实敦厚,更是被孙别有时时刻刻待在身旁,同时也安排了一批忠心耿耿的卫士组成了孙别有特别护卫队,即便是孙别有与窑姐儿翻云覆雨时也会守在一旁。这会见孙别有只令自己和狗娃子随他一同归营,更是褪去了从不离身的前后护身盾牌,心中有些惊讶,就忍不住呆呆的问道。
孙有别闻声眉头一皱,似乎是压抑不住心里莫名升腾而起的邪火,带着嗔怒的喝道:“怎么,真当老子是贪生怕死之人不成?老子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了数十年,就他一人你当我会怕他?还是说这小子长了三头六臂,你这个孬货心里生了惧意,没有把握降服得住他?”
石墩子见孙有别忽然暴怒,心想着自己也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怎么孙有别这次非但没有夸他稳重,反倒是一通臭骂。他着实委屈,就眉头一皱,忍不住继续出声。可是话未开口,就被狗娃子暗暗地踹了一脚,紧接着他抬起头,就看到了狗娃子正盯着自己,眼里尽是警告之意。石墩子和狗娃子情同手足,他虽愚笨,可是狗娃子却是个聪明的主儿。这种眼神儿他不是第一次看到,每逢孙有别与众人商量啥他听不懂的大事时,自己一旦失言,狗娃子都会用这个眼神来警告自己。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门道儿不成?石墩子心里想着,就默不作声的低下了头,没有再多言语,押解着文武朝营内走去。
孙有别见状,又是冷哼一声,就自顾自的朝着营里走去。龟甲营麾下的甲士们个个噤若寒蝉,眼神凝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孙有别向来带兵如子,虽然治军有度,有奖有罚。可即便是下了惩罚的命令,孙有别顶多也是面露寒霜,从未破口大骂过一人,更何况这次骂的还是他素来看重的心腹,石墩子。
文武心里也是一阵激荡,不管是石墩子还是狗娃子都是寻常兵士,以他的实力想要挣脱简直就是轻而易举。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反抗,因为即便是他,在三千钢甲的碾压下也绝无生还的可能。更重要的是,他万万不可暴露实力,因为他的身后还藏着六双眼睛,在紧紧地盯着自己。若是自己暴露了实力,那么先前隐藏的身份就再无了意义,到那时以谢长风那捉摸不透的性子,说不定会将李安民斩之而后快。石墩子莫名其妙的被臭骂了一顿,似乎是有气没地方撒,他便将自己的委屈化成了手上的力道,紧紧地按住了文武的肩膀。文武眼里闪着愠怒,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受着这份窝囊气。
几百步外地山头上,谢长风身后的几个兄弟看到龟甲营前上演的这一幕后,个个面如死活,脸色深沉,说不出一句话来。胖子老五更是怒不可遏,他心里急躁来来回回的撺掇着,嘴里嘟囔着:“完了,完了,这山中玉过不了河,上师那边该如何交代啊。”似乎是回想起了他口中那所谓上师的手段,头顶就忍不住冒出了一阵细密的冷汗。
第三十八章 小兄弟手下留情
秋风紧俏,老五面脸愁容,举棋不定的来来回回的走个不停。他看到了蜷缩在地上的李安民,就忍不住冲上去飞身就是一脚,一脸怒意的吼道:“都怪你们兄弟两个,小的是个傻子,大的是个废物。若是我们兄弟几个,绝不会把这事办砸了。”李安民被胖子重重的一脚踢在小腹上,顿时发出一阵惨叫,蜷缩成了一团。
谢长风原本正在饶有兴致的看着龟甲营前的兵勇们让开一条路来,让狗娃子和石墩子押解着朝营里走去,脸上方露出一丝笑意。就在此刻,他听到了胖子老五的嘟囔,瞬间脸色森然的转过了头,只见他身形一闪,如果瞬移一般的就到了胖子的身旁,伸出左手,猛的一下排在了胖子的脸上。李安民悄悄瞄了一眼,就看到谢长风的左手那一刹那竟然呈血红色,干瘪的如同枯骨一般。只一巴掌,老五的脸上瞬间多出了五道深深地血印,胖子瞬间瞬间按倒在地上,脸上冒出了一层冷汗,浑身颤抖着望着谢长风,眼神里写满了恐惧,说不出一句话来。
谢长风站直着身子,脸色冷峻的瞥了胖子一眼,他从怀中掏出巾帕擦了擦沾上了胖子鲜血的手,高高在上的说道:“让大平去送信是我提出来的,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吗?”胖子老五抬起头来,就看到谢长风眼里凛然的杀意,顿时打了个寒颤,弱弱的解释道:“大哥,小弟绝无不敬之意,只是担心上师那里,我们不好交代。”
“上师,呵呵。”谢长风嘴角扬起,露出一副狰狞的笑容,紧接着他冷哼一声,便将沾满了血迹的巾帕甩在了胖子的脸上,沉声说道:“你这白痴,懂个屁啊。”
见谢长风大怒,突然暴起的一幕,剩下的四兄弟都阴寒着脸不敢发出一丝的声响,只有那师爷打扮的老二眼珠子一转,深呼了一口气,似是鼓起了勇气一般,轻轻走到了谢长风的身前,瞄着谢长风,轻轻问道:“莫不是大哥还有什么手段?”
谢长风面含轻笑,喃喃说道:“这事算是成了。”说话间,他蹲伏下身子,站在了蜷缩成一团的李安民的身前,带着柔和微笑,认认真真的说道:“你们兄弟真不错。”
谢长风言罢,就找块平整一些的石头就地坐下,眺望着南边的不老河,眯起了眼睛,悠然自得的哼起了小曲儿。众人不解因何此状,却也不敢质询,只得安静的站在一旁,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与此同时,文武被狗娃子和石墩子二人押解着,跟着孙有别径直的进了营地之内。方一进门,弓着腰的文武打眼观桥,就看到了一座硕大的演武场,演武场上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几个武器架子,可是令文武吃惊的是这武器架子上码放着的武器样式单一,都以各式各样的盾牌为主。来不及观察各仔细,文武就看到前方那个身形瘦小的孙有别一双小短腿走个不停,隐隐加快了脚步径直的本着一处营房而去。就在此刻,突然一块黑布挡在了眼前,不多时就将把文武的眼睛遮挡
的严严实实。不给文武出声反驳的机会,文武刚想说话就感觉到嘴里一阵酸涩,就感觉有一团硬物塞住了自己的嘴巴。
蒙住了眼睛,堵住了嘴巴,这是要带自己进密室啊!文武可是打小就跟着季掌柜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老油条了,这些个门道儿他自然清楚。既然是进密室,那就说明有些事不能在太阳底下做,有些话不能在明面上来说。如此说来,事情定然是有转机啊。想到这儿,文武干脆不在乱想,任由石墩子和狗娃子按着自己的肩膀,朝前走去。
文武只觉得自己被带着一阵乱窜,直直的绕了半刻,文武升起了几分倦意,才听到一阵开门声音响起。他瞬间打了个机灵,心里暗道莫非是到了?与此同时,石墩子和狗娃子一左一右按住的文武的肩膀,直直的将其生生退到了这间有些黝黑的房间之中。推力之下,文武身子前倾,脚底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地。还好他腿脚灵活,只是身子晃了晃,就稳稳的立住了脚步。只是光顾着腿脚上的功夫,却忽略了手上的力道。这会,先前被自己紧紧提在手里的木箱子竟然甩手而出,落在了地上,发出一道咣当的响声。与此同时,身后传来门轴子转动的摩擦声响,文武心想中明了,这是关上了门。
没了肩膀上两人的压制,文武手忙脚乱的扯下了塞在嘴巴里又酸又涩的臭布条,连连吐了几口口水,又手慌里慌张的扯去了蒙在自己双眼上的黑布。令文武倍感意外的是,当他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正处在一片阴暗房间之内。文武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朝四下观瞧了一番。可谁知却一无所获,原来这房间似乎没修窗户,只从通气孔里透过几道微弱的阳光,让他看到正前方的隐隐修着一座高台。
就在文武眉心紧蹙,心中慌乱不跌之际,他身后左右各传来道道脚步声。原来是石墩子和狗娃子一左一右的朝前走去,吹着了手里的火折子,点燃了挂在密室墙壁上的几盏灯火。微弱的灯火虽然摇曳不定,却足以让文武的眼前暂得光明。文武朝前一看,就看到了被自己不小心的丢出去的木箱子。或许是跌落在地上时震断了箱子上的机关锁扣,这会竟然被打开了。文武朝着箱子的方向走了几步,可是越是走近,他的脸色越发难看,因为顺着打开的箱盖,他看到这精致的箱子里竟然空无一物。文武暗道不好,看来是被谢长风摆了一道。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就在此刻,突然一道尖锐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文武循声望去,就在摇曳的灯火中望见了前方建着一处高台,高台正重要摆着一张纹着龟甲的宽厚大椅。椅子靠着墙壁,墙壁上挂着一幅栩栩如生的龟背图,龟背图正上方是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正是“龟甲”。身形瘦小的孙有别端坐在龟背椅上,他双手按在自己的大腿上,正襟危坐,满眼焦急,嘴角微微颤抖,似乎就要压抑不住自己心间的怒火。
石墩子和狗娃子各自点燃了一边
墙上的灯火,然后吹熄了手中的火折子,径直的朝高台走去,一左一右的横站在孙有别身后,此刻也是义愤填膺的怒声喝道:“说,你到底是何人!”
文武眼珠子一转,摸不清孙有别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就没敢妄动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出生回答道:“我是何人并不重要,我只能告诉你我家掌柜的名叫谢长风,派我用这个盒子换六十八辆车马渡过九道儿沟。”说着,文武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木箱子,轻轻地掸去了箱上粘连的土灰,装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出声言道:“只是不知这小物件儿能否入孙管事的贵眼,若是能,小子便好举双手将其奉上。可若是不能,哼哼,小子也不怕暴殄天物,干脆砸碎了便是。”说着,文武高举着木箱子,做出要将其摔在地上的样子。
原本正襟危坐的孙有别见到文武这般模样忽然笑了,他看着文武摇了摇头,看似毫不在意,可是文武却从那笑声中听出了些许心酸和些许无奈。孙有别眼神中带着追忆,在箱子上停留着,出声说道:“看来你并不知道这小子的由来啊。罢了,倒是我太过激动,有些失态了。竟然没想到,你也是一个替罪羔羊。”孙有别转头望向文武,突然双眼之中闪过一丝精芒,好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对着眼前的少年出声说道:“小子,不然听老夫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文武闻声一滞,心想着孙有别还真是奇怪,简直翻脸有如翻书一般。未等文武的反应,孙有别就哀叹一声,出声言道:“那是四十多年前,我不过十多岁。至今犹记得那一年雪落的极早,我...”
“停停停,我说孙管事,你丫有毛病吧,大费周章的把小爷我押到了营地之中就为了给我讲故事?你愿意讲,小爷我还不愿意听呢!”孙有别方才开口,就听文武大声叫嚷着,打断了孙有别的回味悠长。他本身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本想着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能与孙有别单独密语,却没想到这老小子动了说书的兴致。自己被抓进营里,他担心谢长风一行人会对李安民不利,自然没有听书的雅致。盛怒之下,文武再也顾不得隐藏实力,干脆直接了当的出声吼道。
孙老王八被文武打断了思绪,顿时大怒,睁圆了那一双鼠目,气愤的说道:“莫非你小子想要找死不成,今儿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哼,我虽年幼,却也久经江湖,别无他长,唯有一身骨头刚硬,折不弯。若是非要逼小爷,大不了小爷跟这个破箱子玉石俱焚!”言罢,文武虎目一睁,朝着孙有别怒目相视,周身荡开了几道气浪,高举着木箱子,义愤填膺的出声言道。
孙有别自然看到了文武周身散开了的气浪,这边知道这小子原来一直都在隐藏着实力。看着被文武高高举起的箱子,他这才确信只怕这小子真的有这个胆量,于是连忙站起身来,一脸焦急的喊道:“摔不得,摔不得,这是贱内旧物,还望小兄弟手下留情。”
第三十九章 蔡老头
话说文武一时气恼,竟公然在龟甲营的密室里暴露了实力,他哪里有耐心去听孙有别讲故事,干脆直接了当的高举起铭刻着蝴蝶纹理的精致木箱,就要逼孙老王八就范。果不其然,孙有别见文武要动真格的,顿时心急,连忙高声喝止。石墩子和狗娃子见孙有别发怒,顿时也是随声附和,高声喊道:“竖子尔敢,还不将箱子老老实实的放下。莫要惹恼了我等,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文武闻声轻笑,此刻他心里已然有了判断,底气也足了几分。甭管孙有别能够讲出怎样感人至深的故事,都躲不过一件事。那便是这个箱子对这个怕死到了极点的汉子极为重要,这一点就足够了。文武冷笑两声,反驳道:“哼哼,休要聒噪,你确定要惹恼了小爷?”
孙有别表情阴鸷,冷着脸接连两巴掌拍在了狗娃子和石墩子的脑袋瓜子上,冲两人喝道:“闭嘴。”紧接着他苦着脸望着文武,喃喃说道:“小兄弟休要着急,你们着急渡河,我也要保住我的饭碗,还得寻一个万全之策才是。”
文武眼珠子一转,顿时来了兴致,喃喃道:“怎么个完全之法?”
...
话说文武久不出来,营外山头上的谢长风几人等的有些着急了。老五方才的拳打脚踢让李安民心里也生出了几分惧意,更令他胆战心惊的是,这会儿他隐隐感觉到了血脉喷张,右臂腕处被藏在秋衣之下的兽首印记隐隐有了跃动不止的趋势。顿时李安民脸上冷汗直流,他在心里喃喃说道:“老爹啊,你莫要坑我,幽冥气一定要稳住,这可不是出什么乱子的时候啊。”
与此同时,远在数万里之遥的白昶州外。南蛮之地十万大山入口建起了一座方圆客栈,打眼观瞧,这客栈掌柜的不是别人,正是黑鸦渡口旁的老船夫,而跟在他身后的伙计也不是别人,正是周家三子之一的周大根。别看十万大山偏僻,这会儿客栈大堂里却是高朋满座,分外热闹。
“!”
一声巨大的吼声响彻整个十万大山,吼声奇异,像是威严,不容置疑。嘈杂的客栈大堂瞬间安静下来,往来的住客像是都丢了魂,脸上挂满了惊谔。
“蔡老哥,这吼声莫不是那位?难道说它真的……”一个黄脸汉子眼珠子转了转,忍不住望向同桌的白发老者。
“噤声,这客栈人多嘴杂,再者说了,黄耗子,山里那位的事情还是少议论为好!”这位蔡老哥一瞪眼,冷冷的瞥了一眼沉不住气的同伴,周遭的人都三五成群,也都在低声谈论着,蔡老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提醒黄耗子:“这次差使本就是一团迷雾,你当差也有些年头了,可有听闻谁的灵兽叛逃过?”
“啊,说来也是,我可听说牛头山里的那场生死大战山里那位可是也在的。”黄耗子也意识到了事情的非比寻常,小声与蔡老头讨论,“既然扛过了生死,又怎会叛逃?”说着黄耗子的眼里闪过一丝精芒。
“牛头山,呵。”蔡老头轻笑,语气戏谑。
蔡老头头发花白,须发皆张,脸上皱纹横生,却英气十足。活脱脱一个豹头环眼的猛将形象。他低头沉吟片刻,抬头低声向黄耗子说道:“黄耗子,你想想以我们的等级,够不够格能听到那位叛逃的消息?”
黄耗子摇了摇头:“我们只是普通县级蜂子,那位
可是真正的大人物,甚至堪比当今文帝。”说到帝王,黄耗子又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发现没人在意继续说道:“别说我们,即使是郡级蜂头也不够格。也就是各州的几大蜂首才勉强够格。蔡老哥,你说会不会是谁透露了消息?”
“绝无可能,你当李老鬼是浪得虚名?当年天下间所有的蜂子全由咱们那老蜂王一人掌控,具体身份恐怕文帝都不知晓。更不用说传讯的暗号了。”蔡老头摇了摇头,继续笃定说道:“这天下没有人能从李老鬼口中得到消息。”
闻言,黄耗子神情凝重道:“除非是蜂王特意传出消息。莫不是这是个圈套?”
蔡老头轻轻点了点头:“**不离十,此次任务非比寻常,小心其中凶险,莫言误了性命才好。”
“哞!”
客栈再次安静下来。又是一声巨吼,吼声里像是暴怒。客栈里众人都神色慌张,急躁,更有些修为稍弱的更是耳口出血,面色慌张。
黄耗子一阵恍惚,抬头看到眼前的蔡老头虽未面色惨白,却也有些古怪,像是在思考些什么。他赶忙一口饮尽碗中酒压惊,再倒时发现酒坛已经空了,痛骂一声店家坛大酒少,其中指定有猫腻。
客栈里的众人都已清醒过来,看着或面色惨白,或耳口出血的同伴,脸上一个个挂满了凝重。
“快,快来人,来人救人呢。”不多时,一声焦急的呼声从客栈门口传来。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只见四个红衣黑甲的魁梧汉子抬着一个浑身是血,不省人事的白面青年男子,青年男子呼吸微弱,仍有英俊痕迹的面庞上满是污血。
领头的黑脸大汉额头上挂满了汗珠,黝黑的脸上居然似乎看到一片惨白。只见他左手耷拉着,右手抬着青年,急呼道:“医家唤灵修者,谁是医家唤灵修者,救人啊。”
一个身影瘦小的少年闪闪躲躲的抬起了手,弱弱的站了起来,声音糯糯,:“我,那个我是医灵修者。”
随着客栈里众人的目光转向少年,他的脸蹭的一下红了起来,羞涩的低下了头,轻声呢喃:“杨角儿,老师教过你,医者仁心,不能害怕,加油我杨角儿最棒。”一番自言自语后他像是鼓起了勇气,抬起头冲黑脸汉子说道:“大叔,不要着急,你们先把这位受伤的哥哥放下来,把受伤的过程详细的描述一下。”接着又停下来歪斜脑袋,再一次轻声自语:“没错,老师以前救人就是这个步骤。”
黑脸汉子闻言一愣,大叔?哥哥?老张我可是比队长还要小上一岁的。不过他也不在意,反而因此稍稍平静下来,招呼几个兄弟把重伤青年平放在客栈里众人用几张桌子暂时拼凑在一起的平台上。思索一番,冲医修少年道:“这位小公子,我五人是洪武州洪王座下洪虎军先锋小队。我是盾手,叫我老黑便是。我们受命前往十万大山,受伤者是我们队长刘流风。还请小公子施以援手。”
言罢客栈里嘘声一片。
“洪王居然也参与进来了。”
“不只是文帝授意,还是洪王自有谋算。”
“洪王殿下坚守东方,拒夷族异类于东海之外,从不参与九州纷乱,这次怎么?”
“休要胡言,自打我大汉王朝一统天下,四海安定,文帝励精图治,天下人乐业安居。十六
年来哪有什么九州纷乱。”
“然也,然也,等等,那受伤青年姓刘?”
客栈里议论纷纷,终于有人发觉受伤青年身份大概很不一般。
在其他人议论的同时,杨角儿抬着头,圆鼓鼓的眼睛盯着老黑。
老黑看着少年的眼睛心里有着发毛,思索一下后,一副恍然大悟神情,抬起一只手,不伦不类的冲少年单手抱拳道:“公子,还望施以援手,洪虎军必有重谢!”
杨角儿一副怪异的表情,右手向老黑右手一挥,一股乳白色的灵力透体而出,老黑感觉自己右手一阵酥麻,一股暖流流过,重伤折断的右臂居然抬了起来。
“人境中期,这小子居然是人境中期!”
蔡老头见到后自顾自的嘀咕一句“呵,杨家的丫头,老山羊后继有人啊。”
方圆客栈掌柜老船夫看着老友后人的表现甚是满意,脸上堆着笑。他因一桩旧事至今未曾娶妻,理所当然的将这位老友的女儿视为己出。蔡老头话罢,嘈杂的客栈里这声呢喃居然传到了老船夫的耳朵了。
老船夫一脸惊恐的看着蔡老头。很快,他恢复原本的模样,不动声色的转头看向大堂中的杨角儿。
只见杨角儿不管大堂中对他境界的惊讶,又对着老黑的耳朵,脑袋挥了挥手,不解的问道:“老黑叔叔,你是耳朵受伤了还是没有听明白我的问题,咳咳,我是问这位哥哥是如何受伤的。我见到这位哥哥的时候就看出他的伤势严重,明显不是外伤。”接着杨角儿正颜厉色看着老黑:“我需要知道他为何受伤。”
老黑闻言神情复杂,杨角儿一眼看出队长不是外伤令他心神大震。经过一番心理斗争,正要开口,身后的几个兄弟拉了拉他的衣角,附耳过来,神情肃穆的说道:“黑哥,慎言!他小小年纪也未必能救回队长。”
老黑冲几个兄弟摆了摆手:“队长是为我们几个糙汉子才重伤至此。眼前这位小兄弟是难得一见的搬山境医修,”他抬起了右手挥舞了几下,继续说道:“我右臂伤情如何,哥几个看在眼里,小兄弟居然可以轻易治愈。我相信他,哪怕不能完全治愈,也需要绪命坚持到王爷的支援到来。”
说着,老黑回头看着三个兄弟,眼神冷若冰霜:“哼!不要忘记他的身份,他不仅是我们的队长,更是洪王世子!”
紧接着,他看向杨角儿,声音缓了缓,又望向客栈里的众人,声色俱厉道出石破天惊的三个字:“吼天牛!”
客栈里再次安静下来,没有人再讨论什么,个个正襟危坐,在思考什么。
黄耗子紧张的看了看老黑,接着又跟蔡老头低头道:“老哥,我们不过是刚刚入境的小小蜂子,这被抬进客栈的世子和小丫头可是灵力透体的迈入了人境的强者,以我之见,我们还是不要参与了。”
蔡老头脸上一抹笑意闪过,没有言语。向方圆客栈掌柜招了招手:“呵呵,三苦蜂,烦请上一坛好酒来,顺道儿跟老夫说说,那老东西是不是真的没有死。”
光芒一闪,一粒丹丸从蔡老头的手中不着痕迹的弹出,老船夫见状不动声色的将药丸收入手中。
老船夫冲蔡老头递过去一个笑脸,轻轻点了点头,走到他耳畔轻声言道道:“您说笑了,船夫见过蔡老。”
第四十章 老王八遇袭
众生芸芸,皆有其苦。而纵观天下万民,最苦不过有三,一是铁匠,二是船夫,三是豆腐郎。十六年前,蜂巢敢为天下先,诛奸佞,斩妖邪,甭管是达官显贵还是皇亲国戚,只要是作奸犯科,与民不利,与国不忠者,统统逃不过蜂巢的屠戮。一时之间,蜂巢受万民敬重,而其相传统领蜂巢的是一个身份神秘莫测老者,李老鬼。蜂巢里设十大蜂王,以李老鬼为首,各自成一脉,统领各州的蜂子。而李老鬼麾下,更是能人辈出,其中颇为亮眼的便是三苦蜂。三苦蜂实力虽不是最强的,但却是最衷心的。每逢李老鬼出行,必有三苦蜂相伴。而十六年前,经过了那皇城一夜的变故,李老鬼忽然音讯全无,而后就在奸相林道子的指示下,全天下开展了捕蜂之风。蜂巢群龙无首,一时之间损伤惨重,而三苦蜂也在那场变故中默默地消失了。
直到如今,三苦蜂终于重新又显露了踪迹。铁匠藏于玄雀堂内铁器营中,船夫出现在白昶与南蛮相交的十万大山之内,而都豆腐郎在白昶州里开起了一间方圆客栈。三人齐齐现身,或许预示着那个曾经叱咤风云,让如今天下,腐朽的大汉王朝里所有当权者都惶惶不可终日的蜂巢之主的回归。
十万大山里,老船夫接过蔡老头手里的弹丸,接连几步走上前去,腰背微弯的冲蔡老头点了点头,脸上却是风轻云淡,不卑不亢的说道:“见过蔡老。”黄耗子睁圆了眼睛,盯着这两个头发都花白的老头,心里一阵激荡,心里暗暗思索着这两人的身份。只见被老船夫称为蔡老的老头子冷哼一声,伸手轻轻拍了一下桌案,冷声说道:“你们在白昶的地盘儿上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连招呼都不提前打一下,是不是有些过了。究竟是那老不死的没教会手下的奴才们做事,还是压根儿就没把我灵蜂一脉放在眼里?”
蔡老头当着黄耗子的面儿,毫不避讳的直直道出了自己的身份,愿他他竟然是苟存在白昶州之中这一脉蜂子如今的通灵之人。灵蜂一脉,人数不多,在蜂巢中的地位却是举足轻重的。他们平日隐藏在市井之中,以寻常人之资讨些活计。可是背地里,他们却个个都是踏入了修行之门的修士。只是这群人所修之术不善于打打杀杀,反倒是偏向于炼丹、炼器、制符、画阵,他们以灵蜂自居,自成一脉,也是蜂巢之中少数的以真面目待同伴之蜂子。也正因如此,当年的血洗之中,灵蜂一脉伤亡最为惨重,几乎死伤殆尽。
老船夫若有所思的轻轻瞄了黄耗子一眼,黄耗子瞬间感觉到了一阵寒芒,他眼珠子一转,就高呼一声:“唉,这吼天牛的叫声太响了,我承受不住,就要昏倒了。”说罢,他悄悄地瞄了瞄老船夫和蔡老头,然后暗叹一声,一头朝地上戗去。只听一声脆响,这黄耗子心里一阵悲号,心道自己真是造了孽,这没被吼天牛吼晕,反倒是自己一头撞昏了。
老船夫看着昏倒在地上
的黄耗子,轻轻笑了笑,然后语态苍老的说道:“老蜂王有何计较,我自然不得而知。只是不敢瞒着蔡老,这吼天牛的确是老蜂王的手笔。”
蔡老头闻声轻笑,他满含深意的瞪了老船夫一眼,紧接着出声说道:“真不愧是那老不死的手下,这口风把的真是严实。莫非以为你不说,老夫就知道李老鬼打的什么鬼主意了。这些年来他借着魂蜂一脉的镇魂鼓和摄魂珠,为了找继承人,他可没少洒下传承的种子。前些日子我灵蜂一脉藏着烛庸传承的锻剑诀神奇失踪,今日偏偏又在林子里感受到了锻剑诀的气息。哼哼,想来也是老不死的干的吧。这个老东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还干起了鸡鸣狗盗的勾当。”
老船夫眉头一阵,心中有些许不快,于是沉声说道:“老蜂王自然是整个蜂巢的蜂王,既然是灵蜂一脉之物,老蜂王自然有取的资格,何来鸡鸣狗盗一说?”
闻听这话,蔡老忽然笑出了声来,出声言道:“哦,这么说还真是那老东西的干的咯。”老船夫问听,顿时脸色一滞,这才意识到自己愤怒之下竟然失言了,于是一脸羞意的楠楠说出了个:“这...”字。蔡老头见状,更是忍不住拍掌而笑,看着老船夫一脸苦恼的模样,蔡老头忽然站起身来,对着老船说说道:“呵呵,既然能够成功地接下锻剑诀的传承,定是天赋异禀之人。这林子里的年轻人老夫就却之不恭了,替我谢过那老不死的,终于给我灵蜂一脉找到了合适的继承之人。”
话说蔡老头正欲转身就走,却被老船夫猛然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袖。老船夫把那张老脸拉得好长,一脸深意的对着蔡老头说道:“蔡老,这不妥吧,这小子可不是寻常人等,老蜂王下那么大的功夫,是有意立他为蜂巢少主的啊。”
蔡老头问听一愣,脸上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惊诧,他直直的盯着老船夫的双眼,似乎是想从他的双眼中判断出所说之话的真伪。老船夫寸步不让,眼里尽闪坚定之色。半晌后,蔡老头坚定的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老夫更要将其收归门下。李老鬼常说,大汉是大汉黎民百姓的大汉,那么蜂巢也是蜂子的蜂巢,既然如此,日后灵蜂一脉执掌了蜂巢,又有何不可的。”说罢,蔡老头一甩衣袖,就朝着十万大山飘然远去。
老船夫脸色难看的在原地伫立了良久,始终扶着下巴沉默不语。周大根眉眼转动,走到了老船夫的身前,吞咽了一下口水,喃喃说道:“船夫爷,我们掌柜的可是说过,这楚慕寒对于老蜂王的可是重要的紧。若是被这老头抢去了,怕是会耽搁大事啊。”
老船夫问听,忽然轻轻一笑,紧皱的眉头轻轻舒展开来,一脸放松的对着周大根说道:“臭小子你懂什么,蔡老头上了当了。这楚慕寒的命运早已经注定,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过成为少主的磨刀石,登天梯。”
“哦?”周大根问听
之后,一脸的不解。他监视楚慕寒已然有了些时日,心里对于这小子的天赋和心智都产生了几分认可。可是船夫爷却句句离不开那所谓的蜂巢少主,这让周大根心里忍不住对这位少主产生了无尽的想象,想象着这少主究竟是多么的英明神武,天资卓绝。
可是任凭周大根如何绞尽脑汁,都万万不会想到。他心目中那个高大威猛的少主,此刻正蜷缩在一群人脚下瑟瑟发抖。
自打文武被押入了龟甲营中,谢长风就带着身后五个兄弟紧紧地盯着营口。可是文武进去了已经约莫一个时辰了,却迟迟不见营门口有所动静。直到身后几个兄弟都一脸的焦急,头顶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谢长风还是一副一切了然于胸的恬淡模样。他转过头来嬉笑着看着身后几个兄弟一眼,轻轻说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话音未落,忽然铁甲营中一阵响声大作。只见狗娃子面色苍白的狂奔而去,一边急忙奔走着一边高呼着:“统领遇袭,统领遇袭,统领遇袭。”狗娃子喊声凄厉,声传数里,甚至江边上都有回音飘荡。闻听此言,守在铁甲营门口的各部兵马顿时脸色大变,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难掩心中的震惊之色。虽然统领遇袭的消息传出之后,兵士们心神震荡,可铁甲营向来训练有素,一时之间到没有出现一丝慌乱的情况。
狗娃子一路疾驰,他一脸沉重的望向各部大小管事,露出沉重的神情。一边出声解释道:“万万没想到,那小子竟然是寻仇的此刻。此番趁统领不备,悍然突袭,导致统领躲闪不及,被刺成重伤,至今昏迷不醒。统领昏迷之间,特意将本营兵符交予我手,严令我约束好各部兵马,严守军阵,以防止剩余贼人率众冲营。”
只见狗娃子高举一块龟甲模样的令牌,突然双眼通红,流出了两点热泪,激动地对着营中众兄弟继续高声呼喊道:“兄弟们,那贼人已然被我和石墩子拿下。统领昏迷前特意命石墩子留下照看,而叮嘱我带着大家守好营门,我不希望大家辜负了统领的嘱托,大家有没有信心?”
“死守营门,寸步不退。”狗娃子呼喊过后,不知是谁在军阵之中率先回应道。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声呼喊过后,龟甲营前三千将士纷纷紧握着手中的举盾,目光如电般的齐声高喊道:
“死守营门,寸步不退。”
“死守营门,寸步不退。”
在震天的喊声中,狗娃子悄悄地低下了头,擦去了头上的冷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山皮上,谢长风身后五兄弟个个目瞪口呆,他们呆呆的望着龟甲营前这浩荡的声势,忍不住对喃喃说道:“王大平居然有如此能耐,难道他是个隐藏实力的高手不成?”
谢长风闻言不置可否,只是轻轻的笑了笑,兴致盎然的喃喃说道:“有趣,有趣。”
第四十一章 孙有别的故事
“好了,不要议论了,大家收拾收拾准备迎接客人吧。”谢长风拍了拍短衫上的灰土,正了正发髻,脸上现出一窝浅笑,转过身来对五兄弟说道。
“接客?”五人心道大哥这会又在说什么胡话,在这儿鸟不拉屎的地界儿,哪里会有客人到访。只是师爷打扮的老二皱眉冥思片刻,瞬间眼里闪过一丝明悟,一脸兴奋地对着谢长风激动地说道:“大哥,难道,难道你说的是...”
未等老二讲话说完,谢长风就眼含深意的看着老二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老二见状,脸上顿时现出一丝放松之色,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休憩。其余四兄弟看到老二也是一副神叨叨的样子,心里的不解更盛了几分,一个个面面相觑,眉心皱的更深了。
这会已然是日上三竿,晨间的清寒被懒懒的阳光一扫而去。只是秋风仍是无情,卷着泛黄叶儿,打着旋儿落了满地。“嚓”“嚓”“嚓”,四兄弟迟疑之际,只听一阵的声音响起,抬头就看到一双脚踏着地上的黄叶,一步一步的缓缓地出现在了谢长风一行人的身后。只见那人身材矮小,生了一张獐头鼠目,乍一看尽显猥琐之像。就是这短小的身体上却套着一阵沉重厚实的铠甲,头上盖着一顶硕大的头盔,随着这人不停地向前走,头盔也跟着晃荡着,一下一下碰撞着他本就干瘪的脸庞。
“你便是谢长风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龟甲营统领,九道儿沟上实力绝伦的掌权者,孙有别。铁甲营外正传着他被袭昏迷的消息,可是谁曾想这位怕死之名盛传磐岭的老王八居然堂堂正正的立于险地,站在了谢长风的身前。
“见过孙管事。”谢长风轻咳一声,恭恭敬敬的对着孙有别拱手行礼,微弯着身子对着孙有别说道。说罢,他那双锐利的眼睛轻轻地瞄向孙有别的身后,就看到一脸憨厚的石墩子用手紧紧地押着文武,紧紧地跟在了孙老王八的身后。
“哼,废话少说,你究竟是谁,这个箱子你从何处得来的?”孙有别眼里闪过一丝怒火,猛得从后背掏出了背在身后的精致木箱,一把摔在了谢长风的面前,沉声喝到。
谢长风见状也不气恼,只见他不急不缓的蹲下身子捡起了木箱子。这阴晴不定的谢长风端着木箱子,认认真真的审视起来,然后轻轻的吹了一口气,吹去了箱子上方才粘上的土灰。一口气吹罢,见箱子上仍有些灰尘似乎是极为顽强,仍粘在箱子上。他忍不住长叹一声,就伸出衣袖,小心翼翼的将其擦拭了个干干净净。知道反复检查,发现箱子上再无一粒尘埃时,谢长风才抬起头来,重新又对上了孙有别饱含怒火的双眸。
谢长风一只手将箱子端在身前,对着孙有别笑了笑,出声说道:“孙管事好狠的心,这可是你与嫂夫人喜结连理时,嫂夫人随身携带的物件儿。虽然这箱子对如今的您来说或许
不值一提,可若是嫂夫人知道了您这般随意的摔打贤伉俪的家传之物,想来定会伤心极了。咱们堂堂七尺男儿,呃,或许孙管事不足七尺,可仍是仍是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弃糟糠于不顾,做出如此薄情寡义之事?”
孙有别闻听此话,顿时心里的怒火更盛。他虽素有贪财好色,贪生怕死之名,可是少有人直到他对他的糟糠之妻的情谊极深。
孙有别本是磐岭州掌权王家的外戚,孙家在磐岭州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可是偏偏孙有别生来一副奇异面容,长得极为丑陋,而且孙有别之父与他出生当日,去找孙老太爷传喜讯时不慎坠马而亡。而孙有别之母,也因难产而死,甚至都没能亲眼看儿子一眼。因此打一出生时,孙有别便被寄养在其叔父门下,更是传出了克父克母,天煞孤星之名,因此他极其不受孙家人待见。孙家家主,也是孙有别的爷爷更是直言如此丑陋之人真乃孙家的耻辱。他同辈的兄弟众多,皆是以孙为姓,以有为名。孙有仁,孙有义,孙有礼,孙有智,皆是他的大哥,可偏偏到了为他取名之时,孙家老太爷只是一脸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就大笔一挥,在宣纸上写出了孙有别三个大字。孙家人自然明白孙老太爷的意思,有别有别,实乃有别于常人之意。越是大家族,越是在意门楣的形象,这一来二往的,孙家人对于孙有别这个丑陋无比的小少爷更不待见,更有甚者会欺辱上门。整个孙家当中,也只有孙有别母亲贴身的小丫鬟对自己这位少爷爱护有加。小丫头姓顾名佳,长得岁不漂亮,却也难得的干净利落。她大了孙有别整整九岁,每每遇到孙有别受人欺辱,小小年纪的顾佳便如护犊的母狼一般,疯狂的赶走恶人。寻常奴仆见状便不敢轻易再犯,可是同为孙家少爷的仁、义、礼、智几人却是从不顾及。他们常常会带着手下的恶奴打上门来,若是顾佳来护,便将小丫头一并的殴打。好在少年们虽然顽劣,却也不凶残,从来不敢下杀手,这才使孙有别、顾佳小小年纪的两人保下了一条性命。直到孙有别十八岁那年生辰,孙家上下像是失忆一般,集体的忽略了这位小少爷的成年礼。可是孙有别却是极为兴奋,因为年满十八,他便有了资格去继承父母的遗留下来的那份产业。顾佳也极为兴奋,因为仁义礼智四位少爷成年时,家族都为其举行了盛大的成人礼。近些日子她见孙有别一脸兴奋地念叨着十八岁生辰,心道是自己的小少爷也渴望能收到一份成人礼。曾经的小丫头如今已然出落,如今已经二十七岁生辰。主子早亡,她本来早就可以脱下奴仆的身份,甚至孙家人顾念孙有别母亲的情面,早就为顾佳寻到了磐岭州里殷实人家的姻缘。可是顾佳放心不下自家胆小的小少爷,便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了孙家人的美意。直到如今,她已然成了她人眼里老姑娘,她也从无怨言。
为了给孙有别送上成人礼,顾
佳悄悄地去典当铺子当去了家传的一只木箱子,换来了些许银钱,到城里最有名的武器铺子里为少爷买上了一分拿得出手的成人礼物。那是一面盾牌,一面刻着龟纹团的硬盾。顾佳说磐岭州人皆好盾,她希望这面盾牌能保护少爷一生,也希望这面盾牌能给懦弱的少爷带来勇气。这一日,顾佳一脸兴奋地背着盾牌,拿出了积蓄到集市上买了许多平日里少爷爱吃,却舍不得去买的糕点。待回到孙府,她却没有寻到少爷孙有别的踪影。这大喜的日子,她也没多想,小心翼翼的把包裹精致的龟纹盾摆在桌上,就一门心思的扑在厨房,寻思着为少爷好好地做几道拿手好菜。正当灶台的炉火烧的正旺时,突然门外传来的急匆匆的脚步声。顾佳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他推开房门就看到一个交好的女仆一脸焦急的冲进门来,对着顾佳连声大喊道:“顾佳姐,你家少爷到三爷府上去讨要自己的房产,却不知为何与三爷的人发生了冲突,这会快要被打死了,你快去看看吧。”
顾佳闻听此言,顿时脸色煞白,她只觉得眼前发黑,一阵头晕目眩。就在她堪堪昏倒之际,心忧自己少爷的安危,她就扶着桌角站起身来。沉思了片刻,顾佳就抄起了厨房里的菜刀,一脸寒霜的朝着三爷府上直冲而去。
待顾佳赶到孙家三爷府上时,就看到孙有别正一脸血污的蜷缩在地上,而他的身旁则有一群身形彪悍的恶奴在不停的拳脚相向。在这一众恶奴身后,站着一位身着华服的少年正一脸兴奋地连声高喊道:“给小爷打,打死这个白眼儿狼。我爹抚养了他多年,他却还有脸来讨厌自己的房产。难道他不知道他那短命的爹娘就是他克死的吗?”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三爷家的公子,刚刚过完成人礼两月的孙有智。
看着自家少爷一脸空洞的蜷缩在地上,身子不停地颤抖着,顾佳心里的不知为何突然涌起了一股血气。只见她拿着菜刀,像一只发了狂的母狼一般,非也一般的冲到了孙有智的身前。毕竟年长了这位公子哥几岁,加上常年干粗活,顾佳倒也有一膀子力气。只见顾佳一脸狰狞,一只手勒住孙有智的脖颈,另一只手端着菜刀架在了孙有智的脖子,冲着那群恶奴声嘶力竭的怒喊道:“给我停手,不然我割了你们少爷的脖子。”
顾佳的歇斯底里终于有了奇效,恶奴们闻听此言纷纷循声望去,看到被顾佳挟持在手里的孙有智时,他们瞬间老实了下来,因为孙有智的脖颈上已然被顾佳划出了一道口子,正在不停地流着鲜血。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感受着脖子上的冰冷,孙有智瞬间胆寒,他身体颤抖这,双腿之间竟然流出一道黄色的液体,居然被吓尿了裤子。
见恶奴们纷纷停手,顾佳终于舒了一口气,可是她却没有看到此刻站在角落里的一人,已经趁着她不备,悄悄地溜了出去。
第四十二章 豪门薄情
常言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孙有别看着那纹着蝴蝶,嵌着两颗黑宝石的箱子,心神一阵恍惚。他似乎看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回想起了那悄然远去的人儿。孙有别忘不了自己十八岁成人礼那天遭遇,忘不了那个拼了性命也要保护住自己的佳人的倩影。
身为堂堂孙家的小少爷,他却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好在有顾佳为他操持着,才免于被冻死饿死的窘迫下场。过够了缩衣节食的苦日子,也受够了别人轻蔑的眼神,孙有别心心念念的只有那份被自己三叔代为打理的属于自己父母的那份产业。当年他被过继到自己三叔的门下,三叔也以他尚且年幼为借口,占据了孙有别父母的产业,并且保证待孙有别成年之后,一定如数将其归还。当年的孙有别不过是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哪里会懂得半点这其中的门道儿。好在在顾佳的照顾下,孙有别好歹是平安的长大成人了。苦苦等了十八年,孙有别终于成年了,而他的三叔也在孙家老太爷死后取代了他成为了孙家的家主。这一日,孙有别跑到三爷府上,一开始三叔还是热情的招待,可是当孙有别提及父母遗产之事时,这位如今身为孙家家主的孙三爷竟然咳嗽不止,以身体抱恙为由就借故离开了。随后不久,孙有别竟然被孙有智带着府上一众恶奴活生生的打出了门外。待走出了孙三爷的地界儿,恶奴们竟然穷凶极恶的原形毕现,掏出了棍棒一股脑的招呼在了孙有别的身上。孙有别记得,自己当时害怕极了,只觉得眼前棍棒的影子在一点点的放大,耳畔一阵嗡鸣,天旋地转之下,自己一个人就躺在地上,抱着脑袋瑟瑟发抖。就当他心底悲凉,觉得人生无望之际,忽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顾佳拎着那把自己小院里仅有的一把菜刀,看到自己后瞬间双眼之中满是怜惜之色,通红之中隐隐闪着几点泪珠。顾佳像是一头发了疯的母狮一般,冲到了藏在人群之后的孙有智,用菜刀驾住了孙有智的脖子,要挟恶奴们停下了手。孙有智的脖子上流出了道道血迹,他瞬间就被吓破了胆,不仅仪态全失,慌里慌张的连忙告罪求饶,更是被吓得尿了裤子,整个孙府门前都弥散着有一股浓郁的尿骚气息。
就这样,顾佳挟持着孙有智,就要带着孙有别逃离眼前这般困境。正待两人即将离去之际,却突然发生了意外。原来这群恶奴之中有人放一见到孙有智被顾佳挟持,就悄悄地溜了出去,跑到了府里告状。孙有智可是孙家三爷最最疼爱的幼子,孙三爷一听说他被挟持,瞬间就慌了神。他连忙叫上贴身保护自己的修士,急急忙忙的就赶了过去。
眼见着顾佳一只手揽着自家少爷,另一只手挟持着孙有智,就要退走。就在此刻,突然一声暴喝响起:“呔,兀那恶奴,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主子,还不速速将我儿放下!”话音未落,顾佳和孙有别循声回头望去,就看到孙三爷身后跟着一个面色刚毅的黑衣汉子,直直的朝着自己冲了过来。两人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就看到孙家三爷对着身后黑衣汉子使了个眼色,黑衣汉子得讯点了
点头,紧接着身形一闪,就好似一道黑色闪电一般的,直直的冲到了顾佳的身边。理所当然,黑衣汉子竟然踏入了修行之门的修士,仅仅在须臾之间便已总顾佳身边把孙有智夺了回来,而且不只是有意为之还是顺带着稍搭个手,这人还把顾佳手里的菜刀夺了过来,顺势架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孙有智被就回到父亲身边后,这才输了一口气。他伸手摸向脖子上的疼痛处,就然看到自己手指上沾上了一层鲜红的血迹。孙有智的脸色瞬间变得张狂起来,他睁圆了眼睛,怒气滚滚的望着顾佳和孙有别二人,气急败坏的嘶吼道:“杀了她,给我杀了她,竟然让我流血,我要将她碎尸万段!”面对着孙有智的叫嚷,黑衣汉子不为所动,他本是白王府上护卫,也就是因为孙家外戚的身份他才被王家调到了孙府,负责保护孙家家主的安全,因此在孙家也仅听孙三爷一人的命令。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此刻孙府门前已经聚集来了一圈围观的看客。看客们自觉地以顾佳和孙有别为中心围了一整圈,这个圆圈儿的最内侧秩序井然,似乎地面上画出了不可逾越的界限,看客们不敢越雷池半步。可是最内侧那层人墙之外,看客们却是挤破了头,一片嘈杂,乱成了一锅粥,他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努力的去争抢一个更能将场内看清楚的位置。终于,看客们缓缓地找准了位置,终于不再争抢。他们一个个开始交头接耳,眼神聚焦在场中一脸苦涩的孙有别和顾佳身上,开始议论纷纷。
“这两人是谁,怎么惹上了小纨绔孙家智少爷。”
“听说那个奇丑的年轻人也是孙家的小少爷,不过命犯天煞孤星,一出生就克死了性子醇厚的孙家大爷和知书达理的大奶奶。”
“哦?这么说这还是孙家门里的事?”
“这等豪门,关起门来都是些入不得眼的脏事。谁知道当年大爷真是被自己儿子克死,还是有些人觊觎这孙家的大家大业,悄悄地在暗地里做了手脚。”
“嘘,慎言慎言。”
....
家主孙三爷问着场中百姓们指手画脚,议论纷纷,心头的怒意更盛,就森寒着脸冷冷的扫过全场,发出一道深深地哼声。黑衣修士转头望向怒火中烧的孙三爷,就见孙三爷盛怒之下,嘴角和胡须都微微颤抖,他指了指顾佳,斩钉截铁的说道:“杀杀杀,烦请先生待我将这个孽障杀了,以解我心头之恨。”
黑衣人闻声眉头轻蹙,隐隐的叹息一声就举着菜刀直冲着顾佳的脖颈要砍了下去。就在此刻,先前蜷缩在一旁的孙有别终于动了,他猛地一下站起身来,踉跄着冲到了黑衣汉子的身边,伸手握住了黑衣人手中的菜刀。菜刀的刀刃倒不锋利,却依旧划破了孙有别的手掌。孙有别怎么说也是孙家的少爷,顾及他的身份,黑衣汉子心存顾忌,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看着孙有别手中的鲜血沿着菜刀的刀刃一点一点的滴落,顾佳眼里尽是疼惜,顿时双眼之中泪水如柱,对着孙有别凄凉的说道:“少爷,你的手,别管
我,你快走。”
孙有别身子不停地颤抖着,他转过头来对着顾佳轻轻笑了笑,然后转头面无表情的望向高高在上的孙三爷,声音嘶哑的说道:“三叔,只要我还活着,我爹娘遗留下的产业总归有我一份,即便是你强占着,恐怕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纵然孙家家大业大,恐怕也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众口。”
话音一出,孙家三爷的脸色忽然变了变,他再次冷哼一声,望着自己这位侄儿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火气。
孙有别练出一副凄惨的冷笑,他抹去了嘴角上被恶奴群殴渗出的鲜血,直直的盯住孙三爷的双目,继续说道:“呵呵,现在当着这么多乡亲父老的面儿,我敢发誓。只要你放我们两个离开,我甘愿放弃我爹娘生前经营产业的继承权。”
话音一落,围观的看客们都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一个个眼里放着精光,议论纷纷道:“都说越是豪门里,越是薄情寡性,说来说去,纵使绕不过利益而酒嗝。兄弟也好,叔侄也罢,总也比不过黄灿灿的金子和白花花的银子啊。”
“这位小少爷真是命苦啊,看身上穿的衣裳,都比不上我家小子的华贵。”
人们总是习惯性的同情弱者,不知不觉间心里就对孙有别两人多了几分怜悯。众人闻听此言,纷纷点头附喝,望向孙家三爷一众人等的目光都多了一层莫名的意味。三爷的脸色也变了变,沉下心来思考着孙有别的话,似乎在权衡该如何取舍。一身华服的孙有智见黑衣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就一脸的急躁,拉住了孙三爷的胳膊,摇晃着不听,连声喊道:“爹,你在犹豫什么,快杀了他们,他们死后,所有的产业自然是我们孙家的。”
此言一出,看客们瞬间就炸了锅,忍不住伸出手指气恼的指向孙三爷父子,嘴里念叨着不听,看那口型,俨然是入不得耳的污言秽语。孙家三爷见状,气得牙根儿痒痒,他伸出手一巴掌拍在自家那愚蠢的儿子脸上,怒气滚滚的说道:“你这小子在说什么混账话,同为孙家血脉子孙,哪里有杀之的道理。况且孙有别打小过继在我门下,我待他视为己出,也是我的儿子与你无异。”紧接着心机深沉的孙三爷转过头对着黑衣人说道:“先生快快收手,切莫伤了我儿分毫。”黑衣汉子问听此言,嘴角一撇,露出了一丝冷笑,就收回了手里的菜刀,随手丢在了地上。
孙三爷紧接着望向孙有别,语重心长的说道:“别儿啊,今日之事都是误会。你与你这忠仆自然可以随意离去,你尽可以放心,同为孙家血脉,日后我孙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孙有别闻言,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孙三爷的话乍一听像是关心之语,可实际上却是放逐之意。孙家大门永远的敞开,言外之意就是抓紧滚开。孙有别冷冷放声说道:“三爷放心,晚些我自会立下字据,放弃爹娘产业的继承权。日后我孙有别与孙家再无瓜葛,死也无怨。”
言罢,他挽起顾佳的胳膊,两人相互搀扶着,步履蹒跚的朝自己那个小宅院走去。
第四十三章 顾佳的离去
世间之事,大多荒诞。表里不一,言行不合,比比皆是。细思之,不过是心里藏着苟且,又要顾及表面光鲜。只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世间哪里有真正的两全其美,因此只需稍加思量,便会明悟其中的滑稽,平添茶余饭后的谈资与笑料罢了。
古语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世间最大的团体和最磅礴的力量,往往来自于最最普通的小民。只是民众向来多愚昧,迫于生计,心里挂念的总逃不过吃穿二字。幻想着皇帝的每日用的都是金锄头,宫里的妃嫔们烙出来的都是包着肉糜的大饼,自然小了格局,窄了眼界,矮了视角。一旦哪里传出了些许风声,他们就欢喜着去凑热闹,随大流,却又不肯去真正的了解其中详细,辨别其中真伪,体会此中深意,只凭借着自己狭隘的想象妄加猜测预判断,任由虚无缥缈的幻想发表自己认定的真知灼见。久而久之,天下人不再是水,倒成了别有用心之人行别有用心之事最为强力,也最好驱动的武器。
听了孙有别的话,看客们一双双眼睛直勾勾望向了权柄滔天的孙家一伙,任意的发挥着自己的想象,杜撰着好似他们亲身经历过一般的猜测。孙三爷迫于压力,终于是缓了口气,放任孙有别和顾佳离开。
可是孙有智却是不干了。他本是习惯了耀武扬威的纨绔少爷,竟然被一个女仆拿着菜刀挟持住了。这可让他丢尽了脸面,更严重的是,惊惧之下,这位孙家小少爷竟然不知不觉间当众尿了裤子。若是就让孙有别和顾佳两人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走了出去,他这张脸就甭要了。怒火中烧的孙有智,趁着孙有别和顾佳转身离去的间隙,竟然捡起了被黑衣汉子随手丢在地上的菜刀,高举着直直的冲着两人砍去。
孙有别没有意识到背后的危险,可是顾佳却是听到了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她连忙转头,就看到孙有智高举着菜刀,眼神里闪烁着骇人的凶光,直直的朝着自己二人劈砍了下来。顾佳眼里闪烁着慌乱,她没想着自己先闪身,反倒是一把推开了孙有别。孙有别被顾佳这一推,这才反应过来,只听身边一声“啊”的尖叫声,循声望去就看到孙有智手里挥舞着菜刀从顾佳的脸上划过。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就连孙三爷也来不及反应。这一刀下去,看客们瞬间就炸了锅,对着孙有智和孙三爷指指点点,议论个不停。孙三爷脸色瞬间暗沉下来,心里暗道自己怎么生出了这个一个蠢货。孙有别看到顾佳脸上那道深深的口子,正在不停地涌出鲜血,顿时整个人都陷入了狂乱的状态。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对于女性来说,脸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孙有智划花了顾佳的脸,对于顾佳而言,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孙有别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身体里忽然涌起一股强大的气力,他一把夺过了孙有智手里的菜刀,猩红着双眼一脚就将孙有智踹倒在地上,挥舞着菜刀冲着孙有智的脖子上砍去。
孙家三爷顿时大惊,连忙给黑衣汉子使了个眼色,一边放声喊道:“别儿,手下留情,他怎么说都是你哥哥!”
孙有别闻声,手里的动作一顿,嘴角一撇就冲着孙三爷露出了一道嗤笑,恨恨的呢喃道:“我哥哥,呵呵。”言罢,就双眼瞪圆了,猛得将菜
刀挥下。可是孙有别却忽略了身为修士的黑衣汉子,趁着孙有别停顿的刹那功夫,这黑衣汉子就抓住机会,飞也似的冲到了孙有别的身边,伸手握住了孙有别手里的菜刀。
“小子,我无意与你为敌。只是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方才我在你身上捕捉到了一丝天地气息,你定是有修行天赋,说不定能够踏入修行之门。那丫头不过是一个奴仆,你切莫冲动,若是真的将这草包杀了,恐怕孙家饶不了你,到时候即便是我惜才,也无济于事。”黑衣汉子没有用强,只是暂时阻挡了孙有别的手臂,给眼前这个丑陋的少年提供了一个选择的机会。
孙有别闻听此言,毫不犹豫的瞪了黑衣汉子一眼,冷冷的说出了八个字:“把手拿开,我必杀他。”
少年郎虽是身材矮小,面容丑陋,可是此刻身上确实隐隐现出骇人心魄的森然杀意。黑衣汉子望着孙有别,哀叹一声后无奈的摇了摇头。眼看着黑衣汉子松开了手,孙三爷心中的急切更盛几分,他终于卸下了伪善的面具,露出了森然的獠牙,紧咬着压根儿气急败坏的喊道:“臭小子,你若敢伤我儿分毫,我定会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孙有智这会也察觉出事有不妙,顿时吓慌了神,一边手忙脚乱的拼命挣扎着,一边一脸惊恐地苦苦哀求:“弟弟,我的好弟弟,饶哥哥一命,哥哥再也不敢了。”
“事到如今,你觉得你我之间还有机会可以善了吗。你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欺压我倒也无妨,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伤害我的人!”孙有别骑在孙有智身上,一直有按住了孙有智的脑袋,另一只手挥舞着菜刀对准了脖颈砍了下来。
眼见着菜刀就要划破孙有智的脖子,孙有别脸上现出一抹冰冷与森然。黑衣汉子将头转向别处,无奈的发出了一声哀叹。孙三爷加紧了步子,飞快的冲上前来,口中大声的叫嚷个不停。围观的百姓们也发挥出了他们最擅长的起哄,一个个放声吼道:“杀了他,杀了他。”
孙府门外一片嘈杂,可是孙有别不为所动,只是握紧了菜刀,就要砍断孙有智的脖子。他当然明白自己这样做的下场,可是他怡然不惧,活着太苦,大不了就了此残生吧。就在此刻,突然一双大手从背后环抱住了自己,孙有别微微转头,就看到了满脸血污的顾佳。
顾佳的眼眶里还闪烁着未尽的泪水,她紧紧地抿住了双唇,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对着自家少爷满脸的苦楚的摇了摇头。当孙有别转过头来,顾佳的双目对上了孙有别的目光时,她终于忍不住心中的苦楚,顿时哭出了声来。泪水如同豆粒儿一般,颗颗洒落在地,顾佳望着孙有别的的双眼,弱弱的说道:“少爷,停手吧,今儿是你的生辰,我们回家。”
如果说孙有别此前十八年里,都生活在幽暗无边的深渊之中的话,那么顾佳就是唯一一缕阳光。顾佳给孙有别昏暗的人生带来了一丝丝微弱的光明,更是给少年早已冰封了的内心带来了那仅有的温暖。看着顾佳双眼里尽是对自己的疼惜,即便是自己被划破了脸,可是心心念念的还是自己的生辰,孙有别当即就明悟了。此刻,他找到了余生的方向,这后半辈子,他只活顾佳两个字。
孙有别深情的望着顾佳,轻轻
地笑了笑,他扔下了手里的菜刀,伸手轻轻拂去顾佳眼角的泪水,柔情似水的说道:“好,我们回家。”
看到孙有别终于恢复了理智,顾佳轻笑一声,放下了身上的重压,身体一软就倒了下去。孙有别连忙调转身体,伸手将这个与自己相依为命十八年的女子轻轻地抱起,一步一步的朝着自己那间苟活的小宅院走去。
被少爷抱在怀里,顾佳眼里闪过一抹羞涩。感受着脸上传来的阵阵刺痛,她知道自己容貌已失,生怕给孙有别丢人,就眼神闪躲着将头埋在了孙有别瘦小的怀里。感受着顾佳的小动作,孙有别自然知道她的想法,他的心中又何尝没有酸楚,只是身为男人,眼窝子自然比女人更深一些,眼泪也能藏得更久罢了。
一个男人对于女人最大的交代和负责,莫过于娶之为妻。孙有别心知自己一向以无所谓,能给顾佳的只有一个名分了。于是他强忍着心中的苦涩与怜惜,故作轻松地对着怀里的顾佳说道:“佳儿姐,今儿我也算是个大人了,不如一喜添作两喜,嫁给我如何?”
藏在孙有别怀里的顾佳闻声一愣,脸上露出了一抹羞涩,继而久久不语,转而脸上尽显落寞,无声的流其泪来。泪水打湿了孙有别的内衫,感受着怀里女子的微微颤动,孙有别低下头,一脸深情地望着顾佳,郑重其事的说道:“我之所以要娶你并不是不是为了报答或是补偿你,而是我深思熟虑了许久,认识到了一件事,佳儿姐,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话音一落,怀里的顾佳顿时一愣,呆呆不语。孙有别紧接着继续说道:“难道说佳儿姐嫌弃清贫,不愿与我过那苦日子不成?”
顾佳闻听此言,顿时心里慌了神,连声否认道:“不是不是,我怎么会嫌弃少爷。”
孙有别看着顾佳眼神闪躲的样子,觉得甚是可爱,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将头低得更深些,把嘴巴凑到了顾佳的耳畔,轻轻地呼出了一口热气,柔情似水的说道:“那今晚嫁给我可好。”
感受着孙有别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概,顾佳顿时羞成了一只无措的小白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细声细语的说出了一个:“嗯”字。
在孙有别的哈哈大笑声中,看客们自觉得为这个瘦小的丑陋少年让出了一条路来。
这一晚,小院里贴上了一张画着双喜的红纸,孙有别和顾佳两人正式的拜堂成亲。
是夜,小院儿里早早地就吹熄了灯,时不时地传出阵阵嘤咛。
或许说昨儿受了伤的缘故,孙有别睡得很沉,待他醒来天空已然大亮。他起身却不见顾佳的踪影,先是不以为意,直到他看到了摆在桌上的龟纹盾下压了一张小小的纸条。
“少爷,奴婢谢过少年的真情相待,只是奴婢本是奴仆,况且又失了容貌,自知配不上少年的满腔真情。奴婢走了,万望少爷珍重,勿寻。”
孙有别拿着纸条顿时失了神,他发疯了似的冲出门外,四处打探顾佳的下落,可是终归是一无所获。
整整寻了三日,孙有别终于心灰意冷。少年决定出城去寻,他变卖了仅有的小宅院,到当铺赎回了顾佳家传的木箱子,背着龟纹盾,踏上了慢慢的寻妻之路。
第四十四章 对峙
说来讽刺,名为有智之人却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纨绔。以贪财好色,贪生怕死之名而声传四下的孙有别,实际上却是个痴情的主儿。这人呢,归根结底,总归是说不清道不明,都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可即便是孙有别大行荒唐之事,可谁又会知晓这个九道儿沟上霸占着龟甲营的鬼见愁心里藏着这般不为人知的伤心往事。
小山包上,孙有别看着谢长风手里的木箱子,心中是难掩的惊骇。说他贪生怕死,这倒也不假,先前龟甲营前在三千甲士的重重保护下,他还是不忘在身前身后各负上一面龟壳子盾牌。可是见到那熟悉的木箱子后,他舍弃了重兵的保护,只带着信得过的石墩子一人,就大大咧咧的来到了这小山包上。
这箱子他极为熟悉,当年走出孙府时,孙有别就背着龟纹盾,提着这木箱子,只身一人走进了这纷扰的天下。而后因缘际会,孙有别从一稚童手里获得了一纸书信,他只看了一眼就欣喜若狂,因为这秀娟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出自于顾佳之手。只是细读之后,他的脸色越发不善,最后变成了冰冷与绝望。信笺的原文孙有别已经不得了,只是大概的意思他却终生难忘。
顾佳要孙有别将龟纹盾和木箱子都还与她。
顾佳说背着陈旧的物件儿,难免会勾起回忆,念念不忘。不如干脆放下,也好做个决断,开始新的生活。
孙有别自是不肯,他疯也似的逼着童子将他带到了顾佳的所在,可是没想到却扑了个空。简陋的木宅子,柴门仅掩,空无一人。孙有别心中跌宕,一时难忍,就在这木宅子里仰天长啸,放声嚎啕。发泄了将近两个时辰,孙有别终于恢复了些许冷静,他面无表情的在这间小房子里踱步,指尖流离在每一寸空间,似乎是想追寻顾佳的余留的痕迹。半晌后,他眼中现出一丝坚决,终于咬着牙取下了龟纹盾和木箱子,放在了小宅院里。
可孙有别怎么能想得到,兜兜转转的本该属于顾佳手中的木箱子竟然出现在了谢长风的手中。这可让这位恶名远播的老王八慌了神。
看着孙有别眼中神色变化不停,谢长风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出声说道:“真不愧是孙管事,好一招金蝉脱壳。”
孙有别眼神冰冷,对着谢长风怒目相视,冷哼一声,出声言道:“哼,那也抵不过阁下的手段高明。”
“呵呵,孙管事说笑了。世人都说孙管事您贪生怕死,我看倒不尽然。在下观看龟甲营行伍严整,这一定是仰仗孙管事您治军有方。以您的智谋,想来定是在龟甲营里留下了后手。至于您打的什么主意,可否容在下猜上一猜?”谢长风眼里尽是玩味,看着孙有别兴致盎然的娓娓说道。
孙有别终于从重见木箱子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轻轻的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衣着怪异,眼神里却闪烁着疯狂的中年汉子,不知在思量着
什么。
谢长风见孙有别没有回应,也浑不在意,只是眼睛向上一挑,伸手托着腮部,自顾自的说道:“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孙管事是见到了这箱子,忍不住过来探一探情况。可是又怕是竹篮打水,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一招金蝉脱壳的好计策。若是在下真的与令夫人有关,恐怕您便不得不放我过桥。如此一来,您大可以借着被我这大平兄弟行刺击昏为由,躲过去上面的责罚。说不定还能落个奋勇灭贼的好名声,再不济身为磐王外戚,也总能保住性命。如果我等手里没有足够的筹码,恐怕只要您一道讯号,那龟甲营前叫狗娃子便会带着龟甲军倾巢而出,甭说让我带着六十八车山中玉过这九道儿沟,恐怕我这两百兄弟的脑袋都得撂在这儿。回头再持功上报,几笔贼徒两百,缴获山中玉六十八车可是一个不小的功劳。您这一招可进可退,对您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实乃高招啊。”谢长风言道此处,忍不住拍掌叫好,可是紧接着他就将目光转向了被石墩子紧紧押着的文武,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寒意,语声冰冷的说道:“只是不知我这小兄弟被你带到龟甲营里,究竟说了些什么。”
谢长风话音一出,不管是文武还是李安民具是心底一滞。不知这谢长风究竟是何人,怎么多疑,难道是他从哪里看到了破绽不成?此刻,文武与谢长风对视了一眼,额头上瞬间就惊出了几点冷汗。那双眼睛太过锋利,也太过冰冷,像是极西之地夹着雪花的朔风,像是一根尖锐的冰锥子,直直的扎到心里。
“呵呵,隐世门派十之七八藏于墨狞州。早就听闻墨狞翟家精通控魂之术,善揣摩人心,更能利用言语,循循诱导,乱人心智。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今儿可算是开了眼。方才在龟甲营里从这傻小子身上炸出了你的名讳,不管是翟家还是墨狞其他修士传承,都是些敝扫自珍的老混蛋,怎么会多了你这个姓谢的传人?”孙有别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当年言说放弃,可是他始终拗不过内心的执着,这些年来没少派人在各州打听。虽然并未寻到糟糠之妻,可对于九州各类信息倒是了解了不少,此中更是不乏秘闻。此前自打见到谢长风时,孙有别心里就暗暗有了动了心思。明明他周身没有一丝的天地之气,可是却给人一种锋芒毕露的锐利之感。知道他眼神冰冷的扫过文武时,外泄出一丝寒芒,这才让孙有别回忆起了一些关于墨狞州的传闻。
见谢长风的脸色微微的变了变,老王八就知道自己所料不错,这家伙果真是出自墨狞州翟家。他蛮不在乎的瞥了文武一眼,紧接着继续说道:“至于这小子在营里跟我说些什么又有何关系,反正我早已传出这小子被我击杀的消息,我总归是要拿着他的脑袋去给我营里的兄弟,头上的上官一个交代。”
谢长风眼珠子转个不停,自从他被勘破了身份,脸上便现出了几分气恼,当孙有别提及墨狞翟家之时,他脸上更是尽显了张狂
。只见他冷哼一声,嘴角颤抖着,藏不住满脸的怒意,出声喝:“够了,老王八,废话少说。你那被毁了半张脸的臭婆娘就在我的手上,若是我们平安的渡过了九道儿沟,我自然会将她完璧归赵。如若不然,哼哼,我的人已然会把她还给你。只是到那时候,就不敢保证是否能够一次就可以送完了。”
孙有别闻声怒不可遏,瘦小的身子往前一挺,顿时现出了磅礴厚重的威势。孙有别睁圆了鼠眼,针锋相对的说道:“你此话何意?”
谢长风脸上闪过一丝狰狞,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眼里凶残的说道:“自然是今天送来一根手指,明天送来一只耳朵了。呵呵,你不是喜欢那个老太婆花了的半张脸,那我就成全了,将她整个剁碎了,然后如数交到你的手上,如何?”
孙有别闻言,顿时气得身体发抖。只见他高举起手上紧握着的刻画着龟壳纹路的盾牌,整个人的气势瞬间暴涨了起来,只见他举着盾牌狠狠朝着谢长风冲杀了过来,只一下就把谢长风撞飞了出去。
只见谢长风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重重的落在地上,溅起了一片尘土。谢长风趴在地上狂咳不止,空中呛出了道道鲜血,站着灰土粘成了一团污秽。谢长风身后五兄弟见状瞬间大怒,师爷打扮的老二掏出了一根粗短铁杖,面容刚毅老四往手上戴上了一双钢爪,体态臃肿的老五取出了一根铁痢疾,精瘦的老六则扛起了一根齐眉短棍。至于最后一人,他沉默寡言,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想来正是老三。老三神情呆滞,双目空洞,此刻也有了动作,只见他将身体闪到原处,手里瞬间多出了几根钢钉来。五人齐动,身上隐隐散发着惊天的天地之气。李安民和文武所料不错,这五人果然个个都是修士。
眼见着五兄弟蓄势待发,就要不顾一切扑向孙有别时,忽然听到一道大声的吼叫声响起:“住手。”众人循声望去,就看到躺在地上谢长风高高的举起了一只胳膊,对着五人挥了挥手,制止了五人的将发的攻击。谢长风又咳嗽了几声,挣扎着坐起身来,不顾脸上的血污,对着兄弟五人笑了笑,接着轻声说道:“孙管事是重情的人,如今既然我已经告知他不同的选择所导致的结果,以孙管事的精明,心中定然早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被我牵着鼻子走,他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若不让他彻底发泄出来,他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放我们渡河呢。”
说着,谢长风转头望向孙有别,眼里闪烁起一道得逞的奸笑,出声说道:“孙管事,你这打也打了,时不时可以答应放我们过河了?”
看着谢长风轻笑着说出这些话,孙有别心中的憋闷更盛。他虽有重拳,可是每次出击都如同打在了棉花团上,被谢长风四两拨千斤般的轻易化解。他心中感慨,这谢长风好像是他肚子的蛔虫,总能将他的心里和算计拿捏的恰到好处,一时之间,他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