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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渊之斯格瑞恩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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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夜尽啼鸣(1)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善恶之彼岸》

    目光向东方远眺,越过支离破碎的海岸望向一望无际的平原。因为长年累月的阴雨绵绵,这里的气候温和,空气湿润,草原与沼泽遍布,除了南部外极海沿岸与西南的伊比利亚半岛在夏季时会由于缺少雨水的滋润而充满阳光的照耀。

    经过数个纪元的变迁,人类已然成为瓦特伦世界上最为庞大、分布最为广泛的种群,但复杂的人心让其从始至终都未有过真正的一统时代。噬族作为人类的一支居住在主大陆的西方这块肥沃湿润的土地上,因为灵魂不喜阳光,万灵需要滋养,而噬族跟从其指引的方向前进。

    从源起伊始,兰家与蓝家便是噬族的两大家族,是可以称作支柱的存在。两大家族盘根交错,互相获利,也互相争斗,这样的时间持续了百年,却从未有人想过终结,原因之一便是两大家族的实力过于强大,要想根除对方简直痴心妄想。

    但,一切都在改变。

    事情并不是因为这个孩子的降生而开始,却必将由他来终结。

    皇历783年,第二次瓦特伦之战由几乎所有部族组成的联盟对统治近八百年的皇族的战争正式爆发。

    兰家是噬族中最为积极和强硬的主战派,从最开始就拒绝以和谈逼迫其退位的方式终止统治,也正是因此,在噬族的部队中,兰家子弟的身影总是随处可见,甚至于家主也总是奋战在最前线,身先士卒。

    战事悲歌谱一曲,唱尽世间离人泪。八年的战争终于结束,远处的青山又不知掩埋了多少的白骨。归来的人群中不见家主那沉稳可靠的身影,最后一份传来的阵亡名单上也没有他的名字,他,失踪了。

    她痛苦一天一夜,诞下了家主最后的血脉几个月前她挂念不得,周转几波才行至前线见到家主,那时他仍然精神依旧,只是脸上多了些疤痕。

    孩子是在破晓时分出生的,伴随着啼鸣降世,故取名:兰夜鸣。夜尽啼鸣,是希望之意。

    由于是早产儿,身体还十分虚弱,需要每日精心照料,但经过这场战争的兰家在失去家主的情况下,已经摇摇欲坠。

    夫人每日忙碌不堪,一边打理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和各地资产,一边还要照顾嗷嗷待哺的婴儿夜鸣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命脉,实在是不放心交给下人看管。

    “嗒嗒嗒”一串急促的脚步由中院传至内屋,大门被“砰”得打开,摇篮里的兰夜鸣哇得哭了出来,夫人连忙温声呵护着婴儿,全然不管门口的蓝家家主。

    门口又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侍从,恐慌的看了一眼蓝家主,随即又化为怒意,转头对夫人报告:“夫人,没能拦住……”

    “我知道了,你先带他们去找医生看看吧。”夫人缓缓起身,冰封起那副绝美的面容,如同一支傲立的雪莲,“蓝家主也不是那么无礼之人,不用担心。”这已经不是蓝家主第一次前来府邸了,仆从虽众,又怎会是家主的对手,每次阻拦都要有几人受伤。

    房间里只剩下两位对视的成年人,和摇篮中无知的兰夜鸣。

    “听说兰家要变卖北部的财产了。”蓝家对兰家布置下的眼线无处不在,实力大减的兰家已经支撑不了遍布庞大的资产运营,甚至还有些已经投靠蓝家,他的这话确实不假,言语中也尽是虚伪的关怀。

    “那又怎样?”她毕竟只是个女人,自从嫁入兰家便从未再修习过技能,家中大事也都由家主决断,论武力,论智谋,都不是一个可堪大用的女人,更何况面临的是如此的一盘死棋!如果家主还在该有多好,如今,也只能这么想想了,但无论如何,也绝不能便宜眼前这个令人厌恶的家伙。

    “别这么冷冰冰啊,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感情,可从来没有改变过。”蓝家主又靠近了几步,摆开双手,夫人不由得倒退两步,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恐。

    “公爵大人,我的丈夫如今还没有离世,你就准备这样玷污他的妻子吗?”

    “哈哈。”蔚蓝公爵突如其来的大笑似乎透露着胸有成竹的快意,令夫人不禁惊慌又充满疑惑,丈夫的失踪绝不仅仅是因为战争这么简单。

    “抱歉,我对兰芷公爵的事非常难过。但是,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不是吗?他会不来了,他已经带着荣光战死沙场,而兰家,和你,”他又瞥了一眼兰夜鸣,“还有你的孩子,也需要一个更好的归宿。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对你说了,你也不笨,很清楚现在的状况,你已经维持不下去了。那为什么不做一个更好的选择呢,比如,我?”

    夫人的瞳孔陡然放大,倒吸了一口凉气,华服之下的娇躯在微微颤抖。不,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她不笨,这几个夜晚她都没有好好的休息过,兰家的现状她再清楚不过:由于战争实力大损,又失去了家主的领导,一团散沙,就像刀俎上的鱼肉一般准备任人宰割,还有,自己的孩子。她看了一眼兰夜鸣,突然发现他也在望着自己,那双晶亮的小眸子中,似乎在不断闪烁着什么。

    也许,是应该做一个更好的选择了,不为兰家,不为自己,只为了孩子。但丈夫呢,他还没死,他可能没死吧,他在哪,他为什么不回来,他回不来了吗。

    女人不知所措地低着头轻轻颤抖,男人在慢慢靠近循循善诱,婴儿的眼睛注视着房子里的一切,却突然被什么吸引一般看向那扇被关闭的大门。

    “砰”的一声,大门又被打开,之前那个仆从再次冲了进来,看着向夫人靠近的蓝家主,眼神中充满了怒火和不屑:“夫人,公爵,回来了。”

    一瞬间,心脏被紧紧提起,释放。不可思议,惊慌,狂喜,希望的目光在屋内交织,最后汇聚在门口出现的那个身影,不是仆从,而是那个坚实可靠的身影,又重新站在了那里。

    “好久不见,蔚蓝公爵。”字字落地,铿锵有力。

    “哦,是好久没见了,兰芷公爵。”这时,蓝家主也体会到了手足无措的感觉,但更明显的,还是那满脸的疑惑,“我正在……”

    “我兰家的家事就不劳您费心了,我们自己可以处理。”

    “嗯,对,因为你回来了。”

    “慢走,不送!”他身体一侧,将门口让出一半,是在送客。

    蔚蓝公爵没有多说什么,满心的不甘和困惑太多,必须回去解决,便匆匆离去,在经过门框的那一刹那,仿佛时间都已经停滞,照在身上的,是那炽热的愤怒目光。

    看着他走远,兰家主才缓慢转身,轻轻抱住自己的妻子,柔声安慰道:“没事了亲爱的,没事了,我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嗯。”

    “哦,看看这小家伙,这就是下一任兰芷公爵吗,真漂亮。”

    “哦,天呐,这是你儿子,可不是女儿。”

    “管他呢,反正他父亲回来了。我会让他安全快乐地长大的。”

    “不过他的模样的确很清秀。”

第三章 夜尽啼鸣(2)

    战争虽然已经结束,但战后领土划分、各类归属成了各方势力争夺的焦点,明争暗斗,只为争取到最大的利益,甚至不择手段,与昔日同盟反目。

    噬族的领土三面环海,东面与主大陆接壤,越过南方的外极海不远处,便是魔族居住的领土非利加大陆。虽说是大陆,但也只是比噬族的领土稍大一些罢了。非利加的东面一条狭长的海域,会季节性地出现大片红色藻类,且海水颜色发红,得名红海,连接着北部的外极海和南部大洋。而红海的对岸,则是连接主大陆的西奈半岛,也是噬族与魔族争夺的焦点地区。

    强大的魔族想要控制宽阔的西奈半岛,作为自己在主大陆上的前沿据点,从而进一步影响主大陆上的事务,而西奈半岛的东方就是精灵族的领地。精灵族当然不肯让魔族占据这里直接威胁到自己的安全,希望能保持这块地区的中立属性。

    一场规模不大也不小且事后由多方调停平息的战役在这里发生了,但魔族的对手却并不是精灵族。

    一阵凉风拂过,烛火微摇,夫人合上账本,轻轻叹了口气,转头望向窗外,又是一夜无月。家主领兵离开已经五天,从外极海走水路往西奈半岛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已经到了。

    数天前,得到消息说魔族将进军西奈半岛,几番争执,噬族王爵下令出兵,由兰芷公爵统领。尽管家中形势危急,夫人满心不舍,但王爵之命,怎敢不从?

    夫人看向一旁的摇篮,那小家伙还没睡,却也在静静地看着窗外,似乎是有什么在一直吸引着他。顺着兰夜鸣的目光看向窗外,漆黑一片的夜晚,好像掩藏着什么东西。又转过来看向兰夜鸣他还在不断注视着窗外不知道他脸上的表情在这个年纪该不该称为好奇。忽的眼前失去了光亮,蜡烛被吹灭了,夜鸣发出一声轻唔。夫人起身走向摇篮,蹲在旁边把弄着肥嘟嘟的小脸,却发现他的目光并不在自己的脸上,突然转头看向身后。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屋子里黑暗起伏,但黑暗之中,一定存在着什么。她抬起左手,掌心浮现出幽暗的光球,虽然不亮,但也足以洞悉整个屋子并没有什么其他东西。这时,小夜鸣发出几下“嗯”的奶声,转过头,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似是已经睡熟了。

    这孩子的眼睛,能看见什么?还是,在吸引着什么?没在多想,家里的事情已经足够她头痛了,还是赶快休息吧。

    两个月后的一天,正式初春时节,可兰家的气氛却冰冷无比。

    那扇大门再次被打开,蔚蓝公爵满怀笑意地踏步而进,身后一片嘈杂。

    “你又来干什么?”夫人正襟危坐,一手抚摸着摇篮里的婴儿,两个月来,他的眼睛已经愈发明亮。

    “别这么冷冰冰的,今天来,可是给你带来样礼物。”蔚蓝公爵扬起左手,一块泛光的物件丢了出来,掉落在夫人面前的地毯上,是一块淡蓝色的令牌,上面沾染了几滴血渍。

    夫人伸手捂住了张开的嘴巴,好像在阻挡着什么声音发出,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那块令牌兰芷之令,兰家主、兰芷公爵令牌。

    “五天前,兰芷公爵率人偷袭魔族营地,行踪败露,被敌军围杀,这块令牌,是我的一位朋友转送过来的,夫人。”

    兰夜鸣歪着头看着地上的那块令牌,看着母亲瘫坐在地上不断呜咽着拾起它,捧在手上抚摸着,令牌上爬满了眼泪。

    “哦,多么可爱的孩子,可惜,这么小就没了父亲。”

    母亲再也撑不住了,放生嚎啕,两个多月的重担压身,满心期待着一切的好转,本以为希望就在眼前,可就在这一瞬,现实的冷水无情的浇灭了一切的火苗。

    蔚蓝公爵走近,蹲在她面前,双手攀上她的肩膀,“别伤心,我说过,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这时,几个侍从闻声而来,眼见局势不对,那队长便喝道:“你在干什么!”

    “公爵要干什么,还轮不到一个小小的侍从多嘴。”地毯突然泛起绿光,几人发觉不妙,但为时已晚,数只绿色的手伸出,仿佛没有骨头一般缠绕,擒住侍从,锁倒在地,动弹不得。

    “家中有实力者都不在,几只蝼蚁,也想阻挡巨象的步伐,可笑,可悲!”随着最后一个重音的落下,几个侍从突然面露惧意,发出痛苦的哀嚎。公爵站在那里,冷笑着看着,一言不发。

    “不要,住手!”

    公爵转过头,带着复杂的眼光看向她,期待着她的下一步行动,同时也放缓了力度,让侍从大口喘着气。

    “看来,你已经做好了选择。”

    她低着头,沉默不语,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呵,来吧,把你的一切,兰家的一切,都交给我!”蔚蓝公爵的面容开始变得狰狞,像是许久没有进食的野兽一般,贪婪地渴望着即将到手的一切。身后是那些侍从的目光,有的紧闭双眼,有的怒目圆睁,除此之外好像还有什么在看着自己。

    是那个婴儿,兰家的血脉传承者,他在哪?

    公爵搜索着屋内,重新看到那个摇篮,那个摇篮里的婴儿,也在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公爵的心里一阵冷战,内心深处的恐惧仿佛被突然唤醒一般,那是最古老的情感,最古老的的恐惧,那个婴儿的眼中存在着这股恐惧的源头。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句噬族的古老谚语,是很久以前听人讲过的,是什么时候的呢,是在哪里听过呢……

    公爵摇了摇头,把自己的精神拉了回来,好似从深渊中爬出来,不再敢去看那婴儿的目光,但自己好像就这样被人羞辱了,这种不甘心的挫败感,就像那一天见到兰芷公爵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一样,这可恶的父子俩,给了自己同样的挫败,这股怒火愈发猛烈。

    一旁,婴儿虽不知即将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但他的双眼会代替他看过一切。

第四章 夜尽啼鸣(3)

    兰夜鸣的目光从书中移开,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同龄的女孩儿。

    十二年前,大战结束,父亲在一次同魔族的冲突中丧生,家族势力也随之陨落,不得已投靠强大的蓝家,原本家族的所有资产也都归其持有,而母亲带着还在襁褓中的他住进蓝家。蔚蓝公爵的情妇,他们都这么说他的母亲,但母亲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任何与公爵有关的事情,反倒总是讲他的父亲是多么坚强,才能出众。每每提起他父亲的时候,母亲的眼神中都充满了对曾经的向往,但随后就又是一阵长久的失落和沉默,有时还会落几滴眼泪。

    兰夜鸣对过去的了解仅限于此。如今,生活在这个地方,他没有任何的自在和欢乐。身为公爵之子,那些老侍从却总是对他颐气指使,而所有人都好像很瞧不起他。夜鸣认为这可能是因为母亲的缘故,也许她真的是蔚蓝公爵的情妇,这样的话就能解释的通她和母亲在这里的一切了。

    他年龄尚小,所以很多人对他都有些口无遮拦,但夜鸣心理很清楚话里的意思,因为他所听到的,见到的,总能在书中找到相似的场景。

    压抑的生活过得太久,就必须寻求慰藉。而夜鸣在藏书室发现了一片净土。藏书室鲜有人去,也不得大声言语,这样一个安静又空荡无人的地方,自然成了灰暗世界中把自己封闭起来的堡垒。

    第一次进藏书室是因为被家里的下人侮辱得忍不住眼泪,便掉头逃跑,慌不择路地闯了进来,一个人坐在一个僻静的角落,抹着眼泪,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不知待了多久,眼泪好像已经流尽了,再也出不来下一滴,他站起身,开始审视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一排排红漆的木质书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尘封书籍,寂静如石。

    那天,兰夜鸣回去的很晚,却是带着笑意。

    从此,藏书室便成了兰夜鸣躲避一切嘈杂与烦乱的圣地净土,而书也成为了他一生不可分割的伙伴。

    今天,他依然坐在藏书室的一个无人角落,独自看着书,却被一旁传来的女孩音搅乱。

    “你在看什么?”

    “晓晨,在藏书室说话要尽量小声,会打扰到其他人和这些书的。”兰夜鸣抬起头,与那个少女四目相对。

    “哦,知道了。”蓝晓晨别过头,满口怨气。不同于兰夜鸣血统中的纯白发色,那一头柔顺的黑发,被中间一缕白丝分开两边,这奇怪的发色也是蓝家亲族特有。夜鸣看着那满头的发丝出神,他在书中读到发色不纯的人,不是混血便是有过奇异经历致使改变,那蓝家的源头又会有什么呢?

    “喂,你在想什么呢,还一直盯着我。”

    “抱歉,没注意走神了。”

    晓晨是蓝家主独女,从小便和夜鸣待在一起,虽然地位悬殊,可这个大她几个月的男孩偏偏那么好看,而谈吐举止间又仿佛一个从书中走出来的人物,可能就是因为他总和书待在一起吧。

    晓晨别过红起来的脸,手揉了揉头发,“我的头发,有那么乱么,早上梳过了的。”

    夜鸣怔了一下,随即噗嗤一笑,“没什么。对了,你来找我有事吗?”

    “哦,我找到一本很老的书,好像是关于”晓晨匆忙反应,却又突然停顿了一下,“你家的。”

    夜鸣却突然来了兴致:“真的是关于我的家族的书?在哪?”

    晓晨从旁边的包里掏出了一本厚重的大书,封面上沾了几滴泥渍,却什么也没有写,书页略微泛黄,有点僵硬。

    “我得赶快回去了,这书就送给你了,你好好看吧。”

    “嗯,谢谢。”

    晓晨急匆匆地溜走了,不想再多呆片刻,怕兰夜鸣继续追问来源。兰夜鸣对自己的家族一直很好奇,对蓝家和兰家之间的关系也很敏感。这本书是当年收纳兰家物资的时候留下的,一直和一些杂物堆在仓库里,是她要管事找找有没有关于兰家的书才翻到的。

    兰夜鸣有些眼花了,那本书上的字,竟然动了一下!

    自从那天藏书室分别,兰夜鸣就经常翻看这本记载着兰家各处地点的旧书,像是一本地理指南,但他渴望了解自己不曾见过的家族的一切,所以他也渴求般读着书。也许是看的时间太长了,眨眼间,那一页的字好像动了一下,但是再一瞧,却又别无二致。兰夜鸣合上书,是该休息休息了。

    夜晚,兰夜鸣在床上陷入了梦境。在梦境中,一片昏暗,却横空伸出无数只绿色的手臂挥舞,耳边萦绕着男人和女人的哀嚎声。突然,一切都消失了,只留下了一个不知名的声音,在发着从未听过的音节,奇怪的字符,似是在呼唤什么,是自己吗?明明没有在走动,他却感觉自己离那声音越来越近了,那里,好像有一双眼睛在凝视着他,那双眼睛,好熟悉。

    兰夜鸣坐起身,天已经放亮了,自己满身是汗,枕边,那本书还在那里。

    藏书室内,书页翻动到昨天停止的那一页,记述的是兰家的一处宅邸,栽种着品类繁多的植物。他的手指抚摸着书页上的字符,上面的字迹还是第一次看见的那样,没有变化,真的是自己眼花了吧。

    “嗒,嗒,嗒。”是靴子的声音,脚步很轻,是个女人。

    兰夜鸣顺着声音看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一头酒红色的头发在末梢微微卷起,明媚的眼神动人心魄,纤细的玉颈肤如凝脂,一身紧身法师袍勾勒着醉人的身段,修长的双腿踩着高筒靴。在蓝家见过的女人并不少,但大都没有自己的母亲漂亮,这是兰夜鸣第一次见到比自己母亲还要美的女人,近在咫尺。

    “这本书,是活的哦。”娇媚的声音传入耳朵,却让兰夜鸣的头脑莫名的立刻冷静下来。

    “活的书?”

    “只是睡着了,你的力量太弱,还不足以唤醒他。”

    女人将手按在书页上,手心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淡绿色的宝石,手背上浮现出一段绿色纹理,随即,那颗宝石一点点的融进书页之中。

    “用你的双眼探视真迹,他会给予你指引。”当一切结束,兰夜鸣终于回过神来,那个女人已经消失不见。再低头去看那本书时,第一眼扫到的是“鬼藤”。

第五章 夜尽啼鸣(4)

    坐在堆积货物的船尾,看着手中印着红漆的卷轴,兰夜鸣思索着,这算不算是一种解脱呢,还是说,逃避?

    水晶之地位于主大陆的中心,由外观之,是一座座水晶山峰耸立,拱卫着圣地。水晶之地蕴含着无比强大的力量,以至于大陆流传着“得水晶以平大陆”,但却从未有人能够深入其中一探究竟,妄图窥伺者无一例外不被那强大的力量所压迫,或癫狂,或死亡。无论强弱,至今未有一人能安然无恙深入并走出,也就打消了他人对水晶的追求。

    而斯格瑞恩学院,就坐落于此地之上。虽说是如此,其实也只是环绕着水晶之地而建,仿佛在一块通透的水晶外镶嵌了一道外环,虽然没有深入水晶之地,但也足够诸位大师借用部分水晶之力以建学院。学院是在大战前由联盟各族秘密建立,原本是应战争的需求,以高等技能来培养高级的作战力量来抗衡旧皇族,战争结束后在多方讨论下得以保留,更是得到多方势力的特权许可,不断发展成为一个独立的综合性学院,也渐渐脱离了各族的掌控,成为一股独特的力量,但这并不妨碍各族将优秀的树苗栽种于此培养,以期日后可成为强大的力量。

    学院拥有自己的组织,其中一部分人负责在各地的初级学院审批有资质的学生发放录取卷轴,盖上斯格瑞恩特有的印,就像兰夜鸣手中的那份一样。

    自从收到卷轴的那天下午起,夜鸣就已经开始准备出发了。他没有告诉家里的任何人自己的离开,包括自己的母亲,包括蓝晓晨她也收到了卷轴,所以会和他一起走,但他只想一个人,默默地离开那个地方,那个他默默度过十余年的地方,只留了一张字条告知,便带上东西走掉了。开船时,他爬在船舷看着海岸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茫茫雾霭中,心中忽然涌出一阵解脱般的轻松感,不禁想问自己,这么多年,到底在渴望什么,真的是逃避吗?

    没有甲板的运货船上,塞满了人和帆具以及大小货物,船员几乎没有什么空间,也完全谈不上舒适,但兰夜鸣的舒适又是什么呢?晚上,他躺在一捆捆的毛皮上,仰望外极海的春夜星空,满心的希望,满心的惆怅。他的手按在胸腔心脏的位置,那里没有什么异样,心脏仍然在充满活力地跳动着。

    三年前,那个神秘的美丽女人唤醒那本书一本普通的家族风物志,使得书上的字符重组,主体内容没有改变,却莫名多了一些神秘的记载。那女人施法的那一页上记录的是一处已经空荡无人的老旧宅邸,唤醒之后,多了一项关于“鬼藤”的记录。可能是由于施法不完全,整本书只有那一页有所改动,然而改动的记录也有些模糊,但兰夜鸣还是找到了那里,却找不到所谓的“鬼藤”,只有满院的荆棘藤蔓,杂草丛生,心里不免有些害怕,但心中对力量的渴望还是让他鼓起勇气进入,也就是在打开窗户翻进去的那一刻,脚底打滑,摔进了屋子里,胸口一阵刺痛,似乎是地上的荆棘,脑袋一阵晕眩,应该撞到地上了。他陷入了昏迷。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变暗,兰夜鸣晃悠悠地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幽暗的长廊中,只有身后那扇窗户透进来的一点光明,心中有些发毛,便连忙跳窗逃走了,留下身后万籁俱静。

    回想着这桩往事,摸着胸口,兰夜鸣的心中有些失落,也不知道那本书是真是假,算着时间,早已进入内极海,应该也快到岸了。突然,他蹙起眉头,三年前,那处宅邸的院子里满是荆棘,却无“鬼藤”踪影,他翻进屋子,却被荆棘刺中,荆棘怎么会长在屋子的走廊里!夜鸣的脑海里迅速回想起那一天的场景,自己醒来后,走廊里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留意,但自己脚下有没有荆棘,是不可能记错的。

    正当兰夜鸣准备思考究竟时,船身开始剧烈地晃动,像是触礁了。虽然时间上来说离岸应该不远,但也没有这么快就到。兰夜鸣坐起身,听见前面水手们已经开始叫喊。一番喧闹以后,整艘船又陷入安静,没人知道撞上了什么,现在还在内极海上,四周风平浪静。

    红日升空,晨光洒向平静的内极海,鸥鸟在桅杆旁盘旋,海面上雾霭升腾,水汽氤氲。

    兰夜鸣注视着远处的海平面,那里有什么东西,但水雾太大,他只能看见一个光影伦奂的轮廓。很快,那光影就消失了。

    “砰。”兰夜鸣听见一声轻微的响声,是船体碰到东西的声音,立刻精神紧绷起来。原来,由于雾太大,看不清远处,货船周围不知何时漂来几块木板,上面还涂着红色的漆。

    “是魔族的船。”一旁的水手说道,“只有魔族会在船上涂上红色的图案。”

    “那这不就是说……”

    “这里已经快靠岸了,有一些旧船的碎片也不难怪,这几天天气这么好,小船都翻不了的。”

    兰夜鸣心中总有一股莫名的恐惧。这平静的海面之下,是否掩藏着什么未知的威胁,他看不见,这种对未知的恐惧占据了他的心头。这也是人类一直以来对深海的恐惧,最古老最强大的恐惧。

    开始起风了。风很小,却也在慢慢吹散海雾,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豁然开朗,水手们跟着船长的号令,扬起每一面风帆,乘着风全速航行。

    风力转强,很快,他们头顶的天空便聚集起了阴云,雨水落了下来。水手们又降下了一些船帆和桅杆,只留下了一根主桅杆。

    雨势大了起来,他们把最后一面帆撤下,主桅杆是嵌在船体内,所以没法降下。船尾的掌舵手紧握着手中的舵浆,注视着坠落海面的天雨,除了滂沱大雨,什么也看不到,他们只能接着磁石来指引方向。

    这时,高大的船长走了过来,对兰夜鸣说:“你是巫师学徒吧,看你的装扮。”

    “是的。”

    “要去斯格瑞恩吗?”

    “嗯,我收到了录取的卷轴。”

    “有前途,小伙子。我们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乐意效劳先生,但我现在,呃,还没有那么强的力量控制这股风暴。”

    “哦,好吧。”船长看起来有些失落,但很快便重新打起精神,“那你能指引方向么,磁石在这风暴里没有那么准确,我的舵手需要更多的情报。”

    兰夜鸣舒了一口气:“我尽力一试。”

    “好的。”船长用宽大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了一丝微笑。

    兰夜鸣从挎包里翻出一块鱼骨,这是他离家之前准备好的,就是为了防备在海上迷失方向,已经做好咒术。他将鱼骨握在手心,一阵微光一闪而过,将其唤醒,然后把鱼骨丢进了海里。鱼骨进入大海,咒术便会生效,以海水流动为指引,将方向感传回主人脑中。

    不待片刻,鱼骨便有了回应,兰夜鸣转头就要对船长汇报,却突然哑口无言,船长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鱼骨的感应突然消失,但在最后一刻,他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水压,那个方向,是船的正下方!

第六章 夜尽啼鸣(5)

    “快转向,船下面有东西!”兰夜鸣突然喊道。

    “有什么,是暗流吗?”船长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小巫师,内极海远离外海,唯一一处通往外极海的海峡是大战前为了保证运送兵力而开通的,常年风平浪静,几乎没有船只失事,今天怎么会莫名多出什么东西。

    但事实就在眼前。

    船体猛地一颤,船长迅速抓住围栏扶手,而兰夜鸣没来得及反应被颠得倒在地上。

    “见鬼!所有水手回到岗位,大副,去底仓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船长怒吼着布置命令,又转身一把拉起兰夜鸣,“船下面到底有什么?”

    “我,我不知道。”兰夜鸣脸色有些恐惧,但随着船长也很快冷静下来,“那股水压突然涌上来,力度很大,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风雨中船长扯着嗓子大喊着,船身又晃了一下。

    “那好像不是简单的水流,我的咒术突然失效了!”

    船长的脸色有些僵硬,他们遇上了一个对手,不是天气,不是海流,是一个法师,或者是一个更加可怕的东西。

    这时,大副从底仓爬上来:“底仓漏水了!你们几个过来跟我补漏!”

    船身再一次地晃动起来,这次,兰夜鸣抓紧了围栏,没有摔倒,抬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再睁开眼,看到海面下有一团深色的阴影,越来越大。

    正在目不转睛之时,那团“阴影”倏的冲出海面,仔细看去,那是一根巨大的触手,附着着无数张合的吸盘,尖端已经高过了主桅杆。

    兰夜鸣回过神来,迅速往船尾跑去。此时那根触手已经落下,重重地砸下来,拦腰横卧在船身上。海面中又伸出一根较小的触手,径直伸向主桅杆,死死卷住。之前那根触手吸盘开始发力,紧紧粘附着船身。

    它想把船拖下去!

    被摔倒船尾货堆里的兰夜鸣此刻竟出奇地冷静,看出了触手的意图,想要告诉别人,但混乱的场景,恐惧,哀嚎,叫喝充斥着周围,没有人去理会一个少年的呼声。船身已经开始倾斜,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没办法拯救这条船上的所有人,自己是这条货船上唯一会法术的人,也是唯一拥有逃生机会的人。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自他真正懂事起,就一直想问为什么自己的人生就如此惨淡,没有体会过书中那股父母的慈爱,没有亲友作伴,整日孤独为伍,天地之间好像只有我是多余的。

    眼前,可能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惨淡的时候,对于船上的这些人,就是今天吧。

    思虑只在一瞬间,兰夜拎上自己背包,向船尾那唯一的救生船跑去,他回过头看去,还是喊了出来:“快来救生船!”

    船体已经被另一根触手洞穿,周围的海面,又伸出五六根粗大的触手。兰夜鸣在船上,还在等待着,希望有人能跑过来,但一根触手再次落下,原本还在奔跑的几个人消失在它落下的位置。系着救生船的绳子再也经不住折磨,一根断裂,小船猛地倾斜,兰夜鸣抓住一边,向下方看去,海面之下,一个巨大的圆形那是它的口,离海面很近,马上就可以冲出来,但它没有,依然隔着薄薄的海水,那是一个边缘带着刺的深渊,发出一声声低吟。

    世界仿佛安静了,只留下耳边那神秘的呢喃低吟,在呼唤,在引导,去向何方?归至死亡。

    胸口的一阵刺痛惊醒了他,绳子又断了一根,但却意外的让小船重归平衡。兰夜鸣审视着船体,现在割断绳子,自己会连着小船一起掉进它的口中,船身还在倾斜,他需要继续等待倾斜的角度,让自己落在一个安全的位置其实怎么都不会安全,但总比直接落进嘴里要好得多。

    船上的人不断落入海中,已经找不到船长的身影,也许他还在还击吧。那一刻,兰夜鸣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自己力量的渺小,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死亡的强盛,又想起三年前那个女人,“你的力量太弱”。

    船身已经近乎和海面平行,兰夜鸣摸出小船上的刀割断了最后两根苦苦挣扎的绳子,虽然离海面已经很近了,但还是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但和旁边相比,都不算什么了。

    控制水流航向是一名巫师的必备技能,但兰夜鸣作为学徒,对那大货船无能为力,但对小救生船还是勉强够用。他一面搭起船桨,吃力地摆动,一面催动法术助力小船逃脱这片海域,好在那个东西专注于货船,无暇分心,并没有顾忌到小船正在逃离。

    就在兰夜鸣自以为即将逃之升天时,一根触手已经潜行向小船方向,似乎从开始就一直盯着他的动向。夜鸣的瞳孔突然一缩,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立马腾出手在背包里翻找。

    那根触手自一旁冲出,较之前那些细小不少,却也足够灭人。兰夜鸣奋力一挥,将两个半手掌大的头骨扔向触手,两者相撞,头骨猛然爆炸,那根触手也重新坠入大海。不远处的海面下传出一声惊天的嘶鸣,不像发出的声音,到像是一双魔爪撕裂你的大脑。兰夜鸣捂住耳朵,满面痛苦,很快,声音停止了,眼睛再次给予了警示。那货船已经完全没入汪洋大海,两根更大的触手扑向那飘摇无定的小船。

    力量虽弱,但并不是无法反击。那个船长,一定也是奋战至最后一刻吧。

    兰夜鸣丢开船桨,双手结印,随后摊开掌心,蓝色的光芒浮现,淡蓝色的灵魂飞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准确的命中了触手,但丝毫没有阻拦它们的前进,法杖早就不知道在混乱中被丢到了什么地方,空手放出的魂弹效果明显下降,眼看危险近在咫尺。兰夜鸣抽出一张符咒,甩在空中,双手结印:“吾,以噬之名,开万灵通径!”

    符咒在空中舒展,放出耀眼的蓝色光芒。两只虚幻的泛着蓝光的巨大手臂擒住了两根前进的触手,一个巨大的半身人像浮现在海面上,抵御着触手的进攻。

    这是收到录取卷轴的那天晚上,母亲在房中交给自己的,那天晚上,她为什么会泪流满面,是觉得自己的儿子终于要长大了吗,还是在为自己的儿子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而高兴呢。

    这是噬族独特的技能,通过自身的力量打开世界与万灵之地的通道,召唤万灵中的力量作战。兰夜鸣的力量太弱,必须通过强大的符咒才能进行召唤,然而这召唤也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倒在小船里,喘着气,已经没办法再去顾忌巨人与触手的胜负了。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坠入海面,将小船掀翻,撕碎,坠海。自己的身体突然轻飘飘的,是掉进海里了吧。身体慢慢地下降,已经无法呼吸了,,海面的那一抹光晕越来越远,该合眼了吧。

    胸口又是一阵刺痛,兰夜鸣猛地张开嘴,海水不断灌入,胸口仿佛被撕裂一般疼痛,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一株株藤蔓在海中生长,和那些船体的碎片连在一起,拼凑在一起,连接,那抹光晕又开始变大了,但意识不断模糊,太累了,终于,陷入了黑暗,寂静。

    再醒过来,已经是在一艘大船上。飘荡在海上的兰夜鸣被这艘船发现并救了上来,而对于那艘小船,水手们都说那是用藤蔓捆起来的一堆木头,居然能一直载着他没有散开,已经是奇迹了。

    船停靠在内极海东北部的一个小码头上,兰夜鸣借了身干的衣服,背包已经找不到了,索幸挎包一直带在身上,那本书也还在里面,居然都没有被损坏。好心的船长又给了他几块面包和一袋淡水,谢过之后便下了船,踏上码头,一艘涂着红色魔龙的大船在这小港口中十分显眼,让他不禁想到了海上看见的那些漂浮的残骸。

    镇子并不大,但小巷四通八达,兰夜鸣左右打听,竟找到了一位老法师。老法师是镇子里唯一的法师,一直在镇子里为镇民提供服务,得知兰夜鸣要去斯格瑞恩,便拿出了自己的一根旧法杖交给他,并为他指明了道路,这才找到一条路走出了镇子,往东向斯格瑞恩前进。他走的路其实是一条残径,渐渐地,冒着炊烟的镇子就已经被远远甩在了身后,路边的草丛愈发茂密,最后行至一片树林中。脚下光影斑驳的地面,头上鸟儿婉转啼鸣,零碎的阳光照在身上,在冰冷的海水中泡了太久的身体格外舒服,竟然淡忘了时间,注意到时已经傍晚了,而周围一片无人景象,看来得在这里过一夜了。

    在路边一块大石头后面找到了一小块空地,兰夜鸣捡了些柴火架起火堆点着,终于坐了下来,这才发觉腿脚的酸痛感,顺便掏出了挎包里的面包,大口吞食起来。此刻也终于有时间静下心来思考事情了。

    “鬼藤”自从进入宅邸就应该已经寄宿在自己的体内了,这是三年来没有一点反应,而在货船上的刺痛感,是在和自己交流吗,坠海时看到的藤蔓,水手口中的那艘奇迹小船,除了“鬼藤”就找不到更好的解释了,但似乎还无法完全掌控它,果然还是自己的力量太弱了。

    他又想起了那个女人所说的话,心中一阵自嘲,猛地想起她还说了句什么,“跟随双眼的指引?”手不禁放到了眼睛旁边抚摸着,的确,在海上,遇到那些看不见的危险时,总会有一股力量给予自己警示,而那股警示的来源,好像就是眼睛。但从小到大,从未听闻过兰家有什么过人的瞳术。

    兰夜鸣眨了一下眼,是万灵的呼唤,亦是来自双眼的提示:在这林中,存在着危险。听到“危险”时他的身体就开始紧绷起来,在海上的生死搏斗已经让他习惯面对危险,但接着,万灵似乎并未说完:命运,同行……

    脑袋已经有些痛了,他的力量还不足以支撑和万灵进行如此交流,但也让他大致清楚自己的方向了那边有细碎的声音传来。他站起身,用土扑灭火堆,拿起那根没有镶嵌宝石的旧木杖,向林子深处没有路的地方走去。

    眼前出现一点光亮,耳边传来细微的声音,兰夜鸣脚步加快,火光愈发明亮,声音也变大,那是奇怪的叫喊声,再走进,便看到那一簇篝火,周围是一圈棕色皮肤的兽人,手中拿着战斧和长矛,篝火前还倒着几个精灵。

    这里并非兽族的领地,怎么会有兽族的部队活动,而且,还俘虏了精灵?

    脑中的思虑没有让他观察周围是否有人存在,他的手被猛然拉住扯到一边,嘴也被捂住了。

第七章 天道仁心(求推荐和收藏!)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道德经》

    船舷外涂着红色魔龙的图案,映着夕阳似火,倒是几分栩栩如生;船首雕刻着古代龙头,正是魔族船只的象征。船长旁边的一名小男孩负责打鼓,浆手弓起背,依循鼓声划桨,宛若海鸥展翅,这艘船轻轻松松在内极海面飞驰。这艘制造精良的大船载重量大,吃水深,在平静的内极海几乎不会产生什么摇晃,后面跟着它的姊妹船,两艘是同一天下水。

    夔天仁躺在吊床上,枕着小臂,他的房间在船舱最靠边缘的位置,所以他能够隔着那木板感受到海洋的力量。在船上的日子待长了,总是有些心烦意乱,他甚至总能听到船舱外的海水里不时发出什么与海水不同的声音,就像耳鸣一样。他坐起身,拿出那本父亲留下来的笔记,摩挲着,这是他唯一留下来的回忆。笔记被翻开,他又看到了大战伊始的家族。

    魔族长久以来一直居住的非利加大陆常年干旱,大陆中心则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沙漠,只有靠海背山的地方周围有季风带来的丰沛降水。也许正是生存环境的恶劣,磨砺出魔族坚韧品性的同时,也造就了他们崇尚力量的“尚武”主义,而与之相对的,对待弱者,也没有仁慈一说,优胜劣汰,强者生存之道,一直贯彻始终。也正是如此,在大战之初,夔门作为唯一的反战派逐渐被魔族其他势力所孤立。

    父亲在笔记中无数次提到:“战争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魔族数千年的传统应当得到救赎”。他并不认同弱者应当消亡的传统,一心想要停止战争,但大势所趋,魔族出兵势在必行,夔门之主自当为魔主尽忠,就这样,带着满腔火焰,夔主率领部下奔赴主大陆的战场。

    虽然反对战争,但夔主从未有过懦弱避战之举,饶是如此,大战结束之后仍然逃脱不了被诬陷的命运。魔主面前,众口一词,尽是夔门保存实力、偷奸耍滑之语,以至于在战后,夔门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利益。这里,笔记中没有更多的赘述,只一句:“夔门问心无愧”。

    后来,局势尚未稳定,谁都想趁此时机大扩势力,魔主也想在中立的西奈半岛上占据一席之地,作为向主大陆扩张的阵地,但此举势必遭到东面精灵族的阻挠。正当魔族准备应对精灵的行动时,威胁却从北方传来噬族似乎与精灵有所来往而密谋阻止魔族进军西奈半岛。终于,魔主按捺不住,妄图先下手为强,率先占据西奈半岛,再试图向噬族和精灵谈判,而就像一个编织好的陷阱,夔门被所有人推出来负责这次行动。夔主已经感觉到这背后的阴谋,但无论如何也必须去走这一遭,明知前路坎坷,偏要一往无前。

    不多时日,夔主便率领夔门部队横渡红海,登临西奈半岛,开始施展魔主的计划,而噬族的一股部队也在不久后前往半岛,父亲惊喜地记下了这件事情,因为那支部队的统领正是他的挚友兰芷公爵。他们自少年时便是相识,在大战中,虽然意见不合,一人主战,一人主和,但面对敌人仍生死与共,在最后,公爵遭内奸暗算,是夔主拼死护住,几经辗转送回噬族。二人生死之交,竟然又在战场相遇,只是这次,却作为对手,可在这灰暗的日子里,也能让他稍许安心了。

    在两军爆发冲突之前,二人曾偷偷会晤,谈论彻夜,先是各自的近况如何,东拉西扯,谈到了噬族与魔族的这次争斗。兰芷公爵印证了精灵与噬族的来往,这也令夔主心中更加不安,本来该是魔族与精灵族之间的争端,此刻却不得不面对噬族的兵力,而他们二人,正是这次角逐的牺牲品。

    牺牲品,可不止是两个人,而是两个家族。

    想来千万不甘,却也无可奈何,王命难违。分开之时,两人约定,战争结束后,便带着各自的孩子共同出游。打了这么多年仗,随军行遍大陆各地,还没有好好看看那他们为之血战的景色呢。

    他们都明白,这个约定,注定无法完成了。

    两军交战,互有往来,他们太过熟悉对方的动作,以至双方都没有取得太大的优势,然而在噬族的一次偷袭中,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那次夜袭,两人再次对垒,激战正酣,提前有所准备的夔门部队渐渐占据上风,四周突然无数人影,不由分说便对准魔族发动攻击。本以为只是噬族的后备军,夔主却在黑暗中看到了许多的游侠是精灵!

    凭借夔门强大的力量,战局原本已定,却由于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发生重大转折。夔门在合围夹击下逐渐败下阵来,各部都被打散,夔主孤身一人逃到了一个不知名的荒地,周围是光秃秃的矮石山和碎石,倒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他身负重伤倒在一处石缝中,在意识逐渐模糊中记下了最后一段绝笔,等待着终结的降临。

    “夔门造族内暗算,必然牵连家眷,斩草除根,所幸我已经提前嘱咐弟弟回来照看,希望他能及时赶到。”

    夔天仁合上笔记,感受着舱外海浪拍打着船体,没错,父亲的弟弟自己的叔叔那位早已脱离夔门的剑之尊者,在魔主下令追责、灭门当日,赶回夔门,找到了这最后的血脉。这之后的事,就是他告诉自己的。

    “七剑”是七位以剑为武的大师,他们脱离原本的宗族势力,一心追求更高的造诣,实力强大,又从不多管闲事,各族便默许其存在,甚至以礼相待,毕竟不愿得罪他们。剑之尊者便是其一,多年前脱离夔门远走。

    “是一个女人救了你。我赶回夔门时,悲剧已经发生,但有一支部队在追往一个方向,我追了过去,发现一个女人被围困,怀中抱着一个婴儿,我出手救下了她。”

    “之后怎么样了,那个女人是谁?”

    “我不认识,她说自己是来报恩的,她也有一个儿子,和你一样大。可我本就不该参与这些事务,她也明白我的难处,将你托付给我,追兵跟上时,她自灭身形,伪装成自己和婴儿一起赴死的样子,让他们误以为你已经死了,我才带着你离开。”

    剑尊带着一个婴儿继续自己的修习之旅,足迹踏遍非利加大陆,在夔天仁年龄稍长后,便将他安置在东岸的一处临海旧宅宅子原本是夔门所有,灭门后被剑尊要下。剑尊偶尔会回来看他,指点他的武技修炼,但很快就会离开,所以夔天仁总是一个人待在这里生活。物资来源有剑尊安排倒是不用担心,但每天除了练武也无所事事了,直到有一次剑尊回来时,把那本父亲的笔记交给了他,他才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

    从那以后,每次练武累了,他就会坐在岸边,隔着红海看对岸,那笔记中提到的西奈半岛,让父亲殒命的地方,让家族灭门的地方。有时他也在想,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互相争斗,研习魔法,修炼武技,难道只是为了掠夺,叔叔说他追求剑的过程中,心神会宁静,这在天仁心中才是真正的力量,所以他夜以继日的练武,期待着想父亲的叔叔那样强大,强大到能够保护自己珍视的一切。但现在的他珍视着什么呢,除了一个脱离家族的叔叔外一无所有。他也曾问过叔叔,只得到一句简单的“你会找到的,在你成长的路上”。

    但无论如何,他要变得更强,只有这点毋庸置疑。夔门血脉缺乏魔法脉络,不适合学习各类法术,却拥有冠绝于世的体质,仅凭力量便可碾压对手的实力是夔门一直以来的生存之道。而剑尊在救下他的那一天就发现了,夔天仁无与伦比的天赋。

    夔天仁躺在吊床上,一只手攥住胸前的吊坠一个缩小的银犀角,是叔叔在出发前那天晚上突然回来交给他的,封印着银角犀的力量。他起身去装了一袋淡水,才发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于是关上门准备休息,胸前的吊坠却好似感应到了什么。

    “野兽拥有我们所不具备的对潜藏事物的感知能力。”夔天仁曾经听过叔叔这么讲过,但吊坠只是保留了银角犀的力量,或许顺带保留了一丝野兽的本能,照理来说不会像活的生物那样起反应。他看了一眼舱壁,在木板后面,是深邃冰冷的内极海,在海洋深处,或许就在那后面,有什么东西在低语,无论那是什么,但它的力量绝对非同小可,能够催动吊坠中夹杂的一丝兽性,他能感受到吊坠在颤抖。

    夔天仁转身就想跑到甲板上找到船长通知他海水里有危险,但那股危险已然来临。船舱突然开始剧烈晃动,一声轰鸣从上方传来,房间外传来了叫喊声。夔天仁倒在地上,挣扎着起身,平衡着身体向外跑去。船体不断晃动,闷响四面而起,船舱已经开始进水,混乱中难以向前移动太快。当他来到扶梯前,抬头看那方形的出口,黑暗的天空,有什么巨大的东西闪过,是桅杆倒了吗,桅杆好像没有那么粗,倒像是,触手?

    夔天仁踩上扶梯,一跃而上,不料船身一阵抖动,旁边的船舷突然破开,一条触手直接洞穿了船体,就在他的身后,海水快速涌了进来。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但眼前这根触手绝对不怀好意,于是转身握拳,右臂上的皮肤开始变黑隆起,迅速形成包裹住手臂的铠甲魔铠附体,夔门血脉之力。汇聚力量的一拳直接砸在触手上,没有意料之中的凹陷,整条触手像泡沫一样从中间裂开。这时,一股像耳语一样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却刺痛着夔天仁的全身,他倒在地上捂住耳朵,渐渐失去了知觉。

    睁开眼,湛蓝的天空上,两只鸥鸟掠过。这是那艘姊妹船,当时那触手正在攻击他乘坐的那艘船,就突然发出刺耳的声音撤走了,没人知道为什么。夔天仁也捉摸不透,难道只是因为自己的那一拳?

    原本应该去往东岸大港的船因为这次海难不得不停靠在东北岸的一座小港口,这样的大船已经算是小镇的稀客了。船长要在这里停留几日做好补给再向大港航行,并且试图将情况通知附近的治安部门。

    无论大小,每个港口都会有一些酒吧供长期离岸的水手们消遣,夔天仁今晚就走进了这家铺设着简陋木质桌椅的水手酒吧这两天整日待在船上实在太闷了,而且增加了乘客的船舱更显拥挤,也让他再度想起海上的梦魇,于是就想下船走走,便跟着几个水手来到了这里。他从吧台拿了一杯淡啤酒,坐在一旁角落里的椅子上。太烈的酒会麻痹神经,现在的他不敢放松警惕,谁知道哪里还会有危险出现,而一点点酒精又让他感到心情放松。酒吧里的水手们三五成群,和当地的人们聊着天,诉说着海上那恐怖的景象。

    “那根触手立起来比桅杆还要高出好多!是一只巨大的章鱼!”

    “内极海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海怪出现,我在这阵子待了三十多年了。”

    “可能是从外极海什么地方跑进来的吧,谁让他们为了打仗挖开了那个海峡。哦,再来一杯杜松子酒。”

    夔天仁咽下最后一口啤酒走出了酒吧,酒吧的位置很靠近小镇边缘,他很快走到了一座圆丘,月光倾泻,洒满银辉,草地上星光点缀。他突然俯下身子,警觉地盯着右侧茂密的灌木丛,不远处就是一片树林,刚才那个方向,有动静传来。他把犀角吊坠取下攥在手心,不敢有丝毫懈怠,慢慢向那里靠近。

    贴近灌木丛时,前方一阵耸动。夔天仁一把拨开灌木,向前冲了过去,眼前一个壮硕的身影正在向前“逃窜”,右臂魔铠附体,随时准备出拳。两人追了二十多米的距离,周围的植物愈发茂密,夔天仁耳边传来一阵“呼”声,一柄锋利的战斧从右侧横劈过来,慌忙之中右臂仓促阻挡,整个身体被手臂传来的冲击力摔在地上,吊坠脱手。

    夔天仁忍着右手的阵痛吃力地爬起来,看着那两个兽人拿上他的吊坠进入树林深处。他用劲甩了甩手臂,连忙跟上,走了没多久,便停下了脚步,因为前方正是一群兽人的营地,中间架着篝火,数十个兽人战士,还有一个萨满,看来夺回吊坠的几率渺茫了,自己没有把握战胜他们全身而退,甚至不清楚那个萨满的实力如何,但兽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个人族的小镇旁边。

    身后传来一阵声,他压低身体,屏息凝神,一个拄着木杖的白发少年缓步靠近,双眼一直盯着兽人的方向,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再往前很有可能被发现,他应该不是和兽人一伙的,情急之下不由多想,夔天仁一把拉住那个少年的胳膊拽了过来,一只手捂住他的嘴示意不要出声。

第八章 风声鸟语(上)

    精灵族像人族一样只是一个统称,其下存在着许多分支,比如风精灵,暗夜精灵,树精灵等等,而影精灵是最为低下的一族,饱受歧视。影精灵这个名称的真正来源已经几乎没人清楚,所以精灵们大都戏说他们是因为像影子一样可有可无才得名。的确,风精灵蕴含着风暴之力,血精灵体内流淌着魔法的火焰,而暗夜精灵则是夜色中的刺客,每一族都有其突出能力,影精灵的表示实在太过平庸。拉索尔却偏偏带着一半的影精灵血统。

    拉索尔的父亲天性乐观,即使生活中受尽歧视,也从不怨天尤人,也正是这样开朗的阳光模样,得到了风精灵姑娘的垂青。

    拉索尔的母亲出生在一个贵族家庭,而风精灵本身又是精灵族的正统,两人的身份原本不可能发生交集,但故事总是在机缘巧合下发生。就这样两人阴差阳错相识,相知,相恋,并且在两人还不知情时,一个新的生命在腹中孕育。

    他们之间的恋情被伯爵察觉到,但并不清楚实情,也只是劝告女儿不要再和他来往,但那微微隆起的腹部最终还是暴露了一切。奇怪的是,那天伯爵并没有多说什么,带着满腔的怒火,离开了女儿的卧室。拉索尔的母亲期初还很疑惑,后来她弄清楚了,伯爵没有时间管这些家里的乱摊子,家里来了噬族的使者,一直在会客厅交谈几天,随后便离开家前往噬族的领地,拉索尔的父母也因此度过了人生中最后一段安逸的时光。不就,伯爵归来,并带回了噬族与魔族开战的消息,而他也终于有时间收拾一下自己不听管教的女儿了。

    他们具体遭受了什么,拉索尔也不得而知,师傅只是告诉他,父母最后被驱逐出境,颠沛流离中生下的拉索尔,随后遭到了噬族的追杀。噬族的使者注意到这个叛逆的精灵女人离开了家庭,但她知道他们与精灵串通的计划,所以必须杀之灭口。

    逃亡中的一家三口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绝望之中,一位影精灵游侠出手,救下了拉索尔,并教导他技艺,赐予他游侠之名:风语。

    “我是你父亲的朋友,途径时听说他们被伯爵驱逐,就想去找找看,没想到来晚一步。”这就是拉索尔的师傅影刃。后来他也曾想过为什么影刃会认识自己的父亲,但始终没有去问。

    拉索尔总喜欢坐在粗大的树枝上,聆听着风拂过耳畔、鸟在身边低吟的声音,他渴望这股宁静的感觉,就像是替他的父母们渴望一般。

    影刃似乎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忙,有时会打声招呼,有时则突然消失,几天,几周,甚至一两个月,拉索尔已经习惯了,再怎么问,影刃也从来不说去干了什么。

    这次,影刃又消失了。

    11岁的拉索尔在林中跳跃着,他喜欢听风低语的声音,喜欢自由奔跑的感觉,以至于淡忘了察觉周围的危险。

    一支羽箭从林中飞速射出,拉索尔反应过来时躲闪不及,仓惶之中被射中了小腿,摔下树枝。他没有迟疑,耳边回响着影刃的教导,迅速转身面对敌袭方向取下背上的弓,反手搭箭,果断射出,再搭一箭瞄准。血液从小腿的伤口不断流出,拉索尔紧张地盯着前方,这时多么希望影刃在身边。

    “嗖,嗖”两道风刃疾驰而出,拉索尔迅速甩弓一箭,与一道风刃相抵,来势减缓,抽身躲开,却被另一道击中背部。

    拉索尔倒在血泊中,背上火辣辣的疼痛感不断传入脑中,血流不止,意识开始模糊,却听到无比清脆的少女莺声:“住手!这,只是个孩子吧。”

    半睁半开的视线中,出现了一道娇俏的身影。好漂亮的女孩儿,这样想着,陷入了黑暗。

    拉索尔没有想到自己是被风精灵的卫队当做刺客,更没有想到自己被公主带回了宫殿风精灵在高山密林中的宏伟宫殿与周围盘根错节的粗壮树干融合在一起。

    望着公主那烂漫可爱的脸庞,感受着细腻的手指在自己的发丝间轻柔的抚摸,拉索尔的思考陷入了停滞。

    “你的头发颜色好奇怪,明明是银色的头发却带着那么多黑色!”

    “啊,这个,是我的父母。”拉索尔支支吾吾,害怕自己的身世会让公主像别人一样看待自己,但公主很可爱,很善良,他的心中满怀着这样的想法,“我父亲是影精灵,母亲是风精灵的贵族。”他特意提到了“贵族”这个字眼,希望能挽回一些所谓的面子。

    “哇,好浪漫啊。我听过很多很多爱情故事,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幸福?”

    拉索尔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们,他们死了,死在了荒地。”

    “嗯,对不起。”

    “没事,那是我很小时候的事了,已经,记不清了。”

    那天,他们聊了很长时间,拉索尔发现眼前这个女孩儿竟然是那么美丽,那么可爱,就像神话中的圣女。

    最后,公主说:“那个,你好像很厉害啊,我都听卫兵夸过你。”

    拉索尔挠了挠头,有些腼腆地说:“没什么,之前一直跟着师父学习,还给我取了游侠名字。”

    “真的!你还是游侠吗!”公主有些惊喜地说,“太好了,父王总让我拿一支亲卫队带在身边,说要感情深的最好,可我认识的那些人谁能给我当卫兵啊。所以,你愿意保护我吗?”

    “愿意!”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脱口而出了,不过拉索尔也没有后悔,他曾经质询过师父,一生究竟为了什么而活着,他的父母为了彼此的爱情,那他又是为了什么。现在,他至少有了一个目标。

    影刃在一个夏夜潜入他的房间里。

    拉索尔这一段时间跟随卫队学习风精灵的战斗方式,卫队长惊奇地发现这个“捡来”的混血少年天赋奇高,身手敏捷,魔法领悟出众,战斗思维清晰,慢慢的把他当成伙伴对待。拉索尔也意识到了这点,他为自己能够融入这里而高兴,而他每天最期待的,是每天下午休息时,在后庭的那片树荫下,公主总会一个人在那儿品用着下午茶,他总会坐在那颗硕大的树上静静地看着。有一次公主无意间抬头发现了他,于是以后的每次下午茶,公主旁边都多出了一位少年。

    拉索尔在睡梦中惊醒,房间靠窗台角落的阴影中,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影刃师父!”

    “看来你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有些不错的机遇。”

    “抱歉我,我没有通知你。”

    “这不是你的错,就算你想通知也找不到我。”

    影刃从阴影中走出两步,站在窗户洒进的月光中,拉索尔看清了他的脸庞,下巴上有一道伤痕,是最近造成的,嘴唇颜色有些不正常。“你受伤了?是谁干的?”

    “这伤口不足为虑,你要习惯这些,风语。游侠的皮肤不可能像少女那样光滑。”影刃摸着自己的下巴。

    听到“少女”时,拉索尔竟突然想到了公主沐浴时的场景,尽管只是遐想,但那光滑的肌肤还是令他一怔。

    影刃哼笑一声,拉索尔回过神来。“看来你被那小公主迷得不轻。”

    拉索尔的脸有些发烫。

    “但,她是风精灵的公主,她的父亲是至高的精灵王。”

    “我知道,我没想过什么。”拉索尔的语气中充满了失落和现实,他们之间的地位相差太过悬殊。

    “不只如此。贵族,总有一些身不由己的理由。”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是公主。”

    “什么?”

    影刃突然转移开话题:“风语,你知道斯格瑞恩吗。”

    “那座无与伦比的学院?谁不知道它。”

    “你想去那里吗?”

    “我,可这,为什么?”

    “我在那里。”

    拉索尔通常跟随王室卫队学习,影刃偶尔回来就带着他出门训练,在二者的双重辅导下,他的天赋显露无疑,技艺突飞猛进。

    转眼间,几年过去,十五岁的拉索尔已然长成一个翩翩少年,一头夹着几缕黑丝披肩银发,背负长弓利刃站在门前,身旁是着装精良的王室卫队。

    他们要出发前往北方的人族领地。

    北境人族各部于几年前组成联盟,,保留了原有各族,组建了最高议会鹰隼议会,由各族轮流担任执政官。

    “你们知道王这次去是干什么吗?”

    “我听见他们说过兽人。”

    “兽人?我听说兽人那边好像出了点乱子。”

    “安静!这不是卫队应该讨论的事情!”卫队长站在一旁喝止。

    拉索尔风语从不参与这些闲言碎语的讨论,他不在乎这个,此刻他满心想的都是几天前影刃突然交给他的一个印着红漆的卷轴,要他前往斯格瑞恩学院,成为一名学员。

    难道自己在这里学习还不够吗?虽然他也听说了斯格瑞恩有多么优秀,但他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公主身边。但他还是告诉了公主,希望听取她的意见。

    “那多棒啊,拉索尔!”公主显得十分兴奋,“那是瓦特伦世界最好的学院,我一直想去那里,听说那里有最好的琴师。可父王不让我去,他说所有的王室成员都不会去那里,但他们会派最有天赋的人去学习,谁知道大人们怎么想的。”

    拉索尔的心被吹动了。

    “听着,你在那里会学到更多的东西,他们说你很有天赋,那你的天赋也会被发掘得更深。”

    没错,自己会变得更强,那时候,就能更好地保护公主了吧。

    所以这次拉索尔跟随卫队同精灵王出发,途中就会启程转向去斯格瑞恩报道。

第九章 风声鸟语(下)

    艾斯布尔,精灵王国最北端的边境城市,也是北方阵地的核心要塞,越过这座要塞城市,就是环绕着内极海的大片中立地区。所谓中立地区,就是不受人族、精灵等几大势力控制的地区,这里大多汇聚各个种族的人群,拥有自己的政权和武装。

    精灵王的队伍正在这里做最后的休整。

    晚上,拉索尔巡逻结束准备回去换班,一阵凉风拂过脸颊,带来了旁边屋子里传出的说话声,他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你有什么看法。”拉索尔在公主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立刻就听出了这是精灵王的声音。

    “鹰隼联盟内部并不统一,但对于相邻的兽人和蛮族这两个多年来北境人族的最大威胁,在这个问题上他们恐怕会达成惊人的一致。”听语气像是一位贵族,队伍中的确有几位公爵随同出发。

    “那这就和我们的目标冲突了。我不久前曾收到噬族王爵的信,他也想要除掉兽人崛起的火种。”

    “噬族曾经遭受兽人和蛮族的入侵掠夺,自然忌惮。但是,噬族所拒绝的,就是魔族所希望的。”

    “你是说,像当年的西奈半岛?”听到王爵提到这个地方,拉索尔想起了影刃曾对自己讲起过,十五年前的西奈半岛,由精灵暗中谋划,挑唆噬族和魔族爆发冲突,两大家族在此覆灭,而他母亲的父亲他的外祖父那位伯爵就是其中的参与者。

    “我倒觉得没这么简单。”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就算鹰隼议会达成共识,那也只是人族四位王爵的官方共识,而至于他们底下的其他势力呢,不可能和王爵的步调完全一致,甚至还有图谋不轨者。”

    “嗯,这其中的局势错综复杂,谁都想分一杯羹。”

    “那次战争过后,瓦特伦沉寂了太多年了。女神庇佑,风暴刻痕永垂不朽!”

    “风暴刻痕永垂不朽!”

    “风暴刻痕永垂不朽。”

    屋子外,空无一人。

    斯格瑞恩学院是围绕着水晶之地建成了一个环形,有东西两个大门可供通行,由精灵族领地向北去往人族西边境的途中会经过西大门,原本计划拉索尔在此就与队伍分别。

    “你要走了吗?”

    拉索尔看着公主期待的表情,原本坚决的心又犹豫了下来。

    “其实,距离报道还有些日子,过几天再走也不迟。”话一出口,拉索尔立马感觉有些对不起影刃,但看着公主喜笑颜开的样子,也就慢慢释怀了。

    尽管已经决定再和队伍同行一段时间,拉索尔还是把自己的物品收拾好,背在身上,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可能是这样能让自己稍稍安心吧。

    几天后,队伍已经靠近内极海东北岸,马上就要转向东面的人族领地,拉索尔知会了卫队长便匆匆离开,他担心自己去和公主告别,会再一次耽误时间。

    他是在破晓前悄悄走的,所有人还沉浸在睡梦中,没有人注意。

    上午时分,他走到一处小庄园附近,中间坐落着一座小屋,顶部尖尖的,看外部的样子,是精灵族的建筑,应该是一户精灵的庄园,他想进去要些水和水果,精灵对待朋友一向十分热情。

    拉索尔走到庄园外的围栏门旁,没有拴上,推开便走了进去,到屋子门口时,那扇雕刻着精灵传统纹饰的木门也是半开的,是这片地方民风淳朴都不关门吗?这里靠近内极海,西边是噬族,东面是人族,南面是中立王国,东南方向是斯格瑞恩学院,北部平原后面就是兽人和蛮族的地盘,这大概是瓦特伦世界最不应该夜不闭户的地方了。他右手握住腰间的短刃背后的长剑和弓在屋子内发挥不了用处,左手抓住门把轻轻拉开,门把很松,像是有人大力拧动弄坏的。他轻声走进屋内,静悄悄的,不大的客厅内什么也没有,通往二楼楼梯前的地毯却是乱的,明显是被人匆忙间踩成这样。

    拉索尔拿着短刃,走上二楼,随时准备出击。二楼只有两扇门,一扇通往宽阔的阳台,是锁着的,另一扇通往一个卧室,那扇门的门把也是松的,卧室内有点乱但还算整洁,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那扇打开的窗户,窗帘还在风中飘荡着。他走近窗户,向外看去,这扇窗户在房子背面,刚才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房子后面有两排葡萄架,再后面的田地里,明显被人踩出了一条路!

    拉索尔翻身跳出窗外,双脚一落到地面,又立刻弹出,向前冲去。这间房子的主人遭到了袭击,慌忙之中逃上二楼,夺窗而逃,袭击者紧追不舍。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父母被追杀时的场景,虽然自己还不记事,但影刃的讲述让这一幕十几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绝不容许这种事情的发生。当年自己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但现在,已今非昔比。

    已经来到了庄园另一边的尽头,这里的围栏损坏了一个口子,外面就是一条不宽的小河。既然有河,追踪起来就容易得多。拉索尔涉水过去,果然在对岸的地上发现了一些湿漉漉的脚印痕迹,只是,痕迹有些大,还有一些正常的脚印,应该是精灵的。突然,他想起了在艾斯布尔的那天晚上听到的话,是兽人。兽人中闹出动乱,难道这些是逃难过来,靠劫掠为生?但房子的门不是被破开,窗户也没有撞坏,这是一支部队,他们有头领在指挥!那个头领一定是下达了不允许大肆破坏引起注意的命令,所以只是猛烈的拽着门把,到二楼看见精灵逃窗也没有选择跟着破窗而出兽人体积较大,必须打碎窗户才能出去选择了下楼绕过房子追逐,所以才给了那个精灵逃跑的时间,不然出不了这座庄园就会被抓住。

    拉索尔蹲在地上,理清思绪,却犹豫了。如果只是几个兽人残部,那他完全可以自己解决,可如果猜想是正确的,那么自己孤身涉险,面对的就是一支不清楚规模的兽人部队。

    他还是追了上去。

    傍晚,拉索尔在一片树林外的空地停了下来。他在之前发现了血迹并一路追到这里,看样子是往树林里去了。确定周围没有人后,他靠着一颗橡树坐了下来,拿出面饼塞进嘴里他大半天的时间都在追逐着踪迹,实在饿得不行了。又解开水囊,大口灌着从精灵族带来的果酒。酒饭下肚,体力也充沛了许多。他要在这里等待,等着天色再暗一些,暗到足够掩护自己的身影再进入这片未知的树林。

    他的思绪随着落日飘向远方的公主,她现在干什么,应该在吃晚饭吧,还会只挑自己喜欢的……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变暗,拉索尔起身甩了甩四肢,准备再等一会儿就出发。一旁的声引起了警觉,他转身翻到左侧的灌木丛后,从缝隙中盯着声音传出的方向。

    一个体型宽大的棕皮兽人慢慢走到树林边缘,面前就是拉索尔刚刚休息的空地,视线在四周扫视,应该是巡逻兵,身上穿着简陋的盔甲,大片健壮的肌肉裸露着,手里提着战斧。

    拉索尔的右手攀上了背上的长剑握柄,静候兽人行动。那个巡逻兵转身朝他的方向走来,他眼睛死死盯着巡逻兵,控制着呼吸,双腿的肌肉紧绷起来,随时准备弹射出去,右手紧紧握着长剑。

    兽人与他擦肩而过,从灌木丛的一旁走过,就在这一刻,拉索尔双腿迸发,身体如同矫兔跃出,右手顺势抽出长剑斜劈在他后颈,鲜血从那里喷涌而出。拉索尔没有停手,回应着兽人转过来的惊恐脸庞,他侧身抬起右腿,用力踢向膝盖后面。兽人直接跪到地上,发出了痛苦的叫声。

    糟了!拉索尔立刻抽出腰间的短刃,从背后割断了他的喉咙,兽人宽大的身躯倒在地上,断了最后一口气。

    不知道周围是否还有同伙,他的叫声很可能把他们引来。拉索尔警惕地盯着树林左右,果然,在那个巡逻兵原先出现的地方,又跑出来几个棕皮兽人,看着眼前的血泊,他们很快明白了,怒吼着冲了上来。

    正面有四个敌人,拉索尔盘算着距离,丢出左手的短刃减缓对方前进,右手反握长剑,两只手左右齐开,从背后取下长弓和羽箭,对准最前的兽人:“风之加护!”

    羽箭射出,裹挟着骤风。那个兽人一躲,箭射中肩膀,但随后而至的风让他们睁不开眼睛。拉索尔快速冲上前去,举起长剑,直接刺入那个兽人的喉咙,从脑后贯穿,又用力拔出,转身一挥,斩断了后方一人的脖子。这时,风声停止,回过神的两名兽人抡起战锤砸向旁边的精灵,可那个精灵却突然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两个兽人站在两具尸体旁左右环顾,搜寻者敌人的身影,其中一个兽人还在扭头,身后已经伸出了一只握着短刃的手,一瞬间划破了大动脉。突入起来的叫声吸引了另一个兽人,他看到了拉索尔,于是挥动战锤攻击。拉索尔双手握着长剑抵下一招,战锤的重量和兽人的力量还是震得手掌发颤,身后的树林中突然传出什么声音,他迅速侧身,长矛还是刺中了他的左肋,战锤再次袭来,与临时举起的长剑撞在一起,拉素尔被震得倒在地上,长剑脱手。敏捷系的他原本就不适合与力量强壮的兽人正面硬碰硬,自己又忽视了树林里还有其他兽人的存在,这回真是走到了绝境中。无奈中准备放手一搏时,他感到身子有些冷。

    一根冰刺不知从何处飞出,射中了那兽人的手臂,举起的战锤因为失去力量而掉了下来,又一根冰刺射中小腿,兽人的身体失去了平衡。拉索尔看准时机,对着那条腿飞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双腿翻身锁住兽人脖子,从背后抽出一支羽箭,直接捅进腹部。精灵族的羽箭都带着锋利的倒勾。拉索尔用力拔出羽箭,伴随着兽人的哀嚎将一团血肉带了出来。

    两根冰刺飞进树林,传出一声惨叫。“还想跑。”拉索尔看见一个黑发的人族少年拿着长剑落在空地上,又冲进树林,速度之快即使是自己也只能勉强跟上吧。

    不多时,那个少年提着带血的剑从林中走出来:“那家伙已经解决了,附近没有其他兽人了。你的伤要紧吗?”

第十章 童心骤雨(上)新书求推荐票!

    童雨坐在草地上拿出手帕擦拭剑上的血迹,扭头看向那个正在自己包扎肋上伤口的精灵少年,他的武器不论长弓还是利刃,都雕刻着精细的纹线,可那对尖耳朵后面的头发居然是白加黑!

    “那个,我一直以为精灵族的头发都是纯色的,别人都是这么告诉我。”

    “我是混血,影精灵和风精灵。”他的声音很平淡,好像对此习以为常了。

    “哦,对不起。”童雨听说过影精灵在精灵族中的地位,而混血种的生活,他并不难猜到是怎样的。

    “没事,习惯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和兽人打起来?”

    那个精灵少年终于转过头看着他,随即又去关注自己的伤口:“我要去斯格瑞恩,途中发现有精灵遇袭,一路追到这里。”

    “你也是去斯格瑞恩报道的!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岭也能碰上,我叫童雨,也是去报道的,你叫什么名字?”

    精灵再次看向他,没有回应,径自起身整理好衣服,背上长弓和箭袋,把短刃收回鞘,拿起长剑,面向树林的方向。

    “拉索尔风语。我们该走了,树林里应该就是他们的营地。”

    ……......

    广袤的北境平原上居住着人类四大主族:西部的陨族,北部的奥族,东北部的羽族和东南部的圣族。童雨就住在陨族边境处的一户普通人家。

    陨族的西北部是一片荒漠,不远处就是蛮族的地盘,两族常年发生冲突,所以即使是这样的小村子也会有一支民兵队,而童雨的父亲就是村子里的队长。父亲是一个猎户,弓术精湛,甚至到达了不可思议的境地。

    至于母亲,他从来有没见过。父亲说她去西奈半岛寻找一个人,就没再回来过,村子里的人都在背后说她和别的男人跑了,姐姐告诉他母亲是一个很好的人,要相信父亲。他不知道母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但他清楚姐姐是个很好的人,很漂亮,温柔,村里的大男孩儿都喜欢她。村子里的其他姐弟或兄妹总是一天到晚打闹在一起,好像谁也忍受不了对方,但姐姐总是很照顾童雨,就像一个母亲那样。

    父亲希望童雨能和他一样,安安稳稳在这里度过一生,但他似乎总是找不到真正适合儿子从事的工作。他们的村子坐落在山麓,这座山脉便是陨族的西部边界。童雨会在春天度过一半时赶着羊群去往山上的草场,并在那里的一处小屋里待上整个夏季,姐姐会每隔一段时间驾驴车送来新鲜的水果和食物,而山上有在山体中凿出的储藏室,温度很低,存放了足够撑过一个夏季的食物。夏天,也是童雨一年中最自由,最快乐的时候。

    在山间清凉的早晨醒来,他就用篮子装些食物,赶着羊群去往草场,用术法圈起一大片地方,之后,那些羊就进入了一天没有人管的自由生活,你在能看到羊的地方是找不到他的身影。

    他爬经悬崖和陡坡,穿越松林和干草地,到山巅之上,北眺茫茫云海之下的连绵峰尖。他顺着侧面的陡壁往下爬,落到一个不起眼的空地上,四周高悬着巨大的冰挂。即使是在夏天,这里的温度仍然很低,口中不断呼出“白气”,童雨却没有觉得冷。

    第一次上山是跟着父亲来学习在高山草场放羊,但父亲总是找不到他的身影。他跨越山间的溪流,在松林中观察着松鼠,有时还在小湖泊中游泳。

    那天,他跑得太远,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站在山巅的他心满意足准备回去,转过身没走几步就一脚踩空,连滚带爬地摔倒了一片空地,寒冷的空气不断刺激着鼻孔,身体不由打了个冷颤。他爬起身,四肢冰凉,看着周围巨大无比的冰挂,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只是奇怪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冰挂,山顶没有河水,夏季的温度也并不算低。这里,的确太冷了,童雨缩在地上,慢慢的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全身是冰的人,身上披着冰霜,看不清脸,却能感觉到他在说着什么,耳边不断回响着喃喃低语。

    父亲把他拍醒,问他怎么睡在屋子后面,被支支吾吾应付过去,却独自奇怪怎么没有伤口。第二天,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回到那里,顺着陡壁爬了下去,发觉周围并没有那么冷了,但又莫名困了起来,又莫名的睡在了地上,又是那个梦,那个人仍然在低声轻语着什么。

    那以后的每一天,童雨都会来到这里,然后沉入梦境,不知缘由,仿佛有神指引。从此,童雨便主动承担起每年夏季的放羊任务,这也令父亲着实惊讶。

    最近村民都在传言蛮族的疯狂行径。

    快到冬天了,牲畜都在低地的草场或者圈养在家中,农地基本收完,所有人都在为漫长的冬季做好准备,蛮族也是如此。陨族最前沿的几个哨兵所接连遭到袭击,所有的物资都被洗劫一空。民兵队的几个人也经常来到家里与父亲商量着此事。

    晚饭时,童雨喝完碗里的菜汤,抬头说着:“他们为什么不来村子里呢,吃的不是更多吗,而且也没有军队。”

    父亲停下了搅动的勺子,默不作声地看着碗。

    童雨心里也有些不安,一是对蛮族,二是对父亲的沉默。

    距离村子两天日程的另一个村落遭到了攻击,蛮族用步兵和骑兵以及战车组成的部队进行突袭。

    其实这并不是第一个遇袭的村落,可是管理这里的庄主忙于私务,没怎么留意边境的灾祸。前沿的村落和小镇相继遭到蹂躏,人民沦为奴隶,他们浩浩荡荡前进,一路烧杀掳掠,人畜全不放过,沿途又分为若干部队,各自分头劫掠。

    有的村民逃往山上,有的则留下来准备战斗,还有些完全不行动,只是就地哀叹扼腕。童雨的父亲是留守者之一,作为民兵队长他义不容辞。一同留下来的男人全都聚集在他的家里商讨对策。

    “如果他们有法师怎么办,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不会的,那些家伙派出的只是掠夺部队,不需要法师力量,他们的对手只是村民。”童雨的父亲环视人群,“铁匠彻夜赶工,把各家可用的金属全都打造成尖矛,分发给所有人,绑在锄头或者耙子的木柄上当做武器,猎户们在一起组成弓箭队。”

    等众人散去,父亲才发现自己的儿子仍然站在屋子里看着自己。“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和你姐姐一起上……”

    “我要留下来,我已经十二岁了!”童雨坚定地看着父亲,手里握着过生日时姐姐送他的匕首。

    父亲没有看他,反而盯着那匕首沉思。那是他当初送给爱妻的东西,她离开前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他转头离开了,童雨感觉自己得到了默许,但他该做什么呢,他又能做什么呢。

    第二天傍晚,便可以远远地望见东北方向的尘土,听见阵阵声音传来,他们提前来到了。村子的街道上,村民们一个个拿着新锻的矛,在房屋间等候着。

第十一章 童心骤雨(下)

    落日余晖仍旧挂在天空,西面的高山降下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村子,想东延伸很远,那支队伍马上就要行进阴影中了。

    铜制的头盔,皮甲护胸,木质的盾牌和挂刀长矛,形成一条哐当作响的行伍,他们与村子之间的距离,让最前面的村民已经能够听到他们的叫喊声。

    童雨在村子的最西边父亲一定要他留在后方。他觉得自己想一个懦夫一样躲在后面,却突然发觉身边不知何时起了浓雾,让他只能看清身边的树干,但他记得村里的每一条路,然后飞快地跑回家。踏进家门时,他看到了父亲站在院子中的身影,脚下的地面上画着几个大小不一的圆和一些别的什么东西。他注意到,家里的雾很淡,难道会是……

    东边传来一阵响声,那里已经开始战斗了。父亲拿着猎弓大步走出去,与童雨擦肩而过时,说了一句:“待在屋里别动。”

    于是,童雨就坐在床上端详着匕首,无所事事,听着外面喧嚣嘈杂。屋子后面好像有谁经过,他突然一怔,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会冒出这种想法,他又马上想起了父亲说过敌人不会带法师过来,蛮族中懂得魔法的应该很少。他推开门跑了出去,朝着感觉的方向。

    身边的雾淡了,童雨停下了脚步,眼前站着一个全身黝黑,穿着巫袍的老人,脸上带着骇人的面具,两颊各一缕白发。那个巫师转过头看着这个男孩,挥手丢出一条黑蛇落在地上,吐着信子向童雨蜿蜒而来。

    童雨慌急如绞,身边却涌起一股寒意,让他冷静了下来。那老巫一歪头,似乎有些好奇地盯着他。那黑蛇弓起身子,猛地弹出,露着獠牙扑向童雨。童雨紧握匕首对着它,双手迟迟未动,一道冰锥却刺穿了蛇身,那冰锥竟然是从匕首上结出。

    童雨吃惊地看着匕首,但他也终于清醒过来,父亲一定懂得魔法,才召唤出这大雾,但他并不知道有巫师的存在,自己至少要为父亲争取一些时间,让他处理完那些事情前不会被后方偷袭。

    听说那些富裕人家的孩子,在这个年纪都会送去学校,而有天赋的人则会进入学院学习魔法和其他的东西,这时的童雨突然羡慕起他们,如果自己也拥有魔法,就可以对抗眼前这个老巫了吧,可是现在呢。

    老巫从地上召唤出手臂把童雨牢牢抓在地上,似乎并不想他死掉,手里拿着弯曲的祭祀刀一步一步靠近。刚才莫名变出冰锥的童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此刻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巫靠近,将自己解剖。

    耳边传来“嗒,嗒,嗒”的声音,童雨睁开眼,由于脸贴着地面,他只能看见一双腿向自己走来,是女人穿的靴子,散着长袍。

    “恶心的东西。”这句咒骂的话语进入童雨的耳中却分外悦耳,女人的声音十分娇媚,但周围好热。

    火焰从地面攀起,将手臂灼烧殆尽。

    “回家去躲着,等我。”童雨不知道“等我”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想就此逃跑当一个懦夫,可自己在这里的确帮不上什么忙。他起身跑到不远处,躲在墙后面,伸出头继续观望。这时他终于看清那个女人的全貌,尽管只是背影,但那酒红色的头发和动人的身段还是给了他不小的震撼。

    女人手里握着一根奇怪的长戟,戟刃与长柄的连接处呈一个空心的椭圆环,上面镶嵌着各色的宝石,两端有着尖突。

    “魔戟‘布里欧纳克’?没想到一个小村子竟然劳烦您大驾光临,不知道这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注意呢?”面具下传来嘶哑的声音。

    “越丑的男人话就越多啊。”女人把玩着头发的末梢,戏谑道,“反正现在让你滚,你也不会动吧。”

    霎时间,一阵狂风迎面扫来,卷起无数尘土,女人挥起魔戟,红色的宝石发出光芒,一道红色的闪电贯穿沙暴,显现出了一个巨大的身形砂石魔像。

    魔像巨大的手臂扑向前方,女人一跃而起,顺着手臂冲上肩膀:“贯穿!”黄色的宝石闪烁光辉,一道黄色的闪电激荡而出,直接击碎了魔像的头颅,无头的身躯仍然在胡乱摆动着,女人侧身跳下,魔戟挥动数刃,落地之时,魔像身躯支离破碎。她再次挥动魔戟,尘土四散,一切又归于平静,那老巫消失了身影。

    “他逃走了,不过你父亲会处理掉他的。”女人转过头,对着墙后的童雨莞尔一笑,让人失神。

    晚上,童雨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静聆听着外面的讨论声。

    蛮族已经被打退,在那个女人的帮助下溃不成军,而父亲也如他所言解决了那个逃跑的老巫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现在他愈发确信父亲懂得魔法尤其是在听了他们的讨论后。

    房间外,父亲和姐姐,以及那个女人坐在桌子旁边,桌上摆着淡啤酒。

    “拥有非凡的心智,若长久滞留于黑暗,绝不是什么好事。童泽,你懂得这个道理。”那个女人率先开口,声音平淡无比。

    “我没有让他们陷入黑暗的掌控,我甚至,甚至没有教给他们如何使用力量。”童泽是父亲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称呼他了。他又咽下一大口淡啤酒,“所以,你是来把他们两个带走的么?我已经失去她了,不能再失去这两个孩子。”

    “那不是你的错,我已经去调查过这件事了,没有那么简单,噬族与魔族的争端只是一个契机,给予所有人除掉对手的契机。”

    “现在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西奈半岛爱归谁归谁。”

    “但你不可能永远在这里平静的生活下去,力量之间相互吸引。就像这次,如果我没有来,你还是准备隐藏下去,看着这个村子葬身火海吗?”

    童泽低头盯着杯子里剩下的一点点酒,看着自己浅浅的倒影,沉默了。他不可能紧靠凡人的力量解决一切,就像今天面对那个逃跑的老巫一样,实力并不强,杀掉他很容易,问题在于他去不去做。他转头看向自己可爱的女儿,发现她也在关切地看着自己,喉头突然一阵哽咽,她们两个,真的太像了,那么美丽,那么温柔,那么体贴。

    “你自己无所谓,但两个孩子呢,斯格瑞恩会提供庇护,而凭你的力量,可以一个人游刃有余地躲避一切杀戮。今天我已经见证了,他出众的天赋。”童雨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知道她在说自己。

    “让童雨去吧,我留下来。”

    童泽发呆似的看着女儿。

    “我留下来照顾父亲,童雨的天赋更好,他应该去那里得到他应得的一切。”

    童雨不知怎地就睡着了,可能是太累了吧,后来,是未知的梦境,还是迷茫的现实。

    三年后,童雨坐进马车,踏上了奔赴斯格瑞恩的路,背包里放着那个印着红漆的卷轴。

    三年前,从那个女人匆匆离开后,父亲就不再只是教自己写字和生活,他开始教授剑术和魔法的概念,并不断深入,最后实践。童雨惊叹于父亲竟然将这么美妙的东西隐藏了这么多年,对于那次谈话,他也留下了诸多的不解。

    但至少,他记住了西奈半岛。那素未谋面的母亲,就是在那里失踪的吧。

第十二章 殊途同归(上)

    四方昏暗的树林,点缀着星火摇曳。

    兰夜鸣和那个拉住自己的棕发少年蹲卧在灌木丛后,虽然还没搞清楚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个家伙并不是敌人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他仔细端详着身旁的人,脸庞并不算英俊,却格外的坚毅可靠,透着零星的火光可以看到那长衫下健硕的肌肉。他转过去看向火光的方向,那里围着十几个兽人士兵,地上躺着的精灵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死了,眼睛左右搜索着,不见头领的身影,还不能确定有没有萨满或者其他强力角色的存在。

    “你是哪里人?”兰夜鸣目不转睛地轻声问道。

    “非利加,魔族。你是欧罗巴的噬族对吧,我听说那里的人皮肤都白得异常,头发也大多是白色的。”夔天仁不知道,身旁的人此时和他心里想到的是同一件事,同一个半岛上发生的那件事。他观察着情况,脑子里衡量着力量对比,构思下一步行动。

    “你有什么打算?”

    “他们抢走了我的吊坠,我必须夺回来,但......”

    “但还没找到他们的头儿。”

    “嗯。你能搜索一下周围么?”

    “我试试。”兰夜鸣后撤一步,把那根木杖平举胸前,闭上双眼。

    万灵,指引我。

    他的双眼开始穿越树林,越过篝火,那边的树林好像还隐藏着生命的气息,正要一探究竟,一股巨大的混沌感冲击大脑。他的双手撑住身子不至摔倒。

    “怎么了?”

    兰夜鸣抬起头:“我被发现了,有萨满,快走。”

    身后的密林耸动,两头一人高的巨狼冲了出来,通体黑毛,怒目圆睁,挥动着锋利的爪牙,夔天仁抓住兰夜鸣的手腕,两人从灌木丛后面跳了出来,背靠背站在一起,追来的巨狼和那些兽人将他们围住。“只能背水一战了,你行吗?”

    兰夜鸣恢复了精神,右手向前伸出木杖,左手伸进挎包:“当然。”

    夔天仁召出双臂魔铠,覆盖住长衫的袖子:“没想到第一次战斗居然是和噬族人为伴。”

    “谁说不是呢。”

    巨狼率先扑上,兰夜鸣左手抓住两个头骨炸弹甩了过去,把两头狼炸到两边,右手木杖砸地,地上伸出几只绿色的光手束缚住了狼身。

    夔天仁交叉双臂正面抗住劈过来的战斧,翻身一脚踢中兽人的脑袋,一拳打在肋骨上,传出碎裂的声音。又侧身躲过身后的锤子,拳头砸在握着锤子的手臂上。

    另一面,两个兽人左右夹击兰夜鸣,不擅体术的他左右连退,无力维持住束缚狼的法术,两头狼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獠牙中发出愤怒的嘶声。四面围堵,距离太近,术法根本施展不了。

    “嗖,嗖”两支羽箭贯穿了一个兽人的脖子。

    “嗖,嗖”又是两支羽箭从别的方向飞出,射中了另一个兽人脑袋。巨狼扭头盯着箭来的方向,兰夜鸣趁机拉开距离,从挎包里扔出一块形状怪异的骨头,碰到地面时激起一个圆形的法阵,两个手持剑盾的骷髅兵显出身形。他挥动木杖,几枚魂弹飞出,击中巨狼的身体,惹得两头狼又转头对准骷髅兵。

    后面的树林中突然冲出两个身影,两把长剑精准地刺中两头狼的脊椎骨,顿时烟消云散。这是萨满召唤出来的闪电狼,也印证了兰夜鸣的说法,这里面,还有一个萨满,那才是最难缠的对手。

    …………

    童雨已经在树影幢幢间等待了一段时间,拉索尔才返回这里。

    “我已经布置好了。”

    “哎,就我们两个,能搞定他们吗?”

    拉索尔继续面无表情地说着:“你怕了?”

    “我十二岁的时候蛮族的部队入侵村子。”童雨凝视着篝火,“从那时候起我就习惯死人了。”

    拉索尔瞥了一眼他:“我在之前的追踪中发现他们有头领在指挥行动,但现在还没有发现,那到底是一个小头领,还是,萨满。”

    “就算我们能解决他们,但如果是个萨满怎么办。”

    “精灵王的卫队从不畏惧任何敌人。”

    “你就那么忠诚那个精灵王?”

    “我只忠诚于她。”没等童雨反应,拉索尔就接着说,“准备行动吧,没有退路了。”

    两人继续盯着那篝火旁的兽人,等待头领的出现。

    “我好像,感觉有人在看着我们。”童雨突然说道。

    “什么?”

    另一边的树林突然一阵躁动,两个人影跳了出来,跑到篝火旁的空地上,背靠着背马上和兽人发生了战斗。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看来我们现在是四个人了。”童雨打趣着。

    “走,往我的影阵那边靠,那两头狼是萨满的召唤物,他们两个的力量不够。”

    …………

    兽人持着战斧拦腰斩断骷髅兵,自己也因为挨了两处剑伤倒在地上。

    “还剩下七个,马上结束了。”童雨甩了甩手腕。

    “小心,萨满还没有出来。”拉索尔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

    “掩护我,我来找出那个家伙。”站在三个人的身后,兰夜鸣摸出来一个石制的小乌鸦头,手掌浮现微光,一只乌鸦飞了出来,向篝火另一边的树林飞去。

    “不用找了。”树林中传出兽人特有的夹着哼声的话语,一个电球打中了乌鸦,让它又变回石头掉在地上。那个萨满就这样走了出来,左手撑着盾,右手拿着一个短法杖,像一柄木锥,棕色的皮肤映照着闪耀的火光,深凹的瞳孔在兜帽下凝视着他们,“我还不知道行踪已经暴露,你们为谁效忠,追到这里。”

    “这与你无关,我只知道瓦特伦没有人能无端残害精灵。”拉索尔的长弓轻轻推了推夔天仁的后背。

    “这句话是我们应该问你的。”夔天仁站在最前面,与萨满四目相对,“兽人突然出现在内极海附近,不只是精灵,你们到处劫掠搜寻,你们是在寻找着什么,如果我猜得没错,是和兽族的内乱有关。”

    萨满的目光显得有些生气,夔天仁的话明显戳中了他的心理,但仍然没有停:“你的手下抢走了我的吊坠,我猜那一定是你的命令,让他们搜寻一些东西,但他们找错了,找到我头上。无论那是什么,都和我的吊坠很像,而你们,只是兽族派出的许多小分队的其中一支,这是一项必须保密的任务。”

    “所以呢,你是在恐吓我?还是只想多活几分钟,反正你们四个小家伙就要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童雨在一旁耸了耸肩:“呃,他只是想拖延一小会儿时间。”

第十三章 殊途同归(中)

    拉索尔向后退了一步,进入夔天仁在篝火映照下的阴影中。

    “你们在搞什么鬼!”萨满感觉被眼前这三个小鬼给戏弄了,“嗯,怎么少了一个?”

    两只羽箭从左侧的树林飞出,萨满抬起盾牌,“雷鸣庇护。”盾牌周围环绕起三个激荡的电球,羽箭中注入的魔力与盾牌相碰撞,火星四射。紧接着右侧飞出两只羽箭,萨满扬起法杖,“闪电链。”射出一串闪电。四周射来的注魔箭让萨满疲于应付,虽然没有很大的威胁但让他根本集中不起精神,眼前一阵寒光横扫。童雨的长剑劈在及时抬起的盾牌上,雷电的威能迫使他向后退却,一道黑色的身影在这时冲出,布满鳞铠的双拳砸在刚刚经历过冲击的盾上,电光随着一拳又一拳的冲击而跃动。

    萨满举起法杖砸向地面,巨大的震动从脚下传来,童雨和夔天仁同时向后弹出,落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外。

    “难缠的小鬼们。”萨满扫视了眼周围,所有的兽人都倒在地上,身上插着箭,应该是刚才自己无心顾及时被那个消失的家伙射杀的,“萨恩王将一统兽族!”

    “亡者之握!”兰夜鸣手中的木杖又射出几枚幽蓝色的魂弹,“我来牵制他的移动,一个正面压制另一个侧面袭扰,趁机把吊坠夺回来。”

    绿色的手臂从萨满的脚下深处,牢牢抓住小腿,他却不置可否,口中念动咒语,一团烟雾在身前腾起,两只身形巨大的闪电狼走了出来。他又将法杖指向那堆篝火,随着口中的喃喃低语,炽烈的火焰腾天而起,逐渐化成一个半人形的身躯,下体还连在篝火中它的力量来源于那簇篝火。

    “是火元素。”兰夜鸣掷出最后一块唤兵骨,召出两个骷髅兵,童雨和夔天仁已经和两头狼缠斗在一起,拉索尔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中的精灵长剑向萨满背后刺去,却被突然升起的土墙挡住,火元素在一旁虎视眈眈,看来自己必须得挡住他了。

    火元素那一对金色的眼球发现了跑过来的骷髅兵,体内迸发出数个火球,将来者炸碎,他发现了那个噬族的小巫师。

    童雨抽出长剑,巨狼应声倒地,夔天仁解决掉另一头,两人相视点头,共同向萨满攻去。

    萨满挥盾挡开长剑,法杖卸下双拳之力,背后却感受到火辣的疼痛精灵的利刃划破了他粗糙的皮肤。

    “周围没有图腾。”拉索尔的剑身倒影出他冷峻的面庞,正死死地盯着敌人,“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还没来得及布置。”

    图腾是萨满最主要的力量来源,他们通过布置各式各样的图腾向兽人崇敬的神明获取各种元素之力,而他们每到一个营地便会率先布下图腾。

    那个萨满哼了一声。

    “看来我猜对了。”拉索尔冷笑了一声,“你们来这儿究竟是为了什么!”

    “死人是不会问问题的。”萨满丢掉盾牌和法杖,脱下破裂的袍衫,露出那涂满奇怪纹理的庞大身躯。

    夔天仁看到了他的腰带上,挂着自己的吊坠。

    “感受雷霆的咆哮吧,四匹孤独的狼崽。”身上的图案开始透出幽蓝的光芒,电流闪过身体的毛孔,一瞬间,雷电环绕过他的周围,深深凹进的眼窝迸发出蓝色的光芒,雷电溶解了双腿上的束缚,力量涌遍全身。

    “砰!”随着飞溅的火焰,几根烧红的木头滚落到旁边。

    “没有图腾的支持,那火元素根本离不开篝火,所以只用把篝火炸开就行了。”兰夜鸣的长袍和头发上落满了灰烬和尘土,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脸上却挂着自始至终的微笑。

    “虽然很高兴看到你没事,但是,”童雨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将目光转向那个披挂着雷霆之力的萨满,“我们还有个大麻烦要解决呢。”

    “我的吊坠。在他的腰带上,帮我拿回吊坠,我就能解决掉他。”

    “那就开始行动吧。”拉索尔语音未落,童雨便和他一起跃出,两把剑前后交斩。

    萨满侧身,闪烁着雷电的双手一掌弹开双剑,脚底发力,右膝猛击童雨小腹,又转身横踢在拉索尔格挡的剑上。

    拉索尔手臂抵着剑身,双脚在土中滑出几米远的距离,全身被震得生疼;童雨的长剑还未来得及收回,身子直直被撞飞出去,撞在树干上,牙缝中渗出鲜血,殊不知这两下均使出了全力。他撑着剑费劲地站起来,眼看着萨满裹挟着雷霆的双拳不断与夔天仁布满魔铠的双臂碰撞在一起,后者明显不是对手,正在不断后退,终于,萨满抬腿踢开他的双手,一拳打在胸膛。

    兰夜鸣此时的挎包里已经所剩无几,不擅近战的他根本无法对抗经过雷霆强化的萨满,但想起丢掉这三个虽然只是刚见面的伙伴逃跑,双脚却怎么也抬不动了。从小就孤单一人的自己,在压抑的公爵府邸生活了十五年,顶着种种侮辱,轻蔑眼光游离在身旁,直到离开的那一天,他也觉得自己并没有得到解脱,因为这更像是一种逃避,一种怯懦的行为,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只是想离那里远一点,到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了此一生,也不算太差吧。在内极海上,他又一次乘着小船逃走了,留下满船的生命葬身鱼腹,无能为力只能坐以待毙。万灵真的愿意指引这个弱小怯懦的灵魂吗?他曾无数次的询问过自己,答案到底在哪里呢。

    腹部突然感到剧烈的疼痛,身体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向后倒下。即使没有图腾之力的加持,经过雷霆强化的萨满,无论是在速度还是力量上的属性,都已经远超他们四人,假如自己能再强一点,假如自己不只是一个刚从初级学院毕业的少年,假如十五年前自己不只是一个无力的婴儿,假如那素未谋面的父亲仍然在世,假如……

    视线有些模糊,仍可见几个身影左右缠斗,是那三个人还在坚持吧,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呢,不过,第一次相遇就能有这般默契,这就是万灵给予的指引吗。曾经,孤独的我以沉默应对冷嘲热讽,如今,体会到温暖的我还要安寂地倒下。

    身子周围流动着冰冷的海水,眼前的一抹光晕越来越缥缈遥远,这是要死了么,好熟悉。兰夜鸣这样想着,想到了自己在内极海死里逃生。既然那时你能将我于深渊之中夺回,现在你又在哪里窥伺着?

第十四章 殊途同归(下)

    拉索尔翻身躲过一道闪电链,身前的土地已经变为黑色的焦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即使三人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不要提靠近拿回吊坠。他看到童雨的剑被萨满的左臂阻挡,右拳立挥而上,千钧一发,脚下的土地突然迸出一条藤蔓缠绕住那只右臂,使其无法前进一寸,童雨趁机立刻闪开。藤蔓并没有停手之意,接踵而至地缠住萨满的双腿和左臂。

    “趁现在!”虚弱但坚定的嘶哑声从一旁传入拉索尔的耳中,是不远处躺在地上的那个噬族少年。来不及多想,他双手结印,唯有拼尽全力一搏!

    萨满注意到快速接近的精灵,背后的纹饰散发出雷电,击中了他但那个身影却陡然消失,像是被雷电击成碎片,满心疑惑的他没有注意到另一道身影已经从另一侧奔至身边。拉索尔拽住那个犀角吊坠,一把扯下,向前方用力丢出,自己的脊背挨了一道电击。萨满的手臂虽然被突如其来的藤蔓束缚,但仍然可以施展力量,一道闪电从左掌心散出,却被几根冰刺挡住了去路。

    吊坠稳稳地落入那只附着黑色魔铠的手中。“感谢相助,后面就交给我吧。”

    夔天仁把吊坠缓缓戴到脖子上,双手在胸前将犀角合握,银灰色的光芒从指缝中流出,手臂上的黑色魔铠开始褪下,焕发出银灰色的新甲,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开始隆起,变色,铠甲逐渐附遍全身,额前带着圆顶犀角的头盔遮住了面部,只在眼睛的位置留下小块空缺。童雨和拉索尔都已经退到边缘,中间只留下了雷霆和犀角。

    萨满带着难以置信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敌人,他听说过魔族中有人可以用魔铠附着身体增强力量,但不知道还可以借助外物之力。他不断释放着闪电试图挣脱身上的藤蔓,束缚力已经开始减弱了。

    夔天仁披着犀铠缓步前进,一道闪电链迎面而来,冲在银灰色的铠甲上,激荡起一阵电光火石,铠甲却无丝毫损坏。铠甲不断经受着雷霆的洗礼,闪耀着银灰色的淡淡光芒,萨满终于挣脱了藤蔓,雷爆荡起尘土飞扬,藤蔓消失了踪影,夔天仁也终于来到了足够的攻击距离内之前的缠斗已经耗费了太多体力,他必须速战速决。

    几乎在一瞬间,双方同时躬下身子,用腿部的力量将自己弹射出去,裹挟着雷霆与散发着野性的碰撞,拳脚相对。电光在树林中不断的飞闪,两道身影腾跃其中,过了不久,一切又重归宁静。

    “终于结束了,真的累坏了。”童雨用水囊洗去血迹,又拿着一块浸油的布条擦拭着剑身,“不过你那个吊坠还真是厉害。”

    “是我叔叔送给我的东西,让我拿着保命,以前觉得有些杞人忧天,没想到今天真的用上了。”夔天仁把最后一具兽人的尸体拖过来,堆在一起,伸手揉了揉肩膀,十分酸痛,“你们还好吧,要准备走了。”

    “如果你说的没错,那么像这样的兽人小队肯定还有很多,游荡在各地,我们的确不应该在此地久留。”兰夜鸣坐在一个石墩上,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兽人和精灵的尸体,满地的杂物,散落的木柴和火焰,还有伙伴,“但我很好奇,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兽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离开过他们的角落了,总不会是为了一个吊坠和几个精灵吧,背后一定有什么掩盖的事情,一件很大的事。”

    “也许这件事,精灵王和北境人王知道。”拉索尔蹲在精灵的尸体旁边翻动着,没有回头。

    “什么意思?”

    “我是跟随精灵王的队伍来到这里,中途为了去斯格瑞恩离开,而他们的目的地就是北境,我听到他们要去和人族商议,似乎和兽人的内乱有关。”拉索尔仍然蹲着没有起身,却侧过身子,让他们看到那几具尸体,他把衣服拉了下来,露出左肋上的一个小印记,“这是精灵王的印记。”

    “怎么会在这里?”

    “精灵王会给他的探子用魔法标上这种印记,看上去就像纹身,但会感应到精灵王的力量。待到他需要情报时,就用这个印记来证明身份,以此保证情报的来源可靠。”拉索尔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我在去斯格瑞恩的路上发现了一户精灵人家的房子遭到袭击,沿着踪迹一路追踪到这里。精灵王就在那附近,他们应该是准备去传递什么情报,被兽人袭击。”

    “而那情报一定与兽人有关,也和精灵王要同北境人族商议的内容有关。”夔天仁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不知是经历了生死与共,还是与生俱来,四人之间的交谈已然无所顾虑,倾囊交互。

    “所以,你要去把这件事汇报给那个精灵王?”童雨抬起头问着,双手还在擦着剑。

    “告诉精灵王这件事还有一个人族,一个噬族和一个魔族少年参与?”兰夜鸣耸了耸肩,“我猜他会派人把我们和这些兽人一起埋在这里。”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拉索尔。

    “我不是非要告诉他不可。”拉索尔走到兽人的尸体旁边,把他身上插着的羽箭拔了出来,拿在手里端详,“不过得把这里收拾了,不能留下证据让他发现这里有精灵战斗的痕迹,这些尸体要处理,身上的伤痕会暴露我们,精灵王发现他的探子消失一定会追查到这里。”

    “他说得对,我们的赶快行动,把这些东西处理完然后尽早离开。”夔天仁甩了两下手臂。

    “树林那边还有几具尸体,我们之前干掉的。”童雨起身,把长剑收回背后的剑鞘,“对了,刚才那家伙不是喊什么‘萨恩王’,那是什么?”

    “好像是兽人部落的一个头领,有必要仔细调查一下了。”兰夜鸣拿起那根断开的木杖无奈苦笑了声,“现在还是先专注眼下吧。对了,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

    “北境陨族,我叫童雨。”童雨高高举起手臂,脸上露出笑容。

    “非利加魔族,夔天仁。”

    “拉索尔风语,混血精灵。”

    “哇,感觉好酷,你刚才那招能教我吗,可以分身的那个?”

    “那是我师父教的,只有影精灵的血统才能使用。”

    “让我拖延时间的那招也是?”

    “嗯,我的影阵需要时间来联结。”

    “那几根藤条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你就不能安静会儿吗?”

    少年们的声音在黎明前的树林中回荡,悠远而连绵,如同他们的人生长歌。十五年前,在生命伊始他们的命运开始交织,十五年后,硕果初成,生命的丝线在旅途中交汇,编织瑰丽锦绣。漫漫长夜将尽,闻鸡啼鸣,未见天道仁心,只顾耳畔风声鸟语,怀童心未泯,历狂风骤雨蹉跎。

    他们的故事,在曾经相会,从这里出发,于未来……

    ............

    棕色的旧斗篷披在身上,宽大的兜帽遮住了脸庞,那个人就这么站在这片什么都没有的空地上。

    兜帽的阴影下发出嘶哑的低声:“淖囹。”

第十五章 屠牛旅馆

    沉重的步履踏上了小镇的石阶,他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几天来,四人星夜兼程赶往学院,总算来到了这个距离学院仅有一天路程的小镇。

    “这里应该已经处于斯格瑞恩的控制范围了。”拉索尔的视线穿过长街,望向远方,夕阳最后的余晖洒在他肩上的银发上,很难看出其中夹着几缕有些违和的黑丝。

    “先找一家旅店住一晚,这几天的行程太累了。”夔天仁带着几人向镇子中心走去。时间已经不早了,街上的商贩们还在兜售着最后一点仅剩的东西,期待着带更多的钱回家,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也大都是往家的方向。四个少年在还算拥挤的人群中向前行进。

    “那边。”拉索尔指了指左前方的街道拐角处,一个还算宽敞的门面,挂着一块写着“屠牛旅馆”的木牌。

    四人踏进旅店,大厅略显狭小,中间放置着地炉,周围摆满了自制的小木桌和酒桶,还有几张长木凳。夔天仁走到柜台前,对着那个身形宽大的人说:“老板,有房间吗,四个人。”

    他转过身,露出了左脸上的一道伤疤,从外眼角一直划到下巴,眯成缝的眼睛打量着四位顾客:“你们是斯格瑞恩的学生?”

    “嗯,今年新入学,来报道的。”

    老板的脸上露出和善的微笑:“倒是比往年来得早些。你们是一起的?”北境人族,精灵,噬族和魔族搭伙赶路,这倒是他头一次见。

    “嗯,我们是刚认识的。”

    老板低头翻了翻手中厚重的本子:“要四间小房……”

    “有四人的房间吗?”拉索尔插嘴道。

    “嗯,在后面,我带你们去。”

    四人在老板的带领下穿过堆满货物的小院来到一扇旧木门前,交出了身上最后一点积蓄。

    “为什么一定要大房?”童雨快速解下背上的剑带,扑到床上,不算很柔软的薄垫子,但在几天的风餐露宿后就显得格外舒服。

    “还没到学院,四个人一起总是要好一些。”兰夜鸣拉开一把椅子,坐在上面,长舒了一口气,“他想得挺周全的。”

    “在外面漂泊习惯了,总是时时刻刻提防着。”拉索尔坐在床边,没有解身上的装备。

    “你不是在那个精灵王的卫队里吗,怎么还在外面漂泊?”童雨翻身坐起来,拿起水囊灌了两大口水。

    “遇见风精灵的王室是后来的事情,之前,我一直跟着师父在外游历,其实就是无家可归。”拉索尔苦笑两声,“我去附近看看,探探情况,熟悉一下道路。”

    看着拉索尔走出去,兰夜鸣也起身:“我布置一下侦查守卫。”

    拉索尔沿着街道,顺着人流,耳边回响着喧嚷不绝,买面包的小贩前的摊位上,只剩下几块小面包和一些碎屑,还有几块干乳酪;铁匠铺前,一个像是学徒的小孩儿穿着沾满油渍的工作服,站在一排铁制农具旁边摆弄着;两只麻雀落在铁架子上,“啾啾”叫了两下,立马拍着翅膀飞了起来,恰好一阵轻风吹过来,载着他们远去,带着精灵少年的思绪飘荡向远方……影刃师父,很少带他去城市或是镇子上两个影精灵作伴并不怎么受人欢迎。但他教了风语很多一个游侠应该掌握的生存技巧,并且发现了他独特的爱好听风声和鸟叫。拉索尔并不清楚这是自己的天赋,他只是喜欢在无人的精灵树林中,一个人躺在粗大的树枝上,感受阳光透过树叶的空隙在身上洒下斑斓的温暖,静静聆听着风拂过脸颊的声音,伴随着鸟儿的鸣叫,每每这时,他总会想起父母,即使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果自己刚生下来就有记忆该多好,他常这样想,因为这就可以知道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样子了。他摸了摸腰间短刃上精细的纹理,刃身稍宽于握柄,尖端有些前弯,左右两只系在腰带上,是公主当初收留自己时送的。

    拉索尔停下了脚步,左手仍旧放在短刃上,握紧,又缓缓松开,但始终没有离开。风扫过街道,路旁的三两棵小树上的新叶沙沙作响,麻雀的叫声遥远可闻,石头地面激荡着纷杂的脚步声,有人的脚步,有精灵的脚步。他猛地转身,眼前是刚刚走过的街道,小贩还在叫喊,行人仍然奔走,麻雀飞过屋檐下,拐进了一条光线照不进去的小巷,那里,声音静止,阴影在颤动。不会错的,影刃教会他运用影子的力量,他能感受风声,感受阴影。他的手再次握紧短刃,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到拐角处时,呼出一口气,迅速转身,一只脚踏进了小巷的阴影中,短刃出鞘半分,闪过寒光。

    小巷里,空荡无人,只在角落里堆积几个木箱和麻袋。

    拉索尔转身向旅店跑去,脑海中将自己看到的街道绘制成平面图,构思着每一条可行的路线,握在短刃上的手仍然没有松开。

    夜幕笼罩下的天空,高悬着惨白的月亮,点缀着几颗黯淡的星光。

    两张大床,四个少年,蜡烛已经熄灭,谁也没有闭眼,各有所思。

    “呐,你们,谁去过西奈半岛?”童雨思考了很久,突然开口问道。

    “我父亲去过。”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惊,“那是很久以前了。”

    童雨从床上坐了起来,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你们两个,是亲兄弟吗?”

    一旁的拉索尔像是被他这一动惊醒了,扭了扭身子,淡淡地说:“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什么意思?”

    “十五年前,一个风精灵的伯爵曾经去过那里,和几个噬族的人。”

    “精灵真的去了西奈半岛!”黑暗中传来了夔天仁的声音,那是不容置疑的询问。

    “十五年前,和噬族的人一起?”兰夜鸣的语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十五年前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十五年前,自己的母亲消失在西奈半岛,童雨本来只是随口问问,却感觉他们似乎知道些关于十五年前的事情,关于自己母亲的掩埋在时间中的事。

    “十五年前,大战结束,噬族与魔族在西奈半岛发生冲突,我父亲率领魔族部队出发,在他留下的笔记中,记下了被精灵埋伏的事情。”

    “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婴儿,父亲作为统领丢下我和母亲去了西奈半岛和魔族作战,一去不返。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父亲说,十五年前,母亲去了西奈半岛,寻找一个魔族的人。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你母亲,会法术吗?”

    “我不知道,但看父亲的样子,应该是会的。”

    夔天仁的脑子嗡嗡作响,仿佛有什么即将炸开一样,飘荡起漫天的思绪。他重新点起烛火,翻开了父亲留下的笔记,其他三人见状,也纷纷围了过来,四人围坐在地上,中间放着一盏蜡烛和一本摊开的笔记。

    时间随着烛火一同燃烧消逝,滴落的蜡油在底座重新凝固,像一棵老树凹凸的躯干,飘摇不定的微弱光芒中,闪烁着的真相,不断从时间海中翻涌而出,在语言和文字的催动下,再次复苏,讲述父辈真正的故事。

第十六章 芬里尔(求推荐票)

    夔门主与兰芷公爵生死之交,却因精灵与噬族串通在西奈半岛兵戎相见,招致两个家族的灾难,而曾经受恩于夔门的童雨母亲不顾一切前往西奈半岛,又因为什么原因来到了非利加魔族,在魔军手中救出夔天仁,托付给剑尊后牺牲自己。

    这大概就是十五年前的全部了吧。

    夔天仁向后靠在椅子的腿上,像是回忆起曾经,又似乎只是在看着眼前,两眼直勾勾地注视着前方:“父亲的笔记里写了很多,他总在询问自己诸神是否带给世界公平和正义,命运为什么总喜欢捉弄人生。原来,他们一直,一直都在对抗那股命运。”

    拉索尔淡淡道:“但他们失败了,倒在了一个我们从未到过的地方,什么都没有留下。”

    已经三月了,屋子里并没有放火盆,空气还很寒冷,童雨打了个冷颤,看了看那微小的烛火,真心希望它能够更大一些。

    “他们,并不是一败涂地,也并非一无所留。”三个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在兰夜鸣的身上,常年沉浸于书海的学者气质让他此刻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成熟许多,“他们留下了我们。我们如今又汇聚一堂,谁也不能告诉我这只是一个巧合?”

    童雨说:“父亲告诉过我,‘世界上没有偶然发生的巧合,只有一定发生的必然’。”

    “所以,我们的相遇也许早已注定,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注定。”兰夜鸣的一只手撑着地,心中早已有了结论。

    夔天仁正色道:“命中注定要反抗命运,反抗曾经的命运!我们会完成他们没能完成的夙愿。”

    拉索尔的嘴角勾起一抹轻微的弧度,玩味一笑:“听起来还不错。”

    “我怎么有一种到家的感觉呢。”童雨看着那微弱的烛火,突然觉得好像自己家里的炉火,在寒冷的冬季熊熊燃烧,父亲坐在躺椅上喝着热茶,自己靠在姐姐旁边听着关于母亲的故事。窗外大雪连绵,屋内暖意昂扬,融化了眼眶中的寒冰。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家”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太熟悉又过于陌生的字眼,熟悉得整日挂在耳边听人讲述,陌生得十五年来自己从未真正拥有过。

    “因为,十五年前,我们就已经是家人了。”夔天仁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和回忆,坚毅的目光环视众人。

    “我们一定要说得这么催泪吗?”

    四人互相看着对方,从一个看向另一个,再看向第三个。不知是谁先轻声笑了两下,接着又放生大笑,又有一个人笑了出来,快乐在不大的房间内迅速蔓延开,四个人肆意地笑着,像是一位旅者跋山涉水跨越天地,来到世界的边缘,终于寻找到穷尽一生想要看到的景色;像是一位学者凝结毕生所学,历经沧桑写下传世名著;像是一位乐师涤尽生命的最后一丝灵感,横溢的才华谱出一曲冠世绝章;像是你奔波劳累一整天,在瓢泼大雨中奔跑,叩开家门的那一刻,脸上总会露出孩童般的微笑。

    一个人的一生,总要有一个家。

    这天晚上,他们很早上床钻进被窝,却很晚入睡安眠,聊了很长时间。

    “童雨,童雨。”女人轻柔的呼唤在耳边不断响起,又仿佛远从天际之外的神秘国度传来,这声音他无比熟悉,却丝毫没有关于它的任何记忆。一只手触碰了他没有靠着枕头的那一边脸颊,细腻柔滑的肌肤让他感到一股清凉拂过大脑,舒服极了,惬意地不想睁开沉重的眼皮。自从那天在树林里与兽人战斗后,连续的奔波已经让他精疲力竭了,好想赖在床上,任凭母亲怎么叫也绝不放弃被子。母亲,刚才那个声音是母亲的吗?是她抚摸了自己的脸吗?她在哪?一定要看她一眼,无论如何要见到她!童雨感到使不上力气,睁眼这个无比简单的动作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了,那个声音慢慢地飘荡游远。别走,别走啊!

    “别走!”

    “你在叫什么。”银发的精灵坐在床边,端着一把精灵长弓,拉弄着弓弦,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猛然坐起来的人类少年。

    “我,我,她在哪?”他的眼睛刚刚适应了光亮,就开始搜索着房间,试图寻找那个声音的源头,只是眼前的一切都那么虚幻,好像只是海市蜃楼,就连眼前这几个人都不怎么能记起来是谁。

    “做噩梦了吗?”一个白发的少年用陈旧的陶水壶倒了一杯水,从小桌旁走了过来,将水递给童雨,又看向那个精灵,“人从很深的梦里到完全清醒是需要时间的。”

    童雨看着那杯水,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黑色的瞳孔中泛起,他终于想到接过来,“哦,谢谢。”

    “收拾一下,我们要走了。早上出发的话,傍晚前应该能到学院,最慢也能够进入学院的管辖范围。”兰夜鸣看着童雨两三口灌下杯中水还意犹未尽,笑了笑接过空杯子,“我再给你倒一杯。还有,把头梳一下。”

    童雨拿着拉索尔递过来的木梳随意拉扯着被枕头弄得打卷的头发,随口道:“以后有时间的话,我们去精灵那里一趟吧。”

    “去干什么?”

    “我总觉得,昨天我们漏掉了一些什么,一些很重要的东西。”童雨晃了晃渐渐清醒的脑袋,试图想起更多的线索,“你不是说精灵的伯爵和噬族人一起去过西奈半岛吗,我觉得应该去找他。”

    拉索尔转过头没再吭声,继续调弄弓弦,有些心不在焉。

    兰夜鸣把挎包合起来背上,抿了一口水,“我也有这种感觉,那个伯爵是目前我们所知的唯一存在的当事人,是该去找找他。”

    “我有很多话要问他,不过不是现在。”夔天仁双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环视三人,“我们需要变得更强,所以,出发吧。”

    拉索尔把长弓背上,童雨披上外套,翻身将长剑背上,蹬上沾满干泥的靴子,一把推开门,感受着初升的朝阳将崭新的温暖洒在身上。

    未来尚未可知,我们一往无前。

    旅店不算宽敞的厅堂内,芬里尔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芬里尔的出身并不贫寒,父亲曾在十五年前的战争中立下些功劳而被封为男爵,并且得到了一小块封地,他也一直以此为傲,还教导自己的儿子要不断努力去获得想要的一切,包括为家族争取荣耀毕竟男爵作为最低等的爵位不被认为是贵族,但芬里尔没有任何抱怨,他希望自己能像父亲一样靠自己的行动得到封赏。很幸运,他还有那么点儿天赋,让自己能在初级学院中脱颖而出被斯格瑞恩选中这一消息令全家人都激动不已。

    但似乎有点激动过头了,芬里尔心里这么想着,因为自己似乎出发得太早了,今天大概就能赶到,但距离正式开学报道还有几天的时间。

    不过眼前这个女人的出现让他突然觉得一切都很值得。

    没人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坐在那里,仿佛身下是华贵的软椅,面前摆着产自外环岛区的红茶,无处不散发着优雅与自信,当然,比起这个更让人注意的还是那惹火的身材和美丽的脸庞。酒红色的长发披散在淡紫色的紧身袍上,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向上稍弯的长睫毛下是动人的美眸顾盼流离,高挺的鼻梁下朱唇微启。

    芬里尔想不到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女人,她是在等人吗?他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完全被这个女人吸引住了,还在思考着要不要上前搭话。终于,他鼓起勇气,准备起身时,那个女人动了一下,看向通往后院的门,那里走出来四个和他看起来差不多大的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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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渊之斯格瑞恩介绍:
亘古的永恒中,时渊窥探着一切,掌控着一切。十五年前的一场阴谋摧毁了他们的父辈十五年后他们相遇,平静的内极海突现魔怪,被兽人袭击的精灵密探……黑暗中是谁在低语?正值年少纵狂恰逢暗流涌动谱曲波澜壮阔时渊告诉我,瓦特伦已然濒临崩溃的边缘,但他们能为我们寻得救赎。这是一个关于少年、成长、冒险、阴谋、心计、**、复仇和抉择的故事,故事很长,听我慢讲。时渊之斯格瑞恩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时渊之斯格瑞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时渊之斯格瑞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