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阿莲依
童雨突然停下脚步,身后正在低头思考什么事情的兰夜鸣没有注意便一头撞上他的后背,“怎”
“唔,太阳已经晒屁股了哦,四只小懒猪~”
“你怎么”
“当然是来接你们去学院啦,姐姐等得好辛苦哦。”女人不等童雨说完便先诉起苦来,“这椅子坐得好疼。”
“你认识?”拉索尔说着话,眼睛却一直谨慎得盯着她。
“嗯,是我父亲的朋友。”
“好了,快走吧,再晚就要等晚上才能到学院了啊。”女人说完话,便自顾自得起身向门外走去,也不管他们跟没跟上。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耸了耸肩,只得跟了上去。
“对了,”女人突然停了下来,扭过头对他们说,“你们在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别的事情?”
“没有!”异口同声的回答。
“真的?”女人的大眼睛眯成了缝打量着四人,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又突然转过脸,“算了,记得以后离兽人远一点。”
四个人面面相觑,就像小孩子把不小心摔碎的杯子偷偷藏起来然后被发现了。
她向前迈出修长的腿,留给身后一头酒红色的瀑布,“我叫阿莲依。还有,以后,别对姐姐说谎哦。”
芬里尔第一次见到这四个种族的人凑成一伙队伍,也没有听说学院会派人来接学员那来接自己的人呢?会不会就是那个女人,只是把自己漏掉了?要不要跟上去,找她问一下情况?
犹豫不决间,芬里尔已经找不到一行人的踪影了。他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水,有些垂头丧气,就像被大雨淋湿了全身一样落寞,心里想着算了,也许那几个人有什么特殊情况呢,毕竟自己只是一个男爵之子。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女人的曼妙身姿,他起身离开,桌子上还放着那块咬了一口的面包片。
“呐,夜鸣。”
“啊?”突然被人用这么亲昵的口吻叫到,兰夜鸣感觉浑身打了个激灵,尤其还是个成熟美艳的女人。
“鬼藤,找到了?”
他迟疑了一下,搜索着零碎的片段,在林中的兽人营地,在内极海上,在那处无人的旧宅邸。“嗯,找到了。”
“哦?”阿莲依瞥了他一眼,随即收回目光,“看来已经能够使用了。”
斜阳挂在西边的天空,山坡上的路是用白石铺设的,两旁是假叶树林和低矮的灌木丛,除了他们这里空无一人。
“你们两个在内极海遇到了什么。”阿莲依的话听起来并不像是问句,但却有着让人必须要回答的感觉。
并肩走在最后的童雨和拉索尔对视一眼,明白她说的并不是他们两个。
“你都知道了。”兰夜鸣听出了夔天仁在模仿着阿莲依的语气说道,尽管还有些生疏,但已经有那么点意思了,一个似问非问的句子,不冷不热。
“天仁,你有这才能,你会是这支队伍的领袖,但现在你得学会信任我。”阿莲依的步伐并没有放缓,所以和四人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夔天仁走在前面压住了步速,“也许你们已经探讨过彼此的身世,该明白自己的与众不同和与之相伴的危险。我不是来向你们索取些什么,相反,我是来为你们提供些什么的。有朝一日,你们会成为瓦特伦一股无可比拟的力量,但不是现在,你们需要时间来成长。而我,会保证在这段时间内你们不会受人宰割。十五年前”
四颗心脏被猛然提起。
“那时候的你们软弱无力,如果你们想一直那样子的话也就不会到这里了。别紧张,西奈半岛的事情,斯格瑞恩曾经派我调查过来龙去脉,说来,我和那几个家伙还是旧相识呢,只是没机会再聚一聚了。”
“你认识我父亲?”
“我很好奇兰芷那么强硬的家伙是怎么生出来一个这么文气的男孩儿。”阿莲依莞尔一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天仁,你和你父亲倒是真的很像。”
风在树隙间穿梭,斑驳光影游离,太阳又往下沉了一些,前方白石路的尽头笼罩在一片氤氲朦胧中,像是有一片雾气阻隔,但仍然能看到那个巨大的建筑轮廓。
“在那次大战中,为了从水上通道更快地向东方运送兵力,他们凿开了外极海和内极海连接最薄弱的地方,联通了内极海和外界的海洋,也打破了原本的平静。但到几天前为止,十几年的时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异样。也就是几天前,接连两起海底魔怪袭击船只的事件发生。”
兰夜鸣低下头,眼睛看着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向前,和白石路不断的接触,分离。他一直以为只是一起意外,某种不知名的生物恰好袭击了他乘坐的商船,这几天也没有多少时间来将所有信息仔细梳理,包括那来自深海的低语。
“沉没的两艘船,分别搭载着你们两个,十几年的时间,又偏偏只有你们两个乘坐的船遇到,这说明什么?”
“我们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兰夜鸣抬起头,注视着她的背影。
“现在,能相信我了吗?”阿莲依侧过头,并没有看身后。
夔天仁身上落着三个人的目光,刚才阿莲依的话已经让他们把他默认为领袖的存在。“那个东西很大,有像是章鱼的触手,但我只用魔铠打了一拳,那触手就像泡沫一样从中间断开了。”
“夔门强大的力量独树一帜,但其本源却一直是一个谜。”
“我好像听到,那东西在低声说着什么。”兰夜鸣开口道。
“嗯,我也听到了,喃喃低语的声音。”
四人吓了一跳,前面的阿莲依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是因为刚才的话。
“他们,要回来了。”阿莲依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但拉索尔对声音的敏锐捕捉还是察觉到了,“谁要回来了?”
阿莲依没有回答,反而扬起白皙的下巴,“我们到了,斯格瑞恩。”
四人顺着抬起头,才发现,原先隐藏在雾气中的巨大轮廓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宏伟的高墙。
第十八章 斯格瑞恩(新书求推荐票和收藏)
环绕水晶之地而建的斯格瑞恩学院分为内城区,中城区和东、西两个主要外城区。内城区是学院的核心部分,紧紧贴邻水晶之地,中城区则是学员生活和学习的主要场所,也是面积最大的城区,而外城区起到的是守卫作用,拱卫东、西两扇大门。
半月形的外城区像瓶盖一样围绕在东、西两个大门的外围,城墙与主城墙贴合,驻扎着外城的部队,检查站。其实外城区也是一个小城市,就像中立地区的小城一样,只是其中一部分居民的家属都为斯格瑞恩工作。
拉索尔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高墙,建筑风格和精灵的外墙迥然不同,没有一丝自然的气息,高耸笔直的外墙应该有十米左右,给人沉重的压抑感,鳞次栉比的雉堞和每隔几米的尖锐凸出部分横贯整段城墙,连接着外界与城区的加拉尔之门两侧的高尖塔像两个久历风霜的老兵,周围架着许多巨大的类似弩箭一样的装置,四只披着铠甲的狮鹫兽在天空盘旋,上面的骑士手执长戟。这种狮身鹰头的生物异常凶猛,谁知道当初是怎么驯化的。
“我在书中读到过,‘被加拉尔之门守卫着的希敏约格城区不会在夜晚被攻破’。”兰夜鸣说。
“这都要感谢拉索尔的师父,他可是夜战大师。”阿莲依和他对视了一眼,朝着加拉尔之门走去,门上方挂着的校徽在最后一抹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光芒,那是一个闭着双眼的龙头,眉间的位置裂开了一道缝隙裂纹龙印。
这个时间没有什么人进出,门口的四个守卫很是悠闲,在看到阿莲依走过来时,连忙端正长戟分列两侧,低头示意。
这个女人来头不小。拉索尔在心里嘀咕着,见她停了下来。
“好累啊!”伴随着她的牢骚,天空传来鹰的清脆长音,原先在天空盘旋的四只狮鹫兽俯冲落地,扇动的翅膀扬起一阵尘土。骑士们翻身而下,左手握拳横于胸前,“公爵大人。”
“好了,上去吧。希敏约格虽然不大,但要从这儿走到中城区,就得等到晚上了。”阿莲依说着已经骑上了一头狮鹫兽。
兰夜鸣摸着狮鹫兽脖颈上的白色长羽,深吸了一口气,跨了上去,这凶兽抖了抖身子。
这时,一直站在最后的童雨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这里只有四头狮鹫兽。
阿莲依正俯在狮鹫兽的背上,贴合着的身躯显露出曼妙的曲线,双眼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
你是故意的吧。
“哇喔!”童雨从来没有想过,双脚离开地面上百米的感觉竟然是这么的畅快,不禁大声喊了出来。透过宽大的翅膀能够清楚地俯视下方的希敏约格城区中每一条街道和行人在不停后移,脚下即是缥缈的空无,没有接触大地的稳妥和踏实,却有一种另类的刺激。风在耳边呼啸,温热的吐息掠动耳垂,后背紧贴着温暖柔软的触感,一双皓腕环绕腰间,全身尽是酥麻瘙痒的感觉,惹得久未散去的肿胀感觉,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脑海里如此难受的感觉,但身体又好像很舒服。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狮鹫兽直接越过了中城区的高墙,落在一片空地上。拉索尔率先跳了下来,观察着周围,不远处的一个高台吸引了他的目光。平台和地面之间有几节台阶阻隔,两根雕刻着法术符文方形石柱伫立在两侧,平台不算特别大,能够宽松得站满十几个人,旁边的地上架着一块倾斜的大石板,上面好像画着什么。他的眼睛又移了回来,打量着双腿有些怪异的童雨,“你怎么了?”
“呃,啊,没什么,有些不舒服。”童雨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尴尬,脸颊泛红。拉索尔挑了挑眉,兰夜鸣却噗嗤一笑。
“好了,好了,走吧。”阿莲依轻轻一拍童雨的肩膀,也不顾他浑身一激灵,便向原先拉索尔看到的那个平台走了过去。
“这是学院的传送平台。斯格瑞恩围绕着水晶之地而建,跨度太大,所以就在学院里各地建造了这些来保证你从这儿到图书馆不需要花上几天时间。”四人跟着她走上台阶,站在传送阵中。这时拉索尔才看清石板上绘制着并不复杂的地图,应该是学院的平面图,标注着各个传送阵的位置和所在地名称,平台的地面上也镌刻着环形的符文,那些符文突然浮现起淡紫色的光芒,与石柱上的符文一起,光芒将他们笼罩,他的眼睛一时失神,反应过来时面前的景象已然大变。
不远处就是一栋双层的五边形建筑,中间的顶部冠以一碟形穹隆,外观上高出四周的屋顶。距离他们最近的五边形的一边前是巨大的弧形台阶,六根优雅的爱奥尼圆柱拖着上端雕刻的山花,那里就是正门了。建筑的左侧有一个较大的湖泊,联通着一条小河,外围一圈爬满绿藤的低矮石墙将房子、湖泊和一大块绿地圈了进去,他们此刻正站在石墙的开口处这个传送阵就在这庄园的门口!
阿莲依推开与腰平齐的木栏门,左手比了一个“请进”的姿势,“这里就是你们以后的家了,房间你们自己分吧。现在,把你们的入学卷轴交给我,记得先往里面注入自己魔力。”
收好四人的卷轴,阿莲依走上传送阵,回头微笑道:“好好休息,别墅里的东西都已经安置好了。”
目送阿莲依消失在紫色的光晕中,四个忐忑的少年相互对视,对方眼中惊叹是如此显而易见。“走吧,先进去看看。”夔天仁在最前面,带着他们穿过绿地间的石路,走上台阶,不禁抬头惊叹于雕刻家鬼斧神工的手艺他们大多数不会法术,却仅凭双手就创造出如此优美的作品。穿过门廊,进入别墅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前厅,两旁嵌入墙体的立柱上放着水晶灯这种利用魔法水晶制作的照明物品极其奢侈,却也十分实用,只消施展一点极其轻微的法术流动便可以自由开灭,即便是刚入学的新生也只需一抬手的动作。
童雨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踩着脚下柔软的地毯跑到前面,来到五边形别墅的中心一个圆厅,环绕着一圈通往二层的圆梯,抬头就是整栋建筑的弧形穹顶,上面绘制着彩色的神图。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二层,消失在其他几人的视线中。
兰夜鸣站在圆厅的中心,端详着这里面的每一幅挂画,每一处雕刻,即使是在蔚蓝公爵的府邸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惊叹,这是一种另类的建筑风格,张扬个性,不拘一格,却又高度协调,最基本的几何形体构建起整栋别墅,绝无生硬之感,简直太美了。
“楼上有两间卧室!靠湖的这间是我的了!”二楼突然传来童雨欢快的吼声。
“你这家伙,给我留一个!”一直沉稳的拉索尔此刻也放下架子,为了夺取二楼的房间,他直接从中间跃上环梯,飞速跑完剩下半段。
兰夜鸣无奈地笑了笑,夔天仁从一旁的屋子里走出来,说:“一楼有两间卧室,不过在另一边,看不到湖。”
“楼上的我们也抢不过啊。”
第十九章 别墅
餐厅在一楼,长餐桌上已经摆放好了丰盛的晚餐。
“我觉得,这个厨房和餐厅就是摆设,我们总不会一直自己做饭吃吧。”童雨的嘴里塞满了鸡肉、火腿和面包,含糊的话语还是能够让人勉强听懂意思,“还有,咳咳!”
拉索尔递过去一杯葡萄汁,一脸嫌弃,“你就不能一次往嘴里少塞点东西吗。”
透过旁边巨大的落地窗,兰夜鸣凝视着夜幕下的草坪和平静的湖面,皎洁月光映衬着万物生灵。
“这算是给我们的优待吗?”夔天仁不紧不慢地咬着面包片,“这可不像是四个新生的宿舍。”
“也许吧。”拉索尔把生菜包裹着的鸡肉咽下肚子,喝净杯中最后一滴葡萄汁,又拿起一个青涩的苹果在手中把玩,面前放着一碟吃了一半的蔬菜沙拉。
“精灵都这么喜欢吃,植物吗?”
“你废话还真多啊。”
兰夜鸣笑了笑,“既来之,则安之。我们本就与众不同,不然也不会遇到一起,并肩作战了。”
一层和二层各有一个洗漱间,也就是两人共用一个。兰夜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赤着上身的夔天仁正要进去。
“你身上这,是什么?”
“夔门的血统印记。”夔天仁的身上布满了黑色的怪异纹理,像是黑色的火焰附着全身一般,火焰中又好像有一只什么生物在凝视着,蜿蜒盘旋。
“夔门魔铠?”
“嗯。”
“夔门的人,身上都是这样的吗?”
“不全是,大多数只有一部分。”
“一部分?这就是说。”
“印记越多,力量越强。”
兰夜鸣看着他走进去,关上门。他还不清楚全身的印记到底意味着什么,这几个新同伴给了他太多惊喜。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白皙的肌肤没有一点伤痕,下面却潜藏着诡异的鬼藤。
“你就不能等我洗完再进来吗!”叫嚷声从圆梯尽头的二楼传来,是拉索尔。
兰夜鸣突然很庆幸自己没有住在二楼,但又有些苦恼让他们两个住在一层。
早上,兰夜鸣拉开窗帘,透过落地窗照进别墅内的第一缕晨光抚摸着他白皙的皮肤,驱散一身寒意。他披上衣服拉开门,入目处,空旷的圆厅中放着一个包裹,上面夹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片。他走了过去,拿起纸片慢慢展开,读起上面娟秀的文字。片刻后,他低头看了看那个包裹,蹲下身子把它解开,摸出了一块掌心大的水晶,呈八边形的扁平状,像是块令牌,一面刻着校徽裂纹龙印,半透明的银白色水晶上,那闭着双眼的龙仿佛石化一般。他翻过水晶,另一面上,是被符文环绕着的他的名字。
童雨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顶到了什么东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眸似曾相识。
“哇啊!”
“噗嗤,好可爱啊你。”阿莲依玉指轻点他的额头。
“你干什么?”童雨感到自己的身体燥热不安。
不知是不是看错,阿莲依顾盼流离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怜爱,好像穿透了自己在望着远方的另一个人。“和你父亲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突如其来的轻柔语气让他有些失神,话音仿佛远隔千里而来,缥缈不定地绕过耳膜,直入心海。
“不过你打算像头猪一样在这里睡一天吗?”阿莲依画风一转,翘起丰满修长的腿翻身下床,拉开阳台的落地门,贴身的蕾丝睡裙在清晨微风的吹拂下勾勒出傲人的身材,抬起双手伸了个懒腰,“嗯呼。”
童雨别过烧红的脸,一言不发地捂着被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在这里换衣服吧。
“好啦,姐姐去洗澡了,赶快穿衣服吧。”童雨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立刻掀开被子伸手去抓衣服。
“都已经中午了。”拉索尔打着哈欠走下圆梯,童雨正趴在餐桌上无精打采地啃着一条火腿肉。前几天的奔波劳累已经快把身体弄垮了,在小旅馆休息得也不是很好,昨晚是真正的一次放松。
“人已经到齐了,可以说事了吧。”夔天仁抿了一口葡萄汁,看着阿莲依。
此时的阿莲依已经换上了一身乳白色的修身长袍,点缀着的金丝无比华贵。“你们四个从今以后就是一个小队,而我,是你们的小队导师。”她靠在椅子上,打量着别墅内部,“该添些家具了。”
兰夜鸣扶着脑袋盯着眼前杯子里紫色的果汁:“小队导师,我听说是一些高年级才有的。”
“学院会对武学院的一些新生特殊培养。以后你们还是正常生活,有事的时候我回来通知你们。”斯格瑞恩学院分为文学院和武学院,二者的不同就在于是否具有法术天赋而学习如何战斗,但在基础的文化学习上是相同的。所以,斯格瑞恩不只是瓦特伦世界最盛产战士和法师的地方,从这里走出去的诗人和艺术家同样闻名遐迩,各地政坛也活跃着许多斯格瑞恩毕业生的身影。
“有事的时候?”拉索尔刚刚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伸向苹果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两秒钟的时间,最后还是把那个青色的苹果拿了起来,“我一直以为导师是来指导我们东西的,可不是来找麻烦的。”
“我说了,你们以后是一个小队,小队导师,就是头儿,不过你们还要有一个队长作为指挥者,就是你了天仁。”
夔天仁放下绘着彩纹的茶杯:“有事是指什么,比如?”
“比如”阿莲依的眼睛打了个转,又落回夔天仁的身上,“明天。”
“明天?”四人有些惊呼。
“明天破晓我们就出发。这次的任务不简单,好好准备一下自己的装备和行李。”阿莲依起身向圆厅走去,看着她款款婀娜的背影,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打得什么算盘。
“这也太快了吧,我们昨天才到这儿来。”
“我们去哪获得装备补给,之前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夔天仁道。
“就在这儿咯。”阿莲依走到圆梯下方空旷的角落,左手如同一朵彩云翩翩拂过,蓝色的光晕不断涌出扩张,原先空无一物的墙壁慢慢显现出一个五边形的门,上面刻着一圈符文,“把你们的校印拿着,四个人同时放上去,让他记住你们的气息。”
兰夜鸣将一块八边形的水晶令牌递给拉索尔,“这是你的。”
拉索尔接过来,看到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拉索尔风语”。几人一同走上前,将手中的水晶校印同时按在符文门上。校印上的裂纹龙印流露出淡蓝色的光芒,与符文光晕交相辉映,四束光流犹如血液一般顺着校印的纹理涌入符文之中,激荡起一圈又一圈的光芒,终于,周围黯淡了下去,一切又恢复如常,校印回到手中,只是五边形的符文之门仍然留在那里。
“不进去看看吗?”阿莲依在旁边笑着。
第二十章 地下室
夔天仁伸手去推门,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如同泡沫被戳破一样,符文之门烟消云散,一条漆黑的通道道顺着楼梯向下延伸,两旁的水晶灯顺次亮起,照亮通途。他慢慢走了下去,其他三人跟在身后,阿莲依却没有动。
楼梯没多久便下到尽头,一扇相同的五边形符文门立在面前,这次却自动消散,后面一条甬道,同样由水晶灯照亮。甬道两旁有几扇门,他们对视几眼,决定挨个打开看看。
夔天仁推开第一扇门,水晶灯兀地亮起,照出一排排木架。他们走了进去,看到不只是架子上,墙上也挂满了琳琅满目的武器。
拉索尔取下一柄刻着精灵纹理的长弓,拨弄了两下弓弦,又从身后堆满羽箭的架子上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作势拉开,箭头带有四个短小尖锐的菱形倒刺,确实出自精灵族的工匠。他的眼睛从箭上划过,落在那一排架子上。
兰夜鸣手上转着一根小臂长短的木枝,这种法杖一般是用来临时防身,不耐用却很方便,是从刚才经过的架子上随手拿来的。他抓过一个卷轴,展开来看了看,又拿来另一个,都是空白的,这就意味着他可以利用这些空白的卷轴制作出自己需要的法术卷轴。
夔天仁穿过几排架子,走到一个宽大的桌台前,上面放着一些小工具和其他奇怪的东西。他的手跟随移动的步伐拂过桌面,突然停了下来,目光注视着手掌,这时,童雨走了过来,说:“她就是让我们来这儿拿装备吗?但这好像,太多了。”
“没错,这里的武器足够装备一支规模不小的部队了。”夔天仁放下手臂,看着其他人慢慢靠了过来。
“这里,好像不止有我们几个。”拉索尔冷峻的面容从木架的阴影中浮现。
“什么意思,你别吓我啊。”
夔天仁的手再次扫过桌面,这次却将手掌伸向了童雨:“这里,没有一点灰尘。”
“架子上和武器上也没有落灰,所有的武器,每一支箭上都没有,就连拉开的弓弦上也没有抖落出灰。”
童雨的手放在了腰间的匕首上,此时的他并没有背长剑,但目光扫过,冲到最近的架子上拿到武器并不费事。
“我相信阿莲依。”兰夜鸣说,“她应该了解这里,既然把我们带进来,就不会有什么威胁。说到底,我们对这里还完全没有了解。”
“嗯,先去下一个屋子看看吧,小心点就是。”夔天仁说着向门外走去。
拉索尔拍了拍童雨的肩膀道:“你能再胆小点吗?”
“这是谨慎!”
“我怎么看你汗毛都竖起来了。”
“要你管,长耳朵!”
夔天仁转动把手,推开对面房间的门,老旧的门栓发出铁锈摩擦的响声,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扑面而来,像是珍藏了许久终于得到释放一般。在水晶灯的光亮下,他们看到了一排排酒架、大小不一的圆木桶和玻璃柜。拉索尔看着那些水晶灯,和上一个装备库房不同,那里的灯散发的是近似于白天的自然光,是专门用来照明和工作的,而这间酒窖的水晶灯则散发着淡蓝和淡绿色,像藤蔓一样蔓延在整个房间,让他有一种奇妙的静谧感,好像他仍然在精灵树林中小憩。一颗颗水晶镶嵌在墙壁上的树根般纹理中,蜿蜒向上,拉索尔抬头顺着那“树根”看去,竟一时不知所措,也明白了那奇妙的静谧感从何而来。每一道纹理在上方交汇,被刻画成繁茂的枝叶,水晶灯点缀其中充当果实,绘成一个森林的穹顶。整个穹顶并不是一个平面,而是一个向上隆起的圆顶,隆起的那部分并未完全消失,而是从中间雕凿出一根根枝杈,层层叠叠犹如真正的密林,穹顶的最上方那里,好像放置着一个稍大的光源,像太阳的光芒穿过林间缝隙洒在幽暗的林中草地,那光芒穿过“枝杈”,经诸多水晶灯面的反射,将通亮的光芒照向整个房间。如果说瓦特伦还有谁的工匠能够创造出如此鬼斧神工之作,那一定是北境之北的矮人。
“咕噜咕噜呼。”童雨放下一个大木杯,砸了咂嘴,一只手扶着旁边的大木桶,“这是我喝过的最好的啤酒!”
“你就不怕被毒死。”拉索尔一脸无语地走过去,拿过木杯将剩下的啤酒倒进嘴里,温度还很低,冰凉的水流顺道而下贯通肺腑,“是矮人酿制的,我在王宫喝过,只有他们能弄出这种独特的味道。”
“我还以为这栋别墅里只有葡萄汁呢。”
“天知道谁这么有闲工夫把一个酒窖装饰地想王宫一样,还不如多接济接济平民百姓呢。”童雨靠在木桶上,抬着头仰望那片穹顶,“走吧,看看下一个。”
如果说酒窖是一片静谧的森林,那这里就是深邃的星空。是真正的星空!
周围一片黑暗,却被头顶无数星辉照耀,宛若置身于璀璨银河流星。
“哎,什么啊?”童雨看呆了上方的风景,却在黑暗中撞上了什么东西,用手去摸索到一块凉凉的石板面,眼前开始浮现出浅蓝色的光芒一块巨大的水晶圆桌蛰伏在黑暗中慢慢发出微光,周围散布着水晶座椅,仿佛是因为发现有人光临而现身迎接。
童雨坐到一把椅子上,并未传来预想中水晶的坚硬感,本以为会有些硌得慌,却感到出奇的舒适,好像整个靠椅都是贴在后背上,“所以这就是我们的秘密会议室?感觉就像那些吟游诗人讲述的传奇故事一样。”
“我们会成为传奇的。”夔天仁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去看看剩下的房间吧。”
第四扇门是唯一一扇上面绘着裂纹龙印校徽的,也是唯一一扇自动打开的门。
幽蓝色的微光充盈着巨大的空间,光源竟是中间那个巨大的圆池。他们走到池边,向下看去,圆形的池壁向下无限延伸,镶嵌着一圈一圈的水晶,散发出的光芒穿越池水一往无前,不知是因为光的缘故,还是这水本就呈蓝。
童雨情不自禁地探出身子,伸出手想捧起池水,被拉索尔一把拉住:“你疯了吗?”他猛然回过神,有些不知所措,“水里面好像有,有东西。”
“我倒是觉得,与其说是水,不如说更像是油?水的形态要更散一些。”兰夜鸣注视着幽蓝的池水驻足不前。
四周突然犹如千万只恶灵耳语不绝,诡异的声音像丝线穿透大脑,这时他们才注意到了之前因为池子神奇的光芒而忽略的其他东西。
数十个较小的圆坛环绕在池子的周围,每个圆坛都被三根雕满符文的低矮小尖塔围起。
“我的天,”拉索尔的目光慢慢环视整个圆室,“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一柄柄形状各异的武器就像被封印的恶魔一样悬浮在圆坛上,尖塔的符文不断变换着光泽,搭配幽蓝色的光芒映照其上,诡异而渺茫,耳畔声音仍在,甚至愈演愈烈,像是终于见到了渴望已久的猎物,下一秒就要扑上来狼吞虎咽!
“我们得走了!”夔天仁喊道,四人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一把将门关上,阻断恶魔的前进,霎时间,一切烟消云散。
童雨扶着墙大口喘着气,刚才的几米就像经历了一场长跑,“我,我们,还得继续吗?”四人此刻全都盯着走廊尽头那最后一扇门,除了一个把手一无所有。
“最后一个,走吧。”夔天仁缓缓走去,其他三人紧跟在他身后。走到门前,他停了下来,聆听着门内,没有一丁点声响,他的手握住门把,轻轻旋转。
卡住了。
心中有些疑惑,却又长舒了一口气。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选择去碰那扇门。”
第二十一章 艾蜜莉
轻柔的女声从背后传来,惊得四人急忙回头,却发现走廊空无一人,宛若鬼魅。只是在不远处的地上蹲坐着一只银白色的小奶猫,浓重的违和感不止于此,还在于鼻梁上架着一副小眼镜,如果在别的地方看见她,一定会觉得可爱至极,然而现在四个少年却随时准备上前把她大卸八块。
“哦,看来我得自我介绍一下。”那只猫歪着小脑袋,嘴巴只是微微蠕动就发出了清楚的话语,“我叫艾蜜莉,上一任主人习惯叫我艾米,是这栋别墅的管家。不好意思有些睡过头了,没来迎接我的新主人?”
童雨感觉到她的眼神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自己,他看到那只猫笑了笑(如果可以理解为猫在笑的话):“你身上,流着和他一样的血。”
“这就是选择我们住在这里的原因吗?”兰夜鸣带着试探性的语气问道。
“谁知道呢,我只是突然被唤醒,这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来过了。”猫咪的语气有些伤感,似乎是在怀念着谁。
返回别墅的圆厅,已经到下午了,阿莲依消失了踪影,四人有些疲倦地坐在餐厅的椅子上。阿莲依说的没错,的确该布置一些家具了,总不能一直在这里休息。
艾蜜莉纵身跃上餐桌,迈着优雅的小步,抬起一只猫爪挥了两下,桌子上就摆上了茶和糕点,“看来今天的下午茶时间要提前一些了,顺便来给你们讲解一下。”
她放下屁股,蹲坐在餐桌的一头,开始讲话:“从今以后我会负责你们的一切起居,只要你们不把这栋房子给拆了。地下室你们也看到了,装备库房是第一间,酒窖是第二间,魔法石议室在第三间。第四间现在最好不要进去,除非在我的陪同下,你们的力量还不足以支撑自己,至于最后,把它忘掉就好了,反正是打不开的。”
“那个,你说我身上,流着谁的血?”童雨战战兢兢问道。
“你身上当然流着你的血,只是很像我的上一任主人。”
“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猫咪的小爪子扶了扶眼镜,意味深长道:“和你一样,也是在这里迷路的孩子。”
童雨正要继续追问下去,兰夜鸣却打断了他:“明天一早就要出发,我们先去准备吧,没剩多少时间了。”童雨一脸不满地跟着走向地下室的装备库房,“你干嘛打断我?”
“你没发现她不怎么想谈起上一任主人吗。”
“我觉得她挺喜欢他的啊。”
“正因为喜欢,才不愿回忆。”
夜里,童雨从架子上抽出一柄又一柄长剑挥舞,寻找着最舒服的手感;夔天仁在另一端找到了药柜;兰夜鸣坐在工作桌旁边,面前堆满了卷轴和半成型的头骨;拉索尔在他旁边,也在用卷轴写着什么。四个人一直忙碌到很晚才去睡觉。
...
漫无边际的冰冷海水和黑暗包裹着兰夜鸣,他不断地挣扎也无济于事,穿越时空的低语在脑海中涌动,恐惧生灵最原始最强烈的情感席卷全身,仿佛从亘古中走出,一阵幽蓝色的微光照亮了周围,水纹在眼前激荡,一圈圈水晶环绕通向无底的深渊,那里有谁在呼唤他的名字,却不是他现在的名字,那是原初的真名,在万物伊始。
兰夜鸣坐在床上,身体感到无比的冰冷,却仍然汗流浃背。他走去洗了把脸,看了看镜子中那张白皙的脸庞,两缕银丝悬挂着水滴垂在两边。他想去倒一杯水喝,从枕头下摸出一根短杖他从库房拿的用来防身,短杖的顶端浮现出一团银光,推开门走进圆厅,发现长廊另一头的大门是开着的。他举着光走了过去,穿过铺着地毯的长廊,来到了门外,夜晚的凉风吹拂着睡衣,让他从阑珊的睡意中清醒过来。
童雨坐在别墅前的台阶上,双手抱着膝盖,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他靠了过去,坐在旁边,熄灭了法术光,收起短杖。
“怎么了?”
“我,做了一个梦。”
“是噩梦吗?”
“不,我也不知道。很冷,都是冰。有人,一直在叫我,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也看不到他,但我知道他在不停地叫我。我去过那儿,小时候。”
“介意给我讲一下吗。”
“小时候,我父亲总带我上山去放羊……”
东方的远天还未放亮,别墅内已经无人沉眠。
兰夜鸣拄着一根崭新的橡木法杖,底部嵌着铁块,上端镶着一块掌心大的透明水晶。腰上的挎包和身后的背包装满了东西。
“比你之前那根破木杖强多了。”拉索尔背着长剑和弓,腰间插着两把短刃,手里握着的箭袋顺势挂在背后,又从地上提起一个斜挎包。
“你那里面放着备用箭袋吗?”童雨身上的装备倒是十分利索,黑色的紧身风衣后背着长剑和一个不大的背包,“弓箭手可真麻烦。”
“不知道这次到底有多长时间,只能多带些备用。倒是可以法术作箭,不过我还没到那个级别。”
夔天仁抹了抹手,拉紧了背包的肩带道:“出发吧。”
他们穿过圆厅长廊,推开大门,黎明前的世界仍万籁俱寂,脚下的白石路在木栏门处停止,那里立着一个小信箱,上面的箭头被人立了起来有人送信过来。
夔天仁拿出校印,按在信箱上,箭头到了下来。他打开信箱,拿出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屠牛”,“看来我们得去这里和她会和了。”
“她怎么不自己来?”
“她可是个什么公爵,既然要在校外会和,这次的任务肯定要掩人耳目。”拉索尔一脸鄙夷地看着童雨,“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兽人的粪便吗?”
“要不就我们两个去吧。”兰夜鸣看了看夔天仁。
“听起来不错。”
他们穿过传送阵,那里已经停好了一辆马车,车夫载着他们在黎明时分穿越西部外城希敏约格,由加拉尔之门离开了斯格瑞恩学院。在一切都在沉睡的时间里,没有人会注意到一辆送货的马车,就像清晨摆摊的小贩一样普通。
马车停了下来,拉索尔掀开破油布跳了下来,大口呼吸着空气。他立马认出了这里屠牛旅馆的后院,那间他们曾住过一晚的屋子就在旁边。
“现在满身的,”童雨翻下车,拉开风衣闻了闻,“满身的调料味?你告诉我怎么掩人耳目。”
“那我是不是还得给你准备好花瓣沐浴啊。”暗紫色的束身袍勾勒出曼妙的曲线,阿莲依站在院子中央,两个佣人走过来默不作声地将马车上的东西搬了下来。
“吃饭了吗?这里还有些烤牛肉,乳酪面包和热甜茶,我还加了点牛奶,要来点儿吗。”阿莲依的脑袋歪向一旁摆满食物的小石桌,“未来一段时间都不会有这么可口的食物了。”
夔天仁看着已经开动的童雨,耸了耸肩,拿起一块面包,夹了几片牛肉进去他们的确没怎么吃东西,“我以为这个普通小店只卖一些麸皮面包和淡啤酒。”
“那你怎么以为我会在一个普通的破店里和你们碰面呢?”阿莲依鬼魅一笑,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清的声音说道。
夔天仁拿面包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语气有些抱歉道:“我以为,这只是因为当时我们在这里见面的,我。”
“天仁,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简单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是凭‘我以为’认定的。”阿莲依捋了捋发梢,眼睛并没有看他,“你是队长,是他们的领袖,你所做的每一个抉择都关乎他们的生死。你的责任不只是完成任务,还有保护好你的同伴。有些事情多问问他们,人都是各有所长,而领袖负责把所有的长处集中起来。”
夔天仁的手僵在那里,一直未动,眼睛注视着面包,好像一个犯错的孩子在反省自己而不知所措。阿莲依走到他身边,拍了拍肩膀道:“不过,一个领袖的首要任务,就是能够认清挫折。如果你都被压倒,那就别指望其他人能挺过去了。你在任何时候都不能陷入迷茫,因为你就是他们的路标。”
夔天仁眨了两下眼睛,又恢复了往常的精神,张嘴咬下面包,阿莲依的声音也稍微大了起来:“等到马车上的货卸完,我们就坐上车出发到小镇外,然后步行。”
马车在一片乔木和假叶树林停下其实这附近都是这种假叶树,枝茎粗厚,耐寒耐旱,现在三月份正是花期,一朵朵白色点缀着,让人忽视了顶端细小的针刺。
很快,马车便消失在视野中,四个人在阿莲依的带领下避开道路,进入树林,朝着西北方向行进。
周围高大的乔木将原本微弱的晨光阻挡地严严实实,也让原本就冷的初春早晨更添几分寒意,不过童雨并不是特别怕冷,可能是他擅长冰系法术的原因。他看到前面的兰夜鸣突然停了下来,便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抬起头树枝上落着一只乌鸦,漆黑的眼睛闪烁着光芒,不知道是不是也在看着他们。
“怎么了?”
“看来,这趟旅行并不孤单。”
第二十二章 渡鸦
渡鸦因其食腐的特性,常出没于战场之上,与尸体为伍,同死亡作伴,亦被称为死亡之鸟,象征着不祥的厄运。但噬族在它们身上发现了能够与亡者产生共鸣的联结,并以此发掘了渡鸦的能力,开始驯养。
渡鸦也是曾经兰家的家徽,却是作为祈愿胜利之鸟。对渡鸦的了解,兰夜鸣再清楚不过。
他拉上了兜帽,将整张脸盖在阴影之下,轻声说道:“是噬族,我们被监视了。”他想不明白,阿莲依已经在尽力掩盖这次任务的存在,却在刚出发的路上就遭到监视,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而且,为什么会是噬族,那只渡鸦的眼睛中流转着噬族的法术,将目视所及全部传到千里之外。“阿莲依?”
“别说话。”走在最前面的阿莲依不知何时也将兜帽拉过头顶,整个身体被斗篷笼罩,发出轻微的声音,“情况有变。我说过这次任务不简单,现在就开始,不用太快,保存体力,随时准备战斗。”
看着拉索尔抽出腰间的一把短刃随意的旋转把玩,兰夜鸣甚至开始质疑这次任务的正确与否:他们四个只是刚入学的新生,仅仅在初级学院经历基础学习和简单实操,如果不是天赋过人并且遇到了几个同样出众的伙伴,自己甚至已经葬身内极海,或者成为兽人的晚餐书中有对兽人吃人的记载。而阿莲依,作为一个公爵,身上的力量虽然还不清楚但绝对不是他们可以企及的层次,一个对她而言都不算简单的任务,却带上了他们四个,天晓得到底为了什么!
但事已至此,又能怎样呢。一支队伍里最不能出现的是质疑,至少现在,他很信任周围这几个人。他们三个人都是很可靠的战斗力,单兵作战能力都很强:夔天仁作为队长拥有最强的力量和防御属性;童雨的速度达到了同龄中诡异的级别,又加持冰属性的法术;拉索尔的属性最为综合,擅长各种距离的战斗,作为游侠又能提供全方位的支持。而自己,是唯一的纯法系,角色的定位使得他的站位最为靠后,也最能够纵观全局,无比适合辅助和指挥的任务,但也是整支队伍最为薄弱的一环。至于阿莲依,兰夜鸣这才发觉自己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小队导师其实不甚了解。
一路的胡思乱想,兰夜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暗笑自己在这种情况还能走神。他看着走在最边上的拉索尔,他的眼神几乎没在一个角度停留超过三秒,他一直都保持这么高度的警觉吗?而童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旁边折了一根草叼在嘴里,他倒是自在得很。
他们闲步前进,下至谷曲,然后环山慢慢往西,再向北行。两三天的行程很快过去,倒也没什么事情发生。
中午,太阳高悬头顶,温暖的阳光抚慰着心灵。他们在一条小溪旁的石滩上休息,用黑面包和腌肉充饥。
兰夜鸣用力撕下一块面包,配着一小块冷肉在嘴里咀嚼。这种黑面包很硬,口味有些发酸,但能让人更不容易感到饥饿。他看着旁边涓涓溪流打磨着卵石,将手伸了进去,冰凉的感觉从指间传来。“这里以前是河床吧,小溪是带不来这么多石头的,周围也没什么高大的树木。”
“应该是的。”拉索尔环视一眼周围,“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兰夜鸣望着远方的山峦,那洁白的雪盖,“我没怎么出过门,所有的东西都是从书里看的,所以一直想亲眼见证书里面记录的东西。”
夔天仁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说道:“我们陪你。”
陪你看遍万水千山。
阿莲依突然说:“吃完东西准备上路,越过这条小溪,就完全脱离的斯格瑞恩的掌控范围了。”
“‘掌控范围’的意思是?”兰夜鸣停下的咀嚼。
“今天上午我们走过的地方,是学院自身视野的最远端。”
...
这些时间,他们已经学会了在沉默中赶路。
拉索尔看着上方不断西移的太阳,周遭沙沙作响的树叶,地上斑斓纷杂的影子,他猛然回想起第一次到那个小镇上的场景,他在街道上听到了声音,感受到了黑影。现在,他已经听不到任何鸟的声音。
“那个小镇,是在学院的掌握中吗?”拉索尔打破了沉默。
“一部分吧。”阿莲依随口答道。
“那里常有暗夜精灵吗?”暗夜精灵是精灵族中最为善战的一支,他们暗紫色的皮肤和深色的长发是最明显的特征。暗夜精灵尤其擅长在夜间作战,他们独特的视力在黑暗中能够洞察一切,犹如白昼,黑暗也会增强他们的力量。
阿莲依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几天前,一伙暗夜精灵到镇子住下,今天凌晨在我们之前离开了,眼线没有发觉他们究竟去往哪个方向。你不是跟随精灵王而来么,他带有暗夜精灵的随从吗?”
“没有,所行随从只有风精灵。风暴领主只是暂领‘精灵王’的头衔,其他各族并不完全在他的掌握中。”
“我还以为所有的精灵都听你那个精灵王的话呢。”童雨扬了扬嘴里的草已经换了一根新的。
“很多年前精灵族的确是有统一的,但战争和别的什么原因让他们分裂,各族由自己的领主掌管,就像现在的北境和噬族。”兰夜鸣回答了这个问题,“上次大战中风精灵率先占领了旧精灵都城,被联军认可,风暴领主因此被立为精灵王。暗夜精灵同样战功卓著甚至更胜一筹,但他们还是选择了更为温和的风精灵。”
“所以他们是最不听从精灵王号令的精灵,我听到他们无数次谈起关于暗夜精灵的问题。”拉索尔道。
“所以他们会和这次任务有关?”夔天仁问道,“因为什么原因呢?”
“追求力量,夺回他们认为本属于自己的东西。”阿莲依的声音陡然冰冷起来,仿佛一个陌生人。
“力量?你还没告诉我们这次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夔天仁说道。
“等找到线人再说,不过现在来看,事情很可能有变。”
童雨说:“那我们还不赶快走?”
“那只侦查渡鸦不是今天刚刚存在,它已经呆了有一段时间了。”兰夜鸣突然插嘴。
“什么意思?”
“他们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甚至不知道队伍里到底有谁,直到今天亲眼看到。他们到现在还没有袭击我们的原因太多了,可能是想等到晚上下手,可能在等着我们自己走进圈套,还可能是因为,我们中间有一个公爵,身份和实力之大让他们必须请示才敢行动。”说着,兰夜鸣看了阿莲依的背影一眼,她没有动,还在走路,“我们什么都不清楚,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因为一旦开快速行动,我们四个跟不上她的节奏。”十几年的生活,他见过蓝家的各种行动,其中就包括蓝家主蔚蓝公爵的单人行动或几个精英协同,一个高难度的任务中,队伍里成员的实力最好相似。而阿莲依,曾听到卫兵喊她“公爵”,单从地位上就已经和蓝家主以及精灵领主相等,实力也绝对不弱。他扶着额头:所以为什么要带着我们几个啊!明明自己一个人更适合这次任务。
阿莲依笑了笑:“出色的分析,你很适合任务谋划和战场指挥。”
兰夜鸣小声嘀咕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么现在,就是检验你真实水平的时候了。”阿莲依停了下来,语气也渐渐平淡,末音甚至有些低沉,就像一头凶兽在面对另一头时,会弓起背部发出恫吓的声音一样。
“什么?”四人同时停下脚步,不是因为别的,眼前已经有人拦住了去路。
巨大的日轮垂在西边的山脊线上,透过树干间的空隙传来红色的光芒,映出几个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身影。深色的斗篷下露出两个闪烁着微光的眼睛,注视着前来的行人。
第二十三章 守望者
莫闻风声,穿林打叶。
且观残阳,溅血飞红。
拉索尔看着不远处的身影,乔木的阴影下传来生命的律动,耳朵听到了危险的声音。之前在镇子的街道上,他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绝不是因为自己的实力,更可能是他们当时没有必要刻意隐藏自己。暗夜精灵本就擅于隐遁黑暗之中,自己实在有些班门弄斧了。想到这里,他不禁苦笑,右手从下面向后抬起长弓的下沿,左手顺势将其取下横在胸前,“四个人,我们怎么分?”
话的末音还在回荡,对手便已经开始了行动。
一个身影瞬间冲至眼前,黑色的菱形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了眼睛,深色的厚重斗篷下伸出一把布满利刃的圆环,反射着橘红色的阳光,向他刺来。
好快!童雨第一次对自己引以为傲的速度产生了质疑,突然又一道身影从身旁冲过,他好像看到了死亡正在逼近,自己却毫无察觉。但这个身影,并不是朝着自己。
阿莲依扬起斗篷,踏出箭步一跃向前,右手虚空一握五色光芒在手中流转成线,瞬间凝成一柄长戟,那空心椭圆环上的宝石散发出熠熠辉光,一道黄色的闪电轰出,与精灵的圆环刃摩擦出飞溅的火花,激得那精灵向后撤了两步,阿莲依这是已闪到面前,魔戟刺出,圆环相抵,两把武器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炫光,交织如画。
反应过来的童雨抬手抽出剑,向前挥砍,用力挡下迎面一击,剑与圆环相撞,哐当作响。他被震得向后退去,对方的力量太强了,完全无法正面硬拼。
这时,两支羽箭从左侧射来,延缓了对手追击的步伐,双臂化铠的夔天仁前来,硬生生接下了后一击。他一拳挡开圆环,另一拳向胸口打出,又是“哐当”一声,好像两具铠甲相撞发出的声音。
“魔铠?”那面具下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女性的声音,很是惊奇。
另一边,阿莲依只身对抗三人,魔戟凌空挥舞,两三道异色的闪电在身边交错环绕,竟显得游刃有余。“没想到暗夜精灵居然连守望者都派来了。”
守望者是暗夜精灵中类似禁卫的角色,负责各种危险任务,行事狠硬,他们的出现,必然伴随杀戮与死亡。
“失敬,千蕾公爵大人。”说话的守望者明显高挑一些,无论是面具还是斗篷都镀着银边,应该是她们的头儿。她说话间,翻开斗篷,数柄飞刀射出,均被闪电一一击落。
“被守望者的附魔暗器打中,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呢。”阿莲依轻蔑一笑,手中魔戟横劈,红黄青三色闪电以更为强横的姿态奔涌而出,一下将三个守望者击退,拉开几米远的距离。
“不愧是‘贯穿魔戟布里欧纳克’,能与您交手是我们的荣幸。”那守望者队长说。
“那你只是认为我的武器厉害咯。”
她停了一下,继续说:“是我失言了,抱歉。”
“觉得抱歉的话就赶快离开,别搅这趟浑水。”阿莲依的语气冷淡了起来。
“这正是我等先锋部队前来于此的目的。领主希望您能够主动退出,暗夜精灵不想与您为敌。”
“如果不想与我为敌就让你们的人撤走。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是你们横插一脚。”
“您可以独善其身,但您的四位学生呢?”
阿莲依斜眼看向旁边也已经停手的四人,“如果你们四对四能够解决他们全身而退,我也懒得教他们了。”
童雨觉得这句话,应该是肯定他们的实力,但总感觉怪怪的,好像没听过这么表扬人的。
“无论如何,请您仔细思考。告退。”剩下三名守望者退回她的身边,四人一同隐遁入树林的暗影中消失。
“她们,就这么走了?”童雨有些心虚地问道,不出意外地换来了拉索尔的唏嘘:“你想追上去一挑四我不拦着。难道你想和她们继续打下去?”
童雨耸了耸肩,他很好奇这些所谓的守望者只是来给一个忠告让他们离开?回想着那个守望者所说的话,好像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千蕾公爵?这就是阿莲依的贵族名号吗,看样子还不低,三年前的那个蛮族老巫,如今眼前的守望者,都知道她和手里那形状奇怪的魔戟,而且暗夜精灵的领主还说不想和她为敌。这个女人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他不知道,或许这也是她这么迷人的另一个魅力吧。他晃了晃脑袋,把一些奇怪的想法从脑子里到了出去,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思绪一闪而过,对,她说过……
“先锋部队,她们只是先锋,暗夜精灵还有主力部队,那可不只是一支四人守望者小队这么简单的了。”兰夜鸣开口说道。
“那是我想到的!”童雨感觉自己受到了侵犯,一种不可饶恕的侵犯!
然而并没有人理会他。
“那就意味着后面还有更难的战斗在等着我们。”拉索尔走到一棵树旁,用短刃划开树皮,拔下他刚才射出的箭,收回箭袋,“那会是一支守望者军队。”
“她在警告我们。”
“我们都听到了。”童雨没好气地说着。
兰夜鸣继续说:“不只是口头警告,她在告诫我们暗夜的主力正在赶来,但他们还在路上,并不在这里;而选择在黄昏作战,是想告诉我们,即使不在他们所擅长的夜间,也能完全威胁到我们。”
童雨慢慢恢复了平静,说道:“你可没告诉我们会惹上这么大麻烦。”他看向阿莲依,却对上了她无辜柔弱的眼神。
哦,天呐,该死的女人。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夔天仁的胳膊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形态。
“每一次生死劫难,都是对你们最大的历练。这是变强的最快捷径置之死地,向死而生。”阿莲依转过身,望着那渐渐下落的余晖,话语仿佛穿透了心灵,“你们知道守望者是如何诞生的吗。”
四人默不作声,静静地聆听。
“所有的守望者都是女性,因为她们都是女祭司出身,受过月之女神的教导和庇护,然后被挑选出来,经历血与火的洗礼,磨尽心中最后一丝怜悯,手中的祭祀道具变成了锋利的刀刃,身上洁白如月的长袍换上了黑夜的披风和面具。你们以为她刚才对我使用敬语并主动离开是因为她很和善?不,那只是她身为领主仆人应尽的义务,是她收到的任务。”
“她们并没有真想动手。”拉索尔说道,以他对精灵的了解,她们并没有用什么致命的招式,甚至连伤都没让他们留下什么。
“如果她们真想对我们造成什么伤害就不会站在正前方迎接我们了。点到为止,她们真的只做了一点点。所以,你们说呢?”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将目光投向一言不发的夔天仁。
四个人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她们的圆环刀刃,好像并不能刺穿我的魔铠。”夔天仁径直向前走去,“天快黑了,找地方布置守卫吧。”
兰夜鸣笑了笑:“这个我来。”
第二十四章 侦查守卫
围着一小簇火堆,他们吃了些黑面包,开始休息,轮流派人守夜。
打着哈欠的童雨被拉索尔叫了起来换班,这时已经是后半夜了,虽然周围仍然漆黑一片,但隐约已有放亮的趋势。
童雨坐在一块有些潮湿的大石头上,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末音在暮色昏暝的森林中久久回荡,显得有些孤寂。他望着不远处残存的小火苗已经烧了一个晚上了,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从他离开家到现在这些天来的经历,已经大大超出了十五年来所知的范畴,他见到了更广阔的天地,更奇怪的人和事,更可怕的世界和更好的朋友。父亲曾在教他法术的时候说过,人生最难的事情之一就是发现别人的长处并去学习他,以及认清自己的短处并去弥补它,这说起来很容易但很多人都做不到。因为无论是谁都会多少被主观所蒙蔽,能否从这之中脱离出来就是一个人实力的一种体现。
现在,童雨有些理解父亲的意思了。虽然他有些时候是故意的,只是觉得这样子很有趣,拉索尔那家伙表面一脸坦然,但实际上很容易就会激动,只需要稍微的言语和行为挑逗。童雨的表情有一些落寞,这种感觉,几乎没怎么在他的童年出现过。
在村子里,童雨总觉得自己和周围人格格不入,大概是因为自己是唯一一个没有去过学堂的人吧。就连姐姐也是学习了一段时间后才回家的,毕竟一个猎户的女儿不需要多少才能,而且她还很漂亮。但自己就不同了,父亲作为卫队长很受人尊敬,可自己除了放羊什么也不会。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这样,所有孩子玩的都很好,但到后来,他们都去了学堂,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里,童雨只能一个人,在村子里到处乱转,尤其是在农闲时,一天无事可做。等到下午较晚时,那些孩子会一起回来,他想上去和他们一起玩,但他们总在说一些他听得云里雾里的话,大概是在学堂里的东西吧。慢慢的,失去了共同话题和时间。仅仅在年幼时有过的一段交集并不足以支持维系住关系,陌生感在心底越来越强烈,甚至有些孩子还偷偷取笑他。所以夏天,学堂都放假的时候,也是他最乐意上山放羊的时候。
后来,蛮族的士兵入侵之后,父亲终于开始教他学习,他本以为自己不再另类,想要去寻找那些儿时的玩伴,却发现那条沟堑,已经宽到无法弥补。自己就像一个怪物被隔离开来,直到那天在树林中,遇到了他们。
怪物只有和怪物呆在一起,才不会另类。
黑暗深处突然升起的一句话令他浑身一颤,入目处显得有些朦胧,周围有些陌生,四方暗幕中笼罩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给他深深的压迫感,有些喘不上气。他已经一个人在黑暗中不知不觉的待了太久,身上有些冷,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摊开手掌接住,是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无比熟悉,就像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出的一块东西一样。
他猛然想起当初阿莲依告诫父亲的话,拥有非凡的心智,不可长久滞留于黑暗。
低头再看,哪里还有雪花。是融化了吗?
拥有力量之人,长久滞留于黑暗,是无比危险的一件事,即使怀揣着对抗黑暗之心。
童雨取下水囊,倒了一捧水洗了洗脸,风吹到脸上一阵冰凉,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看着周围不可名状的一切,想到了拉索尔。自己不像他一样能够在黑暗中感受阴影,无法从声音中听到声音;也不像兰夜鸣那样通读各类书籍文献,能对发生的一切进行思考分析;更不如夔天仁那般坚毅沉稳。
果然,自己要学的还太多。
他擦了擦额头,又打了一个哈欠,那余烬中的最后一点星火也熄灭了,一小缕青烟飘飘荡荡,湮没在风中。
时间差不多了,该去叫兰夜鸣换班了,到天亮前,还能再睡些时候。童雨扶着冰凉的石面,准备起身,眼睛的余光瞥到了柴堆旁立着的一根短木杖是兰夜鸣布下的侦查守卫,一旦在外围的守卫发现较大型的生命靠近,这根短木杖就会发出微弱的光芒。
此刻,木杖的顶端就笼罩着一团淡淡的白色光晕。他腾地起身,跑到旁边,迅速推醒众人,压着嗓子喊道:“快起来,守卫有反应了!”
虽然不能排除是熊或者什么较大体型的动物,但经过白天的事情,童雨觉得还是谨慎些为好。
拉索尔抹了把脸,他还没睡多长时间,正困得紧,伸腿一脚,踢起尘土盖住了余烬,又胡乱拨弄了两下,起身整理装备。
兰夜鸣拿起那根短木杖,低声说:“是正北面的守卫。”
“能判断数量和具体情况吗?”夔天仁问道。
“我只会最低级的咒式,判断不清,但这个反应,应该不是动物。”
“准备战斗,慢慢摸过去,散开点。”夔天仁的双臂再次附满魔铠。
童雨慢慢地抽出剑,今晚没有月亮,不用担心剑身反射的那一点微光会暴露自己。他又想到了白天那几个守望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面前,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如果真是那样的对手,不管怎样自己都会被发现吧。
拉索尔将羽箭搭在弓上,向一旁俯身踱去:“我去侧翼。”
几人慢慢靠近,前方慢慢露出一点火光。
“暗夜精灵可不会在晚上点火把。”兰夜鸣小声说。
他们继续向前靠过去,周遭空气中弥漫着的一股血腥味飘散进鼻腔引起一阵刺激感,童雨拧了两下鼻子,眼前慢慢出现几个宽大的身影,好像在哪见过。
“是兽人!”童雨轻声喊着。他觉得看着有些不舒服,自己好像只有左眼能看到。
“你确定?”
“不会错的,不久前才刚见过。”
他们又靠近了一些,身影终于清晰起来。一共三个兽人,披着简单的铠甲只护住了要害,手里拿着破旧的战斧和长矛,还沾着血。他们围住的一头死鹿,身上有巨大的伤痕,是被兽人捕捉的猎物。一个兽人把长矛递给另一个,然后弯腰,用双手抓住鹿的前后四肢,抬起来扛到后肩上。三个兽人转身朝北走去。
三个人围着阿莲依,此时目光也都盯着她,询问着是否行动。
阿莲依注视着兽人的背影,童雨看到她摇了摇头,又向前抬了抬。他领会了她的意思。四人待拉开一定的距离后便悄悄跟在兽人侧后方,拉索尔在旁边等着,接着跟随到队伍的后方,手中的箭仍在弓上。
第二十五章 兽人营地
拉索尔感觉已经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尽管云层遮住了大部分,他还是能看到天空的两端已经开始呈现出不同的颜色,那是太阳即将升起的预兆。
那三个兽人的侦察兵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真的会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寻找猎物吗?或者只是顺便抓了一只鹿回去呢?
这里的空气和土壤十分潮湿,在黎明前应该会起雾。也许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来看看这些兽人到底在做些什么然后安全撤离。要从原路撤退吗?不过他们好像正要向偏北的方向前进,也就意味着,如果兽人的营地真的在前方,那他们离开时就必须从旁边经过,或者绕一个大的半圈不过目前任务的紧急性似乎并不容许他们拖太长时间。
前方的树林越来越茂密,身为游侠的拉索尔在这种地方处于天然的优势,他可以从任意两棵树干间把箭射入敌人的脑袋,并用短刃熟练地进行近身战斗。而阿莲依的长戟在这种狭窄的地方,随便一挥就会切到树上。不过她应该是最不用担心的人了。
拉索尔的脑海中还在构思着各种情况的战斗,耳朵却听到了木屑迸溅的声音,没有错,是篝火,前方的影子在颤抖着,因为那火光在不停地跳动,空气也随之扭曲。一条条丝线在他的眼中扭曲拉伸,像波浪一样翻涌,逐渐交织成模糊的画面。就像那天晚上的树林,那群兽人围着篝火。
“他们的营地,就在前面。”拉索尔说。
兰夜鸣扶了扶额头,这些家伙的感知能力都这么强的吗?他没有呼唤万灵来侦查情况,是怕像上次一样被萨满捉住反噬一击。不过这次身边有一位公爵坐镇,倒也不怕什么,只是这次的任务情况不容乐观,眼前又是一群兽人,真的不想再惹些麻烦上身。
阿莲依停了下来,四人向两边散开。他们已经来到了目力能看清前方情况的距离,是在一座低矮的坡后。
营地被几座小丘包围,不容易被发现,主要由几块林间空地连成,周围有许多树桩,中间分散搭建着数十个帐篷和许多束快要熄灭的篝火。这种两边翘起的小型帐篷是兽人的特色,一般一个家庭用一顶帐篷,在部队中就是一个小队一顶。因此中小规模的兽人部队可以通过帐篷来很快查清数量。
“能数清有多少帐篷吗。”兰夜鸣问道。
“太多了,有些被挡住的看不到,在那块圆丘后面。”童雨定睛注视着,飞快地扫视营地,“大概,一百五十到两百。”
“人头数?”
“帐篷。”
“那就是说,我们面前有一支接近六百人的兽人部队?”拉索尔手上的弓慢慢放了下来,侧过头看向同伴,眼神好像在说:恕不奉陪。
“还有不止一个的高等萨满。”兰夜鸣平静的说。
“你怎么知道?”
“我在文献上读到过曾经同兽人发生的战争,超过两三百人的部队就会有较高等级的萨满带领。”兰夜鸣咽了口唾沫,“眼前这个数量,很可能不止一个。这可不是我们上次遇到的那么简单了。这次我们摊上大麻烦了。”
“那可不一定哦。”阿莲依发出宛若鬼魅的声音,轻笑着。
“你觉得他们是特地跑来帮我们的?他们上次差点……”
阿莲依弹了童雨一个爆栗:“终于承认了?”
四人尴尬地保持了沉默。
阿莲依说:“我们绕过去,他们的营地东西向不算宽,不需要多长时间。天快亮了,我们还能趁着夜色和晨雾,走吧,小心他们外围的哨兵。”
夜色覆盖的兽人营地散布着三两成群的夜岗哨兵和燃烧殆尽的篝火,除了沙沙作响的脚步声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一片静谧。营地中心的位置,有一顶较高的方形帐篷,四边全部上翘。帐篷里面,一盆炭火迸发着最后两点火星,一头座狼蜷着身子正在休息,旁边的座椅上坐着一个即使在同类中也明显高大的兽人,穿着棕色的长褂,挂着两串干掉的鸡爪,正闭着眼,好像也在睡眠中。突然,炭火旁立着的一根短幡莫名飘动起来,兽人兀地睁开了眼,露出绿色的眼珠。
五个身影快速地在外围树林间穿梭,薄薄的白雾升腾而起,让人有些分不清究竟是黎明将至还是月如白昼。
兰夜鸣在灌木丛中快速腾挪着双脚,眼睛不时瞥向右侧的兽人营地,潮湿的雾气吸进鼻腔,脑海中冒出了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这么大的营地,怎么会不露一点痕迹的出现在这里。他转过头,发现拉索尔正在看着自己,好像已经明白了他在想些什么。
拉索尔说:“那些树桩的痕迹有旧有新,他们应该在这里驻扎了有一段时间。”
“但从来没有什么人发现他们。”
“这地方太偏僻,没什么人来,而且还有地形阻隔,不容易被发现的。”
兰夜鸣摇了摇头,这种解释有些牵强。一个如此庞大的营地不管从光亮、声音还是其他什么方面,总会暴露出一些东西。
“结界。”阿莲依说道,“有些高等的萨满会使用图腾布置下各种结界来辅助自身的行动。”
“对了,”兰夜鸣想起了自己曾在书中读到过的东西,但那时年龄和知识尚浅,只能理解大概。“像这么大范围的隐藏结界,不可能只在营地中立一个图腾,应该会在周围放置分支图腾来构建起整个结界。”
拉索尔说:“那又怎么了,你想去拆了它们?这可不是我们现在的事儿。”
“他们为了保护分支图腾,可能在其周围放置守卫,就像我布置的那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拉索尔感觉他可能想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我是说,我们已经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了,不可能连一个图腾或者守卫都没有经过。除非。”
“除非我们忽略了它。”夔天仁突然发声。
“而它会发现我们。”兰夜鸣看着他说道,脚下的土地开始颤抖。
...
薄暮冥冥的树林渐渐苏醒,朦胧的雾气中走出一群黑色的身影。
一个披风镶着暗金边的暗夜精灵走了出来,站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旁边,低下头看着靴子旁边的泥土里的脚印,前脚掌的位置有些深,土向后涌,像是匆忙跑动留下的。
这时,一个黑披风的守望者来到她面前蹲下,向前伸出手,掌心放着一块熄灭的木炭,还是温热的。她旁边走来一个披风镀着银边的守望者,正是曾阻拦过阿莲依小队的那个头领,俯在她身边说着古老的精灵语,悠远绵长,犹如亘古中传来的钟声,迎来同样古老的回应。
不知所云的交流中,只闻杀意渐浓。
第二十六章 魔像(上)
脚下的地面快速隆起,像是有什么即将破蛹而出。
阿莲依跃向空中,手中唤出长戟,两侧尖刃的根部勾住树枝,用力一甩,身体随着戟划出一个圆弧,稳稳落在横枝上,那尖刃竟也没将树枝割断。
四人见状也纷纷闪至一旁。
拉索尔身子在半空翻转,左手拿着弓,右手结印,待落在地上,迅速取下一支箭搭上,对准土地隆起的中心射了过去。
地表因为隆起逐渐破碎,泥土和小石块滚落下来,那是一个近五米高的土石魔像,巨大的体型令人望而生畏,但事情远非如此简单他们周围的土地一块接一块地隆起,最后,四个魔像将他们围住。
拉索尔默默地把弓收到背后,右手握住剑柄,把长剑抽了出来:“现在怎么办,打还是跑?”估算了魔像的力量后,他认为自己即使在箭上附魔也没办法造成太大伤害,但这么大的体型会滞缓行动,快速寻找路线撤退要比硬碰硬容易得多。
对手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
魔像抬起混杂着泥土和碎石的手臂,朝着拉索尔砸去。拉索尔立马向旁边翻滚,拳头把落满腐质的松软泥土砸得深凹下去。魔像的行动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迟缓,巨大的身体和手臂扩大了它们的作战半径,也弥补了一些速度上的不足。有一种你跑得快但我打得远的感觉。
拉索尔说:“看来它没打算让我们就这么走。”
“那就干掉它们!”童雨一脚踩上那个魔像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拳头,右手提剑,顺着手臂一跃而上,左脚踏住肩膀,双手握剑转身横劈,锋利的尖刃从后颈划过,攻击却并未停止。剑尖在身体脊柱的位置停下,他双脚踩着双肩,冰霜覆盖住脚掌让他稳固在魔像背上,手中的剑没有离开后颈,反而瞬间调整姿势,双手反握剑柄笔直地刺入。
“!”似乎是一块石头挡住了剑继续深入。童雨的脸上露出了不甘心的表情,手掌不断散发着寒气,仍然留在外面没有刺入的剑身上开始逐渐冻上一层冰霜。
魔像的头在不住地颤抖,庞大的身体左右摇摆,不知道是因为感受到恐惧还是想把背上的家伙晃下来,脖子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突然,它停止了行动,坚冰犹如一把晶莹的水晶剑贯穿了脖颈。
“啊”童雨吃力地喊着,双手抓着剑柄就像拉摇杆一样转动,冰刃随着他的动作缓慢地切割,几秒种后,那个半人大的泥土头颅滚到了地上,撞上一棵树干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
童雨看着拔地而起的魔像俯视着自己,就像三年前的那天一样。那时的他只能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死亡一步步逼近自己却束手无策,那时的他还对魔法一无所知,那时的他软弱无力。眼前的敌人更加强大,但自己也早已今非昔比,一切都在改变。昔日的恐惧在心中再度复苏,就像薪柴激燃烈火,复仇和愤怒的炽焰随之升腾而起。等到燎原之火将最后一丝恐惧吞噬殆尽,那一声砸地的声响如同冲锋的号角,清晰的进攻路线在眼前展开,他好像能够看到自己下一步应该如何行动,一切仿佛拟定好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直到斩下头颅的那一刻,他大口喘着气,混着杂质的雾气涌入肺部,刺激得喉咙有些难受。
“小心!”好熟悉的声音,是兰夜鸣吗?一个激灵让童雨回过神来,右后方潮湿的雾气贴着他的脖子蠕动,好像有东西在驱赶着它们。脚上的冰立即消退,对着失去头颅的魔像背后用力踢去,身体借力向后方弹射,在地上滚了两圈,被夔天仁扶住。
那个无头的躯干被另一个魔像打中,倒在地上,压住了树干旁的那颗头。
“头!”兰夜鸣盯着那魔像喊道,“它们的魔法联结一定在头部。”
夔天仁握紧附满魔铠的双拳说:“再解决掉一个就走,夜鸣你靠外围。”如果只有两个魔像,就彻底无法限制到所有方向,撤退的安全性要提高很多,到时候只需要保证速度最慢的兰夜鸣能够率先撤离。夔天仁感觉自己好像漏了什么,但魔像的攻击转瞬即至。他把自己的双臂抵在胸前。
土石与魔铠相撞,就像大钟被敲响一般的震感由双臂流经心脏,再涌过双腿,冲击力将脚掌深陷入土中。
竟然硬生生地接下了这一拳!他对着身后喊道:“快上!”
紧挨着他的童雨一脚踩上他坚实的背部,又一步跨上魔像的手臂,准备如法炮制刚才的击杀。
...
拉索尔正准备去支援夔天仁,但另一个魔像已经来到他的身边。本来距离就不算太远,魔像的移动幅度又很大,但他还是觉得它们的速度变快了一些。
魔像的拳头落下,拉索尔险些被打中。他向一侧翻滚,转身准备跳上那条手臂,不料魔像直接把手臂朝着他挥了过去。他的膝盖顺着惯性跪倒了地上,身体用力地向后仰倒,后背贴到了地上,手臂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过去。他立马起身,这次明确感觉到魔像的速度和反应都增强了一个级别,但周围的环境并没有什么改变,到底是有什么东西增强了它们?
魔像的攻击再度来袭,拉索尔不断地辗转腾挪,余光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摔倒了地上,一个白色的长东西插在了旁边的土里,是童雨和他的剑吗?他没来得及多想,又一个闪身躲过攻击。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这样子紧靠他一个人根本无法靠近魔像的头部,但看样子其他人也分身乏术,目前只能各自为战。要怎么跳到这家伙的头上展开攻击,是目前首要解决的问题。拉索尔在左右闪躲中快速思考着,魔像的双拳出击,他翻身从它双腿间滑到背后,突然灵光一闪:他不一定非要跳到上面,也可以让它自己下来。
魔像还在收回双手,准备转身,拉索尔已经举起淬炼过精灵焰火的剑刃砍向脚后的跟腱位置。精灵的剑以轻盈和锋利闻名,纯正的高等精灵剑几乎可以斩断自然中的任何常见物质,就像他手中这把精灵王室卫队配发的武器。所以即使魔像的身体里混杂着什么石头和硬土,都不可阻挡剑刃的前进。拉索尔在一只脚上左右挥砍两下,斩出一个不小的缺口,魔像的身体向一侧倾倒。他又接着在另一只脚上故技重施,魔像的整个身体顿时失去了掌控,向后倒去。沉重的身体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双手摊在两边。他从肋骨旁的空隙跳上魔像的胸口,又从肩膀的位置跳了下来,手中的剑顺劈而下,割掉了头颅。
第二十七章 魔像(中)
童雨没有料到魔像的行动如此迅速。
在他右脚踏上魔像拳头的那一刻,另一个魔像的拳头已经呼啸而至,仿佛预料到他的行动一般。虽然还有些距离,只是擦着边过去,但突如其来的这一下还是打乱了童雨的节奏,身体停滞了一会儿,试图重新掌握平衡。不料脚下的魔像猛然抖动手臂,忽然向下弯曲,又猛地向上,把他抛到了半空中。失去了能够借力的支撑物,童雨只能靠着自身重量下落,这时魔像的另一只手已经挥了过来。他急忙用左手小臂将剑身抵在身前,硬抗下这一拳。他没有夔天仁那样强大的魔铠和肉身力量,在半空中,身后也没有可以倚靠的支点,整个身体就这样被打飞,手中的剑因为手臂被震麻而丢了出去。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所幸潮湿的泥土上还盖着半腐烂的叶子,缓解了大部分的冲力,但半边身子还是感到肝脏欲裂的疼痛。
他的眼睛还没有睁开,脑子感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般,但现在必须得站起来!他的手随便乱抓,拍在地上,撑起上身。右手握了握,剑已经不知去向。他用力晃着脑袋,企图把那恶心的感觉甩出去,远离自己的身体。
夔天仁看着童雨的身体飞出视线,手臂上经受的冲击力也随之减弱。“你是队长,是他们的领袖,你所做的每一个抉择都关乎他们的生死。你的责任不只是完成任务,还有保护好你的同伴。”他的脑海里回响起当时阿莲依曾对他说过的一席话,耳朵倾听着童雨躺在地上强忍着的痛苦呻吟声,眼睛死死盯着这个打伤他兄弟的庞然大物。他撤开双臂,又奋力推出双拳,仿佛有一头凶恶的魔兽从身体里嗥叫着奔出,巨大的力量竟然通过手臂令魔像的上身向后仰倒,迫使它向后退了一步才勉强站稳。
夔天仁没有再管那个魔像,而是转头去看童雨的方向。两发淡蓝色的魂弹击中正在靠近童雨的魔像的胸口,打出了两个小坑,却只推迟了一步的时间,童雨正双手撑着剑慢慢站起来。向前一个翻滚,夔天仁躲过魔像的一拳它已经从刚才的冲击中恢复过来了。他又看了看童雨,那里还有兰夜鸣在后面掩护,自己还是先尽快处理掉眼前的麻烦。
魔像迅速调整位置,向后拉开左臂,又握成拳划过半空,向夔天仁袭来。他想起剑之尊者他的叔叔的嘱咐:“你现在的身体还不足以支撑过多的魔铠之力。”
“夔门,绝非懦弱之辈!”夔天仁沉着声怒喝着,就像一只凶兽被万重压迫仍然声嘶力竭想要反抗天地。血液仿佛受到阻塞而停滞,脊背仿佛受千钧而沉重,空气仿佛被污浊而黏稠,肌肉的暴胀与皮肤的压迫相撞像两座山一样挤压着他的身体,胸腔之中,来自亘古的生物在那里低吟,长衫之下无人看见,黑色的流焰夔纹开始翻涌,宛若一条黑色的巨龙。右臂上的黑色晶亮的魔铠开始向后蔓延生长,笼罩在外衣上,攀上了右肩膀,又向下覆盖住右侧整片肩胛骨。远远看去就像附着一层外骨骼。
一声沉闷的龙啸声从夔天仁的体内迸和而出,双拳相对,触碰的瞬间,黑色的流光顺着一道道裂纹从两拳接壤处不断向后延伸到肩膀,黑光骤然收缩消逝,魔像的整条手臂猛然爆开,化成飞溅的泥土和碎石。夔天仁一个箭步冲上前,拳背横扫,直接打断了魔像的右腿。魔像缓慢地向后倒去,他踩着那条断腿跳到身上,在倒地的一刹,右拳奋力向下挥击,那颗头颅像一个鸡蛋一样被瞬间打碎。
...
兰夜鸣觉得那个魔像明显停顿了一下,就像被什么东西牵绊住了。
从童雨斩杀第一个魔像开始,兰夜鸣就觉得剩下的魔像有些不对劲,体内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而现在,他对眼前这个魔像又有了同样的感觉,这次的变化,似乎更为剧烈。
“这些东西会变强。”拉索尔跑了过来,兰夜鸣看到了他身后倒着的那个魔像,“它们的速度和力量都在提升,会越来越不好对付,我们赶快走。”
童雨这时候慢慢走了过来,顺手拔出了插在地上的剑。他看了看另一边的夔天仁,说道:“看来只剩下这一个了。”
“我们已经拖了太长时间,快走。”兰夜鸣说着也看了看另一边,“他的脸色不太好,我去看看,你带着童雨。”
兰夜鸣跑到夔天仁的身边,见他双手撑着膝盖,汗水如小溪一样划过脸庞,从鼻尖和下巴落进泥土里。他的脸色很不好,嘴唇略微有些发白,一直在大喘气。
“怎么样,能走吗?那魔像暂时停住了。”他解下腰上的水囊,拔出塞子递给他。
他一只手搭上兰夜鸣的肩膀,吐了一大口气,说:“没事,快走”说罢,把水囊又推了回去。
另外两人走了过来,童雨看上去已经好多了,刚才毫无防备的情况受了那一击,让他着实难受了一番,走路的姿势仍然有些奇怪。
兰夜鸣对他们说道:“走吧。”
拉索尔看了看身旁,问:“阿莲依呢?”
夔天仁半弓着腰,呼吸慢慢恢复了平静,抬起头看他,有似乎没在看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们,先管好,自己吧。”
几人一起回头,那个仅存的魔像已经开始转身朝向他们。
“我来拖住他们。”拉索尔向前踏出一步,抽出背后的精灵长剑。
“我帮你。”兰夜鸣脱口而出,却没想到拉索尔直接转头怼他道:“你还不明白吗!”
如果魔像的力量真的一直在增强,那么要消灭这个魔像远非之前那么容易,况且还在两人受伤的情况下;如果掉头逃跑,他们两个还好说,可童雨和夔天仁两个伤员怎么办。兰夜鸣当然明白现在的情况,这不是谈感情的时候,也不是他们四人第一次共历生死,他相信拉索尔的能力,能够牵制住魔像并最终逃脱他本就擅长如此。
“你小心。”几乎没怎么思考,兰夜鸣说出最后三个字。
第二十八章 魔像(下)
魔像的确变得更强了。
它几乎已经跑起来了,几秒钟的时间就已经将拉索尔纳入了攻击范围,并提前拉开手臂。这远超拉索尔的预期,这样在它挥出拳头的时候,就正好能够打到他。他本想等它再靠近些的时候,从下面转到身后攻击,就像上次那样,不过魔像似乎也在学习和成长。
他左脚蹬开地面,身体移动到右侧的一棵树后。魔像没有停下脚步,顺势抬起手,一掌将不细的树干拍断。几米高的树在林间滑落,宽阔的分支把它挂在其它树枝上,就这样斜躺在半空中。地面上的那半截树桩后面,空无一人。
在童雨斩杀的第一个魔像背上,插着一支箭,周围是一圈黑影圆环。拉索尔站在旁边,拉开弓,箭头校正着目标,最终对准了魔像另一边不远处一棵大树的分叉处。他在一开始射出去的这支箭被他结印附魔,经过很短时间的衍化就能生成影阵,而他可以通过结影印传送到任何影阵的位置,刚才他就是这么做的。之前他不清楚会发生什么,就在那里射了一箭以防万一,现在,他要向兰夜鸣逃走的方向再射一箭,再想办法把魔像往反方向牵制一段时间,等到影阵生成,他就传送到另一边。拉开这么远的距离,足够他安全地离开追上队伍了。
拉索尔屏住呼吸,松开了拉弦的手,箭脱弓而出,稳稳地飞向目标。
魔像抬起了手臂,正好挡在箭的轨迹上。
拉索尔就这样看着那支箭射中魔像的手臂,看着它转过身面对自己,才发现它额头上并没有什么类似于眼睛的东西,而是一个浅凹下去的符文印,并不引人注意。他从箭袋中一下抽出四支箭同时搭在弓上:“风之加护!”四重的风刃交错向前,斩断阻路的灌木和枝杈,却只在魔像身上留下了轻微的刮痕,然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到底是什么怪胎。”拉索尔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转身跑开。刚才的攻击并没有阻拦下多少时间,现在他需要另一个撤离计划。他回头看了一眼插在魔像“尸体”上的影阵箭以及即将追上来的魔像,如果那家伙一直追着自己往这个方向的话,到时候再传送回到那个影阵,然后就去追兰夜鸣。虽然可能拉不开足够安全的距离,但也想不到其他什么更好的办法了,这种情况已经没有机会再去结印射另外一支影阵箭了。
拉索尔左手撑着一块大石头,抬腿越了过去。他蹲靠在石头上,背后那隆隆的脚步声震耳欲聋,左手握住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深吸了口气。
没有反应。拉索尔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一翻身向旁边滚了过去,那块石头被天降的手臂裂成了几块儿。
拉索尔扶住一根**在外的树根,稳住了身子,看到不远处的一堆碎石和泥土块,哪里还有箭的踪影一定是被这个魔像给踩平了。
“你是故意的吧。”拉索尔站起身,又搭上一支箭。他和魔像之间的距离刚好在它的攻击距离外一步远(魔像的步距),而它还在因为刚才的攻击调整姿势。他对准魔像头上的符文印之前破坏头部就能解决魔像的原因大概就在于那个符文射了过去。带着锋利倒钩的箭破空而出,距离之短让魔像还没来得及注意到就已经迎面相对。
银色的箭头顶到符文上,就像射到了坚硬无比的水晶,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符文像镜子反光一样闪了一下,羽箭被弹到一边,魔像仿佛受到重击般向后仰,硬是后退了两步。
果然,那里就是它的力量源。拉索尔从箭袋中抽出几支箭反握在右手中,中指一勾,挑出一支并用拇指和食指夹住搭上弓,迅速对准那符文射出。他右跳一步,换了个位置,中指再一勾,又射一箭。
如此一阵的调整位置速射,让魔像踉跄后退,摇摇欲坠。最后一支箭射中符文,魔像双脚本就已经叉开较大的距离,此时再受一击,身体失衡,右脚径直向后滑去,单膝跪在地上,它手臂上插着的那支箭这时散发出一团黑影,在魔像手臂表面迅速凝成一圈圆环影阵结成。拉索尔估算的时间刚好,后撤一步,遁入树后的阴影。
影阵突然隆起,一团黑影从中涌出,然后渐渐褪下。拉索尔的长弓已经负在身后,手中提着锋刃,踩着魔像冲向上方,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脖子劈下。
他和魔像的脑袋一起落在地上,那巨大的身躯也随之轰然倒塌。他站在那里,眼睛盯着那块符文,倒提起剑刃,刺了下去。随着一下玻璃碎掉的声音,整颗头裂成了碎块儿。他把剑收回鞘中,快速离开了。
...
晌午,林间的雾气早已散去,太阳悬在头顶,温暖的光似乎在慰藉他们疲惫不堪的身体。
童雨靠着一棵雪松坐在地上,拿着一块硬面包,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一样才去咬了一小口,在嘴里嚼了两下,口腔中分泌不出任何唾液,反而有一种干呕的感觉,就立马吐了出来。他拿起水囊往嘴里倒水,像是把水倒进肺里一样,胸腔急剧收缩,猛地开始咳嗽,喷了一地水。“我感觉自己的肋骨都断了两根,它是不是把我的内脏都打碎了。”童雨的手轻抚着自己的胸膛,另一只手抹了抹嘴,“结果拉索尔还是没跟上来。”
“他和那家伙纠缠也需要时间,而且我们也没有停下来过等他。”兰夜鸣似乎是在解释什么,但底气明显不足,“我们必须得走远点儿,不能冒着被兽人追上的风险。”
“那阿莲依呢?她也没了,我一直都没见到她的踪影。”童雨有些没好气地说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拉索尔生死未卜,阿莲依也不见,连给我们带路的人都没了!咳咳。”恐惧和迷茫的氛围笼罩着这支小队,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乎让他们濒临绝境,也在不断摧残着他们的心智。
“你冷静点!”夔天仁厉声道,此时的他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只是声音还有些虚,“我们应该相信他们。拉索尔没那么容易死,阿莲依就更不用说了。也许他们现在也正在寻找我们呢。吃点东西吧,我们得尽快回复体力。”
童雨看着兰夜鸣走到自己面前,弯下腰摊开手掌,里面放着一块乳白色的小方块儿。
“我带了一些糖块儿,含在嘴里,也许能吃下点面包。”他的脸上始终带着和善的微笑,让童雨紧张的心宽慰了许多。他拿起糖块放进嘴里,说:“谢谢。”
“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休息一会儿。”兰夜鸣又转向夔天仁,“我们下一步怎么办,要在这里继续等下去吗?”
夔天仁一只手拿着面包,另一只手扶着额头,说:“你能辨识我们当时走的方向吗,阿莲依带我们走的方向,我记得没怎么变过,她几乎没转过弯。”
兰夜鸣抬起头看了看天,太阳被一片刚刚飘来的云层遮住,并不刺眼。他说:“日出的方位向北偏了大概六十度。”
“但那是按照之前的位置走的,现在我们说不定早就偏离了路线,还沿着之前的方向走,很可能会错过目标。或者说,肯定会错过。”童雨说。父亲曾经教过他如何看地图和辨识方位,甚至还从地窖里拿出来一张大的瓦特伦全境地图当作教材他根本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能找回原来的方位。”兰夜鸣说着从挎包里拿出一颗乌鸦头骨,“万灵会指引我。”
第二十九章 奥术师
拉索尔暗自咒骂着自己的大意,忙于追上队伍却忽视了对周遭的注意,不过这也有身体疲惫和其他一些原因,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和兽人小队遭遇了。
刚刚与魔像的战斗此时已经让他感觉到身体越来越沉重,但兽人的长矛和战斧并不给他喘息调整的机会。危险突如其来,甚至没有机会用弓箭率先消耗一波,他便匆忙拔出两把短刃迎战。短刃虽然锋利轻快,但在矛与斧攻击下却没有足够还手的余地。
拉索尔在两边同时的攻击中寻到空隙,抬脚踩上斧身,向后一跃,双手将短刃抛出:“风之加护!”
两把短刃从两侧转出两道圆弧风刃,拉索尔落到地上迅速向后撤了几步,拉出足够的距离,拉弓搭箭。两支箭携着风刃窜出,风刃在前阻拦,带着倒刺的箭头洞穿了两个兽人的身体。
还有三个。
短枪从前方投掷而来,拉索尔侧身翻滚躲过,半蹲着取下一支箭,搭上瞄准,又一支短枪飞来,只得再次闪躲。他连躲两次,一个兽人已经来到面前,手斧迎面劈下,划破了肩膀,带出飞溅的血液。他转至身后,直接将箭捅了进去,这时肩膀撕裂的疼痛才传遍大脑。
“嗯啊!”拉索尔发出痛苦的低吼声。他感到步履更加沉重,每迈出一步都要花上巨大的力气,牙齿已经咬得不能再紧了。
短枪射中了旁边的树干,他拔出剑,依循着轨迹径直冲了过去,费尽力气躲过攻击,挥剑了结了那个兽人的生命。浓稠的血浆沾到了他的脸上,他甚至不能清晰地记得最后是怎么解决那个拿着锤子的兽人了,只记得耳边传来呐喊声,自己提着剑在树林里奔跑着,泥土沾满了鞋裤,湿气浸透了衣裳,汗水混杂着血凝在脸上,几乎遮盖住了左眼的全部视力,左臂已经因为肩膀的伤口很难轻松地抬起来。蹒跚的步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停地腾挪着,渐渐的,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占据了整片耳膜。
他撞到一棵树上,停靠了两秒钟,又继续向前跑去,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个想法:跑下去。
...
“阿莲依有说过最后要去什么地方吗?”童雨说,“我们总不能一直这么走下去,至少得有个,目标什么的。”
夔天仁看向不远处的矮山,稀疏的植被掩盖不住裸露的山体,黑棕色的岩石和土壤占据了大部分的面积;目光再向远方,矮山之后隐约是高耸的山峰,顶部似乎还有皑皑雪盖笼罩。“只靠一个方向当然不够,但我们目前只有方向这一个线索了。要么前进,要么返回。”
“兽人和守望者随时会从后面追上来,除非我们想办法绕一个大圈,不然是没什么后退的机会。所以朝着这个方向前进,是最好的选择,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阿莲依身上了,希望她能回来吧。”
“要是拉索尔在这儿就好了,起码”童雨的话戛然而止,手迅速攀上了剑柄,“左边!”
一枚散发着奇异光束的飞弹从林子中射出,银色的剑刃溜出剑鞘,划出一道白色的虚影,将着一团异光打散。
“奥术?”兰夜鸣举起法杖,射出三枚幽蓝色的魂弹,却只抵消了一枚奥术飞弹,“北境奥族。”
“这群神秘兮兮的家伙整天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现在还出来捣乱。”童雨对奥族一向没什么好感。奥族与陨族同为北境人族之一,领土范围就在其东北方并且相互接壤,但不常与其他人族来往。奥族人的力量来源相对于其他人族来说十分神秘,就像他们曾经对不甚了解的噬族一样,那股力量源被称之为“秘能”,他们以秘能催动奥术发起各种奇异的攻击,后来他们在与外族的交流中学会了通常的法术和元素之力,进一步强化了奥术的能力。所以瓦特伦的法师以奥族最为有名。
暗紫色的身影从树荫下缓缓走出,那是一种异样的服饰,类似长袍又十分束身,肩膀和其他要害部位还装有小型的甲胄,露出瞳孔的面具遮住了上半部的脸,头上戴着沉暗的冠饰。
童雨左脚向前迈出,双手握剑,拉开架势。
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他没打算继续进攻。”夔天仁缓缓走到童雨身前,对着那紫衣人道,“你是谁,来干什么?”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面具没有遮住的嘴唇开口道,“这个地方,可不经常有小孩儿光顾。最好听我的忠告,掉头回家,前面会杀掉你们的,可不止有我。”
童雨皱了一下眉,这家伙好像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话虽然有些不好听,但也只是让他们离开,语气中并没有威胁感,而且,他只有一个人。
兰夜鸣突然开口说:“我们,没办法原路返回!后面有很多兽人,他们在那里驻扎,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童雨心想,他在搞什么,就像一个被兽人迫害的路人在装可怜。也许他就是在装可怜。
“兽人?有多少?”
“有很多很多,我们只看到一点,丘陵后面应该还有,就在那个方向,我们只能往这边逃。”兰夜鸣想了想,又说道,“我们还有一个精灵朋友,在后边走散了,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来。”
那个奥术师思索了片刻,说:“西南,你们往西南走,速度要快。”
“好的,太感谢了!”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童雨就被拉住胳膊开始跑路了,只留下那个人还站在原地,凝视着兰夜鸣刚才所指的方向。
跑了有一段时间,三个人终于停了下来。
“我们难道真就这么走了?”童雨说。
“当然不是。”兰夜鸣道,“但仅靠我们三个是不可能回头去找拉索尔和阿莲依的,不过他可以。”
童雨心中默认了他的说法,开始冷静下来思考整个事情的脉络。
夔天仁说:“看样子奥族也参与了这次任务所涉及的事情,但他们不可能只派出一个人来。”
童雨说:“他并不清楚我们的身份,也就是说奥族并没有太多情报。”
兰夜鸣说:“他们派出的队伍规模应该不大,不然即使是侦查,也不应该只派一个人。”
“所以他们并不像暗夜精灵那样是有预谋地规划了这次行动,更像是临时得知,派了一支小队来试试运气?”童雨猜测说。
“很有可能,不然也不会就这么放我们走了。”
童雨抬头看了看悬在头顶的太阳,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嘴唇有些发干,便解开水囊晃了晃,已经没有多少了,索性全部喝了下去。水源滋润着他的喉咙,缓解了一丝身心的疲惫,也带来了更多的需求。“如果我们继续向北走,说不定马上就会遇到其他奥族部队,他们说不定就没有刚才那个人这么好心肠了。”
“所以我们不能再继续走下去了。”
童雨转头看向夔天仁,余光瞥到兰夜鸣也是和自己同样的动作他们一下子都没有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我们回去。”夔天仁的瞳孔恢复了坚毅的神色,注视着他们,仿佛在给予力量,“去找拉索尔,和阿莲依。”
第三十章 阿莲依现身
拉索尔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的力气几乎消耗殆尽,双腿仅凭着意识在不断重复着向前迈出步子的动作。他还因为没有看到地上隆起的树根而绊倒,身上和脸颊也因此沾上了泥土,但他的感官依然清晰,能感觉到泥土已经不像破晓时那么潮湿,这就是说自己已经跑了很长一段时间,或者说已经跑出了那片危险阴暗的区域。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说明他差不多安全了,所以脑海中也自然浮现出来停下的想法。
双腿一软,拉索尔栽了下去。
他翻过身,仰面躺着,下面土壤和草像床垫一样柔软,斑斓的阳光穿过林间的叶子打在身上,抚慰着他的伤口。从未体验过的舒适感涌了上来,他只想美美的睡上一觉,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
但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拉索尔痛苦地挣扎着,用力拜托脑海中最后一丝慵懒的想法,双手撑起来,身子向后靠在树上,舒了口气,肩膀上的伤口却因为这一下剧烈的动作再次发作,火辣的痛感袭来,迫使他不得不去注意自己受的伤。他才发现,那道伤口几乎从肩膀划到了胸膛,衣服被撕破,露出原本白皙的肌肤上那一道半凝固的血痕。
他用右手解下水囊,弹开塞子,清洗了脸上的血迹,眨了眨眼,视野终于清晰起来。他犹豫了一下,咬着牙,将水到在肩膀的伤口旁边。接着,他摸出一个小袋子,松开口,一团粉末被倒了上去。他的表情扭曲得有些狰狞,整张脸上布满了痛苦,手掌慢慢地把粉末涂匀,迅速瘫了下来,开始大口喘息。紧急的治疗术是一个成熟游侠必备的技能,但他还太年轻,并没有掌握如此综合的能力,不过一些精灵创伤药还是随身携带。
拉索尔把一块硬面包就着剩下的一点水全部塞进了肚子,又休息了一段时间无论如何他都要恢复一些体力。他觉得差不多了,准备起身离开,右手撑着地,好像按在了什么东西上,黏黏的。他挪开身子,发现了那一团东西。
是面包,带着许多麸皮,和他们从屠牛旅馆带出来的硬面包一样,质地还有些湿软,是被人吐出来有一段时间了。
依照着兰夜鸣的斯文模样和夔天仁的沉稳性子,只有童雨能干出这事儿了看来自己跑的方向没有错。
拉索尔取下斜挎包,里面放着几个备用的箭袋。他抽出一把箭插进背后的箭袋刚刚的战斗太过突然,走得又匆忙,没时间回收羽箭。现在,他深深地觉得自己带的箭袋不够用了。
他们三个之前到过这儿进行休整,那之后又会去哪里呢,是绕开兽人的营地原路返回?还是,继续向前走呢?阿莲依不见了踪影,如果没和他们在一起,他们三个又怎么知道任务目的地是哪里?无数的困惑萦绕在他的心头,就像此时周围高耸的树木将他团团围住,封锁了来去的通路。
兽人的追兵也许马上就会尾随而至,暗夜精灵的守望者部队还是个未知数,现在不是发怔的时候。他左右顾盼,周围可能会有他们行动的踪迹,当下还是尽快想办法追上他们,四个人先会和再说。即使前方一片未知,四个人在一起,总是安心的。
拉索尔离开时,又折返回来把那块吐出来的面包掩了起来。
...
一圈圈耀眼的光晕自上而下地放大,驳回向上的视线,让人有些眼花缭乱。树丛在身旁匆匆而逝,光斑在肩头不住地颤抖,童雨突然感到有阵头晕目眩的冲动,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不再真实。层层绿叶随着风沙沙作响,声音却如同跨越千里而来;脚下的土地好像被赋予了生命一样律动,也许那其实是汹涌的波涛海浪,一叶孤舟正随波逐流;海面上漂过来巨大的冰川,瞬间覆盖了整个世界,寒冷开始肆意妄为地侵蚀躯体。
你在追寻什么?亦或是什么在追寻你?
在那冰川之中,肯定有什么,一直在凝视着。他在看我,还是在眺望远天,亦或在俯视深海。
兰夜鸣的手按在童雨的肩膀上,带着关切的语气说:“没事吧。”
他回过神,看了看周围,树还立在土里,大地也并未颤抖,阳光依然明媚温暖。
“没事。”
...
拉索尔坐在树枝上,头枕着树皮,一条腿凭空耷拉着。他决定一边赶路一边休息,在这种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的时机,必须要保证任何时候都有能够战斗的体力。
他突然想到,像这样一个人坐在树上面晒着斑斓的阳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那还是在遇到公主之前吧。那时候的生活就像一幅画,但公主让这幅画上的一切都活了过来,是她赋予了另一种生命。
一阵风拂过耳畔,吹动了他的警觉。
阿莲依就这样落在他的眼前,那双长筒靴踩着同一根粗树枝,脚步轻盈但能看出疲态。
拉索尔刚想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眼睛看到了她的身上。斗篷半敞着,下沿已经被撕扯得支离破碎,战斗的痕迹如此明显,手里紧握着那柄魔戟“布里欧纳克”,尖端流淌下最后一滴血,光芒还在上面闪烁。
“走。”拉索尔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起身,手就被抓住跳离了树枝。
“轰!”那根树枝瞬间被炸成碎片,热浪甚至打到了脸上。这是显而易见的杀意,对方绝没有半分怜悯,拉索尔很清楚这样的威力意味着什么,但能把身为公爵的阿莲依打到如此地步,难道也是一个公爵等级的角色?
就在他落到地上,抽出长剑立在身前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飞了过来,脸上戴着的那副骇人面具让他永远也忘不了他会在未来无数次与之相遇并战斗
一道湛蓝色的冰刃虚空凝结而成,迎面撞上了布里欧纳克的红色雷电而碎裂。
阿莲依的贯穿魔戟刺出,那人双手未持武器,只是凭空结出一道道冰刃,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尖与刃相碰,雷与冰交锋,布里欧纳克在她手中宛若一把匕首迅速而致命,又像一支画笔那样绚丽夺目。
面具人左手划出一道冰刃挡下魔戟,右手一翻再挥出一道冰刃拦腰斩去,脚踩上戟的长柄向后撤出数步远,双手结印,碎成一地的冰晶残片开始颤动,如同得到号令的军队一样同时向中间的阿莲依射去。
第三十一章 面具人
阿莲依摊开左手,一团火焰在掌心浮现,果断拍在地上,巨大的火焰由手掌下迅速向四周蔓延,如同莲花瓣腾起,将她围住。冰晶打在火瓣上迅速融化,激起一阵一阵的白汽。
火瓣褪下,红黄绿三色雷电穿出,面具人双手高举,面前扬起层层冰盾。三色雷电交织如丝,轻松破开第一层盾,第二层……五层冰盾全部击破。
“这就是布里欧纳克?哈哈哈,美妙的力量,但是,”面具人站在不远处发出癫狂的笑声,又戛然而止,留下巨大的反差,“不是说有五种颜色吗,你为什么总用三个,是看不起我吗?”
拉索尔看着眼前的一切,明白这不是自己能够参与的战斗,但这个面具人的精神似乎并不正常。
那家伙的手扶着额头位置,又耷拉下来:“我明白了,你,是看不起我主的力量吧。”
拉索尔有些受不了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了,脑海中突然想到了童雨。虽然他有时候也很神经,不过比这个戴面具的要好多了。
“你还真是,淖囹!”面具人像是突然发狂了一样,张开双臂,十根指头全部插入土中,“濯涤吧!”
“快到树上去!”阿莲依头也不回地喊道,自己将魔戟反握,尖端插入地中,黄色的雷电蔓延在周围地表。
拉索尔后撤跳到树上,那地面耸动着,一瞬间巨大的坚冰破土而出,阿莲依用雷电在地上铺就的一层盾像是受到了自下而上的一股猛烈撞击震颤了一下。
以阿莲依为圆心,半径近十米内的周围,全部被一人高的冰封住。
“丑陋,污秽,肮脏!”四周的冰障挡住了阿莲依的水平视线,只有这发狂的吼声传入耳中。
突然,从一旁的冰障上像是树枝生长于树干上一样,一根冰刺急速伸出,阿莲依向后弓背,冰刺从肚子前穿过,又闪身躲过另一根,又一根……冰刺越来越多,最后竟然将阿莲依活活困住,身体夹在冰刺的缝隙中动弹不得,正前方,一根冰刺迎面而来。
布里欧纳克圆环上的宝石流转出原色的光芒,一瞬间,巨大的雷暴在冰障中心翻涌。
阿莲依脚下升腾起狂风,身体一跃直上半空,曾经顾盼流离的美眸此刻正露凶光,电光环绕于身边:“你,没资格看到第四种光!”
冰障像冲锋的追兵,纷纷脱离地面飞向空中的阿莲依。她挥舞起手中魔戟,三色的光芒顷刻间化为三十道穿梭的光刃,以几乎不可视的速度切割坚冰。
碎裂的冰块如雨坠落,阿莲依向后拉开手臂,然后将魔戟投掷了出去,口中低声道:“追猎。”
布里欧纳克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又像一头冲刺的猎豹扑向猎物,几乎看不到戟的形态,只见几道光芒闪电奔涌。
“他已经好长时间,没饮过血了。”
“嗯?”面具人什么也没看到,刚刚投掷而来的魔戟消失了踪影,自己却好像感觉不到正在结印的手臂了。他低头去看,发现一只沾满血液的手臂躺在地上,自己的肩膀同样鲜血淋漓。
“啊啊!你这不堪的淖囹!去”一道红光洞穿了他的喉咙,让声音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刻,余下的几道光芒撕开了他的身体,清除威胁。
拉索尔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想通了一个问题:仅凭这一个人是不可能把阿莲依逼到如此境地,这只是一个追在最前面的倒霉鬼罢了,他的后面还有一支队伍。
阿莲依站在原地,转头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他们呢?”
“我们被魔像包围了,最后我留下来断后,他们先走了,我正在追。”拉索尔从树上跳了下来,说,“我们解决了所有魔像,不过童雨和夔天仁都受伤了。”
“不算太糟,比我想象的要好。”阿莲依揉了揉他的肩膀,“你知道他们往哪边跑了么,我们得赶快离开这儿。”
“嗯,我追到了踪迹。”
那天之后,拉索尔就告诉自己:不要随便惹女人生气。
...
童雨心中一直有种说不出的牵动感,就像心脏被人用一根绳子拴了起来,而绳子的另一端却不在自己的手里。心脏的每一下跳动仿佛都不是自己而为,又好像是许多颗心脏一同跳跃,联结在了一起,不时束紧,不时松懈。
突然,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爆开一样,然后迅速平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停了下来。
“有什么情况吗?”夔天仁问。
童雨抽出背后的剑,说:“很近,就在前面。但我不确定那是什么。”
夔天仁和兰夜鸣对视一眼,说:“走。”
不多时,三人已经放慢了脚步,轻声靠近。童雨拨开叶子,一片空地上满目狼藉,折断的小树,坑洼软泥遍布。
“有人在这里战斗过。”童雨扫视着这块区域,目光定格在左前方,“那里有人!不对,好像是尸体。”
夔天仁说:“周围还有人吗?”
兰夜鸣收回术法道:“除了我们。”
“走,去看看。”他们从树丛中向那具尸体走了过去。
童雨看着躺在血泊里的尸体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夔天仁蹲了下来,手沾了一下地上的血迹,又贴上那具尸体,说:“血是新鲜的,身体还有余温,这人刚死不久。”接着,他的目光转向了令童雨惊骇的原因脸上罩着的面具。那是一种完全看不出是什么的图案,让人不由地联想到已经从地狱之门爬出来半个身子的恶魔,在狰狞,在嘶吼,渴求杀戮,渴求血液,等待生灵,等待献祭。
夔天仁的手缓缓按在那副面具上,扣住两边的棱,向前轻轻一推,慢慢抬了起来。随着面具的揭下,那张涂满油彩的脸也露了出来,童雨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家伙疯了吗。”
面具之下的那张脸,满是狰狞痴狂的表情,似是被极端的痛苦折磨着,又似是将极致的快感享受着,仿佛受到诸神的青睐而狂笑……种种表情混杂在一起,再以怪异油彩图案的加持,整张脸显得诡异无比,令人心底发毛。
夔天仁咽了口唾沫,像是把所有的恶心全部咽下去,然后放下背包,把那副面具小心翼翼地装了进去。
“那是什么?”童雨突然发问。
“什么?”
“在他脖子上,那道伤痕。”
夔天仁这才注意到,尸体的脖子上沾满的血迹掩藏住了那并不宽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穿,是”
“布里欧纳克!是阿莲依?”童雨惊喜道。
“还不能确定,但很有可能是!”夔天仁说,“如果这是她,那她应该在这之后向原先的方向去了。”
童雨有些犹豫了,说:“那我们,是去追阿莲依,还是继续去找拉索尔?”
夔天仁也低头陷入了沉思,不排除他们两人会和的情况,但真的可以赌一把吗?
这时,兰夜鸣的话让他们打消了顾虑:“也许他们两个就在一起呢,这个方向有两个脚印。应该是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使用了冰或者水系的法术,这里的地比周围湿很多,都是泥,地上的脚印很清晰。他们继续向前走了,如果我们没有绕路,说不定就和他们遇上了。”
“所以我们也该继续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