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短暂的休息
整整大半个白天的时间,拉索尔几乎都没有说过什么话他根本没什么额外的精力。太阳从头顶慢慢降到西边的林隙里,他和阿莲依马不停蹄地赶路,身上的伤势让这一路痛苦不堪,可这位美女导师并没有要在白天停下来休息的意思。所以当暮色渐渐笼罩在身边,他反而有一种舒适感。
阿莲依决定在树上过一夜。
拉索尔拖着沉重的身体卧在树杈间,迫不及待地想要合上双眼睡一觉,但他侧着的脑袋正好看到坐在另一根树枝上的阿莲依,此时此地的她已经没有初见时的那种轻松随意。也许她本来就从没有轻松过呢,那些只是在他们面前装出来看的,这种例子他在风精灵的宫殿里看到了不知多少,那些人就像带着面具一样,让你永远也看不透面具之下究竟掩藏着什么。毕竟阿莲依好歹也是一位公爵,她的称号是哪位王爵赐予的呢?如果他所见到的一切都是她的一场表演呢,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呢?一个沉默寡言,美丽危险的杀戮者。
这时阿莲依突然回过头看着他,那双眼眸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说:“别胡思乱想了,明天还得赶路。”
拉索尔看着满身污秽的阿莲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地方还远吗?”他的语气有些满不在乎。
“这个速度,大概还有半天左右的时间就能赶到。”
他看着翻来覆去的手掌两面,轻声问:“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你怕吗?”
“不,不是害怕,我只是,”他转动不停的手落在了腰间的短刃上,思绪飘向了它的前一任主人,那个美丽的女孩儿,“我只是有些东西,还想再看看。”
“谁都会有些东西想要去得到,,但你得弄清楚那东西到底该不该属于你。”
“难道只是看看,也不行吗?”拉索尔再次看向阿莲依,她却没有看他。
“你看到,就会想要得到,这种念头一旦萌生,**便不会消散。”
“今天的那个面具人到底是什么人?”拉索尔话锋一转。
“一群很危险的人。”阿莲依说,“睡吧,我来值哨。”
一群,就是说他们是有组织的吗?他们三个人现在到哪里了呢?公主现在在做什么呢……
拉索尔的意识随着不断落下的夜幕渐渐消失,梦里,他好像听到有谁在苦笑。
...
“我们已经追了整整一天,连个鬼影都没看见。”童雨撇断一根干枯的木枝丢进火里,飞起一小阵噼啪乱响的火星,“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知道书上是怎么写的吗,‘人一生最大的错觉之一就是你觉得自己做的够多而忽视了别人也在行动’。”兰夜鸣摆好守卫,坐在一旁。
童雨耸了耸肩,将眼睛移向别处,似乎是承认了自己的急躁。
夔天仁的目光一直停在那簇不大的火焰上,瞳孔倒映着闪烁不定的火光。“也许我们得把所有事情整合起来分析。”
“的确有这个必要,现在的情况有些太混乱了。”兰夜鸣道。
夔天仁说:“我们消灭了一小拨兽人,然后赶到了斯格瑞恩,遇到阿莲依来接我们。”
兰夜鸣补充道:“阿莲依还说,这时候就有一伙暗夜精灵到了小镇,而随后她就带着我们来出任务。”
“他们在我们之前就离开了镇子,然后我们出发,你发现了噬族的渡鸦,但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过,这是一个潜在的危险。”
童雨说:“然后我们就碰到了几个守望者拦路,威胁说大部队马上就来。”
夔天仁说:“嗯,这恐怕是我们目前最大的威胁了。”
“我们尾随着三个兽人找到了他们的老巢一座几百人的营地,遭到了魔像的袭击,我们三个人先走,留下拉索尔断后,”兰夜鸣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竟有些自责。
夔天仁扶着他,说:“这不是你的错,那是迫不得已。”
童雨赶快继续着说:“在路上我们又遇到了奥族的人。”
兰夜鸣揉了揉太阳穴,说:“他们并不像暗夜精灵一样精心安排,甚至可能连这边具体是什么情况都不十分清楚。”
“所以他们的危险性最小。”
“然后我们发现了阿莲依的拉索尔的踪迹并一路追了过来。”童雨道,“还有那个诡异的面具人。”
“只能说应该是他们两个,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而那个面具人似乎不属于我们之前所见到的任何一股势力。”兰夜鸣低着头说。
“所以我们现在的首要目的,就是追上拉索尔他们,其次,提防后面跟上来的守望者部队,一旦被跟上交战,以保存自己为主,迅速撤离。”
童雨缓慢地呼出一口气,“如果我们被打散了怎么办,怎么找到对方?”
夔天仁的眼睛依旧看向那火焰,说:“斯格瑞恩,想办法回到斯格瑞恩,去寻求帮助。”
“这是最坏的打算了吧。”
“不,最坏的,是我们被团灭。”夔天仁看向兰夜鸣,又看向童雨。
童雨发出无可奈何的笑声,向后仰去,斗篷铺在草地上,也不觉得太过潮湿。
看着他的样子,兰夜鸣也笑了出来,这一笑,也同样影响了夔天仁。
黑暗慢慢笼罩在周围,夔天仁熄灭了火堆,把木炭分给兰夜鸣一些,垫在下面挖开的小坑,再盖上一层薄土,铺上斗篷,躺了上去。虽不如别墅那般舒适,但在这寒冷的初春黑夜中,还是能有些温暖的。
至于童雨,他说自己不冷。
东方的天际隐约露出一点放亮的迹象,夔天仁就推醒了两人,吃了点东西准备上路。
童雨的双臂向后舒展,伸了一个懒腰,嘴里打出长长的哈欠,仿佛在对即将到来的黎明控诉。他真想回到斯格瑞恩的别墅好好睡上一觉,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用去担心,醒来还有冰凉的啤酒喝在家里父亲只准许他每天训练完喝一点加很多水的淡啤酒。
兰夜鸣拿出面包、腌肉和几块糖,分给两人。“起码我们带的食物还是够吃的,虽然不能保证太饱。”
夔天仁撕下一块肉放到嘴里咀嚼着,思考着未来的行程。他告诉自己必须尽力做对每一个决定,也体会到这样带来的巨大压力,可还有谁能来承担呢。
兰夜鸣咬着面包去拿插在地上的短杖他昨晚布置的守卫。童雨看着他伸出手,动了几下,把短杖拔出,然后停在了半空。
“怎么了?”他觉得不大对劲,因为兰夜鸣嘴里也停止了对面包的行动。
“守卫好像有反应,但只闪了一下。”兰夜鸣的脸上有说不出的神情,“我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就像是看到敌人的一瞬间被杀掉。”
“在这种鬼地方我可不会相信有什么偶然,一切都事出有因!”童雨吞下最后一口面包,把糖块儿丢到嘴里含着,抽出了剑。
夔天仁起身道:“无论是什么,现在的我们都没有理由松懈。但我们的目的不是来这里打架的。”
兰夜鸣立刻把短杖放进包里,也顾不得清理痕迹,三个人就立刻离开了。
无题
漫无边际的黑幕笼罩在周围,阴影之中有什么在注视着这里。那串隐匿在暗夜下的足迹穿过街巷与丛林,似乎正在靠近。
拉索尔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摸索着,愣是把自己从梦中拽醒。精灵的瞳孔对光的反应十分敏锐,几乎不需要时间调整来适应光线的突然变化。他很快就发现天色还是暗沉的,但已经可以看到黎明的前兆了,视线发现了仍然坐在那里的阿莲依。
她好像发现了他,转过头说:“醒了?吃点东西吧,准备上路了。”
“嗯。”拉索尔这才发现她并没有叫自己起来换班。她是在这里守了一晚上吗?
他咬着硬面包,几年的王宫生活并没有让他沉湎于锦衣玉食,相反,这更让他记住了曾经的流浪。
曙光降临前的冰冷空气让拉索尔彻底清醒过来,似乎是有一阵寒风吹得他后背一激灵,让他不自觉向后看去。
树林还在沉睡,黑暗从四方涌来,冰冷的气息蔓延鼻腔,一切平静犹如镜湖水面。这时,只需要一滴水,便可激荡起层层涟漪,打破这万籁俱寂,而拉索尔,却好像看到了千百重的涟漪回荡在迷雾中。
“不对劲,里面有东西!”拉索尔的声音带着几分恐惧和慌张而轻颤,刚刚清醒的他明显还没有来得及准备好应对突如其来的危险。
轻微的吐息吹在后颈,温暖从背后靠近,没有语言,却让他仿佛在黑暗中找到了依靠,也让他平静了下来,恢复了往常的镇定。“我们怎么办?”
“你能仔细感觉一下吗,还有没有什么情况?”他没有回头去看阿莲依,但心中好似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再次凝望那片林间的黑暗,重重涟漪仍然回荡在那里,并不断靠近,这种感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他搜索着记忆中的片段。
“是守望者,很多!”
阿莲依没有发声,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真正的勇敢并不是面对危险内心毫无波澜,而是即使怀揣恐惧仍然能保持镇静一往无前。
拉索尔的眼前此刻是一片巨大的黑色水域,从天而降的连绵黑雨只是轻轻地打在水面上便激荡出无数圈的涟漪,宛若敲响死亡钟声的回音。
突然,一滴清水落了下来,一圈清澈的水波从万千黑色中荡出。
拉索尔就像被人敲了一下脑门般突然回神,这种感觉,不可能错的。
“是童雨!”
“能确定吗?”
“那个家伙,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按理说,从兽人营地外围分离,是他们三人在前,自己在后,而现在的感觉却是从后方传来,但他相信自己的感觉,“他有危险。”
“我们走。”
...
童雨右脚一蹬,身体跃在空中,数根冰刺迅速凝结飞出,被圆环上锋利的刀刃一一击碎。他落在一根树枝上,长剑划出半圆,挡开迎面而来的几枚刀片。他不做停留,果断转身跃向另一根树枝,他要尽量避免战斗。
这只是守望者的一支小队,但兰夜鸣发觉这并不是之前遇到的那一队,也就是说他们的主力部队可能十分接近,已经更换了前沿侦查部队。
可即使只是侦察兵,她们仍然身负“守望者”之名。
童雨的双脚一落在树枝上便立即起跳,不停地在林间移动,不在任何一棵树上停留,身后的两个黑影也紧追不舍。他发现她们似乎有所顾忌而从从不果断出手,正是这样才给了他充足的机会。
大概是因为没有看到阿莲依踪影的缘故,他这样猜着,她们大概并不知道阿莲依早就和他们分开了,现在不见她,不敢贸然出手。现在只有两个人在追他,另外两个应该躲在暗处或是已经返回通报情况,无论是怎样的,现在的情况都十分棘手。
他已经在拼尽全力前进,估摸着自己的速度马上就能追上先走的夔天仁和兰夜鸣。他踩到一根细枝,没有落稳,身后暗夜如影随形而至。他顺着重力转向,将剑向后横劈,与圆环在黑暗的树林中迸发出火星。挡开袭击,童雨自己也掉了下来,身子一沉,蹲伏在地,又向后弹射一步,几枚刀片插入刚刚所在的土地里。他抬起头,黑影已然降临眼前,暗色的斗篷下锋利的环刃再次来袭。
幽蓝色的魂弹从童雨身后飞出,抵挡了守望者的攻击,也为他争取了时间,转身撤退。
那守望者抖了抖身子,抬眼已发现目标脱离。同伴落到旁边,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同时向后看去。一个被斗篷包裹住的身影从她们头顶跃过,径直向前。
“这些家伙太难缠了。”童雨叫苦不迭地说着,身体仍在树林间腾挪。
“我布置了陷阱,应该能拖一会儿时间。”兰夜鸣说,身后传来一声爆炸。
“这么快?”童雨惊愕道。
“她们的速度很快,陷阱拖不了太长时间,之后怎么办?”
夔天仁在最前面,留给两人一个坚实的背影。“如果找不到机会逃掉,就留下来殊死一战。”
霎时间,冰冷的语言从四面八方响起:“那现在就做好准备吧。”
他们三个同时停下了脚步,站在粗树枝上向四周观望,摸不清这声音到底从何而来,唯一能确定的是,恐惧是由心中升起。
来自阴影中死亡威胁的压迫感,迫使童雨攥紧了手中的剑,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当初那个面对强大的敌人浑身无力的弱小的自己,他是如此深切地体会到了实力的差距,那种即使没有见到对手但强大力量的压迫仍然令人窒息的差距。
三个人落在不同但相邻的树上,向四方搜寻着,那声音却在他们中间响起:“阿莲依在哪?”冰冷得让人听不出这是一个问句。
童雨想都没想地直接将左臂抵住剑身向后做出防御姿态,还是被强大的气流冲击,风刃在风衣上切开了几道口子,渗出一丝血迹,因为摔倒地上沾上了泥土而掩盖住。在大脑还没感受到肢体上的疼痛时,他就立刻挺身而起,双手握剑摆开迎战的架势,余光看到了两个同伴也摔倒了地上,夔天仁的臂铠已经展开,兰夜鸣则刚刚撑着木杖爬起来,那身袍子已经污秽不堪,而三人所成的三角形中心,站着那声音的来源一个高挑的守望者,菱形的面具上伸展出更为细长优雅的棱角,仅仅露出靴子底部的暗色斗篷镶着暗金色的纹理。
第三十四章 疯婆!
被面具覆盖住的脸只露出了嘴和下巴的部分,紫色的双唇张开:“她在哪儿?”
童雨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她嘴唇的动作和微翘的下巴以及斗篷没有遮住的那一段光滑的脖颈,觉得摘下面具应该会很漂亮,又想到那斗篷下掩藏的刀锋,浑身打了个寒颤,怜香惜玉之情顿时烟消云散。
没有人应答她的提问,夔天仁能感觉到另外两人在等待着他的回复,可他也不清楚答案是什么,难道要撒个谎威胁她一下吗,但谎言似乎并不能恐吓到眼前的这个暗夜精灵甚至反而会让她确信阿莲依并不在这里。犀角吊坠一直在胸前挂着,藏在衣服里面,是否有自己拖住她的可能,让他们趁机逃走呢?到现在为止,他已经通过目前所接触到的信息大概清楚守望者的攻击模式了:她们身手敏捷,武器以圆环为主,擅长刀刃和偷袭,速度极快。而以眼前的实力差距,如果她起了杀心,自己很可能会被瞬间斩杀,更不用说几乎没有近身作战能力的兰夜鸣了,至于童雨,似乎是唯一有可能逃脱的人。
他发现那副面具转向了自己,像是看穿了内心的想法一样。没时间了,他衣领中掏出吊坠握在手中,银色的光芒从指缝中散出。
守望者猛地扬起斗篷,抬起纤细的手臂,看似软弱无力,掷出的却是夺命的刀刃。
银色的光辉流泻全身,刀刃触碰到光发出铿锵声,银犀盔甲附着上夔天仁的每一寸肌肤。
守望者再次开口:“我以为,夔门已经灭绝了。”
“我会让你为这句话付出代价。”
“环刃所向,盾铠无存。”风从脚下升腾而起,环绕着守望者一动不动的身姿,几道风刃混杂在一起旋转着,像冲击波一样冲向夔天仁。
夔天仁向后拉开右臂,随后一拳破开,碎裂的风刃散开,在周遭的树干上打出无法磨灭的痕迹,手臂也被震得生疼,盔甲上已经被留下几道破损的刻痕。这种程度的风刃,如果没有铠甲,身体一定会被轻而易举地切开吧,这种实力的差距是无法靠吊坠的力量来弥补的,自己只能尽量拖延时间吧,但又能拖到什么时候呢,不会有人来拯救他们,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这里,但无论如何,不能停下来。
他冲了过去,一拳打在环绕着守望者的风盾上,距离那副面具只有一臂的距离,却无法再前进半分,就像打进了一团棉花,力量完全泄了出去,想要抽出却又好像被紧紧缠绕,动弹不得。
“是时候帮风精灵那群废物了解他们没完成的事情了。”守望者从斗篷下伸出圆环,上面的刀刃散发出淡紫色的流光,“夔门,成为历史吧。”
“疯婆子!”童雨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这么叫了出来,他在夔天仁发动攻击的同时也冲了上去,可剑刃却被风盾弹开,无法靠近。此时的他看到夔天仁身落险境,已经慌不择言了:“长得这么漂亮,整天像个疯婆一样,你是母兽人吗!”
兰夜鸣不能理解自己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笑出声,但这也是绝境中很大的宽慰了。
守望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头对童雨恶狠狠地说:“你是下一个。”
“如果我是你就会第一个把他干掉。”
守望者猛然回头,黄色的雷电奔涌而来,瞬间将风盾刺穿,在地上轰出一个大坑。守望者闪到一边,看着不远处的一棵树上落着的两个身影。
“那张嘴那么烦人,你为什么要把他留到下一个。”拉索尔打趣道。
“这事没完,长耳朵!”
兰夜鸣扶着额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莲依回来的缘故,让他们的心里产生了安全感。“我说你们两个,回去爱怎么吵怎么吵。”
夔天仁后退了几步,大口喘息着,刚才那一刻真的感觉死神的镰刀已经触碰到了自己的脖子,那冰冷的刀锋伴随着的是深深的恐惧。
“没想到连副官都派来了,玛维奥沙怎么不自己来走一遭。”阿莲依冷冷地说着。
“看来千蕾公爵已经决定与永夜领主为敌。”副官平静地说。
“难道不是你们先出手袭击的吗?”
“我不善言辞,只能以刀刃解决问题了。”副官亮出手中的圆环,流光未散。
“总结就是嘴笨说不过然后想打架杀人灭口掩盖事实呗。”阿莲依带着挑衅的语气说。
兰夜鸣在心中感叹:果然是自己一个人沉默寡言而与整个队伍格格不入。
“你们退后。”话音刚落,阿莲依便扬起闪烁着雷电的布里欧纳克从树枝上一跃而下,与迎头向上的副官手中的流光环刃交锋。
魔戟上的宝石倾泻出三色的雷电,顺着尖芒鱼贯而出。
守望者副官手中如同握着一团紫色的光晕,亮度陡然提升,在半空中拉出一道悠长的流光。
环刃划出一道半圆,正面对抗上雷电环绕着的贯穿魔戟。
阿莲娜手腕一抖,魔戟的锋芒偏转,与锋利的光刃擦肩而过。她的嘴角勾起,妖媚的眼眸对上了副官面具下略微惊讶的表情。
一瞬间,两人便错开了身位,上下位置翻转。
“布里欧纳克。”轻悄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带着些许的嘲讽与十足的杀意,守望者饶是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洗礼,此时也不禁打颤。
三道雷电在空中陡然转向,以三种截然不同的奇异轨迹绕过阿莲依,在两人的距离仅仅拉开一臂长度时,已然降临副官的脊背。
两个人同时落地,却是以不同的方式。阿莲依转过身,看着挣扎着爬起来的守望者副官。
“不愧是‘贯穿魔戟布里欧纳克’,传说中所谓‘令敌人无所遁形的攻击范围’竟是如此。”副官缓慢地站了起来,解掉了那已经无法再披的斗篷,露出了包裹在黑色束身衣下纤细高挑的身材,附上守护要害的轻巧铠甲。
“被打了还慢条斯理地说废话。”,阿莲依早已收起了笑容,冷语道:“你赢不了我的,走吧。”
“这就是你没有乘胜追击的理由吗?”守望者发出一声冷笑,“被称为‘轰击五星’的魔戟,我很好奇另外两种雷电是什么样子的。”
阿莲依向前踏出一步,魔戟横在身侧,摆出攻击的架势,脸上却露出了些许惋惜的神色,说:“这就是我讨厌暗夜精灵的原因,只知向前杀戮,不愿后退让步。”
副官手中的圆环再次迸发出炫目的紫色流光,身体前倾,厉声道:“暗夜精灵已经退无可退了!”
第三十五章 布塔雅
布塔雅记不得称为女祭司之前的事情了。
她最初的记忆是在那天洒满月光的祭坛上,黑暗环伺,唯有皎洁银月,女神抚摸着她光滑稚嫩的身体,宁静随之而来,如同听闻着森林中的寂静雨声安然入眠般的梦境,时而万籁俱寂,时而嘈杂不绝,却能让人平息心中念想。最终,月之女神将自己的光辉洒遍她的全身上下,将冰冷且温和的月光赐予了她。从那一刻起,她便成为了服侍女神的仆人,和她的无数同胞姐妹们一起,将终其一生匍匐在这银月神殿上。
白色的柔纱长袍和一小段桂枝每日伴随着她,祈祷、洗礼、聆听、诵读都让她时刻感觉到女神的爱抚。她和许多姐妹一同作息,闲暇时最乐于的就是畅谈,她擅长倾听别人的故事,她喜欢笑和任何有趣的事。她也承诺要将女神的光辉洒向更远的地方。
那一天,有几位精灵来访者,她在不远处的树丛后面看到了在花园漫步的他们。金黄色的长发和不同于她们的白色皮肤,以及年轻俊俏的脸庞都在她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美好印象至少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那天晚上,布塔雅和姐妹们在晚餐后继续着闲聊,说到了来访的精灵。
“年轻?他们当中最年轻的都已经一百岁出头了。”身份略高的一位姐姐这么说道。这时起,布塔雅才对精灵之间的差异有了真正的体会。
白种的所谓“高等精灵”一直被认为是贵族正统,并且拥有着长久的寿命,青春如常,两三百岁并不是多么罕见的情况。但披着深蓝发色和暗紫皮肤的暗夜精灵只有短短的百年时间,就像平庸无常的人类一样。
但那时的布塔雅,并不知道这份差异代表了什么,也不知道这将会影响她什么。
...
布塔雅摊开左手,掌心露出一个泛着浅白微光的半月印记;右手向前丢出圆环,旋转着飞向魔戟之主。
阿莲依挑起戟尖,红色的雷电涌上,将圆环击落,对手却突然消失了踪影。圆环在身边落下,并没有发出声音。她扬起左手,一片绚丽的火光迅速形成一面火盾。
布塔雅用锋利的光刃切开了簇拥着的火焰,看到了扑面而来的电光。
刀刃飞舞,电光四射,轰雷奔涌,流光如泉。一块不大的空地和几根粗壮可靠的枝干便是她们缠斗的战场。
阿莲依手中快速转动着魔戟,一道道迥异的电光不断击落飞舞的刀刃,布塔雅的身影闪烁其中,手中的环刃伺机而出。
阿莲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果断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把魔戟竖在身前,敲击地面。顿时,狂风从地面升腾而起,像一阵龙卷风将周围的刀刃尽数卷入,然后猛地爆发,飞出的刀刃像四面八方插入土地和树干。
“你们先走!”阿莲依盯着眼前的敌人,“这种难缠的战斗方式你在拖延时间。”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公爵。”布塔雅站直身体,对着阿莲依说,“不过很可惜,守望者的行动一向十分迅速。”
话音刚落,数十个黑色的身影便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树林里,在树枝上,在地面上,是一支守望者部队!
“即使你在守望者的围攻中能全身而退,也没有精力去顾及其他几个人吧。”布塔雅说。
“呵,如果你还能找到他们几个的话。”阿莲依冷笑道。
布塔雅一怔,刚刚疲于纠缠,这才发现四个小鬼已经不知去向了。
“追!”数十道黑影闻声而动,绕过阿莲依和布塔雅的战场,从两侧汇聚成黑色的暗流前进,
“你们的对手,是我!”布里欧纳克仍然立在原地,阿莲依双手持握,魔戟的环端释放出冲天的三色涌雷,在上方的天空分裂成数道,如同一张纵横交错的巨网漫天而撒,截住了那两条黑色激流。
“我才是你的对手,千蕾公爵。”布塔雅此时已经戴上了守望者标志性的暗夜披风由锐利的护肩撑起,肩胛骨的位置耸立着两道半圆弧。
阿莲依说:“直到现在才肯以守望者真正的姿态和我交手吗。”
“为了永夜刻痕。”布塔雅抚摸着圆环上突出来的几片利刃,紫色的流光随着指尖注入其中,留下力量的印记,周围,是自己的守望者军队,“环刃所向,盾铠无存!”
“环刃所向,盾铠无存!”
低沉的群声从周围响起,阿莲依也丢掉了轻松的表情。“你不是想知道剩下的雷电是什么样的吗,我就让你看看布里欧纳克真正的力量!”
布里欧纳克在轻微地颤动,那空心的椭圆环上的各色宝石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就像色彩迥异的河流汇聚在一起一样,光芒从宝石流入了圆环,混杂在一起。
“你知道把所有颜色混在一起,会变成什么吗?”阿莲依突然开口说道。
布塔雅说:“我对绘画并无造诣,公爵想说什么?”
阿莲依闭上了双眼,说:“闭上眼,你就能看到是什么了。”
“什么意思?”
“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阿莲依睁开眼,瞳孔发亮。
滚滚闷雷的巨响突然撼动了所有人的耳膜,但浓厚的违和感却让布塔雅心头一紧,这声音,是从脚下传来的!
布塔雅果断蹲了下来,左手撑住地面,紫色的光在脚下迅速凝成一面光盾,接着就是“轰”的一声,仿佛被猛兽全力冲击,竟然将自己的手臂震得有些发麻,但也不排除是因为电击的可能,因为她注意到了光盾周围散出来的零星电流,十分不引人注目,因为那诡异的黑色。
但其他守望者就没有这么强的抗力了。布塔雅扫视眼前,突如其来的诡异雷暴将地面轰得面貌全非,散布着支离破碎的斗篷残骸,十几个反应不及的精灵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跪在血泊中。目光转向空地边缘,那里三三两两地站着剩下的守望者们,曾经隐匿身躯的斗篷此刻全都不再完整。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魔戟身上,没有人会想到威胁竟然来自脚下的大地。这近乎半数的战力损失对于布塔雅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而更困难的,是接下来如何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很明显,这里不是只有她在隐藏实力。随后,她发现了阿莲依并没有下一步行动,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那柄魔戟上沾染了暗夜精灵的血液,仍在不住地耸动,就像一头急于扑出牢笼的野兽面对鲜血一样。
布塔雅身为守望者,已经不会再产生恐惧,但她仍然体会到了那种本能中最初的情感。
那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第三十六章 地之雷
“我们就这么把她一个人丢下吗?”童雨转过头看向身后,升起的雾霭阻拦了视线的传递,仿佛看不透的未来。
拉索尔说:“她说过如果不对劲就马上离开。”
夔天仁说:“她是我们中最不需要担心的。比起这个,后面全都布置好了吗?”
兰夜鸣摸了摸空瘪的包,说:“我的符咒差不多已经用完了,能拖上不少时间。”
“那如果是阿莲依追上来怎么办?”童雨突然发问。
这个简单的问题似乎问倒了他们。
“也许她能猜到我们会放些东西呢。”
四道身影在林间不停地穿梭,踩得一片沙沙作响。
...
阿莲依感受着手心不断传来的汹涌,她很清楚手中的这头野兽对于鲜血的渴望有多么强烈,那股躁动,是原始的本能。
“黑色的,地之雷。”布塔雅口中喃喃。
“已经,很久没用过这个了。”终于,阿莲依再次挥舞起魔戟,尖芒扫过一众精灵,最终定格在守望者副官身上。
布塔雅抬了抬手,几名守望者迅速上前,检查同伴的受伤情况:绝大多数都还活着,只是丧失了作战的能力,她们被抬出了这片区域。剩下的二十多人仍然分布在两侧,随着布塔雅的手掌再次挥动,纷纷绕开阿莲依穿入了树林去追踪逃离的四人。
“居然不动,你就那么小瞧守望者?不是所有人都有像你一样的力量。”
“呵呵,是你太小瞧他们了。”阿莲依头也不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不过,你倒是没有你的主官那么无情。”
“你在说什么?”
“守望者从来都不会在任务期间优先考虑队友的生死,最高准则是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这一点,玛维奥沙比你贯彻得多啊。”阿莲依的语气略带些讽刺的意味,“玛维那家伙的确带出来一个好副官。”
布塔雅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优先完成任务的确是最高准则,救援行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本应该在最后才进行,可自己……
“玛维没教过你,在战场上不要走神吗,尤其是被对手引导。”阿莲依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迎面袭来的凉风瞬间惊醒了她。布塔雅的身体向后倒下,眼睁睁看着魔戟的尖刃几乎贴着额头扫过,甚至还有一丝微弱的电流碰到了自己。
她的右脚蹬地,身体果断反冲,圆环随力而出,打在横挡的戟柄上。左腿向腰间扫去,阿莲依向上腾跃,魔戟顺势竖劈下来。
布塔雅向一旁翻滚,披风扬起,飞出几片刀刃,被布里欧纳克黄色的电光击落。
阿莲依左手在面前横扫而过,一束火流窜出,落地,瞬间迸发出冲天烈焰,一个人形的上半身慢慢浮现出来。
“萨满巫术?”布塔雅一跃而起,在空中飞速旋转,披风之下,无数刀刃如同疾风骤雨从天而降。
阿莲依慢慢抬起魔戟,一道白光闪烁,魔戟仿佛消失不见,转眼间守望者刀刃降临,霎时间数十道光影流窜,仿佛数十柄武器同时挥舞,刀刃散落一地。
“仞光闪!”
“怎么,玛维奥沙没有教过你吗?”阿莲依笑了笑,“她对自己的副官还藏着掖着啊。”
布塔雅咬着牙,再三的挑衅已经让她忍无可忍了,左手虚空一握,像是拽住什么东西一样向后一扯。插在地上的刀刃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全部飞入半空,划过奇异的弧度,像龙卷风一样环绕在周围。
阿莲依打了个响指,那团巨大的火元素顷刻化为碎裂的火球在天空盘旋,似乎在与飞舞的刀刃对峙。
接着,两人同时喊道:“爆!”
刀刃群转瞬化作无数紫色的流光飞舞,繁星火焰迸裂编织出漫天火网阻拦流光。
阿莲依手掌伏地,土地隆起,将自己包裹在一个土球中。火网并不能完全阻止流光的冲击,但被削弱的刀刃已经无法再穿透附魔的土盾,只能裹挟着火焰刻入坚硬的墙壁上。
布塔雅深吸了两口气,盯着那土球,生怕再出什么变故。突然,她跃出一个后空翻,地面伸出三根大腿一样粗的地刺,接着又是一个后空翻,又一个。连着闪躲了数次,她直接跳上了一根树枝,再放眼看去,那土球仍旧没有动静。此时她的怒意已经被完全激发。
她跃向空中,手松开的圆环开始高速旋转,周边迅速聚集起几个脑袋大小的暗色光球。随着身体开始下落,光球跟着圆环飞速冲向地上的土球。
巨大的轰击声伴随着尘土飞扬升起,布塔雅落到了地上。
这时,另一边的树林传来的一连串爆炸声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守望者追踪的方向。但这样的动静不会是守望者弄出来的。
“我说过,是你太小瞧了他们。”
布塔雅惊讶地转过头,那片四起的尘埃中,慢慢走出一个手持长武器的人影。
“其实躲在那个球里面挺闷的。”阿莲依身边环绕起两道风刃,打散了弥漫的尘土,“所以,你还不打算用背后的那东西吗。”
布塔雅张开手掌,圆环不知从何处“嗖”地飞了过来。
“不过不用也好,剩了我的麻烦。”阿莲依冷笑一声,身体再次发动冲击,魔戟的利刃划出两道交叉的火弧,后面接着凌厉的电光。
布塔雅将手中的武器丢出,在前方分裂出十二个一模一样的圆环,连成一个圆形,围起了一面紫色的光盾。
十字烈焰与奔雷像洪水遇上堤坝一样与光盾发生碰撞。十二圆环猛地颤动,然后慢慢稳定。随着攻势减弱,三道雷电却出其不意地从三个方向绕过光盾再度来袭。
已经没有精力进行紧急防守的布塔雅被这突然袭击命中,身体向后滚去,手却还在比划着。
十二圆环迅速散开,将光盾解除,从十二个方向朝着阿莲依飞去。翻滚中,严重受限的视野只留意到了白光闪过。又是仞光闪,玛维奥沙也曾使用过的招式。
她的身体撞上了一棵树才停下。她慢慢爬了起来,守望者的披风帮她抵消了一部分冲击,但被布里欧纳克的雷电直接命中的感觉还是令她疼痛不已,不过这并不会影响她的行动守望者对待身体已经麻痹。她抖了抖身上的土,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背后那两道金属半圆弧开始涌动,被禁锢万年的神爆发出低沉的怒吼,要将整个天际震碎。
“暗月之下,黑影丛生。”
第三十七章 暗月神使
布塔雅在神殿中不停奔跑着,不敢停下来。
周围尽是断壁残垣,高耸的多立克石柱断成两截靠在墙壁的浮雕上,裂开的台阶上散落着碎石块儿,白日修剪整齐的草坪与花束杂乱不堪,四方灰暗无边,迷雾笼罩着一切。
她几乎能感受到那家伙在自己耳边吐出的气息,那浓稠的、令人作呕的气味和那怪物一样让她颤栗。此时的她就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中伶仃漂浮的木筏,随时可能被藏身于深海下的狂妄巨兽吞噬。
但她终于能看到正殿了,就在跑过一个拐角后。她不顾一切地向那里跑去,就像往常一样想在那里寻求银月女神的庇佑。
迷雾中,她甚至没有看清曾经走过无数遍的台阶而摔倒,身后的恐惧仿佛近在咫尺,本能催动她用手扒住地面向殿内爬去。碎块儿割破了她柔弱得没有拿过比祭祀器皿更重的物体的手掌,血迹不多,却刚好从门口沿着肮脏的地毯一路延伸。
她颤抖着抬起头,汗水混着灰尘模糊了视线,但还是能够看到女神雕像的轮廓。她的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立马用袖子擦拭眼眶,撩开发梢,重新看向那给予她灵魂的神像。
不,那是什么!
一道裂纹从额头,穿过鼻梁,横越嘴唇,劈开身体,直到裙底。
黑影已经爬满了神像的半边身子,还在不断蔓延,仿佛要把银月的光辉吃干抹净。
巨大的压力从背后传来,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东西正在自己的身体上攀爬,从脚踝,小腿,大腿,再到臀部,一直向上。绝望和恐惧占据了所有的空间,她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去思考,去反抗。
视野慢慢变得狭窄,最后一缕光线中,她看到了神像的最后一点生命消亡了。
“一体两面,光影并生。”不知是谁的声音。
...
阿莲依看着眼前的守望者的身体慢慢变得虚幻,染上一层不可捉摸的阴影,整个人连同面罩与披风一起融入黑暗,如同层层叠叠的黑纱,只有瞳孔的位置绽放出猩红的光芒。身后那半圆的金属环也变成了两片朝天的黑翼,是同样的虚幻。
她看着那半透明的黑影,感叹道:“曾经躬身于月辉下的精灵,最终选择了投靠暗影么,暗月神使。”
布塔雅的声音也变得有些缥缈:“我们的选择,轮不到你来插嘴!”她高举暗影圆环,两片黑翼释放出闪烁着雷电的黑雾。
快速移动的黑雾并没有攻击阿莲依,而是扑向了地上的两具守望者尸体。黑雾吞噬了尸体,就像野兽在咀嚼食物,不停地蠕动,最后慢慢消散。
雾影褪下,是同样宛若黑纱层叠的暗月神使,只是少了身后的黑翼和那两点猩红光芒。
“把同伴的尸体当做战斗的武器,这种方式真是令人不齿。”阿莲依恶狠狠地说着。
“从选择栖身暗影的那一刻起,守望者的身体就不再属于任何人。”布塔雅的语气已经毫无波澜,“环刃所向,盾铠无存。”
...
在那次噩梦之后的不久,布塔雅就见到了玛维奥沙,或者说,是玛维奥沙找到了她。
仲夏夜的仪式通常会持续几天的时间,这次也不例外。九岁的布塔雅还做不了什么要紧的事务,只是跑跑腿,传个话。
那一天的仪式活动暂停了,因为月亮被遮蔽这是极为不祥的征兆,处在这种要紧的时刻。而因为仪式所以日常的行为活动也都暂时停止了,所以什么都不用做的布塔雅一个人跑到了花园。几乎所有人都在殿里交谈现状或者准备东西,这里除了她没有别人。
左顾右盼的布塔雅在一朵白色的花瓣上发现了一只紫翼黑边的蝴蝶。在此之前她只在这里见到过白色或黄色的蝴蝶,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颜色如此深暗的异类。
稚嫩的好奇心催使她慢慢靠近,那对触角缓慢地上下摆动,突然一振翅,飞了起来。
布塔雅连忙跟上,双手提着白色的裙子,一路小跑。
那蝴蝶左右反复,飞来飞去,布塔雅也跟着左蹦右跳,像一只兔子。
蝴蝶飞过一座低矮的假山,她也跑了过去,拐到假山背后,却找不到了那只蝴蝶。
一块很小的空地,被假山和矮树丛环绕,只留下一个狭小的入口,那里正站着布塔雅。她的眼睛环视着这片陌生的领土,搜索着蝴蝶的踪影,想着赶快找到,把它带走。她真的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总是有一股莫名的感觉环绕着自己,一种不属于夏夜的凉意刺激着皮肤,仿佛被无数双眼睛窥伺而颤抖。
但她总也找不到那只蝴蝶,心脏好像被人揪住了,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无可奈何中,她向里面走去,脚步很轻,步伐很慢,好像每走一步都要斟酌很久,观望很久。
假山的背后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窟窿,阴影蛰伏其中,没有月光的照耀,黑暗更加猖獗。布塔雅感觉好像每一个窟窿里,每一片叶子下,每一处她不曾注意到的角落中,都有未知的暗影在注视着她。
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她快要受不了了,失声尖叫迫在眉睫!
“非凡的心智,不可长久滞留于黑暗。”
古老的精灵语通过女人的喉咙和嘴唇发出,布塔雅不知道是因为这古老传承中蕴含的力量,还是因为那个女人本身,但这句话的确穿破了笼罩着她的黑暗,驱散了围绕着她的阴影,将宁静再次赠予了她,让她重新“活”了过来。
布塔雅惊喜地转过身子。在花坛微弱的法术光作用下,那人就像一座黑色的山峰耸立在她面前,那融入黑夜的披风和铠甲,以及那奇怪的面具和身后两块不知名的物体。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类似于刚才的那种恐惧感,取而代之的是自然般的亲近。
然后,她注意到了停在披风上的蝴蝶。
“你注视阴影太久,会被发现;反过来,他们也会注视你。”那座“山”这么说着,抬起手指,蝴蝶扇起翅膀,落在其上。她把手慢慢伸了过去,到面前时,蝴蝶飞了起来,落到了布塔雅的胸口,就像一个大一点的蝴蝶吊坠。
“你能看到他们吗那些影子里的小东西。”女人把身体伏低,和她身高平齐,说道。
“我,看不太清楚。”布塔雅支支吾吾地回答。
她又继续引导着问:“但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是吗?”
“嗯。”她想了想,点点头。
“好女孩儿。”她摸了摸布塔雅的头,说,“你看到了暗影,暗影也注意到了你,最终召唤你。”
布塔雅急忙说:“可是,可我已经归从于女神了,我会侍奉银月女神。”
女人笑了笑,说:“这并不冲突。正是因为你已经被光明接纳,才能领会暗影。”
九岁的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什么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她并不急于回答女孩儿的问题。
“布塔雅,她们都这么叫我。”
“好的,布塔雅。你觉得月亮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问题问到了布塔雅,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长久侍奉的对象究竟代表了什么。“嗯,是圆的?”
“看起来的确是个圆形,但那仅仅会是一个圆形的薄片吗,就像一样纸上画一个圆那样?”
布塔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甚至还没有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布塔雅,今天没有月亮对吗,那月亮还在那里吗?”女人换了一个问题。
她抬头看了看天,说:“是没有,被遮住了。”
“对,所以月亮还在那里。那么在月亮的另一面,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是不是也存在呢?”女人慢慢起身,也抬起头,看向无边无际的夜空,没有月亮,没有星光,“月亮并不是只有光明的存在。一体两面,光影并生。”
第三十八章 布里欧纳克?
黑夜已经逝去,但光明依旧远离,阴云笼罩在上空,压抑着每一次呼吸。
布塔雅黑纱一般的身影隐遁于阴沉得犹如傍晚时分的森林暮色中,环刃所带来的压迫感丝毫不逊色于头顶滚滚黑云。在另外两个帮手的进攻间歇,她伺机而动,寻求着对手的破绽。
阿莲依的每一次劈刺都伴随着异色的雷电,双手的转换越来越快,魔戟甚至变成了残影在舞动,冰、火与光在身边跃动,攻击模式不停地转换。
她一记横扫,逼退对方两人,趁着间隙再次使出仞光闪,挡下了再次袭来的攻击,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
她后跳拉开距离,左手两指夹出一张符咒立在脸前。
虽然布塔雅的身体已经完全化为黑影,但仍然可以感受到那种惊讶。
“以噬之名,开万灵通径!”
符咒燃起蓝色的火焰,且愈发升腾,愈演愈烈,最终脱手而出,幻化成一个手持长兵的人形,看不清脸,只有一个浅色的轮廓和淡淡的火焰覆盖全身。但手中的武器绝对不陌生虽然有些虚幻,布塔雅还是能认出那是布里欧纳克!
“如果一个满足不了你,呵呵,那就再来一个如何~”阿莲依翻转手腕,三色异雷汇聚魔戟,然后用力投掷过去,雷鸣混着风啸疾驰。
布塔雅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视野中,任由魔戟激起巨大的雷暴。
那团虚影挪动了脚步,随即弹射了出去,速度之快,甚至在阿莲依之上。浅色光晕围绕着的“布里欧纳克”如同有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划出两道光刃便将两个黑影击飞,甚至没有给对手反应的时间。
阿莲依抬手接住飞回来的魔戟,顺势向后横劈,打在环刃的刀锋上。“你还真是不喜欢正面交手啊。”
魔戟的空心环再次流出黑色的电光,布塔雅直接用环刃推开布里欧纳克,向空中弹跳,土地在脚下爆开,黑色的雷电像快速生长的藤蔓向上直追,上升速度逐渐放缓的她无可避免地被击中。
饶是有暗影加护,她的身体仍然产生了阵痛和麻痹感,在空中短暂地停留后开始了下坠。
在空中失去了力,那就是一个靶子。
阿莲依单手结印,火焰在布塔雅下方升起,形如一朵绽开的莲花,巨大的火瓣从四方卷起,包裹住落入中心的黑影,圆环被她从最后一丝缝隙中丢出,落在地上。
“花苞”开始收缩,然后猛地爆炸,同时,“黑纱”再次握住了圆环。
布塔雅有些吃力地站起来。利用在刃面上加附的魔印进行短距离的穿梭是暗夜精灵的特殊技能,类似于拉索尔用来移动的影阵,但这种效果无法在瞬间完成,所以只能针对这种不是瞬时遭受的伤害。
这个女人的个人实力远超于她,并且精通多种术法,攻击模式多样,无论如何自己都无法战胜她。布塔雅经过交手已经渐渐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差距,也体会到了“千蕾公爵”名号如此响亮的原因。
那个浅色的人形也慢慢靠了过来,站在阿莲依的身后一侧他已经解决的另外两个麻烦。
...
有什么东西打在脸上,凉凉的。童雨扶着树干,将视线投向上方,穿过层层叠叠间的叶隙,看到了黑压压的云层,在不断积蓄力量,以至于已经开始流泻分毫。
拉索尔在前面的树杈上停了一下,朝着身后喊道:“你在等什么,快走。”
“哦。”童雨想到了以前,在雨季来临前父亲总会带着他和姐姐加固一下房子的顶棚,检查水窖情况,总之十分忙碌。而每当雨水降临,他喜欢待在小屋里,在昏暗的光线下,透过窗看着外面从天而至的雨滴打在屋檐上落下,打在地面的水洼里溅起小小的水花,并且雨的声音,总能让他的心无比宁静。“要下雨了。”
骤雨将至。
...
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亦或是单纯的武技和对武器的掌控程度,这个人形体都明显强于阿莲依。没有那样繁杂的法术作伴,仅仅是依靠手中高速的动作挥起“布里欧纳克”所进行的近身缠斗就令布塔雅无暇分身去追击离开的阿莲依,几次利用环刃闪烁拉开距离都被很快追上再次拖住。
浅色的光戟在他手中变成了无法看清踪影的数道流光,一秒钟的时间甚至可以连续出击三四次。
如此强横的战斗力极为少见,即使是因为噬族万灵术的加持,那手中的那根“布里欧纳克”该怎么解释?
不管怎样,现在必须想尽办法赶快脱身,一旦阿莲依追上了守望者部队,那计划很有可能全盘落空。归根结底,还是低估了千蕾公爵的实力和情报的不及时,没有能在第一时间掌握斯格瑞恩的情况。
院长那个老家伙的确很难对付。布塔雅叹了口气,挥刃反击。
...
阿莲依在树间跳跃,保持着近乎全速的状态。刚才的交手已经令她有些疲惫,还要维持灵体的存在,但现在还没有到可以松懈的时候,那四个小家伙不知道怎么样了。
突然,她放慢了步子,然后停了下来,看着眼前一片狼藉:树干犹如被狂风摧枯拉朽地席卷,连根而起,翻动了周遭湿润的泥土。整个场面就像龙卷风清理了一遍,不过面积并不算大,却还是让她吃了一惊:他们四个的力量已经可以达到这种程度了。
前面一段距离已经没有树枝可供踩踏,她跳了下来,走入这片狼藉场。折断的木头上有些还冒着几缕烟,杂乱的脚印深深地陷入松软的泥土泥也沾满了她的靴子。
然后,她在一旁发现了两三个瘫坐着的守望者,看样子已经基本失去了行动能力。以守望者的实力本不至于此,是他们做得太好,还是她们太大意了?
阿莲依还是选择相信后者,前者也并不否认。
现在没有闲工夫再去管她们,她继续向前,却好像胸口被人拦住了一样突然向前栽了一下。
那个守望者坐在地上,半睁着的眼睛透过面具的空隙看到了那个路过的女人停了下来,就保持那个姿势有几秒钟的时间,然后缓慢地转过身子,走向最靠近她的另一个守望者,扬起了手中的戟,劈了下去。
虽然意识有些模糊,但守望者还是知道死亡已经逼近,但身体却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逐渐靠近自己,那犹如死神之镰的魔戟再度扬起,那空洞的眼神流露出死亡的气息。
雨水顺着两鬓滑下,在下巴处聚成一滴悬挂着,随着一阵晃动,终于落了下来。
第三十九章 围困
一滴水慢慢凝结,摆脱了云层的簇拥,穿越曾经看似遥不可及的距离,继续增加着速度。呼啸的风让它左偏右斜,宛若一颗坠落的流星划出一道丝线,本以为畅通无阻,却还是遇上了寸步难行的“沼泽”它顺着叶子的条理滑到叶尖,随即落下,降到另一片叶子上,再次重复那动作,再一次,再一次……
终末,脱身于最底层的叶片,它以缓慢的速度沿着与树干平行的轨迹下坠。那晶莹剔透的身体中,折射出了锋利的剑刃。
雨滴落在了石块上,溅起无人注意到的微小水花,不知是谁,会随着它一同湮没在这黑森林中的雨雾里。
十几个黑色的披风围住了四个背靠着背的少年,刚刚落位。
“书上说暗夜精灵都很记仇,是这样吗?”兰夜鸣颤巍巍地问。近在咫尺的环刃上映射出的死亡威胁,让他无法再保持语言上的沉稳平和。
“差不多是这样,守望者可能更甚如此,我听过一些传闻。”拉索尔的声音也透露着一股紧张,握着剑的手指不停地逐一松开合拢,不知道是雨滴还是汗水让他的手无所适从。不过他很确定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弓箭几乎完全没有作用。
童雨的眼睛保持着和其他三人高度一样的状态不停地在周围扫来扫去,目光不断从这个人蹦到那个人身上。“你们一定要在这时候开这群疯婆的玩笑吗?”
“呃”兰夜鸣的眼球突然停止了转动,“我只是觉得刚才的埋伏陷阱有可能让她们很不高兴。”
“我们能先停止这些不靠谱的讨论吗?”夔天仁对这种处境下的队友有些无法忍受了。
童雨问道:“那,我们现在在等什么?”
“等她们发起进攻,白痴。你想主动去挑衅她们吗,最好的选择是想办法拖到阿莲依来。”拉索尔说完,舒了口气,手指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童雨紧接着又问:“那她们,现在又在等什么?”
这时,一个披风从林中跃了出来,上面镶着银色的边纹。
“呃,她们好像是在等”兰夜鸣的话音未落,那名刚出现的守望者便弹开披风,亮出了锋利的圆环。
“指挥官的命令!”
最后一个字落地的时刻,所有守望者齐刷刷地亮出了自己的武器,像乌鸦群一样冲向空中,又像各自为战的苍鹰朝着猎物俯冲。
面对铺天盖地的黑影和愈演愈烈的雨水,四人同时行动。
拉索尔摊开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左手迅速将其握住,身体退入其他三人围出的一小块影子中。
夔天仁的手按在胸口,感受着凸起的犀角吊坠。一层银光流过全身,银色的铠甲再次显现。
“吾,以噬之名,开万灵通径!”兰夜鸣早已结印,手心按着的一张纸符浮动出浅色的幽光,面前好像出现了一个虫洞一样将他的身体瞬间吞噬。
童雨把剑插进地面,双手结印,合握剑柄。冰霜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从手掌处蔓延,遍布剑身,覆盖上地面,顺着汇聚的雨水向四周扩散。
危险转瞬即至,圆环的刀刃已经伸向了童雨,一片不大的冰层瞬间爆裂开,无数冰晶迸上半空,犹如满天星辰般闪耀。
守望者踩到泥地,手中的攻击打空了那个黑发的剑士失去了踪影。她抬起头,顶上是即将坠落的冰晶碎片,但速度是那样的慢,就像时间在滞缓。
一片冰晶慢慢转动,光滑的一面朝向她,闪过一道微弱的光。
童雨的力量还不足以凭空召唤出如此数量的法术冰,但催动力量来使雨水凝结成冰并不是什么难事。注入力量的冰随着指引碎成漫天冰晶,自己就可以将身体隐遁入这片区域。
他可以和冰与一些水产生力量共鸣,这是他很早之前就发现的事实,也许是类似于拉索尔对影子的掌控,他可以利用冰做一些出乎意料的事。父亲对此从来不做表示,只是说“可能是天赋”。
但现在他的力量还无法维持太久。
最下面的冰片已经落地,周围散布着四个守望者,圆环在空中看似无意地挥动她们似乎发现了他的秘密,刀刃紧紧追随,不给半分喘息的时间。
童雨的身体猛地窜出那一小片区域,在地上滚了几圈,拍地而起。黑色的紧身风衣在地上沾满了湿泥他有些后悔没有换上便于施展身体的衣服,但事实上他也没有其他衣服可以换,而且他也不想在这种还没有完全感受到春季温暖的时候穿上单薄的衣物,所以这件风衣成了唯一的选择。
他的手陷入了泥中,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柔软触感,嘴角开始上扬。
也许情况还没有那么坏。
...
阿莲依从梦中惊醒,雨水已经打透了衣服。
手里拿着血迹已经被冲刷干净的布里欧纳克,她看着面前垂首的尸体,呆立在原地。她的手按在太阳穴上,闭上眼,身体像喝醉了似的左右摇晃。头痛欲裂的她试图将脑海中残留着的梦呓低语驱赶出去。
很快,那些家伙退回了自己阴暗的巢穴,但她明白,他们并未真正离开。
阿莲依甩了甩头,酒红色的头发随之舞动,在雨雾中是如此显眼,如此动人。
直到耳边仅存下哗啦哗啦的雨声,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灵体还在维持,这是她现在感受到最好的消息。这就说明那个副官现在还没有脱身,无法追上来,她现在还有时间往前赶。
如今必须尽快摆脱守望者的追击,赶快前往接头地点,那至关重要的信息绝对不可以落入其他势力手中,必须由自己带回斯格瑞恩。
对,她必须这样做。
...
童雨不知道他的伎俩还可以撑多长时间,但守望者似乎已经逐渐摸清了规律。
他不断地通过将雨水凝结成冰,再通过爆开一片范围的冰晶来和守望者进行缠斗,虽然一直在消耗体力,但和几个守望者正面交锋的勇气,没有人能给他。
而且拖延时间是他们目前唯一需要做的,剩下的事情,只能寄托于阿莲依身上了。
他再次催动冰层迅速蔓延,这次却遇上了麻烦。
刀刃从天而降,插在周围的地面上,围成了一个圈,将冰晶和童雨一同困在了里面,也封住了冰层扩张的道路。
糟了。
注魔的刀刃阻隔了魔力的传播,冰层无法再向外扩展,也限死了他的移动范围。
比自己预想得还要快啊,这些守望者的实力果然还是远远强过自身。
冰晶落地,童雨站在圆圈中心,手中的剑刃覆满冰霜,准备殊死一搏。
第四十章 困兽之斗
拉索尔在感觉到守望者即将追上来的时候就放置了影阵,现在是阴雨天,更利于他的发挥。
他在三个影阵之间利用任何角落的阴影来回穿梭,在一个地方最多停留几秒钟,然后迅速转移到影阵的位置,与对手展开游击战。
在一片不算太小的区域里,五名守望者并不能顾及到每一处地方。她们从来没有见过或听闻过有这种术法,甚至不清楚有影阵的存在,以至于根本无法判断出这个游侠的下一处落点,也就更谈不上致命一击了。在她们的印象里,或者说是在所有精灵的眼中,影精灵都只是毫无特色的、最普通的一支,即使偶尔冒出几个天赋异禀的特例,也只能学习其他种族的技能,其中困难更是不言而喻。
但毫无疑问的是,眼前这个混血游侠远远超过了她们的想象,无论是技巧、速度还是那奇异的术法,都不该是这个年龄该拥有的。
拉索尔翻身挥出两道风刃,迅速躲入矮树丛后面。
不远处的影阵涌动,游侠脱身而出。还没有来得及站稳,后背左侧便传来一股火辣的疼痛。
他向右侧翻滚,手去轻轻碰了一下那个位置,疼痛愈发清晰,指头上也沾了些血。看着眼前那个守望者手里带血的圆环,他发觉自己的影阵可能开始暴露了。
影阵最大的局限性就在于影阵的位置无法移动。他可以利用附近任何存在的影子来进行几乎是瞬时完成的位移,但无论起点在哪,最终只能前往影阵。而这里有他在来时布置的三个影阵,也就是说,无论在哪里消失,最后只可能在这三个地方出现。时间一旦稍有拖久,就极有可能被敌人察觉,反击。
就像现在。
拉索尔的身上又多了两道伤口,好在守望者可能并没有掌握影阵的确切位置,只能猜个大概,所以每次的提前攻击都会差些分毫,伤口也并不深,但血还是浸染上了斗篷。
砰!刚从另一边抽出身子的拉索尔又用剑挡住了锋利的圆环,距离脸颊仅有咫尺的刀刃上还能依稀看到还未洗掉的血渍。
在身体以外的其它地方看到自己的血液还真是一种奇妙的感受。
拉索尔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力量越来越大,刀刃也越来越靠近,不能这么下去,即使活下来脸上也会留下一道无法修复的伤疤王室卫队也是有形象需求的,那些留下疤痕的家伙只能带上封闭的头盔或者转到影子单位。
他打算借着后仰的力量将圆环推向身后,然后从下面踢开对手。但守望者似乎是发觉了他的意图,在他身体倾斜的一秒钟后,突然收回手中的力道,抬腿踢中了他的腹部。
小腹突如其来的猛击和手上失控的剑让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以侧躺的姿势摔倒在地上。他的脑子还没有认真感受到痛楚,身体本能地向旁边打滚,避开了随之而来的追击。
拉索尔顺着打滚的力爬了起来,背靠在一棵树上,左手捂着刚刚经受痛击的肚子。算上刚才那个,现在一共有两个守望者来到身前她们应该已经看破了影阵的数量和作用,三个人分别守在三个影阵旁边,剩下两人做自由追击。
不得不说,这种几乎没有语言交流却高效一致的作战方式深得拉索尔青睐,但是死在这种方式下就不是特别喜欢了。
他咽了口不知道有没有带着血的唾沫,刚才那一脚让他感觉到肚子里已经翻江倒海,肝胆欲裂了,一股刺激的腥味又涌上鼻腔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相比之下,夔天仁的战斗就轻松了一些。
同时召唤出犀角铠甲与夔门魔铠,低阶守望者的刀刃即使注魔也无法对自身**造成直接有效的伤害,只是不断地考验着耐久。
唯一有真正威胁的,是那个银边披风的指挥官。她的圆环每一次扫过铠甲,都会留下一道印痕,就像工匠们在刚开始处理石料时留下的浅痕。
铠甲与皮肤相连,犀角的损伤虽然不会直接影响到身体,但那股疼痛感会传到进去,并不断消磨他的力气。
在七个守望者的合力攻击下,夔天仁也只是苦苦维持着铠甲。这种根本不留空隙的交替连击带给他巨大的压迫力,每一秒都无法松懈,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进行有效的还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但不去尝试,谁知道梦会不会变为现实。
夔天仁左臂挡住圆环,立刻翻转肘部,避开刀刃反手握住,猛地向后一拉,把那个守望者的身体硬生生拽了过来,右手五指紧握,以魔铠的血脉驱使犀角之力,一拳打在她的胸口,打得这具身体背部向上弓起,左手仍然没有松开圆环。
他的右手刚刚放下,趁着那身体还在半空,颈部的肌肉发力,宛若一头真正的犀牛,力量汇聚上头顶那稍显圆钝的犀角,万钧野兽之力下坠,砸中那脆弱的脊背,骨头断裂的声音清脆可闻。
刹那间,那具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半边陷入了泥土之中。
为了这一击,夔天仁的后背硬生生挨住了几道伤痕。
就是这一击,让剩下的守望者全都分散在周围,暂时停止了攻击。谁也没有想到被围困的猎物竟然还能做出这样果断迅速的反击,而且一击必杀。虽然还无法判断她是否死亡,但肯定无法继续作为战斗力而存在了。
夔天仁终于松开了圆环,任凭它慢慢滑落手掌,插进湿软的泥地中。手指在活动着关节,密密麻麻的雨水打在银色的铠甲上溅起一层水雾,远处看去像是一层空气罩。
这一瞬间,夔天仁才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夔门血脉之力的强大,这是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恐怖力量,也是让夔门当初成为魔族支柱、傲视整个瓦特伦世界的源泉,也是为夔门招致灾祸的根源吧。毕竟,只要是力量,就会令人向往,而向往不得,便会使人萌生惧意。
没有花样繁杂的法术,仅仅是无与伦比的力量与防御属性,就令所有人折服,也就是这股力量,让他们恐惧,就像眼前的守望者,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夔门之力,即使只是源自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也足以单挑她们其中的任意一个。所以,他们会千方百计地消除这个巨大的威胁。
夔天仁在这一瞬间,开始有些明白,开始理解了父亲所说的话了。
武力绝对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他重新握紧了拳头,周围的守望者见状也再次展开阵势。人们都说守望者不会惧怕敌人。如果你已经忘记恐惧,那么原始的野性会让你重新记起。
但有时候武力是你唯一拥有的选择。
第四十一章 魔骸?
兰夜鸣站在那里,看着,听着身边发生的一切,宛若一出幼时看过的歌舞剧,却是那样缥缈悠远。
天空,树木,泥土,山脉,无一例外,全部蒙上了一层浅色的光辉,失去了它们原本的属性,这是万物脱离实体的灵,是噬族施展万灵术的根基。
周围的一切看上去都那么不实在,像是层层光辉交叠出的影像,耳畔回荡的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是如此绵长,若即若离。
雨水天降,打在灵体上,看不到任何的变化,又好像没有穿透,不知去向何处。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他借助符咒的力量打开了通径,进入到万灵的世界,这本身就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现在只能尽力维持住与万灵的联系。
符咒的力量会在他的身体外覆盖一层法术光,并打开通径。这层法术光能够搭建起身体与灵的联系,会让他具备灵的属性,从而可以穿过通径进入到灵的世界,如果法术光消失,无法维持住这种联系,作为实体存在的他是无法停留在万灵的空间当中,也就是会被驱逐回原来的空间。
兰夜鸣很清楚,在这种正面短兵相接的白刃战中,他没有一丝一毫还手的余地,甚至连被动防御都很难单靠自己做到,而其他三人又很明显自顾不暇,所以自己最好待在这里,坚持到事情出现转机。
但这毕竟是他的第一次使用,以前从未真正见过灵的世界,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能够支撑到什么时候,只是感觉到身上的力气在一点一点地消退,好像凭空消失,不知道用在了哪里。
他蹲了下来,手掌轻轻拂过浅色的草,有一种奇怪的触感,很软,又无比顺滑。
那根草抖了几下,像一只狗身上沾了水一样,然后偏向一边。
兰夜鸣顺着叶子的方向看去,有一团同样虚幻的光影在向这里移动,那个轮廓,似曾相识,绽开笑靥。
阿莲依从枝杈间跃出,黑色的雷电在掌心流转,脚下的大地传出巨大的轰鸣,关押的猛兽如饥似渴。
童雨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剑立在身前,沾着血渍的嘴角咧开笑容,任凭黑色的雷电从四面八方的地下窜出,激荡起阵阵雷暴,伴随着爽朗的笑声,在这雨中越传越远。
拉索尔听着那家伙白痴一样的笑声,也不自觉地笑了出来,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终于随着笑声松了下来。
夔天仁站在原地,黑色的电流擦着铠甲闪过。那两个人的声音舒缓了他的心境,那是压抑之后的释放,能够再次体验呼吸的畅快,真正自然流露出来的笑容。
雷暴升腾而起,女人徐徐落地,双手结印完毕,浮动着黄色光芒的左掌拍向地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黑色的地之雷扬起泥土碎屑,随即地面又隆起数十根一人多高的尖锐地刺,收拾雷暴留下的残局。
拉索尔身旁涌动出一阵浅色光团,兰夜鸣从中冲了出来,搀住他的胳膊;夔天仁穿过地刺,把童雨的胳膊搭到了自己的肩上。
“走!”阿莲依冲到了最前面,转过身,四人迅速穿过。她再次结印,冰霜从脚下蔓延开,攀上了地刺,封住了这片区域。
她喘息着扫视了一眼周围的情况,随后,也赶快离开了这里。
布塔雅翻动了两下眼前的这具尸体,身上的致命伤明显是布里欧纳克留下的,但从其他情况看,在受到致命伤之前,这名守望者就应该已经因为什么原因而造成的大面积伤口丧失了行动能力,照理说在这种紧要情况没有必要非要处决一个已经没有威胁的精灵。
“无谓的杀戮!”她咬了咬牙,“不可原谅。”
兰夜鸣拿着拉索尔的药粉往他的背后轻轻涂抹,饶是如此,还是让拉索尔不停地倒吸凉气;童雨接过夔天仁递过来的水囊,刚灌了两口,胸腔的一阵抽搐让他把水又咳了出来,夔天仁见状伸手拍了拍他的背;阿莲依坐在旁边,看着四个小家伙舔舐自己的伤口。
兰夜鸣翻了翻自己的背包,说:“我带的东西已经见底了,这种战斗再来一次就吃不消了。”
“我还剩身上这一个箭袋。”拉索尔呲着牙,慢慢地穿上衣服,拎着的斗篷刚披上就取了下来,扔到了一边,满脸不甘,“备用的箭袋被打丢了。”
“我,咳咳!我觉得,我好像有必要换一个身体了。”童雨倒了一捧水抹了抹脸。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已经没有补给了。”夔天仁走向阿莲依,问道,“而且,这次任务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还没有告诉我们目标。”
高大的乔木并不能完全遮挡住丰沛的雨水,肮脏的斗篷披在身上做着最后的抵抗。
阿莲依没去看他,说:“斯格瑞恩的密探不久前传来讯息,说是收集到了非常重要的情报,但碍于手段限制,无法直接传回更多信息。”
“所以我们是来和密探接头的?”夔天仁追问道,“那为什么不能早点告诉我们?”
“再往前不远处,有一处村落,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阿莲依接着说,“但照现在的情况看,密探的生死已经没办法保证了,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无论如何,那情报必须回收。”
兰夜鸣揉了揉太阳穴,看向阿莲依,道:“那么,究竟是关于什么的情报,能够让这么多势力同时介入争抢?”
阿莲依终于转过来,眼神慢慢扫过每一个人。“魔骸。”
“那是什么?”拉索尔问。
“那是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阿莲依平静地说着,“我们对魔骸的了解仅限于它的力量和使用,至于这力量的源头,大概是在没有什么记录的古代时期。”
“使用?我从来没听过关于这东西的传闻或者什么记载。”兰夜鸣说。
“魔骸的信息一直被上游拦截,不被允许公布于世,无论在哪里都是如此。他们都想将其占为己有,拒绝分享给别人。”阿莲依苦笑了两声,“但那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兰夜鸣觉得不大对劲,问:“有副作用?”
“没人清楚魔骸到底是什么东西,但那玩意儿似乎有自己的意识,也许只是把力量暂时借给别人,然后掌控他们。”
“魔骸具体是什么样的,还有什么情报吗?”夔天仁说。
“魔骸一共有十二道序列,每一道序列对应着不同的力量。至于存在,可能在任何地方,山上,水下,树洞里,甚至在你的梦境中,总之,它很危险,无论是力量,还是对人的影响。”
梦境中……童雨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兰夜鸣也看向了他,两人想着同一件事那个冰冷的梦境。
“好了,故事听完了,满意了吗小伙子们?”阿莲依拍了拍手,“那就上路吧,已经没有时间留给我们了。”
第四十二章 密探,荒村(上)
童雨满脑子都是关于魔骸的种种设想。
那奇诡的梦境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阴影弥漫,那就是魔骸吗?或者说魔骸存在于此吗?这个梦大概是从那时候掉进冰窖里开始的,也许那里才是魔骸藏身的地方,自己只是无意中被依附。
这样就能够解释得通自己对于冰的掌控力为何如此强了,所以自己如果掌控着魔骸,那应该属于冰之类的序列吧。魔骸的序列应该类似于种类,一个序列到底有多少具体的魔骸呢?所有的魔骸都是一样的,还是有所区别,各有所长……
“现在不用想这么多,”兰夜鸣温和地说,“等到完成任务,一切都会清楚的。”
童雨看着那因为战斗而不怎么干净的温柔笑脸,心中宽慰了许多。“嗯。”
在最前面的阿莲依停了下来,说:“马上就到了,准备好,天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五个人在矮树丛中慢慢摸索前进,没一会儿,阿莲依拨开树丛,露出了最外面几座破旧的石屋。
雨势已经放缓,但周围仍旧只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除此之外,别无二他。
“拉索尔和童雨在两侧,你们跟紧我。”说罢,阿莲依走了出来,五指张开,召唤出布里欧纳克。
他们慢慢走进了这座在半山腰上的荒废小村子。
童雨打量着老旧的石屋,空旷的小巷,推测着这里可能发生过的一切。周围的植被很茂密,水源充足,目前还没有见过成片的农田,不过之前经过的河谷倒是有不少平摊的开阔地,有可能是曾经用来种植作物的地方。这里再往山上走的话,就应该见不到什么高大的树木了,倒是个放牧的好去处。
这里很像他的家乡,不过村子的面积要小一些,可是这里的环境要好上不少,是个不错的地方。
那么原先住在这里的人是为了什么原因离开了呢?
“这里的人,为什么走了?”兰夜鸣提出了同样的疑惑,“这儿并不是什么难以生存的土地啊。”
拉索尔耸了耸肩,道:“谁知道呢,也许是碰上了瘟疫或者别的什么灾祸。”
说完,他们走过了一个拐角,原先那个稍微高大点的屋子逐渐向后隐退。
“呃,这可不像是瘟疫弄出来的。”童雨说。
从这里为分界线,再往前,房屋坍塌成堆,最完整的也只剩下了接近一半的墙壁和顶,活像一片不大的埋葬场。
兰夜鸣蹲在一堵矮墙边,抚摸着上面的凹槽,说:“是结界,上面还有残渣。虽然时间很久远,但这里一定有人布下过结界,可能是为了阻拦些什么,才让废墟只延伸到这里。”
拉索尔说:“这里看起来没有人住的时间比我们活得还要长,你确定结界还存在?”
“不是结界存在,是当初布置结界的材料残渣之类的东西,很容易感受到。也许就是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人活动了,所以法术痕迹仍然保留着,被自然消磨的速度也很慢。”兰夜鸣回答。
夔天仁看着阿莲依,希望能从她那里寻求到一些答案。
阿莲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谁知道呢,也许你们能在学院的档案室里找到些什么。如果不是接收了任务和地图,我甚至都不知道这里还有座荒村。”
“为什么任务的接头地点要选在这里,这种偏僻的鬼地方,谁知道会突然冒出来什么吓人的东西。”童雨发着牢骚。
“也许就是因为偏僻,所以才安全,保证没有太多人知道。”拉索尔说。
夔天仁接着说:“而且一旦出事,周围没有人,秘密处理会轻松一些。”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兰夜鸣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凝望着那片废墟,一步一挪地靠近,走到路的另一边,停了下来,聆听着。
他颤巍巍地向路边的塌了一截的断壁伸出手,指肚轻轻擦过,带起一层被打湿的灰尘。
突然,眼前景象骤变,天翻地覆,冷森森的绿色火焰,倒映着火光的剑刃,残破污秽的铠甲,幽幽成堆的白骨,凄厉刺耳的惨叫……大地在颤抖,山峰在摇晃,夜空在倾斜。
手指猛地弹开,身体一阵痉挛,好在夔天仁及时上前扶住了他,才没有向后摔倒。“怎么了,是之前受伤了吗?”
“恐惧……死亡,他们在害怕”兰夜鸣双手攀上了夔天仁的肩膀,颤抖着说道,“万灵,万灵在害怕,这里曾经有过足以让他们产生恐惧的东西!”
虽然没太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是童雨和拉索尔还是打了一个寒颤,后背有些发凉。
童雨不禁向身后看去,虽然知道没有什么,但还是忍不住想要亲眼验证一下。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穿着血污褐袍的男人以极其诡异的姿势步履蹒跚地向这里靠近,左腿像是残废了,又像是拄着的手杖,头盖在兜帽下,看不清楚表情。
“喂,那是什么鬼!”其他几人闻声回头,看到了这令人惊骇的一幕。
阿莲依的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随即平复了:“那个就是探子,看来已经被发现了。”
拉索尔将早已搭好的箭对准那个男人:“那家伙想干什么?”
童雨掂了掂手里的剑,说:“管他呢,反正他吓到我了。”
拉索尔的箭头向童雨那边偏了一下,差点松手。
兰夜鸣紧张地问:“我们怎么办,情报不是在他那儿吗?”
“但他那个样子,好像完全没打算把情报给我们啊。”童雨又抖了抖肩膀,“要不,谁过去问问他?”
拉索尔的箭这次只差一点就对准了他的脑袋。
男人跌跌撞撞地前进,口中喃喃不清地吐着不知所云的字节,雨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
拉索尔警惕地盯着他,随时准备将锋利的精灵箭贯穿那颗看不清楚相貌的头颅。
他停在了距离不足二十米的距离,低垂着的脑袋慢慢抬起,兜帽顺着后脑勺滑过后颈。
“万灵啊。”
“他还活着吗?”
雨水顺着眉毛流过眼角,汇入那空无一物的眼眶,下巴像是无法合拢一样蠕动,身体像感受到无边寒冷般颤抖,皮肤已经肿胀不堪。
阿莲依举起魔戟,黄色的电光飞跃,穿过短暂的距离,给予千疮百孔的尸体以洗礼。
“救……救我。”
第四十三章 密探,荒村(下)
被雷电环绕着的密探发出浑浊不清的呻吟,像是在喉咙里含了一口水,裸露的皮肤鼓起一个挨着一个的脓包,像是血液的黑色粘稠液体从空洞的眼眶、耳朵和嘴角还有其他什么地方流了出来,身体愈发肿胀。
砰!
童雨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的身体就这么炸开了,一团团像是内脏血肉的黑色物体溅得到处都是。天空飘零着几片破布条。“就,把他杀了?”
“他已经死了,我只不过是送他一程。”阿莲依举着魔戟的手并没有放下,“与其关心这个,不如想想怎么迎战吧。”
在那个密探刚才站着的位置后面,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个人。深紫色的袍子被宽大的身躯撑起,脸上戴着那副无比熟悉的面具,略有不同,但论惊骇倒是和之前的那个师出同门。
拉索尔亲眼见证过面具人与阿莲依的战斗,明白那种实力等级不是自己目前可以企及的,而且要说敌人只有眼前这一个,他也无论如何不会相信,在什么地方,还有其他人在埋伏。
“我们四个不是他的对手,这里也肯定不止他一个,正面打,我们没机会赢的。”他看向阿莲依道。
“你们做好掩护,随时准备找机会撤离。”阿莲依缓步走到前面,不紧不慢地说,“正面,交给我。”
“淖囹!”紫袍人发出沉闷得犹如打雷般的声音,双手掌心相对,掌纹中裂开激扬的雷电。
阿莲依连忙喊道:“躲开!”
紫袍人将雷电汇聚在手中,俯身拍中地面,奔涌的电流迅速向前方侵袭。
五个人分散移开位置,避开那里巨大的雷暴。
童雨跳上了一座石屋顶,脚刚落地,一道紫影转瞬即至,聚集着电光的拳头迎面扑来,只靠身体本能地抬剑格挡。
雷电沿着剑攀上手臂向后散射,瞬间涌遍全身,随后是一股巨大的冲力,让他飞了出去。
紫袍人又冲向最近的夔天仁,从天而降一腿压在抬起的双臂魔铠上。夔天仁脚下的地颤了一下,从双臂传来的震感让他深切体会到了对方力量之强大。
对手翻身松开,另一条腿却正中夔天仁的胸口,来不及的防备的他被一脚踢开。
拉索尔拉开弓,射出一支“风之加护”的箭。
几道风刃暂时延缓了他朝向兰夜鸣的移动步伐,但并不解决问题。
阿莲依挥起魔戟,雷电与雷电碰撞,爆发出更加强烈的电光。她每挥出一次魔戟,便有一道雷电跟随其后而出,饶是双拳应对,也略显吃力。
兰夜鸣趁机向后退去,手伸进空荡荡的包里摸索着,希望还有些什么能用的东西。但事与愿违,就连药膏也因为接连的战斗而所剩无几。他抬起眼,看到拉索尔正搀扶着童雨向自己走来。
童雨的脸色苍白,嘴唇渗着血他的伤势自从与兽人营地外的魔像交手时就已经落下,连日连夜的赶路和战斗让他一直没有时间休养恢复。估计是内脏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他看起来有些发虚,并且一直捂着胸口。
“他必须得休息。”拉索尔说。
“我们都需要休息。”夔天仁走了过来,“我们不是那家伙的对手,留在这里只会给阿莲依增添麻烦。”
兰夜鸣看着他说:“你是说……”
“我们找地方躲起来,就在这附近。”
阿莲依左手按在地上,面前升起一面土墙,挡住了雷击,飘散开的烟尘中,绽出五六道风刃,同样无法撕开对手的雷网防御。
她撤出攻击距离,蹲在地上,警惕地注视着前方。两鬓的发丝因为黏稠的汗水紧紧贴在脸颊上,那头酒红色的头发也因为灰尘的缘故丧失了原本艳丽的光泽。接二连三的对手让她疲惫不堪,以至于在面对实力明显不如自己的对手时仍然难以迅速分出胜负,相对的,这个紫衣袍的家伙光是那一身宽阔的肌肉就足以视为异类,力量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连续的高速交锋却不见他有丝毫喘息,甚至连普通的呼吸动作都不曾见过。眼前的对手已经如此难产,而刚才那密探身上的术法明显不是出自这人之手,他背后的同伙又实力几何,现在又在哪里窥伺着这场战斗呢?
不知道刚才离开的那四个小鬼头会不会遇上什么敌人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慢由嘴吐出,与落下的雨丝融为一体,汇入地上的水洼。
不远处的身影开始了行动,万钧滚雷嘶吼着,就像一只追捕猎物时高速奔跑的猎豹。
她不紧不慢地又吸了一口气,待雷霆将至,由鼻腔释放。原本不断汇聚在地面上的雨水陡然腾起,形成了一张严丝合缝的水网,在前面组成了一个箭头形状,两翼向身后散去。
奔雷接触到水网的那一刻,巨大的力量仿佛瞬间找到了释放的通途,沿着箭头向两边泄洪。
紫袍人的身体明显稍有滞缓,眼前被突然卸力让他始料未及,然而强大的敌人也没有给他太多反应的时间。
水网从中破开,闪烁着三色雷电的布里欧纳克一劈而下。
虚弱的“猎豹”无法阻挡这次袭击,紫色的衣袍被撕裂,血液在雨水的冲洗下逐渐稀释在地上,然而袭击还没有结束。
一分为二的“箭头”并没有就此消散,两片“雷水之翼”在阿莲依的手势引导下宛若白鹤宽大的羽翼向前扇动,就像两只合拢的手掌一样欲将敌人攥在手心。
啪!
阿莲依感受着雨水淋在身上的凉意,渴望能够消除疲惫,眼前的敌人已经倒在血水之中,不能再称之为威胁了。
“通过运用在雨水中注入的丝状魔力,将雷电的力量疏导并储存,完成‘以彼之矛还施彼身’的作战,着实精妙啊,美丽的公爵大人。”
优雅的男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舒缓错落的语调却惹得阿莲依眉头紧皱,攻击的姿势并没有收回,眼神扫荡着周围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
“不用再找了,就在你面前。”阿莲依确定这一声传来的方向,看着那个倒下的人,以诡异的姿态和动作,颤巍巍地爬了起来,或者应该说,立了起来,配上那骇人的面具,带来一股更深的惊悚感。
“好久不见,阿莲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