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唐宁时日无多
卧房里面,唐宁感受到了成吨的压力。
他坐在床头,面前是五个女人。
还在抹眼泪的王诗,忙着安慰王诗的齐献瑜。一副冷冰冰神色的刘依儿,若有所思的李子,和冲唐宁挤眉弄眼的裴仙童。
一家人这么整齐坐在一起,除了过年时候还是头一次。
唐宁组织了一番语言,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知道你们心中肯定有所不满……”
“您还知道啊,我的好老爷。”刘依儿年纪越大,这张嘴就越毒。上来第一句话,就让唐宁受了内伤。
“哎呀,你们先别忙着批斗我嘛。你先等我说完,再批斗我也不迟啊!”
刘依儿听了这话,便哼了一声道:“行,那我就在这听您能说出什么花来。”
“接下来我要说的这些话,只限于咱们几人之间。千万千万不能外传,知道吗?”
听唐宁说的严肃,几女这才认真起来。
唐宁走到门边,确认门外没人之后,转身把门关好,才对几女说道:“我与先帝之间的关系,想必你们都十分清楚。
先帝尚在之时,常常来咱们家里做客,先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应当也明白。
但是如今的官家,和先帝不一样。
我承认先帝驾崩之后我内心十分难过,总想做点什么事情来怀念他。
但是我在炮打儒州城,殴打天使并不是我要造反,这是我早就谋划好的退路。
这些话并不是我自夸,而是我这十多年来,在军中的确累积了不少人望。虽然我在文官队伍里,不怎么讨喜。但是在武官的集团中,我还是比较有地位的。
官家想要对咱们家下手,他就不得不考虑,此举对其他将士的影响。我这十多年,先帝给我的我照单全收,先帝不给的,我也没伸手去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朝廷欠我不少。而他们自己也非常清楚,所以我胡来一番,并不会有杀身之祸,也不会把你们置于险地。”
说到这,唐宁瞅了眼王诗道:“我唯一做错的,就是没有提前通知你们,这是我的错,你们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我都认了。”
“……”
谁也没说话,唯有裴仙童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她对唐宁当年往她嘴里塞臭袜子的事情意见很大,前前后后揍了唐宁不下十顿,也没能让她消气。
“……所以说,我做这件事不是一时冲动,这是我给自己安排的退路,也是我给咱们家安排的退路。
再过几天,官家定然会传我入宫。这两天……瑜姐,你看看你能不能给我鼓捣出点什么病。
等我进宫之后,我就以病请辞。这将军,这侯爷咱们也不当了。这些年下来我就没好好在你们身边陪过你们,以后咱们就回润州,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外面风风雨雨跟咱们没有关系,是死是活都随他们去。”
“你说的可是真的?”王诗一听这个,便抬起头,用红红的眼睛看着唐宁道:“你真的打算辞官退隐了吗?”
唐宁笑着点点头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裴仙童欢呼一声,一下子就扑到了唐宁身上。
“狗官!你可不许骗人!咱们说走就一定要走!”裴仙童支起上身,看着唐宁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唐宁无奈的道:“我骗谁我也不敢骗你啊,放心吧,我已经打定主意了。
我在朝堂上树敌不少,如今又变了天。很多人巴不得我死,我还在这里跟他们费什么劲呢?”
裴仙童听罢,吧嗒就在唐宁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就一脸幸福的抱住了唐宁。
唐宁见其他四女的脸上也都带着笑意,心里便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些年来,他最亏欠的就是她们啊。
西北七年,交趾一年,燕云十六州又是三年。
从自己出仕以来,十五年的时间,自己真正陪在她们身边只有四年不到。
而人生能有多少个十五年呢?
王诗、齐献瑜、刘依儿,这三个最早就跟着自己的女人,把她们最好的年华交给了寂寞,独守空闺。
眼看着她们一年年的老去,唐宁却没能陪伴在她们身边,每每想起,唐宁就感到愧疚不已。
什么男儿理应建功立业,志在四方,那都是骗自己,安慰自己的假话。女人需要的是安全感,需要的是陪伴,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轻轻拍了拍裴仙童的后背,唐宁在她耳边小声道:“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们了……”
“……”
…………………………
下元节这一天,在宋人眼中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他们在这个丰收的季节,祭拜亡灵,祭拜先祖。告诉他们,自己现在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这一天大街上处处都是道士,百姓们见到他们,便请他们到家中做客。让他们替自己联系一下下元水官,让下元水官为自己排忧解难。
医馆里的坐堂大夫也四处去问诊,去探望自己的病人。唐宁很喜欢这个有人情味儿的节日。
然而赵佶在这一天派人传唐宁入宫。
出门前,唐宁吃了一粒齐献瑜给他的药丸。徐宁就在马车上惊恐的看着方才还容
光焕发的师父,变得颓废不堪。
见状唐宁笑道:“别在意,这只是副作用,是你二师娘调出来的药……”
徐宁捂住嘴巴道:“师父,你嘴里的味道好臭……”
“……”
赵煦在时,丹阳侯府的马车进入皇宫是家常便饭。但是在赵佶这儿,马车只能停在皇宫外。
唐宁在齐复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双腿一软,差点就摔在地上。
皇宫门口的守卫与唐宁是老相识了,见状赶紧上前帮忙搀扶。
“丹阳侯,您这是怎么了?”
唐宁唉声叹气的道:“我恐怕时日无多了……”
守卫大吃一惊道:“您前一阵子不是还在外征战,怎么……”话说到这儿戈然而止,他想起前段时间唐宁被关在刑部大牢里面关了一个月,临出来还受了杖刑。
况且唐宁跟先帝的关系又非常好,想来是在这种情况下,患了重病。
“您说您……唉……”那守卫叹了口气,便与齐复一同搀着唐宁往前走了两步。
待徐宁从马车上下来,便由他在另一边搀着唐宁,三人慢悠悠的朝着文德殿行去。
路上唐宁就朝着四面的宫殿指指点点,告诉徐宁,这座是垂拱殿,是皇帝听政用的。那座是大庆殿,是举行大典的地方……
徐宁一边听一边点头,暗暗将这些记在心里。
或许是为了在唐宁面前撑排场,赵佶在文德殿外安排了彩袖飘飘的宫女,和手持长戟的卫士。
“真威风啊。”唐宁有些感慨的说道,这样的场面他还真的是头一次见。
童贯站在文德殿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唐宁三人慢慢的走过来。他一开始还一脸的幸灾乐祸,但看到唐宁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后,他就变得十分错愕。
这是那个大手一挥就把自己打了一顿的丹阳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唐宁来到文德殿下,甩开徐宁和齐复的搀扶,拱手长揖道:“臣唐宁参见陛下。”
童贯愣了几秒才想起来自己该干什么,于是马上转头高声道:“丹阳侯到!”
殿内便传来一声:“宣丹阳侯觐见!”
童贯也跟着喊道:“宣丹阳侯觐见。”
于是便站在台阶上,看着唐宁吃力的走上来。
他心里面疑惑不解,刑部的人说唐宁受了杖刑之后,是有些行动不便。但他没想到,居然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他真的是得了病吗?童贯不由得开始思考。
还是说,他这样表现是另有目的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树高千丈,叶落归根
进了大殿先是一串撕心裂肺的咳嗽,这让在龙椅上养精蓄锐的赵佶一下子就不知所措了。
赵佶是个很讲排场的人,与他之前的皇帝都有所不同。他的祖宗父兄,都在尽可能的节衣缩食,好在拮据的财政状况中,存些钱下来。
然而在前几年结束了澶渊之盟,每年都能够省下三十万两银子的开支。
赵煦把这三十万两银子用在军费上,因此他制造出了一支空前强大的军队。武装到牙齿的镇**,只要补给到位,在这个时代打到天边都不是没有可能。
但赵佶或许觉得镇**太过强大,于是他就把这三十万两银子用在了他皇帝的身份上。
延福宫的扩建,其他宫殿的整修。原本只是颇具威严,略显朴素的大殿,如今已经变得金碧辉煌。
赵佶屁股底下那个张牙舞爪的金龙栩栩如生,东京城里面最好的匠人都不一定能打造出这么生动的物件来。
唐宁进来之后的咳嗽并不是他故意为之,虽然他也有这份想法,但他真的是被现在文德殿的景象给震到了,致使他呛了口水在嗓子眼里,咳嗽个不停。
赵佶见唐宁咳得要卫士搀着才能站稳,就忍不住站起了身来。
他心里既惊喜,又有些担忧。
在他继位之后,他对唐宁的感情十分复杂。
在他还是个王爷的时候,唐宁跟他走的就不算近。不过因为唐宁中立的立场十分明显,他也就没刻意去跟唐宁套近乎。
但现在,他却有些后悔。
他知道镇**是如今大宋的最高战力,但他不知道镇**到底是个什么成分。直到他继位后某天心血来潮,冲皇城司要来了镇**的资料,他翻阅一番,这才明白。
镇**的前身就是镇江军,而镇江军是唐宁一手带起来的。
从他还是个光杆司令的时候起,一直到今天,他都是镇**说一不二的话事人。
这个现象让赵佶又害怕,又期待。唐宁对赵煦的忠心,即便是巴不得他死的那些大臣也要竖一根大拇指出来。
赵佶希望唐宁能够像效忠赵煦一样效忠自己,但他从蔡京那里听说的,可不太一样。
蔡京说:“唐宁这个人桀骜不驯,难以降服。
他本来就是出身山野,跟着没规矩的隐世高人学了一身的本领。之所以会对先帝忠心耿耿,完全是因为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
况且唐宁在外面领兵作战的时候是谁都瞧不起,不管跟谁打仗都是一路平推过去。他对敌如此,尚且是我们?他早年未曾得到重用之时,就说出
如今天下皆是奸臣当道的话。
他在那个时候就这么猖狂,现在一定更甚。
更遑论您对他无恩无德,怎能确定他没有把您当成敌人呢?
如过让他收复了燕云十六州,按照神宗‘复燕云者王’的遗嘱,您倒时候是封他这个王,还是不封呢?
如果您封他为异姓王,那么他会不会渴求更高的权力呢?此所谓养虎自遗患也。”
赵佶听了,十分害怕。于是就有了先前派使者召唐宁班师回朝的举动,谁知唐宁的表现更是让赵佶惊恐。不过他还是乖乖的回来了,赵佶悬着的心就放下来了。
之后他就问蔡京该怎么办,蔡京说:“唐宁对先帝忠贞不二,是因为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您不妨看一看皇城司对他的调查,分析一下他的性格,也好制定计划来降服他。”
赵佶便派人去安排,但那份档案却不翼而飞。蔡京只好四处打听,最终得知唐宁当初在公鸡岭的事情,他便跑去对赵佶说:“臣听说唐宁有恩必报,您不妨先将其捉拿下狱,再对他宽大处理。”
赵佶答应了,于是就有了唐宁被关到刑部大牢一个月后又放出来的事情。
违抗圣命,殴打天使,说严重些这就是掉脑袋的罪。如果不是蔡京考虑到杀了唐宁其他将士肯定会心生不满的话,他一定会想赵佶建议将唐宁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综上所述,赵佶是想要重用唐宁的,他想让唐宁对赵煦那般忠心耿耿的侍奉自己。
然而唐宁打骨子里就看不上这个纨绔皇帝,他以前有的是机会跟赵佶套近乎,但他从来没有,就是因为他不想跟赵佶扯上半点关系。
看看赵佶当皇帝时的大宋朝堂,用群魔乱舞这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了。
不过赵佶也不完全指望唐宁会这么简单的投靠他,他的第二计划,就是让镇**脱离唐宁的掌控。
如果他依旧手握兵权,说不定他就会掉转矛头来冲着自己。以镇**的实力来说,恐怕全天下没有哪一只军队能拦得住他们。
看到唐宁咳成这幅样子,赵佶下意识就想到了自己那个肺痨的皇兄。他忽然觉得这或许是件好事,自己可以以唐宁身体情况为由,让他交出兵权了。
“哎呀,丹阳侯,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是染了风寒?唉!都怪朕,早知道朕就不把你关到刑部大牢里面去了!
快!快传御医来为丹阳侯把脉!”赵佶的表演**十分强烈,而且他拙劣的演技实在是不堪入目。
唐宁强忍着不适,朝表演浮夸的赵佶拱拱手道:“多谢陛下关心,微臣……咳咳……从微臣得知先帝驾
崩之时,便身体不适。待从刑部大牢里面呆了一个月出来,受了杖刑回家之后,便昏迷不醒。
一天后醒来,就成了这幅模样。让陛下见笑了……咳咳……”
赵佶感动的说道:“丹阳侯,你与皇兄之间的感情,朕心中清楚。实不相瞒,皇兄离世之时,朕也痛苦万分。
时至今日,朕每每念及皇兄音容笑貌,也会潸然泪下,情难自已。”
赵佶说罢,长叹一声,以袖掩面,双肩颤动。
在今日会面前,蔡京对自己提了个醒。他说唐宁此人重情重义,跟他打感情牌准没错。
偷偷抬眼瞄了一眼唐宁,果不其然,唐宁望着自己的目光就柔和许多。
周遭宦官、宫女,卫士等见赵佶掩面哭泣,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齐声道:“人死不能复生,陛下节哀顺变!”
唐宁叹了口气,这又是何必呢。他能够理解赵佶的心情,但他实在不想伺候这个蠢货。身为帝王,最重要的就是气魄。
那股舍我其谁的魄力,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是赵煦在春华楼后院里,光着膀子泡着澡,都能让自己虎躯一震,菊花一紧,恨不能纳头便拜的气质。
然而赵佶却没有。
唐宁遗憾的把目光放在那头张牙舞爪的金龙上,轻轻的叹了口气。
赵佶在众人的劝谏之下,放下袖子抬起了头。看向唐宁道:“唉,让丹阳侯见笑了。”
唐宁拱拱手,意兴阑珊的道:“陛下真乃性情中人也。”
说罢,也不等那个匆匆走进来的御医给自己把脉。扶着桌子便站了起来,冲赵佶长长一揖道:“陛下今日召微臣入宫,所为何事微臣不知,但还请陛下先听微臣一言。”
“……”
“微臣自十五岁起,便已在师父的安排下从军。一开始只是一个督运使,却随军征战西北七八载。
如今微臣已是而立之年,十五年来,微臣从未懈怠。
南征北战,身上大小伤势无数,早已落下病根。先前的杖刑,让微臣病情加重。如今呼吸对微臣来说,都是一种负担。
微臣恐怕已是时日无多,还请陛下开恩,准微臣辞官返乡。
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微臣已有十五年未曾回乡了……”说罢,唐宁从袖中掏出半枚虎符扣在桌上:“此乃镇**马步军都指挥使之虎符……”又从怀中掏出一枚官印:“此乃左领军卫上将军之印……”
最后,朝着一脸错愕的赵佶拱手长揖:“望陛下恩准!”
“……”
第一百一十四章 逃不出去
“答应我一件事……唐宁……”
唐宁蹲在一座灶台前,明明没有风箱,他却听到了像人呼吸一样的风箱声。
“我时日无多,今生恐难见到燕云十六州收复之日。但我相信你,你一定会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会帮我将燕云十六州收归我宋人之手。
此番派你去交趾,是为了给你积累威望。我有生之年,若还有战事,亦会派你前去。
在我剩下的几年时间里,我会帮你把路铺好,接下来的,就看你自己了!”
灶台上的那口大锅里面似乎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唐宁好奇的把头伸过去,灶台下却又传来了风箱声。
“我叫你来,是为了接下来这句话……”
“千万……千万……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唐宁掀开锅盖,热气腾腾的铁锅里面,穿着西装的赵煦愣愣的看着他,问道:“唐宁,你在这里做什么?”
心脏似乎被人捏紧了一样,唐宁猛地从这个诡异的梦中醒来,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呼吸。
晚风顺着纱窗轻轻吹起了窗帘,屋外的霓虹灯下,一辆辆汽车发出沉闷的鼓风声。
厨房里传来水流的哗啦声响,唐宁穿上拖鞋,或许是水龙头忘记关了。
客厅的桌子上点着一盏蜡烛,戴着通天冠的赵煦坐在一张藤椅上,手扶着一个张牙舞爪的龙头。
忽明忽暗的烛火将他的脸映的惨白一片,风箱声再度传来,赵煦愣愣的看着唐宁,问道:“唐宁,你在这里做什么?”
睁开眼睛,唐宁深深的吸了口气。
天还是黑的,李子在床的里侧抱着刘依儿,两人睡得很香甜。床下的地面一片狼藉,唐宁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把两个红色的肚兜放在了床边。
披上衣服,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来到院子里的石凳前,用袖子扫了扫石凳上的积雪,张开嘴吐出了一片冷气,随后他就坐在石凳上,望着月亮瞪大眼睛发呆。
周遭的环境和东京城的丹阳侯府有着明显的区别……是的,从他辞官那天开始,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他已经回到了润州,回到了老宅,带着儿女,重新和已经变老的牛婶生活在了一起。
再有十天,就又是一年的春节。他以为离开东京城,卸掉官身的自己会感到轻松,感到快乐,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他没有一天,不梦到赵煦的。
每天都是有些怪诞荒唐的梦,正如今天这一场梦一般。
他甚至梦过到自己坐着火箭到了月球,举着镇**的军旗,站在月球的土地上说:“个人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
而赵煦坐在电视机的对面,愣愣的望着电视机的屏幕问道:“唐宁,你在这里做什么?”
风箱鼓风的声音,还有最后这句萦绕耳边的轻声质问……他逃不出来,他每天晚上都在这种稀奇古怪的梦里渡过。
回到润州的他反而更像一个病人,眼窝深陷,眼圈发黑。胡子拉碴,两腮微陷。
任凭齐献瑜如何把脉,都看不出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到最后齐献瑜只能给出‘心病’的诊断。
雪花从空中一粒粒的飘落,落在唐宁的鼻尖上,然后融化成一滴水,顺着他的鼻翼流下来,最终在他的下颚处与其他的水滴汇聚,悄无声息的落下。
“老爷……”一件厚实的棉衣披在了唐宁的身上,刘依儿裹着棉衣,担忧的看着唐宁。
唐宁没有焦距的目光看向刘依儿,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两人的手如出一辙的冰冷。
“把你弄醒了,抱歉。”唐宁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轻声道。
刘依儿心疼的摇摇头道:“没事的……老爷,外面冷,咱们进屋去吧。”
“好。”唐宁点了点头,被刘依儿拉着返回了屋内。
…………………………
又是一年除夕夜,牛婶十分的开心。唐宁回来了,带着他的闺女,儿子,还有他的几个媳妇,一个不落的从东京回来了。
按照他的说法,他这次回来之后,就不打算走了。
今年应该是唐府过得最热闹的一个年,梦溪先生一家,竹柳先生一家,还有唐宁师父的一家,今年都要来一起过年。
所以牛婶从早上就开始忙活,忙里忙外,忙的她自己都晕头转向。
唐温老老实实的跟在刘依儿身边帮忙,不知为何,回到润州之后,他变得老实了很多。
唐瑜和唐良特别喜欢吃饺子,于是牛婶就给他们俩安排了包饺子的任务。吃饺子是好手的姐弟俩,包饺子却不一定会成功。
唐瑜很有天分,教了她一遍后,很快就走上了正轨,而唐良包的饺子歪七扭八,完全看不出饺子的形状。但他毫不气馁,努力的追赶着姐姐的手艺。
何关与王婆一个洗菜,一个杀鸡。齐复与徐师姐去街市上采买,乔楚也在厨房帮忙。
齐献瑜在为几个老人准备药膳,裴仙童负责在一旁帮忙。
李子带着唐恭去见三个老人,徐宁一本正经的在三个老人身边帮忙端茶倒水。
即便是王诗,也在跟她娘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唐宁站在院子里那颗梨树下
面,觉得整个家里,只有自己是局外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
唐宁猛地朝四周望去,没人注意到他,没人在跟他说话。
“你在这里做什么?”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袭来。
唐宁的表情逐渐变得不安。
“你在这里做什么?”
唐宁猛地转过身去,这一次声音是从他背后传来的。
小青抓着关泽的耳朵道:“还在这里发呆是吧?还不快去帮忙啊!牛婶说了,今晚至少得有一百多个人在家里吃饭呢!”
“可是老爷他……”
唐宁伸出手揉了揉脸,转头走向屋内。
沈括今年七十四了,不过却精神矍铄,看样子这只老狐狸还能继续在竹柳书院里面发光发热。
见到唐宁过来,沈括就看着他说道:“老夫真是想不明白你小子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从你回来之后,老夫就感觉你只剩下一个壳子了?
莫不是娶了这么多媳妇,里面被她们给掏空了?”说罢便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唐宁扯扯嘴角,表示这个笑话十分好笑。
其余众人的反应也不是很热烈,尤其是王仲显。
在曹氏凌厉的目光下,王仲显在这个笑话面前连眼皮子都不能跳一下。人都说男人越老越不正经,但是这一条在王仲显这个怕老婆的人身上一点都不适用。
周怀皱眉望着唐宁一言不发,他已经观察唐宁好一阵子了。
唐宁回来差不多有一周了,这一周内,唐宁一共去找了自己三次。每一次,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周怀困惑不已。
唐宁是他引以为傲的弟子,差点就完成了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壮举。虽然不为何,他急流勇退,忽然间辞官回乡,但现在看来,这里面的原因,很有可能是使他成为现在这幅样子的罪魁祸首。
王诗前两天曾找过他,希望他能帮帮忙,因为她们已经束手无策了。
虽然唐宁比以前体贴多了,也温柔多了。会花很多时间陪着自己,陪着孩子。
但是,不止是王诗、齐献瑜她们,甚至是几个孩子,都觉得现在的唐宁少了些什么。因为这件事,唐温现在都不敢调皮捣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周怀默默想道,他想帮助唐宁,但唐宁又拒绝沟通。自己现在连他在想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看着他一天比一天憔悴,而无能为力,就像他的妻妾一样,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到底怎么了?
或许只有唐宁自己,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戈壁上的尸体
荒凉的西北并没有因为宋国与西夏之间的和平而繁荣起来,陶富贵结束了他在女真领地的任务后,就来到了西北,继续替唐宁向西夏人出售货物。
他的货一向不错,而且他本人也十分随和。西夏人对汉家文化十分向往,陶富贵本身也略通诗书,因此他在西夏也交到了不少朋友。
他今天走在戈壁滩上,准备去附近的城市接受补给,然后好回到润州复命。
再过一个月,就是元日了。每年的这个时候,丹阳侯都会在东京城举办盛大的宴会,用来庆祝新年的到来。
总得来说,这是一个让人振奋的节日,除了一些有亏损的掌柜之外。
好在丹阳侯深谙生意之道,知晓做生意没有稳赚不赔,在这样开明的主人家手下做事,陶富贵觉得舒坦极了。
今年有些不同,丹阳侯派人送来信件,说是今年的宴会要在润州举办。
润州?那可是个好地方,自己以前去过,山清水秀的,泛舟于扬子江上,总是让人心旷神怡。
正想着回到润州之后去哪儿玩乐,忽然间前面的护卫发出一声惊叫。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惊叫声把陶富贵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这帮家伙是负责保护自己的,还是负责吓唬自己的。
他抻着脖子朝前方望去,只见那些护卫围成了一团。队伍的行进因此受到阻碍而不得不停下,陶富贵跳下马,解下水囊喝了口水,便走到护卫的围成的圈圈旁。
护卫们见陶富贵来了,便自行让开了一条路。陶富贵从中走过,却见一个灰头土脸的狼狈男子,躺在中央。
他的身边,卧着一匹马。看样子是跑了很久没有休息,终于不堪重负,累倒在地。
那人还有呼吸,只不过非常轻微。他的眼神绝望的四处寻觅,一只手紧紧捂住胸口。
护卫头子不确定这人到底是干嘛的,马贼很喜欢利用别人的同情心来偷袭。他不敢靠近,只能让护卫们围成一圈戒备此人,并且分散部分护卫去查看四周的动静。
陶富贵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他记不清自己是在哪儿见过这人了。他只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是坏人。
于是陶富贵连忙走上前,蹲下身子拔开水囊的塞子往他嘴里灌水。
可他或许已经撑不住了,陶富贵抬头喊了句:“快叫大夫过来!”他的手却被那男子紧紧抓住。
“把……这封信……”
陶富贵只觉得自己的手像是被一把钳子给钳住了,他疼的差点叫出声来。正当他张口欲骂之时,却听男子断断续续的说道:“一定要把……这封信交给……丹阳……和……”
他似乎没有把话说完,就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脑袋软软的垂下,那双手也失去了握紧陶富贵的力气。
一个沾满鲜血又褶皱不堪的信封出现在了陶富贵的手里。
陶富贵大惊,连忙伸手去探那男子鼻息。没有收获后,又去探那男子脉搏。
“陶掌柜,他已经死了!”
一个护卫指着那男子胸口渗出的鲜血说道。
陶富贵犹豫了一下,伸手将那男子的上衣脱掉。连同附近身经百战的护卫们,都发出了倒抽凉气的声音。
这男子的前胸已经烂了,他的上半身到处都是伤痕。有的地方甚至已经散发出恶臭的味道……
看这伤势,他大概带着伤跑了至少七天。而这七天里,他竟然连停下来包扎伤口的时间都没有。
是谁在追他?
风从荒凉的戈壁上吹过,陶富贵看着那张略显稚嫩的面孔,陷入了沉思……
……………………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那就说明我已经死了。如果你是个好心人,那么我请求你,一定要把这封信送到丹阳侯的手上。只要你把这封信交给丹阳侯,你就会收到一份令你满意的回报……”
咳嗽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刺耳,这片树林给吴胜的感觉,只有危机四伏这四个字可以形容。
借着月光将这段话写好,吴胜抛掉手中的炭笔。将这封信塞到怀中,跳上了马背。轻声呼喝,马便朝树林的出处奔去。
胸前的痛感已经麻木了,比起前胸,倒是后背那两处箭伤更让自己头疼。
同为武德司的吏员,吴胜对他们的手段太了解了。那箭上都带着倒刺,不拔出去只会越绞越深,拔出去却会血流不止。
自己仅剩的金疮药都用在了背上,或许明天……也或许后天,自己就能穿过前方的戈壁,到有人烟的地方处理一下伤势。
自己到底是怎么沦落至此的呢?
月光下,奔驰的骏马,与虚弱的骑士在这片树林中穿行。吴胜望着将马背照的透亮的月光,陷入了回忆之中。
或许一切的一切,都要从十五年前说起吧……
……………………
“你就是秦文举?”秘书监内,吴胜朝着一脸茫然的秦文举亮出了腰牌。
秦文举愣了一下,点点头道:“是啊,我就是秦文举。你是谁啊?我认识你吗……哦,原来是皇城司的吏员,不知你来此有何贵干啊?”
“我要桃花源的那份档案。”吴胜收回腰牌,轻声说道:“尽快找到给我。”
“桃花源?那是……哦,我想起来了。哎呀,你们这些皇城司的,总喜欢给档案起些奇奇怪怪的名字。也就是我记性好,不然呐,可够你们找的。”秦文举一边念叨一边起身朝外面的库房走去。
吴胜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对了,你们给这些档案起名字,是根据什么来的?比如这份档案,你们为什么要叫它桃花源呢?是因为这份档案跟桃花有关?还是说你们已经找到了桃花源记中记载的地方?
如果是的话,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那地方在哪?我没别的意思,不是窥探你们皇城司的秘密,我是实在好奇。
想当初我读书时读到靖节先生的桃花源记时,心里就非常的向往。总想着有机会,一定要去那个桃花源开开眼界,见见世面,可……”
吴胜终于忍不住了,这人念叨了一路,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怒道:“你能不能不要废话连篇的?搞快点,我赶时间呢!”
秦文举吓了一跳,低声嘟囔道:“不让人说话就直说,这么凶干什么……好像你凶我我就能马上找到一样,那都是几年前送进来的档案了,要不是我记性好,你压根就找不到。”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啊,就不能赶紧把东西给我吗?”吴胜恨不得撕烂秦文举的嘴,难道说秘书监这个地方太幽静把这个秘书少监给弄出毛病来了?
秦文举推开库房的门,走到最里侧,弯下腰在一堆木箱中开始寻找:“我说这位兄台,你急什么急嘛。我这不才刚开始找吗,我哪里知道那份档案具体放在什么地方了?
你要是信不过我就你亲自来,我……”
“好好好……”吴胜赶紧伸出一只手拍拍秦文举的后背道:“我信得过你,我信得过你。我也不急,只要你闭嘴就行。”
秦文举抽出一本线装档案道:“应该就是这个啦,给!”
吴胜接过来,翻看了几眼之后,便冲秦文举点点头道:“就是这个!”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秦文举在后面喊道:“哎!这位兄台,头一次见你啊,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呐!”
“后会有期!”吴胜丢下这四个字落荒而逃。
秦文举看着吴胜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才摇了摇头,收拾好现场就回到了公署内。
不多时,又有一群人来了。秦文举乐了,心说今天这是咋了,平时一个人都见不到,今天忽然来了这么多人,还是一波接一波的来……
“这位仁兄,你是……”
“皇城司亲事吕修,你就是秘书少监秦文举?把桃花源的档案找出来给本官,速去,急用!”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欠一条命
东京城某个阴暗小巷的民宅里,吴胜正在烛光下翻阅这份档案。
“元符四年,已查证私放安南国王李乾德之子李景诚归国。
碍于陛下之嘱托,现将此罪记录在案,封存于秘书监,等闲人不可知。”
“元符四年,已查证资敌之行。镇江军淘汰之军备,半数皆以私人渠道出售至女真完颜部。粮草、盐铁与之同去。
碍于陛下之嘱托,现将此罪记录在案,封存于秘书监,等闲人不可知。”
吴胜对于这两条再清楚不过了,当初他可是看着刘令把这两段话写进去的。他来取这份档案,就是为了把这两条给消除掉。
蔡京与赵佶之间密谋对唐宁不利,这里面就需要武德司收集证据。吴胜想起刘令在唐宁的档案中有这两条记录,一旦这两条记录落到蔡京手里,第二条资敌之行,就足够把唐宁斩首示众了。
或许有人会觉得刘令不可能出卖唐宁,但实际上武德司向来不是对某位皇帝负责。他们效忠的不是皇帝个人,他们效忠的是那张龙椅。
这是武德司的铁律,也是这些密探年迈之后,能够安然退休的原因之一。
哪怕是蔡京他有本事明天坐在龙椅上,武德司也一样会对蔡京效忠。
但是吴胜或许不在此列。
他还记得十五年前,那一天的自己是多么的绝望。他曾以为这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天,直到唐宁的出现。
就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忽然出现的一抹亮光,吴胜永远,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品尝到希望这两个字的美妙味道……
“……让我葬了我奶奶,让我葬了我奶奶……”
“……葬了?不花钱的?说的倒是轻巧。”
“……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很能干活的,我只求你让我葬了我奶奶!”
“……且慢!这孩子,连同那个老妇人的尸体,我都要了。”
“……小公子善举,小人就替那个幸运的孩子和无福享受的老妇谢过了。”
想到这,吴胜脸上情不自禁的浮现出笑意。刘令以为他当时年纪还小,不会记得这件事,殊不知这件事就是吴胜的宝藏。
他只会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拿出来回味,然后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傻乎乎的咧嘴憨笑。
唐宁没有发现他就是当初那个少年,他一直都没有发现。不过这样也好,吴胜也不希望唐宁知道。
他只想默默的替唐宁做件事,把自己欠唐宁的恩情还给他,然后他就可以
放开手脚,离开武德司,去游历天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自然是对当初那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好是只有自己知道……
烛火发出噼啪的声响,吴胜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他摇了摇头,忽然想给唐宁写一封信。告诉他来龙去脉,告诉他此间事了,以后他就再也不会见到自己了。
想到此,吴胜便不由得拿出一张纸,沉思一番后,提起笔,在纸上写道:
“丹阳侯敬启:
小人姓吴名胜,乃是武德司中一名吏员。您或许对小人有些印象,因为小人跟您打过不少交道。
但您不知道的是,小人在十五年前,就与您见过面了……”
嘭的一声闷响,这座民宅的屋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吕修手里拎着一把刀子,他的面相再不似从前见他那么随和。他更像是一个寻找猎物的野兽,目光冰冷,表情凝重。
屋内空无一人,门开后的风将烛火熄灭。
吕修走上前,从身边一名武德司吏员手里接过火折子,点亮蜡烛。
他看到砚台里的墨还没干,伸出手,又发现这墨连凝固的迹象都没有。
空荡荡的房间内只有桌子上摆着的烛台,一方砚台,和几张零散的,透着墨痕的纸外,在就没其他的东西了。
“来晚了一步。”吕修遗憾的摇了摇头,不过很快,他又笑了起来。
他笑的让周围的武德司吏员毛骨悚然,头一次皇城司与武德司的合作,居然就看到了吕修疯狂的一面。
“这样才有意思啊,这样才能让我枯燥的工作有些乐趣啊!吴胜,果然是你!哈哈哈哈!”
吕修一边大笑着,一边走出宅子:“墨还没干,他一定还没有走远。这个时候,他一定会想这出城。
赶快去通知四门的守卫,不许放吴胜出去!”
“是!”
七八个吏员一下子就朝着四面八方散去,剩下了三五吏员准备勘探现场,吕修便皱着眉头道:“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通知!”
“可是他们……”
“难道开封府衙就不用通知了?巡街营就不用通知了?侍卫司就不用通知了?”
“……”
剩下的三五人也落荒而逃,待他们离去之后,只剩下吕修一人。
这时吕修把刀子收回鞘中,从怀里掏出半块炊饼,一边啃,一边朝屋子里面走去。
“你这人话不多,不过有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你说你一个十分崇拜的人曾经说过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一开始不甚理解,后来我对此深以为然。”说到这,吕修关上屋门,抬头看向房梁上的吴胜,咧开嘴巴笑道:“我觉得你也一定会这样想。”
话音刚落,吴胜手里就射出一道寒星。吕修闪身躲开,但他的脸颊却被吴胜的暗器划伤。
“啧……”吕修摸了摸脸,然后将手里剩下的炊饼在伤口上蘸了蘸,一口塞进嘴里,一边拔刀,一边含糊不清的问道:“我一直以为你们武德司的人都是效忠皇帝的,但你似乎是个例外啊。
看在我把他们都支走给你创造机会的份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我欠丹阳侯一条命。”吴胜轻飘飘的从房梁间跳了下来,将那份还未来得及处理的档案和信一并揣进怀里,闷声道:“现在正是我还上的机会。”
“背叛武德司,确实是要把命交出来的!”
吕修狞声一笑,提刀冲了上去。
“……是的,您或许不明白。但是十五年前,正是您将小人从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中,拉了上来。是您让小人第一次品尝到希望的滋味,是您让小人重新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十五年前,在润州西市的牙行。在厨娘们所在的院子前面,我就在您的左手边……如果您还想不起来,那么不妨想一想,您在牙行买了具尸体的事情。
正如那天随您同去的人说的,您或许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在牙行买尸体的人……”
气喘吁吁的吴胜从一艘船上跳上岸,将船上的那匹马硬生生的拽下船后,便骑在上面开始了他的亡命之旅。
几乎是在他刚刚骑上马的时候,一根弩箭便射中了他的右臂。从他的右侧忽然出现了十几个骑士,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强弩对准了他。
“放弃吧!”吕修举着那份档案,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大喊道:“你已经没什么好坚持的了!”
吴胜后悔极了,早知道他就不写这封信了。早知道他就用写这封信的功夫,去把那份档案上记录的罪证抹掉了。
狡猾的吕修,自己本以为那一剑是冲着自己的命来的,谁知他只是划开了自己的衣服,让那份档案从自己怀里掉下来而已……
“驾!!!”吴胜想都没想过放弃,他这条命是唐宁救回来的,他活下去的意义是唐宁赋予的。
……如果要死,那也是家主要自己死,自己才能去死。在家主没让自己死之前,哪怕苟延残喘,也一定要活下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散心
“……蔡京与新帝欲对您不利,为此他们开始让武德司收集您的罪证。而您当初资助女真完颜部,以及私自放走李乾德之子,李景诚这两件事,或许会成为他们对您不利的证据。
不论您出于何种目的,当初能够让小人埋葬祖母的人是您,能够让小人从牙行中解脱的也是您。
小人欠您一条命,就拿这两条证据的消失,来还您的恩情吧!”
接下来的半封信,唐宁不忍心再看下去。这封信剩下的一半,是血渍,和泪水落在纸上,水分挥发之后形成的褶皱。
不过除了这些,还有四个与之前的字迹相比,显得不堪入目的字。
“我失败了。”
唐宁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怪不得自己当初再次见到吴胜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却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原来是你……
把信轻轻放在桌子上,唐宁双手捂着脸,看不见他手后面那张脸的表情。
以前唐宁在书房里面的时候,家里人也都不当回事,谁想进,就直接进来了。
但是唐宁这段时间的表现太过诡异,导致没人敢进来打扰他。
陶富贵在一旁坐立不安的喝着茶,他是今天中午才赶回润州的,把这封信交给唐宁之后,他就看到了唐宁那张本就憔悴的面孔变得更加灰败了。
现在唐宁又用手捂着脸,他便有些害怕。这封信里的内容他自己没敢看,那个已经死了的男子他本欲带回来,但尸体在半途已经快要腐烂了。
没办法,他只好把那男子火化,把骨灰装在盒子里给唐宁带了回来。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将那封信带回来?
不敢说话的陶富贵只能一个劲的喝茶,整个书房只剩下他喝茶时发出的滋滋声。
“辛苦了。”良久,唐宁才露出头来说道:“去吧,去外面吧。好好享受,今天是好日子。”
陶富贵犹豫了一下问道:“侯爷,您没事吧?您脸色不太好,最近天冷,您是不是染了风寒了?”
“没事。”唐宁摇了摇头:“我马上也出去。”
对于侯爷这个称呼唐宁并没否认,因为赵佶根本就没去他的爵位。
虽然蔡京认为斩草要除根,唐宁主动请辞固然是意外之喜,但他们要做的,是控制镇**,并且让唐宁永无翻身之日。
第一条他们做到了,赵是一
个绝对不会背叛的人。但第二条,赵佶的想法与蔡京略有出入。
赵佶认为只要唐宁不再接触到实权,给他些甜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唐宁为国效力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自己贸然夺他的爵位,天下人怎么想?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怎么想?况且自己才继位多长时间,屁股都没坐热乎呐!
所以赵佶无视了蔡京的劝阻,保留了唐宁的爵位,只是去掉了唐宁所有的官衔。
这一举动得到了赵的赞赏,他对赵佶说,唐宁在镇**中颇有威望,一些老兵在得知他辞官的消息后,都心怀费解。
如果你再把他的爵位夺掉,那些老兵一定会以为是你给他下绊子,心里面肯定会十分不满。
不过对此唐宁也不在意,侯爵不侯爵的对自己都没什么影响。自己又不是贪图权力的人,变回普通老百姓倒还乐得自在,顶着个侯爵的头衔,唐宁的心里总是惦记着尚未完成的事业。
陶富贵瞅瞅唐宁便起身告辞,出了门,跟几个在外面等信的掌柜,小声道:“侯爷现在怎么这幅样子了?家里是出什么事了?”
“谁知道呢?”一个掌柜一摊手,也是一脸的费解:“侯爷又不是贪恋权势的人,辞官也是他主动请辞。
在东京城的时候还好好的,回到润州来就变成这幅样子了。问夫人,夫人也说不知道怎么回事……”
“唉,大家都是给侯爷做事情的。侯爷要是出了状况,咱们理应为侯爷排忧解难才是。”另一名掌柜手里把玩着一串佛珠道:“可咱们现在连侯爷为什么会这样都不清楚,唉……”
几人正说着,唐宁便从书房里面走出来了。
见唐宁出来,几人互相之间便开始挤眉弄眼,似乎是想找一个代理人上前去问问唐宁到底怎么了。
陶富贵摇头,表示自己刚刚才从里面出来,再去问,难免有些不合适。
而这个时候,一直在润州本地做事的作坊掌柜便站出来了。
酿酒作坊一直都是唐家的主要产业之一,白酒在这个文人墨客各领风骚的时代,吸金能力甚至不亚于后世的奢侈品。
而且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发展,作坊里的匠人们也研究出了一些其他品种的酒品。
口味独特的同时,又味道醇厚。其中有几种才放到市面上,就深受追捧。还有几种果酒,也被妇人们所喜爱。
几款不同的酒品同时出击,如今润州已经成了那些嗜酒如命的人
心目中圣地一般的存在。几乎每天都会有外地人来到润州,一睹酒乡风采。
可以说唐宁如今有这么厚实的家底,酿酒作坊功不可没。而作为酿酒作坊的掌柜,张俊在家中的地位一向不低。
不过此人平时还算比较谦逊,这也是他能在这个位子上做了十多年的原因。谦虚的人总是最受领导的喜爱,即便是赵佶与唐宁之间的关系,亦是如此。
若非唐宁在儒州城外忤逆他的意思,赵佶从内心来说,也是不想放弃这个手下头号打手的。
御下之道,在恩威并行。把唐宁叫回来顶多就是找个由头送到牢里一阵子,然后就可以让他官复原职,甚至自己还能再封他个柱国。
但是唐宁似乎并不令这份情,那就算了。好聚好散,也是一种不错的结果。赵佶不想自己继位才一两个月就对先帝留下的人马进行清洗,这样影响不太好。
“侯爷,您最近看上去气色很差,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张俊五六十岁了,他对唐宁可不是简单的上下级,从内心的某个部分来说,他也把唐宁当成是晚辈。
“如果是有什么烦心事的话,不妨跟小人说说。小人即便帮不上什么忙,也能替您分担一些。”
唐宁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是一种空洞又假惺惺的笑,就也是俗语中说的皮笑肉不笑。
但是他努力的想要表现出自己的真诚,如此反而弄巧成拙,他笑容中不协调的地方更加明显。
“多谢张叔关心,我没什么事。只是这几天身体有些不舒服,让您担心了。”唐宁说完,也不等张俊继续开口,便又说道:“好了,你们几位掌柜也别凑在这里说悄悄话了。
外面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你们几位凑在这里做什么。
今天夫人特地还准备了投壶,奖品我听说很丰厚的,走吧,咱们这就去看看。”
唐宁不愿多说,几人也不好再问。带着众人来到了投壶的场所后,唐宁便径直离开。
宅子里热闹的氛围似乎跟他格格不入,他找到王诗,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出去转转。”说罢,便披上衣服,去马厩里面牵了一匹马出门去。
齐复未归,只能由林威跟上去。但他还没出门,就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裴仙童拦住了。
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马,追着唐宁的背影便呼哈一声。
林威见状,便回去做自己的事情。裴仙童的本事要比自己高太多了,有她保护侯爷,侯爷肯定不会出事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智流和尚
许多年没有回来,家附近早就变了模样。
隔壁穷人扎堆的地方,已经不再像早年间那般看着跟贫民窟一样了。一年到头,有功夫就坐在台阶上的老头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到了饭点就端着碗蹲在门口刨饭的少年。
街道更加宽敞了,房屋也更加干净整洁了。
早年的茅草屋消失不见,现在是清一色的砖瓦房。
看来这些年下来,牛婶对邻居的帮助也不小啊。不过想想也觉得没什么意外,牛婶本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家闺秀,当初犯了事而不得不做逃户。
吃过苦,又心地善良的她,不出手帮助其他需要帮助的人的话,那就不是唐宁印象中的牛婶了。
裴仙童骑着马跟了上来,在后面叫了一声:“狗官,你要去哪儿啊?”
唐宁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只是想出来随便晃晃。”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今晚除夕夜,明天就是元日,提着灯笼的小孩子到处跑来跑去,这本该是唐宁最喜欢的景象,然而现在,这一切却都让他提不起什么兴致。
有裴仙童在身边,唐宁就装不了哑巴。两人进了城后,唐宁就指着街边的一座酒楼道:“早年的时候这家酒楼还是个食肆,他家做菜的味道十分不错,以前我总到这里来吃。
现在居然都变成酒楼了,也不知道里面的厨子换人没,味道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裴仙童笑着说道:“那咱们就进去尝一尝呗!”
唐宁摇了摇头:“今天不太好,还得留着肚子回家吃大餐呢,你忘了吗?下次吧,下次来的时候,再来尝尝。”
“嗯!”裴仙童重重的点头。
虽然她以前对唐宁是连打带踹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唐宁明显是有了些心理问题,而如果这个时候还自己对唐宁又踢又打,那就不是不会表达感情了,那是不懂事。
所以现在的她基本上就是顺着唐宁的意思来,和家里的其他女人一样。
一路上两人走走停停,骑着马逛遍了整个南市。唐宁给裴仙童买了两身新衣服,弄的裴仙童喜笑颜开,甚至放下了矜持,跑来跟唐宁同骑一匹马。
但是唐宁的内心却没有泛起多大的波澜,放在以前,他应该会十分猥琐而又隐晦的对裴仙童上下其手才对。
润州城的变化很大,多少受到些唐宁影响的周怀在担任润州知州期间,将大量的资源向码头以及手工艺者倾斜。
在这样的政策下,润州的河运变得十分发达。以前是来自四面八方的货船在此停靠,如今五
湖四海的货船都要途径此处。
手工业也得到了蓬勃的发展,润州城的基础设施不敢说超过东京,但也肯定是两浙路的头一号。
城中道路宽敞而又平坦,马车驶过,都不会有多少颠簸。再加上润州城的环境很棒,城内城外树木众多,现在这里已经成了很多达官贵人向往的养老之地。
据说梦溪边上一到春暖花开的时节就会坐一排人钓鱼,能不能钓上来不重要,要的是那个气氛。
唐宁跟裴仙童从中午逛到下午,便回去了。没什么好逛的地方了,当初裴仙童捉住唐宁把他吊在树上的那片小林子也被砍光划成新的住宅区了。
重游故地的愿望无法实现,裴仙童的情绪有些低落。对于她这样天真的女孩子来说,与唐宁之间的每一次经历都是值得回忆的。
两人一同在过的每一个地方也都是值得重游的。
唐宁嗅着裴仙童发间的花香味,在距离府上不到一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怎么了?”裴仙童抬起头问道。
唐宁眯着眼睛,朝前方扬了扬下巴道:“你自己看。”
裴仙童顺势望去,就见路中央站着一个年轻的和尚。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但路边靠在树下抱着刀的家伙可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可算让贫僧等到您了,丹阳侯。”那和尚见唐宁停下,便跨前一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丹阳侯,跟您见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你是谁?”裴仙童皱起眉头问道:“你想干什么?”
“这位就是裴道长了吧?”和尚没有回答裴仙童的问题,反而笑道:“早听闻裴道长容貌秀美,武功高强。虽然武功高强贫僧还没领教,但容貌秀美这一点,果然名不虚传。”
裴仙童这些年被唐宁变着花样的夸,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听别人说她漂亮就芳心大乱的少女了。
况且这和尚来者不善,裴仙童虽然天真,却也没傻到跟敌人眉飞色舞的地步。
她冷笑一声,从马上跳下来道:“你还没领教?不用急,你马上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话音刚落,唐宁就在一旁提醒道:“小心那个耍刀的。”
裴仙童点了点头,她也注意到了。自己才跳下马,他就从六七步之外的树下闪到了和尚的身边。
斗笠将他的脸盖得严严实实,但裴仙童却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战意。
他似乎非常渴望与自己交手,为什么?
瑟瑟寒风吹过,卷起地上一片片的
雪花。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际,那和尚忽然间道:“且慢!”
然后他冲唐宁双手合十一礼道:“阿弥陀佛,看来丹阳侯对贫僧有些误会。”
“上次我遇到和尚,他们差点把给杀了。”唐宁面无表情的道:“这一次,你们出动了多少人?不会你还派了人去我府上吧?”
和尚苦笑着摇摇头道:“丹阳侯实在是误会了,贫僧一点与您做对的意思都没有。”
“这么说,你跟那些要杀我的和尚不是一路人?”
“非也,非也。我等皆是白莲社中的成员,为劝天下人向佛而共同努力。”
唐宁点点头:“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也是来杀我的吧?”
和尚连忙摆摆手道:“丹阳侯可否先听贫僧解释一番,再说贫僧是不是对您抱有敌意呢?如此妄下定论,实在不妥。”
唐宁嗯了一声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快快说来吧。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无法说服我,我还是会认为你是来杀我的,而且我不会对你客气。
我还不想死,所以死的只能是你。”
“唉……”和尚叹了口气:“阿弥陀佛,丹阳侯有此想法,贫僧并不意外。实际上早在一年前,贫僧就想找到您了。
奈何那些朝廷的鹰犬对贫僧逼迫甚严,贫僧几次出行,都被他们发现。如今,他们总算是不再把贫僧当犯人一样了,贫僧这才有机会来见您一面。”
“所以?”唐宁皱了皱眉:“你见我想跟我说什么?”
那和尚道:“阿弥陀佛,贫僧来见丹阳侯,主要是为了向丹阳侯您道歉啊。”
“道歉?”
“是的。”和尚点了点头:“还未自我介绍,贫僧法号智流,这个名字您想必听说过很多次了。贫僧便是如今白莲社的掌教,韩山童确实是贫僧派出来找您的,但是事情在中间发生了一些意外……
这么跟您说吧,韩山童是一个很有主意,也很强势的人。贫道对他的命令是让他把您带回来,但他却使用了武力,想要强行带您回来。
这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所以韩山童的死,贫僧并不责怪您,要怪,也是怪他自己行事鲁莽。”
唐宁点点头不置可否,从智流这番话上来分析,他是不想跟自己起冲突的。
不管他之前是个什么态度,也不管他给韩山童的命令究竟是什么。既然他向自己身处橄榄枝,那么同为天涯沦落人,自己接受他的好意,也无可厚非。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嘛……
第一百一十九章 干杯
智流说完话,就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唐宁。潜台词似乎是,我都把韩山童说的那么一文不值了,也够表示诚意了。
但是唐宁的反应并不热烈,至少跟智流预想当中的情况有些不一样。
白莲社在皇城司的打压之下已经销声匿迹了很长时间,如今终于重见天日,属于百废待兴之时。
打个比方就是某破产传销公司迎来了第二春……
而唐宁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才刚刚辞官回到润州。说是主动辞官不假,但实际上,稍微知道些内幕的人都清楚,他就算现在不走,早晚也要被撵出去。
所以他们觉得唐宁这一举动非常明智,大宋开国以来有好下场的武将实在不多,除了当年老老实实把兵权交出去的几家将门之外,剩下的名将如狄青,在自己家中惊惧而死。
唐宁主动请辞,属于急流勇退。而他辞官无非是表明一个态度,那就是不管你们要干什么,我都不掺和了。
这样的表态对于赵佶和蔡京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因为他们若想完成他们的事情,排除异己这条路他们是必须要走的。
而作为前朝遗老,先帝最为宠信的大将,唐宁如果不能为他们所用,在这个异己的大名单上,他就算不是首当其中,也得是名列前茅。
急流勇退谓之知机,唐宁此举很好的避免了自己身败名裂的下场。而他给了赵佶这个面子,赵佶便也以礼待他。
去掉官职,保留爵位,加封食邑三百户,虽然很给面子,却也只是仅此而已了。
所以说唐宁跟自己的白莲社都是处于一种十分尴尬的境地也不为过,而两个失意的人抱在一起也能互相取暖。
这就是他亲自来找唐宁示好的目的,还特意赶在除夕这一天。
唐宁这段时间心理出了问题不假,但他的思考能力却没退化。在智流和尚贬低死掉的韩山童时,唐宁就清楚了他的来意。
但他表现的兴致缺缺,因为他满脑子都是吴胜的事情。
十五年前就出来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了,可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把他留下来呢?如果把他留下来,他现在又会是一个怎样的情况呢?
或许他会留在家里,跟家里的某个丫鬟眉来眼去,然后结婚生子,平淡而又安全的度过一生。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唐宁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够安安稳稳把这莫名其妙的一生过完。
可是当初自己让刘令带走他,阴差阳错之下他为了自己把命丢掉了。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唐宁不敢去想。
一将功成万骨枯,古人诚不我欺。这些年来,因为自己的原因,直接或间接死的人,已经不下一万了吧?
唐宁望着智流和尚,点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你想要与我谈一谈,就随我一同回府吧。
只不过今天我应该没这个时间,你可以在府上住下,待到明日,你我再细细详谈。”
一开始看唐宁兴致缺缺,智流和尚的心便是一沉。他还以为唐宁对自己的成见深入骨髓,不论如何都不愿跟自己交谈下去了。
但现在看来,两人之间的合作还有机会。智流和尚欣喜不已,双手合十施礼道:“善哉!如此甚好!”
唐宁点点头,便一抖缰绳在前面领路。裴仙童瞅瞅智流和尚,又瞅瞅唐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跳上马,跟在了唐宁后面。
而智流和尚与那个斗笠男,也从路边牵出拴好的马来,跟在了两人身后。
不多时,众人便回到了唐府。府内还是那片热闹无比的景象,只是到了下午,来拜访的人也多了起来。
身处润州这种小地方的商人或是官员,眼界都不是很开阔。他们并不像智流和尚一样,了解唐宁的辞官乃是被逼无奈。
他们依旧认为唐宁拥有强大的影响力,所以出于各种目的,他们纷纷前来送礼拜访。
照理来说,唐宁不在家,应该由王诗接见他们才不显怠慢。而王诗陪着自己的父母,还有周怀夫妇、沈括夫妇这三对儿老人,也脱不开身。
于是只好让刘依儿出面接见,为了不让他们因为被一个小妾出面招待而感到受辱,王诗特意让唐良,唐家的长男跟着一同去接待客人。
这还是唐良第一次在这些讲究身份的人面前出现,十一岁的他虽然少了一股子机灵劲,但自小就沉稳的他,反而让客人们赞叹不已,纷纷说虎父无犬子,二公子将来一定大有成就。
正在这个时候唐宁回来了,见到唐宁,唐良的脸上先是一喜。端坐在椅子上半天的他,早就有些坐不住了。
跳下来喊了声爹爹,就朝着唐宁跑过去。
他想扑到唐宁的怀里,但是又想起爹爹最近比较反常的举止,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扑上去,站在唐宁面前发愣。
见状唐宁伸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道:“我儿挺聪明啊,知道自己胖了,扑上来会把爹爹压倒下,就停下来了。”
唐良见父亲的脸上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就知道父亲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肯定不是
这么想的。
他觉得有些委屈,便丢下一句孩儿先走了,随后就匆匆离开了这间屋子。
唐宁望着儿子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屋内的七八个宾客纷纷起身拱手道:“丹阳侯!”
唐宁也面无表情的朝他们拱手,然后把关泽喊来,让他给智流和尚二人安排住处,随后就跟刚刚的唐良一样,端坐在上首一声不吭。
前来拜访的众宾客见状,心有不解。但他们只以为是唐宁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所以依旧是跟刘依儿交谈。
刘依儿余光一直看着唐宁,见他从始至终都是一张死人脸,便在心中幽幽的叹了口气。
终于当宾客们都走的差不多了,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今天的菜品异常的丰盛,基本上能在润州买到的蔬菜或是肉类,都出现在了桌子上。
牛婶的预估一点错都没有,一百多位客人在院子里坐了整整二十桌。他们有的是唐府邻居,有的是润州城内的达官贵人。
还有唐家旗下各商队的掌柜,店铺的掌柜,作坊的掌柜,以及作坊的大匠。
在唐宁规划的发展路线下,整个唐家产业涉及各方各面。有做手工艺的,比如公输欢带出来的那个徒弟,他现在就被聘用为丹阳木坊的大匠。
还有酿酒的自不必说,裁缝、珠宝等等行业,唐家也均有涉足。
而每年在这些行业中表现亮眼的人,都会被请到过年时的家宴上。就好比年终聚会,这些优秀员工能够跟他们敬爱的老板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一样,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种荣耀。
当然,光是这些人也凑不出一百人来。主要还是何玉这家伙带了二十多个丹阳镖局里面的镖头来蹭吃蹭喝。
以前唐宁不在的时候何玉就经常拜访,唐府进行扩建的时候何玉还带着镖头们帮了不少的忙。
所以牛婶今天特意叮嘱何玉,让他把能来的镖头全喊来。于是在梨树附近的那一片,放眼望去皆是五大三粗的猛男。
唐宁在众人的注目之下缓缓从堂内走出来,他穿着一身华贵的服装,用来显摆自己的身份。不过他本人并不想这么穿,是王诗执意要求的。
可惜镇**远在开封府,不然的话,应该让军中将校来跟这帮镖局的人拼下酒才是。
小石头和方腊也不在,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的唐宁,举起酒杯,轻声道:“多的不说,希望诸位明年今日依旧能与我在此一聚,干杯!”
“……干杯!”
第一百二十章 神经病
天气雾蒙蒙的,看样子是要下雨。唐宁披着一身厚衣裳,却依旧感到刺骨的寒冷。
关上书房的窗户,回到书桌后面继续读那封未标注来信人的信。
已经是三月了,赵佶继位,也已经过去五个月了。
五个月里,变化着实不小。先是赵佶在朝堂上询问大臣们关于战事的意见,而在新党受尽打压的情况之下,旧党主和派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所以在大宋形势一片大好,以及辽国,金国经过天山会战都已经油尽灯枯的情况之下,宋国与辽、金各签订了和约。
燕云十六州以儒州为界,东部归属宋国,西部依旧归属辽国。
和约签订之后,部分官员纷纷请辞。他们搞不懂赵佶和朝中大臣们是怎么想的,明明只要再加把火就能把饭烧熟,这帮人却偏要吃半生不熟的饭。
为了不让自己在困惑中了此残生,他们选择了跟唐宁一样的路线。眼不见,心不烦,干脆把乌纱帽一脱,回老家种地都比这来的痛快。
当然这样的人不多,所以赵佶也抱着较劲的心思,来一个辞官的他就批一个,来两个就批一对。
三个月下来要害部门的要害职位就走了一半,赵佶这才傻了眼。走的人确实不多,但他们都是身居要职的官员,匆忙拟定了一份入职名单,却因为业务不熟导致朝廷效率低下。
而这个情况直到现在都没有好转,往往由政事堂拟定出来的政令,要等到一周后才能由门下省发出去,而落实到地方,怎么都要一个月的时间。
唐宁对此并不意外,因为这就是赵佶当政时,北宋朝廷的状态。
上下官员,甚至包括他这个皇帝,都在拼了命的往怀里捞钱,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去管那狗屁的政令呢?
以上是这封信里写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则是关于镇**的。
捧日、神武两军在两个月前与镇**进行了一番演习,而结果是令人惊讶的。捧日,神武两军以压倒性的优势击溃了赵率领的镇**,并且在此后出言嘲讽。
此举直接导致了双方爆发一场火拼,而镇**却又将捧日、神武两军揍得满地找牙。
这件事轰动一时,因为镇**里面的大小军官并没有改变,还是唐宁留下的班底。而这一次的事情明显就是镇**不受控制了,所以处理这件事的方式就只有两个。
要么解散镇**,要么彻底更换军中大小将校。
赵佶选择了第二种方式,他将方腊、牛石头、种建中、高树等人调离,将曹德、石
师汝等安插进去。
他本以为这样会一劳永逸,殊不知真正的变化才刚刚开始。
石师汝接替了高树的位置执掌平夏营,然而一个月还没到,他就被平夏营的士兵吊到了一棵树上。虽然没有吊死,但石师汝却也受到了侮辱。
石家大怒,提出要对做这件事的人严惩不贷。
而当刑部的专员前去调查的时候,五千平夏营将士,有两千人说这件事自己做的。
刑部专员人都傻啦,石师汝这到底是干嘛了,惹了两千人生气?
转头去问石师汝,原来这家伙一开始不懂平夏营内的规矩,不跟着训练也就算了,吃饭的时候也不给平夏营将士按照镇**的食谱进补。
清一色的清汤加馒头,这根本就无法补上平夏营一天训练的消耗。
唐宁当初曾经对平夏营将士说过,每天的骨头汤以及营养餐都是固定的。谁要是把这些待遇给弄没了,直接找他算账就完事了,用不着忍气吞声。
而曹德那边也有了同样的遭遇,他这人吸兵血,而镇**在他的眼里,明显就是富到流油的程度。
所以他一开始想着在伙食上克扣,结果就导致了他差点被愤怒的士兵们打死。
同时,方腊带着一票镇**将校向枢密院提出辞职,接替曾布的枢密院使觉得这是方腊他们在耍脾气,冷笑一声就拒绝了,并且还减了他们的薪俸。
这下可了不得了,是彻底的点燃了火药桶。
唐宁在的时候,镇**何时受过这种欺负?一个月的时间里,吃不饱,穿不暖,甚至连常规的武器送检都会被回绝,这不是逼着自己造反吗?
于是就在来信人写这封信的那一天,也就是半个月之前,方腊带着五千镇**将士带走了大批军备物资,武器粮草,从营地中逃了出去,而这五千镇**将士,大概率就是当初萧关之战幸存下来的老兵……
唐宁看到这封信就觉得头疼,难道说自己这只蝴蝶无论怎样的扇动翅膀,都无法引起一场风暴?
方腊到底还是走上了造反这条路,不过这次,他比过去更加的强大,因为他拥有火药……
而赵佶得知此事后震惊无比,蔡京在朝堂上怒斥镇**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同时建议赵佶派神武军前去剿除方腊……
深深的叹了口气,唐宁的目光落在了书房一角供奉的骨灰盒上。
如今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预计,他怎么都没想到方腊居然会造反,他也高估了赵佶的智商,和蔡京的人品。
他以为自己给大宋打造出这么一支堪称无敌的军队,就可以让他们自己去收复燕云,去称霸天下,但是他错了。
面对外人的时候,他们是羊。但对付自己人的时候,他们就成了狼。他们贪婪的从镇**身上榨取每一文可榨取的铜板,他们亲手将这支军队毁于一旦。
而且不仅如此,天工院被废除,经费用来扩建赵佶的延福宫。蔡京伙同杨戬里应外合,大举搜刮京西、淮北地区的民脂民膏。
而这,还仅仅是刚刚开始而已。
接下来的十数年内,一个个妖魔鬼怪横空出世。王黼、梁师成、李彦、童贯、高俅等人来了一场群魔乱舞,将天下百姓迫害的苦不堪言。
唐宁知道这一切,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都没能摆脱在他梦中出现的赵煦,自己尚且顾不过来,又怎么去顾天下?
况且,这一切的一切,根源不在蔡京等人,而是在他们上头,那个只知道寻欢作乐的赵佶身上。
自己想要救天下百姓于水火?简单,杀了赵佶,另立新帝都会比现在的局面强,但是这样做,岂不就是造反吗?
而且如果自己真的有能力杀了赵佶,自己身边一定跟随着无数个期待自己黄袍加身的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利益最大化,到时自己该怎么办?
做皇帝也并非是不可以,但是……唐宁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赵煦的脸。
这天下曾经是他的,如果真到了那一天,赵煦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自己死后,又要怎么面对他?
还是算了……唐宁叹了口气,将那封信凑到火折子上,看着它烧成灰烬。
随后唐宁来到了供着一个瓷瓶的小神龛边上,这里供的是吴胜,是唐宁执意要在这里供奉的。
先不论吴胜有没有成功,他的死是为了自己,而且是在自己并不知情,也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为了帮助自己抹除两大罪证而死的。
唐宁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但吴胜没有亲眷,孤身一人在这个世上,他死了,唐宁就是想给他补偿,也没有机会了。
所以唐宁只好把他祖母的坟重修一遍,并且把他的骨灰盒与他的祖母合葬。然后找了个珍贵的瓷瓶,把陶富贵留下的吴胜头发放进去,供在书房里面。
本来只是为了纪念他,但却意外的让唐宁心理状况没那么糟糕了。
满肚子的话无人可讲,唐宁有时就会对着代表吴胜的瓷瓶絮絮叨叨的念叨一整天,就像一个自言自语的神经病,心理问题虽然解决了,但脑子又不正常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义帮
方腊带着五千镇**将士离开了开封府,转头就开始进行他的造反活动。如今,他们有了另外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做大义帮。
自从唐宁被刑部的人带走之后,方腊就再也没见过他。虽然四处打听,还是能够打听到他的消息,但是方腊觉得唐宁之所以会辞掉官职,完全是被胁迫的。
说不定他在狱中受尽折磨,狗皇帝又拿他的家人做威胁,以此要挟唐宁放弃他一手带出来的镇**呢?
这原本只是个小小的猜想而已,直到曹德进入镇**之后,方腊便开始对这种想法坚定不移。
跟着唐宁走遍了天下,他也见到了这天下大多数官吏在那张清廉的面具背后,贪婪无比的真容。
如果说石师汝只是觉得给大头兵们吃这么好不太合理,那么曹德完完全全就是冲着贪墨镇**军饷来的。
前段时间才破获的严知纲一案,在曹德这些人面前就是小巫见大巫了。曹德的手段比他们更狠,他的贪婪也更甚于严知纲。
于是在一个月的忍耐过后,方腊终于忍无可忍。某一日曹德例行巡视库房,带着手下准备顺走点东西的时候,方腊与七八个志同道合的镇**将士把他堵在了库房里。
曹德随行的两名护卫当场被打死,而曹德也差点死掉。关键时刻,是小石头出现制止了方腊的进一步行为。
两人虽是多年好友,是从小一起玩到大,饶是如此,依旧无法让方腊对现在的小石头产生认同。
某种意义上来说,方腊与唐宁十分相似。他极度的忠诚,但他的忠诚,只奉献给个人,而不是某个政权。
他忠于主上,却对这个国家没有多大的感情。而小石头在忠君与爱国之间,选择了后者。
因为他从小并不是接受唐宁的教育长大的,而是周怀和王仲显直接影响了他的童年。
如同周怀与王仲显这类士人,他们就是标准的大宋文人。心怀天下,悲天悯人。对于龙椅上坐着的是谁,他们不太在意,他们只在乎自己能否为天下百姓出一份力。
在这种心态的影响之下,天下太平,四海稳定自然是他们追求的第一要务。
方腊通过自己的猜想笃定唐宁因为受了威胁,辞官之后才带着家人匆匆离开开封府。加上曹德等人肆无忌惮之行,更是让方腊怒火中烧。
他对这个朝廷失望透顶,而唐宁还有一大家子人要顾虑。所以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撕掉身上的军袍就扯旗造反。
当然,镇**里面选择追随他的人不多,只有经历过当年萧关之战幸存下来的老兵们,才义无反顾的追随方腊。
因为他们大多都跟方腊的想法一样,如果没有唐宁,镇**也就只是个空壳子而已。这么多年,在宋国较为严厉的将兵分化制度下,只有镇**是唐宁一直带着南征北战的。
这是赵煦基于唐宁的忠心为增强战斗力的举措之一,但这却埋下了隐患,那就是镇**将士们只认唐宁。
五千人不管到哪儿都是十分惹人注意的目标,而且他们的队伍还在日益壮大。
在绿林好汉们的传闻当中,镇**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绿林杀手。死在他们手里的绿林同道数不胜数,如今他们摇身一变成了绿林同道,这帮绿林好汉纷纷惊惧万分。
不过也有了解内情,消息灵通的江湖人士。一听这个消息,他们就纷纷投靠方腊。
不到半月的时间,五千人的规模已经变成了一万人。他们盘踞在京西地区,攻占州府,却不伤百姓。
京西地区因为饱受蔡京、杨戬两人的迫害,百姓早已苦不堪言。方腊率领的大义帮,不侵占百姓财产,也不取百姓分毫,他们只掠夺地主以及官僚的财富,要么就是将当地州府内的粮仓攻陷。
恰好京西地区今年大丰收,掠夺而来的粮食足够大义帮半年支用。而且在大义帮盘踞的濮州,百姓们称之为义军,有不少百姓日子过不下去纷纷前来投奔,甚至还有当地的地主老财主动送钱粮给大义帮。
就像是一阵暴风,在席卷了整个京西地区之后,朝廷为之震怒。
神武军连同京西厢军共二十万人奉命前往讨伐,由曹德领兵至濮州近郊处,却遭遇了大义帮的埋伏。
忽然鬼叫着杀出来的大义帮将在前方开路的京西厢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厢军转瞬即溃,四散奔逃。
厢军将领当场身死,待神武军抵达之时,大义帮已经撤走,余下只有遍地尸骸。
曹德大怒,指着逃回来的厢军副将破口大骂。将其鞭刑过后,便派人去清扫战场。
然而就在此时,神武军后军又突然遇袭,火药在密集的军阵之中炸响,顷刻间便重挫神武军。
头一次尝到火药威力的神武军顿时溃不成军,与此同时,装作撤退,实则绕路潜伏在两旁的大义帮伏兵再度杀出。
曹德慌乱之下只得逃命,所谓的二十万大军就这样被方腊花了一天不到的时间彻底瓦解。
而这在明眼人的眼
中并不意外,从无实战经验的神武军与京西地区的厢军就好比二十万只蚂蚁,而大义帮的成员要么就是杀人如麻的绿林好汉,要么就是身经百战的镇**老兵。
一万头大象在地上打个滚,这二十万只蚂蚁就会灰飞烟灭。
此役大义帮阵斩神武军三千余,俘虏四万,而自己才仅仅付出了几百人的代价。
经过这次战事后,方腊更被众人所信服。他大义帮领袖的位置如果说之前还有些让人怀疑的话,那么从这次战事过后,他就是万众所归的大义帮帮主。
溃败的神武军彻底将朝廷的颜面丢尽了,其实他们只派了八万人来,算上厢兵,也就才十万人而已。
自己吹嘘的二十万大军被如此轻易的击溃,不仅是百姓,就连其他正处于观望态度的绿林好汉们,也十分惊讶。
不觉间,他们生出了大宋官兵也就这点本事的想法,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月,一个月内,因受大义帮的影响,天下烽烟四起。
各地的盗匪山贼开始举兵进攻当地州府,各地纷纷告急。
天下大乱,赵佶的统治岌岌可危。
此时赵佶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然而他听从了蔡京的建议,再一次将宋王朝往深渊里推了一步。
蔡京说如今天下大乱,逆贼四起,而当地州郡之兵,无法对敌。不如将西军抽调回来,反正西北又无战事,让他们平乱,不是正好吗?
枢密院极度的反对,西夏人虽然自平夏城一战后不复能军,但这都过了快小十年了,休养生息过后的西夏人,如今也不容小觑,若是将西军抽调回来,西夏人趁机而入,岂不是把西北之地拱手让人吗?
可惜比起枢密院,赵佶更相信他的朋友蔡京。
于是驻守在西北的西军接到了命令,要他们进入内地平叛。
种朴今年都五十多岁了,手下有一副将名为宗泽,是赵煦时代,赵煦亲自提拔的人。
一开始种朴还不知道为何赵煦要亲自点名此人,但等他到了自己手下的时候,种朴才发现,此人文武双全,确实配得上良将之名。
于是他叫来宗泽与其商议,宗泽说:“今国乱岁凶,天下狼烟四起,各地匪患丛生,不可尽也。
陛下欲调西军平叛,此实愚不可及。党项人休养生息数载,而今摩拳擦掌,蓄势待发。若西军不在,西北之地恐难据也。”
“……”
第一百二十二章 病猫
种朴的想法跟宗泽一样,但是他不好说赵佶愚不可及。他不敢像唐宁一样忤逆圣旨,因为他没有唐宁立的功劳多,也没有唐宁审时度势的能力。
所以他只能顺从赵佶的命令,与其他五路汇军一处,共计三十万大军,以五万人为一路,分六路军开始剿匪平叛。
一开始十分顺利,就像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生物链一样。
强盗和山贼能够击溃州郡的守军,而西军则是能够将强盗和山贼们击溃。
直到他们已经抵达了迅速扩张的大义帮范围时,情况才发生了变化。
镇**中的老兵,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火药的调配方式。而如今大义帮的势力范围已经扩张至整个京西以及整个淮南地区。
他们已经能够自己制造火药虽然威力不如军中配发的,但却依旧有着惊人的杀伤力。
京西、淮南地区的能工巧匠不少,方腊还让他们仿制手雷,以及突火枪出来,皆获得了成功。
至此,大义帮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跟镇**没有任何区别了,镇**在用的,他们也在用。甚至是经过盘剥的镇**已经没法再用的,他们也一样用。
在京西南路,大义帮与宗泽率领的西军展开了第一次交锋。双方在一片凹凸不平的丘陵地带展开作战,因为地形的缘故,西军无法有效的使用骑兵。
而大义帮则是在第一时间就与宗泽进行贴身肉搏。
了解到西军也装配了火药,大义帮的冲锋阵型就格外的分散。每三人为一组,每组之间保持着三人以上的间距。
这是就是西夏人应对火药的方式,不得不说,这一招确实管用。
虽然三人间距不能被有效的执行,但拉长的阵型已经足够避免大部分来自火药的伤害。
同时这个阵型对付密集的弓箭齐射也非常有效果,就是跑过箭矢林立的地带有些扎脚罢了。
眼见远程打击无法对大义帮造成有效的伤害,宗泽便下令全军开始准备肉搏。
然而在接战之前,冲在最前面的大义帮忽然开始朝宗泽所部丢东西过来。
之前已经说过,手雷这玩应在镇**中都是稀罕物,只有平夏营将士和后勤营的才能接触到。
而跟随方腊造反的镇**将士里,至少有六百人都是平夏营骨干中的骨干。
他们经历过萧关之战而幸存了下来,当初奇袭升龙城,他们也是其中的主力。
这帮人是精锐中的精锐,不仅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甚至在平夏营中,武器装备的拆卸都是必修课。
手雷的结构虽然精妙,但对于他们这些每天都要拆几十个检查情况的人来说,画一个设计图出来简直是小儿科。
宗泽一开始还以为他们丢的是火药包,但看样子又不像。他又以为是燃烧罐,但在空中有没有划出火焰的迹象。
直到那一个又一个的瓦罐在西军头上炸响的时候,宗泽才意识到,这是一种自己从来都没接触过的武器。
威力巨大,杀伤范围又非常广,毫无防备的西军在手雷的袭击下,顿时陷入慌乱状态。
而义军已经杀到了眼前,匆忙之下,西军挥动着手里的武器开始反抗。
虽然义军在一开始让西军感受到了恐惧,但是随着战事的进行,西军开始逐渐站稳阵脚。
义军的人就算再多,武器再先进,但成员终究还是绿林中人,要么就是在不久之前,还在耕地的农夫。
他们毫无实战经验,冲锋的时候还能跟训练时一样,保持着三人一组的状态。而一旦短兵相接之后,他们就各自为战。
西军日夜训练不停,其中又多是与西夏人数次作战的老兵。打着打着,他们就重新夺回了优势,而义军则渐渐显露出抵挡不住的状态。
京西南路的义军统率是楚尊一,此人乃是投奔大义帮的绿林头领之一。
他带着三千部下投奔方腊,在大义帮成立初期,为方腊提供了不少帮助。也正是他在濮州一战之前,与方腊暗中竞争着大义帮帮主的位置。
濮州一战之后,方腊的名望得到了大大的提升。
而对待楚尊一,方腊也没有过于刻薄。他让楚尊一做他的副帮主,在大义帮迅速扩张之后,又将整个京西南路交到了他的手里。
方腊如此信任他,楚尊一深受感动。然而光是感动,也没什么用。楚尊一只不过是个山大王,论拦路抢劫,他是一把好手。
但若论行兵作战……说句老实话,此人的能力就连担任镇**中的军官都不够格。
主帅是个草包,底下人再能打也没用。更何况本身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两个时辰的激战过后,义军开始显出溃败之势。
楚尊一下令撤退之后,就立刻开始逃命。回到了京西北路跟方腊汇报,方腊也没多说什么。
没责怪他,也没惩罚他,楚尊一更是感激涕零,觉得自己跟对了人。
其实这一切都没怎么出乎方腊的预料,不行就是不行,跟武器装备没任何关系。
楚尊一这个人让他去打家劫舍,他一定会把任务完成的漂漂亮亮。但是大规模的作战,还是要靠镇**里跟他一起造
反的将官来指挥。
之所以让楚尊一去,是为了让西军掉意轻心。给西军营造一个大义帮是纸老虎的假象,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目前看来第一步是成功了,至于西军会不会觉得大义帮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一点还有待商榷。
……………………
因为大义帮起事,导致整个宋国陷入了起义与剿匪的循环当中。
他的好邻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些年来,无论是西夏,还是辽国,亦或是金人都在宋国身上受了一肚子的气。唐宁不再领兵作战,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值得弹冠相庆的好消息。
而如今,宋人又被大义帮折腾的头疼不已,这对他们来说,更是一个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首先行动的就是西夏人。
如今的西夏实则就是由辽国操控的傀儡,在辽国给的压力面前,他们已经没办法自主选择要不要做什么,怎么做了。
耶律延禧派人去告诉李乾顺,要他出兵宋国的西北地区。
李乾顺答应了,于是西夏人纠集六万兵力,开始朝着平夏城推进。
紧接着,不甘寂寞的金人开始对燕云十六州流口水。
燕云十六州的东部地区是宋国防御的重中之重,他们不想再把这里丢掉了。
赵煦时代就已经往这里塞了二十万大军,到了赵佶时代,更是添兵屯马,在这里塞了不下三十万或禁军,或厢军。
五十万大军在所有人眼里都应该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但是金人并不在乎。
他们知道宋人是如何的外强中干,只要没有唐宁率领的那只虎狼之师,他们就不把任何的宋军放在眼里。
所以完颜阿骨打命令完颜娄室率领八万金军朝着宋人手中的燕云八州进军。
得到风声的赵佶惊恐不已,但已经没有什么镇**可以给他用了。
曹德在去年十二月份接手了镇**,短短三个月之内,他就伙同一票人将镇**的兵血吸了个干干净净。
将作监的火药开发太费钱,耽误了他的延福宫扩建,被他勒令停止。天工院的新式军械设计耗时耗力,又长期没有效果,直接被他撤销了编制。
种种原因之下,如今的镇**连火药都要省着用,更不用提他们从一开始就遵照的‘把敌人消灭在进攻道路’上的战术了。
如今的宋国,只不过是一只病猫而已,就算发威了,也不会变成老虎。
这样的软柿子,谁会不来捏一下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昔日同袍
沿着京西南路推进的西军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他们前进到京西北路的时候,与他们交战的终于是义军中最强悍的一支了。
战斗的结果不用多说,第一次遇到这些对火药使用如臂指使的镇**老兵,西军直接被打的溃败。
时代真的改变了,以前作战还讲究个排兵布阵。讲究个兵种配合,讲究一个依地形作战。
然而现在,熟练掌握火药的军队可以用任何阵型,在任何地形跟西军这样训练有素的军队作战。
且不说这支军队是不是乌合之众,只要能够熟练掌握火药的使用就能与原本实力相差甚远的军队平分秋色,这一点真是太让人头疼了。
种朴率领进军京西北路的西军惨败而归,朝廷振动。赵佶终于开始害怕了,他开始意识到这头由自己的兄长养出来用来咬辽人,咬金人的凶狠野兽,开始调转脑袋咬自己了。
但是他不清楚这是为什么,而清楚的人又不会告诉他原因,所以赵佶憋了满肚子的火。
他觉得镇**就是看不起他,不然为什么赵煦在位的那么些年里,他们不去造反,偏要等自己继位了才来造反呢?
赵佶心里这个委屈啊,而他的好朋友蔡京对他提出了新的建议。
西北地区,西夏人厉兵秣马,蠢蠢欲动。蔡京得到报讯之后,就有了新的脑洞,他建议赵佶以贼治贼,也就是建议赵佶招安各地的山贼,或是直接招安义军,然后让他们来对付其他的山贼,或是义军。
西军则回到西北对抗西夏人。
赵佶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但与此同时,他又有一个疑问既然你要这样安排,那你为何不一开始就说呢?
偏要等现在西军进来,被人家打了个头破血流之后你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不过这样的想法在赵佶脑子里也是一闪即逝,蔡京随即提出了一个更好的建议。
他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今天下最强的一支乱贼也不过是脱胎于镇**的义贼罢了。既然他们脱胎于镇**,那何不让镇**自己去收拾他们呢?
朝夕相处数十载,对彼此的了解一定不少。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赵佶觉得很有道理,便大手一挥,让如今的镇**出兵镇压义军,同时招安各地规模比较大的山贼盗匪,用蔡京的办法,以贼治贼。
神潜如今已经不在镇**里面了,他堂堂神大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鸟气?正好他父亲最近身体不
好,他干脆跟唐宁一样,辞了这鸟官带着老婆孩子回广东了。
而对于唐宁,他现在很有成见。唐宁的不辞而别让神潜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就算不跟别人说,也至少要跟自己说一声再走吧?
可他没有。
被刑部带走之后也不露面,再露面就是去宫中跟赵佶申请辞职。赵佶答应之后就二话不说开始搬家,等自己得到消息的时候,他狗日的都已经在回润州的路上了。
越想越气的神潜回到广州之后整日闷闷不乐,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如今的镇**,都指挥使是赵,左右两厢的军指挥使分别是小石头跟种建中。
以前那些镇**里的骨干级军官,武大壮,陈庸,刘琦等,这些人要么跟唐宁、神潜一样不干了,要么就是跟着方腊造反。
留在镇**内的,没有几个。主要还是因为现在的镇**,实在是太憋屈了。
镇**连憋屈仗都没打过,凭什么还要受曹德这种狗屁人的憋屈气?老兵们走的走,散的散,方腊只带走了五千人,但现在却只剩下了三万人。
现在的镇**充其量就是一支稍微强悍些的禁军而已,而且因为朝廷不给肉吃,平夏营的训练也不得不结束,虽然高树已经官复原职,却也无能为力。
不过为了让镇**作战的心思纯粹一些,赵佶还特意把曹德跟石师汝调走了,此举让赵佶自己颇为得意,他觉得这样做,镇**将士一定会领情。
总而言之,在这种情况下,伤感的赵带着镇**向京西北路进军,并且遭遇了方腊的部队。
昔日袍泽如今战场相见,双方必定有很多话想说。一字一句全都包含在绑着火药的弩箭里,在头顶上炸开的轰隆声响,就是方腊要对他们说的话。
占据京西、淮南两地的义军并不缺制造火药的原材料。只是火药的威力比起将作监出产的来说,要低上太多。
就算是在头顶爆炸,伤人的效率也不高。对付镇**这种常年接触火药,习惯了火药爆炸的军队,义军待火药爆炸后,趁对方慌乱之时进攻的办法就不是那么好用了。
但正所谓出奇制胜,方腊这个人本身就不是个老实人,再加上唐宁的言传身教,与身经百战的丰富经验,他的战术极度的天马行空。
赵根本就没想到方腊只布下了五千弓弩手在本身朝着他射击,而本人已经率领八千人绕到他屁股后面了。
赵还在想方腊这个胆小鬼,
只敢跟自己打远程消耗战。自己一上前,他就往后退,都能活活把人气死了。
任凭他如何派人叫阵,给他的答复也只是一轮又一轮的弩箭齐射而已。
赵心想既然你想耗着,那咱们就一起耗着,看看到底是谁能耗得过谁。
就在他咬牙切齿的怀念过去的镇**时,方腊率领的部队从他的屁股后面出现了。
他自己带着五百骑兵,手持突火枪,腰挂手雷罐子嗷嗷怪叫着冲进了毫无防备的镇**大营。
镇**对突袭这件事早有演练,所以表现的非常淡定。结阵,转头,应付奔袭而来的义军。但当突袭来的骑兵开始往他们身边丢火药的时候,他们怎么都淡定不了了。
火药的威力,别人不清楚,他们还不清楚吗?全天下最清楚火药威力的人,就非他们莫属了。
一个个立刻四散趴在地上,而方腊毫不留情的纵马从他们身上踏过。
“十三!!”小石头见状,目眦欲裂,顺手抓起手边的长戟,翻身上马,就朝他杀了过去。
方腊扭头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就是一个手雷丢了过去。
小石头丝毫不惧,呼哈一声,纵马疾驰追在方腊身后。
方腊哼了一声,掏出背后的强弩,躺在马背上转头就朝小石头连射三箭。
舞动长戟将迎面而来的三根弩箭格掉后,小石头便挥出一戟,将身边的一个义军骑兵挑落下马。紧接着又接连挥动长戟,将准备把他拉下马的四个义军骑兵也一并打落马下。
小石头深吸了一口气,朝前面纵马逃离镇**大营的方腊喝道:“十三!有种就回头与我一战!”
小石头喊归喊,却也没想着方腊能停下来。
跟自己的风格迥异,方腊这人轻易不涉险地。除非是实在没什么办法,需要他以身犯险鼓舞士气的时候,他才会出现在交战最激烈的地方。
但小石头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喊,方腊却立刻拨转马头,拔出马刀就冲自己来了一下。
一方面小石头不想伤到方腊,另一方面自己的速度太快,确实也不好停住,两人擦身而过,方腊的马刀砍在了长戟的铁杆上,发出了嗡的一声闷响。
“你们都走吧!”几十个骑兵紧随而来,方腊冲他们吩咐了一声。
“可是……”刘琦,这个原镇**马军都虞侯已经随方腊造反了。面前的人是小石头,他一点都不敢掉意轻心……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忘恩负义的混蛋
在镇**内部流传着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那就是只要上了战场,呆在小石头身边就一定是安全的。
为什么?因为这人实在是太猛了……
过去人们常把百战百胜的将帅称为军神,而小石头无疑就是所向披靡的战神。
他天生神力,所以穿着再厚实的铠甲,都不影响行动。因此,将作监特意为他量身打造了一套铠甲,坚固无比,刀枪不入。
穿着这身铠甲的小石头,再配上他八十斤的武器,基本上就是正常士兵的水平。但你无法伤到他的同时,厚重的武器又能将你一击毙命。
所以死在小石头手底下的人,大多心有不甘,觉得上天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而跟着小石头一起冲杀的将士们就很爽了,小石头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跟在他身边,敌人都被他杀光了,自己肯定是十分安全的。
刘琦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不肯轻易的离去。
他知道,小石头只要穿着那一身铠甲,他就是一个很棘手的敌人。即便是自己加上方腊两人,也没法打败他。最好的办法,无疑是趁现在赶紧逃命,避免与他正面作战。
但是方腊似乎并不这么想,他看上去是一副想跟小石头一较高下的样子。
“刘琦,你先走。”方腊眯着眼睛道:“他想跟我打,那就放马过来,看看最后吃亏的到底是谁!”
刘琦急了,他连忙道:“不成啊!帮主!牛石头太勇猛了,你不是他的对手啊!”
方腊怒道:“让你走就走,我自有办法来对付他!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说罢,一巴掌拍在刘琦的马屁股上。刘琦的马吃痛,叫了一声就开始继续狂奔。其余众骑士见状,也都赶紧跟了上去。
后方的镇**大营里面,喊杀声不断。进行奇袭的义军,在占到便宜之后,就准备撤退。
大营外的空地上,小石头与方腊遥遥相望。小石头抿着嘴道:“十三……你瘦了。”
“……”方腊也没想到小石头的开场白是这个,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跟小石头寒暄。转念间又想起自己与他的立场相对,便冷哼一声道:“这都六月份了,你穿这一身铁皮罐子就不觉得热吗?”
小石头摇了摇头:“十三,你投降吧。只要你投降,我就跟陛下禀报你是接受招安的。到时候你也不用再像现在这样了,好好的为国效力不好吗?”
一轮箭雨从天而落,方腊一甩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说罢,拨
转马头,一抖缰绳,便在先前领路。
小石头心里想着这是方腊的诱敌之计,但是只要有一丝能够劝自己这个好兄弟投降的机会,他就不会放弃。
所以他也纵马跟了上去。
两人顺着大路来到了一片树林里面,在林间空地处,方腊勒住马。转头看向刚刚抵达的小石头,笑着说道:“你还是那么天真。”
“天真?”小石头不知方腊对自己的这个评价从何而来。
“你觉得为国效力就很好吗?”方腊脸色忽然一边,恶声道:“你看看家主落了怎么样的下场?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我知道,我也能理解。但是我们镇**做错了什么?石师汝就算了,他是个想做事的,只是脑子转不过弯。
那曹德是个什么东西?他凭什么来了镇**之后就开始指手画脚?他吸兵血吸的盆满钵满,不亦乐乎。你看看现在的镇**都被他祸祸成什么样了?
如果是以前的镇**,我甚至都不能接近你们,就要死在路上。
你跟我说好好的为国效力?我倒是想,但那狗日的皇帝老儿,他给我这个机会吗?”
小石头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方腊说的话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即便现在还留在镇**中的将士也大都心怀愤懑,如今镇**战力好比断崖式的下跌,跟从前的镇**,简直是云泥之别。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曹德。如果不是他来吸镇**的兵血,镇**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幅境地?
除此之外,赵佶调整了镇**的优待政策,让镇**的待遇变得跟普通禁军一样,镇**还如何保持战力?
唐宁曾经说过,想要保持一支军队的战斗力,或是让这支军队的战斗力提升,无非就是几种办法。
长期且有效的训练,取之不竭的士兵,以及大把大把的银子。
军队就好比是一个无底洞,但你往里面扔多少,把这个洞填上了多少,你是能看见的。就比如一头奶牛,你喂它吃多少草,它就会产多少奶。
但你要是不给它吃草,还非要让它产奶的话,它只会用脑袋把你拱翻在地。
镇**目前就是这样的一种尴尬局面,方腊代表的是把赵佶拱翻在地然后转头就跑的奶牛,小石头代表的则是忍气吞声还没把赵佶拱翻的奶牛。
“无言以对了吧?”方腊冷笑道:“你还要我接受招安,你有没有想过,我接受招安后你们该如何自处?
会哭的
孩子有奶吃,我率领义军投靠朝廷,朝廷给我的待遇自然不差。到时候就连镇**也就只有在一旁看着流口水的份,你说我是接受招安还是不接受呢?”
“这……”小石头想了想,脑门子上的汗就下来了。
“其实我应该接受的。”方腊笑着说道:“我只有接受招安才能彻底的让现在的镇**觉醒,才能让他们知道在这种压迫下面,他们究竟应该做什么。
只有这样,才能出现下一个大义帮,才能彻底让狗皇帝的统治终结。”
小石头吞了口唾沫道:“那你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为什么?”方腊咧开嘴巴笑了:“因为家主不会允许我这样做。”
“什么意思?”
“家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再清楚不过了。重情重义的他,怎么会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留下来的东西会毁掉而无动于衷?
如果我真的这样做了,家主一定会出来对付我的。”方腊垂头看着脚尖道:“其实这也正是我想要的,家主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离开,我能想象到他的心情有多么沉重。”
“你错了。”小石头摇了摇头:“宁哥根本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他不会出来对付你的,而且他的心情也没有你说的那么沉重。
从小到大,我听宁哥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要找个地方把这辈子安安稳稳的过完。即便是他离开之前,他也在这么说。
所以你根本不了解他,现在这种局面正是他想要的。你看,他现在不是就在润州过他想过的生活吗?这才是他最想要的。
至于天底下的事情,跟他没半毛钱关系他理都不会理。
所以啊,十三,别再执迷不悟了。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你现在该收手了,宁哥是不会管这些事的。”
“闭嘴!”方腊怒吼一声:“你懂个屁!即便家主不会站出来,我也要杀了狗皇帝,和那个姓蔡的奸相为家主出这口气!
这两个人是怎么迫害家主的难道你心里面不清楚吗?你为什么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在这里跟我大言不惭的说教啊?啊?
家主从小到大对你多好,这就是你对他的回报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你去死吧!”
话音刚落,小石头就听到了嗤嗤的声响。他心中暗道不妙,但为时已晚。
火药爆炸的声音将他的马震的惊慌不已,而紧接着,树林里面杀出来十几个人,有的拿着套绳,有的拎着渔网,径直朝他扑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受挫的夏军
忽然间冲出来的人不少,但小石头早有预料。他一开始就觉得方腊把自己引诱到这么深的地方指定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现在还真让他猜到了。
所以小石头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早就防备着这一手的他,拨转马头就朝着来路狂奔而去。
方腊一开始想象的是如果能把小石头劝到自己这方来,那是最好。但现在看来,让小石头对狗皇帝倒戈相向是不可能了,那么自己至少也要把他抓住。
他就是一个极度不稳定的因素,指不定哪次战事里就一马当先把义军将领给斩了导致义军大败。
所以无论如何方腊也要把小石头留在这儿,不管是生擒,还是……
方腊闭上了眼睛,他与小石头是总角之交,最不希望的,就是最后一种情况的出现。
小石头的勇猛那是数一数二的,能被方腊派来执行这么重要任务的捕手,也都理所当然,是当初跟他一起叛逃的镇**士兵。
但正因如此,他们对小石头相当畏惧,反而有些束手束脚。小石头左突右冲,竟无一人敢上前拦截。
只能远远的朝着他丢套索,丢渔网。
但众人已经深入林中,障碍重重之下,远远的朝小石头丢出去怎么可能会命中?所以他们只得不甘心的看着小石头逃到了大路上,然后绝尘而去。
“算了。”这时方腊在后面出现道:“既然捉不住他,那就不捉了。传令下去,是时候撤退了。”
“撤退?”一个小兵愣了一下:“帮主,现在可是咱们占尽优势啊!”
“让你去传令你就去传令,哪儿来这么多废话?”方腊皱着眉头道:“占尽优势又如何?光凭我们一家之力,能推翻那狗皇帝的统治吗?”
“帮主,您的意思是……”
“等过几日,你就知道了。”方腊丢下这一句话之后,就带着两三亲兵离开了,剩下的人则催马前去传达方腊的命令。”
镇**与义军之间的第一次交手就这么不愠不火的结束了,可以说不管是哪一方都没取得什么傲人的成果。
镇**在突袭之下竭力抵抗,最终却也只是坚持到义军撤退。而义军虽然对镇**进行双面夹击,但却没有取得什么有效的战果。
所以此役说双方平分秋色也不无不可。
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里,义军忽然间偃旗息鼓,许久未曾露面。而京西地区的其他盗匪,又需要镇**去处理,所以双方在这段时间里也不曾再交手。
而在这种局面之下,最郁闷的应当是西军了。
他们从宋国的大西北跑到中原地区,又从中原地区被调回大西北。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没有多少战果,与义军之间的交战虽然可以说是险胜,但他们也付出了很多的代价。
进入中原前,西军上下一共出动的确切兵力总数在八万人左右,但是回去的时候就只剩下六万人了。
两万精诚男儿就这么死了,而且死的一文不值。
时间来到了十月份,刚刚秋收的西夏人厉兵秣马,开始朝着平夏城一带推进。
年事已高的种朴负责指挥这场战役,但是因为天气由暖转冷的太过突然,种朴这段时间一直在反复感冒,药是一锅一锅的喝,但病就是不见好。
种朴这人命中的劫数应当是七年前赵煦攻取河湟的时候,那时种朴战死,王舜臣也经此一役名声大噪。
然而因为唐宁以及火药的缘故,河湟的战事被提早了几年。而且在几路大军共同的努力下,成功将河湟地收入囊中,从此让宋军也有了可靠的战马。
种朴在这之后,与游师雄一直忙着平叛。河边部落的首领觉得宋人答应他的没有做到,于是举兵造反,最后被种朴与游师雄率兵攻打,花了两年的时间,终于把这个家伙的影响给彻底消除掉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种朴这几年来的身体状况一直都不怎么好。六十多岁的人,却像个八十岁的老头一样苍老。
没有花哨的动静,也没有事先的预警,更没有檄文或是战书等传来,宋与西夏再维持了将近十年的和平之后,再度陷入了战争的状态。
对于这件事,除了赵佶之外没人感到意外。谁都知道,西夏与宋国之间的仇恨已经是时间无法抹平的了。
小梁后两次亲征宋国均铩羽而归的耻辱,数次兵败致使数以万计的西夏男儿葬身宋人之手的血海深仇,这绝对是不共戴天的仇恨。
之前他们没有力气来打这一仗,而现在,他们已经休养生息了十余年,还得到了辽国的暗中支援,再加上宋国的君主昏庸无能,宋国的将军死的死,退的退,也是时候把当初失去的都找回来了。
赵佶对此十分的不解,明明当初是西夏先打了自己的宋国,宋国反击才让他们死伤惨重,为什么他们会把这件事赖在宋人的头上呢?
然而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虽然西夏人侵略者,但是为了找到再度侵略的理由,他们不在乎伪装成一个受害者。
只要这个理由足够动员国内的百姓、士兵,将他们
对于战争的热情调动起来就足够了。
平夏城守将依旧是郭成,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将,这些年来一直在西北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时代已经变了,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如今宋军不惧任何对手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手中有火药的存在。
郭成与唐宁见面的时候不多,但两人书信的往来却不少。大都是郭成在询问唐宁,应该如何把火药的功能最大化。
对于郭成这样的将领,唐宁从来都不吝啬自己的好意。几乎是把他能够想到的对火药的运用方式,全部教给了郭成。
郭成能领悟多少,全看他自己的本事。而现在,西夏人就尝到了苦头。
定时引爆的技术最先是用于平夏营的,但这需要算学的帮助。郭成身边根本就没懂算学的人才,不过有句话叫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在夏军集结还未出发的时候,他也在平夏城附近做着准备。
他在平夏城外,夏军进攻的路线上挖了无数条地道,并且把大量的火药都藏在了地道里。
而且他贼的厉害,第一天他压根就没有使用火药的打算,待到第四天,夏军用来消耗宋军城防力量的炮灰部队死的差不多了,正规部队开始攻城的时候,他才开始使用火药。
巨量的火药一齐爆炸,大块大块的泥土地皮被掀翻到天上,刺眼的亮光,颤栗的大地,西夏人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么大的威力。
即便他们的阵型已经足够分散,但在郭成大规模的火药使用面前,他们还是伤亡惨重。
而且爆炸后出现的大片陷地,也成为了他们进军的阻碍。
尘埃四起,土屑漫天,城墙上的宋军在惊讶于火药威力的后不久,就反应了过来,开始朝哭爹喊娘的夏军疯狂射击。
烟尘弥漫,夏军根本看不清平夏城,更不用提那些穿过烟尘的利箭。初次交锋,宋军大获全胜,夏军仓皇溃逃。
仁多保忠作为夏军此次战事的总帅,看到这个局面之后,气得差点吐血。这么多年没有交手,宋军现在越来越丧心病狂了。
看着平夏城外那堪比天坑的深沟,仁多保忠觉得就算使用浮桥车,也不一定能够冲的过去。
更何况宋人手中说不定还有什么别的招数没有使出来,算上炮灰部队,自己也就只带了十五万人过来,虽然对外宣称是三十万大军,可三十万也禁不住这么打啊!
这才四天,就已经死了五万人了,天知道再打下去,还要死伤多少……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反观
与西军的胜利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燕云路八州军兵的溃败。
似乎是串通好的,金军于夏军在同一个季节发动了对宋军的猛攻。但是宋国只有一支西军,部署在西北,东北就会束手无策。
完颜阿骨打撕毁了与宋国之间的和约,转头就派完颜娄室对宋军发起了攻击。
完颜娄室率领十万金军,从当初唐宁大败他的古北馆进入,杀到了檀州。
檀州知州率领八千军兵奋力抵抗,奈何实力悬殊。围城十日,日夜攻城不断,城中可战之士,已十不存一。
厢军大将樊鼎率兵五万前来支援,但他畏惧金军,于半路停滞不前。完颜娄室遂攻克檀州,纵部下屠城三日,城中百姓死伤无数,檀州知州的尸首被吊在城门楼上三日。
他死不瞑目,瞪大眼睛往南方望去,似乎是在看着樊鼎的方向。
随后完颜娄室又兵分两路,一路朝顺州而去,另一路则朝蓟州而去,待两座州郡攻破,再于幽州汇合。
半路完颜娄室率领的主力军遇到了樊鼎徘徊的援兵,樊鼎所部一触即溃,他本人更是见大势已去后,十分干脆的投了降。
燕云路经略使陈怀安气得呕血三升,一病不起,失去了统筹调度的宋军各自为战,燕云路一下子便陷入了危局之中。
十一月末,完颜娄室攻克顺州。蓟州被围困的时候听说这个消息,知州立刻开城投降。随后,双方于幽州汇合。
幽州知州胡琦拼死抵抗至,完颜娄室不急攻伐,立栅筑垒,围困幽州城。
两军相持日久,幽州城内粮草无多。胡琦率众突围六次,皆被完颜娄室击退。
接替陈怀安职责的经略副使派出三万援兵,不料风声泄露,半路上就遇到了金军的埋伏。但这三万援兵也不是软柿子,与金军从天明激战至日落,最终虽然不敌而退,却也从金军身上狠狠的咬下了一块肉。
一月初,胡琦自缢而亡,其副将开城门投降,但完颜娄室却将副将斩首,并依旧纵部下屠城三日。
此举致使大宋上下人神共愤,但却又无计可施。
二月中旬,金军大军压境,涿州知州投降。四月,余下的莫州、州相继投降。至此,燕云路名存实亡,赵煦、唐宁等人同心协力,辛辛苦苦打下的半壁燕云,彻底沦入金人之手。
这样的结果彻底点燃了百姓们对朝廷不满的情绪,一时间造反者四起。
而义军沉寂半年之久,又忽然站了出来。此时的他们已经不比从前,因为
他们获得了一个强大而又可靠的盟友,白莲社。
如果说义军是整个宋国的造反者中最强的一股军事力量,那么白莲社就是一股最大的财富力量。
从唐朝末年就已经初具雏形的他们,至今已经积攒了二百余年的财富。人脉影响遍布天下,真可以说是一条鲤鱼,等待着一朝跃龙门的机会。
而义军就是支撑他们跃龙门的最好助力,他们虽然有钱,但却没有经验丰富的战士。而义军虽然有经验丰富的战士,但他们却没钱给战士们装备好的铠甲与武器。
这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情侣,当他们发现彼此的存在时,根本无需多言,他们都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所以得到了财政援助的义军如虎添翼,而且别忘了,方腊可是知道怎么制造火药的。
先前义军使用的火药杀伤力不足,是因为他们没钱,买不到足够的材料,所以只能稀释比例,用数量取胜。
然而现在他们有了钱了,接下来,就该是他们反击的时候了。
宛如一阵暴风雨,义军瞬间杀入蜀中,掀起了自王小波、李顺之后,巴蜀地区再一次的造反活动。
在这之后,义军声势浩大的转向开封,准备直接杀入京城,诛杀赵佶。
义军裹挟二十万人浩浩荡荡的杀过来,开封府内的众官员百姓,皆惊慌万分。这应该是大宋自开国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起义活动了。
方腊在唐宁身边呆了这么多年不是白呆的,他在唐宁身上学到了很多道理。
譬如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任何的爱,任何的恨,都是蓄谋已久的结果。
赵煦时代,因为结束了澶渊之盟,所以赵煦还富于民,减少税赋,让百姓休养生息。
而赵佶继位之后,他不满足于一座宫苑的狭窄,所以他要扩建这座宫苑。
作为一个皇帝,这本来算不得什么大事。如果一个皇帝连扩建宫苑的资格都没有,那他应该思考一下自己坐在这个龙椅上到底是为什么了。
但是赵佶错就错在他不该把这件事交给童贯,交给杨戬,交给蔡京去做。
这三个人都是祸国殃民的主,拿了赵佶的鸡毛当令箭,说是为赵佶收集天下的宝物放入宫中,实际上他们私自增加百姓税赋,将百姓们刚刚积攒下来的积蓄,全部搜刮进他们的腰包。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钱财过手打个折,这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这三个人,身居高位尚且如此,更遑论底下
的胥吏,他们有多卖力了。
层层剥削之下,百姓怎么负担得起如此重担?
再加上早在仁宗朝便展开的党争,让朝廷几乎是朝令夕改。王安石不算成熟的变法,虽然想法很不错,但他却是强迫百姓来熟悉他的变法,而不是让百姓们自己来适应。
于是不满的情绪在心中酝酿已久,直至义军这场暴风雨,彻底将他们卷入其中。
此时赵佶还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很委屈,他觉得全天下的人都看不起自己。不然凭什么赵煦在的时候他们不造反,偏偏要在自己上来之后呢?
明明延福宫还没扩建完,再怎么说,等延福宫扩建完毕再造反不成吗?现在自己心里郁闷的跟个什么一样,但连个散心的地方都找不到,这也太欺负人了!
镇压!必须得镇压!必须得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他们不能惹的人!
四月,浩浩荡荡的义军来到了开封府。赵佶派杨戬做监军,领禁军十万抗击义军。
与此同时,被招安的土匪强盗总数也差不多有了五万,双方合兵一处,与方腊所率领的义军在应天府附近展开了一场大规模的会战。
整场战事持续了差不多有一周的时间,双方真的是在这里抛头颅,洒热血。
不过虽然义军的战斗热情高涨,但毕竟在此之前,都是些耕地的农夫。所以面对正规军时,还是不可避免的落入了下风。
但禁军那边也没好到哪儿去,杨戬是个什么都不懂,又爱瞎指挥,更不愿意被别人忤逆的宦官。
因此,禁军有很多次机会去扩展优势却都没有把握住,赵背后都恨不得拿扎个草人代替杨戬,然后用针戳爆他的脑袋。
可惜他是那个自尊心比较强烈的弟弟派来的监军,不然的话,赵真的很想一刀把他砍死。
他自认不是什么精于作战的人,跟在唐宁身边学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学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很多情况,他都知道能借此扩大优势,但这个混蛋每次都没有去做,甚至还阻挠想去做的人……
赵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站在朝廷这边还是站在义军这边的……
一想到这里赵就急的跳脚,他上奏弹劾杨戬,但奏折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一直没有回复。
而且如今的主帅还是杨戬的狗腿子,对杨戬唯命是从。但凡让自己去做主帅,都不至于现在这样,
每到这个时候,赵就会想起那个人。
丹阳侯,你现在究竟在干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