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万全安的戏剧人生
派去带万全安回来的小兵完成了任务,万全安跌跌撞撞的走进县衙,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具被白布盖着的尸体。
万全安当场就是一声悲惨的大叫。
他为何要转投唐宁这边?还不是为了他的弟弟吗?
即便是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万全安还是壮着胆子跟唐宁谈条件,让唐宁放过万全有。
如今万全有身死,他的心里自然是悲痛无比。他如此的看重家人,而现在,他却切实的品尝着失去家人的痛苦。
“全有!全有啊!”万全安一个滑跪扑倒在万全有的尸体前,伏在尸体上便是悲呼不止。
在场众人有的心怀戚戚,有的惊讶莫名。万全安乃是本地有名的强盗头子,大多数人甚至都没见过他,更别提这个能夜止儿啼的家伙在自己面前哭的跟个什么似的了。
这场面谁也没见过啊……
不过唐宁倒是没什么意外,当初林威把刀子架在万全安脖子上,万全安还是硬着头皮跟自己谈条件,从这一点上唐宁就能看出,万全安对他弟弟是十分重视的。
如今他弟弟死了,他如此悲痛,也是唐宁意料之中。
万全安哭他弟弟哭了半晌,忽然间抬起头,看向唐宁道:“丹阳侯!您可知道是谁对全有下此毒手?”
唐宁瞅瞅手里那封信,摇摇头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俺想知道!”万全安攥紧拳头道:“不管是谁干的,俺一定要为全有报仇!”
一听这话,周围的众人齐齐往前进了一步,把万全安包围在内。万全安一看这阵势,心里就咯噔一声,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唐宁道:“丹阳侯,难道……”
“没错。”唐宁叹了口气:“就是我干的。”
“可……可咱们不是有过约定吗……您……”
唐宁摇了摇头:“事发突然,本侯也不想这样。如果你非要弄清缘由……”唐宁说着,把手里那封信交给了在一旁站着的宁震,让他把信送去万全安手里。
“你看看这封信吧,看了之后,你心里的疑惑就能完全解除了。”
这封信正是万全有些给严知纲的,万全安接过,但他不认字,于是他就让宁震在一旁给他读。
宁震瞅了眼唐宁,见唐宁点头,他便清了清嗓子,读了起来。
宁震逐字逐句的念下去,万全安一字不落的听着。越听,万全安的脸色就越是灰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万全有的信里把这个一心为他着想的亲哥哥
卖了个底朝天呢?
万全有的信中说唐宁半个多月前就到了景城县,当时万全安准备劫他一次,结果失败了反被唐宁捉住。
这里面发生了什么具体的事情他万全有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的哥哥自打那天被从牢里放出来之后就心神不宁,而且还无意之间提到了丹阳侯。
因此万全有猜测他已经投靠了丹阳侯,并且将这其中的事情和盘托出。
唐宁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都忍不住为万全有的脑袋竖了个大拇指,能抽茧剥丝分析出这么多来,不得不说,万全有还是有几分智慧的。
可惜的是他用错了地方,并且因此给他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封信深深的伤害了一个人,那就是他的亲哥哥万全安。
万全安为了帮自己的弟弟,冒着生命危险跟唐宁谈条件,然而万全有反手就把自己的事情说给了严知纲。
更何况他都没有掌握到证据,仅仅凭着他的猜测,就断定自己出卖了他们虽然这是事实,但这也的确是一件令人感到十分伤心的事情。
为了弟弟不畏强权的哥哥,和出卖哥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弟弟,如此讽刺的事情居然真的发生了,真是世事难料啊。
万全安的目光停留在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上,他看了那尸体半晌,终于起身走到了尸体边上。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鞭尸泄愤的时候,万全安却默默的背起弟弟的尸体,一步一步的从县衙中离去。
有衙役想要上前阻拦,却被唐宁给制止了。
万全安是个值得尊重的人,至少在对待家人这方面,他的态度要比一些人好的太多。
老万家的祖坟就在景城县不远处,万全安把弟弟的尸体用绳子绑在背上,骑着马,一路便出了城。
来到祖坟边上,万全安跪在自己父亲的墓碑前沉默良久。最终起身来到当初他们开玩笑时,给自己预留的位置处。
从路旁捡起一块石板,万全安开始刨坑。
刨了将近有一个时辰,终于刨出一个适合安葬的尸体的坑来。他掀起白布最后看了眼万全有苍白的面孔,才把他轻轻的放入土坑中。
再用石板将刨出来的泥土再度盖回去,万全安低声道:“放心吧,兄弟,你的家人,俺会替你照顾好的。”
说罢,站起身来,用脚踩了踩不平的泥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没人知道这个家伙在想些什么,似乎他就这么原谅了弟弟出卖他的事实。
也或许在他的眼中,来自家人的背叛是可以原谅的……
唐宁之所以要把万全安找来,是他不希望万全安起心结。虽然还没决定好要不要把这家伙弄死,但目前来说他对自己肯定是有用的。
万全安就是个人证,等严知纲那边收了网,他若抵赖不认,就可以让万全安出面作证。
刑部那边对证据十分讲究,像唐宁之前认罪伏法的自不必说,如果他们真的要办谁,没有证据,没有证人,他们也只能望洋兴叹。
不知道大名府那边怎么样了,自己让神潜派人过去处理,他应该能把这件事处理好吧。
……………………
大名府作为河北东路的治所,这里的繁华程度是河北东路其他城、县难以媲美的。不过因为地理位置的因素,这里也无法像东京城那么繁华。
不过因为靠着黄河,这里的船运非常发达。总是能看到大大小小的船只从河中飘过。
唐宁当初派老张和老柳去河间府叫方腊过去的时候,同时也通知了神潜,让他也带人去大名府盯着严知纲。
是赃物就总要出手,唐宁的打算,就是抓住严知纲出手的时候,人赃并获,将其一网打尽。
为了稳妥,唐宁甚至在方腊抵达不几天之后,又把方腊也派到了大名府去。
神潜在得到唐宁的通知之后气不打一处来,他还在想,为什么镇**最近总是紧巴巴的。
本以为是因为唐宁的原因才让他们的补给吃紧,毕竟主帅日子过得差,他们这些当手下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更何况唐宁大概率是因为州的事情才被调回去问责,镇**作为最直接的参与者,受点惩罚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份惩罚不是枢密院给的,也不是政事堂给的,而是一个劳什子的转运使,是他贪墨枢密院拨付给镇**的粮饷补给,才让镇**上下都过上了紧巴巴的日子。
神潜何许人也?镇**里的三把手,除了唐宁、赵,他就是整个镇**的话事人。
他这些年行兵作战,都没能彻底消掉他纨绔的性格。毕竟是前两广地区的顶级纨绔,怎么愿意受这份气?
当场暴怒,纠集人手就要去问罪严知纲。
但赵苦苦相劝,说严知纲这个人既然敢做这种事,就定然是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旦让他嗅到不对劲的地方,他把证据一毁,到时候咱们还怎么治他啊?
神潜一听,觉得有理,便只好带了十几个人,轻装简从前往大名府监视严知纲……
第九十八章 装糊涂也是一门学问
八月上旬,唐宁才把方腊派出来,神潜也随之抵达了大名府。
方腊与神潜在大名府汇合,问明唐宁那边的状况之后,神潜恼火的道:“老子堂堂一名将领,为国征战十数载,而今受了气,却还要跟个探子一样悄默声的收集情报……
这他娘的,老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窝囊气?”
方腊叹了口气道:“没办法啊,神大少。州的事情毕竟是咱们做错在先,好歹咱们跟辽国也是结盟状态,趁机攻击他们,还搞得三万守军只剩下一万多人逃走。
说句老实话,这确实有些不地道。”
“那怎么办才好?当时城里的百姓把咱们给架起来了,难道咱们就站在外面看着吗?”
“所以说,沦落到今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神大少,咱们还是捏着鼻子受着吧。好歹侯爷回来了嘛。”
神潜哼了一声道:“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本领,能够把这些事情都往他身上引?好好的路过一座小县城,怎么就能破获这么一桩大案子呢?”
方腊向往的道:“这就是大帅跟我们不一样的地方了,大帅心细如发,不管是什么细节都逃不过他老人家的眼睛。
就凭那些人拙劣的手法,怎么可能从大帅的眼皮子底下逃过去?”
神潜皱眉看向方腊道:“他心细这话不假,可你这说的也太玄了些吧?”
“大帅在我的心目中的形象就是如此的高大,我这都是实话实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话间,小石头从外面进来了。
神潜见他进来,便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
“没有。”小石头顺手把方腊面前的茶杯拿起来喝了一大口,回答道:“今天一共就只有四五个人进出严知纲办公的地方,派人去跟了他们一阵子,最后都没有收获。
严知纲刚刚从府衙里出来回家去,我叫换班的弟兄跟在他屁股后面,看看他会不会晚上趁机行动。”
说罢,小石头搬了张凳子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老狐狸真的会亲自来淌这趟浑水吗?”
神潜笑道:“会。如果是我,光是现在这些人我都嫌多,我恨不得这里的每件事都是我亲自来做的。”
小石头舔舔嘴唇道:“我还以为这个老家伙会派自己的亲信,或是仆人来做这件事呢。”
神潜闻言,摸着下巴想了想,便说道:“你的考虑也不是没有可能……那还要辛苦你
去调查一下严知纲信得过的人了。”
“不用这么麻烦。”方腊在一旁说道:“我知道一个人定然看他不爽,咱们只要问问他,他就会把所有关于严知纲的事情都告诉我们。”
“谁啊?”
“当然是河北东路经略使,安大可安大人了。不管是什么地方,经略使跟转运使从来都是不对付的,河北东路这边驻军不少,经略使的分配跟转运使的分配也一定是经常起冲突。
所以啊,安大人肯定是巴不得严知纲摔个大跟头。”
神潜想了想,摇头道:“也不成。万一安大可与严知纲只是表面不合,私交却不错呢?你想一想,当年司马相公与荆公不就是这样吗?
俩人在朝堂上就差动手打架了,但到了私底下,游山玩水,吟诗作乐一样不缺……”
方腊打断了神潜的话:“若是如此,安大可只会更希望严知纲摔跟头,最好摔的他下半辈子都没法继续坐在这位子上了。”
“你错了,安大可希望严知纲摔跟头不假,可他不希望严知纲把命都给摔没了啊。”神潜摇摇头道:“这件事影响太恶劣了,严知纲犯的根本就是死罪。
说不好这件事就要开咱们大宋国斩士大夫的先河,如果是把严知纲扳倒,安大可肯定会不遗余力的帮助咱们。
可贪墨军饷这条罪名,咱们大宋律法里可没说要从轻处罚。而且这大半年下来,怎么都得几万,几十万两银子了,这等巨大的数额,你说官家亲自跟进这件事,我都不意外。
所以只要这件事一捅出去,被人赃并获的严知纲怎么都逃不掉一死。因此,安大可也定然会尽全力保严知纲一条命。
你现在去找安大可问该怎么办,岂不是打草惊蛇吗?万一安大可真如咱们猜测的这样,他提前去告诉严知纲,咱们还怎么抓住严知纲的证据了?”
方腊和神潜在讨论的时候,小石头一个字都听不懂。他茫然的眨眨眼,看了看神潜,又看了看方腊。
当神潜说完最后一段话的时候,小石头十分惊讶的道:“哎呀,神大少,你怎么离开河间府之后,跟换了个人似的呢?
明明在河间府,您就跟个莽夫似的……”
神潜跳起来就往小石头后脑勺上糊了一巴掌骂道:“你他娘的说谁是莽夫?老子要是个莽夫,你觉得唐宁会把老子放到这个位子上?
老子装糊涂是为了哄河间府那位开心,臭小子,这里面的门道够你学一辈子了。”
神潜说完就骂骂咧咧的走了,小石头被扇了一巴掌,更迷糊了。瞅瞅一脸无语的方腊,眨巴眨巴眼道:“咋回事啊十三,我没明白,要不你给我解释解释?”
方腊捂着脸道:“河间府那边,家主不在就是申王说了算。神大少在家主面前表现就算了,因为神大少知道家主是个什么人。越是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能力,家主就越开心。
但谁知道申王是个什么性格呢?你也不是没见他那副深沉的样子。家主不在河间府,神大少自然要在申王面前表现的愚鲁一些,才好让申王有说教他的机会啊。”
“我还是不懂,申王骂他一顿对他有什么好处?”小石头挠着头,迷惑不解的问道。
方腊无奈的道:“神大少那句话说的真是精辟,这里面的门道确实够你学一辈子的了。
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里面的情况我也不好给你解释,你现在先去调查严知纲比较重用的那几个属下都是谁吧,等此间事了,我再跟你说这里面的道理。”
“好吧。”小石头点点头,伸手又把方腊面前的杯子拿过来,把里面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起身离开,出门忙活去了。
三天之后,在城外监视的一队镇**士兵发现,有一支车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鬼鬼祟祟的抵达了大名城附近。
他们甚至都没亮起火把,这样的行为,非常值得怀疑。
于是他们便跟踪那支车队,最终发现他们停在了一个小村子的附近,并且把货物全都卸在了那座村庄储存粮食的仓库里面。
这是十分令人激动的收获,所以他们一面派人去通知神潜,一面摸黑进去仓库里查看他们卸的货都是什么。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里面放的,竟然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和一些按照镇**要求制作的军械。
那镇**的士兵看完之后,便偷偷溜出来了。
得知消息的神潜激动莫名,把他早就准备出来的一箱手雷拿了出来,在第二天的夜里,派人偷偷摸摸的把手雷也放了进去。
手雷这东西,在镇**里面都是平夏营特供,镇**士兵里都有人是见都没见过这玩意儿,更别提其他的军队了。
手雷出现在这里,就能够百分之百的证明,这批货就是从镇**的补给里面截下来的。
要么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神潜虽然是个纨绔,但他本性不坏。可瞧瞧他跟唐宁混了十几年之后的样子,简直是坏的流脓水啊……
第九十九章 接头
严知纲并不知道他的货里面多出了不该多出来的东西,只是景城县那边的动静不小,昨日已经有人快马传讯,所以严知纲打算尽快将这批货出掉,算是最快销毁证据的方式。
为此,他找到了过去的一个买家,并且答应他们,愿意将货物以先货后钱的方式出售给他们。
这伙人是宋国边境比较有名的军器贩子,干的就是向金人、辽人出售宋国优质军械的买卖。
当然,他们也不拘泥于外人,如果宋人比如某座山上的强盗想要当他们的客户的话,他们也非常欢迎。
严知纲跟他们的合作次数不少,他不仅会扣下镇**的军器粮饷,同时也会扣下其他部队的。
一般来说从镇**中扣下来的,严知纲都是售卖给他们。从其他部队扣下来的,严知纲偶尔也会找他们售卖。
所以双方的交情还算是不错,严知纲虽然觉得每次跟自己接头的那个家伙有些轻佻,但是现在也只能相信他们了。
深夜时分,天空中下起了毛毛雨,一个穿着斗篷的男人从大名城的一家客栈走了出来。
大名府没有宵禁,大半夜出现在街上的人有的是。加上天上下起了毛毛雨,他根本就不怕他会受到巡街捕快的盘问。
他的脸上有一道很长很深的疤,这让他本就不算好看的面孔变得极度狰狞。他还瞎了一只眼睛,只不过他是拿一条黑布斜着绑在眼眶上。
赵戴的眼罩就比他的帅气多了,那是唐宁设计的,赵照完镜子也很喜欢。听唐宁说,这是海盗喜欢戴在脸上的东西。
赵听完唐宁解释海盗是什么后,有些向往,同时也有些遗憾,他晕船不过这个眼罩很好的解决了他的遗憾。
言归正传,此男子提着灯笼出了客栈之后,就径自钻入了一条小巷之中。
左拐右拐,拐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居然又回到了客栈边上。
但他本人对此丝毫不意外,扭头看了眼自己拐出来的方向,便加快脚步朝城中那条僻静的街道行去。
这里是大名府达官贵人居住的地方,捕快十二个时辰在此巡街,不允许任何商贩靠近,因为他们会打扰贵人们的休息。
但是即便是深夜,这里也不是一片死寂。街上还是有人提着灯笼走来走去的。或形单影只,步履匆匆。或成双成对,窃窃私语。
偶尔还会有一辆马车缓缓驶过,马蹄踏在青石板砖的路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撑着油纸伞的女子拐入一条小巷,男人站在远处看着她婀娜的背影,
狠狠的吞了口口水。
不过他知道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在任务面前,女人还算不得什么。
他晃了晃脑袋,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了出去。紧了紧手中的灯笼,快步朝着严府走去。
他先是在正门附近走了两圈,确认没有人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之后,方才绕到了严府后门,敲了敲那扇看上去不经常使用的后门。
“床前明月光?”里面有一人小声问道。
“我把口水淌。”男子小声回答道。
随后那扇木门便从里面发出开锁的声响,紧接着便开了个缝隙。里面露出一只眼睛,朝外面看了看。
斗篷男见状,也就将自己头上的斗篷摘下去。里面那人看了,便连忙开门迎斗篷男进来,然后再将木门关上,锁好。
“你可来了,大人等你多时了。”迎他进去那人低声道。
斗篷男笑笑道:“咱们这干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晚点不是更好吗?你不用带路了,去给我弄些吃的过来,我早上赶路到这边,一个时辰前才到客栈。
来这里的路上我为了确认无误,还耽误了大半个时辰,到现在还没吃一口东西。你要是不怕我饿死在你们严府,就别给我拿吃的过来。”
“……”那仆役瞪了眼斗篷男,斗篷男也瞪回去。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阵子,仆役终于败下阵来,恶声恶气的道:“老爷在书房,你别去后院,夫人和少爷都睡下了,你不要惊扰他们。”
“放心吧,我不会滴。”斗篷男笑呵呵的回答道。
仆役听罢,便转过身骂骂咧咧的离开了。斗篷男背着手,晃晃悠悠的到了书房门口。
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待里面传出一声进后,便推开门,走了进去,反手又把门给带上了。
“严大人!”见了坐在烛火后面的严知纲,斗篷男就朝他拱了拱手,笑呵呵的道:“严大人,好久不见啊,您气色还是这么好,看来最近日子过的不错啊。”
严知纲皱了皱眉头道:“怎么你们家大王又把你给派来了。”
斗篷男脱掉斗篷,随手丢在一个椅子上,做出一副伤痛欲绝的表情道:“别这么说嘛,严大人,每次您见到小人,总是有一大笔银子进账。
对您来说,小人应当更像是个财神爷吧?难道您不愿意见到小人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小人这就走,绝对不误了您的雅兴。”斗篷男说罢,便作势欲走。
“妈的……”严知纲低声骂了一句,随后起身道:“慢着。”
“怎么了严大人,您是还有话对小人说吗?”
“咳……不是本官不愿意见到你,而是你们家大王每次都派你来,本官也想见到一些新面孔啊。”
“呵呵,严大人。您见到的人对我们来说已经够多了,当初您把我家少主救下来的这件事,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但是您最好也止步于此,不要再好奇了。
您已经冒了够多的风险,还是不要再引火上身了,这也是为了您好啊,严大人。”
严知纲看着他半晌,最终叹了口气道:“如果孟氏当初做糊涂事之前能够问问你的话,你们孟家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
好了,叙旧就到此为止吧。货还是在安定村的粮仓里面,没人看守,你们可以找一天晚上去把货运走。
事先跟你说好,这次的货本官可是冒了很大风险扣下来的。唐宁那家伙现在已经在找本官麻烦了,这批货的收入,本官要七成!”
斗篷男满口答应:“没问题,您就是要九成,我们也答应您。就是不知道这批货的质量如何,能不能卖到您期望的价格……”
“质量没有问题。”严知纲斩钉截铁的说道:“本官的亲信亲自看过,都是十成新的。别的不说,光卖相就足够你们赚一大笔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小人先替少主谢过严大人赏的这口饭吃。”斗篷男站起身,毕恭毕敬的作了个揖道。
随后,他便继续坐了下去。
严知纲瞪大眼睛看着他道:“你怎么还不走?”
斗篷男笑嘻嘻的道:“别急着赶人呀严大人,小人脱离大部队提前了几个时辰到,肚子里已经是饥肠辘辘的啦。
从客栈过来,小人也什么东西都没吃,您难道不该招待小人些什么吗?”
“你……”严知纲气坏了,哪有这样的。
正要骂娘,转念一想,又偃旗息鼓了。
起身就要去唤来仆役给他准备饭食,但才起身,斗篷男就说道:“严大人,小人已经叫您的仆从去准备了,您在这里做您的事情,小人吃完就走。”
严知纲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回到书桌后面坐下,继续处理自己桌子上的文书。
不多时,门口便传来敲门声。斗篷男笑嘻嘻的跑去开门,将木托盘端在手里。
仆从让厨娘做了两份馄饨,一份给严知纲当做夜宵,另一份就给斗篷男吃。
吃过馄饨之后,斗篷男就拍拍屁股走人了。雨下的大了,他还从严府顺走了一套雨蓑……
第一百章 行动
“严知纲这个人狡猾的不得了,他最信任的人,是他自己府上的一个仆役。
那仆役从他还是个书生的时候就给他当书童,后来严府选管家,本来要选他,但不知为何,他给拒绝了。
不过虽然他拒绝了,实际上严知纲给他的权力也算是半个管家。而那仆役因此对严知纲十分感激,常年伴随他左右,从来没见他离过严知纲半步。
所以他们的交易方式肯定不是传统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觉得我们应该把监视的重点放在安定村的粮仓了。”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屋内几个人摸黑说话的声音鬼鬼祟祟。
小石头把自己这两天的调查结果说给了神潜与方腊听,听罢两人纷纷点头。
“确实,严知纲这么狡猾,他肯定不会轻易露出狐狸尾巴。咱们把目标放在那批物资的身上,至少也能抓住把它们运走的人。”神潜点了点头:“安定村那边有多少人在看着?”
“不多,也就三个人而已。还是一人盯梢,三班休息的。”方腊回答道。
“把严府这边的抽六个去安定村那边吧。”神潜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阵子道:“奶奶的,早知道老子就应该多带几个人出来。
现在算上老子才十六个人,根本不够用啊。”
神潜正在骂娘,门外忽然进来一个小兵报告道:“神大少,咱们监视严府的人有发现了!”
“真的?什么发现?”
“昨天晚上,严府附近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他从严府后门进去,又从正门出来。因为您三位那时候正在睡觉,所以就没有通知您三位。
咱们负责监视的人分了两队,一队跟踪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另一队继续监视严府。
不过那家伙实在是狡猾的厉害,他走路都是绕来绕去的。幸好有杨将军在,杨将军从房顶上跟踪那家伙,才没跟丢……”
小兵说到这儿是一脸的崇拜,杨应正走在雨天的房梁上,踩着瓦片居然比猫弄出来的动静还小,这样的本事真是常人所不可及。杨将军真乃神人也!
神潜、小石头和方腊这三个人对于杨应正不是一般的嫉妒。到底是老令公的后代,有些本领都是传承在血脉里面的。
他们三人一直觉得,如果杨应正不是个哑巴,那么这镇**的三把手,或者是什么双子星都落不到他们的头顶上。
杨应正吃亏就吃亏在他不能说话,否则无论是智力还是武力,亦或是能够统筹全军的大局观,他在镇**里面都是属于第一梯队的。
所以眼前这个小兵对杨应正表现出了无比的崇拜时,这三人不乐意了。纷纷敲了敲桌子,异口同声的道:“说重点!”
那小兵咳嗽了一声道:“今天凌晨,也就是刚刚,天还没亮的时
候……”
“现在天也没亮。”神潜啐了一口。
“好吧,反正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从客栈的后院偷偷翻墙出去,然后又在城东大门口附近的巷子里休息了。
杨将军推测他要在那条巷子里等到天亮,城东开门,他好出去见同伙。
所以他让属下回来汇报,并且要您几位派人去安定村。因为杨将军觉得他出城之后见了同伙,就要去安定村把那批物资取走了。”
“这还用他说?”神潜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我们刚才就在说这件事。”
“就是就是。”小石头阴阳怪气的道:“这个提议还是我先提出来的。”
“没错。”方腊也附和道:“让他少管闲事,做好自己份内事就好了。”
小兵鄙夷的看着这三个人,跟哑巴置气,这三人也就这点能耐了。往地上啐了一口后转头就跑,因为不跑的话,那三个人马上就要追出来了。
神潜和方腊他倒是不怕,他只怕小石头。
那狗日的下手没轻没重,上次攻城自己跟在他身边往上冲,冲上去之后这家伙锤了自己胸口一拳,告诉自己做得好。
可就是这一拳直接要了自己半条命,一口老血喷出来直接导致他没有参与后续的进攻,而是转眼被抬到了伤兵营里面听那个狗日的兽医给自己拉二胡了。
三人骂骂咧咧的追了一阵子就悻悻的回到了屋子里,沉默的坐了一会儿,最终方腊打破了这份宁静。
“那什么,我去安排人手。”
小石头也起身道:“我直接去安定村了,如果那边的情报没错,下一步他们就要在安定村提货了。咱们要在他们提货的时候把他们抓个现形……”
“所以我也得去。”神潜起身道。
…………………………
一个时辰之后,安定村外的某处山坡上的树林里。十几个脑袋上插着树叶的家伙蹲在树上树下的不同位置。
小石头的眼神最好,三里地外的距离大多数人都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但小石头却能看的稍微清楚一些。
只不过再远的目标小石头也是看不清楚的……
“怎么还是没人来?”神潜眯着眼睛看向那座粮仓。
这座村子就不像是个干净的村子,村里面的农民们下地干活都是懒洋洋的,一点都没正经农夫的干劲儿。
似乎他们并不指着地里的收成吃饭。
而且村里的居民也不多,少有老人和妇孺明明村子也不小。
再就是一个村庄里面有粮仓这件事就已经有些不同寻常了,要知道即便是丹阳侯府坐落的马家村也是没有粮仓的。
“不知道,也许他
们在等天黑?”方腊随口回到。
神潜一把将胳膊上的虫子拍掉,骂道:“难道咱们还要在这儿等上几个时辰?奶奶的,这帮狗崽子的是真能折腾人啊!”
“没办法,他们在明,咱们在暗,肯定是要等他们先行动的。”方腊叹了口气:“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总不能跳出来打草惊蛇吧?”
“奶奶的……”神潜骂骂咧咧的道:“等老子把他们捉住,高低要把这些虫子放在他们脸上去!”
“……”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朝日出生变成了艳阳高照,毒辣的太阳烤的空气都有些扭曲,神潜一众人虽然藏在树荫底下,却还是热的满头大汗。
最难受的是爬来爬去的虫子,它们似乎要在神潜身上筑巢一样,锲而不舍的朝着把它们丢出去一遍又一遍的神潜发起进攻。
一想起自己在忍受高温与虫子的折磨时,那帮狗崽子还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喝着茶吃着西瓜,神潜就气不打一出来。
狗日的,等严知纲落网,自己一定要把那老家伙也放在太阳底下烤上几个时辰。
艳阳高照变成了夕阳西下,时间不长,天色就黑了下来。蛐蛐在草丛里面叫个不停,今晚的月亮很给面子,没有被乌云遮住,月光洒在大地上,让粮仓附近变得清晰可见。
神潜已经开始打瞌睡了,不只是他,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有些困倦。
闷了一天,到了晚上终于凉快了一些,由不得人不心生困意。
如果是平夏营的士兵,现在肯定是个个精神饱满,但是神潜带的这些人,毕竟只是一些镇**中有经验的老兵而已,论经验,或许他们要比平夏营更丰富,但论耐力,以及体力管理的本领,还是平夏营更胜一筹。
“来了!”忽然间小石头推了一把神潜道。
神潜闻言立刻精神了起来,眯眼望向粮仓附近。只见一伙黑衣人趁着夜色,推着板车,悄悄从田地里摸向粮仓。
他们连火把都没点,一看就是有问题的。
神潜精神再度一震,低声下令:“出发!咱们要在他们离开之前截住他们!
记住,能留活口,就尽量不要下杀手。但若是威胁到了你们自己那就不要留手了,把命保住最重要。
你们都是经历过萧关之战的好手,咱们在萧关的时候没死在西夏人手里,在升龙城的时候没死在交趾人手里,在大同府的时候也没死在金人手里。
所以,可别在这座破村子里,把命交代在这帮狗崽子的手里,明白了吗?”
“明白!”一个小兵嘿嘿笑道:“论起保命的本事,河间府的那帮新兵蛋~子根本不知道咱们的厉害!”
“……”
第一百零一章 连个机会都不给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神潜等人兵分两路,一路八人,分别从前后两个方向接近粮仓。
强弩握在手里,刀子挎在腰间,虽然久历战阵,但像现在这样的潜入行动,神潜还真没搞过,他不免有些紧张。
另一边的小石头等人从田地里向粮仓的方向前进,偶有野猫两三只路过,绿油油的眼珠子让众人皆是心头一紧。
他们在田地里匍匐前进,目光紧紧盯着站在田地边上放哨的那个家伙。
神潜等人则是直接从村庄里面行动,贴着民宅的围墙,尽量不发出半点声音。
眼见那群人已经开始从粮仓里面把一箱又一箱的东西搬出来放到了板车上,众人的行动速度便都加快了一些。
神潜率众来到了谷仓附近,左手边就是那个站在田地里放哨的黑衣人。
而小石头他们为了尽快行动,不免有所暴露。田地里的黑衣人一开始还觉得是自己眼花,但定睛一看,那不正是个人趴在那吗?
于是他一个激灵,就要大喊警告其他的同伙,但他的视线却慢慢的坠落。
最后他也扑通一声趴在了田地里面,跟小石头四目相对……
小石头瞅瞅他脑袋后面插着的那根箭,再看看民宅边上端着强弩冲自己竖大拇指的杨应正,嘴里嘟囔了一句。站起身来,弓着身子快速向前方靠去。
兵分两路的众人在粮仓前五十步的距离集合,然后又迅速分开。神潜等人负责前面,待后面的小石头等人就位,便立刻动手。
而确认就位的信号,就是他那边是否有开始杀人。
等了差不多小半柱香的时间,忽然就听到粮仓附近有人大喊一声。循声望去,见一人正站在一句尸体旁边。
“他们被发现了。”杨应正在神潜的面前比比划划,用手语表达出了这句话。
“那就动手!”神潜一咬牙,抬弩便是一箭射到了面前一个黑衣人的腿弯处。
那人吃痛,怪叫一声便跌倒在地上。而神潜手下的士兵却立刻冲上去,一面把他压在身下,一面继续端着强弩朝前方的黑衣人射击。
那些反抗意图很明显的家伙,自然是要倒大霉的。弩箭第一时间就往这些人的身上招呼,把他们变成了刺猬。
而不太想反抗的家伙也没幸运到哪儿去,要么是膝盖,要么是手肘,双肩,总有一个地方要中一箭,否则的话,众人也是不敢太过大意的。
神潜说的话还在耳边萦绕,万一死在这个地方,还真是挺窝囊的死法。
在小规模的冲突里,强弩这种东西掏出来,基本上就是宣告了胜利。这东西杀伤力高,射速又快。镇**使用的强弩,还能一次性射出去三发。
这些黑衣人连武器都没来得及掏出来,就横七竖八的躺在了地上。有的捂着腿,有的成了刺猬。
一个膝盖中箭的黑衣人喘着粗气,一瘸一拐的朝着树林里跑去,但一根弩箭却射入了他的后心。
他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不多时,就没了声息。
“全在这儿了吗?”两路兵马汇合,站在粮仓前面,神潜皱眉问道。
“不对,少个人。”小石头思索了一番后,摇了摇头。
此时就听粮仓里面传来了一阵的动静,小石头立马一脚踹开大门,借着涌入的月光,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粮仓中央的黑衣人。
“别动!”
“不许动!”端着强弩的镇**士兵立刻将其团团围住,那人也十分配合的举起双手道:“我不动,我不动。”
神潜走上前去,见他穿着一件斗篷,便一把将他的兜帽摘下去。
只见此人脸上一道又长又深的刀疤,斜绑着一圈黑布在额头上,挡住了一只眼睛。
换做从前的神潜,多半是会吓一跳。但如今的神潜经历了太多,他甚至有过亲自照顾伤兵的经历,所以眼前这个黑衣人的伤势在他眼里,还真算不得什么。
他望着脸上略带笑意的刀疤男,皱眉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刀疤男咧开了嘴巴,他脸上的那道伤疤就像是一个蠕动的虫子一样换了个位置。
“我只是在想,你们这帮人还真是肯下血本。我虽然从未见过那玩意,不过那应该就是传闻中的手雷吧?”刀疤男笑嘻嘻的问道。
神潜望着被拆开盖子的手雷箱子,笑了笑。走上前,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只手雷的盖子拆掉。冲刀疤男晃了晃道:“空的,看到没有?”
刀疤男不笑了,他盯着神潜道:“你们难道连让我们用一次的机会都不给吗?”
神潜耸了耸肩道:“不是不给,而是这东西运来的时候就这样。为了防止可能发生的意外,枢密院从来都是只送一个空壳子过来。
火药是得我们镇**将士自己去装的。”
“妈的……”刀疤男骂了一声:“鬼才信你的话!”
“也没人逼着你信。”神潜笑了笑,一招手道:“带走!”
话音一落,
就有两个镇**士兵从身上解下绳索,上前把这刀疤男五花大绑,随后便押着他出门。
神潜的心情好极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刀疤男是个宝贝,把他抓住,绝对是最大的收获。跟这个刀疤男相比,其他的黑衣人都不算什么。
但是当他跟着出门的时候,新的情况又发生了。
方才众人在此火拼,总是会弄出些动静的。喊杀声和惨叫声,很快就把村民们都吸引了过来。
他们举着火把,默默的望着神潜一行人。他们的眼神落在神潜的眼中,只让他觉得如芒在背。
扭头看了眼杨应正,杨应正的表情也十分凝重。
神潜清了清嗓子上前道:“诸位乡亲,我等乃是镇**将士。近日我等发现有一伙人偷运我镇**的粮饷军械,便循迹而来。
方才是我们与贼人在作战,如果惊扰到了乡亲们,还请乡亲们放心。贼人已经被我们击败,现在已经安全了,乡亲们可以回去睡觉了。”
看得出来,这些百姓们并不想离开。他们手里拿着钉耙和草叉,看样子很想跟神潜这群不速之客碰一碰。
感受到这些百姓们给的压力,镇**士兵不由自主的靠在一起。这样如果真的打起来,众人还能相互帮忙。
然而情况再次发生了变化,正当所有人都觉得这些百姓会攻过来的时候,却有一人从中站出来。冲神潜抱了个拳道:“原来是镇**的军爷,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草民这就离开。”
说罢,转过身吼了一嗓子,众百姓便纷纷散去。
这座村庄处处透露着不对劲,神潜本欲留下两人看守粮仓,但现在看来,这样做是很危险的。
于是他干脆让人把粮仓里的东西全都装上板车,随后一行人便离开了此地。
接下来就是期待已久的审问环节,神潜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找来了几只小虫子放在了刀疤男的脸上。
“废话咱们就不多说了,你也不是蠢人。我不管你背后是谁,只要你指认严知纲,我就放你回去。”神潜敲了敲桌子,对紧闭双眼的刀疤男说道。
刀疤男听罢便是一愣,神潜的条件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本来他心里想的是宁死不屈,怎么也不能把少主给供出来。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有所转机。
自己连少主存在这件事都不用提,只需要指认严知纲,他们就愿意放走自己?
条件确实让人心动,但他也不是傻子,他不相信这件事会这么简单的结束……
第一百零二章 神往已久
抓到了刀疤男之后,神潜就派方腊骑快马去景城县通知唐宁。
花了两天的功夫抵达了景城县,方腊见到唐宁之后,便把事情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告诉了他。
然而此时的唐宁,心情却不怎么好。因为就在方腊来的两个时辰之前,万全安被他杀了。
这个人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心态,他一开始来找唐宁,要唐宁答应他,照顾好万全有的遗孀。
唐宁心想这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在润州,官府特地划出了一块荒地作为镇**家属居住的地方。
只不过这块荒地虽然有一座县城的大小,却什么都没有,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从头开始。这几年陆陆续续有人过去,在周怀和王仲显的支持下,一个小村子也已经形成了。
村内还有书院,十八岁以下的少男少女,只要想读书的,书院就会大开方便之门。只是学费还是要他们自己来交,不过镇**的待遇非常好,他们的家属也不会缺这点学费。
把万全有的遗孀安排在那里,也不是什么大事。
更何况万全有的儿子年纪似乎不大,只要经历过书院的教育,将来也会明白这里面的是非对错。
正当唐宁如此考量之时,得到了唐宁承诺的万全安从腰间掏出刀子就朝林威扑了过去。
林威心下一惊,抬腿就是一脚把万全安踹翻在地。
两边的侍卫一拥而上,但其中一人还是不慎被万全安划伤。
唐宁虽然对万全安没什么好感,但他的配合也让唐宁对他恶感零零散散。他本不想杀了万全安,只想把他送到镇**的后勤部队里面跟其他的囚犯一样,在替镇**干活的同时,接受劳动改造。
但是现在,他伤了自己的手下,那他就必须得死。
方腊来的时候,万全安的尸体刚刚清理完毕。唐宁正在县衙的后院里伤感春秋,没想到就听到了这么个好消息。
唐宁在这边停留这么长时间,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县令已经全招了,他也把县令按了手印的供状派人去送回东京城,递交刑部。
不日刑部就会派专员去大名府捉拿严知纲问罪,只要神潜那边人赃并获,严知纲就是死路一条。
除此之外,唐宁坐镇景城县,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去给严知纲通风报信。万全安的手下已经支离破碎,上次大败之后,如今只剩下了二十多人在山寨上混吃等死。
能去给严知纲报信的,也就只有县令重视的衙役。
唐宁每天上午和下午都要点一次名,如果有人在点名的前后一个时辰之内没有出现,那么他的家人就
会被送到河间府,与镇**患难与共。
虽然这样的行为十分令人不齿,但这也是唐宁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
效果还是有的,至少严知纲在看到唐宁之前,一直不知道景城县已经变了天了。
来到大名府之后,唐宁也没有掩藏身份。第一时间就赶到府衙,会见安大可。
安大可对唐宁颇具好感,他是比较典型的主战派。他和唐宁的想法一样,燕云十六州对于大宋国来说,十分重要。
甭管是不是遵循礼数,也甭管什么盟友不盟友,只要能拿回燕云十六州,就是好事。
所以他看到唐宁的时候,惊喜万分。惊的是唐宁这时候不去前线来这里做什么,喜的是他总算见到唐宁本尊了。
安大可今年四十多岁,正值壮年,但他的的两鬓却有些发白。
匆匆从府衙后院来到前堂,见了唐宁,便远远的拱手道:“丹阳侯大驾光临,本官有失远迎,有所怠慢之处,还请丹阳侯莫要见怪。”
别人给足了面子,唐宁也赶紧放下茶杯,起身拱手道:“经略使太客气了。”
“不算客气,本官可是对丹阳侯神往已久啊。”安大可邀请唐宁坐下,随后便搓了搓手问道:“本官听说河间府大军已经开始行进,为何丹阳侯会出现在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本官?
丹阳侯尽管说来,只要不触犯咱们大宋律法,本官能帮就绝不推辞。”
于是唐宁便叹了口气,将严知纲的事情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告诉了安大可。
安大可听得是满头的冷汗,他身为严知纲的上级,下属做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情他竟然毫不知情,真是岂有此理。
安大可一拍桌子,就要让人把严知纲叫来。
唐宁却制止道:“安大人,此事不急。”
安大可义愤填膺的道:“姓严的欺上瞒下,贪墨军饷,中饱私囊,今日如不将其惩治一番,实难解本官心头之恨!”
唐宁叹了口气道:“谁不是呢?不过您得想一想,严知纲可不是头一次干这件事了。在本侯这一个多月的调查过程中,本侯发现严知纲至少干了有大半年了。
镇**只是受害者之一,说不准河北东路的其他军队也多多少少有所损失。”
说罢,唐宁指着神潜道:“这位是我们镇**的军都虞侯,他早在月初就来到了大名府,并且找到了严知纲藏匿起来的军器,同时还抓到了与严知纲进行交易的人。”
神潜朝安大可拱拱手,如此这般的将此间事说了一遍。安大可听罢,点点头:“人赃并获
,姓严的难逃此劫。”
“可是安大人……”唐宁忽然间说道:“严知纲扣留粮饷,还能立即花用。但是他扣留军器,这件事可就有点值得说道了。
镇**的军器都是特制的,不论他交付给谁,都是一眼能看出来,这些军器与普通军器有着明显的差别。
所以这些军器流向何处?谁这么大胆子敢收镇**的东西?安大人,这件事还要拜托您跟刑部多多配合,调查出来啊。”
安大可点点头,但忽然又皱眉道:“可是你们不是把那个取东西的贼人给抓住了吗?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去审讯一番呢?”
神潜笑道:“您说的没错,可是我们已经答应了那个贼人。只要他指认严知纲,我们就可以放过他。”
“怎么能放过……”安大可脱口而出,转眼又看到唐宁和神潜脸上皆带着笑容,便恍然大悟,伸出手指头点了点两人,笑道:“怪不得镇**百战百胜,有二位坐镇,想不赢都难啊。
好吧!本官知道了。待刑部人来取证过后,本官自然会着手安排的。丹阳侯,你就放心的把这件事交给本官吧。”
“那就有劳了。”唐宁站起身拱拱手,便要离去。
安大可又从桌后绕出来,殷切的邀请唐宁与神潜共进晚餐。
最初唐宁两人还欲拒绝,奈何安大可是在太过热情。两人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三人在大名府的一家华贵酒楼之中吃了个晚饭。
饭菜的味道也就那样,除了盘子和杯壶看上去就十分华丽之外,也就那个在半透明的彩幔后面,随筝起舞的舞姬有些看头了。
一顿饭吃完,主宾尽欢。唐宁和神潜回到了客栈,一进屋子,两人醉醺醺的模样立刻消失不见。
“怎么说,你觉得这个姓安的会不会保严知纲?”神潜倒了杯茶问道。
“不好说。”唐宁摇了摇头:“他如果不请咱们吃这顿饭,我会觉得他十成会保严知纲。但他请咱们吃了这顿饭,我倒觉得他不想保严知纲了。
这俩人私底下是个什么关系,我也不是很清楚。武德司忙着对付白莲社,没工夫搭理咱们。如果有武德司来帮咱们调查的话,事情就会简单许多啊。”
“要我说,我是觉得他不会保严知纲的。他看上去不急着让我们走,那就说明我们在不在对他都没什么影响。
他若是想保姓严的,多半是巴不得咱们赶紧走的。”
“但愿吧。”唐宁叹了口气,转身躺倒床上:“我累了,先休息了,有事情再喊我。”
“好。”
“……”
第一百零三章 尘埃落定
抓捕行动已经结束,安大可也派人控制了严知纲。唐宁想要试探一下安大可,于是在第二天向安大可提出离开的想法。
安大可起先便是一愣,随即便让唐宁留下来。唐宁也没推辞,安大可说让他留下来,他就点点头不再提这件事了。
看安大可一脸茫然的样子,唐宁就知道这家伙让自己留下来是在跟自己客套了。
不过安大可话都说了,唐宁也这么做了,他也没法再把唐宁赶走了。
接下来这两天,唐宁没再出现。一直窝在客栈里面,跟那个被抓的刀疤男聊天。
两人聊天的话题多种多样,唐宁希望借此旁敲侧击,他好从刀疤男无意识的话语中把他背后的人是谁给套出来。
但结果不怎么理想,刀疤男的警惕性非常高。面对唐宁的时候,他说话慢吞吞的,似乎每一个字都要思量一番才敢说出口。
两天下来唐宁一无所获,唯一的收货,就是他知道这个刀疤男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分子。
刑部的人终于到了,唐宁被邀请前往府衙。趁着刑部派来处理此事的专员跟安大可聊天的功夫,唐宁去了府衙大牢里面,他想看看严知纲。
严知纲的状态十分憔悴,并不是他心灰意冷,而是这几天来他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狱卒早就对他高高在上的态度不爽,如今严知纲落到了他的手里,他肯定要趁机虐待一番严知纲。
唐宁来到府衙大牢前,狱卒便立刻谄媚的打开大牢正门,迎唐宁进去。
林威挎着刀先进去四下大量一番,随后便冲唐宁点点头,他没发现里面有埋伏。
唐宁跟着林威进去,由狱卒在前面带路,几人顺着牢内的通道,朝关押严知纲的特殊牢房行去。
牢内充斥着怪异的味道,这是排泄物与霉菌味混合在一起之后才有的味道。
腐朽的气息似乎遍布这座大牢的每一个角落,牢房里的囚犯连站起来叫嚣的力气都没有。
每个人都是面黄肌瘦的瘦竹竿,偶尔有几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却也是遍体鳞伤,缩在牢房的一角假寐。
唐宁瞅了两眼便没再看,狱卒把他领到了一扇木门前,透过门上的空格,唐宁能够看到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家伙坐在一堆茅草上毫无声息。
“他不会死了吧?”唐宁皱眉问道。
天气炎热,这个不透风的大牢里面就更是闷热无比。严知纲看样子岁数不小,这样的环境对他来说确实有些风险。
狱卒笑嘻嘻的道:“您放心,丹阳侯,严大人是咱们这儿重点照顾的对象。牢头下了令,他说
就是小人死了,也不能让严大人出半点差错。”
唐宁笑道:“那你们这个牢头还真是对严大人十分照顾啊……把门打开,本侯要跟严大人说两句话。”
“这就给您打开。”狱卒说着,掏出钥匙三两下把木门的锁头打开。
听到门外开锁的动静,牢内的严知纲抬头道:“怎么,老夫才吃过早饭,这是到了晚饭时间了?今天过的还真快啊……”
“严大人。”狱卒推开门冷笑一声道:“有贵人来看你了。”
狱卒说罢,往边上一让。唐宁便从他身后走到了牢房里面。
严知纲看着眼前的唐宁,有些纳闷。他不认识这个晚辈,他是谁?见自己做什么?
“严大人。”唐宁朝严知纲拱了拱手,笑道:“很抱歉以这种方式跟您初次见面。”
“你是谁?”严知纲皱着眉头问道:“老夫应该认识你吗?”
“严大人不知道在下是谁,可就太说不过去了。您可是从在下这里,黑了一批又一批的东西走啊。”唐宁四处打量了一下,没地方可坐,他就靠在墙壁上,抱着膀子说道。
严知纲恍然大悟,指着唐宁道:“你是丹阳侯?”
“正是。”唐宁笑了笑:“严大人这下认得在下了?”
严知纲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他朝唐宁拱了拱手,镣铐就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早听说丹阳侯一表人才,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老夫将行就木之时,能见到丹阳侯一面,实乃幸事也。”
唐宁笑道:“严大人过奖,跟严大人相比,唐某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严大人胆气非凡,是唐某生平仅见。对于严大人的胆量,唐某自从听说之后,就极度的敬佩。
放眼天下,胆气出严大人之右者,恐怕一个也找不出来啊!”
严知纲哈哈大笑,拱手道:“多谢,多谢。丹阳侯对老夫不吝赞美之词,实令老夫欣慰至极。
先前诸事,皆为讨口饭吃。如有冒犯之处,丹阳侯见谅则个。”
唐宁一听这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严大人,您说这话就有点没意思了吧?您黑一次镇**的军器粮饷,就足够您这辈子花用了。
但您可是整整黑了大半年,黑了五次啊。怎么着,您这是准备把接下来五辈子的花销都预备好?”
“丹阳侯,你有儿女,你应当明白。咱们为人父母,总想把最好的都留给他们。老夫竭尽全力,也不过是为他们存些积蓄,将来让老夫的儿孙衣食无忧。
这么一算呐,这钱永远是不
够花的。”
“唐某头一次听人把贪心不足讲的这么清新脱俗。”唐宁不得不抱拳:“您脸皮之厚,实令唐某甘拜下风。”
“承让,承让。”严知纲跟唐宁聊了两句,看上去心情变得很不错。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笑问道:“丹阳侯来找老夫定然不是说这些废话的,不知道丹阳侯想从老夫这里问道什么?
如有老夫能够回答的,老夫定然不会向丹阳侯隐瞒。”
“你是不该隐瞒。”唐宁抿了抿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想知道你从镇**里面黑下来的军器都流到哪儿去了。”
“燕回帮。”严知纲回答的很干脆:“他们是这些军器的主要买家,他们从老夫手里购买军器,不问来路,只问价钱。”
唐宁扭头瞅了眼林威,林威摇了摇头。于是唐宁便皱眉问道:“燕回帮是个什么帮派?”
“差不多十年之前出现在河北东路的,一开始只是一群山贼,后来放弃了山贼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转头去做了军器贩子。
长期向金人,山贼,强盗以及那些游牧民族的人贩卖武器和铠甲。”严知纲说到这,神秘兮兮的笑了一下道:“丹阳侯,你可得小心了。
这燕回帮的帮主,虽然你不认识他,但他可是挺忌恨你的。”
唐宁哦了一声,随口问道:“白莲社的?”
“非也。”
“那是什么身份?”
“不可说,不可说。”
“所以这个谜底还是要唐某亲自去探寻?”
严知纲笑道:“自己揭开谜底的时候总是最激动的时候,丹阳侯,老夫这是不愿意坏了您的好心情啊。”
“好吧,这对本侯来说其实也没差。天底下忌恨本侯的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白莲社里面排队都要排上好一阵子。”唐宁笑道。
随后他直起身子,拍了拍靠着墙壁的肩膀道:“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就是过来看看你。毕竟我也算是一个苦主,好歹也得跟害我吃苦的人见一面,才不枉此行。”
说罢,唐宁便朝严知纲拱了拱手:“后会无期。”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此时严知纲在后面喊了一声道:“丹阳侯且慢!”
“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丹阳侯如此气度,让老夫羞愧难当。所以老夫决定给丹阳侯您提个醒……”严知纲低声说道:“燕回帮的最大买家,是白莲社!”
“……”
“……”
第一百零四章 噩耗
人证物证俱在,刑部的专员来了也只是走个程序。刀疤男当场指认严知纲,随后刑部专员就在大堂上宣布剥夺严知纲的官职,并将其抄家。
最后,将其本人送入开封府天牢之内候审。
严知纲的家人不知去向,一部分财产也找不到。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唐宁这边,事情尘埃落定,刑部押着严知纲返回东京城,唐宁也到了离开大名府的时候。
安大可出城相送,唐宁辞别安大可之后,便来回到了龟速前进的镇**中。
赵缠着唐宁,让他把这段时间的事情给他讲一遍。唐宁没有办法,只好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给赵说了一遍。
赵听得是津津有味,最终下了定论。
“如果严知纲不起贪念,那就不会有这档子事。如果万全有不起贪念,那你也不会发现这件事。
所以说到底,贪欲才是原罪。”
唐宁笑道:“人人都知道贪欲是原罪,但是人人都在为了贪欲出生入死。这是一个死胡同,**从来就不会从人的脑子里面消失。
即便是佛祖,也会对自己六根清净这件事抱有**。”
赵从这番话里似乎有所得,他骑在马上思考了好几天。
唐宁归队之后,大军就没必要继续龟速前进了。直接全速前往儒州,准备从辽人手里把儒州拿下来。
半月之后,大军抵达儒州。
辽国之前在天岭与金国进行了一场百万级别的会战,最终辽军以微弱的优势取胜,重挫金军,为自己赢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但是这并不代表辽人可以高枕无忧了,宋人还在盯着燕云十六州淌口水呢。
所以辽国调集三十万重兵布防于仅存的燕云十六州西部地区,意图很明显你来,指定没你好果子吃。
不过唐宁已经打定主意,哪怕是开战,也一定要把剩下的八州夺回来。
趁赵煦还活着,唐宁希望赵煦能够带着燕云十六州尽归大宋的好消息,去见他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他是一个好皇帝,他值得拥有这份胜利。
辽国在天岭会战里面已经损失了巨大的兵力,在燕云十六州驻防的三十万人,说白了就是临时征召的民夫,甚至里面还有妇人。
他们的正规军还是要去戒备金军,因为侦查到宋军动向的金军,也准备趁辽国无暇东顾之时,把他们失去的优势再夺回来。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燕云十六州西部八州守军的主帅耶律大石,抽调各州兵力约十五万,向儒州前进,力求在儒州阻断镇**前进的路线。
斥候从四面八方把这个消息带到了唐宁的面前,经过一番思考与商讨后,唐宁还是决定,继续进军。
辽人要在儒州打,那就在儒州打。
在他们最自信的时候,给他们以迎头痛击。这样,他们的所谓防御,自然不攻自破。镇**走到哪儿,就会把胜利带到哪儿。
眼看着一场大仗即将在儒州城打响,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却让镇**前进的脚步不得不停下。
“……”唐宁坐在帅帐里面,面前站着一排人。
赵,神潜,杨应正,方腊,种建中,王舜臣,梁振,小石头,武大壮……等等,在镇**里面能排的上号的大小军官,此时几乎都集合到了帅帐里。
赵已经知道是什么消息,他心中悲痛,眼睛通红。
其他人一头的雾水,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大帅就下令停止进军了。
“……”唐宁的面前摆着一封信,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神潜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张口道:“大帅,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说啊,你就这么在这儿干愣着,也不是回事啊。”
“……”唐宁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默默的站起身,慢慢的伸手把那封信拿起来。然后绕过桌子,走到神潜面前。将那封信拍在了他的胸膛上,用力的按了两下。
神潜伸手按住那封信,唐宁就颤颤巍巍的收回手,头也不回的走出帅帐。
齐复和林威二人面面相觑,唐宁自从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没有说话,他们俩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唐宁的状态显然有些反常,两人担心唐宁的安危,便立刻追了出去。
“神大少,信里写什么了?”小石头急不可耐的问道:“叫我们来,又什么都不说,他到底是几个意思?”
神潜低头看信,看了一半,手一哆嗦。
“官家……官家……”神潜咬着牙道:“官家驾崩了!”
“……”
“……”
赵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天空中适时的下起了绵绵细雨,唐宁仰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身在异国的镇**,恐怕不久之后就要接到回去的命令吧。
事实证明,唐宁的猜测是正确的。
两日后,儒州城外。
先前的信件只是让镇**停止进军,但是那天雨后,唐宁便下令继续朝儒州城前进。
今天,儒州城外的镇**已经摆上了三门大炮,准备对儒州城进行速攻。
然而天使从东京城赶来,并带来了新皇帝的圣旨。
他要唐宁立刻率军撤退,返回开封府候命。
从这道圣旨中,唐宁就知道继位的一定是赵佶。
如果是其他人,那么辅佐他的一定是章。章不会做这种半途而废的决定,更何况他可是坚定的主战派。
他认为以现在大宋的军力,同时对付辽、金、夏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然而战争没有继续进行下去,所以定然是主和派拥戴的赵佶继了位。
可惜啊,只差一步。
唐宁望着那个没胡子的天使趾高气昂的对自己指手画脚,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从得知赵煦驾崩的消息到今天,他一共也就说了三句话。一句是传令众将,继续前进。一句是把大将军炮拉出来,听我指示,准备轰击儒州城。
第三句,便是臣唐宁接旨。
现在他又多了第四句:“开炮!”
他不甘心,他一点都不甘心。不是被这个太监骑在头上指手画脚,而是他怨恨赵煦。
只要再多给他两个月的时间……不,一个月!只要再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能把西部八州尽数收复。
这赵煦这个混蛋,他赶着投胎,走的这么早……他就不能再撑一个月吗?
“开炮?!”那个太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奴婢没听错吧,丹阳侯。您刚刚是说了开炮?
圣旨里面可是说了,不许跟辽人接触,立刻班师回朝……”话音未落,忍了他许久的唐宁一拳就揍在了他的鼻子上。
那太监被唐宁蓄谋已久的一拳打的防不胜防,顿时鼻血直流,怪叫一声,就躺在了地上。
赵瞅瞅唐宁,叹了口气,上前搀扶那被唐宁当成出气筒的倒霉太监。
“大帅……”如今已经是火炮总管的梁振有些纠结。
“你还认我是大帅呢?”唐宁冷笑一声,目光冰冷的看着梁振道:“什么时候我的命令需要下第二遍了?”
梁振浑身都觉得不自在,他感觉自己好像正被一门大将军炮对准了一样不舒服。
于是他一个字都不提了,立刻转过身下令大将军炮填弹开炮。
天使并非孤身一人前来,他不是武宦官,就算是武宦官,也需要护卫。
然而那些护卫畏惧唐宁的名头,眼看天使被打,也没人敢动弹。
唯有一人,怒气冲冲的道:“唐宁!天使乃是代表官家前来,你无故攻击天使,又违抗圣旨,你这是目无君父!你难道要造反不成?!”
听到造反这两个字,在场的所有镇**将士表情皆有些细微的变化。
唐宁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我认得你,我在端王殿下身边见过你,你叫童贯对吧?
把他给我拿下,别打死了,留口气,端王殿下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呢。”
“……”
“……”
第一百零五章 取而代之
三门大将军炮在梁振的指示下开始装弹,随后,便朝着儒州城发射。
轰隆一声闷响,大将军炮周围尘埃四起。黑黝黝的炮弹从炮膛之中疾射而出,落在了儒州城的城墙上。
霎时间地动山摇,爆炸的巨响盖过了这里一切的声音。
烟尘弥漫在儒州城的城墙上,唐宁望向儒州城,沉默半晌,最终下令道:“撤军!班师回朝!”
烟尘散去,代表赵佶前来的太监使者,愣愣的看着儒州城的方向。
他没想过这世间居然有如此利器,此时此刻的儒州城,面对自己这一侧的城墙已经残破不堪。一道丈宽的缺口,伴随着碎石瓦砾,随着烟尘的消散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这……”那名宦官捂着鼻子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唐宁背着手路过他身边时,停下脚步,冷笑着道:“给本帅一个月的时间,燕云十六州就会尽数收复。”
说罢,便哼了一声,大踏步离开那名使者。
耳朵里面传来童贯挨打时发出的惨叫声,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制止,但镇**将士哪有一个会听他的?
斜地里窜出来俩人架着他,其他人继续对童贯拳打脚踢。
…………………………
帅帐内,唐宁和神潜都在一言不发的喝茶。神潜几次张嘴想要说话,最后却又都把嘴巴闭上了。
唐宁也懒得给他当心理医生,现在需要心理医生的是自己才对。
两人就这么闷头喝茶,喝了半天,最终神潜还是放下茶杯说道:“你不该这样做的。”
“我当然知道。”唐宁闷声回答道。
神潜皱眉道:“你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那些人又不是什么正常人,他们身上都少一块肉的。
你这么对待他们,他们少不了记恨你一辈子。更何况你还当着他们的面抗旨……你到底怎么了?你难道想被杀头么?”
“唉。”唐宁深深的叹了口气:“我没别的想法,我只是累了。”
“累了?”
“是啊。”唐宁放下茶杯,看向神潜道:“十五年前,我只不过是一个绞尽脑汁赚钱的小鬼。但现在,谁能想到我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率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了呢?”
听唐宁提起过去的事情,神潜就跟着回忆起来。他不禁有些感慨:“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啊。”
“十五年了,这十五年来,我从一个督运使做到现在。我大部分的时间,都交给了朝廷,都在为朝廷尽职尽责的出力。
我理应多陪陪我的妻子,我的儿女,再不然,也应当抽时间回润州去看看我的
师父。
但这些事,我都没机会做。因为我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该死的战争上。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得罪那两个宦官?因为我累了,我不想再干下去了。回去之后他们不管是把我送到大牢里,还是夺我的爵,罢我的官,我都不在乎。
因为这正是我期待的。”
神潜愣愣的看着唐宁,下意识道:“镇**怎么办?”
“有你,有申王殿下。种建中,方腊这两人也都留下来,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唐宁反问道。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了。”唐宁摆了摆手:“炮也开了,人也打了,就像你说的,那两个生理心理都不健康的家伙肯定不会放过在官家耳边煽风点火的机会。
所以总要有人站出来负责的,谁做的,谁来担这个责任。”
唐宁说到这儿,指了指自己道:“而这正是我想要的,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你……”神潜指着唐宁,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最终只能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没搞明白唐宁是怎么变成这个态度的,明明前几天还一幅兴致高涨的样子,要众人赶紧去儒州把儒州城抢下来,结果今天就满心退意?
如果说这几天里没发生什么事,神潜是不信的。
但是能发生什么事呢?除了那封信之外……
神潜想到此,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唐宁,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世人都说丹阳侯乃是朝廷忠犬,是皇帝的爪牙,这种说法其实也没错。
只不过唐宁的忠诚只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那就是赵煦。
赵煦与唐宁之间的关系,神潜也不算特别清楚。但他知道,两人之间绝对不是单纯的君臣关系。
他曾十分恶意的认为,两人是不是有传说中的龙阳之好。娶那么多漂亮老婆,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但后来他想了想,这样暗自揣度别人实在不太好,于是这种想法就让他抛到脑后了。
不过有一说一,他一直觉得唐宁跟赵煦就算不是龙阳之好,也定然有些猫腻。
今天看来,果然如此。赵煦驾崩,唐宁连继续当官的心思都没有了。
罢官夺爵这种话都能说出来,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压根就没把这所谓的官职和爵位当回事儿。
想到此,神潜忍不住攥了攥拳头。
上当了呀!想当初,唐宁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把自己这帮人忽悠成了什么样?自己跟朱吃了多少的苦,才熬到今时今日?
结果,就在今天。神潜悲哀的
发现唐宁只不过是说说而已,但自己却把这些话都给当真了。
神潜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就像他前些年娶了媳妇,发现文家那姑娘已经不似幼时那般刁蛮任性后,有种淡淡的失落感。
叹了口气,神潜放下茶杯,头也不回的朝帅帐外面走去。
差不多又停留了两个时辰来整理收拾装备好撤退,儒州城内的守军根本连看都不敢看。
大将军炮的威力已经把他们吓破了胆,如今镇**撤退的意图十分明显,而他们却只是抱着自己的兵器缩在城内的某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下午时分,大军开始返程。天使也跟在队伍之中,只不过他与唐宁保持着相当一段的距离。
唐宁在中军,他宁可在后军或者前军处,也不肯往唐宁身边凑活。
他带来的二十个护卫都是吃干饭的,自己挨打了,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既然这样,那还不如离那个家伙远点,省得他找自己的茬。
方腊被唐宁派来监视天使的一举一动,他的任务就是让士兵们不要听从这位天使的一切指示。
好在天使也没这份想法,凑到方腊边上,开始跟方腊套近乎。
“这位小将军尊姓大名啊?瞧你威风如此,实在是让本使好生钦佩呀!”
方腊也乐得逗他玩,便朝他拱拱手道:“天使过奖,卑职姓方名腊,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统制罢了。”
天使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道:“呀!小小年纪就是统制,小将军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呀!”
方腊抱拳笑道:“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天使眼珠子一转,瞅着方腊,低声道:“小将军,虽说你是个统制,但是在这军中,你想要往上爬,还得很长的路。
在你之前,还有副兵马使,正副都虞侯,正副都指挥使……这么多个职位等着你,你自己说说,是不是一眼就望不到头啊?”
方腊摸着下巴想了想,点点头道:“天使所言甚是。”
“那本使且问你,你想不想当主帅?想不想取丹阳侯而代之?”天使鬼鬼祟祟的说道。
方腊眼睛一眯,问道:“天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嘿嘿,什么意思,小将军自然明白。”天使一脸的猥琐:“本使只是想问问,这丹阳侯有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比如克扣军饷,中饱私囊……”天使说到这,就拿眼睛看着方腊。
“没有。”方腊顿觉无趣,还以为他有什么其他的能耐,看来也就这样了。
“真的没有?”
“没有。”
“……”
第一百零六章 打狗也要看主人呐!
十月份对于宋人来说,也算是个比较重要的月份,因为十月十五就是下元节。
但即便没到十月份的时候,东京城里面也处处张灯结彩,充满了节日的气氛。要问为什么?因为变了天了。
新皇登基,除了一开始的几天要全城戴孝为死去的皇帝哀悼之外,在这之后的半个月里,几乎全城上下都在庆祝新皇帝的上台。
放在过去,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之所以会发生这种事,完全就是赵佶在报复自己的哥哥对他的打压。
天知道他在赵煦还活着的时候被压迫的多么惨烈,自从在那次争斗之中落败让他颜面尽失后,他就处处受制于人。
新党对支持他的大臣们极尽所能的排挤,他的党羽日渐凋零。
幸好还有蔡京这等中流砥柱,一直坚韧不拔的挺立在朝堂之上。又有众多支持他的官员,散尽家财为其疏通打点。
他自己也在蔡京的建议下,坚持不懈的去讨好向太后。
如此的结果便是在储君之争中,赵佶得到了向太后的支持而登基为新帝。
这个人在一开始或许还想着能做一位圣主明君,但一周之后,他的本性就暴露无遗。
他先是罢黜章,因为他每次见到章,就能想到章当初说的那句‘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
然而自己现在成为了新的皇帝,狠狠的打了他的脸,但他还是一副瞧不起自己的样子。
赵煦胸怀大度,或许会选择感化,但赵佶可不能忍。
像他这样的文艺青年向来感性,想一出是一出。于是在某一天他忍无可忍之后,他告诉自己无须再忍。
便在朝堂之上,大手一挥,罢黜章。
作为新党的领袖级人物,章的失势就代表着新党的失势。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有扶龙之功的是旧党而不是新党。赵佶继位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做好觉悟了。
罢黜章就好像是一个信号,紧接着一大批的新党官员或被罢免,或被贬到远方。
曾布倒是没像章一样直截了当的提出反对,但这也成全了他。赵佶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臣来主持大局,曾布自然就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赵佶拜其为右相,然而没过几天,他就跟左相韩忠彦起了矛盾。并且不知道从哪弄来韩忠彦的丑闻,硬是把韩忠彦排挤掉了。
根据后来的情况来看,韩忠彦的丑闻极有可能是蔡京提供的。因为这老家伙代替韩忠彦,出任左相。
不过又没过几天,曾布又跟蔡京起了矛盾。
在蔡京和曾布之间做出选择,那赵佶一定会选择蔡京。毕竟蔡京当初坚定不移的支持自己,曾布顶多算是个半路出
家的和尚,陪自己秃头的时长远不及蔡京。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镇**回到了东京城。
镇**在宋人眼中是个什么形象,那就是百战百胜的无敌之师。从镇**出征以来,基本上就没听到关于他们的坏消息。
所以东京城的百姓们非常欢迎镇**,甚至听说了这个消息后,自发的到城门附近迎接。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镇**根本不会进入东京城。
在城外三十里的地方,一支由枢密院派出来的官员宣读了枢密院最新的旨意,暂时将唐宁的职务罢免,移交刑部看管,同时由赵接任唐宁的职务,代替唐宁统筹镇**。
消息传到镇**将士的耳朵里,皆是一片哗然。当然,有一部分人认为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毕竟大帅当时公然违抗圣命,气得那太监连造反这两个字都说出来了。
但是大帅亲自带着镇**回到了开封府,也说明他没有不臣之心。这应该只是走个流程而已,应当不会有其他问题。
但另一部分人认为唐宁才是镇**的核心人物,这些人,人数不多,但里面多数都是跟唐宁一起从萧关之战走过来的镇**老兵,在镇**都校、将校之中的占比非常高。
他们觉得唐宁要是被去了职,那镇**就不再是镇**了。
不过他们暂且也没有提出异议,毕竟枢密院的人说的是暂时免职。还是先观察一阵,如果出了问题,再另做打算。
来东京城外三十里迎接的不仅仅是枢密院的人,同时还有刑部的人。
为首一人,唐宁还算熟悉。当初在刑部受刑的时候,唐宁就见过他。
“丹阳侯。”那人上前朝唐宁拱了拱手,抿着嘴说道:“虽然不愿意这样做,但您也知道的。
违抗圣命,殴打天使按照大宋律法来说是重罪。我们刑部也是奉典办事,如有得罪之处,丹阳侯请不要见怪。”
唐宁没说别的,只是点了点头。
那人见唐宁配合,也就没多说什么。制止了身旁人想要上前拷住唐宁的行为,拨转马头道:“那就请丹阳侯随我们走吧!”
说罢,便呼哈一声,一马当先。
唐宁也一抖缰绳,追了过去。林威、齐复紧随其后,方腊见状,急的大喊一声:“家主!”
随后便要追过去,却被小石头一把拦下。
“你干什么!”方腊瞪着小石头,咬牙切齿的道:“你知道家主走这一趟必定凶险异常,你为何要阻拦我!”
“从长计议。”小石头这个时候倒是出奇的冷静,他似乎代替了方腊的位置:“我知道你的心情,我跟你的感受也是一样的。
但是冲动并不能解除家主现在的
危机,咱们还是得商量出一个合适的办法来。”
“……”方腊深深的看了眼唐宁离去的方向,又扭过头看了眼小石头,最终只是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随后一把推开小石头道:“抱了半天了,怪恶心的。”
“……”
刑部的人押着唐宁直接从另一边进入东京城,他们也要考虑影响。
再怎么说唐宁也是镇**的主帅,是先帝十分重用的大将。如今先帝尸骨未寒,他们就迫不及待的把镇**从前线调回来,已经让一部分的百姓窃窃私语。
而现在,他们又要把唐宁捉入大牢,这让那些本身就颇有微词的百姓作何感想?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猜到这里面定然是有猫腻的。
所以刑部也不敢押着唐宁招摇过市,不让镇**进城就已经很过分了,再把唐宁当着众多百姓的面押进城里,这官府还要不要风评了?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唐宁悄无声息的被带到了刑部。
严尚书还未退休,看到唐宁之后,先是摇摇头叹了口气,然后就对唐宁说道:“你呀,你糊涂啊。就算你不想继续干下去,也不能这样做啊。”
说罢,走到唐宁耳边低声道:“你这不是给官家泼冷水嘛!”
唐宁不对严尚书的话做任何答复,只是抿着嘴说道:“唐某知罪,还请严尚书处置。”
严尚书一愣,随即长叹一声,吩咐手下把唐宁押入大牢候审。
而此时在皇宫中,赵佶正在扩建完毕后的延福宫与嫔妃作画玩乐。
这座在他之前占地面积不算大的宫苑一开始就是作为帝后享乐场所建成的,但是赵煦从来都没来过这里。大部分的北宋皇帝忙于政务,都没有时间到这个地方。
平时除了负责清扫宫苑的宫人之外,基本上没人会来。
但赵佶对这个地方情有独钟,他继位之后发现此处狭小,心有不满。于是便大手一挥,大肆扩建。
虽然目前尚未扩建完毕,但赵佶常去的地方,却焕然一新。宽敞又舒适,是赵佶很喜欢的风格。
“官家,丹阳侯已经被拿入刑部大牢了。”童贯毕恭毕敬的站在赵佶身边,低声道。
赵佶扭头看了他一眼道:“听说那姓唐的下令,让人把你打了一顿,可有此事?”
童贯急忙摇头道:“丹阳侯要打奴婢,那也是奴婢做错在先。丹阳侯深明大义,总不会无缘无故对奴婢出手的……”
赵佶感慨的道:“好啊!你明明被那姓唐的打了一顿还帮着他说话,童贯,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哼!这姓唐的,是不是太不把朕放眼里了?打狗也要看主人呐!”
“……”
第一百零七章 他有个屁
刑部大牢在唐宁眼里还是一个很新鲜的地方,而且这里的环境意外的不错。主要是因为刑部大牢里面关的都是些高官显贵,说不准哪天就表演一个咸鱼翻身,一下子官复原职。
刑部虽然干的从来都是得罪人的事,但那也是奉旨得罪人。只有皇帝的旨意到了,他们才会把人捉入大牢。
而如果是把他们拿到牢里后,给他们的待遇差了,那可真是要被记恨的。
所以刑部大牢里面向来是干净整洁,基本上每间牢房都有一扇可开关的栅栏窗,来保证牢内的通风。
每天清晨都有狱卒清扫整座大牢,将牢房内的茅草拿出来晾晒并进行更换。同时,牢内的伙食也相当不错。
刑部的人把唐宁带到了刑部,只让他见了严尚书一面,甚至都没有审问他,直接把他押到了大牢里面。
狱卒的态度倒是不错,看着唐宁就好像是看到了偶像。毕恭毕敬的把唐宁请到了一间牢房内,还小声的跟唐宁说道:“侯爷,这是咱们这儿最好的一间。
太阳出来您这里就能晒到,一直到下午之前,您这里都能享受到充足的阳光。”
唐宁点点头道:“多谢。”
见唐宁兴致不高,那狱卒到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看着唐宁一屁股坐在了草堆上,他便尴尬的笑了笑道:“侯爷,没什么事的话,小人就先告退了。”
说罢,他便出了牢房,从外面将牢门锁上。正欲走,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对唐宁低声道:“侯爷!侯爷!要不要小的帮您通知府上一声?”
唐宁叹了口气,朝他拱拱手道:“有劳了。”
狱卒好似得了什么天大褒奖,喜笑颜开的就从牢里面跑出去了。
不多时,便备好了马,从刑部径直往丹阳侯府前进。
本来今天王诗带着唐家姐弟仨来到了城门口,准备看唐宁威风凛凛的率领千军万马从外面回来。
但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直到百姓最终散去,也没见唐宁回来。马五劝王诗不要再等,王诗也只好回到府上。
姐弟仨都有些扫兴,王诗心里也纳闷的厉害。
按理说夫君每次回来之前,都要写封信告诉家里。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写信。而且他的镇**说是今天会回到开封府,但今天也没有入城。
难道说这都是假的消息?王诗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她找到齐献瑜说这件事的时候,小青推门走了进来。
王诗见是小青,皱起的眉头就松开了。翻了个白眼道:“进来之前不会敲门啊
?老爷在家非要骂你不可。”
小青笑嘻嘻的道:“侯爷这不是不在家吗?”说罢,便对王诗道:“夫人,外面有个小吏说要见您,他说他是受侯爷差遣来的。”
闻言,齐献瑜与王诗两人对视一眼。
王诗立刻起身道:“带我去见他。”
说罢,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齐献瑜坐在屋子里思索了一番,也放下手里的书走了出去。来到前堂的屏风后面,便听到前堂内的人在说话。
王诗没想到会有客人来,而且还带来了唐宁的消息。她有些着急,于是就没打扮的那么华丽。不然她堂堂二品诰命夫人,见客人的时候怎么都要弄得雍容华贵一些。
狱卒穿的倒是很正经,这家伙大概是半途回家里去打扮了一番。
王诗问了他一句:“侯爷现在何处?”
他便立刻起身,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回夫人的话,侯爷现在在刑部大牢里……”
“什么?!”王诗瞪大了眼睛:“刑部大牢?他犯什么罪了?”
狱卒眨巴眨巴眼道:“侯爷当众违抗圣命,还殴打天使。官家对这件事非常愤怒,因此才不准镇**入城,并且已经派人将侯爷送去了刑部大牢里。”
“老天爷……”王诗喃喃的说了一句。
她早就料到,赵煦出了事,唐宁那边肯定也要弄些幺蛾子。
毕竟赵煦常来家里做客,要么就是刘清菁代表赵煦来探访。两家之间的交情摆在这儿,其他的大臣,哪个能有此殊荣?
不过这么长时间她都没有收到消息,她便以为唐宁忍住了。万万没想到,不是唐宁忍住了,而是这事太严重了,严重到了官家都需要封锁消息的地步……
王诗只觉得浑身无力,天旋地转。狠狠的咬了下嘴唇,才让自己清醒一些。
那狱卒接着说道:“不过夫人不必担心,有小人在,侯爷在牢里定然过得舒坦无比。况且侯爷为国征战十数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官家即便是对侯爷有所处罚,也不会太甚。否则的话,将士们会寒心的。
夫人,您大可放心。以小人的经验来看,用不了多久,最多一个月,侯爷就能从里面放出来了。”
王诗闭着眼睛叹了口气,再睁开眼的时候,轻轻的点头道:“多谢。”说罢,又让关泽取了五张一百两的交子给了狱卒。
狱卒诚惶诚恐的拒绝道:“夫人不可如此,小人只是仰慕丹阳侯,才替侯爷做的这件事,绝不是为了贪图钱财……”
“收下吧。”关泽拍拍他的肩膀:“你就拿去给我家侯爷改善伙食,剩下的你自己收着,或是请其他的狱卒兄弟们喝酒吃茶。”
那狱卒一听,心道也是。于是便收下了五百两的交子,千恩万谢的出了门。
王诗一声不吭的回到了齐献瑜房内,见她还在看那本书,就叹了口气。
齐献瑜瞥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那个死人!气死我了!”王诗把门一关,坐在凳子上气呼呼的道:“你猜来的那个小吏是在哪干活的?
刑部!咱家那位大老爷,我道他怎么没出现,这死人现在正在刑部大牢里面呢!
先帝驾崩后,我还特意给他写了封信,叫他一定要按捺住自己的情绪,不要做傻事。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
他公然违抗圣命,还还还殴打天使!我的老天爷啊,他怎么着?他要给先帝殉情吗?!他不管咱们一家老小了?”
王诗都快气傻了,说话都说不利索了。齐献瑜见状,拍拍她的后背劝道:“你先冷静些……”
“我怎么冷静呀!他可是打了天使啊!”王诗手舞足蹈的说道:“那可是代表官家去宣读圣旨的人,他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居然敢打天使……”
齐献瑜无奈的道:“你先别忙着生气啊,你先想想,咱们夫君肯定不是蠢货,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
“……”王诗很想说他有个屁,但是齐献瑜说的也不无道理。虽然唐宁很多时候都会意气用事,但如今这样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尤其是这几年下来,唐宁的这种表现就更加明显了。
但愿真如齐献瑜所说,唐宁做这么过分的事情是因为他自己心里有所打算吧……
想到此,王诗深深的叹了口气。瞅瞅齐献瑜高耸的胸脯,伸出手抱着齐献瑜的腰,然后把整张脸都埋到了齐献瑜胸间。
齐献瑜无奈的轻轻拍着王诗的后背,要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唐宁最喜欢做的事情,王诗也很喜欢做……
狱卒离开丹阳侯府之后,先是回城内把一张交子兑成了银两。买了烧鸡烧鹅,烤鸭烤兔以及凉茶之后,才回到刑部大牢。
给牢头送上一只烧鸡,又给其他的同僚送上烧鹅。将凉茶放到一边,这才提着烤鸭进了大牢里面。
站在唐宁的牢房前,狱卒正想告诉唐宁他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却见唐宁靠着墙壁呼呼大睡。
他不愿打搅唐宁,就只好把烤鸭轻轻放到牢里面,然后轻手轻脚的又走了出去……
第一百零八章 赵佶的帝王术
镇**回到开封府的第二天,朝会如常举行。
文武百官抱着笏板站在大殿上,等待着一个急先锋提出那个男人的名字。
赵佶左瞅瞅,右看看。伸手敲了敲自己的椅子,加重声音,第二次说道:“众卿可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商议?”
殿内一片沉默,依旧无人做声。蔡京见状,叹了口气。这声音放在本就沉默的殿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在这之后,就有一名御史跳了出来,大声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赵佶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捏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道:“哦!是胡御史!胡御史有何事要奏?”
“启禀陛下,微臣最近得到一个消息,是关于丹阳侯的。微臣不确定这份消息的真假,但微臣乃是御史,御史的职责,就是闻风奏事……”说到这,胡御史抬头看了眼赵佶。
见赵佶满眼鼓励的神色,他才继续道:“微臣听说,丹阳侯在儒州城外接到了圣旨。圣旨中要求丹阳侯放下手中一切事情,立刻返回开封府。”
“确实如此。”赵佶点点头,似乎是为了强调,朗声道:“朕在圣旨中确实是这么写的,然后呢?”
听到这,在场众人除了赵佶的忠心耿耿的狗腿子之外,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边发生什么事,你这个当皇帝的肯定要在御史之前知道。这么装模作样,有什么意思?你是个皇帝,不是个太监。阴阳怪气的,实在是没有那份九五之尊的气魄。
“然后丹阳侯抗旨不从,下令让镇**火炮营把大将军炮拉出来,朝儒州城连开三炮。使儒州的辽国守军损失惨重,甚至有一面城墙尽毁。”胡御史继续说道。
赵佶倒吸一口凉气,连忙问道:“有这等事?!”
鸿胪寺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忍无可忍的他站出来拱手道:“陛下!您前日才见过辽国使者!”
御史中丞王黼(音辅)跳出来指着鸿胪寺卿道:“要你多嘴?陛下难道不知道吗?!陛下这是被那个抗旨不从的丹阳侯气坏了!”
“就是就是。”
“王大人说的没错!”
霎时间一票狗腿子跳出来纷纷附和,垂拱殿再次变成了那个令人十分熟悉的菜市场。
鸿胪寺卿被喷的颜面扫地,他气得满面涨红,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喷回去。却在身边同僚的劝说之下,长叹一声,向赵佶告罪,然后退回列中。
赵佶感慨的点点头道:“是啊!丹阳侯抗旨不从,实在是令朕诧异无比。在朕的记忆里,丹阳侯向来对圣旨言听计从。
圣旨让他往西,
他绝不往东。但如今,他却公然抗旨,这是为何?”
胡御史趁机道:“陛下,丹阳侯不仅仅是抗旨不从。微臣还听说,丹阳侯甚至出手殴打您派去的使者!
陛下,他这是完全的目无君父,他根本就不把您放在眼里呀!”
蔡京大声道:“岂有此理!”
说罢,站出来冲赵佶道:“陛下!臣建议对此獠严厉惩罚,绝不宽容!否则有损朝廷颜面,有损陛下您的威严!”
赵佶戚然道:“朕如何舍得?丹阳侯为国征战十数载,从来视君命为父命。他组建镇**,与将作监合力研发出强力的军械。
使我圣朝军力强盛,国泰民安。况且丹阳侯立下赫赫战功,既不自傲,又不以此自居,每每谈及,言必‘众将血战,非我之功’。
丹阳侯违抗朕的命令,一定有他的考虑。朕愿意原谅他一次,但朕也要对其施以惩戒,否则的话,不足让其他人引以为戒呀!”
蔡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道:“陛下胸怀宽广,实乃尧舜再世之圣明之君!”
众臣也都跟着跪倒在地,大声附和:“陛下英明!陛下英明!”
赵佶满意的点点头,朝蔡京使了个隐晦的眼神。然后对严尚书道:“严尚书。”
“老臣在!”
“按照大宋律法,武将不听君令,违抗圣旨,殴打御史,应当如何论处?”
严尚书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理应……理应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噫!”赵佶摆摆手:“不成不成!丹阳侯尚有战功在身,怎可如此?将丹阳侯斩首,岂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吗?”
“那……”
“先关他一个月,让他在牢里吃吃苦头。罚他三年的薪俸,同时杖责五十,以为惩戒。如有再犯,定将其斩首示众!”
“陛下英明啊!陛下英明啊!”蔡京再次大呼。
众臣也都跟着大喊:“陛下英明啊!陛下英明啊!”
赵佶站起身,双手在空中虚按一番。一副傲然的模样,沉声道:“众卿可有其他事情启奏?”
“没啦!”
“那就散朝!”
“……”
是个人都看出来,这就是蔡京跟赵佶唱的双簧,但他们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真正能左右朝堂局势的,正是蔡京那群人。自己这些人,又没有改天换地的本领和能量,他们虽然心向唐宁,却也帮不到唐宁任何的忙。
不过这
次的双簧,实际上就是赵佶在卖唐宁一个人情,好让唐宁为他所用。
一开始他们调唐宁回来,就是在找这个机会。但他们没想到,唐宁对此事的不满竟然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
在儒州就开始殴打天使,违抗圣旨。是该说唐宁的脾气火爆呢,还是该说这一切都是预料之中呢?
说不定那个被派去宣读圣旨的天使,就在故意激怒唐宁也不一定呢?
总而言之,这一切都不关他们的事情。因为他们就算想要从中帮忙,也无处发力。唐宁之所以能被重用,甚至赵佶也想用他的关键原因,并不仅仅是他有能力。
同时,他还是一个不受党派左右的人。他既不向着新党,也不会偏向旧党。他只是脚踏实地的完成皇帝,完成枢密院给他的任务。
这样的大臣,或是将领,从来都是最招皇帝喜欢的。
但问题是他似乎不怎么喜欢现在的这个皇帝……
唐宁在蹲大牢,那只烤鸭被他送给了隔壁新来的狱友。听这家伙的意思,是他倒了大霉。先帝驾崩,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的之前,他没被查出来。
等大赦天下之后,他才被调查,今天又被捉进来。罪名是贪污受贿,而实际上只不过是有一从前受恩于他的富商帮他出了钱,给他的妹妹治病而已。
总的来说,这家伙确实是挺倒霉的。加上他还是个话痨,唐宁现在虽然没什么心情说话,但是听着别人在自己耳边念叨,还是能缓解些压力的。
刑部大牢虽然环境不错,但却不允许探监,孤独是被关在这里的官员们最大的敌人。
所以唐宁就把那只烤鸭送给了他,希望他能吃饱了有力气继续在自己耳边念叨。
“老兄,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啊?我瞧你的长相,你应该年纪没我大吧?”
“……”
“别不说话啊,你不说话多没意思,你还没告诉我你姓什么叫什么呢。大家这么有缘分都来蹲大牢,又这么有缘分正好是邻居,交个朋友嘛,别这么冷淡呀!”
“……”
“好吧,那我换个问法。敢问阁下在何处高就?”
“……”
“我悟了,让我想想哪个部门用哑巴干活的……你是不是将作监的?”
唐宁斜睨着他,他便打了个冷战。
“开个玩笑嘛,别用这么吓人的眼神看着我。”他小声说道。
唐宁叹了口气道:“你说了这么半天,你都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
第一百零九章 秦文举
话痨狱友笑的很尴尬,他挠挠腮帮子说:“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好吧,在下乃是秘书少监秦文举,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秘书少监?”唐宁眉头一皱,并未回答唐宁的问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秘书监隶属中书省,掌世文图籍。你一个秘书少监,贪污受贿应该是跟你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罪名吧?
就算是向你行贿,行贿之人又指着你做什么?”
秦文举抿了抿嘴,瞅着唐宁道:“阁下的记性不错,秘书监确实是掌管世文图籍的。贪污受贿,也确实是跟秘书少监八竿子打不着的罪名……”
说到此,见唐宁还在盯着自己,秦文举就深深的叹了口气。
“也罢,左右无人,此事我就说与你听。但你可千万不能外传,否则你我都有杀身之祸。”随后,他便鬼鬼祟祟的冲唐宁招手道:“靠过来一些。”
唐宁本来就是随口一问,此人却表现的神神秘秘的,真是惹得唐宁十分好奇。忍不住把耳朵凑过去,就听他在耳边低声道:“还不是因为那皇城司。
您不是秘书监的,您不知道。这皇城司,他们有的时候也会把一些档案存放在我们秘书监。一个月前,也就是官家刚继位没多久,那帮家伙就来了一趟秘书监取走档案。
我把那份档案找出来交给那人,那人走后没多久,又来了一批皇城司的要取同一份档案。
我就跟他们说呀,我说你们之前不是才取走吗?
他们就跟做梦一样摇头说他们没取,我就说不对呀,那人的腰牌跟你们一模一样……
后来反正是说了半天,然后领头的那个混蛋最后把我的话打断了,然后问了我那人长相,我也记不太清,在这之后没过几天,我就被安了个贪污受贿的名头丢到这里面来了。”
秦文举说到这,使劲的挠了挠头:“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我到底是惹了哪路神仙了?”
唐宁听得直翻白眼,说:“怪不得你就只能做一个秘书少监。”
秦文举不乐意了,皱眉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呢?我怎么就只能做一个秘书少监了?”说完,又瞅着唐宁道:“你厉害,你倒是说说你姓甚名谁,在哪个部门高就啊?”
“如果非要把我归到一个部门里,我觉得我应当是在枢密院吧。”
“……枢密院了不起啊?”秦文举顿了一下,随后又抱着侥幸心理,梗着脖子道。万一他只不过是个枢密院守阙书令史呢?
才九品的小官而已,自己这个秘书少监
可是五品官虽然只是从五品。
于是他冷哼一声追问道:“那你姓什么叫什么啊?咱们俩聊了这么半天,我对你就算不是坦诚相见,也告诉了你不少。我真心跟你交朋友,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唐宁。”
“唐宁?”秦文举重复了一遍后,就摸着下巴喃喃道:“这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
唐宁在旁边看着他直翻白眼,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当上官的?
“哎,你也帮我想想……还有谁叫唐宁来着?”秦文举的手穿过栅栏拨拉了一下唐宁,催促道:“别在那坐着发呆啊。”
赵煦死后唐宁就觉得自己的这情绪好像冻上了一样,不论怎么都无法让自己有情绪波动。
无论是想到将来的去路,或者是想到家人。除了那日在儒州城的一番发泄外,唐宁就再也没有觉得自己产生过任何一种情绪。
但是在这间大牢里,唐宁却硬生生的被秦文举气乐了。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丹阳侯……”
“对呀!”秦文举一拍脑门:“我怎么把他老人家给忘了!怪不得我就觉得这名字耳熟,原来你跟丹阳侯他老人家是同名同姓啊!”
“……”唐宁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愣愣的看着秦文举看了半天,终于深深的叹了口气道:“确实,这该是我的荣幸。”
秦文举眨眨眼道:“不成,你怎么能这么大言不惭的继续顶着这个名字呢?况且你这家伙还入了狱,你不是败坏丹阳侯的名声吗?你得改名啊!”
唐宁无语,半晌才在秦文举的捅咕之下说了一句:“他是丹阳侯又不是陛下,我何必避他的讳?”
“你这话就说的没道理。”秦文举生气的道:“人家丹阳侯为国征战,名声远播四海,什么辽人,金人听了丹阳侯的名字都是闻风丧胆,退避三舍。
你可倒好,跟丹阳侯同名同姓,还同朝为官。这是你三生修来的福分!但你不因此对自己严加要求,反而违法乱纪。
传出去别人耳朵里,别人都说是唐宁干坏事蹲到了刑部大牢里。殊不知此唐宁非彼唐宁,一来二去,世人只知丹阳侯唐宁干坏事蹲到了刑部大牢。
你说丹阳侯平白无故遭受这种冤屈,他什么心情?我想到此,我痛心疾首呀!不行!你得改名!”
这一番话说的唐宁是无言以对,他已经分不清楚这家伙是真傻还是装疯卖傻了。
他直直的看着秦文举说:“你怎的如此替丹阳侯着想,你跟他什么关系
?”
“我跟丹阳侯什么关系?”秦文举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一下子就把上半身支起来了。
瞅着唐宁吞了口唾沫,秦文举一拍胸脯道:“我跟丹阳侯那可有交情了!”
唐宁乐了,在今天之前,他压根就不认识这个叫秦文举的家伙。
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唐宁问道:“那你跟丹阳侯是又什么交情呢?能不能举个例子?是你随军出征过,还是你跟丹阳侯私交甚密?”
秦文举瞅了眼唐宁道:“我跟丹阳侯都是润州人!”
“嗯?”唐宁瞅着他发出疑惑的声音,意思是就这?
“嗯?”秦文举紧随其后,也发出疑惑的声音,意思是这还不够?
唐宁点了点头,于是秦文举思索一番道:“我跟丹阳侯都是大宋官员!”
“……”唐宁无奈了合着他从同乡和同僚入手,这么说的话,在大宋的朝堂上,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官员确实很容易产生一些互动。
秦文举虽然有些自我拔高的意思,但唐宁倒也挺欣赏他。至少他没胡编乱造,虚构自己跟他之间的关系。
这种吹牛方式唐宁并不反感,所以他也没急着揭穿秦文举,没急着告诉他自己就是如假包换的丹阳侯唐宁当然,很大的原因是唐宁觉自己说了这家伙也不会信,他反而会以为是自己在吹牛……
“好吧,就算你跟丹阳侯有交情吧。”唐宁妥协了,点点头不在这件事情上深究。
但秦文举不乐意了,他皱着眉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什么叫就算?方才也是,你说我只能做个秘书少监,你什么意思?大家都是蹲大牢的人,说话没必要这么难听吧?”
似乎是唐宁漫不经心的态度伤害到了这个喜欢说话的男子,他的反应出乎唐宁意料的强烈。
唐宁被吓了一跳,只好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秦文举哼了一声,心中却是窃喜。
刚刚他还担心自己情绪激动下说出来的话会伤到这个狱友,但现在看来,他似乎也因此对自己稍微上了些心。
这样就好,不然没人跟自己聊天,这蹲大牢的日子可真够难熬的。
“我……哎呀,这不好解释。”唐宁无奈的说道。
“不好解释那就慢慢解释。”秦文举又哼了一声:“一样一样的来,先从我只能当个秘书少监开始!”
“……”
第一百一十章 意外收获
一个人的一生中会有很多第一次,有的是快乐的,有的是痛苦的,而有的则是莫名其妙的。
唐宁这辈子活了十五年,上辈子又活了二十五年。加在一起有四十年,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居然会在大牢里给一个话痨传授为官的道理……
“首先你要知道,为什么你会被抓到刑部大牢里面?”
“因为我贪污受贿?”
唐宁扶着额头说:“……你自己不是说了,这个名头是他们给你安上去的吗?”
秦文举挠了挠头道:“确实如此,可是那个富商出钱替我把我妹子的病治好也是真的。”
“好吧,那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唐宁无奈的道:“既然你认为你自己是贪污受贿才进来的,那么那名富商出钱帮你把你妹子的病治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秦文举努力的翻着白眼,算了半天,才回答道:“大概是五年前了。”
“五年啊,五年前的事情啊!”唐宁叹了口气:“五年前的事情,为什么皇城司要到今天才找你算账?”
“因为他们才发现?”
“我的天呐……”唐宁双手捂着脸道:“你是受荫补才做的官吧!”
“呀!你怎么知道的?”秦文举仿佛见了鬼一样看着唐宁。
唐宁无奈的道:“像你这样清新脱俗的官员除了荫补之外,我想不出其他任何能让你绕过科举当官的办法。”
秦文举叹了口气,伤感的道:“我的是登州的知州,可惜他走得早,只留下了我跟和妹妹,以及身患重病的母亲相依为命……”
唐宁很想打断,他没兴趣听这个家伙的背景故事。天色不早了,整个刑部大牢里面的喧哗声已经渐渐小了,再过一阵子,恐怕就只会剩下两人窃窃私语的声音了。
他不想让自己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成为焦点人物,况且他身心俱疲,今夜只希望能早早入睡。
但是看秦文举追忆往昔时一脸的伤感模样,唐宁又怕将这个话又多,又情绪化的男子激怒。到时候他一生气,冲自己喊几嗓子,自己想不成为焦点人物都难了。
于是他只好耐着性子听秦文举说下去。
“……幸好官家可怜我,给了我一份秘书少监的职位。薪俸足够养家糊口,虽是粗茶淡饭,倒也能填饱肚子。省下来的钱,都用来给母亲看病,抓药。
我可怜的妹子,才十二岁,就开始帮别人做女红补贴家用。
可惜即便如此,母亲还是因病去世。她走后不久,我妹子也患了病。这对于当时我的来说
,简直是灭顶之灾。”
秦文举说到这,两只眼睛通红,眼看着就要哭了,唐宁赶紧安慰道:“我能理解……”
秦文举被唐宁这四个字扫了兴,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正在我散尽家财,求医问药的时候,当年一个被我收留过的落魄商人找到了我。
差不多是二十五年前,我才十五六岁,跟着父亲在登州时,他的货被山贼抢了,身无分文,差点流落到街头乞讨。
我因为缺个人伴读,见他说话咬文嚼字的,就把他收留下来。
过了两年,他有了些积蓄,就提出离开。我当时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他。没想到他在我绝望的时候找上我,并且出钱给我妹子把病治好了。
还把我妹子介绍给了一个信奉白莲社的居士……”
唐宁听到这,一口口水没咽下去差点呛住。
“你说什么?白莲社?”
“对啊。”秦文举一脸扫兴的看着唐宁,这人怎么这么喜欢打断别人说话?不过自己也快讲完了,打不打断的也没什么所谓。
“那帮你的那个商人?”
“嗯,后来我们叙旧的时候他告诉我,他之后回到家乡重新做生意,就是白莲社资助他,他在那之后都是替白莲社行商。”
唐宁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本来以为遇到了个逗比,没想到对方还不是完完全全的逗比。至少他的人际关系对自己来说,有利用的价值。
想到此,他又想起秦文举被翻旧账丢到大牢里的原因。于是他便转移话题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咱们继续讨论你为什么会被捉到刑部大牢里面吧!”
“好。”秦文举点头称是。他不在乎唐宁跟自己讨论什么话题,他只在乎唐宁愿不愿意搭理他……身为话痨,没人愿意听自己说话的感觉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过。
“听你的描述,很明显是他们皇城司内部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分成了两拨人,要么就是有人反叛。
皇城司身为情报部门,内部有问题当然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问题。他们绝对不想这件事被别人知道,所以才把你五年前的旧账翻出来,将你丢到刑部大牢里面,算是一个警告。”
秦文举听完一愣,随后紧张兮兮的道:“那他说我告诉别人就会有杀身之祸这件事,不是在吓唬我?”
唐宁本来还以为在杀身之祸这件事上是他自己的理解,这样的话他还不算蠢……天真到家。
但听他这话的意思,杀身之祸这四个字也是别人告诉他的……
唐宁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我觉得……应该不是。不过你也该庆幸遇到了我,因为某些原因,我没办法把这件事往外说。”
秦文举听罢这才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那你可千万不能往外说,天哪,我可不想死,我还没抱上孙子呢!”
“总而言之,那是一份怎样的档案?”
秦文举警惕的道:“方才才说了不能往外说,怎么你又问?不行,我不能告诉你。”
唐宁眨眨眼道:“我又不会告诉别人,你怕什么?”
“我不说。”秦文举坚定的摇头,他在性命攸关的情况下,他表现的像一个悍不畏死的勇士。
“好,你不说,那你以后都不要跟我说一个字了,我再也不理你了。”见状唐宁只好出此下策。
“好!”秦文举看着唐宁咬牙切齿的道:“我说!”
“……”
“皇城司的档案,我们秘书监是没资格翻阅的。如果被他们知道我们翻阅过,那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这么看我作甚?我真的没看过,我不是那种人。”秦文举气愤的说道。
唐宁点点头道:“好吧,我的错,我不该质疑你的人品,你继续说。”
“不过我知道那大概是关于某个或某些官员的档案,而且肯定是他们重点监视的对象,厚厚一摞,足有我半个拳头高。”秦文举一边说着,一边比划。
唐宁摸着下巴想了想,那大概就是关于新党官员的资料了。
赵佶上台之后启用旧党,对新党自然要进行一番打压。新党在此之前占据了朝堂中不少的核心位置,如果不把他们淘汰出去,赵佶的政令颁布就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所以他才会让对皇帝效忠的皇城司去抽调新党官员的黑历史档案,并且通过这些黑历史来排挤新党官员。
想到此,唐宁深深的叹了口气。
赵佶到底还是没有身为君王宽宏大量的气魄,他的言行举止无处不透露出文艺青年独有的小肚鸡肠。
怪不得说赵佶适合当除了皇帝之外的任何职业,他这份胸襟真的不足以支撑他统治一个疆域辽阔的帝国。
如果是赵煦,他根本不会用黑历史来做文章。他会直截了当的找来那个要被撤掉的官员,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撤掉他的原因,并且把他说的心服口服。
看来自己这只蝴蝶扇动的翅膀不足以让赵佶的性格发生龙卷风一样的变化,自己当初在儒州城的选择是正确的。
趁早逃离这个泥潭,唯有如此,方能全身而退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怎么没死外头呢
在牢里的生活,有秦文举这个话痨陪着,还不算枯燥。唐宁有时候也会给他讲一些小故事,他听得津津有味。
刑部不许犯官家属来探监,但是没说不许犯官家属送信。差不多两天一封信,王诗等人往里写信写的可勤。
一开始把唐宁臭骂了一通,那封信唐宁都不忍心再看一遍。现在好了些,不过字里行间依旧充满了担忧。
王诗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丹阳侯府能有今天完全仰赖于唐宁。而唐宁犯下如此重罪,丹阳侯府少不了遭殃。
看看其他犯官家属都是怎么个结局,要么跟随犯官被流放到岭南那片瘴疠之地,要么就是成了官妓,下场那叫一个凄惨。
唐宁心里其实也有些后悔,自己应当写封信告诉她们不必担心的。
赵佶可不会因为这等小事就把自己当罪大恶极的犯人处置,不管是有才能的皇帝,还是昏庸至极的皇帝,他们都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熬鹰。
他们不在乎这只鹰会不会啄瞎自己的眼睛,他们只在乎这只鹰能不能为己所用。
比如赵煦,他当年熬唐宁这只鹰没费什么力气,稍微许了些好处就让唐宁屁颠屁颠的给他卖命。
但是赵佶这个人,唐宁从根上就瞧不起他。只会耍小聪明的人,不配坐在这个位子上。
想到此,唐宁悄悄攥紧了拳头。
……………………
早在唐宁入狱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自己会被如何处罚。因为有一个太监来牢里面看过他,对他详细的说了一番,赵佶在垂拱殿上是如何力排众议,决定对自己从轻发落的。
秦文举就在边上竖着耳朵听,但唐宁不晓得这家伙到底是真的笨,还是在装疯卖傻。那宦官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到最后秦文举也没发现,此唐宁就是彼唐宁……
宦官走后,他还十分惊讶的对唐宁说,说你颇得官家信任呐。
唐宁对此也不好说什么,不是赵佶信任他,而是赵佶觉得自己能为他所用。再一个,自己在军中的威望,也不能让赵佶对自己为所欲为。
谁都知道,大名鼎鼎的丹阳侯当初只是从一个督运使做起的。一个唐宁,一个狄青,这两个从基层做起,做到最后的大将军鼓舞了宋军上下的士气。
此二人让宋军士兵们认为,只要自己立功,早晚有一天也能成为他们俩这样的人。
虽然就目前来说,一个结局不太好,一个处境很糟糕。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哪能是好士兵呢?
一个月后,差不多就到了唐宁该出狱的时候。秦文举这两天很是伤感,他已经把唐宁列为了他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出狱,也
不知道自己出去之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唐宁。
这是他人生中见到的第一个对他的废话连篇没有任何意见的人,他觉得唐宁就是他的知己。
然而这一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唐宁面前。
“丹阳侯,别来无恙啊!”
听着这略显耳熟的声音,唐宁便抬头朝牢外那人望去。待见到那人相貌之时,唐宁不由得瞳孔一缩,满脸的惊诧道:“严知纲?!是你?!”
严知纲站在牢外,双手拢在袖子里,笑呵呵的说道:“正是老夫,丹阳侯好记性,连老夫这样的人,都能记在心里。”
唐宁冷笑一声道:“我怎么可能会忘了你……”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秦文举不满的指着严知纲说道:“那个谁,你谁啊?我告诉你,你可别胡说八道啊。他虽然叫唐宁,但他可不是丹阳侯。
你少往丹阳侯头上抹黑!”
严知纲愣愣的看着他,然后又看了眼唐宁,忽然间大笑道:“看来丹阳侯对自己的名声十分维护啊……”
“不是我爱惜羽毛。”唐宁无奈的道:“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我就是他口中的丹阳侯他都不信,我又能怎么办呢?”
严知纲呵呵一笑道:“不必说了,老夫懂的。老夫初来此地之时,也不愿意告诉别人老夫的身份。”
唐宁张了张嘴,到最后还是没有继续解释。一来没必要,二来在觉得你黑的人面前解释你是白的,也只能越描越黑。
“瞧你的样子不像是被关在大牢里。”唐宁开始转移话题:“你被放出来了?”
严知纲笑着拱手道:“还要多谢丹阳侯那么着急的把老夫送进去啊,否则老夫也不会赶上官家大赦天下。
如果没赶上的话,说不定跟侯爷您成为狱友的不是这家伙,而是老夫了。”
唐宁听罢,在心里暗骂一声晦气。
这严知纲居然赶上了赵佶登基后的大赦天下,真是有够走运的。只不过他为何还能在刑部大牢里面自由行动?像他这样有前科的,还怎么对其委以重任?
“本来老夫是不打算见您了,但是听说您要走了,老夫实在是忍不住。这么长时间也没跟您打声招呼,实令老夫心生愧疚。
当初丹阳侯送老夫入狱,也没有在其他的事情上紧紧相逼。事后老夫找到家人,他们还说是丹阳侯府派人提前去通知他们,他们方才从刑部的人手里逃出去……
对于此事,老夫由衷的感激您。”
严知纲说到这,便冲着唐宁,恭恭敬敬的长揖一记。
唐宁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不是为了卖你人情才做这件事的,所
以你也不用谢我。
黑了镇**东西的是你,不是你那无辜的家人。”
严知纲笑了笑没有说话,上前把唐宁牢房上的锁打开,对唐宁轻声道:“丹阳侯,时候到了,您可以出去了。”
唐宁站起身活动了一番手脚,也没说在这里更舒服的话,径直走了出去。
“唐宁!”秦文举在后面喊了一声。
唐宁扭过头看他一眼问道:“啥事?”
秦文举吞了口唾沫道:“你真是丹阳侯啊?”
“不是。”唐宁笑着摇摇头道:“我只是跟丹阳侯重名而已,等你出来之后,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
……………………
“侯爷回府啦!”随着门房的一声大喊,死气沉沉的丹阳侯府顿时鸡飞狗跳。丫鬟仆役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向唐宁诉说他们对唐宁的想念。
唐宁心中十分感慨。
突遭巨变,换做其他人家,这些丫鬟仆役早就从家中把东西顺走并跑路了。他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愿意留下来,这倒是挺让他感动的。
伸出手在半空中虚按一下,唐宁瞅瞅冷着一张脸站在不远处廊檐下的王诗,对周遭的丫鬟仆役道:“好了,大家该干嘛干嘛去。我没什么事,散了吧散了吧。”
他一边说着,就一边朝王诗的方向走。
王诗就抱着膀子,冷冰冰的看着他。看来这一次唐宁冲动的行为让王诗异常的生气,这都一个月了,再见面她还是摆着张冷脸。
唐宁笑嘻嘻的道:“老婆,我回来了。”
“你怎么没死外头呢?”
“……别这么说吧,我会伤心的。”
王诗伸出手就在唐宁肩膀上锤了一拳:“你还有心呐?”说罢,又锤了一拳:“你还有心呐?”
随后,一边锤,一边带着哭腔道:“你知不知道我都被吓成什么样了!你做这种事之前,你心里有想过这个家吗?
全家上下几十口人全指着你呢,你就在外面乱来,你想过后果没有?”
唐宁瞅着王诗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里是愧疚万分,一把将王诗抱住,小声在她耳边道:“这里面的事情我一会儿再跟你讲,你先别忙着生气……”
听唐宁这话,挣扎不停的王诗这才老实下来。
唐宁咳嗽了一声,冲周围看热闹的丫鬟们道:“有什么好看的,都该干嘛干嘛去!”
丫鬟们这才作鸟兽散,唐宁叹了口气道:“把依儿姐她们都叫来吧,这件事也要跟你们说清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