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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乃去     大宋奸臣txt下载     大宋奸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八章 情非得已

    陈克气疯了,跳起来就要先把唐宁揍一顿。官二代站在后面鼓掌叫好,董宿连忙喊过来一个身强力壮的小兵,堪堪才把陈克给拉住。

    “你不讲义气!你不够兄弟!好歹我们也是一同走了六天六夜路的战友,你怎么能袖手旁观,还说风凉话!

    真是气死我了!你们都别拦着我,我今天就要让他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唐宁嘿嘿笑道:“指挥使,这是你们禁军之间的事情,您要我们厢兵帮忙干嘛啊?我这些兄弟都是跟我从润州一路走过来的,都是不入流的选手。

    您跟这位将军的部下,都是训练有素的禁军。我们就像是一只螳螂,而你们则好比两辆马车。螳螂与马车相碰,那只有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就算不是粉身碎骨,受了伤我回去之后也不好跟他们家里人交代啊。这个还是齐大夫的亲弟弟,平时都是当个宝看的,不小心伤到了,齐大夫知道可是要从庆州一路追过来打我一顿的。

    指挥使,您就别为难我了。”

    陈克冷笑一声道:“老子是个粗人,说不过你们这些满肚子弯弯绕的文人。不过你小子记住了,这笔账老子记下了!”

    说罢怒哼一声扭头就走。

    林威犹豫了一下道:“大人,要不就让卑职去吧,卑职会保护好自己的。

    您不必因为卑职而跟指挥使闹僵。”

    唐宁笑道:“不过是意气之争而已,咱们没有掺和进去的必要。况且种知州允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都是个问题。

    万一知州得知此事,一怒之下处罚参与其中的人,那咱们不就是吃力不讨好么?

    这种事情还是不干为妙。”

    林威听罢,也只好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齐复则是有些手痒的道:“姐夫,其实我还是很想上去跟他们打一架的,我在滁州从来就没怎么见过禁军,光是听说他们多厉害了。”

    “那不是正好么,你在这好好看看他们有多厉害就成了,不用非得跟他们交手才能知道。”

    三人说话间,陈克和那员偏将已经把人给选完了。

    那偏将倒是十分大度,派好几十人抬了武器架过来,让陈克这边的人自己选择顺手的武器。

    但军队从来就不是让武器去适应人的地方,陈克穿着铠甲,手中握着一把长枪,看这架势,他是准备亲自下场了。

    那偏将见状也是大笑一声说正合我意,然后也把头盔扣在脑袋上,取了把长枪站在了他那一百人的面前。

    唐宁仔细的观察着校场上的二百人,他发现这些陈克和那员偏将挑选出来的人与他想象之中都有差别。

    身材高大威猛,一看就能以一当十的很少,更多的是一些身材匀称的家伙。

    见身边王舜臣一脸无奈的看着校场,唐宁便问道:“我看这俩人的部下中不乏虎背熊腰之士,为何不选他们,而是选择这些看上去要瘦弱一些的人呢?”

    王舜臣笑道:“督运使大人,您看现在校场上的这些士兵虽然不算健硕,但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并且对这种

    小规模的对阵非常熟练,所以才选择他们,而不是那些体格健壮的军士。

    体格健壮固然是一个优势,但经验丰富更加重要一些。”

    “原来如此。”唐宁点了点头便不在说话。

    此时刚好一声锣响,只听一阵山呼之声从校场上传来,两边的将士们齐齐奔向对方。

    他们使用的长枪,刀剑上面包裹着一层厚厚的布帛。上面似乎还沾了些类似石灰的东西,打在人身上,就会留下一层白色的痕迹。

    奔跑的距离并不远,不过五十步左右,双方可谓是瞬间就杀成了一团,犹以那员偏将与陈克之间的战斗最为激烈。

    短兵相接不过一瞬,宣武军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就已经出局了一大片。西军也有所损失,但他们身上有白色痕迹之处,大多是避开了要害。

    西军的勇猛远远超过宣武军的想象,第一波接触就损失了十分之一还多的将士,这让宣武军中众人有些慌乱。

    本来五人一组的阵型,一下子就有了崩溃的趋势。

    陈克见形势不妙,手中长枪左右两点,便用枪尖顶在了两个冲上来的西军士兵心窝处。大吼一声:“结阵!结阵!阵型不要乱!”

    那两个西军被点了心窝,只能无奈的从战团中连滚带爬的跑到一边去坐着看戏,临走的时候还拽了一把陈克的裤腿,结果被陈克踢了一脚肚子。

    “他们乱了!弟兄们!加把劲!”那偏将见状也是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的大吼一声,西军将士一听,便也嗷嗷怪叫着冲了上去。

    饶是陈克勇武异常,到了现在也是独木难支。宣武军的阵型虽然有作用,但在经验极为丰富,常年打仗的西军手下,还是有些拙劣了。

    宣武军剩下的人就像是被虫子啃噬的树叶一样,慢慢被西军的人啃噬殆尽。陈克双目血红,大吼一声,长枪在他手里就像是一根棍子般扫在周遭西军身上。

    即便如此,一个人的力量也是有限的。最后陈克一个不慎被人拿盾牌砸了下脚,动作顿了一下,周遭西军便一拥而上把他压在身下。

    那偏将虽然在与陈克的战斗中不幸‘战死’,但此时还是从休息的地方一溜烟跑过来指着陈克哈哈大笑。

    “我还以为你们宣武军有多大的能耐,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你他娘的……”陈克想起身却起不来,七八个人在他身上压着,他一点都动弹不得。只能狠狠的拍了拍地,然后脑袋一垂,闷声道:“我输了!”

    他认输的样子很潇洒,那偏将见此,觉得这也是个愿赌服输的汉子,便不再嘲讽陈克,而是挥挥手让压在陈克身上的众士兵起来,朝陈克伸出手道:

    “你们宣武军才来西北没多长时间,作战方面,又没你们什么事,如此自然不是我们西军的对手。

    若是你们宣武军也如同我们一般整日和西夏人作战,再打一次,谁输谁赢还不好说呢。”

    陈克瞅了瞅那偏将,又瞅了瞅偏将伸出来的手,往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然后便握住偏将的手,借他的力站了起来。

    “下次一定是我们赢!”陈克咬牙切齿的说道。

    偏将哈哈大笑道:“欢迎宣武军指挥使随时挑战!”

    看到此唐宁便知道今天的瓜吃完了,摇了摇头就冲一众部下挥挥手,说了声撤了,然后就让王舜臣在前面带路。

    在第一波碰撞之后,西军的胜势就已经非常明显了。随后西军步步紧逼,宣武军阵型散乱,几近崩溃,但西军的阵型从始至终全程都没怎么乱过。

    光是这一点,就能看出宣武军与西军之间的差距。

    同属禁军,但两者之间的战斗力相差竟如此之大,这不得不让唐宁感慨,宋朝的灭亡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且唐宁还发现,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个人的勇武发挥出来的作用还是不小的。

    有好几次宣武军都要直接被打穿了,但陈克却以一人之力止住颓势,接连将逼近的西军打翻在地,这样才能坚持了一阵子。

    摩挲着下巴,唐宁脑子里面忽然灵光一闪。

    他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但那东西又有些若即若离。仔细去想,却又什么都想不出来,最后只好放弃,等它下一次冒出来的时候再说。

    王舜臣在前面领着路,把众人带到了军营的一角。

    西军虽然看不起这群厢兵和禁军,但是住宿之地还是给收拾的整整齐齐。推开木栅栏,里面就是一片空旷的黄土地面。

    没见多少垃圾,木栅栏里面还拜访了几口大锅,以及十数捆一人身粗的木柴。

    王舜臣道:“督运使大人,这便是你们的营地了。东西都收拾好了,至于营帐什么的,就由你们自己来摆放吧!”

    唐宁拱手道:“多谢王兄了。”

    王舜臣笑道:“如果督运使大人没其他事情的话,卑职就先行告退了。卑职还要领着宣武军去营地,就不在此多留了。”

    唐宁点头:“那你快去吧,别耽误了事情。陈指挥使刚刚输的挺难看,你小心他拿你当出气筒。”

    王舜臣哈哈笑道:“多谢督运使大人提醒,卑职会小心的。”

    说罢,朝唐宁抱了抱拳,王舜臣便一溜烟的跑了,唐宁就指挥着手下众人开始在住宿地摆放营帐。

    忙活了半个时辰,总算是忙完了。众军士进了营帐里面休息,唐宁就在大帐里面给师父写信报平安。

    写着写着,唐宁就放下笔,叹了口气。

    住宿的地方都已经给自己找好了,也没有人说让自己什么时候离开,这就意味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可能都离不开环州了。

    师父虽然出来之前提醒了自己,说自己这一次不仅肩负着运送粮草的职责,而且还充当着援军的身份。

    眼看着一场战斗爆发在即,环州守军也不过只有六千余,面对号称数十万的夏军,章把一切可以用的人手都派到环州来协防,这并不奇怪。

    可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呢?唐宁哀叹一声,趴在了桌子上。

    明明只想老老实实的赚点钱,当个富家翁。怎么一眨眼到了今天,就过上了刀口舔血,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日子呢?

第六十九章 章楶的计策

    十月初的环庆路,气氛是非常压抑的。因为就在几天前,所有人都得知小梁后国母亲征,率军五十万准备进攻大宋了。

    天空都非常配合的几天不露晴,今天已经是第五个阴天了。

    庆州帅府内,来来往往的人从来就没少过,整日都是一片忙碌无比的景象。

    周怀进去找章的时候,章刚好站在门口送刘令出来。将近一个月没见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刘令冲周怀抱了抱拳,然后就匆匆忙忙的走掉了。

    章背着手看着周怀,笑呵呵的道:“瑾瑜,老夫还以为你能够沉住气,这才几天,你就找上门来了。

    你先别说,让老夫猜猜,是不是为了你那徒弟来的?”

    周怀摇头道:“并非如此。

    我虽然心中惦记我那徒弟,但男子汉只有经历了这些,存活下来,将来才能走的更远,站的更高。若是他没有活下来,我也只是感到遗憾,却不会后悔。

    章兄,我这次来不是为了我那徒弟,而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对策,我也好去做准备。”

    章哈哈一笑道:“瑾瑜啊,如果是这样,那你今天算是来着了。来来来,咱们进屋去说。”

    说罢章便抬腿进了正厅,之后并未停留,而是直奔书房而去。

    周怀紧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章的书房。周怀回头把门关上,连忙问道:“章兄可是已经有了对策?”

    章笑道:“若是今日之前,老夫还有些头疼,陕西六路,每一路的兵力都不算多,夏军要进攻哪一路,都是有可能的。

    但今天刘公事送来了可靠情报,夏军的主攻方向,正是这里!”

    章说着,手指头便重重的点在摆放在书桌上的地图一角。

    周怀凑近过去看了眼,挑了挑眉毛道:“环州?”

    “正是!”

    “情报有多可靠?”

    “据刘公事所说,这份情报是用三位勇士的性命换回来的。”

    周怀默然,皇城司的情报收集能力在大宋是首屈一指的,而即便如此也付出了三条性命的代价,看来这份情报取得的难度不小,真实性应该也很高。

    “那,章兄准备如何对敌?”

    “熙宁四年,枢密院曾颁下《陕西四路防秋法》,其中关于其他地区的作战指引皆是以弹性防守为主,唯有环州的作战指引意义不明。”

    说着章从书桌上翻找了一阵,最后拿出一份稍显老旧的折子来,打开之后,找到了地方就给周怀念道:

    “贼若寇环州,即移业乐之兵截山径路趋马岭,更相度时势进兵入木波,与环州相望,据诸寨中,又可扼奔冲庆州大路,其沿边城寨只留守兵,不责以战,自余军马并屯庆州,以固根柢。”

    周怀摩挲着胡子,皱眉道:“这是以防御庆州帅府为主的御敌策略啊。而且根本就没有反击之策……难道说在枢密院眼中,环州是可以被放弃的?”

    章把折子合上,丢到书桌上叹着气说道:“正是如此啊。

    环州放弃与否,老夫其实并不在乎。老夫真正在乎的是,如果就这么把环州城拱手相让,那还要我这个经略安抚使有什么用?

    西夏

    人嗜利畏威,如果不把他们打痛,打怕。这西北之地何年何月才能安宁?

    自老夫去年年初担任了环庆路的经略安抚使以来,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一个机会。现在机会来了,老夫怎能轻易放过?

    枢密院之法对西夏人来说,只能增加他们嚣张的气焰而无实际效果。真正的御敌之策,不能指望此法。

    此番小梁后率军亲征,看来他们国内的矛盾已经到了一定程度了。这一次一定要把西夏人打痛,要锉灭他们嚣张的气焰。

    这不仅会让西夏人知道我大宋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同时对于小梁后的威信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这一仗夏军若是败了,国内的矛盾只会愈演愈烈,到那时我们就不必继续被动挨打了,掌握主动权的就变成了我们,我们甚至可以进攻西夏,夺取他们的土地……”

    章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忽然间低头看向地图。

    周怀听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章这话是什么概念?

    封狼居胥是武将最大的荣耀,而开疆拓土则仅次于此。

    当年熙河开边,拓地两千里、招降三十万。河湟地区六州不仅给了大宋大片大片可以安置流民的荒地,更给了大宋一些可以养马的草场。

    只是最后的结果不太好,四年的时间投入了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到最后只换了熙、河、洮、岷、宕、六州之地,付出与回报还是不成正比。

    而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主动权这三个字。

    当时河湟地区由西夏人暗中帮助的吐蕃反抗活动更使北宋朝廷极度的被动,被迫投入更多的兵力以维护统治。

    但这一仗若是打赢了,西夏与大宋就会迎来一个攻守转换的局面。占据了主动权的大宋,如果官家有魄力,有决心重操熙河旧事,就有极大的可能把西夏打得永世不得翻身。

    想到此,周怀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

    “我要好好想想,我得好好想想……”章盯着地图不断的碎碎念,他的目光总是停留在一些环州附近的山川之上。

    ………………

    周怀去的时候是早上,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了。

    章坐在书桌后面研究了一天的地图,终于高兴的拍手道:“我知道了!”

    周怀为之精神一振,霍然起身道:“章兄可是有了对策?”

    章用力的点头:“几十年来我朝与夏军贼兵作战,贼兵胜多输少。如此必然横生骄纵之气,并轻视我朝将士。

    咱们便利用这一点,对贼兵进行反击。”

    “此话怎讲?”

    “贼进一舍,我退一舍。彼必谓我怯,为自(音卫,通卫)计,不复备吾边垒。乃衔枚由间道绕出其后,或伏山谷,伺间以击其归。”

    周怀一拍手,激动道:“妙计啊妙计!敌进我便退,贼兵自大,必然以为是我们害怕不敢与其交战,为了保护自己的做法。

    如此一来,自然不会再对我们有所防备。我军趁机派人悄悄从山中小路绕道后面偷袭,或者埋伏在山谷之中,等待时机攻击他们返回的军队……

    章兄,你是如何想到如此妙计的?”

    章苦笑一声道:“

    自打去年年初老夫来此,就一直在给官家献策。

    西北地区御敌长期采用坚壁清野之策,此法不可为。若是前沿堡寨就算了,但二三百里以内居民甚密,采取坚壁清野,损失最大的还是百姓。

    因此老夫就想到了这个办法,战兵在外,守军在内,如此不仅能够对贼兵进行打击,同时也能让贼兵无法持续攻坚。

    若是贼兵敢长驱直入,则我军将士便可埋伏在贼兵退路上伏击,歼灭贼兵。

    可惜枢密院那帮人不同意老夫的主张,认为这种办法太过冒险,极易遭受损失……”

    周怀一跺脚,气恼道:“这么好的办法,为何不用?真是糊涂啊!”

    章呵呵一笑,手掌按在书桌上道:“不过官家已经传信来了,叫老夫放手施为。既然如此,老夫便叫枢密院的酒囊饭袋们看一看老夫战术的威力!”

    “真的?官家同意你这么做了?如今不是高太后……”

    章苦笑一声道:“密旨啊,成功了便是官家知人善用,失败了老夫就要自食苦果。

    不过老夫并不恨官家,在官家如今的情况下还能极尽所能给予老夫如此的支持,这让老夫感激涕零。此战若不取胜,便不足以报答官家对老夫的信任之情啊!”

    周怀感慨道:“官家年纪虽小,却有大胸怀。我大宋中兴之主,非官家莫属啊。”

    章敲了敲桌子,脸上满是自豪和骄傲,但嘴上却道:“瑾瑜,慎言,慎言啊!”

    周怀拱拱手道:“是瑾瑜失言了……章兄,不如我们今日就研究出一个可行的战略来吧?瑾瑜虽然没有章兄这般的韬略,但好歹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多少也能提些建议。”

    章握着周怀的手道:“如此甚好!一人之力终有尽时,乘众人之智,则无不任也。用众人之力,则无不胜也。

    瑾瑜,你愿帮我,老夫感激不尽!”

    周怀连忙道:“章兄,这感激不尽四个字,瑾瑜可不敢当,瑾瑜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参谋,在一旁提一些小小的意见,主要还是靠章兄你的策略啊。

    况且此乃军国大事,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这是必然之事。”

    章点头道:“你说的对,此乃军国大事,容不得半点疏忽。多一个人,没准就能发现一些纰漏。

    这样吧,老夫叫人去把张存,折可适,李浩,高芳都喊来,咱们今夜就商讨出一个办法来!”

    “折可适?哎呀,他也在吗?”

    “是啊,你们俩可是老相识了,当年他还是个洪德寨主的时候,你就认识他了。嘿嘿,这小子现在是老夫的心腹爱将了。”

    “哈哈!那等此间事了,我可要好好跟他叙叙旧。这一晃都多少年没见了,真是让人想念的紧啊!”

    说话间刚才出去喊人的护卫已经带着人回来了,七八个人乌泱乌泱的涌了进来,周怀正在找折可适,就见章让人把一张巨大的地图拉开铺在了地面上。

    “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开始商定战术的细节吧!”

    “等一下,安抚使大人。”

    “怎么?”

    “您说的战术细节,是哪个战术的细节啊?”

    “……”

第七十章 我唐宁酒囊饭袋

    十月八日,庆州派了一名传令官到环州,他带来的消息很是诡异,说大帅有令,从今往后取水不得取溪、河、江之水,若要取水,就只能在城中或是寨堡中的井中取。

    这个消息在其他人看来都不算什么,因为西夏人大军压境,这个时候再跑外面去,说不定会被同样在水源处的斥候给弄死。

    但落入唐宁的耳朵里就不一样了,他摸着已经长出了淡淡绒毛的下巴,对林威问道:“环州所处之地,食水来源很多么?”

    林威摇了摇头道:“大人,卑职不知啊,卑职从来就没来过环州,连京东西路,这一趟也是头一次来。”

    唐宁点了点头,心中暗想,章此人在军事上的指挥能力是强的,他下的命令绝不会是无的放矢。这里面定然是大有蹊跷,只是他一时半会儿的还想不明白这蹊跷是什么。

    十月十日,进出环州城的斥候就像是节日里进出润州城的商人一般,络绎不绝。各种各样的消息被传的满天飞,就连窝在军营里面无所事事的唐宁,都听到了不少。

    像什么贼兵已经到了几十里之外了,像什么他有个斥候朋友说贼兵至少有五十万了,类似的消息传来传去的不要太多。

    齐复这几天的状态不是很好,想想也是。这个家伙从小就知道西夏人很厉害,虽然被韩知州逼的跟着唐宁来到了环州,但是对于西夏人的恐惧还是对他有些影响。

    晚上睡不着觉,顶着个好大的黑眼圈,听到什么动静就十分的紧张,刀子要是不在身边,一刻都放不下心来。

    流言传到了齐复的耳朵里面,齐复的日子就更加难熬了。饭也不想吃了,水也不想喝了,整个人的精气神就跟被抽空了一样,活像一个清朝时期抽大烟的窝囊废。

    唐宁心说这样下去可不行,这样下去的话,用不着西夏人过来把齐复杀了,他自己首先就得杀死自己。

    但是他也没什么办法,心病还须心药医。最好的办法无疑是让他亲手杀掉一个西夏人,让他明白西夏人其实也没有那么强大,大家都是人,刀子砍到了要害,也一样都会死。

    可现在去哪里找西夏人?环州守军巴不得一辈子见不到西夏人才好呢……

    就在这种紧张的状态之中,时间来到了十月十二日的清晨。

    和往常一样,吃过早饭之后,就由唐宁率领部下去城墙上换防,好让之前在城墙上守了一夜的弟兄们去吃饭睡觉。

    站上一个时辰,就会有人来接替,但最糟糕的事情就发生在这一个时辰里头了。

    站在城头刚打了个呵欠,就看见远处有一个又一个的小黑点朝城池方向奔了过来。

    唐宁连忙唤过眼神好的胡万看一看,胡万定眼一瞧道:“督运使大人,这是我军的斥候。”

    说话间那七八个小黑点已经快要到了,唐宁给了林威一个眼色,林威会意,趴在城墙上大声吼道:“前面的站住!通报姓名!否则进了城下百步以内的范围,弓手就要放箭了!”

    “慢着!是俺!张乙!俺有要事向知州大人汇报!”

    城墙上有认识张乙的西军士兵一听这话便探出头去,见确实是张乙,就连声道:“是老张!老张回来了!快开城门!”

    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环州城

    的大门开启了一条缝隙。

    张乙等人从缝隙中进来之后,又是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城门再次闭合。

    随后张乙回头朝城墙上的众人拱了拱手,然后一行人便一抖缰绳,直奔知州所在的府衙而去。

    唐宁望着张乙等人远去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安。因为大帅已经下令在外不可取水,所以这些斥候出去的时候一般都是带着两袋子水。

    即便如此他们在回来的时候一般都会在城门口要一碗水喝,润润嗓子再去跟种朴汇报情况。

    然而今天这些人是如此的匆忙,以至于进了城没有片刻的停留就直接去了府衙,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要紧的大事。

    想到此,唐宁又转头望向张乙等人的来路。今日虽是晴空明媚,但唐宁依旧感觉到远处乌云密布。

    西夏人,就要来了!

    快步在城墙上巡视,让那些偷懒的士兵都精神起来,再回到原处的时候,却发现一个身材匀称双鬓微白的男子就站在刚刚自己站着的地方。

    看他衣着打扮,不像是普通的小兵。身边又跟着好几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想来此人就是自己来了环州却从未见过一次的环州知州种朴了。

    见唐宁从一边走了过来,种朴便皱起了眉头道:“你是何人?”

    唐宁拱手道:“卑职是环庆路督运使,奉大帅之命押送粮草辎重,于十二天前到此。”

    种朴哦了一声,随即又问道:“那你一个督运使为何会在此处?这里是城墙,是作战的地方,你一个押运粮草的,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你走吧!”

    唐宁听完一愣,心说要是没有命令,你以为老子愿意上这上面来?万一打起来,一轮箭雨下来,说不定老子就要被扎成刺猬,还以为这是什么好地方呢?

    正想着,一旁站出来一个人道:“二哥,是我要他来的。考虑到贼兵大军压境,我军精兵应保存体力,以备不测,是以,我要他们在卯时接替城防一个时辰,好让将士们多休息一阵子……”

    “胡闹!”种朴怒喝一声,指着脸色发黑的唐宁道:“环庆路多了一个及冠不到手底下还尽是厢兵的督运使,这件事情你之前还当做笑话讲给我听,你现在睁开眼睛看看,这不就是那群人么?”

    说罢,又指了指周围站得歪七扭八的众厢兵道:“这里不是腹地,是边关!让厢兵守城,我看你是巴不得让贼兵早些打进来!

    还有,此为军中,莫要叫我二哥。”

    那人连忙单膝跪地道:“是卑职考虑不周,请知州大人责罚!”

    种朴叹了口气道:“建中,七叔死前把你托付给我,就是为了让你在我这里学一些治军的本事。你也老大不小了,在边关呆了两年多,怎么我感觉你还是没学到什么东西啊?

    自己去领二十军棍涨涨记性吧,顺便叫人来换防,以后这些厢兵只要叫他们搬运东西就好了,不要再叫他们登上城墙了。”

    “是!”那人点了点头,然后就起身往城下走去。

    种朴手扶着雉堞,头也不回的对唐宁道:“一会儿就带着你的人下去吧,不是本官看不起你们,而是你们未经训练,又未曾与西贼作过战,留你们在城墙上,本官也不

    放心。”

    说罢,挥了挥手,便不再理会唐宁。

    唐宁心中不爽,却也无可奈何。人家说的也没错,这一点他早就发现了。

    自打六天前突然来了个人叫他们每日卯时去城墙上面换防的那一天,唐宁就发现自己的部下站在城墙上连干什么都不知道。

    别说干什么,就连站在哪儿,往哪儿看都不清楚。万一西夏人打过来,还真的容易出问题。种朴毫不留情的说自己这帮人是隐患,没有半点问题。

    不过被人指着鼻子说一顿的感觉还是不好受,尤其是那句‘当时你还当笑话讲给我听’,这话落进唐宁心里就非常的不是滋味。

    还未及冠的督运使,只要是在大宋官场混过一段时间的就都知道,这样的人要么就是有惊世的才干,要么就是在朝中抱住了一条非常粗的大腿。

    就算是王安石,司马光这种名臣的孩子,累祖荫做官者,也没有二十岁以下的。

    以种朴对待自己的态度来说,他肯定不是把自己当做有惊世才干的前者,看他最后那番话还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他必然是把自己当做一个来混军功的酒囊饭袋了。

    唐宁很想证明自己,怎奈他是真的没有那个实力,世间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此,他的确是一个来混军功的酒囊饭袋……

    脚下传来一阵脚步声,唐宁知道这是换防的将士们准备上城了。闷声召集了自己的部下,准备从另一边下去,正在这时,忽然听到城头上一阵骚动。

    “知州大人!快看!西北方向似乎有人!”

    众人当即便朝西北方向望去,只见又是一个小黑点从远处越行越近。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待他到了五百步左右的距离时,城头上的守军便大喝一声。

    “贼兵先锋军已渡马岭水!乌兰寨被围!贼兵正在向肃远、洪德二寨前进!洪德寨主命小人来禀告知州大人,请知州大人万万不要派遣援军,保存实力,以防贼兵攻夺环州!”

    那人在离城墙近三百步的地方勒住马,一边兜圈子,一边扯着嗓子大吼。随后便拨转马头,又朝来路狂奔而去。

    城头是一片吸凉气的声音,种朴身边有一员将领惊诧道:“贼兵行动竟如此迅速?”随即他又皱紧了眉头,对种朴道:“知州大人,咱们真的……不去救援吗?

    种朴眉头紧锁,随即转身对身边众人道:“不去。”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这一次不同往日,这次是梁太后率军亲征,贼兵必然士气旺盛。

    洪德寨主的话是对的,如果我们派出援军,贼兵趁机攻破环州,整个环庆路就危在旦夕了。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咱们环州城作为贼兵进军路线上的第一道防线,就算是死,也一定要把环州城守住,挫一挫贼兵的锐气。

    这样一来,接下来的仗打起来也会容易一些。而且大帅前几日就已经派折可适率援军前来了,只要咱们能守住,他一定能把贼兵打的落花流水。

    传令下去吧,让弟兄们都做好战斗准备。

    这是一场很艰难的硬仗啊……”

第七十一章 不好意思笑出声了

    众将领了命,纷纷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种朴就背着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了一阵子远处,然后就扭过头来,叹了口气,正欲巡视城墙,忽然看到部下都走光了自己却在一旁看热闹的唐宁,皱眉道:

    “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你没听见刚才那人说的话么?贼兵马上要攻过来了,你留在这里很危险的。”

    唐宁义正言辞的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身为环庆路督运使,又身在抗击夏军贼兵的前线,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之下,我无法置之不理,视而不见。

    知州大人,请让卑职留下来帮忙吧!哪怕不让卑职帮忙,让卑职站在一旁学习学习也好啊!”

    种朴两条眉毛一竖刚要开骂,却好似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两条眉毛放了下来,瞅瞅唐宁道:“话说的不错,但你真是这么想的?”

    唐宁点头道:“没错,这是卑职发自内心的想法。刚才听您训斥那位将军时,卑职便对您生出敬佩之意,卑职对您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在那一瞬间卑职决定将来要成为跟知州大人一样的人,为了保家卫国,奋战在战斗的最前沿,为了我大宋的黎民百姓,虽身死而无悔。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够成为跟知州大人一样伟大的人的话,那卑职也会努力去抓住他!”

    种朴的面色怪异极了,唐宁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夹杂了对自己的马屁,也夹杂了他强烈的报国之心。

    本身种朴是很喜欢这种人的,但是他却发自心底的不相信唐宁会是这种人。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是种朴的直觉却告诉他,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想法绝对不会是他嘴上说的这么高尚。

    多年以来他就是靠着这种直觉屡立战功,无数次打败了西夏人和吐蕃人。

    想到此,种朴就有些犹豫。抬头看着唐宁真挚的眼神,种朴叹了口气。决定这一次,自己就把直觉往一旁放一放。

    这个年轻人不假思索就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说不定这就是他真实的想法呢?

    “好吧。”最终,种朴还是点了点头。吩咐一旁的护卫,领着唐宁和他身边的两个手下各取一套禁军甲胄。然后又对唐宁说道:“看在你说这番话的份上,本官就答应你的请求。

    但是你要记住,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那都是你自找的,死了可莫要来找老夫的麻烦,懂了么?”

    唐宁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

    种朴便继续道:“既如此,你就跟葛奎去取套盔甲穿上,换好之后,就上城来找本官。若是贼兵来了,你记得不要离本官太远,否则还是跟之前说的一样,后果自负,明白了么?”

    “明白明白,多谢知州大人!”

    “去吧。”种朴挥了挥手,唐宁便带着林威和双腿有些发软的齐复跟着那护卫一同下了城。

    种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唐宁离去的背影,这小子的想法,难道真的就是这么简单?

    没到二十就做了官的人,居然还有主动当武官的蠢货?

    种朴使劲的摇了摇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小子必定还有别的想法,只是自己没有看透而已。

    不过即便有其他的想法又如何?一个小小的督运使而已,还翻不出什么大风大浪。而且自己已经决意把他放在身边,若是这小子真有什么异样,一刀杀了便是。

    想到此,种朴便不再细想有关唐宁的事情,转头便开始巡视城防。

    而唐宁真的是种朴想象中,心中抱着龌龊的思想说出这番话的吗?

    “姐夫!知州大人都说了不用我们,你为什么还要留下啊?那多危险啊,西夏人都可厉害了。

    要不我就不跟你上去了吧,反正有林大哥在,他一定会保护你的。我就不去了,我去了也只是个累赘啊,帮不上忙,没准还要拖累大家……”齐复一边走,一边在唐宁耳边说着悄悄话。

    声音很低,语气却很急。

    唐宁瞥了眼齐复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来么?”

    齐复使劲的摇头:“不知道。”

    “你如果对西夏人没那么恐惧,我又何必为了你去冒这个险呢?”唐宁停住脚步,看着齐复认真的说道:“我知道因为一些原因,你对西夏人的畏惧从小就刻在了你的心里。

    但是西夏人又能厉害到哪儿去呢?他们也是人啊,击中了要害不会拍拍屁股没事人一样站起来继续喊打喊杀,他们也是会死的,这一点跟我们没有任何的区别。

    你是一个男子汉,是你们老齐家的顶梁柱,是你姐姐的希望,将来齐家的门楣还要靠你发扬光大。

    如果你不趁这个好机会,克服你对西夏人的恐惧,将来别人对你指指点点,说你不过是个外厉内荏只会窝里横的废物,你怎么办?

    这事如果传到韩梅的耳朵里,她又会怎么看你?

    别忘记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啊。”

    因为唐宁这番话并没有刻意避开其他人,所以走在最前面名为葛奎的护卫也听到了。

    扭头看着齐复,笑呵呵的道:“小子,难道你害怕西贼不成?”

    齐复梗着脖子想反驳,可那模样凶恶的护卫冲他一笑,他就觉得一阵心虚。最后低下头,不吭声了。

    唐宁摇了摇头道:“阿复,你阿姊把你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当初为了你,她一个弱女子拿着一把刀子都敢直接往乱成一锅粥的九斗山里面走,就为了找你回来。

    若不是我派人去寻,人去的及时,你阿姊就要遭遇不测了。

    就这样,你阿姊还是执意要去找你。

    而现在你阿姊把你托付给了我,这是她对我的信任,我不敢辜负。

    如果你真的害怕西夏人,见到他们就要尿裤子的话,那你就走吧,走的远远的,随便找个女人,生几个孩子,把你们老齐家的种传下去吧。

    不能治好你的心病,我总要留住你的性命。如果你因为恐惧而没能及时挥刀导致身死,你阿姊做鬼都不会放过我,这么严重的后果,我承担不起。”

    “姐夫……”齐复见唐宁看向自己的眼

    中有着些许失望的意味,心中就有些惶急。

    很久以前,齐复最佩服的人是大当家。他觉得大当家不仅功夫好,还很有担当,有责任心,长大了之后自己也要成为大当家这样的人。

    在这之后,他最佩服的人就成了秀才。秀才虽然神出鬼没,而且总是眼高于顶。但他却很有知识,上到天文下到地理,他都略知一二,小时候自己有许多幼稚的问题,都是秀才给自己解答的。

    现在,他最佩服的人成了自己的姐夫。姐夫虽然没有大当家的武力值,但是有担当,有责任心这一点却是齐复看在眼里的。

    不仅如此,姐夫还跟秀才一样,知道的很多,文化水平非常高,就是字写的没有秀才好看。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唐宁身上有大当家和秀才的优点,齐复这个才刚十七岁的小孩子,三观都未定型,很容易就把唐宁当成了自己的榜样,成了唐宁的一个小粉丝。

    偶像对自己感到失望是粉丝不能接受的,齐复也一样。

    “唉,你还是走吧。”唐宁摇了摇头,然后扭头看向葛奎道:“葛大哥,能不能麻烦您一件事情?一会儿信使是要去庆州禀报这里的消息吧?

    能不能麻烦信使把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带上?你看这个样子,让他自己一个人回去我不太放心。”

    葛奎虽然长得凶神恶煞的,但也是一个妙人。见唐宁背着齐复对自己疯狂的挤眉弄眼,心中便会了意。

    点点头道:“好吧,我去跟信使说一声,这应该不算什么问题。不过路上你弟弟最好低调一点,要是挨了骂,也要忍住不吭声。

    此番送信的信使是个暴脾气,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窝囊废……”

    齐复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葛奎连忙解释道:“哦抱歉,督运使的弟弟我不是说你窝囊废,我没有这个意思……算了,不解释了,我还是去通知信使一声吧。”

    说罢,葛奎便抬起脚准备离去。

    唐宁憋笑憋得脸都红了,林威是个老江湖,这里面的门门道道自然清楚,垂着头也是一阵窃笑,走了两步不到的葛奎嘴里也发出噗嗤一声。

    齐复是又臊又怒,但又发不得脾气,这一切说白了都是他自己的原因。

    听见最敬佩的姐夫嘴里发出驴打鸣一般的恶心笑声,齐复终于忍不住了。恼羞成怒道:“够了!我不走!

    不就是西夏人,我一会儿就杀一个让你们看看!”

    葛奎当即转身对齐复挑了挑大拇指道:“好小子,有种!”

    唐宁止住了笑,拍拍齐复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哎呀阿复,你不用逞强地。

    又没人逼迫你,对不对?

    你要是害怕,你只管走就是了,没人会说你窝囊废的噗嗤……”

    齐复的一张脸都成了茄子的眼色,唐宁这才止住笑意道:“不好意思我刚才想起了一个笑话,不小心笑出声了,我没有笑你是窝囊废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哈哈哈哈……”

    “……”

第七十二章 洪德堡之战(1)

    十七岁的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哪里容得下别人这般嘲笑?即便在他心中,自己也的确是个害怕西夏人的窝囊废,但这话也不能由别人来说。

    尤其是唐宁、林威、葛奎三人这种对看上去关心,实则鄙夷的做法,更是让齐复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葛奎看着正在往身上套甲胄的齐复,对唐宁挑了挑大拇指道:“督运使,你这招激将法可太厉害了。

    以前俺遇到同样的兵时,都是把刀子架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往前冲,想不到你还有这种妙招,有机会俺得跟知州大人说一说今日之事才成,这会省不少事呢。”

    唐宁笑道:“激将法首先的要素就是将不服输,这小子平日里好勇斗狠,没事就跟他林大哥过两招,虽然屡战屡败,但屡败屡战,本身就是个不服输的人,所以激将法对他才有用。

    如果是烂泥,不管怎么使劲都是扶不上墙的。”

    葛奎听后,楞了一下,随即挠着头道:“听你这么一说,俺怎么觉得这小子不像是个会怕西贼的种啊,怎么……”

    唐宁小声的解释道:“他家原本是会州大户,后来西贼绕过城防深入会州腹地劫掠,把他家给毁了。

    他家好歹也是有几十上百个护院的人家,说没就没了,连细软都来不及收拾,只能把命保住。

    那时候他还没出生,爹娘流亡路上把他生了下来,从小就跟他讲这些事情。

    他又在滁州长大,连西夏人什么模样就没见过,就这样久而久之,他心中对西贼的畏惧就这么形成了。”

    葛奎听后点了点头道:“这事情俺记得,二十多年前西寿宝泰军司擅起边衅,当时会州好多人家都家破人亡。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些故事,那也怪不得他。”

    两人说话间,齐复便已经穿好了甲胄。林威帮他把腰带系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还挺合身的。”

    唐宁上下打量一眼齐复,笑道:“看上去挺威风的嘛,这身铠甲往身上一套感觉就不一样了,弄不好你还是个做将军的料子。”

    林威对齐复从来都是板着一张脸,虽然刚刚只说了五个字,但还是让齐复受宠若惊。挠着头呵呵的傻笑,都失去语言能力了。

    三人换好了甲胄,就由葛奎带着重回城头上。

    禁军的铠甲防护能力显然是要比厢兵铠甲高出不止一个层次的,重量都不一样。

    厢兵的铠甲穿在身上,就跟套了一层铁皮没什么区别。而禁军铠甲一上身,唐宁就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一个人压在身上一样。

    几人上了城头,正碰见种朴巡视完一侧的城防,就要去巡视另一侧。种朴便冲唐宁点了点头,然后挥手示意他跟在身后,自己则背着手,身边跟着几个举着大盾牌的士兵,一行人朝另一侧走去。

    路上唐宁看到了不少有趣的东西,比如让他非常想要一睹真容的八牛弩,以及听上去非常霸气实则就是个小型投石机的虎蹲炮(又叫虎踞炮)。

    “一座八牛弩需要七到九个士兵来操控,但射程只有一千五百步左右。若是由三十人操控的八牛弩,其射程则可达两千五百步。”

    种朴见唐宁的目光一直放在八牛弩上,就轻声给唐宁解释。

    “不过环州如今器多而兵少,所以三十人操控的八牛弩,你这一次是见不到了。”

    唐宁笑道:“八牛弩的大名卑职早就听说过,可谓是如雷贯耳。

    听说景德年间的澶渊之战守城将士就是用八牛弩在六七百步之外射杀了辽军主帅萧挞凛,从而使辽军军心涣散,不复能战?”

    “军心涣散不复能战说的有些太夸张了,若真是如此,当初就不必和辽人搞澶渊之盟了。”种朴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谈,简单的做了一个总结之后,就背着手继续往前走。

    唐宁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继续追问,不知种朴本意如何,但唐宁自己觉得澶渊之盟并非是一件光荣的事情。

    打了胜仗还要签一个每年给人家一大笔银子的条约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跟着种朴在城墙上走了一阵子之后,唐宁心中便猛然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这感觉让他如芒在背,浑身别扭。

    抬头看向种朴,只见种朴也是面色凝重一脸紧张的看着西北方向。

    先是一个小黑点从地平线的远端冒了出来,然后便是接二连三的小黑点一个接着一个的跟在后面一起冒头。

    这些黑点冒出来的时候并未见停,很快就变得像是一团飘荡在陆地上的黑云,从西北,朝环州城渐渐逼近。

    “是贼兵!贼兵来了!”守城士兵大吼一声,顿时城头便是一阵甲胄碰撞的声音。弓手们在第一时间来到了垛墙上的缺口处,从箭筒里面抽出一根箭矢,搭在了弓上,却没有拉开。

    他们在等待军官的命令。

    种朴快步走到垛墙后面,身旁的护卫赶忙跟上焦急的道:“大人,危险!”

    种朴摆了摆手,眉头紧锁,他眯眼看着前方明显与后方军队有所脱节的骑士,对身旁众人道:“我看不清楚,你们看看,那个西贼是不是枪上挑着一个人?”

    众人一听,便顺着种朴所指的方向望去。齐复眼神最好,他看了一眼之后,狠狠的吞了口唾沫,低声道:“那是……那是先前来报信的洪德寨信使……”

    “什么?”声音太小,种朴没听清。他瞬间扭过头看着齐复,问了一句。

    齐复被吓了一跳,种朴的威严太重,他紧张的有些说不出话来。还是唐宁掐了一把他的屁股,他吃了痛,才说道:“是先前来报信的洪德寨信使,那个西夏……西贼枪上挑着的就是他……”

    种朴默然,周围众将士也纷纷沉默。

    西夏人的行进速度这么快,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乌兰寨距离环州有四十里地,短短几个时辰西夏人竟然已经到了环州城下,还把之前来报信的信使也给杀了。

    这代表着西夏人根本就没有在环州下属的众多寨堡有所停留,他们只是在前进的路程中,分兵去攻打各寨堡。

    夏军的主力军在渡过马岭水之后,一路不停直奔环州而来。

    由此便可得知夏军的战术,他们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把环州城攻破。

    “他娘的!”葛奎眼珠子都红了,虽然他与那洪德寨信使在今天以前素未谋面,但同为西军,大家都是好兄弟。

    现在好兄弟被这个西夏骑士挑在枪尖上,葛奎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伸手从一边的弓手手里夺过长弓箭矢

    ,张弓搭箭就朝那骑士射了过去。

    箭头锐利的羽箭带着咻咻的破风声直奔那骑士面门而去,葛奎是弓手出身,当年也是用弓的好手。但不知怎的他发现自己肉搏的功夫竟然比弓要好,于是他就选择成为步军。

    后来在一次作战之中,勇猛无比,被当时在远处看热闹的种朴选中成为了他的护卫。

    眼看那箭就要射中西夏骑士,电光石火之间,西夏骑士将马头拨转,身子一侧。长枪上挑着的信使尸体,也跟着他转了小半圈。

    于是那根箭就深深的嵌入了信使的尸体。

    西夏骑士,伸手从尸体上取下那根箭,举在另一只手里猖狂的哈哈大笑,用强调怪异的汉话道:“好箭!好箭!”

    “他娘的!老子要杀了这狗日的!”葛奎大怒,转头就要下去牵马出城与这西夏骑士一战。

    种朴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行了,你可消停点吧。”

    “可是,大人……”

    “要不是你刚刚抽风拿箭去射,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既然敢孤身一人来到这么靠前的地方,定是有几分本事的。

    本来他就想要用这洪德寨信使的尸体来激怒咱们,你这一箭堪称是火上浇油啊。”

    唐宁有些想笑,他算是看出来了。葛奎这人情商不低,智商为零。这么明显的激将法,都能上钩,算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代表了。

    被种朴说了一通,葛奎恍然大悟。心中暗骂自己刚才太冲动,此时更是懊恼无比。便单膝跪地对种朴道:“是属下冲动了,请大人责罚。”

    种朴再次叹了口气道:“我早料到你会冲动,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这次长点记性,下次莫要再犯了。

    至于责罚,平时的话你定是要去领军棍的。但是现在大敌当前,军棍就不必了,你戴罪立功吧。”

    葛奎感激道:“多谢大人,属下定不负大人重望!”

    说话间,那西夏骑士已经到了城下三百步的距离。离得老远,扯着嗓门便喊道:“城上的宋军你们听好了,吾乃卫慕都力,乃是没藏仁荣将军麾下第一猛士!

    如果你们识相的,就赶快缴械投降。否则我大夏国母亲率五十万大军前来征伐之时,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种朴一听这话,都懒得回。示意弓手放箭,但不要射到人,只要射到他面前就可以了。

    众弓手纷纷张弓开射,噼里啪啦的把箭射了一地,那西夏骑士左右摇晃本想用信使的尸体挡住来袭的箭矢,却发现没有一根箭是冲着他来的。

    秀了半天没屁用,他非常的尴尬,还有些恼火,他觉得在城头宋军眼中此时的自己大概和猴子没什么区别。

    “你是梁氏派来招降的,还是没藏仁荣将军派来的?”

    一轮齐射结束,种朴笑呵呵的对卫慕都力说道。

    卫慕都力一愣,不明种朴此言何意,也没思索,张口就道:“吾乃没藏仁荣将军麾下第一猛将,派我来的自然是没藏仁荣将军了。”

    “那你去告诉他,他还不够格。让你们那个姓梁的婆娘亲自过来,把本官和众弟兄们伺候好了,说不定本官心情好了,就把环州城给你们了,哈哈哈!”

    “……”

第七十三章 洪德堡之战(2)

    如果是跟辽军作战,种朴这番话说完怎么都要被参上一本,接下来就是一贬再贬贬到死的局面。

    你可以看不起敌国的皇帝,但你不能对皇权有所不敬,这在古代是非常犯忌讳的。

    今天你对别人家的皇帝不敬,明天你就有可能造自己皇帝的反,这笔账虽然不知道是怎么算的,但是古往今来大部分的皇帝都是这么算账的。

    而西夏就不一样了,在宋人眼中西夏根本就没有皇帝,充其量就是一个小国的国王,从始至终宋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称辽人为辽人,却称西夏人为西贼,贼兵。光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来大宋对西夏的态度向来是极度的鄙夷即便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西夏人打的哭爹喊娘。

    所以种朴侮辱梁太后的话,没什么问题,他要是想说,就算是把梁太后骂成娼妇,赵煦和高太后知道了也只会鼓掌叫好。

    而这话落在卫慕都力的耳朵里就不一样了,没有臣子愿意别人侮辱自己的皇帝的。更何况如今他的皇帝才刚刚七岁,国内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由梁太后把持。

    自己要是充耳不闻,这件事传出去不一定会是个怎么样的下场。

    卫慕都力虽然自觉勇猛无双,但单人攻城这种事情他还是不敢干的。不过遇到这种事情自然也有其他的办法,瞅着城头上哄笑不停的宋军,卫慕都力破口大骂。

    把宋军众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随后就拨转马头走了。临走的时候,还把那信使的尸体也给丢下了。

    唐宁都有些听不下去,心说这卫慕都力小嘴抹了蜜,化身口吐芬芳的嘴臭小精灵,一顿骂下来之后,把唐宁都听的火冒三丈。

    但众将士却嘻嘻哈哈的毫不在乎,都在谈论刚才种朴说那番话的可行性。

    这个说别看梁氏生了孩子,现在也才二十多岁,听说还是个美人,弟兄们有福了。

    那个说要是梁氏真来,咱们就叫她尝尝咱们大宋男儿的厉害。

    种朴见唐宁面色不愉,就呵呵一笑道:“不过是骂阵而已,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要是在前线呆上一阵子,天天跟西贼隔着一条河对骂,你也会习惯的。

    前两年我在洪德寨,你知道么,那里的士兵已经学会用西夏话骂人了。”

    “……”

    战争离得越近,种朴就越从容。这份气度,实在令唐宁心生敬佩。现在他只要抬眼一看远处黑压压的西夏大军,就头皮发麻,心跳加剧。

    想来种朴刚才那番话,也是在给众将士们缓解压力,至少之前城头沉寂一片,现在却慢慢的有些人声了。

    以前唐宁在电视剧或者电影里看到过不少恢弘的战争场景,他在上帝视角看着双方黑压压一片的军队如同潮水一般相撞,然后一方逐渐被蚕食殆尽。

    但他知道那几个展现出人数很多的镜头都是用特效合成的,都不是真人,而是假人。即便如此,也给唐宁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而现在,他眼前就是一眼望不到边

    际的西夏大军。高高举起的旗帜,数也数不清的人,这一幕让唐宁更加震撼。

    想到现在不是拍电影,这些人是来要自己的命的,唐宁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面跳出来了。

    就这么多人,站着不动给自己杀,杀个三天三夜估计自己都杀不完呐……

    在距离环州城差不多有二到三千步的地方,忽听鼓声在远方急促的响起,随后便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吼声,整个西夏大军阵型的行进速度开始加快。

    “看来西贼很急啊,他们这次是不打算跟爷爷打招呼了……”种朴低声自语一句,随后大吼一声:“做好准备!贼兵到了射程之内直接发起攻击!”

    立刻有传令官分头而去,快脚跑遍两边的城头,把种朴的命令传了下去。

    负责指挥弓手的校官大吼:“标高一尺七!预备!”

    拉动弓弦的声音便在唐宁耳旁响起,远处的鼓声也越来越近,西夏人的吼声似乎近在咫尺,就在他的耳朵边上。

    但这一刻,不知为何唐宁却觉得耳边一片寂静。明明有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但他还是有这种诡异的感觉。

    忽然西夏人的军阵中再次爆发出一阵震天咆哮,数十万人齐声大喝,这声音几乎要把整座环州城都给掀起来。

    吼声不停,夏军嗷嗷怪叫着开始向环州城冲刺。夏军弓手也开始朝城头射箭,密密麻麻的箭雨几乎让人抬不起头来。

    同一时间,校官声嘶力竭的大吼:“放!”

    发愣的唐宁站在原地,一根箭矢直奔他面门而来。幸好林威手中有一面半身高的盾牌,抬手一挡,就将那根箭挡了出去。

    箭盾交击,叮的一声脆响,唐宁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就活了起来。

    嘈杂纷乱的声音一刻不停的传入他的耳朵里,林威拉着唐宁躲在垛墙后面,大声喊道:“大人,别发愣!”

    唐宁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我没有……没事……”

    “标高一尺二!放!”

    “标高七寸!放!”

    “自由放箭!”

    随着校官嘶哑的咆哮声一次又一次的响起,西夏军队中便会有成片的人倒下。但战争不会因为一个或一千个炮灰的倒下就停止。潮水一般的夏军依旧涌向环州城,并且越来越近。

    身边不断有离开垛墙放箭的弓手,不小心中了箭,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惨叫,然后被守在一旁的士兵抬下城墙。紧跟着又来了一个人补上他的位置,接替他继续放箭。

    漫天的箭雨遮蔽了阳光,唐宁浑身都在颤抖。

    “大人!贼兵马上就要到城下了!”一个小兵跑到种朴身边报告,种朴大吼道:“准备滚木石!无论如何一定要守住!”

    “唯唯!”小兵领了命就举着盾牌满城墙乱跑,不多时就有弓手慢慢撤下,大批的盾兵,刀斧手在地上推着巨大的滚木石过来了。

    还有人拎着散发着热气与恶臭的粪水,这东西别称金汁,

    在守城战中,是非常宝贵的道具。其实用性不比滚木石差,甚至效果还要更好,也更方便收集与运送。

    西夏人野兽一般的咆哮声已经在城下响起了,梯子也搭了上来。弓手们纷纷跑去城墙内部的箭洞放箭,城头上的盾兵和刀斧手开始往城下倾倒滚烫的金汁。

    惨叫声,咆哮声,箭矢擦过耳边的锐响,爬上云梯有摔下去的夏军士兵发出的惨叫,这一切声音就像是一条条的江河,汇入唐宁耳朵的海洋之中。

    林威非常的担心,因为到目前为止,唐宁都一直坐在垛墙后面打摆子,表情也没多少变化,看不出来是害怕,还是其他的什么。

    好几次自己跟他说话,他也没有理会。林威想着,要不要一会儿把唐宁从城头上抬下去,他这种状态留在这里还是太危险了。

    他能够理解唐宁,自己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战争在前不久对他来说还是一个非常遥远的词汇,就连他都有些慌张,有些不知所措,更不用说唐宁了。

    然而,林威并不知道的是,现在唐宁的心情不是害怕,而是极度的亢奋,激动到了战都站不稳的地步。

    他想大喊,他想咆哮,他想亲手把这些想杀了自己的人,一个不剩的全部杀掉。

    战场是一个容易让新人丧失理智的地方,距离交战中心越近,就越容易失去理智。只有经验丰富的老兵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要怎么做。

    指望唐宁这种充其量跟一帮土匪互殴过的家伙保持理智,那是不可能的。

    齐复跌坐在垛墙后面喘着粗气,他怕极了。即便他告诉自己不要害怕,西夏人也会死,但他的心中依旧有恐惧作祟。

    尤其是看到唐宁都是这副模样之后,齐复就更加的害怕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他已经是泪流满面。

    忽然间他看到唐宁身边的垛墙上伸出来一只手,而林威正在忙着帮助一旁的守军往城下倾倒金汁,没有注意。

    他心中大急,想要去把那个即将爬上来的人推下去,但他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使不上任何力气,双腿发软,双手也是一样。

    他不停的大喊,希望唐宁能够注意,但是唐宁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就在那人刚刚露了个头出来的时候,唐宁忽然间从大腿一侧掏出手~弩,对准那个惊恐至极的西夏士兵脑袋,就扣动了机括。

    随后唐宁对着城下的西夏士兵连续射击,直到箭匣空空,才把那两把手~弩丢到一旁。

    齐复震撼的看着箭矢从唐宁的身边一根接着一根的飞过去,却不能伤及他分毫。他勉力站起来,又看到唐宁把身子探出垛墙,怒吼着将西夏人的攻城云梯掀翻。

    一个走姿怪异的小兵手里握着一把长剑跌跌撞撞的朝唐宁走过来,在唐宁直起腰深深吸了一口气的瞬间,那小兵便要将剑刺向唐宁。

    就在此刻,唐宁双手撑着垛墙,对着面前黑压压一片,依旧无边无际的西夏军阵,用尽全身的力气咆哮道:“吾乃大宋环庆路督运使唐宁!谁敢与我一战!!!”

第七十四章 洪德堡之战(3)

    那把剑的剑锋在距离唐宁不到小半个食指的长度时停下来了,这是齐复亲眼看见的。他大声的提醒唐宁,但是战场太乱,喊出去的话马上就混杂在其他声音中消散了。

    那小兵虽然穿着一身西军的铠甲,但看他的动作,定是要对自己姐夫下手。前几天还在想那个追杀姐夫的刺客为什么没有来了。

    本以为身处环州,在西军的地盘那刺客不敢动手,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呢。

    咬着牙爬起来,齐复就要冲过去帮助唐宁。

    却见那刺客恶狠狠的往唐宁屁股上踹了一脚,把他踹了一个狗啃屎,扑倒在城墙上。随后刺客便不再停留,匆匆朝城下行去。

    “站住!站住!”齐复追过去大喊,却没有追上刺客。于是只能停下来,伸手搀扶着唐宁,连声问道:“姐夫!姐夫你有没有事?”

    唐宁借着齐复的力站起来,大声回答道:“我没事!是西贼攻上来了吗?我觉得刚才有人踹我屁股!”

    “姐夫你没感觉错,那个刺客来了,他本来要杀你,不知为何停手了,踹了你一脚之后他就跑了……”

    刚说到这,种朴就匆匆的过来了。

    他找了半天唐宁没找见,怕他出什么事情,更怕他搞什么事情。

    忽然间见齐复和唐宁在那拉拉扯扯的说话,种朴大怒:“你们两个!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在这里闲聊,就算不能杀敌,也不要在这里害事!

    你们难道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这是战争!

    给老子滚下去!”

    唐宁连忙道:“大人,不是卑职不帮忙,而是……”

    “少他娘的废话,赶快从老子眼前消失!你的事情,等此间事了咱们再算账!”种朴也不听唐宁解释,眼看着就要让自己的护卫把唐宁和齐复二人给带下去。

    唐宁无奈,只好跟着齐复下了城头。帮着守军倒了四桶金汁的林威回过头寻找唐宁的时候,正看见唐宁跟齐复往城下走。

    心中困惑为何这俩人要下去,但还是快步跟上。

    三人一路下了城头,城内大门口站着好几百人,想来是为了预防城门被攻破,敌军冲进来所做的防守措施。

    其间他看到不少的伤员都被运送到伤兵营,便想着自己虽不能在城头上协助作战,好歹也去伤兵营里面帮个忙,哪怕打个下手也行,能帮一点是一点。

    于是便跟齐复和林威说道:“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要去伤兵营里面帮忙。”

    离开了城头的齐复就好多了,腿也不软了腰也不酸了,眨了眨眼对唐宁道:“姐夫,要不让我也去帮忙吧。我还有几分力气,帮你抬个人什么的,应该不是问题。

    况且刚刚那刺客行

    刺不成,现在指不定在什么地方埋伏着你,我在你身边,也好保护你啊。”

    林威大惊:“那刺客刚刚又来行刺大人了?”

    齐复点头道:“没错,只不过奇怪的是,那刺客本来有机会下手,但他不知为何却只是踹了姐夫一脚,然后就走了。”

    林威自责道:“都怪我,要不是我刚刚……”

    唐宁连忙说道:“行了,别说丧气话,这事也怪不得你们两个。毕竟当时太乱了,你们俩没注意到也情有可原。

    而且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在这站着嘛。”

    说罢,就挥了挥手道:“走吧,去伤兵营。在城头上帮不上忙,咱们就去伤兵营里面打打下手,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吧。”

    ………………

    两个时辰过后,西夏人留下一地的尸体暂时退去。环州守军抵抗意志的坚决,完全超乎他们的意料。

    也许是不愿意在这里耗费过多的时间,夏军先是用重兵将整座环州城包围,随后又派遣先锋军,深入环庆二州之间的交通要道,扼守木钵镇,以防援军前来环州。

    西夏人的行动如此迅速,以至于庆州帅府得知环州被围时,距离环州战斗开始已有四个时辰了。

    这四个时辰里面,西夏人一共发动了三次进攻,环州守军与夏军激战不休,双方各有损伤,但还是夏军的伤亡更加惨重一些。

    西军经验丰富,防御战是驾轻就熟的。士兵们都懂得如何利用掩体来保护自己不被漫天的箭雨伤到,而环州滚木石与金汁的储备又非常丰富,环州附近的树木全部都被种朴在此之前砍光了。

    反观西夏人,也不是不懂得攻城的战术,只是他们似乎有些着急。看他们的发起进攻的频率,与参与进攻的人数,他们看上去是很想要在天黑之前拿下环州城。

    不知这一切跟小梁后有没有关系,一般来说西夏人能把二十万对六千的战役打的这么愚蠢,大概和一个对夏军大帅指手画脚的人有很大的关联。

    天黑了,夏军暂时退去。夜晚休整,待到明日天亮,继续攻城。

    这也给了环州守军一个喘息的机会,该吃饭的吃饭,该睡觉的睡觉。

    而庆州帅府之内,在这个夜晚却无一人能入眠。

    “报~!大帅,折将军派人传信,他已抵达马岭待机。”

    “很好,叫信使回去告诉折将军,就说本帅给他指挥权,他可以自由行动。并且本帅还会派刘珩、党万、张禧三人前去作为援军。

    叫他不必焦急,一定要等到一个好机会再做行动。”

    “唯!”小兵抱拳告退,章就揉着额头叹了口气。

    环州只有六千余人,撑死七

    千人。而他所得到的情报是西贼这一次来了二十万,这与他一开始所估计的没有太大出入。

    而西贼如今的行为,也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若是夏军没有尽围各城寨,就无法阻止己方将士相互策应,跟他们打机动战。若是尽围各城寨,则每处便不及一万,无足深患。

    章最担忧的并不是夏军围或不围,他最担忧的是作为夏军主攻地点的环州城能不能守住。

    环州城在环庆路的战略意义太大,若是环州城告破,庆州帅府就将**裸的暴露在夏军面前。

    作为交通要道的木钵镇,如今又已经被夏军占领。即便夏军没有占领此处,就算把环庆路五万守军全部投入到木钵镇的防守上,恐怕也守不住夏军的进攻。

    想到此,章就觉得头疼不已。如今只能寄希望于种朴,希望他能够把环州城给守住了……

    就算守不住,也要多为折可适争取一些时间啊……

    ………………

    十二日夜,无论是夏军驻扎的平原地带,还是宋军守卫的环州城内都是一片死寂。

    唐宁的手上满是鲜血,这是他替那些受伤将士缝合伤口时染上的。

    幸运的是重伤员不多,这些受伤的,多是一些擦伤,或是箭伤。

    长达六个时辰的战斗中,夏军并未攻上城过。虽然唐宁一开始所在的那块地方上了人,但是当他下了城,补防的士兵抵达之后,这里就再也没有人冒出头来过。

    由此可见不是种朴嫌弃他,这人确实是个拖油瓶。

    唐宁跟齐复,林威三人坐在火堆边上烤火,刚刚吃完晚饭,准备休息一会儿,再回军营里面去睡觉。

    脑子里面正感慨金汁扔多了弄得满环州城都是一股屎味,身上就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低头一看,竟是个水囊。伸手拾起,唐宁茫然的抬头望去。只见之前那个跟陈克爆发冲突的偏将,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打开喝一口。”偏将冲唐宁说道。

    唐宁心想,大家都是并肩作战过的好兄弟,这人应该不会害自己。于是便拔开瓶塞,往嘴里面倒了一口。

    “这是……”液体进了嘴,便是一股浓香。唐宁讶然,这分明是酒。

    “嘘!”偏将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前:“这是弟兄们珍藏的好东西,今天你在城墙上的表现,我看见了,弟兄们也都看见了。

    所以大伙商量了一番,准备把这个好东西给你,自己偷偷的喝,千万莫要声张。”

    唐宁正腼腆的点头,那偏将就补充了一句道:“不过你刚喊完那句话就倒下了,还是挺丢人的。”

    “……”

第七十五章 洪德堡之战(4)

    十三日清晨,天边刚刚泛起了鱼肚白,夏军便迫不及待的开始攻城了。

    今天西夏人的攻势明显比昨日凶猛许多,昨天一天他们的投石机就没派上什么用场。但是今天就不一样了,一方面昨晚他们趁着夜色在城下偷了不少巨石回来,另一方面他们昨天一天,也派了人去运送石材。

    虽然石头有了,但他们用起投石机来,准头就不怎么样。

    要么是落在城外砸中了自己人,要么是落在城内砸毁了一片民居,总之就没有落到城墙上面的。

    即便如此环州将士们还是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因为这一次夏军的攻击方向可不止北门这一边,他们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一同对环州城发起了进攻。

    陈克也率领着自己的宣武军帮助防守,唐宁的部下也没闲着。在齐复的指挥下,这五百人开始承担了运送伤兵的任务,这一下子就让不少西军将士能够参与战斗了。

    唐宁昨天一天都留在伤兵营,帮助金疮医对伤兵进行治疗。

    环州城的伤兵营跟庆州的伤兵营就不一样,这里还是非常原始的十几二十个人挤在一座大帐里面。

    地面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破布碎衣服到处都是。空气中充斥着一种浑浊的臭味,配上金汁的味道,后世那些娇生惯养的小丫头小小子要是来了这里,多半得死上几个。

    然而西军将士已经对这些习以为常了。

    今天唐宁就没在伤兵营,而是在种朴的监督下,在自己的大帐里面鼓弄东西。

    种朴蹲在唐宁的身边,瞅着唐宁往瓦罐里面装酒,然后又从一件破衣服上撕下一团布,把瓦罐的口给堵住。

    他狐疑的看着唐宁道:“这东西,有用?”

    唐宁闻言,把配置好的瓦罐放在一边,瞅着种朴道:“有没有用,我现在还不敢保证。但是这东西丢出去,肯定是能烧起来的,只是效果可能不会太好。

    比如烧一会儿就不烧了之类的……你给我的酒都是掺了水的,酒精含量太低啊。”

    说完唐宁又拿起一个瓦罐继续重复之前的行为。

    种朴不淡定了,他指着唐宁忙活了一夜弄出来的一地瓦罐道:“就这些玩应,你说丢出去就能烧起来?”

    “是啊。”

    “我不信。”

    “不信你还在这看一晚上。”

    一句话把种朴给噎住了,自打昨晚唐宁跟他说只要给他酒和破衣裳以及瓦罐,他就能做出可以帮助守城的利器来。

    种朴一开始不信,但唐宁追着他屁股后头絮叨了足足半个时辰,种朴实在不堪其扰,要葛奎把他拉走,关进大牢里。

    本身就对他昨天在城墙上的表现非常不满,现在这人又好像发烧了一样追着自己说胡话,不教训教训他还真以为自己是没脾气的。

    结果葛奎把他拎小鸡一样拎起来的时候,他却喊着自己如果不信他会后悔的。

    此话一出,种朴就盯着唐宁看了好一阵子,最后才答应了唐宁的要求。他自己也因为好奇,就跟着唐宁,想要看看他

    是如何用这些玩意制作出守城利器的。

    说自己看一晚上,其实是有些夸张了,不过自己确实是从天亮之前就来这里了。

    “那你先用一个试试。”种朴想了想,就提出了一个要求。

    唐宁没有拒绝的理由,就伸手从地上捡起一只瓦罐。

    正好挂在帐门口火把还没有熄灭,唐宁就把布条凑近火焰,当布条开始燃烧,直到整个塞在瓦罐口的布团都烧起来时,唐宁这才把瓦罐往地上一摔。

    哗啦一声瓦罐碎裂,酒水洒了一地,布团上的火焰在接触到酒水的时候,将地上的酒水也连带着烧了起来。

    不过正如唐宁所预料的那样,酒精纯度不高,火焰就不够凶猛,持续的时间也不长,也就五六秒左右的功夫,这团火焰就渐渐熄灭。

    “鹅妹子嘤!”种朴惊呼一声。

    唐宁瞅了眼种朴,无奈道:“这应该是最好的效果了,毕竟你给我的酒都是搀过水的,如果……”

    “如果本官给你没有掺过水的酒,你能制造出效果更好的这种东西来?”

    这个唐宁还真不确定,这种简易至极的燃烧弹,影响火焰强度和燃烧时间的因素他还真没怎么研究过。

    不过越烈的酒,估计效果也会越好。

    于是点了点头道:“理论上来说,酒越烈,效果也会越好。”

    种朴连说三声好,然后用力拍了拍唐宁的肩膀。唤过部下吩咐了几句,那部下就领命跑了。

    “军中还有十二石未曾掺水的好酒,都是官家的赏赐。本想兑了水给将士们慢慢喝,一会儿本官叫他们全给你拉过来。

    瓦罐这种东西不缺,咱们环州有不少专门制作这东西的,本官也会叫人去给你要过来。

    至于布料,如果衣裳不够,你就把营帐拆了。

    一会儿本官会找一百个城中居民来协助你制作这玩意,你教他们如何做,在最快的时间内把所有的材料都用完,你就是大功一件……”种朴语速非常快,说话跟机关枪一样。

    不过唐宁还是听清楚了,点头应下来,反正自己帮不上别的什么忙,也只能做做后勤工作了。

    随后种朴哈哈大笑一声:“有了这东西,保教那群西贼有来无回!哈哈!”

    种朴再次拍了拍唐宁的肩膀,眼神里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满是戒备,而是充满了鼓励与欣赏。

    之后种朴就转身离开了,走之前再三叮嘱唐宁一定要把这件事干好。在此之前他什么都不用做,葛奎留在这里,如果唐宁有什么需求,找葛奎就行了。

    种朴走后不久,陆陆续续就有车辆拉着一坛又一坛的酒过来了。

    唐宁本想把那些瓦罐里面的酒水全部倒掉,但是葛奎舍不得。

    于是等众百姓到来之后。唐宁便开始教授他们如何制作这种简易燃烧弹,然后等让他们用了几坛酒,他就跟葛奎把之前制作好的那些瓦罐中的酒水全部倒入空坛里面,放到一边。

    这一次的酒明显就比之前的好多了,不多时空气中就弥漫着

    酒香。像之前种朴给他掺过水的酒,自己在营帐里面用了一晚上都没有多少酒香逸散出来。

    夏军这一次攻城持续了两个时辰左右,环州守军的伤亡依旧不算难以接受。打了一天半,也就才有近一百个重伤员。

    趁着夏军鸣金收兵,回去重整旗鼓的时候,种朴便急匆匆的赶来了,询问唐宁进度如何。

    人多了虽然快一点,但是算上唐宁在内,大家都不算熟练。尤其是唐宁要求布团一定要把瓦罐密封,并且还要留下一个长条在外用于点火的时候,就很容易出现瑕疵,然后重做。

    一个多时辰唐宁带着人只用了六石,但种朴还是非常高兴。吩咐部下将制作好的瓦罐分发给东西南北四面城墙上的守军,并且告诉他们不到紧要关头不得使用之后,种朴就兴高采烈的走了。

    半个时辰的休整之后夏军再次发起进攻,但这一次夏军的攻势就变得极为猛烈。

    终于又花了一个时辰拆了三座营帐,把剩下的六石酒全部消耗掉,葛奎便带着唐宁去向种朴复命。

    种朴此时正在城墙内部,从一个箭洞里面往外看,观察敌情。这个人的风格就是如此,一点都不像一个运筹帷幄的主帅。

    从昨天战斗开始,唐宁就发现此人一直在前线晃悠。

    葛奎汇报工作的时候,唐宁也从那个小箭洞里往外看。

    他忽然发现今天前来攻城的西夏士兵与之前的大有不同,光是他们身上的铠甲就比昨天的夏军覆盖面积更广。

    “这是怎么回事?”唐宁惊讶的询问种朴。

    种朴心情很好,尤其是唐宁还做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利器,他对唐宁的偏见也烟消云散。现在看唐宁,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个优秀的后生。

    于是便给唐宁解释道:“贼兵作战,尤其是像现在这种攻城战,一般来说最先发起进攻的并不是他们的精锐部队,而是炮灰军团。

    所谓的炮灰军团大部分都是由犯人组成的,其中还有死囚犯,这些人悍不畏死,对付起来非常的棘手。

    好在他们的防护不怎么样,所以昨天再加上今天上午,光靠弓手就能让他们吃足苦头。

    但今天来的这些贼兵,就都是贼兵的精锐部队了。想必你也已经看出来了吧?他们身上的铠甲都要比昨天的炮灰军团好上许多。”

    “原来如此。”

    正说话间,唐宁忽然看见西夏军中有两架高高的木制小楼正在朝城墙的方向逼近。

    “这又是什么?”

    种朴哭笑不得的道:“看来你小子还是头一次上战场啊……这是箭楼,在野外作战时,箭楼是给弓手用的。

    但像现在这种攻城战,箭楼就是给军中猛士用来登城的。

    当年五路伐贼时,贼兵还没有这种东西。结果那次之后,就被他们学了去。

    以前应付这种东西很是棘手,守城士兵要分散很大的精力来应付从箭楼上登城的贼兵猛士。

    但这次有了你的燃烧弹……哈哈哈哈!”

    “……”

第七十六章 洪德堡之战(5)

    西夏人的精锐部队一上来,扑面而来的便是令人心惊的压力。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曹刿论战的经典名言,西夏人也格外的清楚。所以午后的战斗一开始,他们就派出了精锐中的精锐。

    种朴预料的没错,西夏人就是想要在最快的时间内直接攻破环州城,这样既能对催促个不停的小梁后交差,又能严重的打击宋军士气。

    而且环州城破,夏军就可以直奔庆州。破了庆州,环庆路就算是被打穿了。

    但种朴对于夏军指挥官没藏仁荣的评价却是想法不错,胆识不足。如果他不怕牺牲,一开始就派出现在攻城的这支部队来,说不定守城的宋军还真要吃一点亏。

    自午后至太阳下山,战争一刻不停。但宋军尤有余力,因为至今为止他们尚未和夏军发生真正的肢体碰撞。

    本来这场仗还是要打下去的,看着西夏人正在准备火把,唐宁觉得今天晚上这帮西夏人也不想休息了。

    忽然间就见正在攻城的夏军起了一阵骚乱,很快鼓声响起,夏军匆忙退兵。

    种朴身边就有一个懂党项话的护卫,他见西夏人退的匆忙,就觉得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便问那护卫,护卫兴奋的回答道:“属下刚才听到他们里头有人在说颇超老贼中箭了!”

    种朴大喜,但很快又平复下心情问道:“你确定?”

    护卫重重的点头道:“属下敢用性命作保。”

    种朴开心的仰天大笑三声,大声道:“是谁射中的颇超老贼,快把人找出来,本官重重有赏!”

    唐宁见听到这个消息的西军将士都手舞足蹈的,心中不免好奇。于是就问身边同样兴高采烈的葛奎道:“颇超老贼是谁?为什么他中箭了你们这么高兴?”

    葛奎哈哈大笑,解释道:“督运使,你不知道。这颇超老贼乃是西贼的一名重要将领,他对于攻城拔寨,非常有心得。

    当年五路伐贼,咱们也占了不少寨堡城池,但最后有很多都被这颇超老贼给夺回去了。

    不过他有一个缺点,那就是逢战必到前线监督。他自己也知道这样容易成为敌人的目标,每次都装扮成一个普通的督战官。

    咱们想要针对他,却也无从下手。没想到这一次却无意间伤到了他,真是天助我大宋啊!哈哈!”

    唐宁听了之后,眼珠子一转道:“那这颇超老贼死了,对夏军是不是打击很大?”

    种朴笑着回答道:“这是自然。

    贼兵里面就没几个真正会打仗的将领,基本上都是靠两膀子力气作战的。颇超守全算是其中首屈一指的一个……”

    说到这种朴不说了,他看唐宁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那绝对不是什么好笑。

    “你在想什么?”

    “嘿嘿,知州大人,您看咱们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

    环州城北五里之外的夏军大营内,有一座非常奢华的大帐。整座大帐都是由熊皮缝制而成,进了大涨之后,就能看到一个雍容华贵的年轻少妇,威严十足的端坐在一张虎皮包裹的

    椅子上。

    她的面前摆着一桌子佳肴,但她却一口没动。

    这个少妇不吃第一口,被请进这座帐中的男子自然也不敢吃。

    这男子个头不算高,年纪还有些大。盯着一个标准的党项发型,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垂头不语。

    身上穿着一层简单的皮甲,身侧还有两个美貌的侍女伴其左右。

    但他却一点都没有享受的意思,包括坐在他对面的那一位并不像党项人的男子也是如此。两个人额头上的汗水不停的往下淌,一秒钟都没停下来过。

    “没藏仁荣……”那年轻少妇终于发话了,她挑着眉毛,把身子靠在了椅背上。一只胳膊支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托着下巴,语气平淡的说道。

    “臣在!”那年纪不小的男子如蒙大赦,站起身恭敬的朝他的大老板小梁后行礼。

    自打没藏讹庞密谋造反,被李谅祚给杀了全家之后,他没藏氏的地位就急剧的下滑。

    当初没藏讹庞掌权之时,没藏氏在他大白高国内堪称一时风头无两。

    没藏仁荣那时候年纪还小,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个姓氏给他带来的方便,没藏讹庞造反之事就发生了。

    幸好他家跟没藏讹庞除了姓氏之外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否则还要把他牵连进来。

    如此他怎能不对当今的掌权者殷勤以待?即便是小梁后,翻起旧账来可不管他与没藏讹庞到底有没有关系,余孽二字就足以让他全家重蹈没藏讹庞的覆辙。

    “环州城久攻不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小梁后盯着没藏仁荣,语气冷漠,看她的样子,即便是没藏仁荣想说,她也不给这个机会。

    没藏仁荣心说这才打了一天半,要说起来也就是才刚刚热身而已。久攻不下这四个字都出来了,这不是乱弹琴吗?

    刚要说话,就听小梁后说了一声:“张旺……”

    “臣在!”坐在没藏仁荣对面的就是张旺,这一次他与没藏仁荣各领十万大军,也是夏军中一名非常重要的主帅。

    对待张旺,小梁后的态度显然就跟没藏仁荣不一样。刚才对没藏仁荣冷言冷语冷脸,到了张旺这边,就稍显热情。

    嘴角微翘,看着张旺道:“环州城若是交给你来主攻,多久能拿下?”

    张旺瞅着没藏仁荣苦笑一声,没藏仁荣急道:“太后,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

    “本宫不管什么大忌不大忌。”小梁后一拍扶手,厉声疾色道:“你没有这个本事,就交给别人去做。”

    她一拍扶手,没藏仁荣就吓的一趔趄。心中暗骂这婆娘瞎指挥,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没什么真本事却非要不懂装懂指点江山的人,偏偏她又是国母,就算是对自己打骂,自己也只能忍着。

    “张旺!本宫问你,若是环州城交给你来主攻,多久能拿下!”

    张旺沉吟片刻,试探着说道:“三日……”

    见小梁后脸色变差,张旺便保证道:“若是将环州城交于臣来主攻,臣保证明天日落之前,就能攻破环州城!”

    小梁后大喜,抚掌道:“这才

    是本宫的将军!”说罢,举起酒杯继续道:“本宫就在这先祝将军旗开得胜了!”随后将杯中酒一言而今。

    张旺也随之饮尽,但他是苦酒入喉心作痛。

    没藏仁荣手底下的人以步军为主,其中不乏对攻城之战颇有心得之人。譬如颇超守全,他就是一个专攻破城的将领,很有才能。

    听说他还是这两日攻城战的指挥,可惜今天中箭受了伤。

    即便是这样,也没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环州城,这让张旺内心觉得环州城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

    按照他的观点,攻打环州这样被宋军经营了许多年的边关城池,不必急于求成,只要按部就班的来,总有攻破的时候。

    尤其是这一次带了二十万大军,什么城攻不破?梁太后急于平息国内纷争,想要在环州城上找一些话题来堵住国内反对派的嘴,这一点张旺能够理解。

    但也没有这么急切的啊。

    想到此,张旺心中便叹了口气。看来明天自己率军去作战的时候,不能在乎伤亡了,能调动多少人,就调动多少人,即便是用尸体去压,也要把环州城的城墙给压垮。

    不过在此之前,自己还是要去跟颇超守全秉烛夜谈一番,向他讨教一下攻城战需要注意的地方。

    在小梁后的帐内吃了顿饭,张旺就和没藏仁荣告辞。两人出了营帐,皆是一阵唏嘘。对视一眼后,又齐齐叹了口气。

    张旺朝没藏仁荣抱拳道:“没藏老兄,不是我老张抢功,你也看见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没藏仁荣惨笑一声道:“唉,我理解,理解。”

    这样的话题点到为止,隔墙都有耳,更何况是在大马路上。说话不注意点,不知道要被多少耳朵听了去。

    随后张旺就向没藏仁荣询问颇超守全的大帐在哪里,正巧没藏仁荣也要去探望一下这位负了伤的爱将,就跟张旺两人一同前去。

    颇超守全在战场上不幸中了一箭,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之前一直是昏迷不醒。

    宋军又在箭上涂了毒,后来颇超守全虽然醒了,却依旧是高烧不退。

    到了晚上,情况就有所好转。额头虽然还有些发热,但意识已经清明,除了身体虚弱使不上力之外,没什么其他的事情。

    听说张旺和没藏仁荣两个大佬要来,颇超守全连忙吩咐侍从帮他换上一身衣服。出了大帐迎接两人,非常激动的说道:“两位大帅来此,守全感激不尽。”

    没藏仁荣关切的问道:“守全,你没事吧?听说你中了一箭后昏迷不醒,此后又一直高烧不退。现在怎么样,好些了没有?”

    颇超守全道:“多谢大帅关心,守全身子无大碍,就是有些虚弱,使不上力……”

    张旺正欲假惺惺的关切几句,忽然跑过来一个小兵,脸色十分难看的道:“报~!宋军在城头上悬挂了一张用布料所制的巨大横幅,上面还写了字……”

    “写了什么?”

    那小兵看了看颇超守全,尴尬的道:“颇超将军在此,那上写的,小人不便说……”

    “……”

第七十七章 洪德堡之战(6)

    张旺和没藏仁荣一听,便点了点头。想来也就是一些比较有刺激性的话,现在颇超守全身子虚弱,再受刺激,恐怕会出现问题。

    如此还不如亲自去看一看,反正也就两步道的事情,大营距离环州城也不算远。

    两人一合计,便让颇超守全留在大帐之中。虽然颇超守全想要跟去的意愿十分强烈,但两人还是不同意。

    而就在张旺与没藏仁荣带着护卫走后不久,颇超守全就让自己的部下骑马带着他也去看一看。

    部下一开始还不答应,可架不住颇超守全把刀子架在他自己的脖子上做威胁。心里想着将军应该不会把自己给杀了,但为了以防万一,那部下只好答应带着颇超守全去看一看。

    而且将军也说了,他这么多年与宋军打交道,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就是一个横幅,去看了又能怎样?难道还能把自己给气死不成?

    同样的招数以前宋军也不是没玩过,自己现在不还活的好好的吗?

    于是跟部下一同骑着一匹马,咔哒咔哒的就朝环州城去了。

    张旺和没藏仁荣两人还在想那横幅上写了啥能让这小兵不辞辛苦跑一趟腿,到了跟前一看,这俩人鼻子差点没给气歪了。

    生怕西夏人夜色中看不清楚,宋军还吊了几根火把下去,把横幅上的字照亮。

    “环州知州种朴携环州九万驻军恭送颇超守全上西天,祝颇超将军忌日快乐,同祝其余夏军上下将士,愿你们与颇超守全将军一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就在张旺和没藏仁荣看完这些之后,城墙上又落下来一个竖向的长幅。

    偌大一张布,上面就写了六个字。

    哈哈哈哈哈哈。

    颇超守全是认得汉字的,他为了读汉地的兵书,特意去学了汉字。

    但他万万没想到,认识汉字竟成了他的死因。在看到那横幅的时候,颇超守全便觉得天旋地转。

    他自诩见过无数大风大浪,但这么阴损恶毒的语言他却是头一次见。

    以前骂阵叫阵不过问候祖宗十八代,再恶毒也没超过祖宗十八代去。这倒好,全篇一个脏字都没有,但句句诛心。他想大吼自己没死,却觉得胸闷气短。

    而与此同时那写着六个哈字的长幅落下,六个大字落入他的眼睛里,他便觉得满世界都是哈字旋转着朝自己扑过来,融入了他的身体。

    他仿佛能够听到城内宋军放肆的大笑声,一时之间怒极攻心,一口血就喷了出来,随后便晕了过去。

    “将军!将军!”护卫慌了神,赶忙下马将颇超守全放于平地之上。

    那边张旺和没藏仁荣正在跳脚骂娘,说是哪个生儿子没屁~眼的混蛋想出来这么恶毒的言语,诅咒他下辈子给别人当儿子也没屁~眼。

    尤其是那个想出来写六个哈字的,他今天晚上必拉稀。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声音,两人一下子警惕起来。若是宋军趁夜袭营,路上正巧碰见自己,把自己给掳了去,那大白高国就算是玩完了。

    吩咐护卫去一探究竟,两人就开始准备撤退。

    正偷偷的往回走,护卫就回来禀报,一脸焦急的说是颇超守全将军昏过去了。

    两人大惊,连忙

    到近前一看。这时颇超守全的护卫已经掐人中,捏虎口的忙活半天了,此时正好幽幽转型,但脸上血色全无。

    在月光的映衬之下,仿佛一个死人一般。

    颇超守全醒来之后,因为角度问题,一睁眼睛正好看见那六个哈字,忍不住又是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有气无力的道:“气死我了……”

    然后便一翻白眼,又昏了过去。

    一群人忙活了半天,最后还是颇超守全的护卫哭着说道:“将军……将军已经没有进气了……”

    ………………

    “大人,九万驻军是不是有点多了啊。”

    此时此刻的环州城内,唐宁正在府衙里面瞅着写今日战报的种朴说道:“卑职观察了许久,发现环州城里面最多不过六千人。

    九万人有点太夸张了,莫说是九万驻军,就算是九万百姓这环州城也装不下啊。会不会效果适得其反,被夏军拿去当笑话啊。”

    不用说,往城头上挂横幅这么下流的注意就是唐宁这家伙想的,包括后来的六个哈字,也是出于这个阴损的小人之手。

    但细节还是由种朴丰富,譬如唐宁的原稿是‘环州知州种朴携环州上下将士巴拉巴拉……’而种朴直接改成了携九万驻军。

    唐宁不觉得西夏人是傻子,这么明显的虚张声势,难道西夏人会看不出来吗?

    要知道他从庆州出来之前,师父可是跟他说整个环庆路的军队都不超五万啊……

    种朴没搭理唐宁,吭哧吭哧的写自己的东西。

    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做起事情来非常的一丝不苟。

    等到把今日战报写完,种朴才把墨迹吹干,然后放在一大堆写好了但现在寄不出去的文书上面,对唐宁说道:“那要不老夫去改一改,把九万改成六千?”

    唐宁想了想,觉得这样不太好。要是被西夏人知道环州城里面只有六千守军,这帮人还不得跟打了鸡血一样往上冲?

    二十万大军,对比一下就是三十三比一……

    种朴叹了口气道:“九万之数,虽然跟你说的一样是非常明显的虚张声势,但夏军不可不防。

    他们就是死也不会承认打了两天的环州城里面只有六千守军,所以老夫虽然有所夸大,但在他们看来,数量也不会差距太多,所以他们还是要谨慎行事。

    不过看情况明天就不会这样了,若不是今日颇超守全中箭,贼兵指挥大乱,这一仗恐怕到现在还得继续。

    不攻破咱们脚底下的这座环州城,他们睡觉都不会安稳。”

    唐宁想了想问道:“《左传》中有一段是曹刿论战,其中曹刿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夏军已经攻打环州两天了,现在处于什么阶段呢?”

    种朴说:“要是用曹刿论战来举例,现在应当是第二阶段。今日夏军派出精锐部队攻打我,但主将却中箭受伤。是以军心大乱,将兵战意尽失,匆忙鸣金收兵。

    如若不然,战斗将会一直持续,是第一阶段。”

    唐宁又问道:“那贼兵何时才能退去呢?”

    种朴回答道:“这就要看梁氏有多大的气魄和胆量了,她身为妇人,若是有男人的气魄,胆量很大,打一个月甚至数月都

    是有可能的。

    在西北这边要调齐能与二十万贼兵相抗衡的军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吐蕃、角厮罗说不定都会伺机而行,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对于我大宋来说也是个难题。

    但就老夫来看,这场战争不会持续太久。

    梁氏把持朝政之后肆意任用外戚掌权,是以引发国内的强烈不满。面对这些不满,梁氏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用她姑姑那样恩威并施的手段来平息,而是选择以战争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来,她没有打持久战的决心。她动用二十万大军,不过是想要搞出点成绩来让国内的人闭嘴罢了。

    因此这一仗我们必须要打赢,我们不仅要守住环州城,如果有机会,我们还要出击,对他们造成重创。

    这样一来,声讨梁氏的声音在夏国内就会越来越大。而夏国越乱,对我们来说就越有利。

    当初五路伐贼没有这么好的机会,若是那时候夏国就如现在这般,说不定如今的夏国偏安一隅,如交趾一般,只能据守于弹丸之地了。”

    姜还是老的辣,种朴不愧是混迹西北多年的老江湖。这么一通分析下来,让唐宁眼前是豁然开朗。

    怪不得历史上的洪德堡之战宋军大获全胜,原来是这个小梁后拖了这二十万大军的后腿。

    纵观古今但凡是女人总是在军事上有所缺憾,即便是武则天那般传奇的女皇帝,在军事上也力有不逮。

    更何况这个连给武则天端尿盆都不配的小梁后,把种朴的话翻译过来,就是小梁后连给她姑姑,也就是上一任梁太后端尿盆都不配……

    见唐宁陷入思索,种朴还以为这小子是在考虑如何突袭夏军。起身拍了拍唐宁的肩膀,指着悬挂于府衙书房的地图道:“这种事情,你就不必想了。

    大帅在此之前,已经制定出了详细的计划。你看这里……”

    种朴的手指向了环庆二州之间马岭上。

    “折将军此时应当率兵在马岭待机,只要我们守住环州城,折将军总有机会对贼兵进行偷袭。

    这条山间小路,直通安塞寨。而安塞寨,又与洪德城遥望。洪德城附近地势复杂,非常适合打伏击,折将军不会放过这个地方。

    夏军若是不撤退,折将军就可以趁夜色从背后偷袭敌军大营。我们便可以趁乱出击,与折将军相配合,给贼兵来一个前后夹击。

    若是撤退,洪德城又是夏军的必经之路。折将军率军埋伏于此,必然出乎贼兵预料,以奇兵攻其不备,自可得大胜……”

    种朴滔滔不绝的说了一番,见唐宁没什么反应,就咳嗽了一声。

    唐宁神色怪异的道:“听您说了这么多,怎么感觉您已经胜券在握了呢?”

    好么,自己知道洪德堡之战赢了,是因为自己穿越过来的。难不成你是老乡?

    种朴苦笑一声,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道:“这并非是老夫胜券在握,而是之前推演过无数次的战术设想。

    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环州城能够守住的情况下,若是环州城守不住。这一切就是一纸空谈而已。

    小子,你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啊。”

    “这就不用您说了,卑职心里清楚的很。”

    “……”

第七十八章 洪德堡之战(7)

    十四日,天还没亮,城外的夏军就已经发起了攻击。这一次的攻击让守军措手不及,夏军几度登上城墙,好在守军作战勇猛,又占据了夏军登上来的地点。

    在除燃烧弹这种不到最后关头不拿出来的大杀器之外,所有的道具都丢光了的守军与西夏人展开了激烈的肉搏。

    两天下来手掌完好仍能射箭的弓手少之又少,大部分的弓手在重复了长时间的拉弓行为之后,双手已是血肉模糊。

    更惨一点的两只手都在不住的颤抖,别说射箭了,就连握住弓都费劲。

    这个时候弩手的长处就体现出来了,他们虽然在射速上比弓手慢很多,攻击目标也不是那么精准,但他们胜在持久。

    在弓手不得不下去休息的时候,他们还能继续作战。

    八牛弩一经激发,就好似一支刚刚发射的导弹一样。深深的嵌入城下的地面,箭头上还串着两三个倒霉的士兵。

    在北侧城门被夏军用攻城槌打开的那一瞬间,摆在城门口的两架八牛弩瞬间发射。每一支箭上都串着七八个夏军,比直的在夏军军阵中冲出了两条道路。

    在夏军面对八牛弩而感到惊慌失措时,城门口的守军赶快丢出七八个燃烧弹,然后奋力将大门关上。

    先前的门闩已经毁坏,又有几个人抬着巨大的粗木过来,守军们合力将粗木当做门闩放上去,门外是被燃烧弹烧到的夏军凄厉的惨嚎声。

    在战斗最激烈的阶段唐宁也带着林威去城墙上协助防守了。齐复不敢上来,情况紧急,唐宁也没刻意的要求他。

    自己带着林威,手里端着那把公输欢制作的大弩,往城上一站,有人冒出头来,唐宁就是一箭射出去。

    身上挂着一串又一串的箭匣,此时此刻唐宁觉得自己比史泰龙都猛男。

    战斗趋于白热化,从早上天没亮,到晚上夜深时刻,夏军对于环州城的攻夺就没停下来过。

    城墙上下到处都是尸体,血腥气浓郁到吸一口气,就像是喝了一口血一般。

    双方顶着黑灯瞎火激战不休,直到亥时,夏军才鸣金收兵。

    种朴年纪大了,虽尤有余力,自己也想去杀贼,但他的护卫以及通判怕这个人出什么事情,极力劝阻,弄到后来一帮人跪了满院子,才把这个老头子给劝住。

    身为环州知州,以及环州一带种家军的领导者,种朴不容有失。一旦种朴出事,后果可是非常严重的。

    不过他还是站在城中的一处高楼在远处观战,其中唐宁是他格外注目的一个。还有他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个护卫,堪称悍勇,弄得种朴都有些心痒痒。

    亥时战斗结束,守军早已疲累不堪。前来换防的士兵默不作声的吃着馒头,之前的士兵则是抬着阵亡弟兄们的尸体下了城墙。

    没过多久整个环州城就是一片震天响的呼噜声。

    唐宁和林威也很累,唐宁还好点,毕竟这家伙没有参与到肉搏战中去。但是林威就不一样了,这个人虽然从小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但他还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经历。

    一连近十个时辰,毫不间断的作战,此时此刻

    ,他的双臂都有些发麻,眼皮子也沉的厉害。

    在城下一直等待的齐复见两人下来了,连忙迎上前去,伸手扶着走路一步三晃悠的林威道:“林大哥,怎么你也一脸虚脱的样子?”

    林威苦笑一声道:“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刚才还没觉得怎么,就这贼兵才退下,我就觉得这两条胳膊酸麻的厉害。这两条腿也使不上什么力气,浑身乏力。”

    唐宁哼了一声道:“莫说是作战,就是在城下呆着,呆这么长时间也会浑身不得劲的。走吧,扶你林大哥回营帐休息。

    贼兵今天打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能把环州城打下来,心中定然不会甘心。

    他们人那么多,大可轮番休息,轮番上阵。明天没准也会发起同样强度的攻击来,所以我看啊,明天应该还要起早。咱们趁这功夫多睡一会儿,否则可就没有休息的时间了。”

    林威点头,齐复便一只手搀着林威,一只手搀着唐宁,回了营中去睡觉。

    种朴赶过来的时候,唐宁和林威已经打上呼噜了,整座军营里面到处都是呼噜声,看来大家都累坏了。

    种朴有些遗憾,他还想冲唐宁把这个护卫讨过来,让他来自己身边做事呢。如此人才窝在一个小小的督运使身边可惜了。

    在种朴看来,那护卫若是有谋略,成为折可适那样的将才也并无不可。

    即便是没有谋略,也足有做一员虎将的资格了。

    现在既然睡了,就让他先去睡吧。作战了一天,也辛苦了。其他的事情,还是等环州之围解了之后再做讨论吧。

    ………………

    “大帅,环州已经被围了两天了,咱们真的不派出援军前去支援吗?”

    马步军都部署在宋朝是一个权力很大的职位,一般都是放在临近辽、夏的地方,为地方军事长官,掌军队屯戍、防守、训练、教阅、赏罚事务。

    作战时,就充任战时指挥官。总得来说,算是章这个经略安抚使底下的二把手了。

    王景作为环庆路马步军都部署,提出来的问题,章不得不回答。

    叹了口气,章无奈的道:“本帅上午才派张存率五千人去环州支援,怎么你又提起来了?”

    王景挠挠头道:“大帅,五千人……恐怕不够吧?”

    “肯定不够啊。”章说的理直气壮,弄的王景都有些迷糊:“但咱们一共才多少兵啊?才五万多,扣除各城寨守军之后,才两万六千人,还有四千蕃兵。

    这一次张存带着五千人去支援,还剩下两万多人,要是一股脑都派出去,贼兵见再无支援,咱们不就暴露了没有援军可以派遣了吗?

    届时贼兵探得我虚实,主动权不就又握在他们手中了吗?”

    “那怎么办?”王景虽然做到了环庆路马步军都部署的职位,但此人大局观不足,要是让他来指挥一场重大的战役,输都不知道怎么输的。

    不过此人好在听话,章用起来还算顺手,要是大局观不足又刚愎自用,章早把他给撤掉了。

    “再过两天,只留三千人在庆州附近以防

    万一,把剩下的人全派出去,以此来迷惑贼兵前军,让他们知道咱们还是有援军可以派遣的。”

    “可环州守军一共才六千,算上之前押送粮草顺带留守的部队,也才八千人。贼兵数十万之众,恐怕……”

    章挥了挥手,打断了王景的话:“种朴此人能力远超你的想象,再守三天,情况就会有所变化。

    三天之内,贼兵必然会露出马脚,让折将军有机可乘。他们这一次所带的粮草不多,环州附近又一直坚持坚壁清野的策略,补给跟不上,他们就只能撤军。

    更何况……哼,老夫还给贼兵准备了一份大礼呢,这都两天了,估摸着他们应该已经收到这份大礼了吧!”

    “什么大礼?”王景好奇的问道。

    “嘿嘿。”章嘿嘿一笑,却不做声,六十多岁的人了,也难为他能做出这么一副猥琐的表情出来。

    ………………

    唐宁没想到这一觉睡的甚是安稳,从昨晚一直睡到今天中午,爬起来一听,没有厮杀的声音。

    走出大帐一看,风和日丽的天气还不错。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贼兵没有进攻,跑去问种朴,种朴脸色怪异的说道:“是不是这么一回事老夫还不敢确定……

    不过你记不记得大帅前些日子刚刚下令,叫我军将士不准去外面取水?”

    “当然记得。”唐宁点头:“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蹊跷?当时贼兵压境,我还以为是大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才下了这道命令,难道……”

    说到此,唐宁忽然变的兴奋起来。

    种朴叹了口气道:“环州一带食水来源有限,贼兵即便是粮草供应充足,也避免不了喝水的问题。

    大帅看来是在水源处下了毒,今日贼兵没能攻上来,很大的概率是跟中了毒有关。”

    兴奋的唐宁看到种朴的样子不像是高兴的模样,就奇怪的问道:“大人,难道这不是件好事吗?为什么您看上去不怎么高兴呢?”

    种朴深深的看了眼唐宁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毕竟贼兵在这种情况之下无法进行攻城,我们也得到了时间来休整。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环州附近的百姓怎么办?

    即便是他们幸运的逃脱了贼兵的魔爪,但他们也是要喝水的啊……

    为了计划成功,大帅连我们都没有告知细节,只说不许去城外的水源处饮水,更不用提这些百姓了,他们可能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环州附近还有百姓?”唐宁瞪大眼睛:“这地方连年交战,又常年进行坚壁清野,难道还有百姓愿意留在这里?”

    “怎么没有?站前光是从木钵镇撤走的人家就有七百多户,周边大大小小的村庄不下二十处,算起来最少也有五千多人在这附近定居。

    他们又不一定非要以耕种为生,军中有的是活让他们来做。

    你以为背井离乡这四个字做起来跟说着同样容易吗?如果不是真的没有办法,走投无路了,谁又愿意离开世代居住于此的故土呢?”

第七十九章 洪德堡之战(8)

    明知战争必然伴随着牺牲,种朴还是说出了这番话。光是从这一点上来看,他和章的态度就极为相反。

    章可以为了获胜无所不作,而种朴却有他自己的底线。唐宁想了很久,或许种朴的底线,就是种家军能够在西北威震一方的原因。

    下午斥候回来报信,说贼兵里面忽然死了很多人畜,一个上午死的马不下千匹,死的人不下两千。

    种朴听完之后就挥挥手把斥候赶走了,他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一想到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会有百姓误饮毒泉一命呼呜,他就觉得心烦意乱。

    写了好几封信痛骂章,但最后种朴还是把他们撕碎了。

    环州通判深知自家知州的性子,除了种谔之外他们老种家的人几乎都这样。

    劝说了好半天,用一顿毒打换回了种朴的心态。在唐宁给他敷药的时候,他还嚷嚷着说这顿打没白挨,他自己出事了知州大人也不能出事。

    恢复之后的种朴立刻就开了一场大会,商讨接下来的对敌策略。唐宁因为这两天表现突出,破例被种朴邀请参与了进来。

    会前种朴发表讲话,说:“今日贼兵尚未攻城,按照先前的情况分析,定是章大帅的下毒之策起了作用。

    今日又有斥候来报,说贼兵大营中出现了伤亡,死掉的人马加起来有三千余。

    这一切还不足以成为大帅下毒之策奏效的作用,贼兵是将计就计,还是真的中毒,尚不可知,故众将军可将此事刨除在外,不做打算。”

    说完,就开始让堂内众将发言。

    听着众将纷纷发表意见,却都是比较保守的防御策略时,唐宁忍不住说道:“为什么不夜袭敌营呢?他们都中毒了没有战斗力,现在是个好机会啊!”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包括手持长枪站在一边没有发言权的护卫都用看大便的目光看着唐宁。

    唐宁有些尴尬,难道自己说错话了么?

    看在唐宁是燃烧弹研发者的份上在场众人硬是把到嘴边的垃圾话都咽回了肚子里,不再看着唐宁,而是转头去讨论战术。

    同样的,再次进行讨论的时候依旧是没有一个人提出夜袭,皆是防守的办法。

    大会结束,唐宁紧走两步到了种朴身边,谄笑着道:“大人,属下刚刚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怎么大家都用那种目光看着属下啊?”

    种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好意思说,你算是把老夫的脸都给丢尽了!

    你以为你能想到的事情,贼兵想不到么?你能想到趁他们虚弱的时候夜袭敌营,他们就想不到?

    越是到这种时候,敌人的警惕性就会越高。老夫听说你在来的路上跟土匪交过手,并且两次取得胜利。

    不知道是不是这两次胜利给了你信心,但你要知道,贼兵可不是土匪那种末流货色。

    况且环州城内守军一共才六七千人,连日作战之后,死伤无数。如今可战之士,有四千左右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你准备派多少人去攻打这几十万贼兵屯驻的大营?三千?五百?

    你也不想想咱们还经得起损失吗?”

    被种朴连啷带损的说了一通,唐宁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心中觉得自己夜袭的策略可能是有些不合时宜,但自己的方向总是没错

    的。

    要是有足够的兵力,派出一些去袭营又有什么不好呢?

    于是垂着头低声嘟囔了一句:“风险与收益并存,要是派出去袭营的人不小心把贼兵主帅给杀了,那不就是莫大的收益了?”

    声音很小,但种朴却听的一清二楚。听到唐宁犟嘴,种朴忍不住火冒三丈。拎着唐宁的后脖领子就教训道:“你懂个屁!

    你知道贼兵的中军御营在哪儿吗?”

    唐宁梗着脖子嘴硬道:“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你连贼兵主帅在哪儿都不知道,还把主帅杀了……你这种混账话也能说得出来的?”

    “古往今来有多少奇袭成功的例子,那都是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你可给我闭嘴吧你!”种朴一脚就踹在了唐宁的屁股上:“你也不看看古往今来打了多少仗,奇袭成功的例子又有多少。”

    唐宁屁股上挨了一脚,就不想再犟嘴了。这就好比把刀子架在杠精脖子上的时候,他们也不敢杠了一样。

    规规矩矩的跟在种朴身边,聆听他老人家的教导。

    “从古至今,出奇兵以得胜之事,在所有的战役中只占不到万分之一。剩下的战役,哪一场不是规规矩矩的打过来的?

    远了不说,说近的。太祖皇帝一统天下的时候,纳荆南,平后蜀,灭南唐,伐北汉,其中哪一仗不是规规矩矩的打下来的?

    奇袭若是像你说的那么容易,那干脆大家也都别打了,你奇袭我我奇袭你,大家一起来奇袭就好了。”

    种朴还挺欣赏唐宁,不然这话他才懒得跟别人说,更遑论像现在这般苦口婆心的教导了。

    唐宁听了种朴这番话,才打消心中不忿的念头。仔细一想,觉得种朴说的非常有道理。

    历史上的华夏大地几乎总是处于战争之中,而流传下来关于奇袭的案例虽然不少,但这么一对比,就好像是从大海里面捞出来的几根针一样,稀少无比。

    出现一个,都能在史书上大书特书一下。更何况种朴在开大会之前就很严肃的说,敌军是将计就计,还是真正的中毒,目前来说,尚不得而知。

    自己从主观上认定夏军已经中了毒,是一种很不谨慎的行为。

    若是夏军将计就计,种朴又听从了自己的意见,派人去袭营,这些人只会打狗的肉包子,有去无回。

    而这对于环州城的防守来说,是一个严重的打击。

    本来人数就不够,又蒙受损失,说严重点,这都属于通敌了。

    想到此,唐宁就不免有些惭愧。看来自己还是经验不足,需要不断学习,提高自己的水平才成。

    然而十六日时,夏军依旧没什么动作。只是派出小兵来站在城门口不断的骂街,说宋军都是没卵子的娘们,不敢跟他们在野外作战。

    对于这种谩骂宋军早就习以为常了,不过出于颜面,又考虑到唐宁在之前挂横幅一事中表现出色,种朴就派唐宁去跟那小兵对骂。

    跟古人对骂,唐宁还没怕过谁。后世那些层出不穷的骂人花样,能把这帮人气的在地上翻跟头。

    站在城头,唐宁往下一看,这还是是个熟人,正是前几天挑着信使尸体来城下挑衅的那家伙。

    于是唐宁深吸一口气,破口大骂道:“你们这帮党项秃驴,你们脑袋有问题,爷爷们可没有!

    你们有几十万人,爷爷们只有九万,就这还出去跟你们打野战,给你们打牙祭都不够!

    爷爷们就当缩头乌龟怎么了?王八能活一万年,你连明天的太阳你都见不到!”

    卫慕都力气的火冒三丈,指着唐宁骂道:“你无耻!你不要脸!”

    唐宁挖着鼻孔回道:“是啊,怎么了?有种的冲上来咬爷爷一口啊!你们人多了不起啊?不还是连座城都攻不破!再说,人多又如何?

    你爹不还是有两个儿子,你们兄弟俩人多,难道还能杀了你爹不成?

    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你们那个被自己老爹睡了婆娘的宁令哥好像真的把自己老爹杀了哦。

    不过这也不怪你们,毕竟都是蛮夷,不懂人伦之道,就算是吃屎喝尿,也都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嘛!”

    周围的宋军哄然大笑,有的甚至笑的直不起腰来,躺在地上打滚。

    卫慕都力气得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连续喘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心情,但嘴角还是溢出一丝鲜血。

    他心中非常的委屈,本来叫阵这种事情不是他来做的,但是偏偏其他嗓门大的士兵都中了毒,偶尔有几个没中毒的,也是跟他轮着来骂。

    结果上一个士兵来骂了半天人家也没还嘴,自己一上来,就遇到个能还嘴的。偏偏人家说的还没什么毛病,从秃驴到宁令哥弑父,这都是真事儿……

    对骂的时候最怕就是这种揭短的,一个短揭下来,气的还嘴都想不出词来。更何况他卫慕都力也就是嗓门大,骂人的本事还停留在宋人的大家闺秀阶段。

    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几句不痛不痒的,随便从大街上拎个泼妇出来都能把他骂的喷血,更何况唐宁这种常年跟杠精对喷高手了。

    “说话那个报上名来,我卫慕都力要是不取你项上人头,誓不为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爷我叫齐复,有种就来把小爷的人头取了,你要是不取,别怪我跟弟兄们瞧不起你,说你是怂包!”

    “老子是没藏仁荣将军帐下第一猛将!你敢说老子是怂包!你再说一遍!”

    “怂包!你要是有种你现在就来把爷爷的人头取了啊!怂包怂包怂包……”

    “哇呀呀!气死我啦!”卫慕都力双目血红,提着长枪手中缰绳一抖,就策马直奔环州城。

    才跑了没几步,城上就是两架八牛弩瞬间激发,两根粗长的弩箭擦着他的身边飞过,巨大的劲风带的马都有些不稳。

    卫慕都力被吓得魂不附体,匆忙调转马头飞也似的逃走了。

    唐宁双手放在嘴边大喊道:“怂包!你怎么不来啊!爷爷在这等着你呢!你倒是来啊!你今天不把爷爷的脑袋取走,你就跟爷爷的姓!”

    卫慕都力怒极攻心,一口血喷出来,却不再拨转马头冲向环州城,而是往大营的方向逃命去了。

    种朴叹了口气道:“可惜了,没能把这个家伙给射死。”

    负责激发八牛弩的小兵单膝跪地对种朴请罪道:“大人,小人该死!刚才小人和弟兄们笑的手抖,不然此人现在定是我箭下亡魂。

    还请大人责罚!”

    “……”

第八十章 洪德堡之战(9)

    “没藏仁荣,张旺,你们这两个饭桶!蠢货!给你们一人十万人,连一座小小的环州城都拿不下来,难道你们都是酒囊饭袋吗?!

    就算是用人堆,这座环州城都该被堆垮了吧?为什么你们偏偏就攻不下来呢?你们还配自称是狼的子孙吗?

    上条狗都比你们俩强!”

    夏军的中军御营,原是西夏军中最高指挥官所在的地方。今次小梁后率军亲征,中军御营也就成了西夏国母小梁后驻跸之所。

    小梁后发了脾气,张旺和没藏仁荣不敢还嘴。两人唯唯诺诺半天,直到小梁后吼完了,两人才对视一眼。

    张旺用眼神示意没藏仁荣上去为二人开脱,没藏仁荣瞪大眼睛,微微摇头,那意思是你就算把我杀了我也不张这个嘴。

    没办法,张旺只好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启禀太后,非是臣统军无能,而是那宋猪太过狡诈,他们竟在水源处下毒,如今我将士误饮毒泉,死伤已超三成。

    众将士军心慌乱,人心惶惶,毫无战意,人再多,也攻不破这环州城啊,望太后理解。”

    没藏仁荣见小梁后眉头微蹙,似是思索。又见张旺冲他挤眉弄眼,就知道现在到了他出场的时候。

    于是也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太后,如今环州已经是一个是非之地,况且因为战前想着能够拿下环州城,以战养战,故此番出征粮草携带的数量并不算多,每名将士,也只够七日口粮而已。

    久旷之下,形势必将对我军发生不利,将士们既要饿着肚子,又要忍受毒泉所带来的身体不适与宋军作战,即便我大白高国的男儿皆是虎狼之躯,也架不住这番折腾。

    权衡之下微臣斗胆请太后下令撤军,国内纷争不断,陛下一人恐怕无法应付,太后还是早些回去主持大局为妙。”

    这仗谁他娘的想打啊?本身打了四天都没把环州城打下来已经是非常影响士气的事情了,现在又多了中毒。

    光是昨天一天中毒的人畜就过了万,这对士气的打击是十分巨大的。人缺了水是不能活的,而现在众将士已经是闻水色变,喝之前都要找一个平日里讨厌的人尝一尝,观察一下这是不是毒水……

    昨天等了一天,想等种朴脑子发昏派人奇袭中军御营,结果也没等到。种朴这只老王八是谨慎的厉害,战力尚存的将士干瞪眼白白瞪了一宿,这又是一大损失。

    没法打下去了啊,再打下去伤亡只会越来越多,还不如趁现在还没有陷得太深,宋军仍处在防御状态的时候赶紧撤军,这样还能够及时止损。

    小梁后年纪不大,模样又十分美丽,咬着唇沉思的模样甚是迷人。

    没藏仁荣看的口水都淌下来了,还好张旺看见,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不然被小梁后察觉,他的脑袋就要挂的高高的了。

    对张旺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刚伸手擦了擦口水,小梁后就沉声道:“打!继续打!”

    张旺和没藏仁荣齐声道:“太后

    三思!”

    “本宫自十二日出征以来,至今已过四日。若连宋军一城都未下,岂不是闹了笑话?回去之后,国内的人会怎么看本宫?

    发现水源有毒的当天不就已经将木钵镇的先锋军撤回来了吗?就派他们去攻城!

    继续打!不拿下环州城,绝不撤军!”

    张旺和没藏仁荣见小梁后态度坚决,只能无奈的苦笑一声,拱手称是。至于第一次劝说失败之后,第二次要怎么劝说小梁后,他俩却压根没想过。

    小梁后顶着国内的舆论压力,挑选出来的左右两军主帅可不是完全凭本事来的。

    要说本事,仁多保忠、嵬名阿埋哪个都比这俩人叠一块儿还要厉害。

    但是把十万人的兵权交给仁多保忠,小梁后是万万不敢的。哪怕给仁多保忠五百人,她晚上都要失眠好一会儿。

    所以小梁后挑选的左右统帅最大的特点就是听话,别的还真没什么……

    按理说小梁后的想法也没什么错,但她不懂军事,不知道作战之时,士气对于获胜的重要性。

    没有水喝,口粮也接近消耗殆尽的夏军作战的时候是非常敷衍的。唐宁站在城头上看,就跟看猴子打架似的。

    乌泱泱的一群人没精打采的上来了,然后宋军射了几箭,这帮人就跟屁股着火似的哗啦啦往回跑。

    唐宁挠着头对种朴说道:“大人,这……这也太不像话了吧?西贼这是看不起咱们呢?怎么打仗都不好好打了?”

    种朴哈哈大笑道:“估计是这些士兵已经心生退意,不想再继续打了。从十二日清晨至今已有五日,大帅下了毒,他们想要水喝,很不容易。

    而这群人向来又没有我朝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习惯,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以战养战。所以老夫推测的若是不错,现在贼兵的口粮,估计也要消耗一空了。

    这种情况就算是那个叫唤着自己是第一猛士的家伙,也没有继续作战的心思了。

    哈哈!梁氏啊梁氏,一介女流自以为是,率数十万大军亲征,最后闹了这么大的一个笑话。老子看你回去之后怎么办,哈哈哈哈哈!”

    种朴开心的不得了,笑得直扶墙。唐宁得知这场战斗的胜利,并不仅仅是战争获胜字面意义这么简单,而是在政治上也能给小梁后造成很大困扰的。

    回去之后国内的反对派指不定要怎么羞辱她,而这个女人也要为自己的自以为是付出代价。

    下城墙的路上,齐复挠着头问唐宁道:“姐夫,不就是一座城么?那西夏国的太后没攻下来,值得您跟知州大人这么高兴?

    攻不下来就攻不下来,就当出来玩一圈不成么?”

    唐宁瞅了眼齐复,深深的叹了口气道:“你还是图样图森破,她梁氏带了二十万人来攻打环州城,打了五天都没打下来,这本身就是一种失败,说出去已经够人笑话的了。

    你知道她这一次

    率军出征,国内有多少反对的声音么?你知道她回去之后,国内那些反对的声音会以怎样的方式对她极尽刻薄的羞辱么?

    这一仗打赢了,哪怕他们实际上没有多大的伤亡,也能给西夏人造成巨大的损失,这才是我跟知州大人高兴的地方。

    你呀,看问题不要只看表面,要学会分析,看到问题的本质,好好学去吧。”

    齐复恍然大悟,崇拜的看着唐宁道:“不愧是姐夫,这么复杂的问题都能搞明白,姐夫你好厉害哦!”

    “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唐宁哼了一声,十分得意的说道。

    刚下了城墙,就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因为中毒的原因,夏军不得不将兵力收缩来防备环州守军的突袭,在环州东、西、南三面的守军,已经被没藏仁荣和张旺叫回,集结可战之士,全力攻取环州北侧。

    三面门解了围,消息的传入与送出就变的简单许多。

    折可适派来的信使来传递消息给种朴的时候,唐宁正好在场,听到了一些。

    原来十四日,也就是夏军发现食水有毒的时候,就已经下令将木钵镇的先锋军撤回了。

    收到谍报的折可适认为这是夏军退兵的表现,并且因为章派出五千人支援环州,和之前在帅府商定的一样,章派出援军的那一刻,就代表着反击的开始。

    折可适当机立断,会合了刘珩、党万、张禧,合兵八千四百八十八人,为避免被没有撤干净的夏军发现,避开西夏前锋屯驻的木波镇,自马岭取道金村堡往北,绕途至安塞堡。

    从战场的角度上来说,折可适选择的位置非常妙,隐然威胁西夏大军的北翼。如果发起突袭,西夏军队毫无防备之下必将损失惨重。

    但折可适并没有因为这种蝇头小利就冲动,他在到达安塞堡之后又收到谍报,说木钵镇的夏军对大马路上的寨堡理都不理,一天一夜之间直奔环州,并且占据了通往洪德城的主要道路。

    因为西夏人没想着在乌兰、肃远、洪德三寨上发生不必要的伤亡,所以就只是派了人围困监视,并没有发起进攻。

    因此当地贼势甚重,道路不通,故折可适在蕃官的带领之下,取大虫谷道于贼寨傍,偷路前去洪德下寨。

    他的信使来报称折可适已经分兵各部署进入了洪德城,慕化和摩勒博,也已经潜入乌兰、肃远二寨待机。约定举火为号,突袭夏军。

    在此之前,章也派来了信使,说他派了都部署李浩率领一万五千人前来支援,并且还说要种朴小心谨慎,他已经没有哪怕一个兵可以派过来了。

    可以说每来一个信使,就会带来一个好消息。所以当南侧城门再次开启,又一个骑着马的人进来时,唐宁本以为这是信使,却没想到这是个老熟人。

    不是别人,正是孙贺。

    经过唐宁的时候孙贺下了马跟唐宁打了个招呼:“督运使大人,别来无恙啊!”

第八十一章 洪德堡之战(10)

    自当初进了环庆路之后,刘令就很少出现在唐宁面前。到了庆州之后,这个人更是直接消失了。

    连带着他的同僚,所有人一起消失了。

    这都快大半年了,再看见孙贺确实有一种故人重逢的欣喜。只不过孙贺如今的脸上多了许多的沧桑,看样子这大半年他没少吃苦,大西北风沙很大,这个人应该吃了不少沙子。

    “孙哥!”唐宁惊喜莫名,伸手拉住孙贺的手激动的说道:“孙哥,都大半年没见了,我好想你啊!”

    孙贺哈哈一笑,眼眶也有些湿润。他们做间谍心里从来就没有过信任和感情二字,因为一旦对目标产生了这两种情绪,将来发现异样的时候下手就会艰难许多。

    不过唐宁的真情还是打动了孙贺,他和唐宁抱在一起,重重的拍着唐宁的后背道:“我也想你!”

    在齐复的眼中这俩人很恶心的抱了一阵子后就依依不舍的分开了,然后唐宁深情的稍显羞涩的孙贺道:“你这么长时间,都去哪儿了?这一次你来环州是做什么的?”以上形容以及修辞手法皆出自齐复之手。

    孙贺神秘一笑道:“在下这次回来是要传递一个好消息!”

    唐宁一听,好奇心大作,搓搓手道:“是么!什么好消息?我能不能听听?”

    孙贺笑了笑道:“督运使自然是能听的,只是在下要先同知州大人说了,这消息还是要第一时间告诉知州大人的。”

    “好吧。”唐宁点了点头,然后告诉孙贺自己就在大帐中等他,在此之前,他唐宁要先去做几道小菜来招待久别重逢的好朋友。

    不得不说这一次武德司密探的表现活跃至极,折可适得到的所有谍报,均出自武德司密探之手。

    章、种朴得到的有关西夏的情报,也都是从武德司密探口中获取的。

    由此唐宁便深深的感觉到了武德司能量的强大,这群人就好像蜘蛛一样,他们的网遍及任何一个他们想要去,能够去的地方。

    这张网上的每一个猎物,做出哪怕一个微小的动作,他们都能立刻感知到。

    想到此,唐宁便打定主意以后不要成为武德司的目标。否则就刘令、孙贺这帮人,还不得把自己每天晚上起夜几回都给调查的清清楚楚?

    实际上他不知道的是,很早以前,他还在南山寨的时候就已经是武德司的目标了。他一晚上偶尔会起夜一回,喜欢偷窥自家厨娘洗澡,这都是档案里写的清清楚楚的……

    孙贺很快就回来了,唐宁也做好了一些简单的饭菜,跟齐复林威三人一起端了过来。

    不是什么丰盛的菜肴,军中的条件也不允许。都是些小菜,还是以鸡蛋为主。肉类做起来太费时间,除了肉之外,鸡蛋就是唐宁能弄到的最好食材了。

    很久没吃过如此可口饭菜的孙贺吃的大快朵颐,不一会儿,两碗米饭就下了肚,唐宁甚至连一碗都没有吃完。

    唐宁当初做燃烧弹的时候,在葛奎的怂恿下,偷偷留了几袋子酒。但他现在也不敢喝,毕竟现在还不是喝酒的时候,外面夏军还在攻城呢。

    无奈之下只好以水带酒,但喝起来没点滋味,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孙贺吃到第三碗的时候外面忽然进来个人,唐宁刚想说谁这么没礼貌进来之前也不知道喊一声。

    抬头一看是种朴,跳起

    来就毕恭毕敬的说道:“大人,您怎么来了?”

    种朴挑挑眉毛道:“这整个环州方圆几十里地都是老夫这个知州所辖,怎么着,老夫来看看有没有人在老夫的辖境里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不行?”

    说罢种朴还吸了吸鼻子,没有闻到他想闻的味道,倒是闻到了饭菜的香气。低头一看,唐宁的桌子摆着几道看上去就让人大有食欲的菜肴。

    种朴在大西北一直就吃不到什么好东西,难得能遇到这种色香味俱全的好饭菜,自然不肯放过。

    大大咧咧的把唐宁拎到一旁,自己大马金刀的坐下来呼喝唐宁给他盛一碗饭,他要亲自试一下毒,看看唐宁是不是心怀不轨想要毒死他大宋宝贵的信使。

    唐宁都听傻了,这说的是人话吗?不过毕竟人家是知州,自己只是个小小的督运使,人家说话,自己还得规规矩矩的照办。

    于是殷勤的盛了一碗饭递过去,种朴接过之后就开吃。

    菜一如嘴,种朴的眼珠子就是一亮。然后便胃口大开,跟孙贺一样,俩人吭哧吭哧一人吃了三碗,把菜吃了个精光。

    唐宁心说五十多岁了还吃三碗饭撑不死你个老头子,嘴上却十分谄媚的说道:“知州大人这个年纪一顿饭都能吃三碗,实在是人中豪杰。

    看样子知州大人身体非常的健康,长命百岁不过只是个开始而已。”

    种朴嘬着牙花子摆摆手道:“你小子嘴上这么说,心里不知道怎么骂老夫呢。你也甭跟老夫扯这些没用的,把你藏的酒拿出来吧。

    信使为国操劳辛苦,自然要款待一番。”

    唐宁愣了一下道:“可是外面夏军还在……”

    种朴呵呵一笑道:“贼兵已不足为虑。”

    “大人此话怎讲?”

    种朴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了。瞅着孙贺道:“还是你来说吧,正好老夫刚才忘记询问原因,只知道贼兵要退了。

    刚才过来找你到这儿,也是为了问你究竟是什么原因。说说吧,老夫可跟这小子一样好奇呢。”

    唐宁心中暗骂,说这糟老头子也忒厚颜无耻了,自己好奇就说自己好奇,偏要拉着小爷我做垫背,小爷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好不好?

    正胡思乱想间,孙贺就说道:“是这样的,环州城久攻不下,消息已经传到了西夏国内。

    梁氏之兄梁乙逋因梁氏不放兵权与他,而同梁氏之间有了怨隙。如今在国内联系一众对后党专权意见很大的人,搞反对活动。

    梁乙逋自身便有实力,那些对后党专权有所意见的人,也都是夏国的老牌勋贵家族。

    几方合力之下,事态愈演愈烈。已经不是夏国幼主李乾顺能够摆平的地步了,梁氏若不尽快回去,一场内乱就将在夏国之内爆发。

    这绝对不是梁氏愿意看到的,所以不管她如何想,马上退兵就已经成了她唯一的选择。”

    唐宁刚把酒拿出来,听到这激动的说道:“难道就没有办法让梁氏继续在这边呆着么?”

    话音刚落,种朴和孙贺齐齐看向他。

    唐宁气愤的把酒往桌子上一扔道:“又来了!又是这种看大便的眼神!你们对我有意见能不能直说,我还是个孩子,这是我第一次上真正的在场,你们知道我有多努力吗?”

    种朴哼了一声道:“老夫见你出口成章,引经据典,还以为你是熟读兵书的人才。几次三番下来,除了鬼点子之外,也就是纸上谈兵的能耐,不值一晒。

    老夫在你这个年纪,也是头一次上战场就打了胜仗,你那算什么努力?你以为光靠你的鬼点子就能取胜吗?

    告诉你,光是你有这些乌七八糟的想法,你就不配赢!

    留住梁氏?说的容易,你要怎么留?

    人家有二十万,即便是中毒,至少也有十万人可以作战。

    我环庆路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五万人,难道我们为了留下梁氏,要把这五万人全派出去跟贼兵野战?

    那叫得不偿失!她梁氏把咱们这五万人都给灭了,国内的反对派当场就得闭嘴。

    除此之外,你还想拿什么留?把环州城拱手相让?结局不都是一样的么?”

    唐宁不说话了,种朴哪儿都好,唯一一点就是特别喜欢打击自己。只要找到机会立刻就把自己贬的一文不值。

    唐宁很委屈,孩子有想象力有什么错?!

    孙贺就委婉许多,他笑着说道:“知州大人所说不错,留住梁氏对我们而言是没办法做到。

    我们唯一能在这件事上插手的,就是在梁氏返回夏国的路上,对其进行出人预料的打击。”

    种朴一脸阴笑道:“折将军已经准备好了,他和蕃官分居于乌兰、肃远、洪德三寨。以举火为号,待机突袭撤退的夏军。

    贼兵自大,此番攻城失利,又多数中毒,士气正是极度低落之时。返回路上,若是有一支奇兵忽然对其展开突袭,贼兵必然魂飞魄散,要混乱好一阵子。

    到时候生擒梁氏,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是一个回到夏国之内的梁氏,比一个被活捉的梁氏要重要的得多……”想到此,种朴一拍脑门,匆匆起身道:“我得赶快派人去通知折将军才行,万万不能活捉梁氏……”

    才走了两步,又回来坐下了。叹了口气道:“乌兰之北,尽是西贼驻之处,贼势至重,道路不通。此时派遣信使,恐横生枝节,实为不妥。

    若是被贼兵知晓折将军率部众藏匿于乌兰、肃远、洪德三寨之中,老夫就成了罪人。这个险还是不要去冒为好。”

    孙贺拱手道:“知州大人高见。”

    唐宁不知道是脑子抽了还是来了劲,非要像种朴说的想要出鬼点子。忽然间说了一句:“不如咱们也派些兵绕山路去洪德寨附近如何?

    如果没开打,就潜伏在山上。如果开打了,就下去支援。顺便通知折将军,不要活捉梁氏。而且贼兵二十万之众,折将军只有八千余人,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保险。

    而多一支奇兵,就多一份胜率……

    你们看我干嘛?虽然你们没有用那种看大便的眼神了,但是我总觉得你们不怀好意……”

    种朴摸着下巴说道:“你的计策不错,就这么办。不过谁出的主意,谁去干活。老夫给你一千人,自行挑选。

    到时候由你带着,老夫再把熟知环州地形的建中也一并派给你,探得夏军开始从环州退兵,你就自西门而出,走间道前去洪德寨左近,待机以策应折将军!”

    “……”

第八十二章 洪德堡之战(11)

    十七日深夜,夏军开始从环州城撤围。

    小梁后选择撤军纯属无奈,如果她现在不回去控制一下自己的亲哥哥梁乙逋,这二十万大军回去之后很有可能会在人疲马乏没有补给的情况下,与国内剩下的军队打一场内战。

    即便是小梁后这个没有远见的人,也知晓其中利害。

    宋人是大敌不假,她一定要做出些事情,也没错。只是自己的哥哥太不老实,需要有一个人压一压他的嚣张气焰。

    乾顺年幼,没办法做这件事,只有她自己亲自来做,所以撤军就成了她现在唯一的选择。

    张旺和没藏仁荣当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十七日中午收到梁乙逋在国内搞事情的消息,十七日深夜,夏军便趁着夜色开始撤军。

    他们想要营造出一个假象,就是他们依旧准备继续攻打环州。所以他们留下了不少人举着火把跑来跑去,弄得城头守军以为夏军又要作什么幺蛾子,一个个紧张兮兮的。

    但早就有了情报的种朴在派出斥候用了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确定夏军开始撤兵之后,当即拨给了唐宁一千人马,让唐宁在种建中,也就是那个十二号被打了二十军棍的家伙带路。

    走山间间道,以最快速度到达洪德城附近的高阴山待机策应折可适。

    但这个时候,夏军撤兵的路线尚不明确。但按照先锋军十六日‘翻寨下环州,日夕头回,并取洪德大川路’的谍报来看,夏军撤退路线大概率会取道洪德城。

    这也是为什么折可适把伏击地点选做这里的原因,洪德城附近大路通畅,对于夏军大规模的前进、撤退来说,都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十二日夏军进攻时,选取的进攻路线就是这里,撤退时也有很大的概率再从这里走一遍。

    等待是艰难的,黎明前的黑暗,也总是最难熬的时候。

    折可适,这个某种意义上洪德堡之战的‘罪魁祸首’,此时正在洪德城之内,观察着远处的动静。

    说起来还挺替西夏人憋屈的。去年年末,武德司里不知是哪位大仙把尾丁驻守的五千多人名字全搞到了,并且从阶级到官职一应俱全。

    折可适向章请命出战,章应允,给了他六千人马,随他指挥调动,章不参与这次战事的指挥。

    于是折可适这厮装作西夏首领巡视,把那五千个激动不已觉得升官发财就在眼前的尾丁驻守夏军挨个点名喊了出来,然后一起杀光了。

    因此尾丁遇袭没有传递烽火,后方驻扎的军队甚至不知道尾丁遇袭一事。

    折可适轻装简从,率领骑兵长驱直入,斩级上万,伤者不计其数。

    这可把西夏人给气坏了,派兵追击,结果又被折可适在怪杨河打了一场伏击,死伤又是不计其数。

    西夏人鼻子都气歪了,要找宋人报仇的声音在民间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小梁后也是抓住这个机会,才有了如今亲率二十万大军围攻环州的事情出来。

    洪德堡之战的始作俑者,也是这场战役

    中光芒最亮的一颗将星折可适却对此没有多大的感触。

    即便章这个老风流拿这件事开玩笑,说你折可适也成了让小梁后念念不忘之人时,折可适也只是置之一笑。

    年近四十,他的心态已经不似年少时那般轻狂了。如今他总是能够保持着一个平和的心态,冷静的看待任何问题,这便是他作战总是能够胜利的秘诀。

    “将军,贼兵怎么还不来啊?是不是不准备从这条路走了啊?”

    折可适正在黑灯瞎火的城墙上感念自己逝去的青春时,手下部将忽然问了一嘴。

    美好心情被打破的折可适并没有生气,笑了一声道:“谁知道呢?再等一会儿吧,咱们这里不是最早能够看见贼兵的地方,肃远寨才是。

    要是慕化看到人,他会按照约定那般举火为号的。

    而贼兵他们若不从这条路走,就算他们命大,躲过了这一劫。”

    那部将听了之后感慨道:“羌人中也能有慕化这样爽朗的好汉子,属下以前从来都没敢想过。

    此间事了,若是还活着,属下定要去找慕化喝一杯,到时候将军可莫要拦着。”

    折可适抿嘴笑道:“慕化酒量很大,你要是去找他拼酒,可要小心了。”

    那部将正要回话,忽见肃远寨火光大作。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指着肃远寨激动的道:“将军快看!肃远寨有火光!”

    折可适点头道:“看见了,传令下去,叫弟兄们做好战斗准备,一会儿听我号令,城门一开,直接杀出去,给贼兵来个出其不意!”

    “遵命!”部将单膝跪地抱拳接了令之后,就跑下去四处传达消息。

    因为夏军不是没有放人盯着洪德寨,所以动静也不敢闹得太大。不过一时间寨中还是哗啦哗啦的甲叶声响。

    十六日就抵达了洪德寨,如今已经是十八日凌晨。休息了足足一天的将士们养足了精神,卯着劲准备给西夏人来一个深刻的教训。

    大路上忽然冒出火光,一条火龙正在缓缓的匍匐前行。洪德城中,众将士早已守在西门口,只待折可适一声令下,就突杀出去。

    那部将传令回来已经是气喘吁吁,再次单膝跪地抱拳道:“禀将军,命令已经传达下去了,弟兄们已经做好准备了,只待您一声令下!”

    折可适手里握着一把长枪,遥遥点了点远处缓慢行过来的火龙道:“成杰,若是你,你准备什么时候进攻?”

    “自然是待贼兵到了近前,就发起进攻了!”全名胡成杰的部将疑惑的回答道:“将军问我做什么?”

    “成杰啊,你虽然勇猛,但是机变不足。当年我还只是个督运使的时候,你就一直跟着我,我一直有心把你培养成能够独当一面的将领,将来若是我出了什么事情,你也好顶上来。

    怎奈你就是没有长进。

    跟贼兵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你难道还不清楚贼兵的先锋军和后军都是最强大的吗?更何况我们兵力不多,若是想要对贼兵造成最大的混乱,自然是击杀贼兵的高级将

    领。

    中军御营向来是贼兵最高指挥官所在之处,要我说,放了先锋军过去,等见到中军大营的那一刻,直接发起进攻。

    目标就是小梁后。

    小梁后若死,贼兵必将大乱。届时慌乱之中人马踩踏,还要有所伤亡。

    我还听说这一次是没藏仁荣带兵,咱们也没少跟这个老贼打交道,互有胜负。今次若是能阵斩了没藏仁荣,同样也有效果。

    成杰,这都是我多年带兵作战的经验,你要牢记于心。”

    胡成杰涩声道:“将军,你这番话,不像是在传授属下作战心得,倒像是在交代身后之事。”

    折可适笑道:“此战贼兵与我差距太过悬殊,我能动用的所有部队算起来堪堪万人,而贼兵光是一个中军,就十万不止。

    我命丧于此战,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有句话不是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自我十六岁与西贼打了第一次仗之后,二十多年来大大小小的仗也打了无数回,每一次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奋勇作战,但最后都活了下来。

    人的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但愿这一仗不是我最后一仗。”

    折可适越是洒脱,胡成杰的心里就越是难受。

    是啊,这一仗胜利的希望太渺茫了。虽然部署了奇兵,但西夏那二十万大军也不是吃干饭的。十个人换一个人,打完还能剩下十万人,这种战斗无异于九死一生。

    将军心存死志,也就不难理解了。

    想到此,胡成杰潸然泪下,跪在地上道:“成杰愿与将军同生共死!”

    折可适大笑:“你可别说这样的话,万一你要是死了,可不就把我也给连累了?我虽然做好了准备,可我也不打算死啊。

    哈哈,起来吧,莫要再说浑话了。”

    折可适一句话把胡成杰也给逗乐了,轻轻抽了一下嘴巴,胡成杰说道:“是属下说话不对……”

    说着折可适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再说了,已经过去一刻左右了,再有一两刻,贼兵的中军就该到了,去做一做准备吧,马上就要开打了!”

    “是!”

    在折可适紧锣密鼓的筹备作战时,唐宁正在高阴山上喘粗气。

    种建中鄙夷的看着唐宁道:“老夫屁股上的伤还未愈,年纪又比你大,爬这高阴山,脸不红心不跳。

    怎的你小子年轻力壮,又无疾患,爬个山比老夫都费劲?”

    唐宁摆摆手,一边喘气一边说道:“我穿着甲……我穿着甲……这甲太沉了,太沉了……”

    不说还好,此话一出,身周众人也都拿鄙夷的眼神看着他。

    就你穿甲了,别人就没穿?更何况你的那个小护卫,身上披的挂的全是你的东西,那个大的有些夸张的弩~弓,还有一身的箭匣,不都是替你背的么。

    懒得跟这体虚无力的小伙子掰扯,种建中站在山头,眯着眼睛望向山下大道上蠕动的火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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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某天早晨推开家门时来到了千年前的宋朝。不想参与到乱世纷争中的他,却因为一些原因,被强行卷入了时代的漩涡之中……大宋奸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奸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奸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