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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乃去     大宋奸臣txt下载     大宋奸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三章 洪德堡之战(12)

    从名字上就能知道,高阴山很高。虽然不知道高阴山的高字是不是这么来的,但是唐宁固执的认为,这座山以前定是叫做阴山,结果第一个爬上来的人就觉得这座山太高了,于是改叫高阴山。

    他爬南山,爬九斗山,大祁山都没有这么费劲过!

    高阴山高不高,唐宁不知道,但是地形却不错,远远的就能看到隐隐冒着点点火光的洪德城,以及一条笔直的大道上,举着火把前行的西夏大军。

    种建中见唐宁缓过来了,站在了自己的身边,就指着那洪德城的位置道:“一会儿看到洪德城那边有动静,咱们就立刻出击。”

    唐宁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是这家伙刚才才嘲讽过自己。于是就梗着脖子道:“我是指挥官,知州大人把指挥权给我了,你不要在这里指手画脚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种建中气得鼻子都歪了,哼唧好半天才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好好,您说了算。属下名叫种建中!”

    唐宁不在乎他是不是种朴的亲戚,环州这一片姓种的太多了,种放已经很能生了,他儿子又生了八个。

    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搞得老种家如今在西北这一带分布不少,他想笑话种建中的名字,还想不怀好意的提醒一下这家伙,等赵佶登基了之后第一个年号就是建中靖国,他的名字是要犯讳的。

    说起犯讳,好像也有一个老种家的人名字犯了讳,然后被赵佶赐了个师道的名字……

    唐宁忽然抓着种建中的手诚恳的道:“对不起,建中叔,刚才是我态度不端正,您不要往心里去,从现在开始我把指挥权交给您,这一千人全部由您来指挥,包括我!”

    这人是谁啊?这人不就是种师道吗!水浒传里面威名赫赫的老种经略相公不就是他吗!

    这可是一条巨粗无比的大腿,趁早抱紧趁早享受。看现在的情况,他好像还没有被委以重任,此时不抱更待何时啊?

    现在你对他爱答不理,将来的他你高攀不起,说的就是眼前这位了……

    唐宁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把在场所有人都弄迷糊了,甚至包括一向不怎么爱思考的林威,都在想唐宁为什么忽然间变了个人似的。

    种建中也茫然了,被唐宁紧紧的握着手,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观察了唐宁半天,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这才半信半疑的道:“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准备把指挥权交给我?”

    唐宁二话不说就把印信掏出来拍在了种建中的手上,一脸感慨的说道:“刚才我仔细想了一下建中叔您的策略,我是惊为天人啊。

    如此构想,就算是再世诸葛恐怕都要甘拜下风,退避三舍。更遑论我唐宁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督运使,承蒙知州大人厚爱,才让我统率这一千余人。

    我心里不安啊,我知道我自己不是这块料。所以我决定把这个机会交给您,我退位让贤。”

    马屁高手拍出去的马屁就是非同凡响,别人拍马屁都是干巴巴的,此獠拍马屁拍的是绘声绘色的。

    不仅将前因后果表达了出来,还通过贬低自己的方式来抬高对方,每一句话都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种建中为难的看着手里的印信,最后还是把他还给了唐宁道

    :“指挥作战没问题,但是这印信,督运使还是收好吧!若是被知州大人知道,会以军法处置的。”

    唐宁心中一喜,说只要你愿意指挥,怎么样都随你。飞速收好印信,跟个狗腿子似的往种建中身边一战,严肃的问道:“建中叔,现在怎么办?”

    种建中瞅了唐宁一眼道:“老夫之前不是说了,洪德城出击之时,也是我们出击之刻。所以现在做好准备,看样子折将军是准备把主攻地点放在贼兵中军了……

    好想法啊,只是难度有些高了……”

    肃远寨目击西夏前军的时候是卯时,等到‘前军已远,中寨方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辰时了。

    折可适屏住呼吸,努力的在夏军随风飘动的旗帜中找到自己的目标。

    “将军!贼兵中军已至,是不是该出击了?”

    “将军,贼兵中军都到了,该出击了将军!”

    折可适没能找到没藏仁荣的旗帜,有些遗憾。不过他却找到了小梁后的旗帜,想了想,要是能够活捉小梁后,效果会更好。

    于是在胡成杰准备第三次催促的时候,手中长枪往地上一墩,气运丹田,咆哮一声:“开城门!”

    “开城门!”

    众将士纷纷齐声怒吼,随即折可适长枪斜举,再吼一声:“夏国梁氏就在眼前,弟兄们,杀上去,活捉梁氏!”

    “活捉梁氏!杀!”

    震天的吼声把洪德城的城墙都震下些许尘埃,洪德城中的伏兵倾巢而出。惊慌失措的西夏人大都眼睁睁看着这些面目狰狞的宋人杀上来。

    等他们反应过来准备掏刀子反击的时候,他们的喉咙已经被宋军的刀子割破了。

    “杀!”

    先前折可适部署在大路附近的伏兵也一齐杀了出来,顿时西夏中军四处开花,西夏人慌乱之中人踩马踏,这一瞬间光是因为踩踏而死的就有一百余人。

    遗憾的是夏军的军官反应很快,他们第一时间扯着嗓子指挥,很快就让那些夏军稳住了心神。

    接下来的战斗就是真正硬碰硬的较量,但在这一瞬间,折可适的奇袭策略已经为己方争取了很大的优势,至少他们在战场之上占据了比较有利的位置。

    在从马岭挥师进军洪德城时,折可适就已经筛选了一部分将士出来。他把手脚迟钝之人全部留在了马岭,自己则带着八千四百八十八蕃汉混合部队移师洪德城。

    所以现在出现在洪德城大路上伏击夏军的无一不是西军与蕃兵之中的精锐,夏军一时之间还真拿这些人没什么办法。

    折可适手持长枪骑在马上就如同天神下凡,枪尖过处必有一个西夏士兵咽喉飙血。

    不过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这匹马只是一匹再普通不过的战马,围拢上来的人群很快就让这匹马受了惊。

    在这样状态的马上多呆只是自讨苦吃,折可适当即下马。

    西夏人以为把折可适逼下马,状况会好很多。但他们没想到折可适会这么猛,下了马就跟解了禁似的,一杆长枪舞的水泼不进,针插不入。

    那枪尖就跟毒蛇似的,下一口咬到谁,咬在哪儿,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知道。

    所以说有的人就是为战场而生的,比如吕布,比如折可适。这类人上了战场,就像是鱼儿得了水一样游刃有余。

    折可适身边跟着数十个悍勇的小兵,他们的任务就是在折可适遇到劲敌的时候,尽量帮助他拖延做够的时间解决对手,或是一拥而上,直接帮助折可适解决对手。

    折可适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笔直的一路杀向小梁后的华丽大轿。他已经能够听到哪里有人用党项话喊着护驾,小梁后定是在此!只要活捉了小梁后,这一仗必胜!

    想到此,折可适心头一片火热,脚步不由加快几分。

    忽然间递出去的长枪似乎被挡开了,折可适眉头一皱,再次递出一枪。而这一次,依旧是没有刺中的感觉。

    折可适抬头一看,眼前站着一个威武不凡的年轻西夏士兵。

    那士兵手里握着一把大斧,咧开嘴巴朝折可适一笑,用强调怪异的汉话道:“吾乃没藏仁荣大帅麾下第一猛士卫慕都力,宋人,你的本事不错,不如我们两个比试比试?”

    折可适冷笑一声道:“老子没时间跟你扯皮!”

    说罢单手把长枪往前一递,点向卫慕都力眉心。

    卫慕都力最讨厌的就是玩枪,不管是宋人,还是党项人。

    枪这东西太灵活了,变数太多,非常的不好判断。他不喜欢思考,就跟他不擅长骂人一样。使用长枪的敌人在他看来是非常棘手的。

    比如刚刚折可适这一点,他侧身一躲,本以为能够躲开,谁知折可适双手握住枪尾横扫过来,他硬吃了一记,却用腋窝夹住了折可适的枪身。

    卫慕都力狞笑一声道:“这下你跑不掉了!”

    折可适眉头一挑,笑道:“那可未必!”

    说罢,右脚后撤中心下移,左脚前点成虚步。左手松枪,右手抽枪尾于腰侧,猛然间左手又握住枪身,腰腹一用力,使出了一招崩字诀。

    卫慕都力只觉得那把枪的枪身在自己腋下钻来钻去扭来扭去,弄的他很痒痒,不得已只好松开了腋窝。

    折可适收回枪,瞅着卫慕都力心窝处的空档狞笑道:“这下你跑不掉了!”

    话音刚落,枪尖已至卫慕都力心窝。

    “那可未必!”卫慕都力不退反进,折可适感觉枪尖没有扎进肉里,而是顶在了硬物之上,心中暗骂就这还自称第一猛士,出门在外还要带个护心镜的孬种!

    想要收回长枪,却已经来不及了。卫慕都力以自己的要害为代价换来想要尽快结束战斗的折可适中计,这都是他预料之中。

    在折可适递出长枪的时候,卫慕都力手里的大斧就已经高高举起,准备把这把枪砍断了。

    于是折可适的长枪没有丝毫意外的断掉了,不过折可适也不在意,短棍对他来说,一样能玩,就是对付这个身上指不定套了多少层铠甲的混蛋,有些麻烦而已。

    更何况……小梁后已经开始慢慢后撤了,要是让她跑了,自己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再去接近她了。

    一定要速战速决!折可适脚尖从地上一挑,挑起一把宋军掉在地上的眉尖刀,随手舞了两圈,适应了一下重量,二话不说就朝卫慕都力杀去……

第八十四章 洪德堡之战(13)

    这边折可适的前进路线被卫慕都力挡住,唐宁那边一千余人就从高阴山上冲杀下来。

    对于已经被折可适的突袭搞的头晕眼花的西夏人来说,唐宁这一千多人冲下来给他们带来的压力是非常大的。

    首先折可适从本以为不会有人的洪德城中突袭,已经够出人预料了。紧接着大路两边竟然也跳出了伏兵先锋军是怎么探的路?为什么在他们走过去之后,路两旁还会有宋人的伏兵在?

    正当西夏人扭过头来对付唐宁与种建中率领的一千余人时,忽听肃远寨杀声震天,蕃官慕化也率领部众三千余,从肃远寨里面杀了出来。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西夏人心生绝望,如果下一秒他们脚底下忽然钻出一支宋人的军队,估计此时的他们也不会太惊讶吧!

    突击最重要的就是出其不意,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最大的成果。

    出其不意,折可适做到了。但是取得成果,对于折可适来说就有点难了。

    小梁后所在的中军御营,人员密集。到处都是带着西夏式头盔的西夏人,一团团围拢住小梁后的大轿,把小梁后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西夏人让路的情况下,用步行去靠近小梁后都非常艰难,更何况折可适现在是要硬杀进去?

    不多时,折可适所部便陷入苦战,幸好唐宁率众赶来支援,带来的人虽然不多,但第一时间就与夏军站在了一起。

    唐宁没有吝啬手里的燃烧弹,包括他身边的将士。这一次出来他们一人带了三瓶,为求最速杀伤敌军,达到突击的效果,种建中舍弃了用燃烧弹攻击小梁后大轿的想法,而是要求在与夏军接触之前,就把燃烧弹丢出去。

    每人身上只留下一瓶备用,万一遇到敌军的精锐部队,还能用这东西拖一阵子。

    熊熊火焰瞬间就在西夏人身上燃烧起来,他们惨叫着脱掉身上的甲胄,有的幸运儿因此没有被烧成灰炭,但有的人即便是脱掉了甲胄,身上依旧沾着火焰,只能惨叫着被烧死。

    一片火海顷刻间笼罩了唐宁面前的夏军军阵,惊慌失措的西夏人左奔右突,整个中军大阵此时已经是极为混乱。

    种建中手里握着一把眉尖刀,一刀斩下一个刚刚脱掉着了火的铠甲还来不及庆幸的小兵人头,大吼道:“不要恋战!与折将军会合!”

    唐宁端着那把大到夸张的弩~弓不停的射箭,有齐复与林威护卫在他身边,西夏人一般近不得他的身。

    说齐复这人,也是非常的有趣。来之前站在高阴山上怕的要死,唐宁就把自己的燃烧弹塞给了他,说你要是害怕你就把这东西丢完转头跑就成了。

    结果齐复丢完了之后,发现西夏人被烧得鬼哭狼嚎的,心里就发生了异动,觉得西夏人也不过如此。

    当即斗志大涨,喊了一声真香就挥着掩月刀大杀四方。

    因为在一开始还未接触的阶段,这一千多人就把手里的燃烧弹多数都丢了出去,在西夏中军军阵中创造出了一片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因此在听到惨叫声之后,折可适所部面对

    的西夏士兵,也稍微有所动摇。

    胡成杰趁机高声喊道:“弟兄们!不要怕!环州城的好兄弟来帮咱们了!杀了这帮狗日的党项秃驴!活捉小梁后,回去向大帅请功!”

    折可适的部下一听援军来了,又见肃远寨那边已经出兵,一个个就变得亢奋起来,打了鸡血一样嗷嗷怪叫着往小梁后的大轿处杀去。

    唐宁那边是势如破竹,一来大部分拦路的西夏士兵都已经被烧着了,二来种建中和林威也都是悍勇之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前进道路上不是没跳出来过看上去挺厉害的人物,结果要么被林威一刀捅死,要么被种建中一刀砍死,再要么就是被这俩人合力又捅又砍的弄死……

    反正有了这俩人在前面开路,能从他俩手上走一回合的人实在不多。于是没费多大的力气,唐宁所部就与折可适所部会合,而这个时候卫慕都力与折可适的战斗也见了分晓。

    卫慕都力虽然经常把自己是没藏仁荣帐下第一猛士的话挂在嘴边,一点都不谦虚,但此人的确有这份实力。

    折可适面对卫慕都力,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他那把大斧势大力沉,折可适用眉尖刀连架三下,结果震得他自己虎口发麻。心中暗惊卫慕都力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

    但姜还是老的辣,卫慕都力输就输在他没有折可适的脸皮厚。

    折可适见情况不妙,大手一挥,七八个人一同冲上去围攻卫慕都力,他自己抽冷子要么往卫慕都力戳一刀,要么往卫慕都力屁股上点一下。

    卫慕都力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狼多。气得吱哇乱叫,破口大骂,说你们宋猪一个比一个厚颜无耻。

    折可适就说这是打仗,谁有心思跟你玩单挑。

    卫慕都力被噎了个半死,渐渐落入下风。身上挂彩无数,最终只好带着满身的伤逃走了,只留下了一地的鲜血,和他那把大斧。

    种建中跑过来正看到结束时,小小的恭维了一下折可适道:“折将军好武功!”

    折可适擦了一把脸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说到这,手中眉尖刀刀尖直指小梁后大轿,沉声道:“梁氏就在前面,但是这路上的守军太多了。

    而且现在咱们还是占据突袭优势,接下来,敌人只会越大越多。我很怕被包围,所以你带领你的人为我殿后,我带人杀进去,生擒梁氏!”

    说罢就要杀过去,唐宁赶忙拉住折可适道:“折将军,梁氏杀不得!”

    “为何?”折可适一瞪眼睛:“梁氏乃夏国国母,杀了梁氏,对我军心士气大有裨益,为何杀不得?”

    唐宁抬手射了一件,把一个鬼鬼祟祟摸过来的西夏士兵射死,使劲的挠着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话题的时候,种知州也认为一个活着的梁氏,比死了的梁氏对大宋更有帮助。

    总之折将军你可以试着去让梁氏受伤,但千万不要杀了梁氏。而且事若不可为,也不必强求,只消退回来即可。”

    折可适满肚子的疑问,但现在是战场,不方便询问。看了眼种建中,种建中也

    对着折可适点了点头。

    两人是老相识,种建中没有必要骗自己,折可适是知道的。

    深吸了一口气道:“此战之后,你要给我一个解释!”

    说罢,大喝一声,身边又是七八十人呼啦一声跟在他身后,一行人杀向小梁后大轿。

    种建中知晓现在自己看见的敌人不过是西夏大军的冰山一角,正如折可适所说,接下来的敌人只会越来越多。若不能给敌人连续的制造混乱,战斗就会进入艰难的肉搏阶段。

    而且折可适率众杀进去,也需要人殿后,否则夏军围困折可适所部,他们就进退两难了。

    于是种建中便吩咐众人以此地为中心,防守来进攻的敌军,为折将军撤回洪德城做准备。

    这一打,竟然就过去了一个时辰。折可适杀向不断远离他的小梁后大帐,每靠近一步十分的艰难。

    唐宁这边一开始也因为人数太少而落入下风,险些被夏军击溃,好在蕃官慕化率部众三千及时杀了过来,合兵一处,这才堪堪顶住,但仍然处于劣势。

    半个时辰之后,已经稳定下来的西夏人开始对唐宁所在之处展开进攻。步步紧逼,不停蚕食慕化,唐宁所部形成的防御圈。

    就在这危难时刻,忽听震天的吼声一响,洪德城中竟杀出一支看上去足足有近千人的骑兵。

    要知道双方交战地点乃是洪德寨左近的大路,路面宽阔,并排走几十骑,仍有余裕。这支骑兵杀出来可了不得了,这是要西夏人的命啊。

    西夏人因为防御的缘故,中军里的骑兵无法冲杀起来,很有可能会伤到自己人。

    但宋军的骑兵就不顾忌这些,因为有宋军所在的交战场所充其量也就是整个战场的几分之一,他们只要往那些没有宋军的地方杀过去就行了。

    在喊哑了嗓子的校官指挥下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西夏军阵再次溃散,谁也不想更不愿成为宋人马蹄下的亡魂。

    唐宁、慕化所带领的众将士稍微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慕化趁机下令转守为攻,在贼兵慌张之时,要趁他病,要他命,尽可能给贼兵造成沉重的打击。

    事后再想想,当时真算得上是九死一生。

    如果不是折可适先前又安排了一支精锐等夏军稳住阵型之后再次发起突袭,又让夏军乱了一阵子,唐宁觉得那一天自己很可能就死在洪德堡外头了。

    折可适,种建中,慕化都是很有本事的将领。他们的策略基本上没有什么错误,在战术上根据敌人的做法来灵活应对,也做的很好。

    尤其是折可适安排在洪德城内的这支骑兵,堪称整场战役的点睛之笔。

    然而这一切起到的作用,也只是一团乌云在大海上下了一场雨一样。

    西夏人实在是太多了,就跟割韭菜一样,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再割一茬,又冒出来一茬。

    唐宁的箭匣射空了,将士们的武器都砍的卷刃了,开始从地上捡西夏人掉落的兵器了,但西夏人还是如同潮水一样无穷无尽的涌来,叫人心生绝望……

第八十五章 洪德堡之战(14)

    从卯时开始的战斗至今已经持续四个时辰,整整八个小时了。

    在此之前,仗着伏兵突袭的策略,宋军能够与夏军保持平衡,平分秋色。但是西夏人不会允许宋军与他们平分秋色,现实也不允许。

    未时,慕化指着大路南侧惊恐的喊道:“铁鹞子!”

    已经感觉到精疲力竭的唐宁循声望去,只见一群人马皆覆全身甲胄的骑兵队伍正在朝自己的方向突进。

    所到之处夏军无不避让,重装骑兵即便速度没有提起来,撞一下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受得了的。

    铁鹞子是西夏最具盛名的一支部队,是李元昊创立的重装骑兵军团。一开始它为了满足李元昊的虚荣心,作为西夏统治者的护卫、仪仗而存在的。

    后来可能是觉得这样做太过暴殄天物,于是铁鹞子就成了西夏打开局面的主力军。

    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十分彪悍,属于西夏各战斗单位里首屈一指的级别了。更要命的是铁鹞子把骑士与战马用锁链绑在一起,这样即便是骑士死了也不会坠马,看上去就跟没死一样。

    这就导致很多宋军发现铁鹞子怎么打都打不死,很困惑,很不解,认为西夏人搞封建迷信,请神仙弄出了一个不死军团来……

    铁鹞子奔袭而来,虽然只有千余骑,却让唐宁觉得脚下的大地都在震颤。其余宋军也看到了铁鹞子,面对这支西夏威名赫赫的特种部队,宋军陷入了慌乱。

    唐宁很紧张,铁鹞子是真正能左右战争局势的部队,若是让他们杀进来,宋军与夏军之间的平衡就会被打破,紧接着宋军会往失败的方向一路狂奔。

    种建中倒是很冷静,现在的场面似乎在他的预料之中。高呼一声:“燃烧弹!”众将士纷纷就把身上仅剩的燃烧弹拿出来。

    用火折子点燃,就丢向了杀过来的铁鹞子。

    仅剩的七八百个燃烧弹,直接命中的只有三百多,但这燃烧弹却救了命。

    直接命中在铁鹞子身上的燃烧弹威力十分巨大,火焰即便无法对身着重甲的人马造成直接伤害,但持续不断的高温却能直接把重甲里的人和马全部烫死。

    马被高温烫到,做不到冲过火场时的毫不慌乱。尥蹶子掀人的,不在少数。

    但铁鹞子与战马之间有铁链绑缚,无法下马。重甲穿起来都要非好大的一番力气,更不要提现在脱下来了。

    一时之间铁鹞子纷纷倒下,其余的铁鹞子虽然没有直接命中,但撞在前面停滞不前的同伴身上导致摔跟头的也不少。

    跟在铁鹞子身后,准备和往常一样等铁鹞子突破了敌阵,他们再横插进去分割战场,蚕食敌军的步兵们收了阻,便停了下来。

    但对他们最大的伤害,则是无敌的铁鹞子倒下了!

    夏军再次陷入慌乱。

    铁鹞子对西夏人来说,不仅是一个兵种,更是一种向往,一种信仰。

    没有一个西夏士兵不想当铁鹞子的,而现在目睹铁鹞子人马翻飞,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沉痛的打击。

    宋军欢呼一声,转头又开始去

    对付身边无心作战的夏军将士。

    虽然铁鹞子在这一会儿的功夫里面损失惨重,但依旧还是有人杀到了近前,给宋军也带来了不少的损失。

    但相比一千个铁鹞子,这几百铁鹞子带来的伤害已经是宋军的可接受范围之内了。

    折可适哈哈大笑道:“老种!真有你的!”然后大吼一声:“弟兄们!铁鹞子不足为惧!随我杀进中军,活捉小梁后!”

    “杀啊!杀啊!”

    宋军士气大振,竟比刚才还要威猛几分。

    种建中也没想到燃烧弹的效果会这么好,以前不是没有对铁鹞子试过火攻,但铁鹞子的战马都是万里挑一的好马,自然不会怕火。

    但是这种高温就不一样了,尤其是铁甲的导热性非常好,哪怕是白龙马,你直接把它扔在炉子上硬烧你看它受得了受不了?

    铁鹞子突遭变故,损失惨重。剩下的数百铁鹞子不得不重整阵型,心中也开始萌生退意。

    这并非是因为宋军那丢到身上就会一直燃烧的火焰缘故,更重要的是他们在刚才奔袭的路上对自己人造成的误伤甚至比宋军还要多。

    在步兵混战之中,使用骑兵来进行攻击是非常愚蠢的。但是太后有令,他们又不敢不从。铁鹞子将官思考了一下,决定带人先去跟太后会合,把情况说明之后,再做打算。

    没藏仁荣和张旺的态度非常坚定,他们认为铁鹞子虽然是夏军中战力第一的存在,但现在显然不是他们上场的好时候。

    混战之下难免会对己方造成误伤,而来自自己人的伤害永远是让士气坠入低谷的关键因素。

    小梁后慌乱之下根本没有主意,此时只能匆忙同意没藏仁荣和张旺的意见。只要这俩人能保护好自己,随他们俩怎么折腾去吧……

    铁鹞子暂时退出战场,但很快西夏的另一支特种部队就登场了,他们是步跋子,是夏军在步兵中的特种部队,主要是配合铁鹞子行动。

    但现在铁鹞子行动失利,即便是刚刚在他们突击的时候,也因为铁鹞子人马翻飞而收了阻。更不用提那一片火场,他们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绕开那片火海的。

    步跋子对于宋军来说就非常棘手了,西夏人喜欢搞特种部队,步跋子作为其中之一,战力自然要比普通的西夏士兵高出一大截。

    而宋军跟普通的西夏士兵作战,没有士气加成就已经是劣势,此时步跋子加入战团,就一下子变得吃紧了。

    阵型不断的收缩,到了最后,已经是背靠背,肩顶肩的状态了。

    这样下去不行!种建中深吸了一口气。夏军有意包围,所以在退路也部署了步跋子防止种建中率军回到洪德城。

    电光火石之间种建中想了个办法,左右和屁股后面都是步跋子,那就只有往前杀过去了。与折可适所部会合,合并一处,转头在杀出重围。

    于是种建中大喊一声:“跟我来!”

    随即提着掩月刀就在前面开路。

    唐宁已经快要不行了,他的精神虽然处于亢奋状态,但他的身体却告诉他,他

    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他从来没想过把自己置身险境,万万没想到如今却还是身陷敌阵,九死一生。

    万幸的是林威和齐复都守在他身边,众士兵也都有意的护着他,他这才没有挂彩,只是四个小时不停的作战让他感到很疲倦。

    林威看着唐宁神色不妥,他自己心中也有些焦急。他记不清楚那是多少年前了,为了一个承诺,他替马三刀杀光了玉屏山上的强盗。

    在他深处半山腰的时候,他大概就有了唐宁现在这种感觉。

    厌倦,疲乏,感觉浑身没什么力气。

    但当时的他若是不再次举起刀子砍向迎面杀来的敌人,死的就会是他。想到妻儿还在家中等着自己回去,林威的心中一下子就充满了希望,力气又回来了。

    “坚持住!大人!”林威关切的声音在唐宁耳边响起:“您现在的感受属下也亲身经历过,只要熬过这一段时候,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大人,您一定要坚持住。您想一想齐大夫,想一想您的师父,想一想对您来说很重要的人。他们都在等着您回去呢,不是吗?”

    唐宁不知为何想起了种朴那个糟老头子,心中恨的咬牙切齿。

    自己明明跟他说了很多遍,自己没有那个本事,到了战场上不是白给就是拖油瓶。偏偏那个老家伙不肯放过自己,说什么都要自己来,还说要给自己请功,要让皇帝给自己加官进爵。

    唐宁心里这个狠呐,他觉得种朴就是看自己不爽,想要玩一招借刀杀人,用西夏人的刀子把自己给剁了。

    但想来想去,唐宁感到十分的费解。他好像没有在什么地方得罪过种朴啊?这老家伙为啥看自己不爽呢?

    想到种朴还说等自己平安回来之后想干啥都成,就算把他三十多岁的小妾送给自己也不是问题,唐宁就觉得自己必须活下去。

    不为别的,也不为那三十多岁的小妾。他奶奶的,他不说怎么都成吗?等老子活着回去,先把你满嘴的牙给打掉了!

    想到此唐宁就觉得心中充满了力量,在内心深处大吼一声:“以后谁让我上前线作战我就跟谁拼命!”后,加快脚步,借着林威搀扶他的胳膊,跟着大部队前进。

    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响彻整个洪德寨附近,即便是远在四十里之外的环州都清晰可闻。

    种朴双手扶着城墙,抿着嘴一言不发。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中年人,也是一脸的忧色。在他们面前,一直堪称雄壮的骑兵队伍正在缓缓前行。

    之前唐宁与到的那一千铁鹞子,不过是从这里分出去的一小部分而已。这里还有上万个铁鹞子,作为殿后的军队,虎视眈眈的望着环州城。

    “贼兵自来行兵入境,则精锐在前,出境则精锐在后。种知州,非是我李浩不去帮忙,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你看看,这殿后者皆铁骑,又隐轻骑于其间,其气可我军。行阵壮坚,势甚雄伟。我就是想咬他们一口,我都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种知州,战后大帅若是问罪,你可要替我美言几句啊!”

    “……”

第八十六章 尾声

    十八日卯时至戌时,这八个时辰之中,折可适、种建中所率领的人马血战不止。

    小梁后拒绝铁鹞子统领的提议,还要求投入更多的铁鹞子对宋军展开攻击。

    于是数万铁鹞子向铁鹞子靠近,折可适率军已经杀至小梁后大轿近前。然而他与后方唐宁所在的部队稍微有些脱节,加上铁鹞子奔袭而来。折可适不得不遗憾的放弃对小梁后下手这个念头。

    传令将士退回洪德堡城寨之中。

    就在精疲力竭的宋军开始往洪德寨杀回去的时候,西夏的泼喜军也抵达了战场。泼喜军比起铁鹞子来,给宋军带来的压力都是一样的。

    因为泼喜军是由驮着小型投石机的骆驼所组成的。

    一颗石头砸下来,当场就是一群人被砸成了肉泥。漫天的乱石落下,这个时候也只能祈求老天保佑石头不要落到自己的身上。

    唐宁已经走不动道了,不是累的,是因为刚才一颗从天而降的时候正好砸在了他的面前,把自己身前的一个小兵砸成了肉泥,血溅了自己一裤腿。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但死的这么惨的他还是头一回见,不由得两股战战,双腿发软,很怕下一颗石头会落在自己的脑袋上。

    一炷香的时间,宋军在付出了两千多人的代价之后,终于退回了洪德城。

    一入城,人也没闲着。在折可适的命令下,退回来的宋军在路上洒满了铁蒺藜,又在城墙上架好了神臂弩,硬弩对大路上的西夏士兵发起攻击。

    或许是小梁后下了死命令,也或许是折可适的突袭彻底激怒了西夏人。即便宋军撒了满地的铁蒺藜,箭矢如蝗虫掠地一般射向夏军,夏军依旧奔袭不止,大有不破洪德誓不罢休的气势。

    这个时候,犹自心有余悸的唐宁正在和种建中一起向折可适解释为何小梁后不能死。

    “从眼前的情况来说,捉住梁氏,或是阵斩梁氏对于我军,甚至我大宋都是一项极度荣耀,又能够振奋人心的事情。

    但是从长远的角度来看,梁氏只有回到夏国之内,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

    梁氏是个没有能力的女人,偏偏她又是如今夏国幼主李乾顺的亲娘。这个身份赋予了她很大的权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可以随意折腾。

    之前就能看出来,她在垂帘听政伊始就大批任用梁氏子弟,如今夏国之内,外戚掌权,后党一手遮天。而梁氏之兄梁乙逋又与梁氏不睦,放任梁氏与梁乙逋相争,夏国的形势会越来越乱。

    夏国人多地少,内部争斗不断,便无暇应付外部的进攻。即便是有心应付,也无法全心全意的作战,最终只会被我西军打败。”种建中说到这,看了眼唐宁。

    唐宁见状,一边帮折可适在肩膀上的伤口处用布巾系了个蝴蝶结,一边说道:“种叔说的没错,梁氏回去,我们的收益虽然低,却更持久。

    梁氏回不去,我们的收益会很高,但也只是一时的。梁乙逋趁机夺权,到头来我们要面对的还是一个团结的夏国,而

    不是从内部开始瓦解的夏国。”

    折可适是个武人,不是政客。他和狄青差不多,行军作战,什么仗都能给你打的漂漂亮亮的,但要是放他去跟那些政客交手,怎么死的他都不知道。

    听唐宁跟种建中说了这么多,折可适还是有些糊涂。他搞不明白,为什么小梁后死了,西贼就会变得团结。为什么小梁后回去,西贼就会从内部开始瓦解呢?

    在他看来,明明能杀死,甚至活捉小梁后,却让她给跑了,这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不过种建中说这也是种朴的意见,折可适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种朴在西北之地名气也不小,作为种家军的传人,种朴率领的种家军多次在与西贼的战斗中取得丰厚的战果。

    虽说胜负半参,但败的时候无关痛痒,胜的时候却能将西贼打痛,这一点,就叫折可适非常钦佩。

    伤口包扎完毕,折可适这才瞅着唐宁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

    唐宁笑道:“将军但说无妨。”

    心中暗自窃喜,心说是金子到哪儿都发光,折可适已经看出来自己的本事,开始找自己当参谋了。

    “你谁啊?”

    “……”

    种建中哈哈大笑一声道:“折将军,这位可是环庆路……不,可能是全大宋最年轻的督运使了,而且此战之后,他升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折可适一听,大感兴趣,上下打量了唐宁一眼,狐疑道:“还是个勇力之士,看不出来啊。难道说他在环州防御战中,立了什么大功不成?”

    种建中笑道:“勇力么……就算了吧。咱们西军里要是有八十岁的老兵,都能赤手空拳把他打的满地找牙。”

    “……”唐宁幽怨的看着种建中,心说这也太埋汰人了,自己刚刚好歹也射死了好几个呢。

    “不过这位督运使的花样却是不少,折将军,刚刚第一波铁鹞子突击,咱们就用的燃烧弹抵挡了一番。这燃烧弹,正是督运使研究出来的东西。”

    折可适这才对唐宁刮目相看,他之前就想问,从环州而来的援军丢出去的是什么东西,怎么一瞬间就在战场上创造出了一片火海,还烧了半天才灭掉。

    后来因为作战打了岔,这件事就被他抛在脑后了。现在种建中提起这东西,又说唐宁是这东西的创造者,可折可适看着唐宁贼眉鼠眼的模样,怎么都不像是能研制出那般利器的人。

    “那个什么燃烧弹,真的是你弄出来的?”

    “是先师教我的。”唐宁老老实实的回答。

    折可适还想再问,忽然有个小兵跑进房道:“报~!贼兵已经开始攻城了!”

    “先前准备的神臂弩和硬弩,难道没起什么效果吗?”折可适皱着眉头,十七日夏军还未开始撤退,他就已经到了洪德城。之后他做了不少准备工作,比如架设在城头上的神臂弩。

    战前他充分预料到

    了可能会发生的情况,被逼无奈,回到洪德城内防守,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西夏人如此拼命,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站在城头上看着那些悍不畏死的西夏人顶着飞蝗般的箭矢,疯狂咆哮着向洪德城杀来,折可适就觉得如果不把虎踞炮搬出来,恐怕这次进攻是没办法抵挡住了。

    想到此,折可适就立刻吩咐手下去布置虎踞炮。

    城中可以给虎踞炮当做炮弹的石头并不多,所以折可适没有一开始就动用这东西。

    现在不用没办法,一声令下,七八颗巨大的石头就从城内朝西夏人的军阵飞去。

    洪德城地势偏高,虽然不是那么明显,但还是有一个斜坡存在。

    巨石落到斜坡上,就开始往下滚,一时间西夏人人仰马翻。用旋风炮对城墙进行攻击的泼喜军,也遭到了很大的损失。

    四轮虎踞炮过后,西夏军阵已经是哀鸿遍野。之前那般悍不畏死的气势,已经被这几十颗轰然落地的巨大石头消磨殆尽。

    落地之后的石弹不仅要砸人,还要碾人。矢石交击之下,损失惨重的夏军最后不得不开始撤退,朝洪德城大路对面的山上引避。

    战斗不复之前那般激烈,但弓弩的对射一颗都没有停下来过。天黑的时候夏军和宋军都电亮了火把,双方的弓箭手和弩手就不停的朝着有火光的地方射箭,总能射到倒霉蛋的。

    三更时分,折可适见夏军方向飞来的箭矢不似之前那般密集,大路上的夏军也开始缓慢的朝山上移动,心中就觉得是夏军开始偷偷摸摸的想要翻山撤退了。

    折可适觉得自己还没在西贼身上咬一大块肉下来,不能轻易放过他们。就算不杀小梁后,怎么说也得杀个没藏仁荣啊。

    于是下令开城门,出城与夏军接战。

    十几万人被几千人追着打,西夏人这一仗打的堪称是失败的典范。尤其是指挥官,更是指挥的一塌糊涂。这里面少不了小梁后的功劳,这个女人惊慌失措之下做出了很多错误的判断,也发出了许多错误的指令。

    没藏仁荣和张旺这两只忠心于小梁后的鹰犬在一次劝阻无果之后,就下令去执行小梁后的命令。

    结果就导致了现在这个局面。

    这个局面对西夏人来说很糟糕,但宋军却非常的喜欢现在这种局势。

    折可适率军对退向山上的夏军展开攻击,交战之时因山路狭窄,人又十分密集。驼马自相腾踏,摔下山崖的,踩踏致死的不计其数。

    种建中被折可适留在了洪德城,折可适还留给了他一千人,如果折可适被包围,他还要负责去接应折可适的部队。

    跟唐宁一起站在城头,远远的看着大路对面的战况,种建中遗憾的道:“贼兵已经没有战意了,现在折将军和他带去的精锐已经不是贼兵能够阻挡的了。

    唉,恨不能亲历此盛景,也好教我体验一下痛打落水狗的快感。”

第八十七章 等人的人

    洪德堡一战终于落幕,西夏人从山中小路逃跑,折可适再追击,很有可能会遇到埋伏。因为目的已经达到,而且为了保险起见,折可适选择了撤退。

    副都部署李浩率领大军姗姗来迟,见了浑身浴血的折可适,就走上来抱拳道:“折将军,本官来迟了,折将军莫要见怪。

    西贼殿后人数很多,又皆是精锐。权第四将马综救援心切,陷入重围,本官费了九牛二虎,全军将士浴血奋战,才将他救出,本官不敢冒进,所以方才赶到。”

    折可适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八个时辰的血战,三更天的突袭,全程他就没有看到李浩的影子。他自己领着八千人,加上环州过来的一千援军,苦战不休。

    李浩轻飘飘一句话揭过,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但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折可适理都没理李浩,吩咐部下清理战场,他自己则是回到洪德城中去歇息了。

    李浩热脸贴了冷屁股,非常尴尬。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瞅着折可适远去的背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蕃官慕化嗤笑一声道:“李副都部署,您来的正是时候啊。俺们已经跟贼兵打了一天一夜了,您来了正好帮忙清理一下战场,俺们就先去休息了。”

    慕化说完也扭头走了,李浩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他想跳脚骂娘,但他毕竟是理亏的一方。他率领的军队在环庆路已经是最大的集团了,但在这场战斗中,却一点作用都没起到。

    心里把折可适和慕化骂了一万遍,李浩哼了一声,就开始吩咐手下接手清扫战场的工作。

    战事结束,唐宁和种建中就要即刻回环州复命。

    折可适与种建中攀谈了一阵子后,五更天时分,来自环州的援军就摸黑离开了洪德堡。

    回到环州时天已经凉了,环州城上的守军远远看到这些人走大路过来,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之前已经有红翎骑士把洪德堡大捷的消息传到了环州,种朴喜极,消息一传过来,他就扒在城头上望眼欲穿的等待唐宁与种建中的归来。

    进城之时,城上城下的士兵们都在不停的鼓掌欢呼,即便出去的时候是一千人,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四五百人了。

    唐宁在路上就已经睡着了,第一次参与如此激烈战斗的他在得知夏军已经退去,折可适撤退的消息时,心中一直绷着的那根线就随之断掉了。

    精神放松之后便是如潮水一般的疲乏之感,上一秒人还站在城墙上紧张的远眺,下一秒就已经成了一滩软泥,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折可适特地给唐宁找了一匹马驮着他,将士们都累的不行了,再背个他回去环州,路上弄不好还得累死一两个。

    一觉睡到了大半夜,环州举行的庆功宴还没有结束。

    将士们围着巨大的篝火吃肉喝酒,都在为这次酣畅淋漓的胜利感到兴奋。

    唐宁腹中空空,出来吃了两块肉垫了垫肚子,就又回去睡觉了。

    接下来的几天,唐宁都是在环州里面度过的。

    种朴写了一份初期战报派人快马送往庆州,连通章的战报一同送往呈与皇帝。

    这几天战场也清理完了,详细的战报也写好了,种朴就把战报交给将要带人离开的唐宁,让他顺便把战报送去庆州给章看一看。

    很奇怪,历史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有多大的出入,小梁后和史书记载的一样,差点被折可适捉到,她的大轿在折可适那一晚近乎疯狂的突击下,被毁于一旦。

    她自己则是在士兵的护卫之下,从山间小路亡命狂奔。

    陈克和那个偏将成了好兄弟,因为在守城的时候,陈克救了那偏将一命。

    唐宁把交出指挥权给种建中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了种朴,并且还对种朴说种建中指挥的有多么多么好。把种建中夸成了世间少有的人才,连种建中自己都觉得汗颜。

    虽然对唐宁的话将信将疑,但种建中的能力还是得到了他叔叔种朴的认可。

    那个官二代和再世诸葛董宿都死掉了,夏军攻城的时候,投石车丢进来的巨石很不巧的落在了他们俩身上。

    似乎每个人都在这一次从战争中有所收获。

    宋军收获了一场胜利,陈克收获了一份友情。折可适收获了名望,种建中收获了认可。

    唯独自己,除了一段充满血腥的记忆之外,什么都没有收获……

    ………………

    “洪德堡虽说是大捷,但这统计之后的斩获,未免有些太寒碜了吧……”

    庆州帅府之内,章、周怀和高芳三人都愁眉苦脸的看着摆在书桌上的文书。

    “除去那些牺牲和失踪的将士们,咱们从斩级上来折算,一共才获得首级三百二十一级。

    缴获上面,大多数的军械都已经是破破烂烂的了,能穿的甲胄不过才五百多件,至于弓、弩,各类兵器则更少了。”周怀点了点桌子,轻声说道。

    章笑道:“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咱们缴获战马六百多匹,骆驼九百余匹,还有监军以下铜印二十四枚及梁太后衣服、龙牌等物。

    折将军不容易啊,孤军奋战竟能杀至敌军中寨,还能让梁氏丢下东西仓皇出逃,这在我宋军与贼兵作战的百余年间,还是头一回。”

    高芳捋着胡子笑道:“没错。

    况且贼兵落崖而死者,散在民间者,误饮毒泉者,失足坠入坑谷者,重伤而死者都已经无法统计了。

    如果把这些都算上,在斩级数量上也不至于这么寒碜。

    章大帅说的没错,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次咱们击破了贼兵中寨,这还是我朝开国以来,与西贼作战之中的头一回。

    有了第一次,就有无穷次。这一次梁氏贼妇逃了,下一次就叫她命丧九泉!”

    周怀摇头失笑道:“你说话像喝汤一样,要不是这一次折将军四处设伏,指挥出色,哪会有这样的大胜?”

    章哈哈大笑道:“瑾瑜,你说这话老夫可就不爱听了,难道老夫就没有功劳么?”

    周怀连忙道:“有的有的,大帅自然是有的。大帅知人善用,调度有方,如果没有大帅,折将军就是再厉害,也施展不出来啊。”

    说完之后周怀就觉得很奇怪,要么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跟唐宁那个小混蛋呆久了,连自己也变得马屁话一套一套的了。

    章笑的肚子疼,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都说徒弟是越来越像师父,怎么到了你这儿,掉个了个个儿,师父越来越像徒弟了?

    就这油嘴滑舌的劲,跟那唐家小子简直一模一样啊,哈哈哈!

    瑾瑜,你可要注意点,莫要晚节不保啊!”

    “……”

    就在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小兵道:“报~!大帅,唐督运使的先锋已经进城,督运使马上就会回来了。”

    “哦?”周怀激动的站起来道:“他可还安好?本官听说他曾率军从环州出发,去支援洪德堡的折将军。又与折将军合兵一处,血战八个时辰不止,他没有受伤吧?”

    小兵为难的道:“这个……这个么,小人也不知道。要不小人去把先锋叫来,您再细细询问?”

    周怀一拍脑门道:“是老夫糊涂了,那就麻烦你了。”

    “是!”小兵告退,章和高芳就又哈哈大笑。

    “关心则乱,瑾瑜你之前还跟老夫说,说你不在乎这小子的死活,还说什么,这是男子汉必须要经历的事情。

    怎么老夫看你现在很慌嘛,这短时日觉睡的不多吧?哈哈哈!”高芳的嘴脸甚是丑陋,自打上次周怀不顾他的意见,拨给延州一大批粮草后,这个抠门的家伙就开始对周怀纠缠不休。

    逮到一件小事都要嘲讽一阵子,弄得周怀是焦头烂额,不堪其扰。

    现在又逮到了挖苦周怀的机会,高芳哪里肯放过?

    周怀哼了一声道:“老夫身为人师,关心一下自己的徒弟有什么不对?”说罢,懒得跟这个家伙继续扯皮,就转身欲走,他准备去城门口迎接唐宁。

    这时章笑着说道:“瑾瑜,你今天就莫要去了。”

    周怀楞了一下道:“大帅此话怎讲?”

    章笑眯眯的说道:“自打环州战事爆发,咱们庆州每日清晨到黄昏,都会有一个女子站在城头望着环州的方向。

    今日好不容易那女子能等到要等之人,你周瑾瑜身为人师,还想去坏徒弟的好事?

    老夫已经命人收拾出一间干净偏僻的好屋子来了,届时也好让这对小儿女好好的倾诉一番相思之苦。

    咱们这帮糟老头子,就莫要去打扰了啊。”

    周怀哈哈一笑,连连点头。

    别看章如今身为环庆路经略安抚使,之前又用了在水源下毒的毒计。但此人心思细腻,是众所周知的。

    当初一首婉约至极的《水龙吟》,多少才女读罢情深意动,即便是同时代豪放至极的文豪苏轼,读罢亦是浑身燥热,险些被掰弯。

    在情情爱爱的事情上,章的见解自然是比自己高超许多的,这一点周怀非常的清楚,所以他决定还是听章的话,今天就先放唐宁一马。

    而且这小子得胜归来,除了在环州休息了几天,剩下的时候一直都在忙,也是该趁着这个机会,让他好好的放松一下了。

第八十八章 大型丢人现场

    和往常一样,没什么事情做的齐献瑜,就罩着一层面纱站在城头远眺环州的方向。前一阵子她还没法登上城墙,因为战事尚未结束,不知道贼兵会不会偷袭庆州帅府。

    如今战事已经结束了,城墙上的守备就不再那么森严。齐献瑜本身在军中也有一些威望,那些小兵便不再阻拦齐献瑜登高眺望。

    几日来齐献瑜每天都是如此,从清晨到黄昏,在城头一动不动的看着大路。即便是最愚笨的小兵,也能够看出来齐大夫是在等人回来。

    “这都半个月了,你说齐大夫能等到她要等的人么?”

    “难说啊,我听说环州那边打的非常激烈。尤其是洪德堡,折可适将军率八千余人在没有支援的情况下血战八个时辰,天知道那天打完死了多少弟兄。”

    “唉,齐大夫也不容易啊,听说她跟那个姓唐的督运使是夫妻,而那督运使身边又带着她的亲弟弟。

    这次唐督运使押送粮草赶赴环州,正巧就遇上了贼兵攻过来,也不知道唐督运使和齐大夫的弟弟有没有事,俺可不忍心看到齐大夫伤心欲绝的样子。”

    “嘿嘿,只要是个女人你都不忍心。老母猪闹上吊,你也得给它拽下来……”

    两个小兵正在窃窃私语,忽然间一人的脑袋上都挨了一巴掌。

    身着铠甲的宣节校尉皱眉看着两人道:“让你们俩上来是为了在这扯闲话的?告诉你们,城头风大,小心你们说的话被风刮进别人的耳朵里面去。”

    两个小兵连忙点头称是,随后站在各自的岗位上不再交谈。

    宣节校尉蹭蹭蹭的走到齐献瑜身边,面无表情的说道:“齐大夫,该吃晚饭了。”

    齐献瑜轻声道:“多谢方大哥,奴家还不饿。”

    宣节校尉自然是方永,这一次他没去环州也没去别的地方,而是留守在庆州帅府。

    方永一听这话,眉头就皱起来了:“不饿也得吃,督运使走前托我照顾好你,你要是饿出什么毛病来,督运使回来之后,我怎么跟督运使解释?”

    齐献瑜心中暗恨,但这笔账自然是要记在唐宁头上的。不好驳了方永的面子,齐献瑜无奈道:“好吧,奴家这就去吃饭。”

    说罢起身就下了城,方永则是对那一群看着齐献瑜婀娜身姿不停流口水的小兵们骂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都挖出来!叫你们在城头上站岗,不是流哈喇子来的!”

    西军将士们心里说着你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家伙也敢跟爷

    爷们叫嚣,身体上却很老实的执行着方永的命令。

    宣节校尉在军中也是一个中级军官了,西军将士虽然骄横了一些,但服从命令听指挥一向是西军的良好作风。

    更何况方永的命令也确实没什么错,众小兵就不再跟他计较了。

    齐献瑜才下去没多久,大路上就出现了一队人马。

    这群人举着庆州的大旗,一个个身上的甲胄或参或缺,但脸上却红光满面的朝庆州走来。

    为首的一人骑着一匹灰色的马,身上穿着一件略显暗淡的铠甲。肩头上的吞肩兽已经碎掉了,虽然从细节上分辨,十分的狼狈。但落入庆州守军的眼中,没有一个人觉得这很滑稽。

    这一支队伍从环州十二日被围时,一定也参与过环州防御战,说不定洪德堡的伏击战,他们也参与在了其中。

    西军一向觉得上过战场,跟西夏人打了一仗还能活着回来的就是好汉子,就是可以当做兄弟的好朋友。

    于是当唐宁带着人靠近是,城头上就响起了一阵欢呼。

    齐复惊讶道:“姐夫,还真让你说中了,咱们打扮成这样,他们也没笑话咱们。”

    唐宁笑道:“那是自然,西军跟咱们大宋其他地方的军队不一样。

    西军常年作战,相信的是实力为尊。甭管你有多狼狈,只要打了胜仗,他们就会为你欢呼。

    而其他地方,就拿你们滁州来说。滁州城门洞子底下那俩人,要是不穿身好衣服进城,那俩人都带正眼看人的。”

    “有道理啊,当初我跟徐大哥去城里时,就穿了一身带补丁的衣裳,那门卫还不让我进去。”齐复频频点头,觉得姐夫说的的确是那么一回事:“不过咱们回来的时候身上的铁甲也是好好的,姐夫你为啥偏偏要我们先弄脏了再穿呢?”

    唐宁翻了个白眼道:“不弄的狼狈点,谁知道你经历了一番苦战啊?到时候我就是想冲大帅给你们讨点好处,大帅一看你们一个个穿着锃亮的铠甲,红光满面的哪里像打过仗的样子?

    别说好处,惹得大帅生气,打咱们一顿都没地方说理去。”

    齐复挠了挠头道:“可是咱们确实也没干什么啊姐夫……除了咱们俩还有个林大哥之外,其他的人都留在环州了,也就是帮城上的弟兄们搬运东西而已啊……”

    唐宁点了点齐复道:“这话你跟我说成,可别乱跟别人说去。再说,搬运东西就没有功劳了?要不是咱们搬的及时,运的及时,弟兄们手头上的箭啊,石头

    啊不够,那不就危险了么?”

    齐复觉得唐宁说的不对,但他还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带着满脑子的问号琢磨了半天,也没想通,最后只能作罢。

    庆州城门大开,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士们。

    虽然只有四百多人,但这只是先锋而已。

    再过上数日,于环州休整完毕的折将军就该率领大军回来了。到那时,才是狂欢的时候。

    一进城,淳朴的庆州百姓就一个个站在路两边使劲吆喝。唐宁骑在马上,带着腼腆而温和的笑容,冲两边的百姓招手。

    齐复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有些诚惶诚恐,不知所措。走路都不小心顺了拐,惹得路边看热闹的小屁孩笑成一团。

    不过他的心中还是充满了成就感的,想想当初自己只是个山贼,被万人所弃,被千夫所指。

    虽然在徐大哥的带领下,九斗山山贼的名声并不是那么坏。但山贼毕竟是山贼,在滁州的时候,那户人家见了自己不是扭头就跑?

    像现在这样为了自己而欢呼的场景,他从来都没体验过。

    林威亦是如此,不过他这个人在妻儿死后就没有多少感情了。板着一张脸不言不语,紧紧的跟着唐宁。

    唐宁身后跟着进城的诸多将士也大都如齐复一般,这一批人是唐宁从润州带出来的厢军。哪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紧张之下顺拐者不在少数,然后又有因为高兴走快了的,就和前面的人噼里啪啦的撞在一起。

    他后面的人又跟他撞在一起,结果就是才进城没几步,就稀里哗啦的躺了一地,看的唐宁脸都成茄子的颜色了。

    百姓们纷纷挠头,这走路走着走着都能平地摔的人,真的能去前线跟西贼作战?若是如此,那城东那个两条腿都没了的老汉,岂不是也能去了?

    章、高芳和周怀三人在帅府的一座小楼上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看到唐宁的部下摔了一地,三人纷纷捂着脸下了楼。

    周怀尴尬的道:“那些都是从润州跟过来的厢兵,这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二位见笑了。”

    章苦笑着摆摆手道:“老夫自然知道这些都是厢兵。

    若是禁军还有如此表现,老夫非要把他们的指挥官扒了层皮不可。既然是厢兵,那老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让他们跟西贼作战,活着回来已经殊为不易,老夫也不想再多要求些什么了……”

第八十九章 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迎接唐宁众回来的是环庆路马步军都部署王景,冲唐宁拱了拱手,王景笑呵呵的说道:“督运使辛苦了,如今凯旋归来,本该好生招待一番才是。

    但过不了几日,折将军也会率军返回。大帅说两份算在一起,到时候再一起来办,举行一场规模庞大的庆功宴,来犒劳三军将士。

    本官看督运使似乎是与西贼鏖战一场,正好督运使也趁着这个时候,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为过两天的庆功宴做准备!”

    王景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听得齐复很感动,觉得这是个体恤下属的好长官。

    而这话落在唐宁耳朵里面就有些怪异了,不管怎么说,在取得了如此大胜之后,即便不是章来迎,也应当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高芳,或者自己师父周怀。

    眼前这个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什么人啊?

    难道说章和师父都不愿意见自己?没道理啊。

    不过心中虽然这么想,但王景还是需要应付的。

    唐宁立刻翻身下马,拱手道:“多谢大人厚爱。”随后又从怀中掏出种朴要他送回来的那份战报,递上去道:“大人,这是环州种知州要卑职顺路带回来呈给大帅的战报。”

    王景伸手接过,顺手塞入怀里道:“辛苦了。”

    说罢,朝唐宁点了点头,然后扭头走了。

    王景走了,他身后跟着的方永却留了下来。一见唐宁,方永就笑了:“督运使大人别来无恙啊?”

    唐宁也笑着回答道:“马马虎虎吧,反正没把命丢掉,已经是无恙了。”

    随后两人拥抱了一下,方永说道:“督运使,一会儿您回军营把人安顿好之后,就可以回城里来了。

    大帅特意找人为你安排了一个住处,您今晚可以在那好好的休息。

    还有,齐大夫想你的紧,每天从清晨到黄昏,都要去城头上看您有没有回来。今天已经是第十二天了。”

    唐宁一听,便不肯再耽误。带着自己的部下从城南又走了出去,来到城外的军营,进入大帐开始卸甲。

    身上的甲胄一脱,顿时感觉轻松不少。在环州已经休息了好几天的唐宁,回来的路上也没急着赶路。虽然身子有些乏,但还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刚刚方永一席话说的唐宁心里痒痒,没想到齐献瑜这个看似高冷的女子,内心竟如此的热情似火。与她分开快一个半月了,唐宁又何尝不想她呢?

    于是唐宁就叫上了齐复和林威,准备先去把城里的住处认好,再去找齐献瑜。

    三人才出大帐,就见不远处有一个罩着面纱的女子跑了过来。

    看着那女子胸口不停起伏的两座山峰,唐宁虽看不清女子面貌,但也可以断定这是齐献瑜了。

    心中感动无比,看来她心里还是有自己的。瞅瞅,这一听说自己回来了,紧赶慢赶的就往这边跑。

    唐宁竟有些哽咽,一方面是被齐献瑜的情意所打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的努力得到了汇报。

    想当年,齐献瑜是个见到男人就想吐的性格啊。

    于是唐宁也快步朝齐献瑜

    迎了过去,一边走还一边喊:“瑜姐姐,我想死你啦!”

    谁知齐献瑜在跑到唐宁身前时拐了个弯,硬生生从唐宁身边绕了过去。来到他身后,一把抱住齐复,哭哭啼啼的说道:“阿复,你没事吧?太好了,你可知阿姊这一个多月有多难熬么?

    阿姊生怕你出了什么事,每天晚上睡觉都睡不着。听说西贼非常的残暴,你没有受伤吧?”

    林威差点没笑出声,唐宁那张脸瞬间变红,尴尬的连呼吸都是一种错。

    双手在空中画了个半圆,唐宁转过身去,嘴角扯着一丝牵强的笑容,一边鼓掌,一边说道:“姐弟重逢,这太让我感动了。”

    好吧,其实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想到……

    齐献瑜抓着齐复问东问西,齐复这小子也没什么眼力见,这种事情上,脑子不活泛。姐姐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唐宁见没人搭理自己,就摸了摸鼻子。还好附近除了四人和一个方永之外,再无旁人。自己带的兵都因为在城门口那羞愧的一幕,窝在自己的军帐里不肯出来,也避免了自己丢人一幕被人看去。

    咳嗽了一声,齐献瑜还是跟没听见似的。唐宁就幽怨的瞥了眼齐献瑜,转头就跟林威牵上阿灰,在憋笑的方永带领下,往城中走去。

    齐复见状,便对齐献瑜说道:“阿姊,姐夫说他师父在城里寻了个住处给他,他这便要去找,咱们快跟上吧。”

    齐献瑜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你真的没有受伤?你没有骗阿姊吧?”

    齐复笑道:“我哪敢骗你呀,我是真的没有受伤,主要我跟西贼之间,也没什么接触……”

    “呀,我记得你之前不还是很怕西夏人的么?怎么现在就叫人家西贼了?”

    “折将军带着八千人就能把他们十几万人打的落花流水,只有六千人防守的环州城,他们二十万人打了好几天都没打下来。

    阿姊,那西贼也没厉害到哪儿去。爹娘是遇到偷偷潜入境内搞破坏的贼兵精锐了,所以对西贼的整体实力就有所高估。

    对了,阿姊,我还杀了六个贼兵呢!”

    齐复跟个小孩子一样对齐献瑜炫耀自己的功绩,齐献瑜就像个慈母一般搂着齐复开心的说道:“好弟弟,不愧是咱们老齐家的人!没给咱们老齐家丢脸!

    这下你也有军功了,到时候回去滁州娶了韩知州的女儿,阿姊也就放心了。”

    姐弟俩一边说着话,一边跟在唐宁三人身后。

    唐宁回头瞅了一眼,低声对方永道:“你他娘不是说她想我想的厉害么?怎么到现在连半个字都没跟我说,你这是谎报军情啊。”

    方永一惊,连忙道:“督运使,您太冤枉我了。谎报军情,我可不敢啊!但是之前您跟齐大夫如胶似漆,大伙都看在眼里。

    莫说是我,就是其他人,也都觉得齐大夫天天这般望眼欲穿,就是在等您回来。

    谁能想到她是在等她的弟弟啊?”

    方永这番话说的,连标点符号都是在戳唐宁的伤口。

    唐宁狠狠的瞪了方永一眼,心说你活该一辈子就是个宣节校尉。跟齐复

    一样,都是不会说话的主,没有贵人,一个宣节校尉这辈子也就算是到头了。

    方永说完见唐宁神色,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拍脑门,懊恼的道:“督运使,是我说错话了,您别往心里去,您就当我没说过……”

    “……”

    懒得搭理这个人了,再跟他说上半句话,唐宁觉得自己都要被当场气死。

    此后没多久,方永便把唐宁带到了一座小宅子前面,对唐宁介绍道:“听说这地方是去年大帅来了之后,特意建造的,就是为了接待京中信使所用。

    想必督运使您也听说过,大帅没事就喜欢给官家写折子的事情。

    这一次您回来之后,大帅就把这地方腾了出来给您用作休息的地方。”

    唐宁朝帅府方向拱拱手道:“大帅一番好意,唐某受之有愧啊。”说完就迈步走了进去。

    二进的宅子,比起唐宁润州的家来说,还是小了不少。但环庆路毕竟属战区之一,要那么好的条件,也没用。

    丫鬟仆役还有一个厨娘,加在一起,也就十几个人。左右两边各有丫鬟和仆役居住的地方,后院则是左右各两间厢房,居中一间正房。

    把人带到,方永不再管唐宁了,自己带着人在宅子里面负责警卫工作。

    有刺客想要杀唐宁,所以关于唐宁的安全工作,转运使大人对自己特意叮嘱了好几次,方永不敢懈怠。

    齐献瑜姐弟俩直接进了一间厢房继续说话,唐宁和林威晚饭还没吃,肚子有些饿,就去找厨娘要了点东西吃。

    回来的时候,厢房里的说话声还没停,唐宁便哼了一声,直接回到正房里面准备睡觉。

    林威则也找了一间厢房进去睡觉去了。

    他可没唐宁那么游手好闲,在环州协助守城,在洪德堡保护唐宁浴血奋战,他可是出了不少力气的。休息那几天也是为了保护唐宁而没怎么好好休息,现在方永带着人在警戒,他也总算是得了闲。

    进去没多久,就开始打起了呼噜。

    而唐宁这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唐宁才感觉到迷糊。

    好不容易入睡了,半夜三更睡得正香,就觉得有人扒自己衣服。唐宁一骨碌爬起来,抓着被子,瞪着眼睛道:“谁?”

    只听齐献瑜的声音在面前响起:“是我。”

    唐宁这才松了口气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有鬼呢……这都几时了,你怎么过来了?还有两间厢房空着,你要是想去你就去……”

    话说到这,唐宁把嘴巴闭上了。刚才不是幻觉,这个女人真的在脱自己衣服。就在说话的这功夫,齐献瑜的手又伸过来扒唐宁裤子了。

    唐宁一边解开腰带一边义正言辞的道:“你要做什么?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况且现在还是在军中……”

    齐献瑜一把将唐宁推的躺在床上,咬着牙说道:“老娘等不下去了,再等下去,万一你死了老娘怎么办?”

    “……”

    于是在齐献瑜的痛呼声中,眼中充满了屈辱的唐宁,双手抓紧了脑袋边上的被褥……

第九十章 纵欲过度

    万万没想到,人生中宝贵的第一次就在这样的一个夜晚,被人硬生生的夺了去我是说来到大宋之后的人生。

    一番**过后,齐献瑜裹着被子,仰躺在床上,双手抱膝。唐宁也抱着膝盖,只不过他缩在了床的一角,弱小,无助,又可怜。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唐宁抹着眼泪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么粗暴会给我留下心理阴影的。”

    齐献瑜咬牙切齿的说道:“老娘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德行,明明是老娘吃了亏,怎么好像是你受了委屈一样。”

    唐宁脖子一梗回答道:“这种事情讲的是水到渠成你情我愿,你怎么这么突然,我都没有做好准备……”

    齐献瑜撇了撇嘴:“等你做好准备,都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我是等不下去了,你这混蛋要是死了,下一个能让我感到不讨厌的男人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唐宁生气的道:“哪有你这么咒人的,我还想活个一百岁呢!”

    齐献瑜翻着白眼道:“就你这样的,能活过五十就谢天谢地了。之前还告诉我说环州有仗要打,然后自己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了。

    你师父还说不一定非要你去,结果呢?”

    唐宁想了想,当初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本来那一次去环州,章这些领导的意思是在环庆路这二十多个督运使里面,找一个比较靠谱,关键时刻能拉上去顶一阵子的家伙。

    结果师父问到自己,自己就满口答应。最后才促成了这一次环州之行,否则他只要在庆州城里面呆到仗打完就成了。

    无法反驳,就恼羞成怒:“你管我,国家有难,我自当奋勇向前。要是人人都想着自保,都往后退,谁来把侵略者打回去?”

    齐献瑜瞅着唐宁,叹了口气道:“明知道这就是你信口胡诌说的一句话,为什么听了之后还是让人觉得很佩服呢……”说完,便又冲唐宁挑了挑眉毛道:“这些账以后再算,你说你刚才没有准备好,那现在呢?

    现在准备好了没有?”

    唐宁一听就懂了,一边扑向齐献瑜,一边猥琐的道:“刚才你那么贬低小爷,现在就让你尝尝小爷的厉害!”

    “哎呀!你轻点……”

    ………………

    第二天一早,公鸡打鸣的时候林威就起床了。在院子里面打了一通拳,洗完了脸就来到了唐宁门外站岗。

    靠着门框到了中午,正房的门才吱呀一声打开。林威一边扭头,一边说道:“大人,看来您休息的不错,小人这就去让厨娘做些饭菜……”

    话说到一半停了,林威看着扶着门都摇摇

    晃晃的唐宁十分震撼。难道说那刺客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唐宁下了毒?昨天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就成这样了?

    唐宁有气无力的道:“去弄些吃的送过来,我就不出去了……”

    林威仔细的观察了一番,便心中了然。暗笑一声,就抱拳应了一句,随后就去找了厨娘,不一会儿,就带着两人份的饭菜回来了。

    送进去之后,林威也没有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四处打量,把饭菜放在了桌子上,就起身离去。

    此后两天,唐宁和齐献瑜连门都没出过。

    除了上厕所,剩下的时间,连饭都是在屋子里面吃的。

    周怀心里想着折可适也差不多该回来了,而唐宁这几天应该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只是这小子一次都没来见自己,让周怀心中不爽。

    平时不是挺尊师重道的么,这怎么回来了也不找自己这个师父说说话的?

    于是第四天一早,周怀就风风火火的赶往唐宁如今在城中的住所。

    方永在前院领着几个小兵演练,周围一帮丫鬟在那鼓掌叫好。

    见周怀进来,方永便停下动作。快步走到周怀身边抱拳道:“转运使大人,您怎么来了?”

    周怀咳嗽了一声道:“唐宁这小子是不是受伤了?怎么自打回来,也没见老夫,也没去见大帅?”

    方永的表情很是精彩,使劲的挠着头,尴尬的道:“这个……这个……卑职不好说,还是您亲自去看吧……”

    方永这么一说,周怀心里就更加怀疑了。在方永的带领下,来到了后院。前脚才踏进来,就听见正房的方向传来扑通一声响。

    周怀大急,连忙走过去一看,手刚放在门前,还没推,那门就开了。

    眼前一个人都没有,周怀愣了一下。青天白日之下,这门怎么自己开了?难道还是活见鬼了不成?

    忽听脚下传来一阵声音,周怀低头一看,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穿着单衣的男子正在努力的往门外爬。

    那男子抬起头来,把周怀吓了一跳。

    这男子从脸部的轮廓上来看,和他的徒弟唐宁有几分相似。

    但他两只眼睛下面浓重的黑眼圈,和他向内凹陷的双腮,不管怎么看都跟自己的徒弟有着很大的区别。

    “你……哪位?”周怀不确定的问道。

    那男子抬起头,伸手抓住周怀的袍襟,气若游丝的说了一句:“师父……救我……”

    话音刚落,屋内就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我的唐大将军,你要去哪儿啊?”

    周怀还来不及反

    应,就看到那个齐姓女神医鬼一样出现在唐宁身后,冲自己抿着嘴盈盈一礼,然后就弯下腰,双手抓着唐宁的脚踝把他往回拖。

    “师父……师父……救我啊……师父……”唐宁一脸悲戚的叫着,然而从来都没见过这种情况的周怀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唐宁的手抓着周怀的袍襟不放,最后齐献瑜叹了口气,走过来掰开唐宁的手,然后冲着周怀和方永歉意的笑了一下,随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屋内传来一阵拖动东西的声音。

    周怀站在门口沉默了半晌,才慢慢说道:“他这几天都是这样?”

    方永尴尬的笑道:“前两天比这强点,至少能站着出来……”

    “……”

    “好姐姐,你放过我吧,我是真的没货了……”屋内唐宁被齐献瑜拖回了床上,有气无力的说道:“而且师父他老人家都来了,我总不能不见吧,这也太不像话了……”

    三天的鏖战,齐献瑜也很累。不过她比唐宁好一些,至少能下地,还有点力气。

    白了一眼唐宁道:“师父来了是要见的,可你就准备这么去见你师父啊?”

    说罢,把唐宁拉了起来,帮他把头发弄好,系成了唐宁平时的马尾,然后又取了件外套,帮唐宁套在身上。

    又整理了一番唐宁的衣襟,脖领,退后两步看了一阵子,没发现什么不妥,这才又拉着唐宁让他站起来。

    蹲下身子扯了扯唐宁的衣摆,最后才说道:“这样才像话,去吧。”

    唐宁一只手扶着墙,感激的道:“多谢女侠饶我不死。”说罢,就挪着步走了出去。

    再开门时,周怀和方永已经不在外面了。一问在门口的林威,才知道周怀已经去前厅等着他了。

    被林威搀扶着到了前厅,周怀正在喝茶。抬眼扫了下唐宁,然后低头抿了口茶。看不出来是喜是怒,唐宁的心中无比忐忑。

    “师父……”

    “坐下吧。”周怀挥了挥手,示意唐宁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的道:“老夫就是担心会变成现在这样,才五次三番的警告你。

    年轻人都贪欢,老夫年轻时也是如此。但不懂节制,就会落下毛病,总有一天要出事情。”

    唐宁心说可不是么,赵煦最后不就因为这个死的?

    可他说话,齐献瑜也不听啊。这个女人对于怀孕的事情已经成了执念,估计在她怀孕之前,她都不打算放过自己了。

    苦笑一声,唐宁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想要坐直,奈何没有力气,只能跟一滩软泥一样缩在椅子上,看的周怀频频摇头。

第九十一章 进京之路

    周怀没有久留,本想跟唐宁聊聊天,看现在这样子,还是好好的让他去休息吧。

    说是这么说,不过能不能休息,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但自己把话都说出去了,这小子总不能不听吧?

    况且过两天,他还要进京面圣。

    种朴在战报里把这个小混蛋弄出来的燃烧弹大夸特夸,折可适发回来的折子里,也说燃烧弹有效的阻挡了贼兵铁鹞子的进攻。

    否则阵型被铁鹞子冲散,那情况就会变得对他极为不利。

    而且环州来的一千援军虽然不多,却是唯一支援了折可适的部队。取得这场大胜,这一千援军的功劳,也不可忽视。

    他唐宁作为献策并亲自执行者,自然会被章拎出来当做有勇有谋的典型好好写上一番。

    大宋这些老头子别的倒是不怎么在意,唯独提携后进这方面,一个比一个积极。更何况之前赵煦发给章的密旨里,还特意提了唐宁这个名字。

    不然押送粮草兼支援环州的这趟差事,章也不会放心的交给他。

    总而言之,在周怀看来,环州一战是唐宁迈入朝堂的第一步。这一次唐宁的收获已经远远超出了周怀的预料,有这般功绩,若是年纪再大一些,出任知州也不是可能。

    得到了通知,唐宁也不能想前几天那般荒淫无度了。

    更何况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也不支持他这么做。

    怪不得说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呢。一开始面对齐献瑜,唐宁战意盎然。这样一个集身材与美貌并存的女子,上辈子在电脑里都没怎么见过。

    但两天下来唐宁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三天之后更是两腿发软,双股战战。齐献瑜的小手一碰到他,他就浑身哆嗦。

    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却非常残酷的证明唐宁在这方面的能力还是有所不足的。

    之后的两天唐宁没再和齐献瑜共乘**,好好休息了一番,在折可适回来的那一天,唐宁总算是能靠自己在地上站稳了。

    折可适回来的时候,享受的待遇明显比唐宁高很多。

    庆州城万人空巷,章亲自出城十里相迎。

    等到折可适进入庆州城的时候,整座庆州城都为这个在洪德堡之战中大放异彩的将军欢呼。

    唐宁级别不够,只能在城中等候。

    折可适估计不会在意,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这种场合他一个九品督运使,要是跟章一起去了,恐怕还要被人认为是瞧不起折可适将军。

    敲锣打鼓的百姓欢呼声经久不息,庆州城里面

    还有一群闺中待嫁的少女,此时也跑了出来,站在路边疯狂的喊着折将军我们爱你。

    折可适和他的部下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但折可适的脸上还是挂着腼腆的笑容,不停冲路两旁的百姓点头致意。

    远远看到了人群中的唐宁,折可适便朝唐宁眨了眨眼,点了点头。唐宁也笑着朝折可适抱拳,对于这个人,无论是他的胆识还是谋略,唐宁都打心眼里佩服。

    折可适中午回到庆州城,之后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就在城外三里的军营中举行。

    而折可适和一些高级将领,则是来到了庆州城内,在庆州唯一一家酒楼里面,与章、周怀等环庆路一、二把手共同庆祝这场胜利。

    唐宁的级别依旧不够,所以他没能去酒楼里面蹭吃蹭喝,带着齐复、林威以及方永等人,来到了军营里面参加这场狂欢。

    从午时到子时,这场狂欢总算是结束了。满地的狼藉没人去管,反正校官们会在他们酒醒之后,让他们后悔为什么要喝那么多。

    第二天折可适去跟章汇报整个洪德堡之战中发生的事情,唐宁也被叫了去。两人相互对照,从十二日开始,把环州,以及折可适所部大大小小的事情事无巨细说了一遍。

    最后整理出了洪德堡之战中,整个环州前线的战况。再对照章发布的命令,一份十分详细的战报就形成了。

    然后再加以整理,把不必要表明的东西省略掉,这份折子就被章派人送去京城呈给赵煦查看,之后再由专人宣读给文武百官,或是找人抄上数份,分发给文武百官传阅,最后把原件收归档案。

    唐宁还是头一次知道这战报从整理到归档的具体流程,不由感慨万分。即便古人以这种严谨的态度,把一切都记录了下来。

    但在后世,依旧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资料缺失,文献散佚。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遗憾。

    就在这一天,最后回京受赏的人也确定了。唐宁自是板上钉钉的人选,十几天前来自京城的信使就意味深长的说太后和官家都想见一见这个异人子弟。

    除了他之外,周怀和种建中也在其中。

    折可适不愿意去,章也不想让他去。在章看来,折可适缺乏与京中那些老奸贼掰手腕的本事,进京的话,吃亏的几率很大。

    老石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鸟,一旦折可适跟他们扯上关系,到时候洗都洗不掉。万一出了什么事,麻烦可就大了。

    而且他也不想让折可适重蹈狄青的覆辙,好好一头老虎,就该啸于山林,猎于丛野,而不是窝在东京城那个消磨英雄壮志的温柔乡里,给

    醉生梦死的勋贵当看门犬!

    所以商量了一番之后,章选定了在此战中同样表现突出的种建中。

    其实以种建中目前的表现来看,并不是理想的人选。但这里有唐宁的强烈推荐在内,正因为之前唐宁把洪德堡一战中,自己把指挥权转让给了种建中,才让种建中入选了这个名单。

    说来也有些遗憾,种建中年纪虽然也有三四十了,但他却是在赵佶上台之后,才正式登上大宋的舞台。在此之前,虽然也有些名气,却仅限于西北地区。

    他的能力不用怀疑,北宋最后一位名将就是他。

    这样的人才,早一天上任,就多一份保障。

    再过一年,就到了赵煦亲政的时候了。而在这之后不久,赵煦就将隆重推出熙河开边2.0。

    如果种建中参与在内,灭国西夏可能不仅仅是个幻想而已。

    与唐宁等人一同回京的,还有在这场战役中表现突出的悍卒三百人和刘令这个特务头子。

    在庆州又等了一天,种建中才赶到。

    这还是他在听说要进京面圣了,非常激动,一路快马兼程跑过来的。

    唐宁一走,齐献瑜就要跟着走。她的伤兵营在庆州已经布置完毕了,只要按着她和唐宁研究出来的卫生条例,在伤员的伤口感染这方面,就基本上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章决定先观察一阵子再说,如果真的有效果,就把它推行到全环庆路。

    庆州事了,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辞别了高芳、高树父子俩,以及章,一行人在第二日清晨时,从庆州出发,前往潼关,然后走水路,直奔开封府。

    走了一段路之后,与唐宁策马并行的种建中忽然对唐宁拱手,感激的说道:“多谢督运使大人抬举,才让种某有了这次进京面圣的机会。”

    唐宁连忙道:“种叔,您不必谢我。洪德堡一战,环州这一千援军说白了都是在您的指挥下,才能发挥作用。

    要是我来指挥,咱们早就全军覆没了。您有这个机会完全就是您自己凭本事拿来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您可莫要折杀我了。”

    种建中笑道:“若不是督运使大人把指挥权相托,又哪里会有种某施展拳脚的机会呢?

    说起来,督运使为何在高阴山上会毫不犹豫的把指挥权暂托于种某?您与种某只是萍水相逢,为何会如此信任种某呢?”

    “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我见到您的时候,您身上的光芒就像天上的太阳一般耀眼。我对您的钦佩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

第九十二章 种尔摩斯

    庆阳到潼关是一段很长的路程,十月三十日出发,一天走八十里地,差不多要走上十天多。听上去很吓人,这十多天出了走路什么都不干。

    实际上,这要比唐宁当初从镇江前往庆州好多了。整整走了俩月才到地方,所以这种寂寞,还是在唐宁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算上要跟着唐宁,以及要返回各自驻地的部分厢兵,这一次离开庆州的人数达到了五千左右。

    好在大部分的人,都是要在洛阳处才开始分道扬镳,故此,也不必担心路上会遇到不长眼的蟊贼。

    身在大西北,这群强盗不像南方强盗一样,见到大兵比见到爹都亲,二话不说就是一个冲锋,抢了好东西就跑。

    在大西北这边,道上第一条规矩就是不去抢当兵的。

    其中,指着他们守卫边疆或许是十分之一的原因,至于那剩下的十分之九……他们是真的打不过西军啊……

    八天之后,大军行至长安。这座十三朝古都,在唐末被叛军肆无忌惮的破坏之后,已不复往日繁华。

    她本该是秦陇大地上一颗璀璨而夺目的星辰,但人为因素,自然因素则让她急剧的衰老。从一个婀娜多姿的姑娘,逐渐转变成皓首苍颜的老妇人。

    或许在此后的数百年之中,她还会再次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但那个时候唐宁觉得自己已经看不到了。

    “大雁塔?这烂怂大雁塔有啥好看滴嘛,那就是唐僧翻译经文的地方……”

    因为时间的缘故,唐宁等人不能在长安多做停留。除了中午在这休息一阵子,稍作补给,下午就要启程离开。

    天大地大也比不过皇上的召见大,皇帝五更要见你,阎王都不敢留你到三更。

    齐献瑜远远就看到了长安城里高耸的大雁塔,毕竟也是接受了十多年佛门教育的人,对大雁塔只闻其名未见其貌,心里也非常的向往。

    于是便想趁着休息的时候,跟唐宁一起去看一看。

    这个女人在那三天的疯狂过后变得对唐宁有些依赖了,这是个好现象,唐宁也都尽可能的顺着她来。

    不过这一次没有这个时间,再过一炷香的功夫,刚刚吃完饭休息完毕的将士们就该继续进军了。

    已经到了长安,便离潼关不远了。到了潼关,就可以上船,然后一路悠闲的前往开封府了。

    因此齐献瑜生了气,站起来恨恨的踢了唐宁一脚,就回去马车里面了。

    “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齐献瑜刚走,周怀

    就摇头晃脑的过来了。

    唐宁一听这些,头都大了。从打庆州出来,师父只要见到自己就必然会念上这样一段话。原因就是师父觉得自己年少贪欢,不懂节制。

    “师父别念了,徒儿知错了。”唐宁站起身来,冲周怀行了一礼,无奈的说道。

    周怀摇摇头道:“这跟你知不知错没关系,年轻人的自制力都很差。老夫是怕你犯错误啊,再过数日,你就要见官家,见太后了。

    这第一印象啊,是很重要的。如果你现在不好好的调整,到时候官家和太后一见你,对你印象很差怎么办?

    以后再有用你的地方,你那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就会被官家想起来,然后就会把你摒弃在外,另选他人。

    更何况你与维思的女儿也属互有情意,你现在这样做,心中可有想过王家娘子的感受?到时究竟谁来做正房?

    闹出事情来,你如何自处?

    难道让这个……”

    说到此,周怀的声音低了下来,贴着唐宁的耳朵小声道:“难道让这个前白莲社的女刺客来做你的正房吗?

    她们的名声可不太好,并不仅仅是在她们会行刺的这方面。她们勾引男人的本事,更是厉害。

    你算是运气好,捡到一个性格不错,又有本事,还不放纵的。

    老夫这边好说,你家就剩你一根独苗,自然要多娶几个女子回家好开枝散叶,光耀门楣。

    但若是让维思知道,你如何自处啊?他为人刚正,最看不惯这类宵小之徒。

    你想一想要是,被你未来的老丈人知晓,那他还不得扒了你一层皮?徒弟啊,这几笔账,你得会算啊。哪多哪少,你也得拎得轻啊。”

    趁着四下无人,又得了空闲,周怀终于把心里想说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诚然齐献瑜医术高超,也并非是放纵的淫妇。

    因为唐宁没家长,他这个师父就勉为其难的代了班。齐献瑜与唐宁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这件事情是需要他这个‘代理父母’为其把关的。

    看到齐献瑜羞答答的呈上一片裁好的落红时,周怀就非常的感慨,比起其他的白莲社妖女,她简直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但是一个人过去的经历是无法忽视的,就算现在刘令都拍胸脯保证,齐献瑜已经跟白莲社毫无瓜葛了,但此人暗中还是派人盯梢齐献瑜。

    在南山寨共事的时候,刘令就认为唐宁这个人将来是一定会进入大宋朝堂的权利中心的,而齐献瑜作为最早接触唐宁的那一批人,也说不定是白莲社的投资呢?

    将来唐宁成功进入朝堂,他们想得到什么信息,不都是信手拈来吗?

    更何况王仲显此人向来是刚正不阿,还有一副死心眼的驴脾气。当初跟唐宁闹那么僵,不就是因为这脾气的缘故么?

    愿意把女儿嫁给唐宁这个奸猾之辈,王仲显已经做出了很大的牺牲。要是让他知道唐宁就出门这一年的功夫就在路上搞了个白莲教妖女回家……

    扒皮?拿骨头磨粉当补钙水喝都是轻的。

    想到此,唐宁心里也很郁闷。

    这可不是几百年后那个上了床只当邂逅的年代,这个时代当渣男的代价很高,哪怕跟人家姑娘什么都没做,仅仅是撩妹,把人家撩的心动了却不愿意负责,也是会被千夫所指的。

    除了皇帝之外,大概没有其他人能够承受这份代价。

    当然,如果把当事人除掉的话,也可以不承受这个代价,很多勋贵都这么干过。不过他们要是做出了这种行为,就已经不是渣男而是禽兽了。

    心里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应该就是去跟王仲显负荆请罪。但这样做,无疑正中王仲显下怀,他半夜做梦都要笑醒,直接拿着荆条就把自己抽死了。

    正胡思乱想间,忽闻鼓声响起。这就是休息的时间已经结束,要集合继续前进了。

    唐宁回去找到阿灰,翻身上了马,便跟着大军一齐继续前往潼关。

    刘令跟周怀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说笑,唐宁愁眉苦脸的样子,很快就引起了种建中的注意。

    “督运使因何愁眉不展?”种建中策马上前,与唐宁并行,关切的问道。

    唐宁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苦笑道:“种叔,这事您帮不到我,是我的家事。”

    种建中却很八卦的笑道:“督运使看上去不像是会因为家中琐事发愁的人,难道说是出门在外太久,家中后院起了火?

    哈哈哈!督运使看上去年轻,想不到也是性情中人啊!”

    唐宁扯了扯嘴角道:“种叔,我家的女主人是我婶婶,我哪里来的后院,您就别笑话我了。”

    种建中一条眉毛道:“可老夫看你跟齐大夫……”

    “我俩还无夫妻之名,打算等到此番从京城出来,回去润州之后,再办婚事。”

    种建中长长的哦了一声:“老夫知道了,一定是在润州还有个姑娘在等你回去吧?然后你跟齐大夫又是在路上认识的……嗯,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不然的话,老夫实在是想不出你为什么满面愁容……”

    该死的名将!

第九十三章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古往今来的名将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胜多输少。

    而建立在胜多输少这个背景下的两个前提,就是善于观察,勤于思考。

    只有心思缜密,才能观察到敌人的弱点,或是意图。只有不停思考,才能做出对策,从而立足于不败之地。

    种建中很明显符合这两个特征,就是他把这用在了跟唐宁的聊天上,让唐宁觉得很没安全感。

    自己跟他也就说了这几句话而已,他就能把大致的事情全给猜出来就这么个人,谁还跟你聊天啊?

    于是唐宁把嘴巴闭的紧紧的,不理会种建中了。但种建中在一旁出谋划策的很是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对付女人啊,督运使,其实就跟行兵作战是一样的。不能一味的进行进攻,在适当的时候,也要转入防守,甚至把自己逼到绝境,这样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果一味的进攻,不论是你,还是对方,到头来都会招架不住。

    督运使你的性格,是老夫见过年轻人里最圆滑的。有自知之明,知人善用,知人敢用,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你是有大胸怀的人。

    同时身为转运使大人的弟子而不骄,陷入困境而不躁,这表现出了你处理问题的能力。一个总能保持冷静的人,是非常善于处理问题的……”

    被名将拍马屁的感觉不错,之前唐宁还想着怎样才能把耳朵堵上而不得罪种建中,现在种建中突如其来的马屁,让唐宁心旷神怡。

    加上长安这边似乎不久前才下过雨,嗅着空气中泥土的清香,听着耳边令人舒坦的马屁,唐宁此时是飘飘欲仙啊。

    至于堵耳朵的事情,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

    不过种建中最后这一句话却叫唐宁汗颜,种建中对自己的认识仅限于高阴山转让指挥权,与战场上在重重保护之下的坚守而已。

    而这并非是真实的唐宁……

    要是跟他说的一样,陷入困境而不躁,那个没事就跑来害自己的裴仙童早就落网了,哪能让她每次都那么肆无忌惮的行刺自己?

    于是唐宁连忙拱手道:“种叔谬赞了啊,晚辈其实没有您说的那么厉害啊……”

    种建中哈哈大笑,指着唐宁道:“督运使,老夫最喜欢你这一点,谦虚!哈哈哈!”

    “……”

    这个人对自己的误会有点深了,但唐宁暂时也不想去解决了。眼看种建中又要开始说那些听上去很有道理,但细细琢磨你会发现全是废话的理论时,唐宁赶忙转移话题道:

    “种叔,我听说您年轻的时候,曾经跟横渠先生学过学问?正好,晚辈对横渠先生的学问也非常好奇。

    为天地立心,为

    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宣言,每次在心中想起,都不觉热泪盈眶。

    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离圣人最近的人的话,晚辈认为此人定然是横渠先生。

    但遗憾的是晚辈生不逢时,先师又未曾传授晚辈关于横渠先生的学说,不知种叔可不可以为晚辈解惑?”

    种建中用一半错愕,一半悲伤的目光看着唐宁,沉默了一会儿,方才伤感的说道:“刚才你说的那四句话,便是先师的终极理想。所谓的学说,只不过是为了完成这个理想的手段。

    如果你非要弄明白,把这四句话当成关学的核心就行了。”

    唐宁有些愧疚,他只是为了转移话题,现在看来,似乎是勾起了种建中的伤心事。怎么看,他跟张载的关系都应该是十分亲厚的。

    否则也不会在唐宁提起之后,就在脸上浮现出悲伤的神色。

    不过悲伤的神色转瞬即逝,唐宁正欲开口安慰,种建中却笑着说道:“先师所创的关学早年间还颇为流行。

    但近年来濂溪先生当初提出的理学被明道先生、伊川先生发扬光大,并融合了关学来完善理学,因此先师的关学便渐渐无人问津了。

    你这样年纪的读书人,还对关学感兴趣,确实是叫老夫颇为意外。”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理学对人的道德标准要求过高,而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纵观古今,即便是孔圣人也做不到他们所说的完美无瑕。

    理学只会创造出一群站在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腐儒,这样的学问,不学也罢。”

    种建中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指着唐宁道:“督运使说话总是既幽默,又深刻。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话说的太好了。

    老夫以前从未听人说过,难道这是你自己的感悟?”

    唐宁也愣了一下,难道这个时候,这句成语还没出现?不过他自有办法,只要是这种说不清楚的事情,一律往自己那个神仙师父身上推,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怀疑。

    “这是先师告诉我的。”唐宁非常谦虚的说道。

    道路泥泞,所以行军速度就会变得极为缓慢。天黑的时候,才走了四十里不到,距离潼关,还有二百四十多里地。

    在路边找了块相对比较干爽的地方扎营,军帐才放好,就又下起了雨。

    周怀在大帐门口瞅着外面稀里哗啦往下掉的雨滴,十分惆怅的道:“最近的雨看样子下的不少……但愿潼关不要发大水吧……”

    唐宁没听懂师父在说什么,左右也无事,便问了一声。周怀瞅了一眼唐宁,无奈的解释道:“每年的立秋到霜降,都是雨季。潼关紧邻黄河,一旦下雨,

    而且是持续不断的大雨、暴雨,黄河及易泛滥。

    一旦泛滥,首当其冲的潼关自然就要遭殃。你小子总是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怎么这种重要的事情却偏偏不懂了?”

    唐宁挠挠头道:“黄河之事,先师也没怎么跟我提过啊……不过不是还有师父您嘛,我还年轻,慢慢学就是了。”

    周怀被唐宁气乐了,摇了摇头,叹道:“明日要加快赶路了,潼关不发大水还好,发了大水,又要出现一批灾民,流民。

    咱们这次进京,带的粮草不少。到了潼关分发给百姓,还能有所剩余。而且咱们早一日去潼关,就能早一日帮上忙。

    哪怕是在咱们到达之前就发了大水,五千人一到,也能帮上不少忙啊……好了,快睡吧,明日要起早走一天的路,今晚就好好休息吧。”

    唐宁心多大啊,冰雹不砸他头上都不知道喊疼的主。周怀让他睡,他就躺下去呼呼的睡着了。而这一夜周怀整夜难眠,心中所想,皆是潼关的百姓……

    ………………

    不知道是师父乌鸦嘴,还是其他的原因。第二天中午,在距离潼关还有一大半路程的时候,刘令派去潼关打探情况的骑兵就返了回来,说潼关已经发大水了。

    周怀心中焦急,一面连忙派人去通知屁股后边的京兆府运送赈灾粮饷,一面吩咐部下加快行军,最迟四日之后,一定要赶到潼关去。

    如果是平时还好一些,虽然这些士兵中大多是厢军,做不到西军那样急行军状态下一日八十里左右。

    但叫他们走个六十里,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现在情况不同,一方面是道路泥泞不堪,难以行走,另一方面则是雨还没停,即便是派出前锋去把前路收拾一番,一场雨过后一切工作都打了水漂。

    而且水桶能装多少水,取决于最矮的木板。牛车,马车在这种道路下本身的速度就快不起来,一旦陷入泥坑,又要费好大的功夫。

    这么计算一下,一天走五十里的路,就已经是极限了,而距离潼关,还有整整二百三十里的路。

    四天的时间,最多走二百到二百一十里,剩下二十里的路程,大军很难走完。

    “种建中!唐宁!”

    “末将在!”

    “卑职在!”

    “着你二人带一千精锐,携三日口粮,以最快速度赶赴潼关救急!”

    种建中没有丝毫犹豫,大雨滂沱中,种建中单膝跪地抱拳道:“遵命!”

    而唐宁则是抬起头,看着一脸严肃的师父,犹豫了一下道:“大人,要是到不了……”

    “军法处置!”

    “……”

第九十四章 粗鄙的钤辖

    周怀这道命令,其实就是让唐宁和种建中充当救火队员,带着一千人,赶紧先去稳住潼关老百姓。

    每每发生自然灾害时,导致百姓流离失所的不是自然灾害,而是官府的不作为。当地官府自然是拼了老命去抢险救灾,但其他地方的政府能运送粮饷过来就已经好不错了。

    指望他们派兵帮忙?那就先指望孔子在附近的城市当官吧。

    当初润州大雪,杭州知州也只是堪堪让郭安率一千人押送粮饷过来。而且东西送到,这一千人扭头就走,一刻都不多留。

    想到此,唐宁便想起了郭安。大祁山一战,郭安行刺周怀失败,遁入山寨,从此杳无音讯。这个家伙虽然没有惦记上自己,但他的本领却十分高强。

    如今他落草为寇,唐宁十分担心赵仁会跟他搭上线。

    赵仁是文,郭安是武。文武合璧,真要是打起来,自己还不一定招架得住。也不知道何玉那边的进展如何,他的手下究竟有没有咬住赵仁?

    此獠一日不除,唐宁想起就觉得脖子发凉啊。

    种建中挑选了一千人,其中七百人便是要进京接受皇帝表扬的西军将士。另外三百,则是在剩下的三四千人里面挑选出来的精锐之士。

    军中牛不少,但马匹却不多,能够腾出来给这支先锋的,也就五百多匹。于是种建中就吩咐将士两人一匹,日夜兼程赶往潼关。

    潼关位于河中府、陕州、华州、同州四地的交界之处。潼关出了事情,按理说这四州都要派人来帮忙。

    但连绵不断的大雨持续了很多天,除了跟黄河挨不上的华州之外,其余三州都在紧张的盯着黄河,生怕在他们那里,也会出现洪灾。

    而华州知州可能是个下来镀金的,潼关发大水,他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没有听从通判的劝告,一意孤行,只下令华阴县的县令去帮助潼关渡过洪灾。

    他则是等着朝廷的赈灾粮饷抵达之后,再派人过去。用他的原话就是,将士们吃不饱饭,又要顶着连绵不断的大雨去潼关处理水患,他这个知州实在是心痛不已啊。

    通判被这番话气得脑袋发晕,立下毒誓说要是不把你这混蛋给告到大牢里面去,他就枉为一州之监州。

    结果现在他家门口时刻站着两个热心肠的壮汉帮他看家护院,附近也有不少热心肠的猛男四处徘徊,恐怕他被知州大人害了。

    通判当即大病一场,阴雨绵绵,跟他的阴暗的心情也差不多。这已经是躺在床上的第三天了,他的病依旧没有好转。

    唐宁觉得自己的身子都被泡的有些发皱了,这该死的雨,从三天

    前出发的时候到现在就没停过。

    北方长大的孩子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天气,在他的印象中,就算是雨季,也没有连着下好几天雨的啊。

    三天三夜不曾休息,即便是打瞌睡,也是用绳子把自己绑在马上睡一觉。睡醒之后,就把齐复换上来,自己在地上走,让齐复上去睡觉。

    但今晚不休息是不成了,人能顶住,马却顶不住了。章和种朴这两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他们弄来的这些马,都不是从西夏人手里缴获的良马,而是把宋军中的次马,说成是战利品。

    唐宁很震惊,难道这样做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吗?但章却很淡定,他指着唐宁说,唐宁是居心叵测血口喷人。

    官家就算是见了这五百匹马也只会说这些都是从西夏人手里缴获的良马,满朝文武都会这么说,你说它不是,你有何居心啊?

    唐宁想了好久,只能跟皇帝和满朝文武一样捏着鼻子认了,说这五百匹马就是从西夏人手里缴获的好马,还不是一般的好马,都是汗血宝马。

    而如今这些汗血宝马在驮着人走了三天三夜之后终于不堪重负,入夜时分,十数匹马因耐力不足而倒下。

    无奈之下,种建中只好下令休息一夜,明早起来继续赶路。

    搭好帐篷之后唐宁就坐在帐篷里面听外面的雨稀里哗啦的拍打在帐篷上面,又看着林威光着膀子把衣服的水拧干,然后打了个呵欠正要睡觉,种建中却进来了。

    雨水顺着种建中铠甲的缝隙往下流,种建中擦了一把脸,走进来冲着一脸疲惫的唐宁道:“督运使,咱们已经到华阴县了,还有二十里左右,就能抵达潼关。”

    唐宁精神一振道:“太好了,总算是不用赶路了。”

    种建中苦笑一声:“可是督运使,咱们到了潼关之后要做什么?要是让我去断案审案,这没问题,我有经验。

    要是让我去打仗,这也没问题,我在环州这么多年,跟叔叔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可要我去治水,我还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说到这,种建中看向了唐宁。

    眼神中,带着一点点的期望。

    唐宁无奈的道:“种叔,说实话这我也没办法。我虽然跟先师学了不少东西,但如何治理水患我是根本不知道。

    我唯一知道的就是筑堤,要是不能挡住洪水,就把堤坝的高度增高。

    但这只是防范措施,发了大水要怎么处理,我一点都不清楚。

    不过您不用急,潼关水灾,朝廷不会坐视不管。总会派出一两个精通治水的人来帮忙的,到时候我们只要配合他,他怎么指

    挥,我们就怎么做,不就可以了吗?”

    种建中叹了口气道:“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他来就是为了向唐宁询问这件事,话说完,种建中便转身走人。之后唐宁又跟嘟囔着湿柴点不了火的齐复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找了块地方躺下去睡觉了。

    这几天可把他给累坏了。

    第二天一早,起了床之后发现雨停了。众将士非常的高兴,纷纷换上了昨天晚上在帐内烤干的衣服和盔甲,然后继续赶路。

    少了绵绵阴雨,道路虽然依旧是泥泞不堪,但前进的速度还是有所提升。周怀的命令是四天之内赶到潼关,今天正是第四天。

    下午时分,唐宁和种建中终于赶到了潼关城。

    在此之前的路上,水就已经没过脚踝了,越靠近,水就越深。到了潼关城跟前的时候,水已经是没过大半个腿肚子了。

    城墙上站着不少居民,远远的看到这支一千人的队伍过来,纷纷兴奋不已。

    关上守军尽职尽责,问明唐宁等人身份之后,才放人进来即便是在为了方便排水而城门大开的情况下。

    潼关有天险可依,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城虽然不大,但在这里驻守的士兵,却都是精兵悍将。

    潼关兵马钤辖是个粗鄙之人,过来见唐宁等人的时候,都是骂骂咧咧的。

    “狗日的大河发水把老子祸害的不浅,老子家里的田毁了就算了,俺老娘的房子都被水给淹了。

    幸好那天老子休沐在家,否则连俺老娘它都得给一起淹了。

    奶奶的,你们俩是啥官来着?”

    唐宁扯着嘴角道:“我是环庆路粮草督运使,这一位是……呃……右侍禁种建中。”

    钤辖点了点头,挽上来的裤腿不小心掉了下去,他就弯腰再次把裤腿挽上来。

    一边挽,一边道:“哦,右侍禁啊……那啥,你们俩这一趟带吃的来没?俺们这边的存粮不多了,这满城人人吃马嚼的,也就再过个四五天就撑不住了。

    之前华阴县县令带了两百张嘴过来,你们要是没带粮食,俺们又要多喂一千多张嘴,两天之后这吃的就没了啊。”

    “这个钤辖大人您不必担心,我们虽然没有带粮食过来,但我们这一千人只是先锋。

    后面还有四千人在路上,再过几日他们到了……”

    “啥?没带粮食?后面还有四千人?滚滚滚!俺们这不用你!”

    “……”

第九十五章 两个点子王

    费了好大的口舌才让粗鄙的钤辖明白带着粮食的大部队在后面,再过两天,他们就会赶到后,钤辖紧皱的眉头才松开来。

    上下打量了唐宁和种建中一眼,钤辖挖着鼻孔说道:“那你们两个是来干啥地?”

    唐宁愣了一下,回答道:“当然是来帮忙解决水患的啊。”

    钤辖哦了一声,还未说话。斜地里忽然窜出来一个狼狈的中年男子,一出来就紧紧抓住唐宁的手,使劲晃了晃激动道:“那可真是帮大忙了!

    这头倔驴不听本官的话,非要按照他的意思来。

    要是按照本官的想法,这水早就给治好了,哪里会成现在这个样子?把整个城都给淹了!

    这位……”

    唐宁只好再次自我介绍:“我是环庆路粮草督运使,他是右侍禁。”

    “哦哦,这位督运使,你们带来这一千人可真是帮了大忙了。趁着今天天气好没下雨,咱们事不宜迟,赶快行动吧!”

    眼瞅这人拉着唐宁就要走,齐复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谁啊?”

    那人这才回头道:“老夫是华阴县的县令……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治水要紧,这水若是再蔓延下去,今年潼关乃至附近几个县的粮食都要颗粒无收了。

    等此间事了,别说你问老夫是谁,你就是问老夫尿过几次炕,老夫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番话说完,唐宁听得云山雾罩。但他搞清楚了一件事,就是这个县令好像有几分治水的本事。

    这样就足够了,他出想法,自己出人,双方合作,潼关的洪水便不足为惧。

    正要让众将士跟上自己,潼关兵马钤辖却十分不满的说道:“姓罗的,你狗日的可少折腾点吧。要不是你他娘在边上瞎搅和,这大水至于发成现在这样吗?

    俺都不愿意说你,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治水?你连个痔疮都他娘治不好!带着你的人赶紧滚蛋,少在这里瞎搅和,还要吃老子拿老子的……”

    “你你你……”县令被钤辖这么一顿骂,脸上有些挂不住。昂首挺胸指着钤辖想要反驳,结果钤辖那只大手一举,县令就险些摔了个跟头。

    “你不可理喻!”这还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尤其是钤辖这个职位还比他这个县令要微妙的大上一些时……

    他们俩在那互相攻击,可苦了在一旁听着的唐宁和种建中。

    听县令的意思,那钤辖是头倔驴,属于没那个金刚钻,还非要揽个瓷器活的人。

    而听这粗鄙钤辖话中之意,这县令也好不到哪儿去。

    那到底听谁的?唐宁和种建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茫然。

    想了想,唐宁劝住两人道:“您二位在这吵来吵去,也不能解决问题。不如这样,咱们先去河边看看,然后再做打算吧?”

    县令哼了一声道:“本官倒是无所谓,就是某人可能拉不下这个脸。”

    钤辖大怒:“姓罗的你少他娘阴阳怪气,你信不信老子把你扔大河里面?”

    县令躲在唐宁身后叫道:“那你就来啊!本官怕你不成?本官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华阴县县令,但也是朝廷命官。

    你这粗鄙的莽夫要是敢弄本官,你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钤辖跳起来就要把县令捉住,种建中连忙上去把钤辖拉开,劝了好一阵子,那钤辖才消了气。

    唐宁无奈的道:“二位,你们俩对于如何治理水患,有不同的见解是正常的。但是现在最主要的事情,不应该是在这里吵架,而是应该想办法解决问题。

    吵架的事情,咱们先放一放。去河边看看情况,想办法阻止水势蔓延,才是现在应该做的事情。”

    说着唐宁指了指自己的小腿道:“刚才我入城时,水才过了我大半个腿肚。就您二位在这争吵不休的这段功夫,水已经到了我膝盖了。”

    县令和钤辖低头一看,发现水位确实又上涨了,这说明,水势依旧在蔓延。如果放任不管,整个潼关变成黄河的新流域也不是可能。

    直到这时两人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再争吵,而是急匆匆的在前面带路。唐宁和种建中连忙跟上,后面一千多将士也将盔甲卸掉,连同马匹,一齐托付给潼关守军,然后就快步跟上最前面的唐宁和种建中。

    来到黄河左近的时候,水位已经是在唐宁腰间了。

    充斥着泥沙的河水浑浊不堪,放眼望去,尽是一片土黄之色。

    水流不算特别急,却也把人冲的站立不稳。钤辖弄来了一大堆麻绳,要种建中分发下去,众将士把麻绳系在腰间,然后再把麻绳系在一起,这样即便有人摔倒了,也不至于被水流冲走,导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除了唐宁等刚刚到来的将士之外,潼关的本地守军,以及一些百姓也在附近干活。他们正在用锸,也就是铁锹从水下挖土,然后再扬到面前的水中。

    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效果,但唐宁想起了二十世纪末在长江流域全线爆发的那场大洪灾,他还记得那个时候就是往水里丢沙包,堆

    石头建造一个堤坝。

    在阻挡住水势蔓延之后,再进行河道的疏通,将水排出去。

    办法是有,可是如何做呢?石头去哪儿找?在什么地方建堤坝?这些都是有讲究的,不是随便找个地方就可以开工的。

    不过做了总比在这干瞪眼强,想到此,唐宁便对钤辖道:“钤辖大人,不知潼关之内,粗木与巨石的储藏是否还算丰富?”

    钤辖不知唐宁问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回答道:“嗯,潼关此地乃兵家必争之地,所以滚木石存了不少。

    前几任钤辖,包括前朝时就已经有所储存,这些年下来,一旦发生战斗。光靠这些东西,也能够防守个十天半月的……你问这些做什么?”

    唐宁点头道:“我听说很久以前,大禹治水时采取了两种办法,一种是建筑堤坝,另一种是疏通河道。

    如今的水势,疏通对我们来说可能是力有不逮。但是依靠滚木石来建筑堤坝,我觉得还是可行的。”

    本以为钤辖会很爽快的同意,谁知钤辖却十分坚决的摇头道:“不行,那些东西都是留着作战时使用的。若是现在用了,万一发生战事怎么办?”

    唐宁急道:“可现在不用,水势就会持续蔓延。到时潼关附近良田万亩化为泽国,百姓如何谋生?”

    种建中虽然心中对动用军备物资也有些反感,但就目前来说,这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于是便也跟着劝道:“督运使说的是这个理,钤辖大人。

    大不了用了多少,时候再找朝廷讨要,官家不会不批的。而且等洪水退去之后,这些东西也并非不能收回。

    再者,若是潼关爆发战事,那就意味着西北边塞之地已经失守。短时间内这种事情很难发生,这些粗木和巨石,也派不上用场,倒不如用在这里,也能发挥作用嘛。”

    钤辖犹豫了一下道:“可是……”

    “哎呀,你这倔驴,还可是什么啊。督运使说的没错,右侍禁说的也没错。你要是早些把东西搬出来,哪里会变成现在这样啊?”

    唐宁说,钤辖会听。种建中说,钤辖也会考虑。但是县令这么一插嘴,本就看他不爽的钤辖顿时怒道:“老子就是不用!你管老子!你难道没看见吗?老子手下的弟兄们也在筑堤啊!

    虽然慢了点,但早晚会筑成。你这狗日的莫要在这当事后诸葛亮!别人说了你就他娘的附和,老子头回见你怎么就没见你这么说过?

    奶奶的!”

    “……”

第九十六章 锅你都不配背

    县令说钤辖是只倔驴,还真没说错。在这之后无论唐宁和种建中如何劝说,钤辖都坚决反对将城防资源用于治理水患。

    没办法,唐宁只好选择了另一条路。往麻袋里面装沙子,虽然很慢,但也会起到一定的效果。

    钤辖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就派人去城中搜集百姓家中的麻袋,然后到城外去装填泥沙,再运回来丢到脚下。

    从下午一直干到了天黑,刚刚点起火把,天公不作美,下起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不论是厢兵还是禁军,亦或是百姓,在这个时代处于基层的人们大多营养不良,夜视能力很差。失去了火把的照明,基本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

    在这种环境下做工一方面没有效率,另一方面也太过危险。无奈之下,钤辖只好下令回去休息,明日再干。

    潼关城内部不怎么发达,看上去就跟一座普通的小镇子一样。但城墙却非常高大,并且城墙上的步行小道也非常的开阔。左右两边各躺着一排百姓,中间还能留出两人并排走过的余裕。

    如今发了大水,城墙上到处都是人。城中已经处处是水,水面最高处都要没过房门了。钤辖不可能将这些百姓弃之不顾,于是就开放了城墙,准许百姓到城墙上躲避水灾。

    唐宁找来找去,也没找到负责潼关治理的文官在场。光是这么一个钤辖自己守着潼关,有点不符合大宋的风格。

    问了一句,钤辖才幽幽的道:“大河发水的那一天,县令县丞正好带着四百多人去加高堤坝,但堤坝有一处出现了裂缝,当时正好天降大雨,于是没人注意到。

    大河顺着那条缝隙将整个堤坝冲垮,包括县令县丞在内的四百余人无一生还……”

    种建中叹道:“此等义士,朝廷应追赏之。”

    “赏什么啊?县令老来得子,妻子又因病去世。儿子才十几岁,也就督运使这个年纪。这次跟着他一起去的河边,爷俩都死在大水里面了,赏有什么用,人都没了。”

    话题过于沉重,唐宁不想再停下去。跟着齐复、林威二人在城墙上找了一处地方坐下,肚子就开始叫唤了。

    想起晚上还什么东西都没吃,就从怀里掏出一块湿布包裹。打开之后,里面的馒头已经被雨水泡的烂糟糟的了。

    唐宁没那么娇贵,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齐复和林威也从怀里掏出包裹,只不过他俩身上的带着的干粮不是馒头,而是大饼。但光就被雨水浸泡的程度上来说,三人都是一样的。

    唐宁一边吃了一口,一边笑着说道:“挺好,要是平时,这东西吃两口就得喝口水,不然太干。

    现在下了场雨,也省了咱们用水了,直接就能顺下去。”

    齐复苦笑一声道:“姐夫,你还真是乐观啊。”

    “不然呢?”唐宁抓了一把馒头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的道:“事已至此,伤感有什么用?如果愁眉苦脸就能让县令父子死而复生,就能让那四百多人从水里面爬出来,谁会不这么做呢?

    更何况我们这一次来,是来帮助潼关百姓的。要是我们一个个都愁眉不展,潼关的百姓们会怎么想?

    人呐,得往前看。要坚强,要心存希望,这样才不枉县令大人,县丞大人,以及那四百多名义士的牺牲啊。”

    齐复低头咬了一口大饼,随后陷入了沉默。

    晚上睡觉也是在城墙上睡的,钤辖把军中那些营帐都拆成了一个个小篷子,搭在城墙的两边。挡雨的效果是起到了,但半夜雨停起风时,还是把唐宁给冻醒了一次。

    睁开眼睛一看,没睡的百姓和士兵正在轻手轻脚的点起火把。城墙上的一片呼噜声,让唐宁再无睡意。

    林威盘膝坐在唐宁身边,见唐宁起来,刚要说话,就被唐宁一个动作制止了。两人起身,走到了箭楼里面。

    潼关四面城墙共有十二座三层的箭楼,最顶层是士兵警戒用,剩下的两层则是给妇人和孩子用作休息之处。

    而北城的最中央的箭楼却不许任何百姓进入,这里被暂时当做了官府办公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在这里日夜不休的争吵,想要找出一个治理水患的方案。

    箭楼里点着篝火,还有专人看管。一进去,唐宁就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守门的士兵走上前,低声道:“你是谁?这里不许闲杂人等进入!”

    “我是环庆路粮草督运使唐宁,我过来找钤辖。”

    唐宁一边说,一边掏出了自己的腰牌,那小兵确认一番之后,这才抱拳道:“原来是督运使大人,失敬。小人这就带您去见钤辖大人。”

    唐宁笑着点了点头,小兵再次抱拳,然后就在前面领路。

    一路上唐宁听到不少声音,有呼噜声,也有争吵声。但三更半夜的,即便是争吵也压低了声音,唐宁听得不是很清楚,不过想来争吵的内容应该就是关于治理水情这方面的。

    钤辖在三楼,双手撑着窗户,借着幽暗的烛火,望着奔腾的黄河。

    在这一刻唐宁觉得这位粗鄙的钤辖似乎也并非是自己想象中那样,除了粗鄙一无是处。

    听到身后传来动静,钤辖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唐宁,楞了一下,随即道:“督运使?你深夜造访本

    钤辖,有何贵干?”

    唐宁轻声道:“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心里全都是黄河水患,早一日阻止水势的蔓延,就能早一日疏通河道,解决水患。

    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来此说服钤辖大人您了。”

    钤辖笑了一声道:“说服俺?俺有什么好说服的。督运使,俺还是劝你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天一亮,俺就要带人去装沙袋,填河沟了。俺希望你的人明天可不要落后。”

    “钤辖大人,为何华阴县县令说了一句之后,您就说什么都不肯动用粗木巨石来缓解水情了呢?

    我不敢说我的办法是最好的,但至少还是会起到一定的效果。而且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一定要比我们去装沙袋,填河沟来的更有效率一些。”

    钤辖点了点头道:“俺知道啊,当时你一说,俺就知道了。”

    唐宁心下一急,连忙道:“那您为何……”

    钤辖笑着打断了唐宁的话:“诚然如你所说,这样做是最有效率的。但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老县令是个傻子,什么事情都第一个往上冲,为此他把自己都搭进去了。俺老黄可不是那样傻乎乎的人。没人来替俺背这口锅,俺是不会同意的。”

    唐宁心头一阵无名火起,怒道:“数日之间万亩良田化为泽国,潼关百姓流离失所。你说这些话对得起你的良心么?

    你怎能如此自私!”

    钤辖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笑容,慢悠悠的道:“老县令无私吧,他们父子俩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吧?

    可是那又如何呢?最后还不是父子双亡,莫说良心,那可是连人都没了啊。

    小子,你年纪轻轻就做了官,不是饱读诗书,就是家财万贯。要俺说,你更像前者。因为人心有多肮脏,你这种书呆子是很难想象得到的。”

    唐宁咬牙切齿的道:“白天看你身先士卒,还以为你是个好人,是个好官。没想到你的嘴里竟然能说出这种话,你太无耻了,你简直就是人渣!”

    钤辖拱拱手,一脸无所谓的道:“承让,承让。”

    话说到这,唐宁就该气愤的拂袖离去了。但唐宁却不愿意就这么一走了之,他抿了抿嘴,沉声道:“这口锅我来替你背,出了事情,你只要说是我一意孤行,胁迫你做的。

    没出事情,功劳就全是你的。”

    钤辖听罢,哈哈大笑。直到把唐宁笑得有些恼火时,才抹着眼泪说道:“你啊?你还不够格,这口锅,你不配背!”

    “……”

第九十七章 虎头蛇尾

    这番交谈使唐宁深刻的意识到权力的重要性,并且对有心杀贼,无力回天这句话产生了很强烈的认同感。

    天亮时唐宁直接带着人去南边挖泥沙,做沙袋,然后运到河边,把沙袋丢在昨天用木桩标记好的位置。

    如此重复了一整天,到了晚上,也没见多大的效果。

    等到周怀率领大军赶来的时候,情况才有所好转。

    周怀把不必要的辎重全部丢弃,腾出来的地方改装沙石,运了足足十几辆车的沙石过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粮食。虽然这几天连日下雨,但周怀的防范工作做的很好,被雨浸湿的粮草,只占一小部分。

    唐宁的级别比钤辖的级别低上太多,而转运使这个职位,又比钤辖不知道高到哪儿去了。

    于是在唐宁告了状之后, 在周怀的命令下,钤辖不得不将城中用作军备物资的粗木和巨石交了出来。

    有了这些东西,又有了人手,水情在治理上自然就简单许多了。周怀又是有治水经验的人,抵达之后,留下三千人在河边修筑堤坝,他自己则是带着一千人去上游疏通河道。

    经过半个月的奋战之后,总算是将潼关一带恢复了以往的面貌。当然这只是较为粗浅的初步治理,接下来朝廷委任的官员也该抵达了,后面的工作,就是他们的任务,跟唐宁所在的这支军队就没什么关系了。

    离开的时候钤辖、华阴县县令,以及朝廷派来治理水灾的官员和潼关百姓夹道相送。

    本来只要在潼关码头乘水师大船就可以直奔开封府,但这次黄河泛滥,潼关处水师的大船搁浅的搁浅,逃去其他地方的也不在少数。

    无奈之下,大军只好再度前进,预订在二百里地之外的陕州乘船。

    半个多月都泡在水里,尤其是现在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不少将士们都染上了风寒,这几天军中打喷嚏的声音和吸鼻涕的声音总是一刻都不停。

    也正因如此,可把齐献瑜给忙坏了。她亲自带人去附近乡镇采买药草,有的地方小,没有医馆,有医馆的,药也不一定全。

    所以齐献瑜硬是跑了十几个镇子,才把要买的药材全都买足了量。

    买回来之后又要去教将士们如何煎药,聪明点的还好,一下子就能学会。那些笨的则是怎么教都不明白,最后还是唐宁拎着一本书过来了,说谁要是学不会煎药就先从这本书上学认字,要是连字都认不得,那就只能军法处置了。

    于是众将士很快就都学会了煎药,齐献瑜的负担这才算是减轻了一些。

    大军行至陕州,用了五天时间。因为患上风寒的将士正在逐渐增多,所以这区区

    二百里,三天就能走完的路,每走一段,周怀就下令原地休息一阵子。

    即将到达陕州的时候,周怀再次下令休息。唐宁下来巡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状况。除了一个正在发低烧的小兵之外,其他人没有恶化的迹象。

    回去前军,老吴就跑过来找自己,说周怀正在找他。

    唐宁点点头,就跟着老吴一齐去了周怀休息的地方。

    周怀虽不畏寒,却喜暖。坐在地上,面前是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堆。见唐宁过来,就伸手招呼了唐宁一下,似无意的问道:“自打老夫去潼关之时,就发现你没有往日那么话多了。

    老夫本以为是你心忧水患所致,可如今从潼关出来都有五天了,你为何还是不喜言语?”

    唐宁笑道:“有吗?我自己都没注意到。”

    周怀摇了摇头道:“难道你还在因为那钤辖的话而生气?你要知道他那样的人毕竟是少数……”

    “华州知州不也是一样吗?”唐宁轻声道:“若不是京兆府派人送来了粮食,这半个多月我们自己都坚持不下来,更何况潼关百姓了?

    潼关附近这四州,就没有任何一处派了支援过来的。哪怕是粮饷,都没见他们派人送来过。

    这种行为,我不知道师父您是如何看待的。”

    周怀叹道:“你啊,很多事情上你聪明的要命,但一到这种事情你就犯糊涂。潼关水患,再严重那也只是一地之失。

    可若是那四州的官员把人派出来,他们那边又发了大水怎么办?

    潼关下雨,不代表别的地方不下雨。这可不仅仅是潼关吃紧,他们那边,也需要人手来加固河堤,也要时时刻刻关注水位涨退的。”

    “唉,是徒儿钻牛角尖了,师父。

    可在潼关呆的这二十多天里,除了您与京兆府之外,就再无其他地方的援助赶到,且依华阴县县令所说,华州知州贪墨赈灾粮饷,囚通判于家宅之间,**至此,都没人管管么?

    还有那个钤辖,没人替他背黑锅,他就不干活的话都能说得出来,这也没人管么?这样的官,是怎么坐到这个位子上去的?”

    周怀笑道:“不是不管,而是这些事情,并非是他一个县令,或是我一个转运使能管的。

    这件事传入京中,官家自当处置他。现在才过了多久,官家就算是已经处置了他,要夺他的官,天使想必还在路上,连陕州都没到。

    你啊,有这份心是好的,但你现在还没有改变他们的实力。所以你现在需要做的,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是做好自己的事情,积蓄力量。

    为师早年间也有你这种想法,路见不平就是一声吼,可吼过之后呢?人微言轻啊,就算是上奏参那些尸位素餐之人,别人也只会把折子丢到一边去。

    直到现在,才算是有了几分话语权。至少送上去的折子,他们都会认真翻阅,而不再像之前那样,只当做填炉子的柴火了。”

    周怀的一番话,让唐宁感触良多。

    只有拳头大,说出去的话才有人听。可等到自己拳头变的足够大时,又不知那是何年何月了。

    任重而道远啊。唐宁在心中感慨了一声。

    ………………

    东京城,这是一座繁华热闹的城市。从早到晚,这座同时期世界上最大的城市都在散发着她的活力。

    街市上的商品种类十分齐全,大到贵族专享,小到百姓日常所需,只要你想要的,在这里几乎都能够找到。

    就是这样一座繁华的城市,一人吐一口唾沫都能淹死这七百将士的地方,在唐宁与周怀等人横马立在城门口的时候,只有一个颤颤巍巍的老翁没有离去。

    七百多人的样貌算不上什么良善之辈,为了彰显边关将士们的功绩,刘令特意让大家换上了战后尚未清洗的铠甲。

    血污在甲叶上已经凝结成了暗斑,打扮狼狈却不失威势的七百人在城门口一站,就连守城的士兵都吓得扭头就跑。

    周怀面无表情,唐宁的眼中尽是失望。

    如果说潼关水灾表现出来的大宋文治,让唐宁感到气愤,那么这一次作为首都的东京表现出来的大宋武治,则是让唐宁彻底的心灰意冷。

    在润州,在西北,他对大宋是充满了欣赏的。

    这也是他不抵触周怀给他安排差事的重要原因,因为他觉得这个国家还有救,身为他们的后人,站出来拉上他们一把,唐宁自己也非常乐意。

    但如今,他的心里只剩下失望。贪官污吏横行,首都的士兵见到人第一反应竟不是关城门,放箭用作警示,而是转头逃跑。

    这样的国家,还有什么拯救的必要么?一颗参天大树,它的根已经烂掉了,倒下去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但那个颤颤巍巍的老翁却让唐宁心底存了一丝希望,当富家千金,贩夫走卒哭喊着逃离时,这个老翁的巍然不动,让唐宁眼中一亮。

    下了马,唐宁快步走到那老翁身边,笑着问道:“老伯,他们都跑了,您怎么不跑啊?”

    “俺是瞎子,俺看不见东西,俺的拐棍不知道被哪个龟孙给顺走了,俺不敢动,怕摔跤……”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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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某天早晨推开家门时来到了千年前的宋朝。不想参与到乱世纷争中的他,却因为一些原因,被强行卷入了时代的漩涡之中……大宋奸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奸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奸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