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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乃去     大宋奸臣txt下载     大宋奸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七章 想跟你困觉

    刘依儿的话让唐宁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她刘依儿是什么人啊?从前好歹也是个大户人家的掌上明珠啊,受尽万般宠爱,就算落了难,心里的那股子傲气,应该也不输任何人。

    她会甘心做妾?

    这一点唐宁真的不太相信。

    所以唐宁觉得自己应该是睡着了,大概是在做一个梦,于是他便伸出手抓了一把刘依儿的胸部。

    耳光响亮,脸上火辣辣的疼。唐宁捂着脸,陷入了沉思,这好像不是梦。

    “你干嘛呀!你这个流氓!”刘依儿捂着胸,一半羞,一半恼。

    唐宁支吾半晌道:“我以为我是在做梦……”

    “做你个大头鬼的梦!”刘依儿愤愤的道:“就算是做梦,你做你的梦,你摸我的……摸我的……摸我的胸干嘛!”

    唐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打我自己,我下不去手,所以我觉得这要是做梦的话,我摸摸你,你应该不会反抗才是……

    不对啊,你说要我娶你,怎么我摸你你还不愿意了?”

    刘依儿一愣,觉得唐宁说的也有点道理。但她还是梗着脖子道:“那你不是还没娶我嘛!让你牵牵手的话,也不是不行……可摸胸就太过分了!”

    唐宁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我道歉,是我唐突了,对不起。”

    刘依儿对于自己打了唐宁一耳光这件事情也是有歉意的,虽然那是下意识的动作,但自己刚刚可是用了全力。

    道歉的话,她说不出来,吃亏的可是她。于是她转移话题,对唐宁问道:“你……刚刚为什么觉得你在做梦啊?”

    唐宁老实的回答道:“因为我觉得以你从前的身份来说,能说出给我做妾这种话是不可能的。

    在我心里你就是一个争强好胜的女子,当然不是所有方面,但是在跟其他女人的对阵上,我觉得你是不会认输的。

    所以你说出要做妾这句话的时候我很意外……”

    刘依儿闻言,眼睛一红。她现在觉得能遇到唐宁这么懂她的人,实在是太幸运了。

    唐宁说的不错,若非事出有因,她刘依儿又怎能心甘情愿的向王诗低头?

    要知道在今天之前,她可是傲娇了足足一年半啊。

    她喜欢唐宁,人尽皆知。唐宁对她有好感,大家多少也能看出来。但是唐宁不说,她就也不说。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最后,叫王诗后来居上了。

    如果没有王诗,也许他们还会继续僵持一段时间。但王诗出来了,刘依儿便有些焦急。

    她的心中一直有一道坎迈不过去。

    当初在南山上她为了保住自己的贞洁而装疯卖傻,后来实在瞒不下去了,就只好

    委屈求全。

    韩雄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这白额虎对女人的态度算是一绝。长相一般的他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霸王硬上弓。

    而如齐献瑜,刘依儿这种祸水级别的女人,他一向是要让这种女人心甘情愿的委身于他。

    不过这样做并非没有条件,代价便是韩雄会对刘依儿上下其手,就算是收取的一些利息。

    可在那种时候刘依儿也没有别的选择,娘亲实在忍受不了,自杀了。没人给她出谋划策,她就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争取保住自己的贞操,不受韩雄侵犯。

    虽然后来逃掉了,处子之身也保住了,但毕竟身上该不该摸的地方,都被韩雄摸了个遍。这就成为了刘依儿心中,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这种自卑的心态,也让她无形之中低了王诗一头。

    若无此事,她刘依儿依旧是一头高傲的天鹅。即便是落了难也好,还是其他怎样也罢,她都不会是一个甘愿低头做妾的女人。

    刘依儿垂着头,偷偷抹了抹眼泪,然后轻声道:“反正只要能够嫁给你,做妻做妾不都是一样的么?

    你会对我好,我是知道的,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这背后的原因,刘依儿到底还是说不出口。她很害怕说完了之后,唐宁会嫌弃她。就算心中清楚唐宁不是这样的人,但她还是患得患失。

    刘依儿说完之后,唐宁沉默不语,于是她垂着头,只觉得一颗火热的心慢慢变凉。

    他就算不接受自己,也无可厚非。毕竟在南山上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自己的身子早就不干净了,他这样看似随和,实则比谁都傲气的人,大概也不会喜欢被别人弄脏的东西吧。

    眼睛一红,就要流下泪来,冰凉的手,却落入了一双温暖的手掌之中。

    刘依儿愣愣的抬头,看到的是唐宁那张充满笑意的眼睛。

    “依儿姐,其实你不愿意说,我也能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

    “啊?”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那时你可是坐在韩雄的大腿上啊。”

    刘依儿一下子泪崩,果然唐宁一直记着这件事情。

    想把手从唐宁的手掌里抽回来,一下子却没抽动,第二下,又舍不得抽了,只能微微用力,象征性的反抗一下,呜咽道:“你放开我,我身子都不干净了,不值得你这样……”

    唐宁心说女人真是难懂,刚才还说要给自己做妻做妾的,自己这么一说,她就又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胡话了。

    紧紧握着刘依儿的手,唐宁安慰道:“我想说的不是你跟韩雄什么关系,我想说的是不论过去如何,我都不在意。

    我一直觉得一个人为了活着可以不择手段,你一个弱女子,落在韩雄那样人的手里

    ,能留住命已经殊为不易,贞操算个球,人活着才是真的。”

    刘依儿听唐宁这番话说的,不似自己心中所想,便抬起头来,看着唐宁,一边往回吸鼻涕一边说道:“你真的不在意?”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唐宁笑着说道:“在咱们家,最重要的就是人在。

    只要人还在,其他的一切都好说。”

    这番话,将刘依儿心里那道高大的围墙瞬间瓦解。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情不自禁的伸出手,用力的抱住了唐宁,然后把脑袋埋在唐宁的肩头泣不成声。

    她抱的很用力,像是很怕失去唐宁一样,让唐宁有些喘不过气来。

    双手在刘依儿的后背上放了一会儿,最终唐宁还是将这个坚强又脆弱,倔强又可爱的女子抱在怀里。

    每一个好姑娘,都不应该受那么重的伤。唐宁更不愿意,让怀中这个姑娘再受一次伤。

    自己这么花心的禽兽,王诗要是想骂就骂吧,唐宁有些忧郁的想道,大不了到时候跪在地上求她就是了……

    刘依儿哭了一会儿有些累了,唐宁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说道:“行了,在哭我这身衣服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了。

    咱们下去吧,时候也不早了,该睡觉了。”

    刘依儿嗯嗯一声,然后抬起头有些娇羞的看着唐宁。这一眼让唐宁充分理解了含情脉脉这四个字,让唐宁心中邪火顿生。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梯子,唐宁便把刘依儿送到房门口,等她进去之后,这才自己回了房间。

    肩头湿了一片,唐宁无奈的摇头苦笑,脱下衣服挂在屏风上,打了个呵欠,这么一番折腾,还真是有些困了。

    正要吹熄烛火上床睡觉,忽然听到门口一阵吱呀声响。

    抬头一看,是刘依儿推门进来了。

    唐宁看着她打趣道:“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

    刘依儿一边反手关上门,一边莞尔一笑道:“没有。”

    她的脸红的吓人,也不知是烛火映的,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那双直直盯着唐宁的眸子,带着七分羞,三分俏。叫唐宁看的口干舌燥,结结巴巴的道:“那那……那是有什么事情啊?”

    刘依儿一边朝唐宁走近,一边颤声道:“我睡不着,才刚刚分开,我就想你的紧……”

    眼看刘依儿跟自己的距离不过一步之遥,唐宁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努力将自己的目光从刘依儿窈窕的身段上移开,深吸一口气道:“那怎么办?我给你讲故事吧?”

    “我不听故事……”刘依儿的声音颤的厉害,就跟一个人在冬天光着膀子站在屋外说话的声音一样:“我要跟你一起睡……”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汴梁城的夜晚

    说实话一开始唐宁还是有些小兴奋,小雀跃,小窃喜的。

    禁欲两年,终于能开荤了,这实在是难以让人不激动。

    但是第二天盯着黑眼圈起来的时候,唐宁站在院子里,仰天长啸。

    刘依儿说的一起睡,是真的一起睡。睡,是很单纯的睡,没有其他的含义。

    她就瞪着她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唐宁,一只手放在唐宁略微肿起的脸上,时不时吃吃发笑。

    当唐宁蠢蠢欲动的时候,她就会很严肃的拒绝唐宁,说等什么时候娶了她再说。

    为了补偿唐宁,刘依儿允许唐宁对她动手动脚。殊不知这样只能令唐宁更加难受,于是委婉的提出自己的要求,唐宁只能给刘依儿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书生去赶考,夜半突逢大雨,只能找一座寺庙避雨。巧的是一个女子也进来避雨,晚上睡觉的时候,因为庙里破败,能躺的地方不多,于是两人只好睡在一起。

    那女子划了一条线在两人中间,说你要是越过这条线你就是禽兽。

    第二天醒来女子发现书生没有越过这条线,便对书生说你连禽兽都不如。”

    说完看了眼刘依儿,发现这女人竟然睡着了。

    是故一夜无眠……

    师兄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是怪异,唐宁昨晚欲求不满,正好拿师兄撒气,怒道:“你瞅啥!”

    师兄上下打量了唐宁一遍,最终叹了口气摇摇头道:“禽兽不如。”说完背着手走了。

    唐宁几欲吐血,跳着脚在后面骂道:“你居然听床!你太不要脸了!”

    师兄扭头道:“昨天晚上那一巴掌声响那么大,我是担心你遇到不测所以来看看你。怎么就成了我不要脸听床了?

    不过你昨天讲的那故事还是挺有意思的。”

    唐宁气急,掏出匕首道:“我跟你拼了!”

    师兄冷笑不语,背着手看着唐宁。

    唐宁都冲到师兄身前了,忽然想起自己肯定不是师兄的对手,于是只好停下脚步,收起匕首,哼了一声道:“不与你一般见识。”

    因为在书院请了假,所以唐宁今天也没什么事情。送小石头和李子去了书院,回来之后就教方腊认字。

    中午吃过午饭后,方腊去看他爷爷了,唐宁就继续练字。虽然没什么进步,但至少别人能看懂了,唐宁还是很高兴的。

    刘依儿就坐在一旁,托着腮笑眯眯的看着唐宁,把唐宁看的心慌。这女人一大早开始就这样一直到现在,让唐宁很不适应。

    咳嗽了一声道:“你都看了一天了,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刘依儿满脸幸福的说道:“能这样看着你我就心满意足了,非要说的话,我们今晚再一起睡好不好呀?”

    “姐姐,你就放过我吧,我昨晚一直到现在半点睡意都没有,你这是想让我死啊。”

    刘依儿羞涩的白了唐宁一眼道:

    “不做那事,你便活不成了?”

    听听,这是人话吗?唐宁心酸的厉害。

    “不过还是谢谢你尊重我,放心吧,我早晚是你的。”刘依儿一边走上前拉着唐宁的手,一边说道。

    说完就亲了唐宁一口,然后害羞的跑开了。

    这一晚刘依儿没有再来,唐宁便心满意足的睡了个安稳觉。

    但是在同一片夜空之下,却有人依旧在忙碌。

    汴梁城内灯火通明,这座同时期世界上最大的城市,每一天晚上都是如此。

    夜市三更才罢,五更又起。周而复始,繁华的一塌糊涂。

    皇宫之外,人潮拥挤,皇宫之内,却是一片幽静。

    “今日还有需要朕处理的公文么?”稍显稚嫩的少年声音在皇宫内的一座殿中响起,声音的主人穿着一身白色的素衣,剑眉星眸,唇红齿白。

    即便他不曾拥有这尊贵的身份,走到大街上也能令无数花痴少女为之尖叫癫狂。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大宋的皇帝,在赵宋家族一群歪瓜裂枣中,长相鹤立鸡群的宋哲宗赵煦。

    “官家,公文倒是没有了,不过还有一封折子,是前几年因病请辞的周怀呈上来的。刘相已经看过,特意吩咐奴婢将此折呈给官家。”

    “可是周龙图的折子?”

    “禀官家,正是。”

    “那便拿来看看。”赵煦笑道:“周龙图嫌这朝堂上太吵,便假病请辞。朕念他也算是三朝老臣,便准了他。

    不知他呈上来的这封折子又是什么意思,朕可是好奇的紧啊。

    大伴,朕先不看,你来猜猜,周龙图这折子上写了什么?”

    这宦官年纪看上去在三十左右,因为割了东西,没有胡子,可能会更老一些。听赵煦问自己,他便笑着说道:“回官家的话,奴婢对周大人的了解并不算多。但勤勤恳恳,忠君爱国这一点,奴婢还是知道的。

    奴婢想着,即便是辞官回了乡,周大人也定是心忧天下,想着为我大宋的江山巩固,出一份力。

    所以依奴婢看来,周大人是想要复出了。”

    赵煦听了之后,哈哈大笑,也不言语,打开一看,便忍不住笑道:“还真让你说中了,周龙图说如今西夏人动作频频,希望能够给他一个机会,让他领兵与西夏人作战。

    这是小事,他周龙图当初好歹也是跟西夏人打过的,准了也不无不可,不过他还给朕举荐了一个人。”

    宦官笑道:“周大人所举荐之人,想必也非等闲之辈。”

    赵煦点点头道:“姓唐名宁,周龙图在这上面说,他是隐世高人调教出来的弟子,本领不俗……对了,周龙图如今可是在润州?”

    宦官略一思索,随即点头道:“正是。”

    赵煦便道:“那快去把刘令给朕叫来,他之前一直在润州,朕要问问他知不知道这个唐宁。”

    宦官应声退下,赵煦把玩着折子,皱着眉头,心中自语。

    “隐世高人调教出来的弟子?哼,日子过不下去了才跑出来了?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了,自己仗着有几分本事瞧不起天下人,站在一旁冷眼看别人受苦受难。

    不过看在周龙图的面子上,便不与你计较。先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再说,要是没什么本事就出来招摇撞骗……嘿嘿……”

    想到这,刘令狗腿子一样颠颠的跑进来了。

    宦官通报一声之后,就带着刘令进去了。路上他忍不住问道:“我说老李,官家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

    那李姓的宦官与刘令老相识了,都是深得赵煦宠信的。老李便小声透露道:“多了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润州的一个叫唐宁的人。”

    刘令一愣,然后奇怪的说道:“唐宁这个人的所有事情我之前不是在折子里给官家汇报过么?怎么又找上我了?”

    老李一想,然后拍了拍脑门道:“忘记了,那时候官家好像患了风寒,公文都是高太后处理的。

    你那封折子,大概高太后没放在眼里吧……”

    “……”

    两人一边说着,就进了大殿。

    一见刘令进来,赵煦便问道:“刘令,你知不知道润州有个叫唐宁的人?听说他是隐世高人调教出来的弟子,很有本事,这事情是真是假?”

    刘令便躬身道:“禀官家,确有此事……”说着,便把自己从与唐宁初识到分别之间的事情说了一遍。

    “……依微臣所见,此人善于玩弄人心。包括此后润州的‘十金买得酒中王,送与润州张高堂’一事,也是与他有关。”

    赵煦挑挑眉毛道:“哦?快快说来。”

    刘令理了一下思路,便将之后唐宁的所作所为都说了一遍。别看他身在汴梁,但是对于唐宁的监视,他可是从来没放下过。

    听刘令说完,赵煦生气的说道:“既有如此人才,为何不早些告诉朕?”

    刘令苦着脸说道:“微臣给官家您上过折子,但是那折子似乎被太后拿走了。想来太后没把这事情当回事……”

    赵煦深吸了一口气,又是太后。

    他很愤怒,但他知道,他不能愤怒。他毕竟没有成年,如今只能慢慢的积蓄力量。况且,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了。

    刘令说完这话之后,赵煦反而平静了下来。点点头道:“朕知道了。”

    说完便提笔写了一封信,递给李宦官道:“这封信,明日送去给刘相,顺便让他弄一份空白告身,连同周龙图的印信,一并送去。”

    “唯唯。”

    说完又看着刘令道:“既然你对那个叫唐宁的人颇有了解,与他关系又不错,这一次就你去吧。”

    “微臣遵旨。”

    刘令领命退下,赵煦这才打了个呵欠,冲李宦官摆摆手道:“走了,朕要休息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君子一言

    唐宁今天去见了一个人,这个人当初与他有所过节,如今却如同一尊行尸走肉一般。

    并非是唐宁想要跑去嘲讽人家,而是这个人实在太过可怜了。

    姐姐死了,在狱中得知消息的姐夫呕血三升,本就身体不好,如今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一样,头发都变的全白了。

    那些忠于他的人,也都为了生计离开了他,只剩下几个没有家室,又无处可去的人守着他。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长虹镖局的二公子,何玉。

    当初张贺把他从南山上擒住之后,唐宁就来看过他一次。那时候唐宁本想着把这个莫名其妙跟自己结了仇的家伙,好好的冷嘲热讽一番。

    然而看到何玉之后,唐宁便摇摇头离开了。

    一个连目光都变得麻木的人,实在是没什么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今天去见何玉,也并非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把小石头和李子送到书院之后,唐宁就晃晃悠悠的来到了何玉的住处。

    因为郑文年把能认的罪都自己承担下来了,听闻何蓉死了之后,为了保住何玉,郑文年又把其他的罪名都推到了何蓉身上。

    如此一来,何玉算是一个无辜的。而张贺为了合理的斩草除根仔细调查之后,却郁闷的发现,何玉与民间传闻中的嚣张跋扈颇有不同。

    虽然他被整个镖局宠的无法无天了一些,但是他收拾的那些人,无一例外都不算是纯粹的好人。

    就拿欺压民女举例,那民女就是专门从事勾引其他男子,从而让她的同伙将两人捉奸在床,最后以此勒索对方的。

    所以张贺即便想要心狠手辣的斩草除根,却总是没什么好的理由,这让他非常郁闷,久而久之,他见了无生趣的何玉也没有报复的意图,便将此事抛在脑后了。

    唐宁一路来到了何玉的住处前,这间宅子不算大,不过却比城东那些下户住的地方要好一些。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长虹镖局已经是墙倒众人推,它立足润州近百年的底蕴还是能保证后人衣食无忧。

    开门的是个瞎了一只眼的镖师,那日在南山上,赵仁放了何玉之后就准备跑,他去追,结果被一根流矢划伤了右眼。

    周怀的家将老吴伤了左眼,倒是正好能跟他凑成一对。

    “你来这里做什么?”

    镖师非常的警惕,唐宁以前与长虹镖局虽然算不上死对头,但也是有大过节的,上一次莫名其妙的来,一句话没说就莫名其妙的走了,害的众人心慌了好久。

    这一次难道又要这样?

    唐宁叹了口气,诚恳的说道:“我来看看何二爷,毕

    竟当初都是在同一个书院读书的师兄弟,如今突遭巨变,我代表竹柳书院的师生来给何二爷送点温暖。”

    说完还把手里拎着的点心递过去了,看上去就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镖师瞅见唐宁一脸的诚恳,又听唐宁说的话颇为在理,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子,最终还是从门口让开道:“既然如此,小人在此先替家主谢过唐公子了。”

    唐宁心说这镖师对何玉的称呼有点意思,不叫少爷开始叫家主了。脸上还是一副客气的样子道:“没事没事,书院里的师兄弟们都挂记的紧呢。”

    两人说着,那镖师就领着唐宁来到了何玉住的屋子里。

    一路上路过不少人,都是用一种警惕的目光看着唐宁,唐宁还见到有人站了起来往自己这边走,结果半路被另一个人给拦住了。

    推开门,就见到何玉目光呆滞的坐在床边。

    镖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唐公子请进,小人便不打扰您与家主叙旧了。”

    说完冲唐宁拱了拱手,唐宁也回了一礼,迈步走入房中。

    何玉的目光并未因为门的开关,或是唐宁的动作而偏移寸许。他一直愣愣的盯着地板,似乎地面上又什么东西特别的吸引人一样。

    唐宁自己拉了张凳子出来,坐在上面笑了一声道:“何二少,最近过的还可以不?”

    “……”何玉沉默相对。

    唐宁继续自言自语般的道:“看你这样子,也没见瘦,想来你那些下人把你伺候的不错嘛。

    这就对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才是长虹镖局二少爷应当过的日子……”

    “不是下人……”何玉开口了,嘶哑的嗓音完全听不出来这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人。

    但是他的目光依旧未曾移动,盯着地面继续道:“是家人。”

    唐宁呵呵一笑道:“长虹镖局如今已经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你姐夫在狱中生不如死,你姐姐也死于非命。

    二少爷,你哪儿来的家人啊?”

    何玉眼珠子一下就红了,目光瞬间转向唐宁,表情狰狞,浑身颤抖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这般强大的压迫感若非心中有着巨大的恨意,是不会散露出来的。唐宁不以为忤,反而非常的兴奋。

    恨就对了,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最持久的感情,就是恨。心中的恨意越深,对自己的好处就越大。

    于是唐宁摇了摇手指,认真的说道:“非也,非也。二少爷,你好好想想,你我二人为何结仇?

    不就是那日在扬子江边,我吟了一首诗,把王姑娘给气跑了么?

    那时你我二人素不相识,你便要手下来收拾我,说我坏了你的好事。我迫不得已,把匕首放在你的脖子上,以求平息事端。

    二少爷,你好好的想想,从始至终,我可曾伤害过你一根毫毛?我才是受害者呀!”

    何玉再次沉默,不论他愿不愿意承认,事实便是如此。

    于是唐宁继续说道:“真正害你家破人亡的是谁?并非是我唐宁,而是那个在南山上将你长虹镖局上下玩的团团转的赵仁!

    你要知道张知州只求江湖人士不要拉帮结派,你姐姐若是认罪,说不定张知州还会念在那十金买来的酒中王份上,饶了你姐姐。

    至于其他的人,张知州更是明令禁止官兵不要伤害他们。

    所以对你伤害最大的人是谁?是赵仁才对。

    你恨我是错的,恨张贺也是错的。你更不应该恨自己,因为赵仁的狡猾在整个两浙路的强盗圈里都是出了名的。

    你最痛恨的人,最想要除之而后快的人,应该是赵仁才对啊!”

    何玉冷冷的看着唐宁,看了半晌,忽然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道:“你不就是想利用我去对付赵仁么?”

    既然何玉把话挑明了说,唐宁也没有必要继续装糊涂。

    觉得屋子里面有些闷热,就从靴子里面抽出折扇,抖开之后很骚包的扇了两下,笑道:“正是。”

    “我恨赵仁不假,他亲手杀死了我的姐姐。但长虹镖局有今日,你唐宁当居首功啊。若不是你煽动那些暴民,又买通朱亮游说于我,长虹镖局怎么可能会落得今日这个下场?”

    唐宁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叹了口气道:“傻子,你还是不明白啊。虽然你现在比以前聪明了不少,但你还是没弄明白民不与官斗这个道理。

    要你长虹镖局死的不是我,也不是那些百姓,而是张贺。再往大了说,是整个朝廷!

    江湖人士以武犯禁者屡见不鲜,朝廷光是对其加以管束就已经忙不过来,又怎么可能会任由你们拉帮结派,还号称千人的规模?

    醒醒吧,傻子,我也只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最后还什么好处都没有捞到,又背上了一个玩弄人心的名声,其实比你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都是难兄难弟的,何必为难彼此呢?”

    何玉发出一阵怪笑:“唐宁,你嘴皮子功夫的厉害,我是知道的。你不用在这里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要我去对付赵仁,没问题,我早晚也要亲手杀了他。但是你要记得,赵仁一死,我定会回头找你寻仇!你逃不掉的!”

    唐宁哈哈大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二爷,我等你来取我项上人头的那一天!”

第一百六十章 两情相悦又岂是勾勾搭搭

    赵仁对于唐宁来说是一个潜在的威胁,这个人目前在什么地方不知道,下次出现又会以怎样的身份,唐宁也不知道。

    所以找一个人专门去对付赵仁,对唐宁来说是一件好事。哪怕这个人在杀掉赵仁之后,转头就会继续对付唐宁,也仍然是一件好事。

    身在明处的敌人并不可怕,只有身在暗处的敌人才是最致命的。就像潜伏在草丛里面一动不动的毒蛇,当他们蹿出来一口咬在你身上的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镖师们不知道刚刚离去的唐公子跟何玉说了些什么,这些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何玉竟然走出了他自己的屋子。

    并且还站在阳光底下笑着对众人说,家里很快要发大财了。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那些和尚也只是留在唐宁家附近监视,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又过了三天,也许是觉得这么长时间不见动静,清双尼师大概不可能藏在唐宁家里了,所以就离开了。

    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唐宁在书房里面抓耳挠腮的给王诗写信。

    昨天王诗派人送了一封信过来,唐宁收到的时候很是哭笑不得。他以为这女人只是说个玩笑话,没想到还真的给自己写信了。

    本来今天打算去见见王诗的,但是牛婶找唐宁商量了一件事情,这才叫唐宁没能脱开身。

    如今沈家酒肆的酒虽然贵,但依旧是供不应求。润州的一群土豪,都以能喝到大锅头二锅头为荣。

    这样一来,唐宁就算是天天不眠不休的酿酒,也无法让土豪们满足。

    所以牛婶得知之后,就跟唐宁商量,能不能从城西的牙市,买回来一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妇人,把酿酒的手艺教给她们,也好叫唐宁自己轻松一些。

    唐宁想了想觉得也对,于是这一天一大早就跟牛婶去城西的牙市了。

    左挑右选,一共带回家二十几个妇人,还有七八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子。把他们安顿好,已经是下午了。

    于是唐宁又急忙跑到书房给王诗写了封信,但坐在书案前头,却想不出来要怎么写。

    抓耳挠腮了半天,直到刘依儿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进来的时候,唐宁脑子才算是开了窍。

    虽然那天晚上把话都说明白了,但刘依儿喜欢吃飞醋这一点依旧没有改变。一眼瞄到了唐宁信的开头写着一个诗字,就醋意大发,酸溜溜的道:“您跟那王家贵女还真是感情深厚啊,这才几天不见,都要写信以解相思之情了。”

    唐宁中午忙得没吃上饭,刘依儿送来粥,就是怕唐宁饿到。

    至于为什么送粥,因为唐宁现在正在长立世牙,也就是智齿,后槽牙疼的厉害,吃不了硬东西。

    喝了口粥,唐宁叹了口气道:“你说你,那天明明都把话给说清楚了,怎么还这样。这不是逼我去跟人家说分手么?”

    “哎呦,奴婢还有这么大的能耐那?那您赶快去,您要是不去,您就不叫个君子,不叫个男人。”

    “那不行!”唐宁

    义正言辞道:“我是一个多情但不滥情,专一但不单一的男人,你们两个都是我的翅膀,缺少任何一个,我就飞不起来了!”

    一番话说的刘依儿面红耳赤,丢下一句:“你就贫嘴吧!”然后羞答答的跑了。

    唐宁一边喝着粥,一边得意的笑。对付这个时代的女人,也不用其他的招数,只要让她们害羞,一切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三两口把粥喝完了,坐在椅子上感受着腹部的温暖,唐宁提笔写道:“亲爱的诗儿,我这两天想你想的厉害,晚上做梦都会梦到跟你手牵着手,一起漫步在春日的柳荫下……”

    叫刚刚回来的方腊去把信送到王诗手里,唐宁便出了书房。

    这一次来到家里的共有二十七个妇人和八个小孩子,孩子都是妇人带的,有男有女,女占多数。

    牛婶之前已经在她们吃饭的时候,给她们开了大会。把她们即将从事的工作,也简单的告诉了她们。

    其中惊讶者有之,疑惑者有之,坦然受之者亦有,只不过占的还是少数。

    为了方便管理,唐宁叫她们推选出四个能代表她们发言的人,然后进行分组管理。

    这四个代表,唐宁把她们带去了自己酿酒的酒窖,简单的交给了她们关于酿酒的初步操作后,唐宁又亲自制了一坛,也把如何蒸馏,提取酒精的方式教给了她们。

    这项工作要进行的时间很长,毕竟都是妇人,也没有从事过这方面工作的经验,所以唐宁足足教了三天,才让她们掌握了诀窍。

    接下来这四个人就要把自己所掌握的本事教给其他的妇人,那几个小孩子自然也不能闲着。女孩子就由她们的李子大姐姐带着学认字,不想认字的就由牛婶带着学绣花。

    男孩子则是在魔鬼一样的小石头带领下,一边认字一边锻炼身体,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不过待遇却特别的好,每人一天一个鸡蛋,一碗牛奶,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最让唐宁感动的是有一个小姑娘见唐宁一日三餐天天喝粥,以为是家主省吃俭用,给她们弄来的好吃的。

    于是就在一天早饭的时候,剥好了一个鸡蛋送给唐宁。

    这已经算是逾越了,把她娘亲吓得跪在地上直磕头,小姑娘也被自己的娘亲吓的不知所措。

    唐宁瞅瞅这个还算秀丽的小姑娘,拍了拍她的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啦?”

    小姑娘不知该不该回答,看向了自己的娘亲。妇人连忙替女儿回答道:“回家主的话,犬女今年八岁,尚未取名,只有一个乳名小春,一直唤着……”

    “小春?还挺好听的,姓什么啊?”

    “陈。”

    “……”

    这样的小插曲隔一阵子便会上演一次,后来仆妇们都觉得,自家的家主,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好说话,偶尔看到人偷懒,也不会出言呵斥,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清清嗓子,咳嗽一声就算过去了。

    当初在牙市活得战战兢兢,生怕最

    后落在某个残忍的家主手里,那样的话,比在牙市都要凄惨百倍。

    润州这样的人不算少,比如卖绸缎的老安家,几乎隔个三五天就会有仆役丫鬟不小心磕在门板上磕死,掉进井里淹死。

    患病暴毙什么的都太正常了……

    家里的气氛也很好,除了那个天天背着一把破剑四处晃悠的怪人会因为找不到铜板而大发雷霆之外,其余的人都很少呵斥自己,这样的生活,让仆妇们极度的满意。

    她们本就是一群吃过苦的人,现在好不容易过上了人日子,自然懂得珍惜二字的含义。

    所以她们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有一个好主家,就等于是未来有了指望。哪怕是短暂的,也比在牙市被人当成牲畜一样挑来拣去好的太多。

    仆妇们是买回家了,家务活如洗衣服这种事情也不用刘依儿、牛婶、王婆和方腊亲力亲为了。

    但是唐宁又遇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人多了,原本那间小小的酿酒房就施展不开了。

    于是唐宁只好又花钱在附近买了一块地,准备盖一间酿酒房,今天早上才开始施工。

    没多久,沈括就戴着一顶范阳笠跑到唐宁家门口敲门,说唐宁扰民。

    唐宁知道他,这老倌儿也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此番前来自然不会是因为扰民,扰民只是个由头罢了,想来他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找自己商量。

    把沈括请进来,沈括刚要客套,唐宁就把脸一拉道:“老沈,你就别玩这些虚头巴脑的了,到底什么事,赶快说,我这边一会儿还要去城里办事呢。”

    沈括嗤笑一声道:“你还能办什么事,不就是跟王家贵女勾勾搭搭么,你呀,我劝你还是早日找人去说个媒,否则的话对你们俩的影响都不好。

    就算你不要脸,人家姑娘还得要脸不是?”

    “不是老沈,你说话也太难听了吧?什么叫勾勾搭搭,两情相悦的事,能叫勾勾搭搭么?”

    沈括嘿然一笑,却不说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不说这事,这次来,是有其他的事情要问你。”

    “我就知道,说吧。”

    “你也知道老夫的书,是集天下杂学智慧之大成,方才写就。然而老夫今日复审时,听到外面传来动静,出门一看,竟是有人在大兴建筑。

    打听之后,方才知道,是你小子要建一个酿酒房。

    润州人没有不知道你家酒烈的,老夫今日来,也是想厚着脸皮,冲你问一问这酒该如何酿制,好将其记在书中。”

    唐宁爽快的点头道:“好啊,不过你应该记的不是怎么酿酒,你该记的是如何提取酒精。”

    “酒精?那是何物?”

    “好东西,能影响酒的烈度,还有消毒抑菌的作用,用好了就是救命的东西啊。”

    “还有这等神物?快取来叫老夫看看……不对,你先说如何提取酒精!”

    “来来来,老沈,咱们去酿酒房,我当场给你演示一番,你就知道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你就是梅女何关?

    对于沈括,唐宁一向表现的很大度。一方面是沈括确实待自己不薄,另一方面,这个老沈在学问方面的这种精神,也确实值得尊敬。

    眼看沈括就要拿刀自己的手臂上划一道,来检测酒精的作用,唐宁赶紧上前拉住。抱了一坛酒精送给沈括道:“您老别想不开,这坛子酒精你先带回家,如果家里人磕了碰了,就擦一点在伤口上。

    我师父跟我说,这不是能够立刻让伤口愈合的神药,它最大的作用是不让伤口发炎,也就是有化疡的作用。

    如果受了很严重的伤,也是救不回来的,你莫要把它看的太高了。”

    沈括沉默半晌,捧着这坛酒精道:“打仗的时候死人最多的地方从来不是战场,而是伤兵营。你可知那些伤病大多都是因为药材不够,最后伤口溃疡,病气入心之后,才痛苦的离开人世。

    能化疡,就已经足够了。

    老夫要将此法记载在笔谈中,唐小友……”

    “尽管写上去。”唐宁认真的说道:“只要你不将此书给我宋人以外的任何人看,你随便写就是了。”

    沈括心中一喜,转而又有些垂头丧气。一边叹着气,一边说道:“照你这么说,老夫书成之后,还不能刊印了。

    一旦刊印,必会有西夏,或者辽国的商人买走,回去售卖,不就成了给我宋人以外的人看了么?”

    唐宁笑道:“所以我才说你们这些人是没有半点的保密意识,看看曾公亮,写了一本《武经总要》,弄的满世界都是,这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大宋手里都掌握着什么东西么?

    老沈啊,你这本书写完,托关系送给官家,比你刊印成册要合适一百倍啊。至少你是不用担心,辽人和西夏人用我们的东西来对付咱们自己了。

    官家若是圣明,自然会晓得这本书的意义。”

    沈括苦笑道:“到头来,还是要寄希望于皇家么?”

    唐宁神秘一笑道:“不是我乱说,依我看,当今官家乃是自太祖皇帝之后,最圣明的一位了。”

    沈括忍不住道:“这话老夫听你说了有不下十遍了,老夫很好奇啊,一来如今高太后掌权,官家有何作为,莫说是你,就连老夫都不知晓。

    二来你又未曾见过官家一面,你为何能够如此确定?”

    唐宁挠挠头搪塞道:“此乃天机,天机不可泄露。”

    “……”

    沈括带着对唐宁的鄙夷离开了,他觉得唐宁跟那些个在大街上算命的半吊子道士没有任何的区别。

    嘴里一套一套的说着,等到驴唇不对马嘴的时候,就来上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把所有人的嘴都给堵上。

    沈括走后,唐宁便去了书院。他想见见周怀,这么多天过去了,有什么消息,也该告诉自己才是。

    结果到了书院却发现师父不在,一问王仲显,王仲显说周怀是与张贺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如此也罢,本想着跟王诗一起吃顿午饭,糟糕的是王仲显老母鸡一样守在王诗身边,两人深情对视了半晌,最终被王仲显这个封建家长给拆散了。

    空气中涌动的悲戚之意浓厚的快要结成实质,神潜、朱两兄弟围着唐宁砸嘴,言语中透露出来浓烈的讥嘲以及嫉妒之意。

    张景明是这三人里面唯一一个当人的,走过来拍了拍唐宁的肩膀劝慰道:“不要太过伤心,你给人家写的信里,不是还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吗?”

    话音刚落就被唐宁给锁喉了,唐宁羞愤交加,大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贺一边翻白眼一边做举手投降状,死胖子神潜哼哼唧唧的说道:“唐兄好文采啊,王小妹是得了唐兄的华章之后,整日魂不守舍的念叨,你说说,我们就算不想知道,也得知道啊。”

    既然是王诗说的,那就无所谓了。要是这帮家伙偷偷看自己送给王诗的信,可得好好拾掇他们一番。

    碰见了就一起去吃了顿午饭,唐宁依然喝粥,喝的有点烦躁。

    这粥都喝了快半个月了,嘴巴里淡出个鸟来,想吃别的,又不敢吃,后槽牙碰到舌头都疼,更不用提肉啊菜啊这些东西了。

    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回家之后想找个人说说话,结果发现大家都在忙。刘依儿也在忙着教那几个女孩子应当守礼,不要满院子乱跑。

    见唐宁欲言又止的过来了,就走上前握了握唐宁的手,然后就把唐宁给赶走了,于是唐宁只能到门口,搬了张小矮凳坐在师兄身边唉声叹气。

    师兄一开始还能保持一个平和的心态,但唐宁的负能量实在太过强横。最终师兄再也忍不住,怒道:“要哼唧就滚去别处,莫要来烦我。

    我今天丢了一枚铜板,你要是再烦我,休怪我不客气。”

    唐宁瞅了眼师兄伤感的道:“师兄,我可是你的师弟呀。你师弟的快乐与否,难道还没有一枚铜板重要吗?”

    师兄摇着头,声音铿锵有力:“就算是死老头在这,也没有那一枚铜板重要。”

    “你一个月拿着二十两银子,还要在乎一枚铜板吗?”

    “一枚铜板就不是钱啊?你知不知道钱都是省吃俭用攒出来的?”说着鬼鬼祟祟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五百两的交子,得意的说道:“想不到吧?我才来了你家几个月,就已经攒下五百两了。

    还不都是攒出来的?像你这么花钱如流水,哼哼,早晚有你的亏吃。”

    唐宁点头赞许道:“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下个月你的薪资减半吧……

    算了,我刚才只是开个玩笑,你是我的师兄,我怎么会扣你的钱呢?

    剑可以拿走吗?动不动就放在别人的脖子上是在太危险了,而且你这把剑上的锈太重了,万一弄伤了我,我就要得破伤风了,这可不好治啊,这是要命的病。

    我死了就没人给你钱了。”

    唐宁有些生气,话都这么说了,他居然还把剑拎在手里冲自己比划。正欲呵斥,忽听师兄一脸严肃的说道:“我的剑在震动,这附近一定有武功高手。”

    唐宁已经不想说话了,这沙雕作者写的破书里什么乱七八糟的台词都能蹦出来,他已经麻木了。

    不过听到师兄这么

    说,唐宁还是有些紧张,连忙四处打量了一番道:“武功高手?在哪里?来干嘛的?”

    “来取你人头的!”猛然间听得一声大喝,随后光天化日之下一个黑影猛地从墙边窜出来。

    师兄大喝一声:“这个五十两!”然后便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结果那人落地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别打!误会!我开玩笑的!”

    但师兄一剑已经劈出去了,此时收剑已经来不及。就见那人身子一侧,然后抬手抓住了师兄握剑的手腕,看了一眼那把剑之后,惊咦一声。

    “这是梅女剑?”

    师兄大声道:“这是九幽黄泉之下的寒铁铸成的寒铁剑,你认错了。”

    唐宁这时才看清,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好战友刘令。心中大喜,正要开口说话,那边刘令哼了一声道:

    “这就是梅女剑不假,天底下能破烂到这种程度还不坏掉的剑,除了梅女剑,还有哪一吧?”

    唐宁震惊了,这破剑听上去还挺厉害的?当初他一度以为是师兄随手从某个犄角旮旯里面捡出来的剑……

    师兄嘴硬道:“我这把剑是取自天上的陨铁所制,跟梅女剑没有半点关系……”

    “传闻梅女剑几十年前被窃宗的掌门孔义继窃走,然后将其传与自己的徒弟之手。那徒弟在江湖之中也颇有名气,背着一把梅女剑闯荡江湖,人称梅女何关。”

    “……”唐宁搬了张凳子放在墙边,让自己无力的身体靠在墙上。

    “现在看来,你就是那何关,是也不是?”

    “不是。”师兄回答的干脆利落。

    他眼睛都没眨一下,脸上也不曾有半分异样,看上去这事情就像是真的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似的。

    “我这把剑是从路边捡来的,他的前主人可能叫何关,我不叫何关,什么梅女何关,我听都没听说过。”

    刘令被气乐了:“半柱香不到,你这把剑换了三个来头。先是什么九幽冥府的寒铁,又是天上落下来的陨铁,到了现在,又成了在路边捡来的。

    你当老子是傻的,好骗是不是?”

    师兄诚恳的说道:“我真的是从路边捡来的。”说完就把剑当啷往地上一扔。

    那剑破损的程度都叫唐宁看的心惊胆战,正常来说这把剑要是受到什么外力,在唐宁的眼中顷刻间就会变成一滩碎铁。

    然而这把剑被师兄扔在地上的时候,却半点事都没有。

    师兄扔完剑之后说道:“它马上是你的了。”

    刘令哦了一声,俯身要去捡那把剑,结果却被师兄一把拦住。

    刘令冷笑一声道:“果然是你就是梅女何关!”

    师兄搓了搓手道:“这位好汉,你看我当初捡来这把剑,也费了不少的功夫。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它带在身边,为了保养它也花了不少银子。

    你拿走可以,但不能白拿。看在你我一见如故的份上,我也不管你多要,五十两银子,它就是你的了。”

    “……”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我什么都没有

    这份买卖最后还是没能做成,因为刘令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何关身为窃宗掌门孔义继的徒弟,干的自然是偷鸡摸狗的事情。怎么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唐宁家中?

    而且听他刚才喊话,似乎他跟唐宁还是熟识,而且他应该还在替唐宁干护院的工作。

    想到此,刘令便看着唐宁说道:“你与何关认识?”

    唐宁这人急智还是有一点,他坦然道:“这是我师兄,不过不是亲的。我师父与他师父是好朋友,喊他一声师兄,也是我师父让的。”

    本以为刘令会质疑,唐宁甚至连接下来的说辞都想好了。结果刘令却点了点头道:“孔义继也算是略有才学,一个茴香豆的茴字都知道四种写法,你师父与他相识,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只是你师父难道不知道他是窃宗的掌门?”

    唐宁挠挠头道:“我师父交朋友从来只看学问的高低,并不看出身如何。市井中的贩夫走卒若是在学识上有令我师父佩服的地方,也一样可以成为他老人家的好朋友。”

    何关听不下去了,怒道:“死老头的眼睛都不长在脸上,而是长在头顶,怎么可能会跟贩夫走卒成为好朋友?”

    唐宁劝道:“师兄,你莫要入戏太深,你师父是你师父,我师父是我师父,不一样的。”

    说完隐晦的做了一个手势,师兄一看,就知道这是唐宁要给自己钱了,于是乖乖的闭口不言。

    刘令摸了摸下巴道:“也就是说,这何关如今在你家当护院?”

    唐宁笑道:“正是,我想着师兄一个人浪迹江湖,未免太过孤独。

    而且也不能总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这样影响不好。于是就让师兄来我家,正好帮我看守宅院。”

    看看,到底是销售出身,满口的胡话往外一说,脸不红心不跳。

    刘令叹了口气道:“你这人,太重情义,早晚要吃亏的。”

    唐宁一副圣人的模样,看向何关道:“我相信我师兄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慌得很。天知道师兄这般见钱眼开的人物会不会因为一笔巨资就低头屈服。

    唐宁跟刘令好久没见,两人之前的关系也还不错。于是便喜孜孜的邀请刘令入内,叫王婆炒了一碟豆子,又弄了一碟盐煮笋,两人便来到一间房内,一边喝酒,一边吃菜,一边聊天。

    刘令感慨道:“自去年离开润州,我虽然身在汴梁,但无时无刻不再关注着你的动作。

    十金买得酒中王,赠与润州张高堂。你小子玩弄人心的本事堪称一绝啊,这成本最多不过十几文钱的酒,能让你卖到成千上万文,别人可没有这等本事。”

    玩弄人心这四个字,从刘令的嘴里说出来就有点意思了。从唐宁后来的了解中得知,刘令可不是一般的皇城公事。

    当初赵煦刚刚登基,便有刺客对其行刺。他原先是负责宫禁的侍卫,那一次为了保护赵煦,丢掉了一根小手指头,还差点把命丢了,不过总算是把赵煦救了下来。

    自此之后,他就成为了天子近臣,一路窜到了皇城司公事这个职位,

    非常受赵煦宠信。

    打个比方,就是皇帝的秘书,从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大有深意。

    于是唐宁便笑道:“玩弄人心说的太过了,何蓉是为了向张知州请罪,才花那么大价钱买下来的。

    其实我本来的定价不算高,若不是因为这件事,酒钱还能便宜不少。”

    刘令呵呵一笑,知道唐宁的心思,便不再这方面多加计较,而是换了个话题道:“不过你还算聪明,没有自己开店,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没有带上商贾这顶帽子。

    否则的话,你在仕途上想要寸进就难喽。”

    唐宁苦笑一声道:“说句老实话,我压根就没当官的想法。这件事情我估计你也知道,只不过我的二师父周师父似乎一心想让我当官,前几日山长对我说,说我师父为我谋了份差事。

    我终日忐忑不安,我自知我根本不是当官的那块料,让我去当官,不是祸国殃民么?”

    这番话的中心思想就是告诉刘令,不管你是干嘛来的,别给我官当,我不适合这份工作。

    说的比较委婉,刘令估计能听懂。但是他充耳不闻,嗯嗯两声之后,反而说道:“周龙图是个很好的人,也是个很有能力的官员,有他做你师父,我也放心了。”

    唐宁一听这话,忍不住说道:“当初不是你找他来的么?”

    刘令奇怪的看着唐宁道:“是我啊,有什么问题么?你久居世外,才刚入世,又进了南山寨那种地方,思想觉悟难免有些不到位。

    我找周大人帮忙管教你,有何不妥?况且周大人一想乐于提拔、培养青年才俊,这是双赢啊。”

    唐宁无言以对,你们双赢了,我的呢?我什么都没有……

    说完刘令就吭哧吭哧的吃菜,又喝了一口酒,觉得有些不胜酒力了。起身便要拱手告辞,唐宁赶忙拉住他道:“你就这么走了?”

    刘令打了个嗝道:“不然呢?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你。”

    “你不是那个什么天使?你不是来传达圣旨的?”

    “当然是了,只不过还没到日子。等过两天,我会派人通知你,你到时候陪着周大人来府衙受命就是了。

    对了,看你现在家大业大的,提醒你一声。

    这次出门,一定要把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你要去的地方凶险万分,不是我要害你,是你若不考取功名,出头的唯一机会就只能这样了。

    你以前不是说过,风险与机遇并存么?这次你若是活下来,进爵不敢说,加官那是妥妥的。

    好好把握住吧,阿宁,我看好你哦!”

    刘令说完就要走,唐宁连忙再次将他拉住道:“那我考功名去还不行么?”

    刘令看白痴一样看着唐宁道:“你在说什么鬼话,功名有那么好考?你连字都写的七扭八歪的,还考功名?

    先把你的字练到能让人看懂再说吧!”

    唐宁恼羞成怒:“怎么你们都偷看我的信?”

    刘令哈哈大笑道:“我们密谍就是做这种事情的,既然监视你,自然要看一眼你的书信往来咯

    啧啧,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以后我讨老婆的时候,我也这么跟她说。”

    “你有这个功夫,怎么不帮我处理一下之前在我家附近的那些臭和尚!”

    “这事情你应该找佛印,他在白莲社里面的地位可不低。”刘令一脸的奸笑:“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感觉自己被耍的很痛苦?

    教你个乖,以后见到这些莫名其妙的老头子,把他想的越坏,对你就越好!”

    “……”

    刘令走了,他挥了挥衣袖,没有带走半点的云彩,却给唐宁留下了无限的沮丧。

    老天爷啊,谁能想到佛印那个言语诚恳无比,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老和尚,竟然是白莲社里面的人啊?

    比起自己,他才更像是做销售的啊!从头到尾都撒着谎,而且自己都没在那老和尚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这就是人才啊,唐宁怨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图样图森破了。

    不过这事情的关系倒是不大了,家附近的和尚前不久就已经离开,不再监视自己了。所以这笔账倒是可以暂时搁置起来,以后再算。

    最让唐宁心忧的是刘令刚才说自己这一趟差万分凶险,话里的意思,大有让自己在出发前把后事交代好的意思。

    唐宁左思右想,只想出来一种可能。

    那就是要打仗了。

    想到此,唐宁就想把脑袋埋在刘依儿的胸里大哭一场。

    在宋朝啥都能干,唯独打仗可不是个好活计。

    自澶渊之盟后,辽宋之间百年和平,最大的敌人便是西夏。西夏那地方又多马场,多好马,士兵很多也都是从马背上长大,这就导致宋军与西夏作战,大多数的时候就总是两种情况。

    其一就是打得过却追不上,其二就是打不过还跑不掉。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是唐宁想要遭遇的,而且听刘令话里的意思,自己也绝不是哪种可以在后方躺赢的职位。

    唐宁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过他们会叫自己去打仗。

    本来知道自己要做官,王仲显又对自己说凶险万分。唐宁估摸着朝廷发现了自己是个人才,想让自己去出使西夏或者辽国之类的事情。

    实在是万万没想到啊,有这么对待人才的吗?我好歹也是个赚钱小能手,还会搞发明创造,万一来一根涂满了毒的流矢把自己给扎中了,那岂不是亏大了?

    想到此,唐宁便起身烦躁的在屋中踱步。

    当初以身涉险去南山寨,一来是自己以为在乎的人都死了,二来也是为了替牛三报仇。

    可这一次,他却没有丝毫的动力。

    朝廷给他什么了?刘令给他什么了?他当初被张贺利用这笔账还没算呢……

    非要说起来的话,周怀对自己还算不错。

    不过自己才刚刚情场得意啊。

    不行!这份差事一定要想办法给他破坏掉!

    于是唐宁一晚上没有合眼,就在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制定计划来破坏此事。

第一百六十三章 莫要忘记想我

    这一夜唐宁想了很多,比如叫师兄去偷刘令的圣旨,或者一些其他见不得光的手段。考虑再三也没有适用的,于是后半夜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本想着第二天再仔细推敲一番,谁知刘依儿摇醒自己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少爷,快洗漱换衣裳,知州派人来请你去府衙。”

    “……”

    该死的刘令!唐宁在心中怒吼,这个混蛋又摆了自己一道!

    说好的过一阵子呢?

    佛印也好,刘令也罢,唐宁此时此刻极度悲哀的发现自己活在一张由谎言编织的巨网中。

    伸出手抱住了手足无措的刘依儿,唐宁把脑袋埋在她的胸口,感受到她的体温,这才算是给了他冰冷的心一丝温暖。

    当然,等他出门去见那衙役的时候,衙役奇怪的看着唐宁脸上的手印道:“唐公子,您没事吧?”

    唐宁大笑道:“没事,我没挨打。只是我的手刚刚不小心碰到我的脸了。”

    “……”

    府衙的马车就在门外,衙役扶着唐宁上了车,自己便跑去前头驾车。

    平日里司空见惯的风景到了现在唐宁却觉得有一丝眷恋,因为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在这种忧愁的情感中,唐宁到达了府衙。

    今天的府衙格外的气派,平日里那些抱着枪杆子如同一滩软泥的衙役,今天惊人的器宇不凡。

    一个个站的比枪杆子都直,看的唐宁啧啧称奇。

    进了公堂,就看到张贺坐在最高处的那张公案后。周怀站在左侧,同与他站在左侧的竟然还有许久不见的王志。

    与周怀笑眯眯的模样形成鲜明的对比,王志脸上的表情就跟哭丧没什么区别。

    刘令站在正中央,今天他身着一身大红袍,头戴一顶极为华丽的冠冕,脸上似乎还抹了点粉,但看上去依旧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见唐宁来了,刘令便清了清嗓子,从袖子里面掏出看上去就很像圣旨的东西打开就开始念:

    “门下。

    昔吾祖宗革五代之遗。复三王之旧。

    皇佑之盛。始寓总章于外朝。

    元丰之隆。乃严上帝之定位。

    厥有成宪。敷遗后人。

    朕因而循之。罔有失坠。乃辛巳之吉。

    躬被冕服。率群工。礼成不违。

    神贶昭答。诞降多福。均被在廷。

    前龙图阁学士。银青光禄大夫。行户部尚书。通判江陵府事。通判越州事。权知杭州事。前荆南、剑南诸州水陆转运使事周怀。

    笃实而文。宽厚而栗。

    在英祖时。施政一方。为名治吏。

    在神考时。宣力不懈。为贤守臣。

    具官周怀。

    感卿三朝之劳苦。朕今复任以观文殿大学士。金紫光禄大夫。(音敷)延诸州水陆转运使事……”

    唐宁听到这就觉得自己的脑细胞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刘令宣读圣旨的时候,用的语调很怪异。与其说是在念,不如说是在唱。再加上很多词汇唐宁听都没听过,所以整个人已经是晕晕乎乎的了。

    但是他还是听出来了,周怀以前的官似乎不小,户部尚书啊那可是,能当上一部尚书的,多多少少也都是在朝堂之上有话语权的人物了。

    比起来之后这个任命就显得寒酸许多,观文殿大学士?什么什么光禄大夫,也就一个转运使还像点样……

    垂下头偷偷打了个呵欠,就听刘令说起了王志的名字。具体是什么官也没仔细听,但唐宁看到王志单膝跪在地上,垂着头,地面上落了一滴水。

    唐宁仔细的思考了一下,觉得那应该不会是口水,大概是王志的泪水吧。

    打起精神往下听,却没听到自己的名字。唐宁心中一喜,没给自己官,那不就是没自己什么事了?

    等到刘令念完,收起了圣旨之后,周怀就一躬到底道:“臣周怀,谢主隆恩。”

    张贺起身朝周怀拱手道:“恭喜老友,自今日起,你我又是同事了。”

    唐宁见大家都不似刚才那般严肃,就笑嘻嘻的说道:“听上去没我什么事哈,那我先回家了,大家一会儿到我家吃饭啊!

    我师父今天重归仕途,我请大家吃饭!”

    周怀笑呵呵的说道:“难得你有这份心,那便这么说定了!”

    唐宁连连摆手,说师父客气了。心里却高兴的都要跳起来了,只要不去当官,不去打仗,别说今天,天天来都没问题。

    转头刚要走,就听刘令在身后对周怀说道:“周大人,这是官家让卑职交与您的空白告身。

    唐宁的职务,您做主便是,但不可超过九品,这是官家的吩咐。”

    唐宁的脚步先是变得缓慢,然后又变得沉重,再不见刚刚轻快的模样。

    刘令瞅瞅唐宁的背影,心中暗自发笑。天下的人才都应当为官家所用,你这家伙只想着占便宜,不付出可是不行的。

    周怀却看着唐宁的背影缓缓摇头,这小子心里就没有读书人应有的,为大宋国效力的那份心思。

    也不知他的师父是怎么教他的,提前那么长时间告诉了他会有今天,但他还是这副沮丧的样子。

    说实话,要不是唐宁脑子里装的东西多,鬼点子层出不穷,又诡异的拥有很高的可塑性,周怀早就放弃他了。

    不过他其实还是很敬师重道的,虽然自己一给他说些典籍,他就昏昏欲睡。但逢年过节,或是平日里都经常回来家里看看自己,有时做顿饭,有时给带来些好玩的东西。

    妻子很喜欢这孩子,这一次还问了不下十次,能不能不让唐宁去前线……

    正想到这儿,唐宁忽然步履匆匆的折回来了。走到一脸警惕的刘令面前问道:“几时出发?”

    “十五日后。”

    “这次没骗我吧?”

    “军国大事不可戏言。”

    “行。”唐宁点了点头,然后扭头就走了。

    张贺双手拢在官袍的袖子里面,笑眯眯的说道:“老夫说什么来着,这小子啊,看上去是个浑身是刺的刺猬,实际上就是一软柿子。

    当然了,那得是因为他的刺刺不动对方的时候。

    如老夫之前利用他,看上去把他气的要死,实际上他最后不还是不声不响的把这口气咽下去了?

    这次也一样,你们啊,多虑了。”

    刘令笑道:“还是张知州看的透彻。”

    周怀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

    十五天的时间能做什么?

    唐宁的答案是,很多事情。

    去了趟公输欢那里,本来想准备讨一副好点的盔甲保命用,孰知这

    个家伙一听唐宁要去打仗,激动的手舞足蹈,非要一起跟着去。

    唐宁劝了大半天,才把他给劝住。自己又不是来招兵买马的,况且自己也没有招兵买马这个资格。

    虽然不知道大宋的军规如何,但唐宁还是决定不要以身试法。

    于是沮丧的公输欢在唐宁的建议之下,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工作。

    打了鸡血的他根据唐宁的想法,用六天时间制作出了一把连弩,这把弓弩可以以两根弩箭为一对,连射六对十二发弩箭。

    不过缺点也有,除了射程不够远之外,还有一个过于笨重。

    因为为了装够六对弩箭,公输欢将弓臂做的很大,下部就像是一个孕妇,肚子里装着十二支弩箭。

    正因如此,从外观上看去这东西就很笨拙,说它是盾牌,估计都有人相信。

    不过唐宁并不在乎,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大部分都是短兵相接,这种不需要武力基础,且近距离杀伤性极强,还能提供持续火力输出的东西,对他这种人来说简直就是神器。

    而且在设计上,连弩的下方也并非连体,而是一个可更换的弹匣式构造。

    这样上箭也很方便,只要带着一身箭匣,省着点用,唐宁觉得用到一场仗打完应该没什么问题。

    虽然心里想着,不管是是师父还是刘令应该都不会把自己派到最前线去作战,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想让自己沾沾军功,好以此入仕。

    但无数的前车之鉴告诉我们,战场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即便是一军统帅,也有可能死于非命。

    自己就算身具后方,也要小心敌人偷袭。只有做好准备,方能万无一失。谨慎二字,永远是军人最亲密的伙伴。

    除了在公输欢的木匠铺,唐宁还把一部分的时间交给了沈括。

    因为此去不知能否安全归来,唐宁便尽可能把自己掌握的知识,全部告知沈括,由沈括记录。

    即便自己不幸死掉了,那也算是为这个民族做出了一点小小的贡献,希望他们能因此避免即将到来的那场灾难,也不枉老天给自己走一遭宋朝的良苦用心。

    当然,唐宁还是挑着说的。一股脑说的太多,即便是沈括这个科学家也得请道士来给唐宁驱驱邪。

    余下的时间,唐宁就很快乐了。一半给了王诗,一半给了刘依儿。王诗从他老爸的嘴里得知唐宁要去打仗了,对唐宁刮目相看。

    这让王仲显十分郁闷,本来他想让女儿知道,这小子马上要上战场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并非你的良配。

    可王诗毕竟是个喜欢女扮男装的女孩子,思想自然跟正常女子不同。

    不过她还是有点悲伤。

    终于在某个夜晚,两个人手拉手走过一座小桥时,趁着四下无人,王诗忽然紧紧抱着唐宁,泪流满面的问道:“能不能不去啊?我一想到你若出了什么事,我就好难过……”

    唐宁拍着她的脑袋安慰道:“没事的,我的定位跟那些大头兵不一样,我肯定是要在安全的地方给他们出谋划策的,你听说过谋士死掉的吗?

    没有吧,谋士都是被俘虏的。

    所以你放心,我肯定死不了。”

    “那你可要想我。”

    唐宁满头大汗,这女人天天说这话已经说了十多天了:“好吧,那等到什么时候我的呼吸停止了,什么时候我就不想你了。”

    “讨厌~”

    “……”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危险却又安全的职位

    刘依儿相比王诗就镇定很多,因为唐宁还没有告诉她自己是去打仗。不过她的担忧也如江河泛滥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只要唐宁在家,她就会再三叮嘱唐宁,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她还想让师兄陪着唐宁一起去,但是被唐宁拒绝了。

    赵仁如今下落不明,在不在润州,谁都不知道。万一自己走后,他跑来对自己的家人下手,家里面没一个镇场子的人,唐宁还真的不放心。

    刘依儿把唐宁的衣服都收拾了起来,挑了十几件好看的,放在了包裹里。除了春夏的衣服之外,她甚至还准备了冬季的衣服,此举不可谓不贴心。

    然后唐宁又去见了王志,这老哥如今的状态就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了。一见到唐宁,眼睛里面便焕发了身材,冲上来拉着唐宁的手,欲言又止,沉默良久不语。

    反倒是唐宁看的很开,笑着劝慰道:“不就是去打个仗么,就你我这点三脚猫功夫,人家肯定不会让咱们去前线的。”

    王志惨兮兮的说道:“我说唐老弟啊,你的心是真的大啊。老哥哥我实话跟你讲,这战场之上,就没有什么前线不前线的说法。

    你也知道,我是将门之后,虽然现在落魄了,但毕竟有一些话是一辈辈的人传下来的。

    更何况我之前只是个副将,现在被提拔成了正将军,这能有我的好吗?

    唐老弟,以你运筹帷幄的能耐,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老哥哥只求你一件事情,就是我万一战死了,麻烦老弟你给我家老祖宗带个话,就说她的孙儿不孝……”

    “停停停……”唐宁听得满头大汗,这怎么越说越玄乎了。

    人还没见到呢,就已经开始交代后事了。

    心里才鄙夷起王志来,就想到自己前几天好像也在干同样的事情,于是难免有些脸红。

    不过很快唐宁就给自己找到了开脱的理由。

    王志身为镇江军中的将军,好歹也是带兵打过仗的。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害怕是必然。他一个将军,害怕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想到此,唐宁对王志的鄙夷就油然而生。

    虽然鄙夷,但仍旧还是一对难兄难弟。两人有感而发,闷头喝起了苦酒。

    酒过三巡,王志有点上头,他悲伤的说道:“本来老子过几天就要娶婆娘了,现在婆娘长什么样都没见到,就要去打仗。

    唉!说好的江东江南无战事呢?早知如此,老子还不如一开始就去西军了!”

    “你要娶老婆了?”

    “是啊,我今年都二十了,上次回去给我家老祖宗祝寿,被她拎着耳朵教训了一通。最后当场就给我指了桩婚事,听说那韩家的闺女十五岁,模样还不错。

    我本来还想着婚后怎么跟她翻云覆雨,这一次却把我给带上了。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呀!”

    “不是你家的厨娘么?”唐宁有些惊讶,毕竟王志很久以前就对他家的厨娘展开了极度猛烈的攻势,现在看来,他的努力并没有得到回报。

    “唐老弟,一个厨娘

    怎么可以成为我的妻子呢?即便我是家中旁系,也还没沦落到娶一个奴隶人回家当正房的地步啊。

    我家那个厨娘早就被我拿下了,等到我与那韩家娘子成了婚之后,再把她给纳入房中为妾。不然韩家娘子说不定会生气,我可不想一上来就婚姻不和谐。”

    唐宁无话可说,只能挑了挑大拇指。

    哥俩又喝了一阵子,唐宁觉得有些醉了,才起身晃晃悠悠的告辞。

    一转眼,十五天的时间过去了。

    前一天的晚上唐宁一宿没睡,李子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唐宁要走的事情,昨天晚上趁着天黑摸到了唐宁的床上。

    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的唐宁就跟见了鬼似的,这小李子也不说话,就等着一双半夜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然后就委屈巴巴的开始掉眼泪。

    唐宁哄了一晚上才把这姑娘给哄好,刚要睡觉,公鸡却打鸣了。

    本想无视之,谁知刚迷迷糊糊的有些睡意,方腊却颠颠的跑过来敲门,说是家门口有官差来见。

    唐宁这才想起来今天就是出发的日子,于是苦笑一声,赶快更了衣,匆匆洗了把脸,牙都没顾上刷,就跑到前厅去见官差了。

    一见到官差,唐宁就愣住了。这官差不是别人,正是孙贺。

    故人相见自然是喜不自胜,唐宁想留孙贺喝口茶,孙贺却说道:“督运使,咱们还是先出发再说吧。

    时间很紧,周大人要求所有人在卯时前集结完毕,如有耽搁,军法处置。”

    唐宁一听,便连忙道:“那咱们这就出发,边走边说吧。”

    孙贺点了点头,两人便步履匆匆的朝院外走去。

    路过抱着膀子在门口打盹的师兄,唐宁拱了拱手道:“师兄,我走啦!”

    师兄睁开眼睛,看了一会儿唐宁,最后点了点头道:”注意安全。”

    然后便继续闭眼打盹,估计他心里很郁闷,刘依儿可不会像唐宁一样动不动就给他发额外的银子。

    出门见了两匹马,唐宁便站在其中一匹灰马前发愣。

    孙贺跳上了其中一匹马道:“督运使,搞快点啊。”

    唐宁搓搓手,羞赧道:“我不会骑马……”

    这话一出,连马都翻了个白眼,你不会骑,你站旁边看我这么半天做什么?

    无奈的孙贺只好把唐宁抱上了自己这匹马,然后一抖缰绳,马儿飞奔出去。孙贺又打了一声唿哨,后面那匹灰马也跟了上来。

    才跑了没一会儿,唐宁就觉得胃里面翻江倒海,很不舒服,有种想吐的感觉。

    自己不会是晕马吧?唐宁心中暗想,那可就太糟糕了。

    晕车还能吐在车里,晕马的话,那画面太美,唐宁不敢想。

    忽然想起刚才孙贺对自己的称呼,唐宁便出声问道:“孙哥,你刚一直叫我督运使,是什么意思?”

    孙贺笑道:“自然是字面意思了,待您去了军中报道,您的职位便是督运使。”

    唐宁一听,很兴奋,他说道:“督运使这官听上去好大啊!我师父是转运使,听说还有什么节度使,督运使好像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孙贺哈哈一笑道:“确实听上去很响,实际上却是‘督解漕运令史’的简称。论官职,其实只是个从九品的军职文官而已。”

    “……”

    听到这番话,唐宁想吐的**更加强烈了。

    路两旁的景色飞速的倒退,马究竟是跑的比马车快。不一会儿,便已经到了城北,虽然还有一段路要走,但孙贺见唐宁面色苍白,憔悴的厉害,就只好停下马,两人在一棵树下休息一阵子。

    看了看天色,还未大亮,还有一点时间。

    唐宁一边深呼吸,一边没话找话的问道:“孙哥啊,你知不知道咱们这次要去跟什么人打仗啊?

    我在家里面一直想一直想,我觉得要是去剿匪的话就好了。”

    孙贺摇头失笑:“剿匪何须出动江东南地区的兵力?咱们这一遭,是去跟西夏人碰的。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忧虑,镇江军里面只抽调了一千人作为押送粮草的队伍。其实你们的任务就是把粮草押送到,然后再去给西军那些人打打下手,干干杂活就可以了。

    完全不用担心会上前线,就算是你们愿意,西军那些鼻孔朝天的将领也不会答应。更何况如今西北地区是章(音杰)为经略使。

    这人能耐是有,但眼高于顶,就算是选用去送死的死士,也不会选江东南这些走路都歪歪扭扭的士兵。

    所以您根本不用担心,刘公事和周大人之前说的那么严肃,就是希望让您认真起来而已。”

    唐宁点头苦笑道:“这个我倒是想到了,我就说要是战事到了我这种臭鱼烂虾都要上前线的地步,那还真是很危机了。”

    孙贺大笑道:“所以这一番,您的主要任务就是押送粮草,次要任务是观摩学习。周大人将您安排在这个位置,自然有他的用意,一般来说,若是您身为督运使斩获首级,是有资格进京面圣的。”

    “还有这种说法?”

    “当然了,毕竟粮草督运可是一项苦差事。自古以来便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押送粮草的队伍从来都是敌人的主要目标……”

    “你们这帮人说起鬼话来怎么一套一套的啊!”唐宁愤懑的大叫:“刚才还说不危险,现在就成了敌人的首要目标了!

    你们天天说我长了两片嘴,正反话都能说,我看你们才是!”

    孙贺耸耸肩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等到了环州就好了,西夏人再强,也不会跑到穿过边军的层层防守把您杀掉的。”

    唐宁心中冷笑,心说再过个十几二十年,那个抱着同样想法的赵佶就全家被金人给抓走了。

    “好了,休息的差不多了。督运使,该起来赶路了,否则的话,周大人是要以延误军机来处罚咱们俩的。”

    “我肚子还是有点不舒服……”

    “您且忍着点,等到了地方再吐也不迟。”

    “……”

第一章 不敢见人的王将军

    按理说,既然已经成为了督运使,他唐宁应该是镇江军中被抽调出来这一千人的长官才是。

    按理说,身为长官,应该具有威严,应该不怒自威,应该站在那里,就能让士兵发自内心的尊敬。

    可当一个瘫在马上嘴角不停流着酸水还时不时抽搐一下的年轻人出现在这些士兵的视野中时,他们里没有一个人想得到,这个年轻人就是他们未来的长官……

    “丢人啊!老夫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队伍在前行,一辆马车里,唐宁躺在车厢的侧板上,目光呆滞麻木且无神。

    周怀痛心疾首的训斥着唐宁,当着一千人多人的面出了丑,要是自己的话,干脆找颗歪脖子树吊死算了。

    唐宁暗自垂泪,低声道:“师父啊,弟子从前也没骑过马,谁知道会晕马啊。

    师父啊,您就庆幸弟子早上还没吃东西吧,否则的话那场面更加不堪入目。

    今天好歹还算是被孙大哥扶着完成了授命,要是我一身的呕吐物,别说授命了,我往台上一站,底下那些士兵说不定都得起哗变啊。”

    周怀气的直跺脚,指着唐宁骂道:“也就你还能把这么丢脸的事情说的跟好事一样,真是气死老夫了,老夫怎么会找个你这样的小混蛋当徒弟!”

    然后又骂了几句,这才从车厢的夹板里面取出几块被包好的点心,递给唐宁,没好气的说道:“赶紧吃吧,别饿坏了身子。”

    唐宁是什么人啊,脸皮厚的都能当盾牌了。刚才还看在师父生气的份上装出一副悔过的样子,现在见到吃的,立马喜笑颜开。

    连声喊着谢谢师父,就狼吞虎咽的开吃。

    周怀又骂了一声小混蛋,才说道:“慢点吃,别噎着。”

    一千人在大马路上浩浩荡荡的前进那自然是极其威风的,中途唐宁就数次看到路两旁的山上有小毛贼鬼鬼祟祟的打量,但最后还是销声匿迹了。

    想来是觉得自己吃不下这么大的一笔生意,偃旗息鼓了。

    但唐宁似乎还是低估了这群土匪的能耐,当然,这是后话。

    枢密院签发的调令并非只针对润州,而是在大宋境内各路,各州县,都抽调了少部分的军队,以为援军,前去环州。

    唐宁知晓后有些不理解,北南二宋三百余年总是在打仗,如果天天都这般调兵,岂不是有些小题大做?

    于是便跑去问了师父。

    周怀听到此,便笑着回答道:

    “如今西夏的皇帝是李乾顺,才刚刚八岁,他的母亲小梁太后正在把持朝政。

    这小梁太后,是上一个梁太后的亲侄女。她没有梁太后的本事,却要做梁太后那样权势滔天的太后。于是她便大批大批的任命梁氏宗族者为官,是以,如今的西夏正是外戚掌权。

    唐宁,你师父教导你不少。这一年多,我与竹柳山长也教了你不少。

    现在为师问问你,如今西夏是外戚掌权,国内形势会是如何?”

    唐宁略一思索道:“其他的贵族会不满,出身贫寒的士人会遭到排挤。梁氏宗族之人必会嚣张跋扈,百姓会因此遭到梁氏族人的盘剥与迫害,国内怨声载道,哀鸿遍野。

    自古以来,外戚掌权大抵如此。”

    周怀呵呵一笑道:“正是,所以为了让国内乱糟糟的形势安稳下来,小梁太后会用其他的方式来转移国内各级阶层的注意力。

    战争就是一个最好的方式,自从她去年以永乐城一战的三万宋军俘虏与官家换取了葭芦、米脂、浮图、安疆四寨地之后,国内便是一片歌功颂德的声音。

    但短暂的胜利不能带来长久的安稳,她意识到这一点后,便开始派士兵劫掠我边关,正因如此,章质夫上表称:

    ‘西夏嗜利畏威,如不给予惩罚,边境不得休兵。’

    官家又派密谍去西夏国内探得情报,说西夏国内如今矛盾不断。小梁太后正在集结各地兵马,准备御驾亲征,以此来缓解国内紧张的局势。

    是故才有了枢密院如此的应对,也就是说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败。打胜了,不仅仅是简单的军事胜利,在政治上,我们也能同样做到重创敌人的效果。

    所谓一举两得,一石二鸟,便是如此。”

    唐宁点了点头,小梁太后搞的事情,几百年后有一个一边修墙一边说自己是自由之灯塔的国家,他们的皇帝特朗普也经常干这种事情。

    拱了拱手唐宁道:“弟子受教了。”

    周怀摇摇头,笑道:“这些事情,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若是你知道西夏国内的形势,以你的智慧自然可以分析出来。”

    唐宁嘿嘿一笑,小小的拍了个马屁道:“师父过奖了,若不是师父您,我连一星半点的事情都不会知道啊。”

    周怀没好气的说道:“就知道口头花花,去去去,莫要在这里继续碍老夫的眼。有这功夫,把老夫交给你的《孙子兵法》和《孙膑兵法》都好好的看看,以后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弟子遵命。”唐宁应了一声就跳下了马车,因为马车正在前进,唐宁跳下来的时候又没有站稳,所以摔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

    一个模样憨憨的厢军走上前来搀起唐宁道:“督运使,您没事吧?”

    唐宁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咳嗽一声道:“没事,多谢多谢。”

    那厢军哦了一声,就回到队伍里继续跟着大部队走了,唐宁心中郁闷,就翻身骑上了悠闲踱步的灰马。

    从润州出发至今已有五天的时间,这五天里在周怀的威逼利诱下唐宁没咋干别的,净骑马了。

    这匹马是孙贺特意为唐宁挑选的,很适合他这种新手。

    一匹温顺的母马,只要不刺激到她,怎么都不会从马上翻下来。

    唐宁还挺喜欢她,或许这就是以前常说的,单身久了看匹马都眉清目秀的吧。

    五天下来唐宁骑术的进步也仅仅体现在学会了上马下马,以及坐在缓步前行的马上不会摔下来而已。

    要是马跑起来,他还是驾驭不住。

    就这,两条大腿的腿根处都有些不适,虽然没有磨破,但唐宁晚上一个人偷偷看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被磨红了。

    “阿灰啊,你说什么时候才能骑着你满地乱跑而不摔下来呢?”唐宁一边抚摸着阿灰的鬃毛,一边感慨的问道。

    阿灰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但她的头颈却轻轻晃动,唐宁把这认为是一种否定,这是来自一匹马对自己的鄙视。

    ………………

    三天之后的傍晚,队伍来到了位于杭州城东的钟山,这里历来是文人雅士喜欢游玩的地方。听说孙权以及数不清的帝王、功臣勋戚都葬在这里。

    其实唐宁想去看看,正好也是顺路。但是周怀平日里看上去和蔼可亲,一到军中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吩咐下去安营扎寨,生火造饭便在此等杭州即将与自己汇合的一千兵马。

    期间严令士兵不许到处乱跑,若有违者,便以逃兵论处。

    唐宁本来牵着阿灰晃晃悠悠的都到营寨边上了,一听这话,赶紧又牵着阿灰回来老老实实的等开饭了。

    押送粮草的军队伙食却是稀粥,这找谁说理去?唐宁想要抗议,想了想却不知道找谁抗。

    这伙人的顶头上司是自己,自己的顶头上司又是周怀。但周怀的顶头上司可就了不得了,那是朝廷啊,你抗朝廷的议,无异于造朝廷的反,那是要杀头的。

    于是捧着碗惨兮兮的喝了粥,回去之后,就找成天连人都不敢见的王志。

    说起来这家伙也是活该,当初在润州喝兵血,如今润州来的这一千多在他辖下的兵马就没有没被他吸过血的。

    也许在润州这些人还碍于王志的身份不敢动手,但出了润州可就不一样了。

    来一支盗匪袭击队伍,这群人说不定第一个就把王志杀了。

    反正乱军之中谁杀谁也分不出来,古代打仗时这样的事情可太多了。

    一见到唐宁王志激动的无语凝噎,抓着唐宁的手说道:“唐老弟啊唐老弟,你可得帮帮我啊,你可得帮我想想办法啊!”

    唐宁无奈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啊?要不你把你以前喝的兵血都吐出来还回去?”

    王志急道:“我也想啊,但现在我就算吐出来,我去哪儿给他们变金银财宝啊?这荒郊野岭的,找个当铺都找不到,还谈什么还不还的。

    唐老弟,你是督运使,我就是你麾下的一个品级都没有的小将军,你快想想办法,你们文人不是好整饬军纪么?

    赶紧整饬整饬,不然万一遇到盗匪,唐老弟你就等着给哥哥我收尸吧!”

    唐宁哭笑不得道:“我就是一督运使,又不掌兵权,你跟我说这个,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王志紧紧抓着唐宁的手不放,这个家伙五天下来都瘦了两圈了,他眼含热泪道:“我不管,唐老弟,你要是不帮我,我连环州都走不到。

    你说说你师父也是的,挑人怎么就挑的这么准啊……”

    两人正说着,忽听外面一阵乱糟糟的声音。对视一眼,两人心中皆是一惊,难道这么快就遇到匪徒了?那王志岂不是马上就要死了?

    出门一看,却不尽然。士兵们大多都捧着碗,一边喝粥一边看热闹,原来是杭州抽调出来的一千人来此地汇合的时候,看到润州这帮人都在吃饭,他们也闹着要吃饭。

    “一帮饭桶!”忽听一个大嗓门吼道:“出来的时候才吃过饭,现在又要吃?老子要问问你们这帮混蛋,刚吃的饭都哪儿去了?

    难道你们的肚子里没装饭,装满了狗屎不成?

    都给老子歇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一个个的,再敢闹,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

第二章 末将郭安

    这声音听上去让唐宁觉得有点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从哪儿听过。

    趁着王志发现这不是被袭了营,也不是士兵哗变之后的放松之际,唐宁便整了整衣冠快步走到骚乱声音的来源之地。

    师父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而除了师父之外,目前这支队伍中最高的长官就是唐宁。

    因为其余的长官要到各地慢慢汇合,二把手,新上任的延路经略安抚副使正带着淮南东路、淮南西路集结的三千兵马以及粮草在滁州等着师父带领的这支队伍前去汇合呢。

    走得近了,唐宁便开始上下打量起刚才那个威风凛凛的厢军将军。他身材高大,双臂修长,腰间系着一把颇为精致的手刀,手中还握着一杆红缨长枪。

    唐宁越看这人越觉得熟悉,等这人回过头来的时候,唐宁讶然道:“是你?”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润州雪灾过后,自杭州解压粮草至润州的那个厢军将领,猛男兄。

    因为张贺铁了心要搞臭长虹镖局,所以他就派润州大牢里面的死囚装成长虹镖局的镖师,袭击运粮车队虽然这只是唐宁的猜测,但张贺的确是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

    而且唐宁也因此被猛男兄误会成了袭击车队的一员,想要把唐宁抓走回去复命。

    不过后来师兄把自己劫到了一个小巷里,此后猛男兄也追了过来,认为师兄是自己的同伙,掏枪便和师兄大战了三百回合。

    再然后的事情,就是自己跑掉了,而那条小巷里面究竟战况如何唐宁也不得而知。

    不过猛男兄最后还是跑去跟张贺告了自己的状,张贺调查之后发现是自己,于是就没深究,最后唐宁就把这事情给忘掉了。

    本以为只是一场邂逅而已,没想到今日又再次相见了。

    猛男兄听到唐宁惊讶的声音,也下意识扭过头来看。看到唐宁之后,也同样发出一声惊叹:“你这贼人为何在这里!”

    说完就大步上前来准备擒拿唐宁。

    虽然当初唐宁刚来报道的时候当着大家伙的面狂吐不已,搞得他自己很没面子。但士兵们通过这几天与唐宁的接触,发现了他意外的还算是个不错的长官。

    看上去是个富家子弟的模样,其实并不尽然。同样的饭菜,抱着碗能跟一帮灰头土脸的大兵一起吃的不亦乐乎,有的时候路过乡镇,还会自己掏腰包买上点肉食,来给大家改善伙食。

    当然,这属于犯忌讳的事情,转运使大人得知之后从他那里罚了好大一笔钱,目前依旧用来给大家改善伙食。

    所以眼看着猛男兄直扑唐宁,唐宁身边几个士兵就把碗放了下来,护在唐宁身前大喝道:“你要对督运使大人做什么!”

    “督运使?!”猛男兄十分的惊讶,他明明记得这是一个袭击自己运粮车队的蟊贼,怎么这次相见,他摇身一变成了督运使了?

    那小子可能会骗人,但这些士兵可不会骗人。

    猛男兄眼珠子狂转,这下自己算是把人家给冒犯了,正常来说,自己见到督运使是要行礼的。

    虽然督运使算不得什么大官,才刚刚从九品。

    但毕竟是军职文官,况且自己也只是厢军中的一个小小将领罢了。

    想到此,猛男兄心中便是一片苦涩。

    当初在禁军中呆的好好的,就是因为冒犯了那日来视察工作的殿前马步军副都指挥使,结果就被人家以一个莫名其妙的由头,踢到滁州当厢军了。

    后来可能是人家看自己在滁州过的太好,就又被一脚踢到杭州了。到了杭州这边,上司可忒不是个东西,什么活脏,什么活累,就往自己身上扔什么……

    如今又得罪了一个督运使,真是想想都头疼。而且这督运使看上去年纪不大,小小的年纪就有了品级,将来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

    想到此,猛男兄便琢磨着要不把腰间的手刀抽出来,了结了自己算了。

    正胡思乱想着,却见年轻的督运使走上前对自己拱手一礼笑道:“当日一别,如今已是三月有余。与将军之间的误会,还未来得及说清,将军便已离开了润州,是唐某心中一件憾事。

    既然今日得以重逢,自是说明你我有缘,不如找个地方,咱们好好的叙叙旧,如何?”

    唐宁先示好,猛男兄是求之不得。刚还在左右为难,到底该怎么做,听了唐宁这一番话,当即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只是卑职人比较粗,若是言语中间对督运使大人有所冒犯,还请督运使大人莫要与卑职这个大老粗计较。”

    唐宁点头笑道:“无妨,将军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然后便拉着猛男兄到了营帐里头。

    因为正处于军中,无酒无菜,只好摆了一张矮桌,摆了两个小凳子在帐内,就算是招待了。

    猛男兄将自己的长枪放在兵器架上,又将头盔摘下,腰间佩刀也解下,都放在兵器架上后,才窝窝囊囊的坐在了唐宁的对面。

    毕竟让一个身高八尺的猛男坐一个比人头还小的小板凳,还是有些难为别人的。

    唐宁笑眯眯的看着猛男兄道:“我二人这是第二次相见,算是一种缘分。然而唐某至今仍不知将军性命,不知将军方不方便?”

    猛男兄痛快的道:“卑职姓郭名安,本是汴梁人氏,自小跟着家旁的枪棒师父学了一身本领,后被选入禁军之中。”

    唐宁挑了挑大拇指道:“能进禁军的据说都不是一般人,那日一见我就觉得郭兄不是一般人,如今看来郭兄的本领确实高强。

    只不过为何郭兄又会到厢军中任职呢?”

    郭安拱手道:“兄字不敢当,督运使大人唤我郭安便是。”

    唐宁摆摆手道:“这个称呼问题先不谈,以后咱们俩多走动走动,熟络了喊什么都一样。”

    郭安连连摆手道:“卑职不敢高攀……”

    唐宁见郭安这般行径就想起了窝囊的林冲,于是只好无奈的摇摇头道:“好吧,咱们先不说这个了,你说说,你是怎么跑到禁军里面来的?”

    郭安苦笑一声道:“那日殿前马步军都指挥使来军中视察,卑职无意间

    打了个喷嚏,正喷了指挥使大人一身,于是就被踢出来了。”

    唐宁忍不住道:“就这?这人谁还没个三急啊!”

    郭安摇头道:“非也,以我等京畿良家子充任的殿前司大礼宿卫,是要经常见官家的。

    今日我不小心喷了指挥使大人一身,还算好的,至少命保住了。若是他日碰到了官家,喷了官家一身,脑袋就掉了。

    所以卑职虽然自觉不甘却也有些庆幸,好在卑职是在训练时被踢出来的,如果是真的当了值,那麻烦可就大了。”

    唐宁有些无语,宋朝的军事实力在后世的评价中那简直都不是惨不忍睹四个字能够形容的。

    不去提高实力,反而在这搞些没用的幺蛾子,这不是找挨打么?怪不得总被西夏人,被辽人、金人甚至交趾人打的满头包,就这样,不打你打谁啊?

    换做从前,唐宁心里肯定没这样的想法。

    你大宋挨打,跟我唐宁有什么关系?

    但现在不同了,自己也要去打仗了,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开始担忧起大宋打不打得过别人了。

    打得过还好,自己高枕无忧。打不过的话,自己就算是跟赵佶一样躲在汴梁城里,到最后还是一样被人给一刀喀嚓了。

    于是唐宁难免有些心烦意乱。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像唐宁现在这般没有目标的人,总是以活着为第一要素。他们考虑事情的时候,不会考虑今天雨下的很大,而是会考虑一会儿出门的时候千万不要被雷劈到……

    唐宁沉默了,郭安就忐忑了。他刚把自己的故事说完,不知道眼前这个督运使会不会因此对自己产生什么成见。

    正当他准备开口打破沉默的时候,忽然帐外闯进来一个人。

    “人呢?人呢?”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看到唐宁安然无恙,他便松了口气。

    唐宁扭头看过去,皱眉道:“孙哥,发生啥事了这么着急?”

    来人自是孙贺,一听唐宁发问,先是摆了摆手。

    自己走到一旁,取了挂在兵器架一角的水囊,打开之后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这才道:“刚陪转运使大人和刘公事上了趟钟山,回来的时候,就听到有几个士兵说您遇到麻烦了。

    于是这才火急火燎的跑过来,见您没事,在下就放心了。

    这位是?”

    说着,目光投向了郭安。

    郭安那可是在汴梁城里面混过的,汴梁城里面的良家子,哪个不是鬼精鬼精的?他虽然相较起来憨笨一些,但孙贺脚上踩的靴子,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皇城司的人穿的靴子都是紫底红尖,光是这一点就让郭安心生敬畏。

    而当靴子的两侧有暗色鎏金纹的时候,这就说明此人并非皇城司,而是另一个更加神秘的密谍组织。

    于是见孙贺看向自己,郭安连忙起身,单膝跪地道:“末将郭安,建康军中一部将,见过大人!”

第三章 几坛酒引发的……

    孙贺笑呵呵的说道:“还是个有眼色的,起来吧。”

    郭安顺从的起身,孙贺就继续笑道:“眼界不错啊,在哪儿见过?”

    “回大人的话,末将曾参与过大礼宿卫的训练,但最后未能通过,被半路开革出禁军了……”

    “哦哦,你就是那个喷了曹指挥使一脸唾沫星子的家伙?”

    “呃呃……”

    郭安有些尴尬,万万没想到这事情都传到孙贺这种人的耳朵里了。

    孙贺就笑道:“从来只有他曹德骂别人的份,结果却被一个小兵喷了一脸的唾沫,这事情在汴梁城里面都成为笑谈了。”

    说完,便意味深长的说道:“以你的本事,在厢军中当一个小小的部将,看来就是受此事影响啊。”

    唐宁好奇的说道:“曹德是谁啊?感觉他被喷了一脸的唾沫,好像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孙贺忍着笑说道:“这是自然,曹德是曹武穆的曾孙,慈圣光献皇后很喜欢的一个孙辈。

    正因如此,他行事多跋扈。汴梁城里面最大的纨绔,当年就有他一个。只不过后来当上了殿前马步军都指挥使,为人便稳重了一些。也算是一个浪子回头的标志人物了。

    说起来,你以后说不定还要跟他沾上几分亲缘呢。”

    唐宁摆手道:“他什么人,我什么人,高攀不起啊。”

    孙贺笑道:“竹柳先生的夫人便是他的婶婶,你以后若是娶了王家的贵女,岂不就与他沾亲了?”

    “啊?我曹师娘和他是同一个曹家?”

    “不然呢,能当殿前马步军副都指挥使的曹家人,除了济阳郡王的曹家,还有哪个曹家?”

    唐宁听了,一副便秘的表情,憋了半天,才道:“看来出身很重要啊,一个纨绔竟然能成为殿前司的重要人物,我觉得我应该是不行的。”

    孙贺摇头道:“虚衔而已,仅仅就是听上去名头大一点。而且基本上三衙里面名头中带个副字的,想转正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三衙的实权并不掌握在他这般人的手中,给他这个身份仅仅是看在慈圣光献皇后以及曹武穆的面子上。”

    然后孙贺咂了咂嘴,看着唐宁道:“听你的话,似乎不太满意啊。

    督运使,你要知道在你这般还未及冠的年纪就做了九品文官的人,那可是凤毛麟角啊,你就偷着乐吧,有什么好不满的。”

    郭安也在一旁惊讶道:“督运使大人还未及冠?”

    唐宁有些羞涩的说道:“我今年才十八……”

    郭安凌乱了,十八岁成了九品官,虽然是个从九品,但最重要的是,他是个文官。

    这说明他至少是个进士出身。

    十八岁的进士,他郭安活了快三十年,这一遭真是开洋荤活见鬼了。

    于是看向唐宁的目光中就多了很多敬畏。

    孙贺在一旁补充道:“他身上并无功名,然两浙路心腹之患的南山盗之所以能够覆灭,他当居一功。

    加之他先前又在润州的竹柳书院任教,所以如今才是文官,否则的话,也跟你我一样,都是武官。”

    郭安看着一脸谦虚实则心里高兴的

    要死的唐宁,决定自己以后一定要抱好这条大粗腿,从今天开始他下定决心要以督运使大人马首是瞻。

    天色慢慢黑下来了,周怀似乎在钟山走了一趟之后,原本稍显郁郁的心情好了不少。

    晚上把唐宁叫过去,指着钟山说生子当如孙仲谋里的那个孙仲谋,他就躺在这山里面。

    言到动情之处,拉着唐宁讲了一番孙权的东吴霸业。直到士兵跑进来说已经二更天了,才意犹未尽的睡了下来。

    唐宁躺在另一侧的床垫上,没过多久也睡着了。比起自己,师父的睡前故事更像是催眠曲。

    ………………

    由于杭州的兵马粮草已经集结汇合完毕,五更天吃过了饭,队伍便开始渡江。

    渡江的场面堪称恢弘,数十条漕运船不停的往返,三个时辰不到,就将所有的物资全部运送完毕。

    不少老百姓站在一旁看热闹直到看完才散场,唐宁心说这帮家伙估计是天天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练出来的一身绝活,站在那愣是看了接近六个小时的热闹,这的确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渡了江,下一站就是去滁州。

    今天的目的地就是汤泉镇,队伍将在那里暂歇。

    汤泉镇唐宁早就听说过,后世被称为中国温泉之乡。

    十里温泉带,百亩九龙湖。千年古银杏,万亩苗木林。

    环境优美的让人词穷。

    不过比起后世的高度开发,如今这里还呈现出一种较为原始的气息。

    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镇子坐落在中,里正和户长早就得知了大军即将到来,并且要在此住上一夜,于是早早就带着人等在镇外,看向长江的方向,望眼欲穿。

    等到他们看到领头的先锋时,立刻欢喜的手舞足蹈。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里正标准的地主老财打扮,抓着周怀的手使劲摇晃道:“欢迎转运使大人莅临我镇,敝镇真是蓬荜生辉啊!

    转运使大人,小人在家中略备了一席薄酒,还请转运使大人赏脸……”

    那边虚情假意的客套,唐宁就一边轻轻抚着阿灰的脖颈,一边悄悄问孙贺道:“这里正怎么也不穿官服,就这一身地主的打扮?”

    孙贺道:“里正并非朝廷的在编官员,都是由镇子里比较有声望的地主担任。所谓皇权不下县,便是如此。

    若是个个村子,个个镇子都需要官府委派官员加以管理,如此臃肿的官僚机构会将整个朝廷的财政拖垮。

    前朝中期时,就已经开始这种制度了。”

    唐宁点了点头,然后好奇的问道:“孙哥啊,我发现你很多时候说出来的话都不像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密谍,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孙贺笑道:“与你说也无妨,上次在下与你说,在下是皇城司派到各地去监视那些江湖中人的对吧?”

    “嗯嗯。”唐宁点头:“上次你确实是这么跟我说的,我也就把你当成了一个粗鄙的武夫。

    今天听你说了这番话,我就觉得你没这么简单。

    这样的见解,可不是一个普通的武人会有的。”

    孙贺点头道:“确实,这是因为在

    下除了监视那些江湖中人的举动之外,还要负责评估一地的各项能力,然后编篡成册,上交司内。”

    唐宁讶然:“评估这个词,用的也太专业了吧?”

    孙贺笑道:“其实自秦汉时期,有在下这样职责的人就已经存在了。大部分都是由当地官府的小吏来做。

    在下只不过是锦上添花,将这些人的资料整理起来而已,算不得专业,那些小吏才是最专业的。

    接触的多了,自然眼界就开阔了,所以你刚听到的那番话,也并非在下所言,而是许许多多的小吏,以及很多官员在处理政事时的感悟。

    在下只是拾人牙慧而已。”

    听了这番解释,刚才还对孙贺肃然起敬的唐宁一下子就对他充满了鄙视。

    还以为是个被刺探情报耽误的政务天才,没想到也是个云理政。

    那边周怀推辞了半天最终还是无法拒绝里正的热情,只好接受。

    打从润州出来就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刘令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跟着一起去了。

    长官都去喝酒了,领导就又成了唐宁。镇里面一些壮汉搬出好多的猪肉、鸡肉,还有数十坛酒出来,说是要犒劳大军。

    引得众兵卒口水直流,要是没人约束,现在就已经一哄而上,把这些东西都抢走了。

    唐宁也有些为难,这些猪肉鸡肉啊,收了倒是没什么问题,吃就完了。但是军中不能饮酒,这是军令。

    军法严峻自古以来皆是,于是唐宁想了个法子。

    他让镇民搬来一口缸,把一坛子酒倒进去,然后再倒水,直到将缸装满,才停手。

    搅拌之后,就指着这一缸一点酒味都没有的水说这就是酒,然后分发给众军卒喝。

    去上了大号的孙贺一回来见状急了,他连忙拉住唐宁道:“不能这样啊,肉可吃,酒不能喝啊!”

    唐宁安慰道:“放心吧,兑过水了,一点酒味都没有,不信你尝尝?”

    “不是有没有酒味,兑不兑水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

    凡无事,军中不能饮酒。历朝历代这都是军中铁律啊。”

    “就当对他们的鼓励呗,这样他们还能多点动力,权当赏赐了。”

    “既非得大胜归来,又未拒敌于城外,无功之士何来赏赐?”

    唐宁怒道:“那怎么办,人家送来的东西,我一说不要,人就全跑没影了,我能咋办?

    不给他们喝,他们会心生不满。给他们喝,又违反军规。

    那你说,咋办!”

    孙贺便秘一样看了唐宁好半晌才说道:“你不给他们喝,他们凭什么不满啊?”

    “啊?”

    “他们自己也知道无功不受禄这个道理啊,你把这些酒放起来,告诉他们若是路上碰到不长眼的蟊贼,取了战功之后就会把酒赏给他们,让他们喝个痛快,不就成了么?

    再说,即便是厢军,也知道令行禁止这四个字的含义。你说不给他们喝,他们再不满,也只能憋着。

    你以为王志喝兵血是怎么喝的?要是如你这般想,他早就半夜做噩梦吓死自己了。”

    “……”

第四章 惨

    孙贺一番话把唐宁说的恍然大悟,的确是自己多虑了。

    虽然从前从未接触过军人,却也知道令行禁止,以及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两句很有名的话。

    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身处军中,成为了一名不是很合格的大宋军人。然而自己的心态还没有转变过来,总是觉得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这群厢兵,只是一群穿着铠甲,拿着兵器的寻常老百姓而已……

    略一思索,唐宁有些伤感的发现,事实也正是如此。

    厢兵平日里都做什么工作呢?

    部队上委派的任务,一般有修路,修墙,筑城,垦荒运粮之类的劳役。基本上都是些脏活累活。

    而当没有任务的时候,他们什么都做。

    什么青楼里的龟公,酒楼里的厨子,食肆里的店小二,基本上用得着人手的地方,都有他们的身影。

    说他们是老百姓,并不为过。

    本就是一群由国家养着的逃户、流民,不是老百姓,还能是什么呢?

    很久以前我们就说过,宋代相比其他的朝代多灾荒,多赋役,故此流民、逃户也就成了令执政者头疼不已的大问题。

    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鬼点子,把这些家伙编成军队,猛男就调去禁军,或是集中起来组成精锐,凑够人数再成立一支新的禁军。

    剩下的老弱病残就是战时当炮灰,闲时搞基建。等于是由国家发放薪水,养了一批由流民、罪囚为主要成分,集作战、建设为一体的苦力天团。

    唐宁眼下这批人,就是这些老弱病残。

    一个个走起路来都歪七扭八的不忍直视,把他们当成穿着铠甲拿着兵器的老百姓,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禁军将领喝兵血者凤毛麟角,而厢军将领喝兵血屡见不鲜的原因。

    本就是一群流民,有一口饱饭吃,已经殊为不易,还能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呢?

    不过里面还是有一些刺头的,比如王志如今就整天担惊受怕,生怕突然跳出来一个人把他给一刀杀了。

    所以这些让唐宁头疼不已的酒,到了王志手里却有了大用。

    他趁唐宁和孙贺回帐内取统计簿册的时候,叫人把就分发与诸兵卒。诸兵卒看他就跟见了鬼似的,看着他脸上和蔼可亲的笑容,一个个都死命的揉着眼睛,好似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当然,他的下场也是很凄惨的。

    周怀、刘令回来之后,并排而立,一个指着唐宁,一个指着孙贺,把两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唐宁还挨了二十军棍,不过军卒看在唐宁平日待大家比较好的份上,手下留了情,同样挨了二十军棍的孙贺,走路都需要人搀扶。

    至于始作俑者王志,前胸后背都已经被荆条抽的烂糟糟的了,屁股也被打了个皮开肉绽。

    坐也不是,趴也不是,躺也不是。官职还被夺了,整个人现在显得十分的痛苦。

    唐宁被郭安扶着,一瘸一拐的走到站着养伤的王志身边,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这是在害我!”

    王志

    嘴角抽了抽道:“唐老弟,没办法,只有这样,才能把哥哥我的命保住。你就忍忍,忍忍……”

    “忍你妈个头啊!”

    无缘无故挨了二十棍子,还被师父一顿臭骂,换谁都顶不住。王志的自私自利,通过这件事情唐宁算是彻底的看清了。

    他有些后悔,明明当初这混蛋卖自己宅子的时候,就应该看清这人的丑恶嘴脸的。

    王志惨笑道:“唐老弟,哥哥我知道对不起你。但不用这些东西,来收买那些对我有怨气之人的心,我早晚也是死路一条。

    与其把命丢掉,不如遭点活罪。官职什么的,大不了老子去战阵上捡人头,也能捞点战功回来……”

    现在跟这个人说三句话,两句不到就能把人活活气死。

    唐宁恨恨的剜了他一眼,又被郭安搀着回到帐里去了。

    周怀正捧着一本《孙膑兵法》看的津津有味,唐宁进来,他挑了一下眉毛,哼了一声道:“长记性了没有?”

    唐宁被郭安扶着趴在了床褥上,郭安告退之后,唐宁便哀嚎一声道:“交友不慎啊!”

    周怀放下书,冷声道:“军中不得饮酒,三岁小儿都知道。你体恤将士,是好事,然骄纵将士,只会使其成为骄兵。

    若今日你给他一碗酒,明日他就想要两碗。长此以往,你如何供应?

    若今日你给他一碗酒,明日再给他一碗酒。倘若有一日断了,士兵心生不满,起了哗变,你又如何自处?

    《文子》中说,天下用兵者五:有义兵,有应兵,有忿兵,有贪兵,有骄兵。

    义兵王,应兵胜,忿兵败,贪兵死,骄兵灭,此天道也。

    是以兵骄者灭,你要谨记,万不可骄纵士兵,否则早晚会自食苦果。”

    唐宁心说这是老头子读《孙膑兵法》读出读后感来了,正好扔在自己身上。

    脸上却委屈巴巴的说道:“我哪里想得到会发生这种事,我本来没想着给他们喝的。我与孙大哥去取簿册准备将酒的数目一一记录,结果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王志那混蛋已经指挥人把酒发下去了。

    我是受害者啊师父,我是无辜滴!”

    周怀大怒,抓起东西就要丢唐宁,一看手里是本线装书,便赶忙心疼的放下来了。想了半天就把鞋脱了丢向唐宁,怒道:“兵法的书老夫千叮咛万嘱咐叫你看,你看看你说的这话,你又把老夫的话当耳旁风!

    气死我了!”

    唐宁连忙做举手投降状道:“师父啊,我可是按照你说的天天都在看,你不能冤枉我!”

    “兵者百岁不一用,然不可一日忘。你若是真读进去了,还会说这种话?

    老夫问你,《孙子兵法》第一句是什么!”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那你对你手下这帮士兵察了吗?老夫离开之时还要遣人将印信托付与你,才敢放心离去。

    王志虽然名义上与你平级,但实际上还是受你节制。他能没经过你的允许,就派人分发酒水,难道不是

    你的失职?

    若是日后你统帅一方大军,再有人这般做,可就不是分发酒水了,到时候别人揭竿而起,取的就是你的项上人头!你可知道?”

    周怀都快被气死了,他觉得唐宁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润州城里,发生在唐宁家里的仆妇中间,周怀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但这件事情发生在军队里,这个问题就很严重了。

    什么时候一个长官手下的士兵能绕过长官独自行动了?

    这事情光是想想都觉得脑袋要掉下来了,太祖皇帝在陈桥披上龙袍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的?

    唐宁没有经验,而太祖皇帝在此之前可是个身经百战的名将,军纪涣散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发生在他的军中……

    想到此,周怀使劲的晃脑袋,不能再往下想了,再想下去这脑袋都要不得了。

    见师父都气成了这般模样,唐宁赶紧爬起来给师父道歉:“师父,徒儿知错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了什么地方,但哄老人跟哄女人的方式可以说是殊途同归。甭管有错没错,先认了肯定不算错。

    当然了,承认自己某方面不行这种事情就见仁见智了……

    周怀叹了口气道:“你不要觉得师父小题大做,这都是为了你好。

    为师年少时犯了许多错误,都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如果那时便能够吸取教训,以后就可以少走不少弯路。

    唐宁,我为人师,不求我的弟子有多出色,将来能够位列三公,或者封侯拜相。我只希望我的徒弟能够少走一些我曾经走过弯路。

    我今年四十九岁,还有几年好活?若不是因为你,我都不会再厚着脸皮跟官家请命复出。”

    “师父……”唐宁下意识就是鼻头一酸,眼泪刚在眼眶里面开始打转,忽然就觉得不对,这气氛怎么跟交代后事一样呢?

    于是唐宁赶紧说道:“师父您会长命百岁的,您才四十九,一半都没活到呢,不用急着说这些话,等我也顶着满头白发的时候,您再跟我说这些话也不迟。”

    周怀失笑道:“你小子这张嘴是真的,讨喜的时候让人欢喜的要命,气人的时候也能把人气个半死。

    老夫一辈子未曾正经收过徒弟,唯一收了一个你,却张了正反两张嘴巴。

    也不知这对于老夫来说是福,还是祸啊。”

    “自然是福了。”唐宁挠了挠屁股道:“以后师父您爱听什么话,我就说什么话。”

    “哼,少贫嘴,有这功夫,不如去把兵法书好好读读。就算你将来不统兵率将,书中的一些道理,对你也有好处。”

    唐宁叫起了撞天屈:“我的好师父,我是真的听您的话,很认真的在读兵书了。

    不信您考考我……”最后这句话说的声音有些小,想来是这个人有点心虚。

    “成,那《孙子兵法》的第二句是什么?”

    “……师父,您等我百度一下成不?”

    “我打死你这孽徒!”

第五章 军中利器

    汤泉镇最有名的就是温泉,然而队伍四更造饭,五更就开始往滁州赶路了。再加上唐宁身上负伤,所以很遗憾的,没能泡泡温泉就走了。

    走到中午,队伍忽然停下了。唐宁的待遇好点,还能趴在马车里,像孙贺就能趴在一辆板车上。

    把头探出来,驾车的是周怀的家臣瞎眼老吴。

    唐宁便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停下来了?”

    老吴摇摇头说道:“小人不知,督运使稍候,小人去前面看看。”

    说完就把马车停下来,自己跳下去,一溜烟的跑到前头去了。

    不一会儿回来之后便冲唐宁解释道:“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雨,连下了三天,引了一场山洪,如今前面的路都被阻住了,恐怕我们要绕道而行。”

    唐宁皱眉道:“绕道?绕去哪里?”

    “往西边走,到了九斗山,然后就取道全椒,最后直奔滁州。”

    九斗山?唐宁眉头便是一皱。

    据他所知,九斗山上如今可是有一伙强盗的。心中有点不放心,就下了马车,让老吴扶着道:“去前面看看,我总觉得这事情不简单。”

    老吴耸了耸肩,也不跟唐宁犟嘴。两人早就相识,唐宁这人什么性子,他还是很了解的。

    带着唐宁来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就看到刘令双手叉着腰,跟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说话。

    周怀则是骑在马上,眯着眼睛四处打量。

    “你说这场雨连下三天,引了一场山洪,把路给堵上了。但依本官看,若是真有这三天的雨,为何本官过来的时候,这路上一片干爽啊?”

    “官爷息怒,这雨来的甚是诡异。下了一场之后,立刻就停了。此后数天,皆是艳阳高照,把这路上的水分都晒干了。

    小人就算是不要脑袋,也不敢欺骗官爷您啊。”

    刘令眉头皱的紧紧的,他的本能告诉他事情不对,但他又觉得眼前这个厢军将领,根本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

    看他的模样,想来也是亲自干活的。

    于是刘令便绕开这厢军将领,自己走上前,朝道路的远方望去。

    路中间到处都是被山洪连根拔起,然后冲到路上的树木,两边的山峰都因此显得光秃秃的。

    刘令一只脚的脚尖在地上不停的抬起,然后落下,最后回来,跟周怀说道:“转运使大人,看来无论如何,我们都得绕路而行了。

    这条路没有个三五天,是清不完的。即便让我们的人手上去,也得要一两天,不如取道全椒来的快。”

    周怀笑眯眯的看了那厢军将领一眼,厢军将领就谦卑的缩着脖子垂着头。

    “那便取道全椒,正好看看汉军与项羽一日九战的九斗山风貌如何。”

    说完便拨转马头,很快就有令官把向西前进的指令吩咐下去。

    于是后队变前队,由一百精锐组成的先锋骑兵便跑到西边先去探路了。

    唐宁回来的路上还觉得不对,按道理讲,起了山洪,多少也应该能在山上看到一些痕迹。

    但如今连痕迹都没有,这人为的痕迹倒是过于明显。

    刘令和周怀不可能看不出来,那个厢军将领的作态也很有问题。

    面对刘令时不称卑职而是自称小人,可以说是漏洞百出。但不知为何这俩人却都选择了无视,是真的没看出来,还是将计就计?

    唐宁不得而知。

    半天的路程就这样被浪费了,到了晚上,在帐中见到周怀时,唐宁忍不住问道:“师父,那汤泉镇前面的路,根本就不是因为山洪引起的。

    多半就是那些厢军故意为之。

    以师父您的智慧,不可能没有看出来,但为何闭口不言呢?”

    这话说的就很有水平了,即便是周怀没有看出来,也算是给他老人家找了一个台阶下。

    但周怀捋着胡子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刚从润州出发后不久,途经两浙路与淮南东路的交界处,有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在路两旁的山顶上看着我们?”

    “记得倒是记得,但他们难道不是偃旗息鼓了吗?他们的水平和规模对付几百人的厢军不算难,但若是与千人对阵,他们要是没有南山盗的水平,是很难的。”

    周怀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他们选择了暂时隐忍。老夫还跟刘公事打了赌,这群人会不会在我们到达滁州之前动手,现在看来,还是刘公事略胜一筹啊。”

    唐宁讶然道:“难道今日之事,师父和刘公事早有预料?”

    周怀笑道:“正是。他们自己的能耐不够,就会去找其他地方的强盗联合。当他们准备动手的时候,我们却又跟杭州军兵汇合到了一起,于是他们只好再次忍耐,直到现在。

    九斗山既然可以让汉军与溃逃的项羽一日大战九次,想来也是一个作战的好场所。若是让为师说,这假冒的厢军将领,就是他们强盗中的一员。

    目的想把我们引去他们已经设好伏的九斗山,与我们大战一场,把粮草以及军备全都抢走。”

    “那为何还要顺着他们的心意来呢?敌人越想让我们做的事情,我们就越不去做,这是取胜之道啊。”

    周怀嗤鼻一笑道:“不过一群蟊贼而已,顺了他们的心意又能如何?正好一起解决了,一劳永逸!”

    这话霸气归霸气,但唐宁的眼神里面却充满了怀疑。

    心说一个南山盗你们解决了十年都没解决完,还是得从他们内部瓦解,你们外部才有机会攻破。

    如今这帮来自五湖四海的强盗联合在一起,恐怕不是您老张口就来这么简单的事情啊。

    似乎是看出了唐宁的顾虑,周怀神秘一笑道:“你不用担心,军中自有利器。”

    唐宁恍然大悟。

    车队里面有五辆车一直被油布盖住,唐宁好奇的想要去看,却被守着那东西的将领硬邦邦的拒绝了。说是没有转运使大人的吩咐,这东西谁也不能给看。

    唐宁鼻孔朝天的说我是督运使,是九品的官!

    那人却一脸贱笑的掏出一枚腰牌在唐宁眼前晃了晃。

    唐宁看的清楚,那上面四个大字是宣节校尉。

    于是他只好乖乖把嘴巴闭上。

    督运使不过从九品,虽是军职文官,可以提半品。但人家宣节校尉可是正八品的武官,自己见了人家还真得行礼。

    于是唐宁只好敷衍的拱了拱手,然后落荒而逃。

    如今周怀这么一说,唐宁就明白了。

    那五辆被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的车上,藏着的东西肯定就是周怀口中的利器。

    大宋能有什么利器?最让人闻风丧胆的东西,除了文人的嘴巴之外就剩下八牛弩了。

    于是唐宁还有了几分期待。

    在这个时代,除了炮车,也就是投石机之外,最强大的武器就是八牛弩了。

    这东西得名,都是因为需要八头牛才能拉开。

    射程有千步,宋代的一步有一点五米,千步就是一千五百多米。

    中则贯马腹,穿重铠,经常能把冲锋的敌军给串成一串糖葫芦。

    甚至连攻城的时候没有云梯,就是直接将弩箭射到敌人的城墙上,由士兵踩着深深嵌入城墙的弩箭进行攻城。

    这相当于什么?你端着一把反器材狙击步枪打一群骑着马的原始人。

    真正的把敌人消灭在进攻的道路上。

    宋真宗时的澶州之战,宋人就是在城头上拿这东西把辽国的主帅萧挞览给一箭狙死了,辽国这才求和。

    而且一根弩箭长若标枪,世称‘一枪三剑箭’。可惜的是这东西操作起来太繁琐,而且造价又十分的昂贵。

    一架八牛弩需要六个或六个以上的士兵操控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否则宋人打仗,就把这东西往城头、往阵前一摆,喊一声八牛弩天下第一,辽国和西夏都得乖乖纳贡称臣。

    想到此,唐宁有些莫名的激动,难道自己能够亲眼看见八牛弩的威力?那还真是大饱眼福了。

    卫兵把脑袋探进帐中,告诉了一声已经亥时了,唐宁和周怀便都匆匆睡下。

    明日还要早起赶路,不早些睡是不行的。

    第二天一早,唐宁便继续趴在马车上跟着队伍前进。

    走了没多远,就问了一次,到九斗山了没?

    老吴回了一句早着呢。

    结果没过多久,又问了一次,到九斗山没?

    老吴说这连中午还没到,怎么说也得晚上,或者明天吧。

    唐宁就有些沮丧的唉声叹气。不过很快他又把头探出来了,说怎么还没到九斗山。

    老吴翻了个白眼道:“俺们这些大老粗没您这仙家弟子缩地成寸的本事,您老睡一觉,等天黑,咱们差不多就到了。”

    唐宁只得无奈的点头,自打昨晚想明白了之后,他这心里就没平静过。

    在后世读宋史,只觉得宋朝除了赵匡胤之外最厉害的就是八牛弩了。至于火药,宋人还拿这东西当生化武器呢,全靠烧出来的烟熏人……

    什么突火枪之类的东西,宋军士兵就没几个爱用的。那玩意对自己人造成的伤害比对敌人还要大。

    中午吃过饭之后,唐宁又回到马车里面了。屁股已经不算太疼了,但心脏仍然很痛。被朋友欺骗、背叛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好受了。

    果然如老吴所说,天色一黑,才到了九斗山。远远的望着九斗山,周怀就下令全军安营扎寨,就地休息。

    刘令完全一副战时的模样,吩咐手下四散开来,负责警戒。

    唐宁则是搬着一张小板凳,一屁股坐在了那五辆车边上,他一定要好好见识见识八牛弩真正的威力。

第六章 你以为我是八牛弩,其实我是步人甲

    从汤泉镇去到九斗山的路并不是很好走,翻山越岭都是往小了说。

    两者之间不过五六十里地的路,整支部队却走了大半天。

    遥望西边的九斗山,居中一条小路两旁都是茂密的树林。天色已黑,更给这些安静到诡异的树林增添了一丝恐怖的气息。

    强盗们若要设伏,此地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据当地老百姓所言,再走二里地就到了九斗山的山脚下,那里地势平缓,一大片平原摆在眼前,很不适合这些强盗作战。

    唐宁的屁股已经不太疼了,负责打他的那个厢兵手下留了情,二十棍下去是雷声大,雨点小。这两天修养过后,如今坐在板凳上也不会疼的跳起来了。

    而孙贺就没那么好的待遇,趴在板车上,屁股到现在还是烂糟糟的。想来他也是恨透了王志,看他天天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就知道等他伤好后,王志又要倒大霉。

    为了安抚一群厢兵,转而得罪一名皇城司吏员,也不知道这笔买卖王志究竟是亏了,还是赚了。

    从靴子里抽出折扇,哗啦一声打开,周围一群捧臭脚的厢兵就鼓掌叫好,说督运使大人不愧是少年英雄,文采过人,连打开折扇的动作,都这么帅气,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唐宁心里不免有些得意,挑起眉毛问站在一旁的宣节校尉道:“校尉大人,看情况,你这车里的东西马上就要派上用场了,难道还不能让我看看,它究竟长得是什么模样么?”

    宣节校尉依旧是那副硬邦邦的语气道:“若无转运使大人的谕令,无论是谁也别想窥探我军机密。”

    “你这话说的太难听,什么叫我军。我也是你军中的一份子啊,你看看我,好歹我也是个督运使。

    转运使大人和刘公事若是不在,我就是这支队伍的指挥官。难道我也没有这个资格吗?”

    宣节校尉看大便一样看着唐宁,冷哼了一声之后,就不搭理他了。

    唐宁自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也只好闭上嘴巴。

    宣节校尉是正八品的武官,而且还是虚衔,眼前这家伙真正的职位,想来要比宣节校尉还要高。

    自己一个从九品的督运使,虽然权力很大,但也不能太蹬鼻子上脸。

    就像知州与通判之间的关系一样,知州品级高,却处处要受通判掣肘。通判权力虽然很大,但一样也不愿意得罪官大一级压死人的知州。

    冯焘和张贺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眼前这个宣节校尉和自己的关系,应该也会如此。

    这就是宋代官场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很多品级不够的官员权力大的能把人吓尿裤子,很多品级高的让人纳头便拜的官员,却没有太大的权力。

    半夜里面听到鸟叫就有点匪夷所思了,不用说,这就是别人强盗相互沟通的手段。

    唐宁和宣节校尉一听到这声音就变得紧张起来,郭安见唐宁对自己使了个眼色,便点了点头,翻身上马,一边顺着整支队伍骑,一边喊着话,要众士兵做好作战的准备。

    厢军虽然军纪涣散,但好歹也是经过军事训练的。

    各级军官将军令一下达,没多久厢军便结成了一个个的军阵。

    有的守在粮草车附近,有的守在高级将领身边,也有的举着盾牌顶到路的两边。

    虽然稀稀拉拉的不成样子,但结出来的这个阵至少还能看得过去。

    唐宁非常的激动:“你快摆出来啊,快把八牛弩摆出来啊!不然一会儿再摆就来不及啦!”

    宣节校尉听了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唐宁很着急:“你还在这里笑,等一会儿别人冲进来,你八牛弩没准备好,仗打输了你可是重罪!”

    宣节校尉难得给了唐宁一副好脸,笑眯眯的说道:“督运使,我军中可并无八牛弩啊。”

    “啊?”唐宁眨了眨眼睛,然后合上扇子点着那几辆被油布覆盖住的板车道:“那车上是什么?”

    “既然督运使想看,本校尉给督运使看看也无妨……”

    话音未落,忽然路两旁的树林中火光大作。只听一个大嗓门抻着脖子喊道:“弟兄们!冲呀!杀官兵!抢粮食!冲呀!”

    随后便是一阵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两旁的树林中猛然窜出一个接一个的黑影,转瞬就与摆好阵型的厢军们杀在一起。

    有的人冲的太快,把脑袋不小心给冲丢了。唐宁瞅瞅地上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两眼一翻,差点没晕过去。

    好在郭安回来的及时,一脚把那人头踢出去老远,扶住唐宁道:“督运使大人!您没事吧!”

    唐宁努力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道:“我……没事……”

    宣节校尉见状,嗤笑一声,随即一把扯下车上的油布,对他那些摩拳擦掌的手下吼道:“弟兄们,着甲!杀敌!”

    直到这个时候唐宁才知道,这五辆车上放着的根本就不是八牛弩,而是宋军的另一样杀器,步人甲。

    说是杀器可能有些不符,实际上步人甲是宋军士兵的一种防御利器。

    由一千八百二十五枚甲叶组成的步人甲,重达七十斤,非猛士不得穿。裙甲达到了膝盖的下侧,一层层向上叠加的甲叶配合头盔将士兵的头部完全防护住,只露出两只眼睛。

    或许是为了方便动作,步人甲并无配套的臂甲,臂甲需要士兵自己搭配。然而即便如此,却已经将士兵的全身大部分地方严严实实的防护住。

    唐宁看到那些穿着步人甲的士兵,一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壮汉。每个壮汉在两个人的配合下,很快就将整件步人甲穿在了身上。

    又从车上拿起一杆类似青龙偃月刀的长杆大刀,然后便杀向前方的强盗。

    宋朝的步人甲,金朝的铁浮屠。虽然比起欧洲中世纪的重铠还略有不及,但这依旧达到了这个时代重装步兵的极致。

    “不仅是长枪手和刀手,弓手也有配套的步人甲。只是这地方太过狭窄,不适合弓手发挥,不然让督运使见见本校尉手下的重装弓手,也是非常不错的。”

    穿好铠甲的宣节校尉一边说着,一边将头盔扣在了自己的脑袋上。伸手接过长刀时,他这一身装备给唐宁的印象太过深刻。

    死神。这是唐宁在看到装配整齐的重装步兵后,心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步人甲的出现直接改变了整个战局,即便是强盗们的脑洞再大,他们也想不到一支押送粮草的厢军队伍里竟然会有步人甲出现。

    因为大宋数十万常年作战的边军里,步人甲也不过才十万套都不到。

    开坦克碾蚂蚁,这就是唐宁对步人甲防御作用的最直观感受。

    身着步人甲的士兵只需要做两件事,那就是前进,砍一刀,然后再前进,再砍一刀。

    此时此刻唐宁发现自己似乎对宋朝这个史书记载中软弱不堪的朝代有了些误解。

    拥有八牛弩以及步人甲,甚至对于火药已经有了初步运用的宋朝,打败仗的原因,很有可能不是因为水平太菜,而是因为敌人太强了……

    重装步兵虽然猛到可以无视敌人的攻击,但是数量毕竟太少。

    算上宣节校尉自己,唐宁数了半天,也没数出第五十一个人来。

    这就导致强盗们聪明的绕开行动不便的重装士兵,直接冲进来攻击本阵。

    唐宁所在的地方是队伍的中段,不仅有五辆载满步人甲与眉尖刀、掩月刀的板车,还有不少载满粮草的车子。

    这地方当是敌人攻击的重中之重,哪怕是付出再多的代价,只要把这五车军备抢走,就是值的。

    宣节校尉带着他手下的精锐守在这里,也是为了防止敌人直接突袭,把军备抢走。

    唐宁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跑来这里了,一个接一个的尸体倒在唐宁的眼前。有强盗的,也有厢兵的。

    他掏出那把公输欢制作的连弩端在手里,但凡有理他近的强盗,他就会扣下机括将那强盗直接射死。

    饶是如此,当他身上的备用箭匣全都用完时,还是有一群人乌泱泱的朝他涌过来。

    郭安手里的长枪舞的直冒火星子,每次出手,必有一个强盗捂着喉尖倒下。

    “保护督运使大人!”郭安见唐宁靠着的那辆车旁,人越来越多,便怒喝一声。

    将手中长枪一扫,正欲转过头来救援唐宁,却忽然觉得身后一阵强烈的寒意袭来。

    于是他忙不迭在地上一个懒驴打滚,回头一看,一个光着膀子的男子。

    年纪看上去不大,但那双眼睛里却是一片杀意。

    他用刀尖指着刚刚爬起来的郭安,咧开嘴巴刚要说话,忽然边上冲过来一个厢兵,端着一杆笔刀朝他直刺而来。

    他眉头一皱,转身就是一脚把那厢兵踹出去老远。

    随后又转过身来看着郭安,又是那副酷酷的动作和表情,刚要说话,两个厢兵一人端着一杆笔刀杀过来了。

    他勃然大怒,躲过攻击之后,就左右各砍了一刀,把那两个厢兵砍的倒在地上捂着后背哎呦哎呦的叫。

    冷哼一声之后,他继续用刀尖指着郭安,然后说道:“你……”

    刚开口,七八个厢兵嗷嗷怪叫着杀过来了。

    该男子落荒而逃……

第七章 藏在车上也不一定是安全的

    唐宁现在非常的痛苦,并非是他被俘虏了,被敌人用酷刑对待。而是因为他被十几个厢兵背靠背的挤在中间,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督运使大人别怕!我们保护你!”

    虽然这几个人的行为很有谋杀嫌疑,但唐宁还是颇为感激。在这个时候还能拼命保护自己,足以见得他们对自己的拥戴以及热爱。

    厢兵的战斗力毕竟还是太差了,宣节校尉不停的吼着让他手下这些重装步兵收缩防御,只要将这五辆车给守住,问题都不算大。

    然而即便如此,其余厢兵大部分都被强盗杀了个落花流水。

    虽然强盗们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他们胜在人多。就像是割了一茬还有一茬的韭菜,满地的尸体都无法阻挡他们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的冒出来。

    郭安颠颠的跑过来了,一枪把身边一个强盗刺死之后,便紧张的问道:“督运使大人,您有没有受伤?”

    唐宁艰难的喘着气道:“我没事,我没受伤……我师父怎么样了?转运使大人那边战况如何?”

    郭安连出两枪,刺死两个冲过来的强盗之后,便回答道:“卑职不知!卑职刚才并非从前面回来的!”

    “好吧,既然这样,咱们就先将这里守住再说。”唐宁点了点头,从地上捡起一把手刀用力的丢了出去。

    刀子没砍到人,刀面却结结实实的拍在了一个强盗了脸上,把他拍的一懵,紧接着就有人在他的喉咙处划了一刀。

    然后这个到死都没弄明白自己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的家伙就软软的倒在了血泊中。

    “人怎么这么多啊!”唐宁看到前赴后继的强盗时,忍不住抱怨。

    郭安一脚踹飞一个强盗,有一枪挑破了一人的喉咙,便大声对唐宁道:“督运使大人!这里太过危险了,您不如先找辆车躲着,以免不小心受伤啊。”

    唐宁一想也对,自己现在一点攻击能力都没有,还是老老实实的藏起来。在外面晃悠,也是给将士们增加负担。

    于是便让两个厢军带着他到了一辆装着步人甲的板车上,自己费力的掀起一件步人甲之后,藏在了下面。

    耳边喊杀声不绝于耳,那边又听到有人在喊:“你个缩在壳里不敢探头的乌龟,连你那辆破车的三步以外都不敢来吗?”

    然后便是宣节校尉的声音:“你说什么?”

    “爷爷我说你不仅是缩在壳里的乌龟,你还是个连路都不敢走的瓜牛!”

    “放你娘的屁!你别跑!老子这就把你杀了!”

    “有种你来啊!可是你追不上爷爷,略略略~”

    唐宁心想这要是自己,自己都忍不了,更别提宣节校尉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藏身的车动了一下……

    此时在队伍的前段,战况反倒比中段平和一些。

    并非是两边的强盗和士兵划水,而是被派来攻打这边的强盗都快死完了。

    地形狭窄加上双方人数众多,混乱之下并非是弓手施展拳脚的好场所。

    但老吴却一刻不停的张弓搭箭,直到三个箭筒里的一百多发箭射完,才丢下长弓,甩了甩鲜血淋漓的手,两条胳膊哆哆嗦嗦的抽出一把手刀来,握在手里。

    这一百多发箭有

    射中的,也有射偏的,却唯独没有射到自己人身上的。

    不得不说老吴做了几十年的弓手,如今虽然瞎了一只眼,还有些老,但水平依旧不减当年。

    刘令手里这把刀已经是他换的第四把了,前三把让他用的不是掉了茬,就是卷了刃,只好从地上再捡一把。

    杀着杀着他就发现敌人越来越少,而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自己人越来越多。

    随手把手里的刀子丢出去,插在一个强盗的心窝处后,刘令便快步走到周怀身边道:“转运使,此地的贼人已经消灭的差不多了,该抽调人手,支援后方了。

    若是粮草被烧,辎重被抢,就得不偿失了。”

    周怀点头道:“不用急,刚才就在你们作战的时候,一百先锋骑兵已经返回,老夫已经派他们去支援楚校尉了。”

    刘令摇头道:“楚校尉自视甚高,您派去再多的人,他若是犯了浑不配合,也是无用。

    卑职对他难以放心,之前虽然派了人在他身边以防万一。但因为饮酒的事情,卑职的属下现在应该还下不得床。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卑职还是想去看看那边的战况怎么样了。”

    周怀沉吟片刻,点头道:“也好,顺便看看唐宁有没有事。”

    刘令笑道:“督运使那么机灵一个人,不会出事的。”

    ………………

    郭安这个人没别的本事,出馊主意的本事可不小。

    唐宁只觉得自己都快断了气,七十多斤的铠甲压在身上,这辆车还颠簸个不停,简直就是要了人的老命。

    闭着眼睛思考了一秒钟,唐宁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是连车带人都被拐跑了……

    想要跳车,那副铠甲却怎么都推不动。似乎是有一双大脚踩在上面,让唐宁无力反抗。

    郭安,我恨你!

    在心里呐喊了一声之后,唐宁只能无奈的认命。只求这群强盗是能好好说话的,莫要见了自己第一眼,就直接把自己给砍死。

    “小齐啊,你这鬼点子可真不少哈。咱们九斗山没费多大力气,就弄到了两车步人甲,大当家要是知道了,做梦都得笑晕了。”

    粗犷的男声传入唐宁的耳朵,伴随着的还有滴答滴答的马蹄声。

    之前停下马车的时候,宣节校尉就已经将车套子从驴身上卸下去了,然而此时这帮人却找到了马,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们提前准备的。

    成大事者一般都很注重细节,他们连马都等提前准备好,成功是必然的。

    唐宁心里想着自己也要学习这些强盗身上的闪光点,以后就算是藏在车里也一定要先在车底板上挖个洞再说。

    “哈哈哈,两浙路上那些个满脑子屎的家伙还想利用咱们,也不看看咱们是谁!

    从来都只有咱们九斗山坑别人,哪里还轮得到那帮臭鱼烂虾坑爷爷们?

    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嘿嘿,等一会儿回了山上,找秀才给那帮傻帽写个感谢信,就说多谢你们牵制住官兵,不然咱们还弄不到这两车的好东西呢!哈哈哈哈!"

    “哈哈哈!以前老子还不觉得,现在老子觉得大当家当初把你这个小子捡到,简直就是咱们九斗山的福气啊

    !”

    然后便是一片叫好声传来,听得唐宁心惊胆颤。

    听上去这车上还不仅仅是一两个人?这一辆车上四五个人都有了!

    那一会儿自己可怎么跑啊?能忽悠一个人,忽悠不住三个人啊。

    想到此,唐宁心急如焚,又听到那个叫做小齐的说道:“能被大当家捡到,也是我齐勇的福气!

    若不是大当家收养了我,诸位大哥关照我,让我能够活到现在,我也见不到我失散多年的阿姊了。”

    “说起来你姐姐还真是个美人儿,嘿嘿,小齐,你看我来当你姐夫如何?”

    “大黑牙你别蹬鼻子上脸啊,小齐的阿姊能是咱们这种人攀得上的么?你没见大当家和秀才都对齐阿姊礼让有加?”

    “那又如何?我大黑牙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山寨里面除了大当家能在相貌上跟我比划比划,你们这帮歪瓜裂枣谁行?这样的我难道配不上小齐的阿姊?”

    “少他娘放点那没味儿的屁!大黑牙俺告诉你啊,你他娘的可别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小齐的阿姊,就是俺张大帅的阿姊!

    谁要是敢对阿姊动歪心思,俺张大帅就把那不要脸的混蛋剥了皮!”

    唐宁听到这,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九斗山,姓齐,失散多年的姐姐,那不就是齐献瑜么?

    况且听这意思,这九斗山的山寨里面除了这个叫大黑牙的人之外,人均舔狗,齐献瑜的地位还不低。

    这样一来,不管怎么说自己这条命算是能保住了。

    只要命还在就好,此情此景唐宁也不敢要求太多。强盗都是凶残的,不杀人已经是很给面子了,还能要求什么呢?

    正想到这,外面那个小齐又说话了:“你们谁都甭打我阿姊主意了,不是我针对你大黑牙,我是说九斗山上的各位,谁都没机会!”

    “奶奶的,我大黑牙乃是滁州第二美男子。难道以我这般的绝世容颜,你阿姊都看不上我?”

    “不是这么说的,我阿姊已经皈依佛门了,她现在是出家人,不能谈恋爱。”

    紧接着便是一阵捶胸顿足的狼嚎声,但那个大黑牙似乎很乐观:“想不到我大黑牙有生之年还能跟尼姑搅和在一起……”

    “大黑牙!你他娘的不想好了是不是?!停车!俺要把你的皮剥下来做鼓!”

    前面车夫的声音又传到了唐宁的耳朵里:“你就吹牛吧,小崽子就嘴巴厉害。杀只鸡都能杀得尿满地,你剥个屁的皮,做个屁的鼓!”

    随后便是一阵爆笑声传来,但唐宁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毕竟南山盗出身,拥有强盗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一听就能够听出来。

    他们的交流方式根本不像是强盗,倒像是一群喝多了的酒蒙子凑在一起吹牛皮。

    如果是强盗,他们却根本没有强盗的那种风格,南山盗即便是在说话上,也要比他们阴冷,毒辣的多。

    但如果不是强盗,他们又为何会跑来劫官兵?

    这让唐宁百思不得其解。

    刚想到这儿,车子便开始了一阵剧烈的颠簸,持续了足足一炷香之后才停下来。

    到地方了。唐宁忍着呕吐的**,默默想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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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奸臣介绍:
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某天早晨推开家门时来到了千年前的宋朝。不想参与到乱世纷争中的他,却因为一些原因,被强行卷入了时代的漩涡之中……大宋奸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奸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奸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