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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破叶随风     小人治宋txt下载     小人治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贝州城破

    徐德善人虽小,可是背着手,来回在书房之中慢慢踱步,那三位在河北路能够一手遮天的顶级官员,竟然莫名之间有了一分紧张压抑感,不敢说话,等着听徐德善的下文。

    徐德善先问明镐道:“明大人,除去边军,我大名府能够召集多少兵马,多少民夫?”

    明镐想了想道:“若是除去边军,我大名府只有侍卫亲军一万,厢军三千,民夫的话,短时间可以征召五万人左右,最多不超过十万。”

    徐德善道:“这样不算太少了,加起来比叛军多得多了。”

    明镐苦笑道:“不少什么,那侍卫亲军隶属于禁军序列,若无枢密院调令,别说是我,就算是贾大人恐怕也掉不动他一兵一卒,就算那侍卫亲军听话,那军中大多也是些纨绔子弟,没上过战场,不堪大用,顶多就是装备精良一点罢了。而厢军则是杂役军,平时筑城运粮,修桥补路还行,同样也上不得战场,若是说人多真是多了,可是碰见那晓勇的边军,能坚持一个时辰不被击溃,就已经算是赢了。”

    徐德善皱眉道:“明大人,你这不实诚啊。”

    明镐道:“我怎么不实诚了?”

    徐德善道:“招工人那天我可是看见了,你给我调来的那五百士兵,个顶个的精悍,你说了半天,怎么没把他们算上,难道大名府的厢军都是这水平,那也不用其他的了,像这样的给我来上三千,我就能把宣毅军破了。”

    明镐闻言没好气的说道:“你小子倒是会挑,什么都逃不过你的贼眼,那五百人乃是我在边军之中精挑细选选出来的,本来是给兵马司充当门面,没想到让你小子看上了,好好好,你既然要,我就给你,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办法用这些人消灭一万边军。”

    徐德善怀疑的问道:“这些人之中没有弥勒佛教的信徒吧。”

    明镐不愿意道:“这五百人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我足足给了他们平常五倍的薪水养着他们,他们吃饱了撑的信什么教,我保证,这些人的忠诚毫无问题。”

    徐德善点点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咱们就可以安排一下具体的作战计划了,把地图拿过来。”

    徐德善说完,一伸手看着明镐,明镐下意识的就跑去给徐德善拿地图,结果跑了两步,明镐反应了过来,自己是谁啊,大名府兵马司总管,怎么徐德善说什么自己就听什么了,叫自己去拿地图自己就拿地图,自己也太没地位了,再说这是贾昌朝家,自己就算是拿,也不知道地图在哪啊。

    明镐站住,扭头用同样的语气对徐德善道:“去把地图拿过来!”

    明镐说完之后,瞪着眼睛看见徐德善,徐德善摸摸鼻子,自己去旁边贾昌朝的书架上,翻找了一副河北地图,拿过来,铺在了桌子上面。

    这下子,贾昌朝和蒋芳定也坐不住了,一齐围到了桌子前面,听徐德善到底能有什么高见。

    徐德善用手指着地图,说道:“宣毅军乾宁军两军反叛,聚集弥勒佛教信徒,人数可达数万之巨,这个数字在以后可能还会再次增加,而且战斗力强大,威势无双,你们猜猜,他们既然已经造反了,现在他们最想要干的是什么?”

    明镐问道:“要干什么?”

    徐德善道:“他们这些谋反的,既不傻也不呆,难道他们谋反就是想要跟你们打一架,然后全部死光了不成?他们谋反,就是想要自己当皇帝,划地而治,自己享福,而想要做到这一点,自然是先要夺取一座城池,作为自己的老窝,然后再慢慢的向外发展,最终形成自己的势力范围。”

    明镐道:“那你的意思是?”

    徐德善道:“他们如今数万人马,已经完全拥有了攻打一座城池的能力,那么你们再想,他现在最想要攻打的,是哪一座城池?”

    众人的眼神随着徐德善的问题,都集中到了地图上,而徐德善则用手指道:“他们现在无外乎有两个选择,一是向南进攻大名府。”

    看着明镐等人脸色难看起来,徐德善继续说道:“这样做的好处很明显,宣毅军乾宁军距离大名府最近,之间再无边军阻拦,全力行军,几日之间就能来到大名府下,若是叛军能够一举攻下大名府,那么叛军不仅拿下了河北的咽喉要地,斩断了朝廷内地与河北的直接联系,控制了庞大的人口,生产能力,而且还可以趁着个机会策反河北境内其他边军,只要这些有一半反叛,那么我大宋再想要夺回河北就是难上加难了,若是把王则逼急了,他甚至可以学习一下石敬瑭,把河北卖给契丹人也未可知。”

    全屋的人,听到这里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徐德善描述的这个结果,实在是太过可怕,王则只是单纯反叛还好

    ,若是真的打来打去,把河北拱手让给了契丹人,那么自己这些人,可就是成为了中华的罪人。

    徐德善看众人脸色难看,又笑着说到:“当然,我刚才所说的,是最坏的一种结果,想要实现的前提,是叛军能够攻下大名府,不过他叛军就算是再强大,几万人的军队,怎么可能打下一个几十万人的城市,想当初赵军被秦军所困,赵括尚能够坚持四十六天,难不成,大名府的诸位大人连赵括都不如吗?”

    好吧,再做的各位大人都是读过书的大家,自然知道徐德善说的乃是战国末期秦赵之间的长平之战,也明白徐德善的意思,就是说叛军五万人,无论如何也打不破大名府,但是三位大人怎么越是琢磨,越觉得徐德善举得这个例子这么不吉利呢。

    徐德善道:“除此之外,叛军还有第二个选择,那就是贝州,贝州乃是河北路除了大名府之外最重要的交通枢纽,而且距离叛军更近,信徒更多,更容易攻打,只要打下了贝州,叛军虽然无法完全掌握河北,却仍然可以以此为根据地,拖延时间,策反诸路边军,时间拖的越久,边军反叛的几率也就越大,然后道理同上,只要被叛军做大,什么事情他都有可能做出来。”

    贾昌朝道:“所以呢?”

    徐德善道:“大名府他们攻打不下来,但是拿下贝州还是没有问题的,所以我们现在的目标就是,尽快完全彻底的消灭叛军,不给他们稳住阵脚,与其他边军联系的机会。”

    明镐不耐烦道:“那问题不就是又回来了,这些大道理我们都知道,我们不是听你给我们上课的,我们是来听你到底是有什么办法能够又快,还要彻底的消灭叛军的。”

    徐德善道:“先不要着急,咱们先来确定一下,到底多长的一个时间,才能算是比较快的速度。”

    明镐想了想道:“两三个月吧。”

    徐德善摇头道:“太慢了,依我看,一月足矣。”

    明镐急道:“这可是两军对垒,你莫要轻敌,我当年领兵,就算是清缴土匪,也要在大山里里转悠两月呢,更何况这是成建制,几万人的部队。”

    徐德善道:“这就是叛军与土匪的区别了,你刚才也说了,土匪势微,一有风吹草动,便躲到大山里面,实在难以清缴,耗费时间长,而且难免有漏网之鱼,而叛军不同,他们自以为势力强大,占据了城池,那么他们只要遇到追缴,就要全部向城池收缩,等把那些叛军全部赶入城去,那么只要破城,叛军便可以一网打尽。”

    明镐道:“徐德善,我之前只听说,两军对阵要分而击之,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要把敌人往一处赶的,要是把他们全都赶进城内,三四万的守军,怕是没有个一年半载,耗到城中粮草耗尽,攻不下那一座城池来。”

    徐德善看了看明镐道:“明大人,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别说拖到一年半载,就算只是拖到两三个月,朝廷就派人来了,这里的功劳哪里还有你我的份,若是想要立功升官,就听我的,我包叫你一个月内,全歼叛军,拿下匪首!”

    哪怕徐德善是一个二十多岁,风华正茂,书生意气的少年呢,贾昌朝明镐也信了徐德善的话了,可是徐德善今年只有五岁啊,哪怕他之前分析的头头是道,贾昌朝明镐也不敢相信徐德善能够一个月内把叛军击败,更不要说全歼,明镐犹豫的看着贾昌朝,不知道自己是该听徐德善的,还是应该再从长计议。

    贾昌朝现在也有些犹豫,微闭着眼睛,盘算着徐德善说的道理,蒋芳定也闭口不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徐德善这三个人,道:“不管怎么说,既然咱们目标都一样,那还等什么,无论怎么样都要集结兵马,民夫,派出探子打探叛军动向吧。”

    又是一阵寂静,徐德善看几人都不说话,也闭上了嘴,看着贾昌朝,良久,贾昌朝忽然睁开眼睛道:“若是如你所说,你第一步,要干什么?”

    徐德善轻松起来,笑道:“第一步,当然是给叛军迎头痛击,叫他知道知道我大名府的厉害!”

    大名府号称北京,自宋太祖开国以来,已经享受了百年的安宁,而这一天里,大名府里忽然的忙乱开了,先是传来有人造反的消息,而后,在兵马司的主导下,大名府以及周围州县境内开始了大规模的征召计划,凡是二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青壮年,强制性五中抽一,组成北上征讨叛军的民夫团,有过从军经历,或者武术根底的年轻人,自愿报名参军,而徐德善最为看重的,明镐手下的五百精锐更是不能缺少,由明镐亲自带领。

    至于隶属于禁军的侍卫亲军,本来应该是征讨叛军的主力,贾昌朝亲自出面,最后也没能把他们说动,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叫他们防御大名府,不至于讨贼不成,倒把自己

    老家丢了。

    自从命令自贾昌朝处下达开始,大名府从上之下这一个庞大的系统开始运转,日夜不停,可是想要把数十万人理顺清楚,哪里是一件容易的事,五天过去,明镐手上的兵力也不过只达到了七千之众,征召了八万民夫而已。

    至于徐德善,则没有参和这些杂乱的征兵工作,他一头钻进了铸造处里,继续开始了自己复合弓的研究,因为徐德善知道,既然人数和质量不好弥补,那就只能从装备上进行改善,超越时代的装备带来的威力,徐德善最清楚不过,可是发明创造永远都不是一件容易事,想用现有的材料创造一件跨越时代的物品更是难上加难,徐德善尝试了千百遍,也总不能达到自己最理想的那种状态。

    到了第六天,徐德善再也等不下去了,吩咐工匠,按照现有的这个模具,立刻铸造两炉的零件,而后便急匆匆的赶到了兵马司,见到了正在开会的明镐。

    徐德善进来的时候,只看见满屋子的人,明镐,文臣武将,一个个正愁眉不展,唉声叹气,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原因很简单,五天时间,这一份加急战报恐怕刚送到皇帝的龙书案上,而再等着朝堂上争吵一阵,清点禁军,物资,大军出发,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而自己在这大名府里,面对叛军首当其冲,怎么都有一种坐立不安,夜不能寐的感觉。

    徐德善在门外咳嗽了一声,众官员扭头,看见了这个之前两句话就撸下去一个五品防御使的徐德善,急忙往旁边让了让,给徐德善让出来一条道路。

    徐德善走到了前面,见到明镐,问道:“明大人,你们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干什么呢?”

    明镐现在也没有心思跟徐德善斗气,看了徐德善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刚刚接到前方消息,那贝州城,已经被叛军破了。”

    贝州城破,本在徐德善的意料之中,但是看到明镐和群臣的脸色如此不自然,徐德善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自己直接从桌子上拿过来战报,打开细细看来。

    明镐说的不错,那叛军两军汇合之后,直奔贝州城,两日之间到了贝州城下,开始围城,那贝州城哪里能料到边军叛乱,慌忙之中,只有千余厢军守城,再加上贝州城里也有弥勒佛教的教徒,里应外合,不到一日的功夫,就拿下了贝州城,王则亲自将贝州知州斩首示众,把人头挂在了城门之上。

    事情发展到现在完全是按照王则预想的计划来发展的,如今自己人多势众,又拿下了一易守难攻的重镇,可算是能够松一口气,王则大喜,当即坐上了知州的府衙,召见自己的有功之人,众人向王则跪拜称君,王则对下称臣,什么官位钱财大肆分封。

    只是就在这个祥和欢乐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意外,叫气氛有些尴尬,有查点贝州府库的小校跑过来禀报,贝州城的钱财粮草,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丰厚,问看管府库官员,原来是一月之前,大名府以治理黄河为由,把贝州城的钱粮运走了大半。

    王则听了,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这就是他以教派起家的劣势了,社会底层的信徒多则多了,可是中高层的信徒却少之又少,所以对于河北路各地调动完全没有消息,这下子好了,自己好不容易占据了贝州城,可是钱粮远不如自己想象,这样一来,自己好比占据了一座孤城,宋军来了,只要围而不打,不过几月,自己就因为缺粮而败了。

    王则把这一担心与手下心腹说了,那心腹中自然有能人出列,正是王则刚刚册封的枢密使卜吉,卜吉为王则献上一计:如今官府的仓库虽然空了,但贝州乃是南北枢纽,商贩的必经之路,那储藏在民间里的钱粮不计其数,不如就把那些商人手中的钱粮收缴上来,必能当一时之用。另外我等已经占据了贝州城,贝州城南方便是一马平川,富裕之地,如何不派出一部精兵,劫掠一番,一来补充我方粮草,二来可以驱赶百姓,为我所用。

    王则听了,犹豫了一下,他起义造反,可是奔着推翻宋朝,最起码也要割据河北去的,而这纵兵抢粮的办法,实在是一个饮鸩止渴的馊主意,他知道,民乃是政之本,自己这弥勒佛教一开始招收信徒,不就是打的官府苛政,人民疾苦的旗号吗,而到了现在,自己这个口号喊的最响的人,却要亲自纵兵抢粮抢人,连官府都不如,王则心中,实在不是个滋味。

    不过犹豫归犹豫,这也只是片刻之间的伤神,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自己还能怎么办,难道要等到宋军来了把自己抓了,送到开封凌迟处死吗?王则很快便答应了卜吉的这个请求,卜吉大喜,亲自从宣毅军中挑选出三千士兵,出了城门,一路向南,遇粮便抢,遇人便抓,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已经掠过了数个州县,而在他后面,那些弥勒佛教信徒,则在后面源源不断,把这些战利品送到贝州城去。

第九十二章 沙场点兵

    徐德善看完战报,气的脸色发青,直接把战报扔在了明镐的桌子上,质问道:“明大人,叛军如今已经攻占贝州城,到处烧杀抢掠,你为何还不出兵!”

    这事说起来,明镐也挺有点不好意思的,自己一个堂堂大名府兵马司总管,竟然会拿一路小小的反贼没有办法,而且还被吓得窝在大名府不敢出去,实在是有些憋屈,故此明镐面对徐德善的质问,也有点底气不足,说道:“我是想出兵,可是到如今我兵马不过数千,民夫不过七万,这个数量,可能还没有叛军人多,你叫我如何出兵,万一那叛军全力一击,拼个鱼死网破,叛军没有消灭掉,恐怕这仅有的兵力也要被叛军吃掉。”

    徐德善怒道:“你这官是怎么当的,当年如何通过的策论殿试,我以为,身为官者,既然掌管一方百姓,那么就是要以百姓先,其次为政,而兵者,更是要以保护百姓为己任,如今贝州城外百姓生灵涂炭,你们却在这里磨磨唧唧,冷眼旁观,休要叫我看不起你们。”

    明镐哑口无言,含糊道:“这……”

    徐德善直呼其名道:“明镐,你就说吧,你出兵是不出!”

    明镐哑口无言,徐德善直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好,明镐你不出兵,那我自己去,我便是死在了叛军刀下,也是为百姓而死,为我宋朝而死,而你……当你的官老爷去吧!”

    徐德善一番话,说的在坐各官员脸上青一块红一块,明镐更是不知如何回答,就在这时候,那角落里站起来一个大汉,大喝一声:“好,说的好,徐德善,徐郎君,不愧是大名府中第一少年,你去杀敌,我魏晃也陪着你去,死就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省的坐在这里受窝囊。”

    只是徐德善一个人就够明镐闹心的了,如今又跑出来一个魏晃,明镐气的眼冒金星,别看明镐拿徐德善没办法,但是对手下的这些将官还是有一套的,顿时对着那魏晃一瞪眼,那魏晃犹豫了一下,一咬牙道:“你看我干什么,你看我我也要跟着徐郎君上阵杀敌去,不就是一个将军嘛,不当就不当,你若是要,我还给你就是!”

    这下子好了,局面一下子僵住了,要是说徐德善跟明镐吵,一来徐德善年纪小,二来徐德善是贾昌朝的人,不归明镐管,两人吵也就吵了,可是现在明镐手底下的将官也跟明镐翻脸了,以下犯上,军营大忌,这叫明镐怎么下的来台,明镐脸色铁青,恨不得拔剑吧魏晃给斩了。

    徐德善见势不好,急忙拉住了明镐的袖子,道:“这位将军,你急什么,明大人也没说不出兵不是,你怎么就急了,还不快给明大人赔礼道歉!”

    得,这好人里外都让徐德善做了,那魏晃还是觉得心中憋屈,勉强抱拳行礼,气鼓鼓的坐下了,徐德善拉着明镐的袖子,把明镐拽进了旁边的小屋。

    明镐心中这个气啊,徐德善这不是跟自己作对嘛,自己也没有说不出兵啊,徐德善偏要把气氛搞得这么僵,现在好了,你说自己是出兵好还是不出兵好,出兵岂不是意味着自己丢了面子,而不出兵,自己岂不是成了徐德善嘴里只知道享受,不为百姓做主的官老爷,读书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讽刺。

    明镐心中生气,不理徐德善,发誓只要徐德善不给自己说好话,自己就不搭理徐德善,但是明镐显然低估了小孩子的威力,想一想,一个四岁小孩,使劲的对你卖萌撒娇,你能忍得住?别说是不说话了,就算是骑在你脖子上拉屎,你都得乖乖忍了,还一副笑脸。

    明镐无奈道:“徐德善,小祖宗,你到底想怎么样,能不能别折腾我了行不行?”

    徐德善道:“自然是要你出兵!”

    明镐道:“可是就我手上这一点兵,怎么打的过人家,这可是大事,你要先想清楚了再说。”

    徐德善道:“看来你还没有发现这一场战争的真谛,别管他们是谁,他们有多厉害,他们都是反叛者,他们更杀人放火,无论他们以为如何,他们都是不义者,他们心中有愧,做贼心虚,而我们呢,就算战斗力差,可也是大宋之军,正义之师,更师出有名,百姓拥护,所以光明磊落,敌我双方,以正击邪,岂有不破之理。”

    明镐傻呆呆的,白痴一样看着徐德善,问道:“你不会以为,这战场之事,就跟故事书上说的一样,是正邪交锋,正义的一定就能胜利了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

    徐德善白了明镐一眼,道:“我这些话,是说给士兵们听得,要是你也这么以为,那你就太幼稚了,你难道不知道,兵法有云,凡战者,攻心为上,咱们这么大的优势,你不多加利用,怎么当上兵马总管的。”

    明镐被徐德善训的一愣一愣的,道:“这个怎么利用?”

    徐德善道:“你想想,他们如今是造反的人,除了他

    们自己弥勒佛教的信徒,其他人都是他们的敌人,现在不是咱们怕他,而是应该他怕咱们,他们现在应该有一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感觉,若是他们正在抢劫,突然看见了我军大队人马,你猜他们应该是个什么感觉?”

    明镐细细想道:“谨慎?小心?”

    徐德善道:“对,咱们无需与他交战,只要仗着人多势众,步步紧逼,他定然不敢跟咱们交战,只有后撤,咱们这要把他们逼入贝州城,把城围起来,那管你什么宣毅军乾宁军,不还都是瓮中之鳖,洞里的耗子,主动权回到咱们手上,到时候想怎么整他们,不就是可以随咱们的心意了。”

    明镐想了想,觉得徐德善说的话有道理,而又想了想,又觉得好像差了一点什么,思来想去之间,徐德善就有点烦了,道:“你到底是出不出兵,道理我也都说完了,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可是要去找贾昌朝了。”

    明镐对于徐德善这种可以把一路安抚使名字随口说出来而一点都不害怕的本事十分佩服,而后心里又释然了,人家徐德善连贾昌朝都没放在眼里,自己被他呼来喝去,也正常。

    看着徐德善那坚毅的小眼神,心中暗自感慨,既然无论自己怎么样,徐德善都会鼓动贾昌朝出兵,那自己还阻拦什么。

    想到这里,明镐忽然觉得一股久违的热血沸腾的感觉涌上了心头,撩开门帘,大步走到了众官面前,在众官惊愕的眼神中,一字一顿的说道:“众官听令,即刻出发,校场点兵,以我为准,三通鼓不到者,军法从事!”

    明镐不愧是一生戎马,当他下定决心,确定了目标,之后做事便可以说是雷厉风行了,要知道,明镐一个人坐马车去校场简单,但是众军去校场可就难了,一级一级传达,集合,再加上临时有事,意外情况,七千之众,忽然之间,在三通鼓内到赶校场,时间可是够紧张的。

    明镐看着一屋子里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众官员,大喝道:“还等什么,军法无情,到时候可不要怪我打你的板子!”

    这时候那众官方才反应过来,慌忙的起身,向外走去,旁边的魏晃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对着明镐深施一礼,道:“明大人,我魏晃冲撞了大人,罪该万死,不过如今两军对垒,大人也不用杀我,我愿执刀杀敌,战死沙场,若是侥幸不死,待到破敌,再听从大人发落。”

    魏晃说完,也转身走了,转眼之间,屋子里就剩下了明镐和徐德善两人。

    既然是明镐发出的军令,明镐自然要以身作则,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穿戴上兵马司总管的官衣,叫来自己的马车,也赶奔校场而去,而徐德善,则很自然的钻到了明镐的马车里面。

    徐马车离开了兵马司,直奔校场,徐德善看明镐神色威严,其中还透着一点小紧张,不由得笑道:“明大人这是第一次校场点兵吗,怎么看起来有一丝害怕的样子?”

    明镐道:“我害怕,我这为官二十年,一大半是在军中度过,这校场点兵,数都数不过来,怎么还会害怕!”

    徐德善颇感兴趣的道:“明大人这么懂行,那不知道这校场点兵,有什么讲究啊”

    明镐道:“校场点兵嘛,乃是将士出征之前的一个步骤,一来叫主官讲讲话,提升一下士气,二来则可以认命大军之主帅,其他乱七八糟,就没有什么了。”

    徐德善问道:“那你知道大人怎么来鼓舞士气呢?”

    明镐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无外乎就是说一些诸如天地保佑,我皇护卫,最后再许诺丰厚赏赐,也就好了。”

    徐德善盯着明镐问道:“这就完了?”

    明镐现在就怕徐德善这种眼神,就像老师审视学生一样,明镐急忙心虚的再回想了一下,生怕落下了什么,然后摇摇头,确认道:“没有了。”

    徐德善叹口气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呢,思想工作不是这么做的啊。”

    明镐道:“什么思想工作,都是虚的,前面的都是场面话,说一千道一万,最后不还是落在了那点赏赐上嘛,要不说打仗就是花钱的差事,要是没有大把的钱撒下去,说给你卖命打仗。”

    徐德善摇头道:“老明啊,你这个思想可不对头,咱们读书人,怎么能老把钱挂在嘴边上,笔杆子才是咱们最厉害的武器嘛,咱们一定是要以理服人的。”

    明镐被徐德善气乐了,问道:“这么说,你从贾大人那里要的银子也不要了。”

    徐德善立刻打断了明镐道:“要,当然要,那是我理所应得的!”

    明镐笑道:“那你倒是说说,怎么样一个以理服人?”

    徐德善道:“以理服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说些能够说服士兵的道理,

    比如说,招募的这些士兵不都是大名府的人嘛,你就可以说今年黄河水患,直冲大名府,本来朝堂拨下来足够的银子赈灾,但是呢,现在有叛军作乱,结果赈灾的银子就要用到平叛上了,所以黄河泛滥起来,就不一定能够完全堵住了……这样一来,大家岂不是就能同仇敌忾,一心抗敌了。”

    明镐犹豫了半天,小心的说道:“说到最后,这还不是落在了银子上,再说了,我可没听说贾大人有挪用治理黄河银子的想法,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徐德善道:“咱们这是讲道理,讲道理,再说你做官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有学会两面三刀,欺上瞒下呢。”

    ……

    之后,徐德善就被明镐赶下车了,随便扔在了一个大街口,眼看着明镐的马车奔驰而去,徐德善不得不在大街上寻找道路。

    现在的大名府,已经彻底的热闹了起来,各处的士兵,在得到了命令之后,纷纷赶往校场,而各处的百姓,也要前去看个热闹,眼看着再往前走,道路都变得拥堵了,徐德善便也懒得再往前挤,看准了方向,想想这里距离贾昌朝那里不远,便穿过了两条街,找贾昌朝去了。

    说来也巧,明镐这点兵出征的消息来的突然,就是贾昌朝也没有准备,有人把消息带来之后,贾昌朝也有些措手不及,不明白为什么出征这么大的事情,明镐也没跟自己商量一声就擅自决定了,后来听说是徐德善跑到明镐那里大闹了一场,贾昌朝就能理解明镐了,也急忙穿戴官服,准备前往校场。

    等徐德善走到半路,正遇到了贾昌朝的马车,徐德善对这个马车可是熟悉无比,轻而易举的把马车拦了下来,熟练的钻了进去。

    贾昌朝看见是徐德善,颇有些惊奇,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没有跟明大人一起去校场吗?”

    徐德善有些尴尬,摸着鼻子道:“原本是要去的,可是后来我与明大人起了些争执,他说不过我,就把我赶下来了,我只好来找贾大人了。”

    贾昌朝奇怪道:“连出兵这么大的事情,明大人都没赶你,你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叫明大人发这么大脾气。”

    徐德善道:“我明大人出主意了啊,我叫他两面三刀,阳奉阴违,欺上瞒下,然后他好像就不高兴了,把我赶下来了。”

    ……

    然后,要不是徐德善死死的抱住了贾昌朝的大腿,贾昌朝也要把徐德善踹下马车的,就这样,在说话之间,二人也来到了校场之内,这时候明镐已然来了,亲自拿起了鼓槌,敲完了第一通鼓。

    看见贾昌朝来了,明镐急忙上前迎接,再看见后面跟着徐德善,明镐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起来,不理徐德善,只请贾昌朝到了主位坐下,徐德善当然不会被明镐这么吓住,很自觉的跑了过去,坐到了贾昌朝的旁边。

    两位大佬,为了儒家礼仪,每次见面,总要哈拉几句的,可是还没等贾昌朝说话,徐德善就插嘴进来了,道:“明大人,刚才在马车上我只跟你讨论了演讲的技巧,还有一件事没说呢,不知道你准备叫谁当主帅啊。”

    明镐这个气啊,车上的时候那叫讨论吗,那明明就是误人子弟,而且我都已经决定出兵了,你还管我主帅是谁干嘛,这是你该管的事情吗,到底你是总管还是我是总管,咱们还能不能有点底线了。

    有气归有气,但是当着贾昌朝的面,明镐还不能发泄出来,而且就算是现在不跟徐德善说,等一会儿自己也是要宣布的,这么跟徐德善赌气,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些。

    明镐暗自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不理徐德善,而是对贾昌朝拱手道:“贾大人,这一次我欲以骁骑将军为帅,不知道贾大人意下如何?”

    贾昌朝还没说话,徐德善又问道:“这个骁骑将军是谁?”

    明镐没好气的道:“就是早晨顶撞我的那个魏晃!”

    徐德善道:“没想到明大人还有举贤不避亲,任人不避仇的美德。”

    明镐怒道:“要不是你早晨挑拨,我们两个能有什么仇!”

    贾昌朝显然不关心之前发生的事情,而是道:“为何用魏晃为帅?”

    明镐道:“这魏晃原本是乾宁军主帅,后来因功升任骁骑将军,到了大名府听任,那乾宁军主帅的位置便由原副帅,也是他的结义兄弟接任,这一次乾宁军反叛,先斩了他的兄弟,他心中早就憋着一股火气给自己兄弟报仇,再加上那魏晃勇武无双,是一个带兵的好手,唯一有一个缺点,就是这货打仗不带脑子,不过这也好办,我叫他为主帅,再给他配一个节制他的监军,也就好了。”

    徐德善听到这里,眼前一亮,拍手说说道:“这个主意好,我愿意当这个监军。”

第九十三章 一醉解千愁

    “什么!你要去战场!”听到这话,贾昌朝差点没从椅子上站起来。

    明镐也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道:“徐德善,别的事情,你胡闹也就算是,可是这战场之事,绝非儿戏,你休要胡来!”

    徐德善道:“我也是男人,怎么就不能上战场,更何况只是当一个监军了?”

    贾昌朝看着徐德善坚毅的眼神,默然无语,贾昌朝心里爱极了徐德善,是真正把徐德善当成自己的弟子,当成宋朝未来的宰相来培养,怎么可能舍得徐德善去到战场,更何况还是这样敌我势力相差悬殊的战场,哪怕徐德善在军营中当一个监军,不用前线厮杀,可是万一叛军设下埋伏,我军撤退不及,被叛军杀入中军,以徐德善的年岁,连马都不会骑,岂不是凶多吉少。

    圣人教导过,君子不坐垂堂,以徐德善现在的才学,无论是朝堂治国,还是一方安民,甚至只是开办一个学堂,教授各种奇形技巧,都能够给大宋带来无数的进步,但是一个孩子上了战场能做什么,哪怕徐德善就算是一个武林高手,又能够杀死几个敌人,若是死于乱军之中,别说是徐德善自己,贾昌朝都要替徐德善感到不值。

    但是,贾昌朝看了看徐德善,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直接拒绝徐德善的请求,因为贾昌朝也知道,这一场战争,对于徐德善来说,同样也是一个巨大的机会,不说徐德善担任监军之后,这一次平叛便有了徐德善的一份功劳,单只是徐德善通过这一次随军作战,积攒下的军中资历,对徐德善以后的升迁之路就有很大的帮助。

    一般来说,在宋朝文官主导的朝堂一般的官员都不屑于与武将为伍,生怕自己背上了武官的印记,影响了自己的升迁之路,比如说明镐就是这样一个例子,可是这样的道理只适用于一般的官员,而如果仔细研究宋朝以往宰相的资历,就会发现,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有过军中经历的,想想这样正常,皇帝欲要选择一个宰相,当然要选择一个文武兼备的全才才行。

    这样的一个天赐良机,就出现在了徐德善的面前,贾昌朝同样不舍得让徐德善错过。

    贾昌朝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的问道:“徐德善,你为什么想要去当监军。”

    徐德善道:“这出兵,乃是我出的主意,我不去,谁还能去,”

    贾昌朝问道:“可是那战场险恶,旦夕祸福,你难道就不害怕吗?”

    徐德善笑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便当挂三尺剑,斩不平事,有些事情迟早要都要面对,此时怕了,一辈子都怕,此事因我而起,也当要终结与我手,贾大人无需多言,若是信得过我,便叫我去吧。”

    贾昌朝点点头,问旁边的明镐道:“明大人,你以为如何?”

    明镐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心想您老人家都点头了,就跟我不同意徐德善就去不了一样,不过若是就这么让徐德善去了,岂不是显得自己我窝囊,人家小孩子都甘愿赴死,自己这兵马司总管却躲在后面,叫人听了笑话,于是明镐起身,抱拳拱手道:“贾大人,这一次平叛关系重大,我明镐愿亲自为帅,一来可以提振军威,二来可以保护徐德善,不知道贾大人意下如何?”

    这才是贾昌朝想要看见的结果,徐德善和明镐之间虽然打打闹闹,但是到头来,不还是演了一出将相和嘛,明镐若是能够亲自带队出征,无疑是最好,无论军心还是胜率都有了极大的提升,若是再加上徐德善出几个鬼点子,这一张战役,还真有了几分胜算。

    接下来,便是沙场点兵之时,这是大佬们在士兵前面最好的表现时刻,自然轮不到徐德善出场,明镐亲自上阵,三通鼓一过,立刻封闭校场,叫手下将官清点人数,凡是未到者,统计下来,交由典刑司处置。

    而后,请贾昌朝出面讲话,然后明镐又说了几句,再然后则每人给了一贯钱的安家费,明日清晨,在北城门外,列队出征。

    徐德善在高台上默默的注视着场中数千军士,暗中摇了摇头,这些人中,除了明镐手下的五百精锐之外,剩下的士兵,老的老,小的小,听说将要出征之后,有哭的,有笑的,有一脸漠然的,有紧张不安的,显然,这不是一支合格的军队,就如明镐所说,这样的人,如此纪律,哪怕再多,到了前线,也好比给叛军送零食一般,不堪一击,恐怕两军阵前,叛军还没动作,这些士兵自己就先乱了阵脚,若是如此,神仙也打不赢这一仗。

    徐德善想着,看看左右,在人堆里面找到了早晨见过的魏晃,想一想这一次出兵,原本明镐就是要让魏晃当主帅,现在主帅的位子明镐自己占了,不过行军布阵之事,定然还是要交给魏晃来解决,于是徐德善慢悠悠的便来到了魏晃身旁。

    魏晃身为骁骑将军,已经算是大名府里最顶尖的武将了,如今站立在高台一侧,穿上了铠

    甲,手按腰刀,威风凛凛。徐德善来了之后,脑袋才有魏晃的胸口高,用手拍了拍魏晃的后背,只觉得自己手拍在铠甲上,如拍在了大山上一般,魏晃纹丝没动,根本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到来。

    这样宝塔一样的身躯,难以想象在战场上能爆发出多大的杀伤力,徐德善又使劲打了魏晃一下,这下子魏晃终于感觉到了后背好像有只蚊子,一个转身,差点把徐德善给撞倒。

    魏晃急忙把徐德善扶住,抱拳拱手道:“徐郎君恕罪,在下盔甲在身,行动不便,冲撞郎君了。”

    徐德善只感觉魏晃的大手,如钳子一般卡住自己,自己这还算结实的身躯,在他手中丝毫动弹不得分毫,徐德善急忙说道:“没事没事,魏将军,我没事,没事。”

    魏晃道:“郎君早先一己之力,促成明大人出兵,我本欲要感谢郎君,只是看郎君刚才与贾大人明大人同坐,不敢打扰,现在看见郎君,郎君当要受我一拜。”

    徐德善急忙道:“此乃公事,何谈感谢,魏将军快快请起,我来找将军,还有一事相求。”

    魏晃道:“郎君请讲,若是在下力所能及,必当全力以赴。”

    徐德善问道:“此一次出征,不知道魏将军有什么破敌之策?”

    魏晃道:“我是个粗人,我只知道上阵冲杀,这破敌之策,我哪里想的出来。”

    徐德善道:“那你看看,如今校场之上,就是你以后要带领的士兵,你看看他们如何。”

    魏晃笑道:“这群厢军,若是叫他们守城御敌还行,叫他们上阵厮杀,怕是十个也抵不了一个边军。”

    徐德善道:“可是咱们如今只有这些人马,上阵之后,你有几分把握取胜?”

    魏晃摇头道:“一分也没有,在这里面,恐怕只有明大人的五百精锐可以一战,其他的,不给添乱就是好事。”

    徐德善道:“可是即便如此,魏将军也愿意带领他们上战场去?”

    魏晃道:“那叛军杀了我的兄弟,别说是还有些军队,就算是我自己,我也要拼命杀上去。”

    徐德善道:“这样可不是办法,不说这些兵士打不了胜仗,灭不了叛军,就连他们的性命也会丢在战场上,要想办法抓紧时间,把他们训练一下,才能有赢的希望。”

    魏晃苦笑道:“没有办法,从这里去到贝州城,就算大军行进,也不过几天的时间,如何能够在几天的时间里叫他们脱胎换骨,成为一个合格的士兵,上阵厮杀。”

    徐德善道:“其实倒也不用他们上阵,只要他们能够遵从号令,起鼓上前,鸣金后退,守好阵脚就行,其他的,我也没有太多的奢望。”

    魏晃道:“这个却也是有些困难,几日时间都要行军,哪里有时间操练队伍。”

    徐德善道:“若只是操练,倒也简单,反正是是路上行军嘛,只要在行军的时候,叫他们步伐整齐,令行禁止,走个几天的时间,怕是也能有些效果,不过这其中手段,我是不行了,还要魏将军多多费心。”

    魏晃点头道:“若是如此,那倒是简单,我自有办法,不过仅凭如此,怕是赢不了那些叛军,攻不下贝州城啊。”

    徐德善道:“若是魏将军能够一路之上把这些人训练出来,那么贝州城便拿下了一半,至于另一半,不是就要看禁军什么时候来了。”

    魏晃皱眉道:“若是最后还要禁军破城,那才是憋屈。”

    徐德善道:“我的意思是,若是禁军来到慢,城便是咱们破,要是禁军十天半个月就到,那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魏晃喜道:“徐郎君有破城的把握?”

    徐德善笑道:“不多,五成而已。”

    魏晃道:“我就知道徐郎君非同一般,那如何破城,郎君且说与我听听。”

    徐德善道:“不急,等到了贝州城下,我自然告诉你。”

    魏晃点头,而后忽然瞪大了眼睛:“徐郎君,难道,你也要随军出征?”

    ……

    徐德善在校场等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了,没有等到明镐点兵结束,便出了校场,找到了贾昌朝的马车,跟车夫说送自己回府,那车夫的神色啊,精彩到了极点,抬头看了看还在那坐着的贾昌朝,又看了看眼前的徐德善,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办才好。

    幸好徐德善还是知道判断形式的,直接塞给了车夫一块银子之后,车夫果断的把贾昌朝扔下,先把徐德善送回去了。

    其实徐德善自己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为什么想要回来,但是莫名的,想到明天就要出征远行,徐德善心中就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现在想要干什么,也不知道

    自己需要干什么,下意识的,就是想要回家。

    家,在每个人心里都是最温暖,最贴心的一个词语,更是心灵的寄托,灵魂的港湾,之前徐德善在校场之上,看见很多人表情麻木,眼神茫然,他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了,可是现在他知道了,这些人,大抵都是那些孤苦之人,没有老婆孩子,没有可以牵挂.之人。

    这些人,看似潇洒快活,尤其是在这灾难的时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用担心,每日里轻轻松松,赚到一天的饭钱之后,就可以在大名府中游乐,可是实际上,真正到了那夜深人静,或者性命攸关的时候,这些人,往往是最无助的一个。

    徐德善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他很凄凉,他想起了远在高阳县的父母兄弟,想起了自己那个简陋温暖的小窝,想起了那自己熟悉的街道,想起了自己最爱吃的点心。

    不知不觉,徐德善感觉自己的眼泪落了下来,打湿了衣襟,落在了心上,半晌,徐德善悠悠的转醒过来,方才发现自己哭的一塌糊涂,不仅又哑然失笑,自己多长时间没有哭过了,这一次,竟然哭的竟然如此痛快。

    若是之前的徐德善,对自己这种惆怅的情绪显然是没有什么办法的,但是现在不同了,徐德善起身,轻车熟路的摸进了后厨,很自然的叫厨子给自己炒了两个菜,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贾昌朝珍藏的好酒拿走一瓶,端回自己的小屋,把门插上,自斟自饮,一醉方休。

    徐德善到了大名府之后,在后厨偷东西的时候不少,这不算什么,偌大的一个大名府,三品官员贾昌朝,难道还养不起一个五岁的小孩吗,人们见怪不怪,任由徐德善去了,可是徐德善喝酒,这可是第一回,吓得那仆人急忙的去找管事的,生怕徐德善喝出点什么毛病来,怪到自己头上。

    那管事听说,也是吓了一跳,来到徐德善屋外扒着门缝一看,徐德善正在那里吃喝的热闹呢,而且看那一杯酒,足有一两的分量,徐德善眼都不眨,一饮而尽,吓得管事也不敢做主,想要找贾昌朝,可是贾昌朝去了校场,管事只能去了后宅,请夫人出面,那夫人知道贾昌朝最喜欢徐德善,急忙出来,看见徐德善放浪不羁,已经把那酒喝了一半,也吓了一跳,急忙拍门,叫徐德善出来。

    那徐德善看见夫人来了,忽然哈哈大笑,道:“伯母休要担心,我不喝了,不喝了,”

    徐德善说完,起坐离身,直接走到了床边,倒头就睡,任凭夫人再怎么喊叫,也没有了声音,夫人这下子为难了,就算徐德善是个小孩子,自己总不能破门而入吧,更何况看见徐德善气息均匀,面色舒畅,不像是有事的样子,想了想,叫徐德善的丫鬟好生照看,便叫其他人都回去了,等到贾昌朝气呼呼的找到自己马车赶回来,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生怕徐德善有什么不好的心理倾向,也急忙过了看了看,可是越看,越觉得徐德善睡得踏实,半点事情都没有,反倒有些魏晋放浪形骸的古风,于是挥挥手,叫人们散了,各自休息去了。

    徐德善这一醉,醉的舒心,踏实,只觉得自己飘飘荡荡,无忧无虑,身处九天云外,与八仙嬉戏,与嫦娥共舞,放声高歌,琴瑟和鸣,放浪形骸,无所羁绊,不知多久,尽兴方归,怎一个爽字了得。

    当然,梦往往与现实都是相反的,徐德善在梦里痛快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就不得不面对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他起晚了,不知道是不是昨天他喝的太吓人了,还是贾昌朝故意的嘱咐过,总而言之,在徐德善睁开眼的那一刻,已经快要到了中午时分。

    若是别的时候,中午就中午,徐德善还要在躺一会儿等着吃饭呢,可是今天不同,徐德善说好了随军出征,还特别的要求了人家遵守纪律,不得迟到,可是偏偏自己就没起来,这可怎么办。

    徐德善急忙穿好了衣服,就到前面去找贾昌朝了,这时候,贾昌朝正坐在大树底下悠哉悠哉的喝茶乘凉呢。

    徐德善问道:“贾大人,军队可曾出发了。”

    贾昌朝慢条斯理的说道:“已然走了,我这是前去给大军送行回来的,再等一会儿吃过饭,我就要去兵马司,督发民夫粮草之事了,你来的正好,那钱粮数目实在是繁琐,你脑子最好,不如与我一同计算。”

    徐德善气道:“你是不是故意的,说好了我要随军出征,你怎么不叫我起来!”

    贾昌朝笑道:“你自己要出征,凭什么要我叫你起来,难道你起不来,反而怪我了不成?”

    徐德善道:“我不与你争辩,快给我一匹快马,我此刻出发,天黑之前还能追上大军。”

    贾昌朝道:“你可要想好了,点将不到,便是犯了军法,你如今前去,想要入营,也要先执行军法,挨上几鞭,你受得了吗。”

    徐德善咬牙道:“能!”

第九十四章 军法如山

    眼前的道路,都是自己选的,贾昌朝身为一位良师,只会引导徐德善的行为,而不会阻碍徐德善的选择,看徐德善主意已决,立刻叫人牵出快马,叫护卫周迪带着徐德善,一路狂奔,追赶明镐大军。

    明镐军队,天蒙蒙亮就出发,到现在已经走了几个时辰,哪怕徐德善快马加鞭,也直到了临近黄昏方才看见了队伍的影子。

    徐德善再向前走,忽然前方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射在了徐德善的马前,吓得御马的周迪急忙拦住缰绳,把马停下,怒道:“何人放箭!”

    只见前方闪出一人,远远的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徐德善知道这是军中斥候,急忙回道:“我乃是议事郎徐德善,来见明镐大人。”

    徐德善的名字,在大名府已经是尽人皆知,只是在马上被周迪抱着,不太显眼,那斥候仔细看了看,果然是徐德善无疑,这才道:“徐郎君请,职责所在,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斥候说完,遥施一礼,徐德善回礼,这才直奔中军而去,离得近了,却是发现这大军队伍有些奇特,平常行军,最多分为前中后三军,互相照应,可是眼下只是中军,就分成了十几个队伍,再细看,徐德善便明白了,原来这些队伍,都在按照徐德善的办法,练习齐步走呢,而明镐,则和几个将领骑着马匹,走在队伍中间。

    在又经过了一道盘查之后,徐德善如愿进入到了队伍之中,如愿以偿的见到了明镐。

    明镐打老远就注意到了徐德善,说实话,现在明镐对徐德善是又爱又恨,恨的是,明明说好了一起出征,可是你早晨不到,白白叫自己丢了个人,而喜欢的是,这一次出征,领着这几千老弱病残去对抗人家两万边军,完全就是送死的行为,徐德善在这里还好说,若是徐德善不跟着,明镐越走心里越没底,差点就想要班师回去了。

    现在看见徐德善追了上来,明镐心中送了一口气,不过如今军营之中,众目睽睽之下,与平时在家又有不同,平常时候,任你徐德善抬杠拌嘴,明镐只把徐德善当成小孩子也就是了,可是如今在军营之中,上下几千人,若是没有一个上下尊卑,法规制度,如何能够叫军队令行禁止,整齐划一。

    所以,明镐装作没有看见徐德善的样子,待到徐德善快到马前,忽然大喝一声:“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明镐的这一声,中正威严,叫四周的将官军士,都不由得扭过头来观看,那徐德善早就猜到了明镐会拿自己开刀,他心里也很平静,谁叫自己起晚了呢,若是叫屈,之前的陈亮才是最应该叫屈的,这样的事情到了自己头上,没有什么好说的,一个字,忍。

    徐德善翻身下马,下跪施礼,道:“大帅,议事郎徐德善,前来报到。”

    明镐喝道:“我昨日有令,四更点名,随后出发,如今已经过去一天的时间,你何故未到?”

    其实按照明镐的意思,徐德善不就是来晚了嘛,他那么聪明,随便编一个理由,自己再随便责罚一下这件事也就过去了,自己可是还等着徐德善的破敌之策呢,要是真了用军法打徐德善,别说十记军棍,他那五岁的身躯,怕是一棍就要给打成肉饼了。

    徐德善犹豫了一下,可是再抬头,仍是一脸坦然,道:“我昨夜饮酒,今日未起,故此耽误,属下知罪,还请大帅军法处置。”

    明镐本来想吓唬徐德善一下,结果被徐德善吓得哇凉哇凉的,你说徐德善,你随便编一个理由,我也有词往下接啊,可是你怎么就非得实话实说,昨天是能交给我的说瞎话不,现在怎么到了你的身上,你就不会用了,你现在让我怎么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道真的要让我打你军棍不成?

    场面就这么僵住了,不止是明镐,明镐身旁的将官,周围的军士,大多都认识徐德善,大家都知道,徐德善是贾昌朝身边的红人,想当初几句话就罢免了一个防御使的官职,而如今他点卯未到,又没有缘由,倒是要看看明镐把他怎么办。

    军法的重要性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若是徐德善能够逃脱这一次责罚,那么无论徐德善是谁,多大年纪,只要没有惩罚,那么军法再毫无威严可言,每个人都会想,徐德善能够逃脱惩罚,为什么我就不行,行动之间,难免就会出现怠慢,哪怕明镐再处罚一人,但是人人都有这样的心思,难道明镐还能把这些人都罚了不成?那样的话明镐也不用去打仗了,想着怎么不叫军队哗变才是最重要的。

    为了大局,为了自己的面子,明镐只能咬着牙道:“你既然认罪,那可认罚?”

    徐德善道:“认罚!”

    明镐被徐德善噎的,手在半空中挥了三下,愣是没有落下去,眼看着徐德善那愿意当自己黄盖,任凭处罚的样子,明镐更是不忍心下手,思量再三,道:“你既然认罚,那好

    ,按照本营军令,本应该杖责十下,念你年幼,受不得军棍,我便把军棍改成马鞭,鞭打十下,你可愿意。”

    徐德善道:“多谢大人厚爱。”

    明镐真是拿徐德善没有办法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不打徐德善也不行了,明镐还想给徐德善争取一点福利,道:“徐德善你过来,军中没了鞭子,我便用我的马鞭打你。”

    明镐本想走一个过场,自己轻轻的抽徐德善,最多给他留下几道红印也就罢了,可是那徐德善道:“不用,哪里有主帅亲自行刑的,叫军中士兵打我就行。”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明镐是不打算再救徐德善了,随手在旁边的队伍里选了一人,道:“你,过来打他十鞭。”

    被选的那个士兵原本正在看热闹,可是当看到明镐的手指定了自己,顿时哭丧起脸来,这年头,谁也不傻,大家都知道人家徐德善是徐郎君,贾昌朝的爱徒,大名府最红的少年,他犯了错挨打,看看热闹就好了,怎么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情,这不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吗。

    就算是只狗,踢一脚还会记仇,反过来咬你呢,何况徐德善是什么人物,五品防御使,说办就办,自己要是打了他,他日后记仇,弄死自己不就像捏死一只臭虫一样,当然,徐德善不能跟狗比,徐德善可比狗厉害多了。

    士兵哆哆嗦嗦,可是明镐就是指着他呢,士兵哪里能不站出来,明镐直接把鞭子扔到了士兵前面,道:“拿鞭子,打他十下,叫他长长记性,不听军令,就是这个下场。”

    士兵哭丧着脸,就是不肯捡起鞭子,明镐怒道:“我叫你打,也是军令,你若是不打,也是违令,有二十军棍等你,你看这办吧。”

    士兵哆嗦着道:“大人,徐郎君只不过是……”

    明镐喝道:“你打是不打!”

    那士兵思量再三,还是拿起了地上的鞭子,没办法,那军棍他可见过,胳膊粗细,别说二十下,就是十下打在身上,也早就把心肝脾肺打成肉酱了,哪里还能活的了,打吧,打了徐德善,自己可能还能活几天,可是不打,自己的命现在就没了。

    徐德善看见,自己把上衣脱了,只见这少年,本应该是细皮人肉的年纪,如今那胳膊与肩背上,竟然已经隐隐有了肌肉的形状,叫人看见,一下子就能想到肩宽背厚这个词。

    徐德善一声不吭,转过身,背向士兵,那士兵比划一下,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手,问道:“这个,该怎么打。”

    “该怎么打怎么打。”明镐说道。

    “打到……什么样?”士兵犹豫着。

    明镐想了想,道:“你随便打,只不过若是打完了不见血,我便用这鞭子抽你!”

    士兵没有了办法,他平常可没有用辫子打过人,面对一个小孩子,更是下不了手,想了半天,第一鞭打下,鞭子就跟挠痒痒一样拂过徐德善后背,别说血,连红都没红一下。

    士兵傻了眼,这样下去,徐德善是不疼了,但是自己可要倒霉了,没见明大人都在狠狠的瞪自己呢吗,想到这里,士兵手下加了把力气,狠狠的一鞭子打过去。

    这一鞭可就狠了许多,打在徐德善的后背上,瞬间就是青紫的一道印痕,明镐在一旁咬着牙叫好道:“好,打的好,就照着这样打,以后的几鞭,若是比这一鞭打的轻了,我也照样打你军棍。”

    这人就是奇怪,在打了徐德善一下之后,士兵的胆子一下子就大了许多,心想一下也是打,两下也是打,自己打就打吧,于是又卯着劲打了几下,而这几下之后,士兵发现,原来打人是一项让人上瘾的运动,自己打了几鞭子,怎么越来越痛快了,剩下的几下,更是打的一下比一下结实。

    再看徐德善,自从挨了第一鞭之后,脸就涨成了紫红色,强忍着站在地上,一动不动,而剩下的几鞭打完,徐德善的后背早已经是血肉横飞,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与其他地方白嫩的皮肤对比,叫人不忍直视。

    若是成人,挨了鞭子,别管打成什么样,也都能还叫人接受,可是一个孩子挨打,就叫人受不了了,那军队之中,观看之人纷纷侧目,不忍直视。

    徐德善心中可是数着自己挨的打呢,等十下过后,身后没有了动静,徐德善扭过身来,早已经是面目狰狞,目眦尽裂。

    徐德善眼神凶狠,瞪着眼前数千士兵,大声道:“你们记着,今天你们打了我,别让我逮住打你们的机会,若是叫我动手,我打的比这重的多!”

    徐德善说完,一声狂啸,然后,便晕倒在地,周迪急忙跑过来,把徐德善扶好,掏出随身的金疮药给徐德善敷上。

    现在好了,人家徐德善好不容易赶到这里,还为了自己的威信挨了顿打,现在晕过去,走是走不了了,正

    好天色将晚,明镐下令就地扎营,今晚休息,明日再行前进。

    接下来,又是忙碌的一幕,不过这与徐德善已经无关了,晕倒过去的人,是不会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的,等第二天徐德善醒过来的时候,徐德善已经又坐在了周迪的马背上。

    周迪这人,一看就是江湖出身,武艺超高,一把宝剑,千里杀人不留行,而且责任心强,只要是说过的事情,从来都要负责到底,除了有些不爱说话,其他的地方简直表现的完美,再感觉了一下自己背后的伤势,也不知道周迪给自己上的什么药,只过了一晚,现在后背已然结痴,只是稍微有些疼痛。

    徐德善睁眼,先看了看四周,忽然发现,四周的队伍,走的整齐了许多,士兵们一个个不苟言笑,显然纪律性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徐德善心中得意,这可是自己用**换来的,自己可是要占据头功。

    想到这里,徐德善看见前面好像是魏晃的背影,便叫周迪拍马赶上,一看,正是魏晃在巡视部队的训练情况,徐德善上前道:“魏将军,训练的可好?”

    魏晃一看是徐德善来了,抱拳行礼道:“原来是徐郎君,伤势好些了吗?”

    徐德善道:“小伤,不算什么,我看如今军队行进之间,已经颇见成效,魏将军辛苦了。”

    魏晃道:“哪里哪里,还是徐郎君昨日里的功劳。”

    徐德善客气道:“苦肉计,苦肉计而已,不值一提。”

    魏晃道:“苦肉计?没看出来,只不过徐郎君最后那两句诅咒是真的可怕,吓得这些士兵一个个听话的很,生怕被你抓到打鞭子去。”

    “……,我背疼,周迪,快扶我休息一会儿去。”徐德善苦着脸道。

    大名府距离贝州城有五日的距离,走了两日之后,军队的行进便开始谨慎了许多,队形在有了一定的效果之后也开始收缩起来,变成了正常的行军真阵型,斥候也比前些天多了一倍。

    就这样又走了半日,徐德善在马上被颠的摇摇欲睡,忽然前面传来了一声呼哨,四周的军士立刻紧张起来,一人从远处跑来,经过三道盘查,来到了明镐近前,施礼道:“禀报大帅,前方发现叛军行踪。”

    明镐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急忙问道:“叛军在干什么?”

    探子报道:“前面乃是一个村子,我等过去的时候听见哪里骚乱,过去的时候刚才发现,原来是叛军到此杀人抢粮,我等不敢惊扰他们,回来禀报大帅。”

    明镐道:“好,来人,集结队伍,向前逼近。”

    那将官刚要得令,后面便传来了徐德善的声音:“大帅,不知道你集结队伍,要做什么?”

    明镐道:“按照你的思路,咱们这一次的目的,不就是要压缩叛军的活动空间,把他们赶入贝州城吗?”

    徐德善不耐烦道:“赶什么赶,不就是怕打不过吗,这只不过是他们抢粮的部队,有什么好怕的,叫我说,咱们就一齐掩杀上去,消灭了这一伙叛军再说。”

    明镐急忙小声道:“就算是小股敌人,势力也不可小觑,咱们的这些兵可是没有见过血,别兔子没逮着,就让敌人看出破绽,到时候他们集结了部队,一拥而上,咱们可就成了人家的美味了。”

    徐德善道:“那就是了,你也知道叫敌人看出咱们的虚实,咱们就打不过他们了,那如果咱们不趁着现在他们人少,把他们打怕了,咱们凭什么能把人家逼进贝州城。”

    明镐道:“那咱们打,拿什么打?”

    徐德善理所当然的道:“当然是用你的五百精锐来打。”

    明镐一阵肉疼,这五百人,可是徐德善压箱底的宝贝,不仅个个精锐,而且这一次出征之前,明镐在库里调出了新作的精钢军械铠甲给这五百人装备上,原本,明镐是想要把这五百人当成自己的护卫队的,没成想,徐德善直接把他们用成了敢死队。

    唉,死就死吧 ,自己的前途性命,全在这一场战争的结果 ,这一战过后,自己要不是丢官罢职,要不就是荣升枢密院,没有第三种选择,而这些人,既然拿了自己的钱,就要有死亡的觉悟,明镐点头道:“好,魏晃,你带人去给咱们杀出一个威风,务必要旗开得胜。”

    魏晃早就等着明镐这句话,立刻答应一声,领着那五百精锐向前扑去,而徐德善则在后面喊道:“兄弟们,你宣毅乾宁两军反叛,可是空出来不少的将军校尉,谁能当将军,谁能当校尉,可就要看这一仗打的怎么样了,诸位努力,明大人的功劳簿上,是不会吝啬,写上诸位的名字的!”

    明镐一口老血又喷了出来,徐德善,还能要点脸不,昨天还说钱财庸俗呢,转到今天,自己就拿官位诱惑人家了,嗯,这个样子,颇有自己年轻时候的风范啊。

第九十五章 旗开得胜

    这种劫掠的事情,本来是不用叛军的正规军出马的,但是谁叫叛军刚刚起势,还没有一个固定的政权,没有一帮可靠的狗腿子呢,所以这一部分人,都是原班乾宁军人马,武器装备,也是乾宁军原套装备,更兼之,这些人这两天从这杀到那,早已经杀红了眼,凶狠狰狞,气势正盛。

    斥候早已经侦查的清楚,这一伙人一共不过三百余人,数量不算太多,魏晃带领五百精锐蹑足潜踪,来到了叛军所截的村子旁边,只看见那村子已经火光一片,尸横遍野,惨叫连天。

    魏晃怒道:“都是边军出身的兄弟,这些人受奸人蛊惑,竟然干出如此暴虐之事,天理难容,兄弟们,拿起家伙,随我一齐上前,为我边军清理门户!”

    那精锐低声答应,暗自掏出新筑精钢宝刀,随着魏晃一声令下,魏晃带头,五百人狂啸一声,如猛虎一般冲向叛军。

    那些叛军,这几日里只知道烧杀,面对的都是手无寸铁的农民,哪里还记得这是大宋的天下,眼看正杀的痛快,突然间发现有人手持兵刃冲向自己,一时间都有点傻眼,瞬间被魏晃砍翻了几个,剩下的人这才反应过来,也顾不得自己手上拿着什么战利品,屁滚尿流,向北撤退。

    可以说,魏晃的这一次袭击打的很成功,丝毫没有被叛军发觉,出其不意,盏茶的功夫,就已经斩首数十,打出了魏晃的威风,打出了宋军的气势。可是遗憾的是,明镐手底下真的是没有人了,除了这五百精锐,明镐实在不敢用剩下的的厢军对抗叛军,哪怕只有几百人,这导致了叛军向北一撤,明镐等人再想要追,已然是已经追不上了。

    眼看到手的兔子飞了,魏晃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杀几十个人,怎么能够平复魏晃心中的怨恨之气,眼看着叛军落荒而逃,此刻本应该等待大部队的魏晃,大刀一挥,喊一声杀,带领着这五百人,直追叛军去了。

    魏晃带领的是精锐,可是人家叛军也是边军,都是一个系统出来的,谁能怕谁,虽然魏晃很能追,但是叛军更能跑,没办法,有一条疯狗在后面,跑慢了就要没命,任谁也会激发出自己十二分的潜力的。

    就这样,两边一个跑一个追,直直的追出去了十里有余,叛军早就累成孙子了,而魏晃的人也不好受,眼看着脚步慢了下来,魏晃心中叹气,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就让这伙人跑了,实在是天大的遗憾。

    魏晃刚要收住部队,反身回营,忽然间,就看见前面的叛军不再逃跑了,而是爆发出了一阵欢呼,而后转过真来,正对魏晃,向前逼来。

    魏晃心中暗叫不好,自己怎么轻敌冒进,翻了兵家大忌,这如果被叛军包围了,连救都没有人能救自己了。

    仿佛验证了魏晃的想法一般,果然,一股庞大的叛军出现在了魏晃眼前,这一伙叛军,显然是叛军的主力,乌压压的,足足有一两千人,也都是乾宁军的部队,身上占满血迹,身上挂满财物,显然也是不知道从哪里刚抢劫回来,如今两伙叛军合在一处,人多势众,那叛军将领遥看魏晃的人吗,只不过是自己三分之一,哪里放在心上,在这河北的大地上,除了辽国骑兵,从来就没有边军怕过的对手。

    魏晃等人穿的都是大名府制式军装,一眼便能看出来,那叛军将领自然也认得,将领一开始看到魏晃的时候也是心中一惊,可是再看看眼前的大名府军只有这么一点人,叛军将领便放下了心来,心中盘算着,自从反叛以来,自己一直在百姓中杀来杀去,从来没有遇到过一点像样的抵抗,实在是没有意思,这一次终于有官兵前来,人数更是不多,自己何不驱兵上前,把这一伙大名府军干掉,拿下交锋首功,日后也得一个将军做做。

    想到这里,叛军将领叫手下叛军排开阵势,掏出兵刃,自己催马上前,用手点指为首的魏晃,大声喝道:“尔等何人,报上名来,某家不杀无名之鬼。”

    忽然间从追杀者变成了被追杀者,魏晃的心情可想而知,面对三倍于己,斗志盎然之敌,魏晃的脸色已经变得变得铁青。

    在战场上,拼的是士气,拼的是斗志,面对三倍的敌人,哪怕猛士,也不由得要先在心里嘀咕一二,若是对方围过来,双方纠缠在一起,哪怕自己一方装备占优,可是随着双方不断的消耗,不断的死人,自己的数量,一旦下降到一个崩溃的边缘,立刻会被敌人一口吃掉,连跑都没有可能。

    而现在逃跑?就更不要想了,若是自己后方和自己一样是百战精兵,自己带兵跑了,哪怕回去挨几下军棍,可好歹保存了手下兄弟的性命,但是想一想,后面的几千人都是没过战场的厢军,自己往回一跑,岂不是自己就把自己的阵型冲

    乱,到那时候,就别说什么平叛夺回贝州城了,眼前的两千叛军就能把自己这一支军队干掉。

    所以,跑绝对是不能跑的,唯有一战,而既然要战,那么便不能输了气势,魏晃同样向前一步,指着叛军将领骂道:“我乃是骁骑将军,原乾宁军主帅魏晃是也,你是哪个毛贼,可曾认识老子?”

    听到魏晃的名字,在这叛军里掀起了一阵骚动,魏晃调去大名府,不过几年时间,魏晃的大名,在军中扔有流传,而那叛军将领一愣,哈哈大笑起来,道:“你就是魏晃,那薛虎你可认得?”

    魏晃道:“那是我结义兄弟!”

    叛军将领有笑道:“那便正好了,薛虎的首级,就是我亲手斩下来的,这下子你既然来了,我便送你和你的兄弟团聚吧。”

    魏晃听了勃然大怒,怒发冲冠,七窍生烟,带领部队就要冲向叛军军阵。

    想一想,以魏晃所带兵丁,结阵防御都嫌不够,还要去冲击人家的防线,若是真的去了,便是如飞蛾扑火,一去无回了。

    就在这时,只听后面马蹄声响,魏晃扭头观看,原来是后方几十匹马奔腾而来,为首一人大声喊到:“魏将军休要害怕,大帅派我顺天军五百骑兵前来相助!”

    那人嗓门喊的这叫一个大,不光是魏晃,就连叛军那边也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那叛军顿时就乱成了一团。

    骑兵,和步兵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从宋辽,宋夏两国交战胜负就能看出来,任你宋朝装备精良,任你人数众多,可是人家辽夏两国的骑兵,根本就不把你放在眼里,从理论上来说,五倍的步兵,才能阻挡一定数量骑兵的进攻,这也仅仅是阻挡而已,人家骑兵来去如风,随便打你,你却打不到人家,想要消灭一支骑兵部队,除非在山谷处设伏,或者以骑兵对冲,否则根本没有办法伤害到人家一根毫毛。

    如果说两军交战讲究起势,那么骑兵便把这种起势演绎到了巅峰,想一想,无数的高头大马,带着奔雷之势,天地之威,奔涌而来,几乎不用想,排在阵线第一排的士兵哪怕不被敌人的长枪串成一串,也会被后面的奔马踩成肉饼,必死无疑,而死亡,无疑是最让人恐惧的,但凡前线士兵的信心有了一丝动摇,那么整个防线都会整个崩溃,骑兵会如一柄利刃,慢慢的收割所有跑的比马慢的动物。

    可能眼前的叛军几年的时间没有经历过战争,不知道骑兵的恐怖,可是现在从魏晃后面赶来,排成一字,发起冲锋的十几名骑兵,已经给叛军带来了五边的恐惧,再看这些骑兵身后,果然是烟尘滚滚,仿佛无数骑兵杀来,那些叛军,顿时慌了神。

    这些叛军,也是正规边军出身,宋朝什么军力,他们也是清楚的,若是给叛军时间,他们不会想不起来,哪怕现在宋朝最吃紧的西北战场,能够凑出一支一千人的骑兵,就能出门横着走了,而已经久无战事的河北,哪里来的一支成建制的五百骑兵部队,要是有这骑兵,大名府会至于忍自己到现在?恐怕在接到叛乱消息的时候,这一支骑兵就把自己这些人打的娘都不认识了。

    其实说到底,还是叛军自己心虚,你看平时抢劫百姓不觉得什么,可是叛军就是叛军,哪怕现在占据了贝州城,可是叛军将要面对的,乃是整个大宋的全部力量,谋反乃是皇家最忌讳的事情,别说是五百骑兵了,若是有必要,就算是五千骑兵,赵祯哪怕勒紧裤腰带,也是要凑出来的,所以,一旦遇到官方的正规军,叛军下意识的就以为开封已经调来了中央禁军,不计其数,用草木皆兵形容现在的叛军,一点都不过分。

    也不知道魏晃是看出了这是一计,还是真的信以为真,自从骑兵出现的那一霎那,便把刀一挥,叫道:“兄弟们,援军来了,跟我并肩子上,别叫其他人抢了我们的功劳。”

    魏晃说完,带头冲向叛军,五百精锐一来不知道真假,二来的确是百战精兵,主将向前,还有什么好说的,一个个跟着魏晃掩杀过去。

    这样一来,骑兵看起来可就像是真的了,而且魏晃没有留给叛军任何反应的时间,叛军的第一反应,就是向后撤退,最起码,要避开骑兵冲锋的锋芒。

    在战场上,这种心理变化很微妙,哪怕叛军阵势没变,但是这一时的胆怯,就给了魏晃可乘之机,被魏晃杀入阵中,撞破了阵型。

    叛军精,大名府军比他们更悍,更何况,大名府军如今换了新式装备,无论是铠甲还是刀枪,都经过了徐德善的优化并且用精钢打造,只这一点,就叫大名府军的战斗力凭空上升了一个等级,再加上叛军胆怯,魏晃率领着这五百人,竟然

    一个冲锋,就把三倍于己叛军的阵势打乱。

    若是正规边军,寻常与辽国对敌,辽国马军无敌,被辽国的骑兵把阵型冲一个对穿是常有的事,可是在主将的指挥下,边军是可以把阵型再次集结整齐,再次对抗辽军的。

    但是那时候,边军身背后是宋朝,是家乡,是妻女,而现在不同了,叛军就是叛军,任你再怎么精锐,身份不同,身背后已经没有了依靠,无理而战,阵势一破,首尾不能相顾,便在没有什么支撑他们继续战斗了,叛军开始有人溃逃,有一个就有两个,有两个就有四个,片刻之间,就形成了大溃败。

    面对大名府军雪亮的刀山,没有叛军还能够鼓起一丝反抗的勇气,而之前赶来的那十几名骑兵,更是直接在叛军散乱的队伍里来回的冲杀了几个回合,当看到自己无论如何也跑不了之后,更多的叛军选择扔下兵器,跪在地上投降,只有少数一些跑的早的,逃脱了性命。

    一场大胜,魏晃用五百大名府军,击溃了一千多精锐叛军,当场斩杀四百余人,俘获八百余人,几乎算是全歼了这一伙叛军。

    尤其叫魏晃在意的是,那一个说亲手斩下薛虎首级的叛军将领,乱军之中,被砍倒在地,生擒活拿,此刻,连同那八百俘虏一起,堆在了一起。

    可能这些人到现在也不明白,那说的好好的五百骑兵,光看见远远的冒烟,怎么到现在也没有赶到,就算是有人明白了,也已经晚了,如今自己已经被捆上了手脚,手无寸铁,还拿什么来反抗,是杀是剐,已经全在宋军的一念之间了。

    战俘,从来都是战场上最大的收获,这既消灭了敌人的有生力量,又可以给自己部队增添劳工劳力,所以,能够俘获战俘,在功劳簿上,绝对是要写上重重的一笔的,尤其魏晃以少破多,拿得首胜,仅凭这一点,给魏晃官升一级也不为过。

    但是魏晃的心思显然不在这里,他在打扫完战场,听说叛军将领也被抓的消息之后,直奔战俘而去,在人堆里找到了那将领,揪住脖领子,一把拽了出来。

    这叛军将领大腿被人砍了一刀,后背被人砍了两刀,虽然还有些力气,可是也虚弱无比,看见魏晃冲自己走来,就知道大事不妙,可是哪里还能躲的开魏晃的大手,被魏晃抓小鸡一样扔出人群,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魏晃拔出腰刀,抵在了将领脖子上,咬牙问道:“我再问你一遍,是你把薛虎杀了吗?”

    这将领,知道自己绝难逃脱,与其苦苦求饶,反而不如死的痛快一点,也不怕魏晃,挺着脖子说道:“就是老子杀的,而且连砍了三刀才把那家伙的脖子砍下来,你能把我如何!”

    魏晃闻言,血灌瞳仁,大叫一声,手起刀落,顿时把那将领一劈两半,算是给自己的兄弟报仇,可是魏晃杀了这将领还不解气,回头便看见了那一群降兵,魏晃大喝一声:“来人,把这些叛军都给我砍了!”

    杀俘!这件事无论在什么朝代都是一件性质恶劣的大事,除非最高主官亲自下令,否则胆敢大规模杀死俘虏的,后来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那将领杀了薛虎,魏晃把他恨之入骨,人又是魏晃带队拿下的,魏晃把他杀了,大家就当是没有看见也就算了,但是杀降兵可就不一样了,这些降兵,虽然都是叛军,但是人在这个大环境下,其他人都反了,你若是不反,那就是死路一条,他们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大多数人,并没有什么自己牢固的根基思想,他们也是随波逐流,他们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他们也没有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旁边有人急忙上前劝慰魏晃,可是魏晃哪里听得进去,自己拿刀,第一个跑进人群,挥刀就砍。

    那俘虏虽然被绑着手脚,可是看魏晃杀了过来,哪里还能坐着等死,拼命的挣扎躲闪,有人挣开了捆绑向外跑去,还有人冲向大名府军抢夺武器,顿时间,战俘乱做一团。

    眼看着俘虏已经安抚不下来,这下子不杀人也没有办法了,众军校手持钢刀,组成一座刀山,向前砍去,顿时间又听到惨叫连连,八百的叛军战俘,一顿饭的时间,被魏晃带人杀的干干净净,大地上血光冲天,腥臭无比。

    魏晃发疯一样的劈砍,直到左右再没有一个活人,魏晃方才慢慢的停下手来,呆呆的看着眼前自己造就的血河尸山,放声狂笑,而后掩面而哭,待到哭罢多时,魏晃突然战了起来,拿起宝刀便向自己的脖子抹去,旁边的军校急忙上前抱住魏晃的胳膊,把刀夺了过来,这时候的远方,一骑快马赶来,看到如此的景象,大吃一惊,急忙找到了魏晃,失声大骂道:“魏晃,你闯了大祸了!”

第九十六章 恶心死他们

    魏晃是被绑着压到中军大营的,宋军虽然说没有明文禁止屠杀俘虏,但是之前的战争大多都是对外的,国家仇恨,杀也就杀了,但是魏晃这一次为了一己私怨,便杀了八百降兵,这可是自己的同胞,显然是有些过火了,所以,当魏晃被押到明镐面前的时候,魏晃只求一死,别无他话。

    明镐真心觉得,自己就不该一时心血来潮,当这个什么破主帅,现在好了,这里不光有一个给自己添乱的徐德善,现在又多了一个更能惹祸的魏晃。

    现在是什么时代,你以为还和五代时候一样能随便杀人呢,早就不一样了,现在是读书人的时代,讲究的是儒雅,和谐,大爱天下,魏晃怎么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屠杀战俘呢,想想看,先秦时期大将白坑杀四十五万降兵,被史书丑化成什么了,起这件事自己若不惩罚魏晃,那么传到朝堂中去,魏晃受到的责罚,恐怕会更大。

    但是,现在可是身在军营之中,而军营与朝堂,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在朝堂上大家讲道理,可是在军营中,大家只会崇拜强者,而显然,屠杀战俘之后,魏晃在军营之中的威望如日中天,达到了鼎峰,他就是那个强者。

    当然,打,罚,哪怕杀了魏晃,都没有人敢说什么,可是之后呢,眼前可是还有近万的叛军等着解决呢,而魏晃与徐德善,就好似自己的左膀右臂,之前自己可是已经打过徐德善了,要是再把魏晃打了,自己老觉得睡觉有些不踏实。

    魏晃看明镐神色犹豫,自知罪名难免,于是自己主动道:“大人,如今大敌在前,你也不用罚我了,我魏晃大仇得报,再没有什么留恋的了,自此以后,我便是阵前小卒,每战必先,直到战死沙场拉倒,若是侥幸不死,我也不回大名府里,你把我随便扔在哪个军中,任我自生自灭去吧。”

    魏晃的这个主意倒是不错,魏晃天生就是为战争而生的,非把他留在大名府,反而是叫魏晃不自在了,现如今魏晃杀俘,更是在大名府待不下去,随便去一个军镇,当一个副帅将军,才是最好的选择。

    明镐刚要点头,忽然旁边走过来了徐德善,挤眉弄眼的冲着明镐使眼色,明镐知道徐德善这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可是军营之中不比寻常,偷偷摸摸的被人看见了耻笑,于是明镐正色道:“徐德善,你有何话说?”

    徐德善挠挠脑袋,小声说道:“明大人,你过来,我小声跟你说。”

    明镐怒道:“你我都是君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就大声说吧!”

    这些将官大多都是武人,平时最看不惯的,就是文人在背后嘀嘀咕咕,一看到这个,就要以为文官要对自己动什么坏心眼,而徐德善正是犯了他们的忌讳,看徐德善的眼神,也有些不善,这个小子,不会是想要落井下石,把魏晃弄死吧。

    徐德善看了看周围众人,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啊,你看既然咱们部队打不过叛军,那就要恶心他们,魏将军既然已经把那些叛军杀了,那也别浪费了,我建议,把叛军的尸体都搬着,一直搬到贝州城下,垒成一道尸墙,不吓死也要恶心死他们。”

    徐德善说完,满帐寂静无声,就连魏晃,都不由得感觉有点反胃,那明镐的神色就更精彩了,原来徐德善偷偷摸摸的叫自己,是要给自己出这么一个馊主意啊,多亏自己叫他当着大家的面说了,他要是不说,那这个办法岂不是就成了自己向大家宣布了。怪不得徐德善叫自己的时候贼眉鼠眼,他也知道这个办法不光彩,什么恶心叛军,恐怕还没有恶心到叛军,就先把自己恶心死了吧。

    明镐喝道:“徐德善,休得胡闹!”

    徐德善不搭理明镐,直接转向魏晃道:“魏将军,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算是对你的惩罚,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你都要叫叛军看见尸体,然后告诉他们,有大宋军十万,前来平叛,只杀不降,叫他们早作准备吧,嗯,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到时候你还要自由发挥一下,什么碎尸万段,包成人肉饺子,煮成肉汤什么的都可以,必要拘于形式,大可以放开想象,大胆去做。”

    要说之前,徐德善说的好歹也算是个主意,虽然是恶心了点,但是谁叫咱们兵力不如叛军呢,没有办法的事,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嘛,可是等徐德善仔细的把他的想法说给魏晃之后,大营之中,怕是有一半人晚上都吃不下去饭了。

    这下子,那众将再看徐德善的眼神,明显的又不一样了,平常自己打仗归打仗,杀人归杀人,但那都是职责所在,可没有听说过要把人家敌人的尸体煮熟了还给人家的,这样的场面,恐怕在地狱中才回看到吧,而这个徐德善,就是从地狱中逃出来的恶鬼,从今往后,自己一定要离他远一点,免得被他带坏了

    明镐面沉似水,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是强忍着不在众人面前吐出来,还是不好就徐德善的办法出具表示性意见,徐德善看明镐没有拒绝,自作主张的对魏晃摆摆手,道:“大人既然已经答应了,你还不快去,若要是出了偏差,或者是没有达到大人想要的效果,二罪归一,拿你试问。”

    现在的魏晃,真的是疑惑了,不知道自己该答应还是不答应,而且这种事情,自己也从来没有做过啊,自己杀人就已经够罪恶了,若是还要把人家的尸体毁了,恐怕自己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再也出不来了吧。

    不过,既然这个办法对己军有利,而且这是自己犯下的错,自然要自己前来弥补,哪怕死后不得超生,也算值了!

    徐德善仿佛看出来了魏晃心中犹豫,上前道:“将军不必多忧,将军乃人杰,人中霸王,杀气纵横,荡灭四方,莫说世界间没有鬼魂,就算是有,见了将军也要退避三舍,就算死后,也能震慑群鬼,大丈夫世间杀人,地下也要号令众鬼,何惧之有!”

    魏晃听了一愣,哈哈大笑,道:“多谢徐郎君教导,我魏晃此生犯下大错,不敢奢望回报郎君,若有来世,必当当牛做马,以报郎君之恩。”

    徐德善奇怪道:“我只是随便忽悠你几句,你不会就这么当真了吧。”

    魏晃道:“自然不止于此,敢问徐郎君,我与叛军交战只时,远处尘土弥漫,诈称有骑兵前来,这一计策,可是徐郎君所谋?”

    徐德善头一次被人当着面这么问,颇有点不好意思,这要是答应了,是不是显得自己脸皮太厚了一点,这时候明镐终于说话,给徐德善缓解了一下尴尬局面:“正是徐德善之谋,你魏晃占了这一场平叛之战的头功,徐德善便是第二,这下好了,你们都满意了吧。”

    魏晃听了,再对徐德善深施一礼,而后转身就走,这一刻,魏晃真正的把世间一切抛在脑后,再做一切,无怨无悔,徐德善眼看魏晃走的潇洒,忽然的就想起来一首词,在魏晃身后低声的念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

    事实上,徐德善也不知道魏晃在自己的创意上进行了多少自由发挥,全营上下,所有人都对徐德善闭口不言,据说这是明镐亲自下令,怕影响徐德善的身心健康发展,不过很显然,魏晃不止是叫敌人感到了害怕,就算在大名府军里,也足已经叫任何人对魏晃退避三舍。

    不过,事实证明,魏晃做的不错,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明镐帅军行进的速度果然快了许多,每日里那些撒出去的斥候回来报告说,叛军同样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在侦查大名府军的动向,想一想,都是一个系统教出来的斥候,侦查手法自然也差不多,所以往往斥候在发现了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发现了自己。

    而这个时候,双方的反应就很奇怪了,双方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退,大名府军的斥候后退是为了通报情况,但是大军是在不断前进的,而叛军则彻底的多,只要看见大名府军前来,便毫不犹豫的,让出了一切有利地形,不断的后退后退再后退,一直,退到了贝州城中。

    叛军退的这么坚决,叫明镐很迷茫,以宣毅军乾宁军两军的本事,怎么可能看不出徐德善的小伎俩,尤其大名府军的人数,只要多侦查几回,不过几千人,随便找个高点的地方就数清楚了,但是叛军就是这么一退再退,看样子,好像要把自己引入什么圈套一样。

    明镐又不是傻子,这样基本的形式自然是能够看出来的,可是看出来归看出来,在斥候没有侦查到任何异常的情况下,难道这一路大军就能够因为害怕而就地扎营,停止不前吗,那班师回去之后,看朝堂之上的各大朝臣不弹劾死明镐。

    所以,既然已经出师,那么就算硬着头皮,也要一步步的向前走。

    明镐的性格很好,他身为文臣,在具体作战方面不如各武将,但是明镐从来没有固执己见过,召集了帐下的文武将官,包括徐德善,商议了好几次,讨论叛军这是一个什么套路,最后在众人七嘴八舌的争议中,基本上归纳出了这么两条思路。

    第一条,叛军在拖,他们收缩兵力,死守贝州城,因为他们早已经暗中联系了周围各路边军,若是再有几路边军一起造反,汇聚贝

    州城,那么别管你是谁来了,叛军也不怕。

    第二条,那就是叛军在暗中寻找机会,要一口把大名府军吃掉。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就在几天之前,大家还都是一个系统的,各家有什么家底谁心里都清楚,别的地方不知道,最起码在河北这个地方,但凡是有什么好的装备人员,优先供应的一定是边军,而剩下淘汰的,没人要的,才能给到各州县的厢军手里,纵然大名府能够为了平叛调拨一批装备过来,可是人员素质,不是学几天正步就能短时提高的。

    危险的气氛,在大名府军上层不断的蔓延,在只剩下一天路程就到达贝州城的时候,这种气氛达到了顶点,徐德善在这一天晚上临近休息的时候,怎么也睡不着觉,翻来覆去,最后穿起衣服,就去找明镐了。

    明镐这时候也快要休息了,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大床上,看到徐德善前来,很是奇怪,不由得问道:“徐德善,你来干什么?”

    徐德善道:“明大人,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咱们走的这么安逸,叛军一点动静都没有。”

    明镐不耐烦道:“我当然奇怪,可是奇怪有什么办法。”

    徐德善道:“难道你不觉得,今天晚上会有事情发生?比如说,叛军今天回来劫营?”

    明镐听了,忽然就打了一个激灵,一下子就从床上蹦了起来,抓住徐德善问道:“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今天叛军会来劫营?”

    徐德善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明镐失望了放开了徐德善道:“那你为什么这么说。”

    徐德善道:“我是从概率上推论出来的啊,你看,咱们现在马上就要兵临城下,只要咱们能够看见了贝州城,那么不管叛军多么精锐,怎么出来进去,可是他们的一切活动就都已经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活动空间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再怎么挣扎,也如同困兽之争,没有了胜利的希望,今天晚上,是他们翻盘最后的机会,你说,他们今天晚上是不是最有可能孤独一掷,半夜劫营。”

    明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若是真的像徐德善所说,那么不用想,自己这一只杂牌军队唯一的下场就是全军覆没,被人全歼,因为不止是两军战斗力相差多少,而是自己这个当主帅的,压根就没有想起来劫营这回事,所以今天的大营,一点防备都没有,想一想,本来就战斗力差的大名府军,夜半三更,正在熟睡,被人摸进营来,恐怕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被人都抹了脖子。

    明镐急忙大声呼喊,叫来了门外值守亲卫,明镐吩咐道:“你快去通知各营,仔细看守,防备晚上有叛军劫营。”

    那亲卫不紧不慢的答应一声,刚要走,徐德善又把亲卫叫住,道:“据可靠消息,叛军今晚后半夜前来劫营,叫各营做好准备,听从号令,随时准备出击。”

    亲卫一听,都已经得到可靠消息了,哪里敢怠慢,急忙跑着去通知各营将官,做好准备了,明镐目瞪口呆道:“哪里有什么可靠消息,若是叛军今夜不来劫营,看将士不把咱们骂死。”

    徐德善道:“说的你就很希望叛军劫营得手似的,反正就只剩下一天吗,辛苦点就辛苦点,总比稀里糊涂送了命强,再说了,可靠消息,既然是消息,那就有不灵的时候,我都立了一个二等功了,谁还不能叫我有一个失误了。”

    明镐知道自己在胡搅蛮缠这方面比不过徐德善,于是不再说话,低头盘算着今晚如何安排,可是等了一会儿,却看见徐德善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明镐道:“徐德善,你怎么还不走,还有什么事情吗?”

    徐德善道:“我觉得大人还没有布置完呢。”

    明镐奇怪道:“我叫各营严加戒备,还要干什么?”

    徐德善道:“人家都来劫营了,你难道不趁着现在还早,在营地周围挖些土沟战壕,撒些钉子铁蒺藜,准备些柴草利箭,准备给劫营的叛军一个好看吗?”

    明镐呆呆的看着徐德善,道:“可是准备这些,各营将士就更加休息不好了,休息不好,明天还怎么赶路?”

    徐德善道:“这话可就不对了,咱们战斗力没有,人还是有富裕的嘛,难道你指望完美这些兵面对人家叛军的时候冲锋陷阵不成?反正是拿来装门面的,还不如叫他们干些体力活,闲着也是闲着,这是他们的老本行嘛。”

    直到现在,明镐可算知道徐德善为什么在出征之前,到军械司的仓库里很是搜刮了一番,出了正规军械,把其他的零零碎碎也拿了不少,原来他早就憋着来这么一出呢,说来也是,谁说咱们人少就围不住贝州城里,在贝州城四个城门外都挖满了陷阱,看谁还能出的来。

第九十七章 退敌妙计

    其实不用徐德善说,这些专业的军人也有自己对付劫营的办法,挖沟什么的工程量太大,效果也不怎么明显,于是这些人便连夜在大营的周围挖了无数的没了膝盖的小坑,综合了徐德善的建议之后,还在沟里埋了钉子铁钎等物,上面盖了棉布,撒了干土,不留痕迹,然后准备好了弓箭钢刀,不脱战甲,不睡帐篷,躲在了暗处等着叛军前来偷袭。

    人对于自己的生命都是最珍惜的,在死亡面前,还睡什么觉啊,一个个把眼睛瞪的比猫还大,就等着叛军上门,给他们一份大礼。

    前半夜平安无事,这样正常,人家徐德善说的是叛军后半夜才来呢嘛,士兵们又等着,可是越等人越没精神,越等越困,等到了四更时候,眼看着天就快要亮了,叛军连一个影都看见,士兵们心里这个骂街,是谁出的这个馊主意,害的自己一宿没睡。

    各营的将官也很无奈,眼看着士兵们都有了情绪,不得不去请示明镐,说现在天亮了,是不是能叫士兵回去休息一会儿,等天亮了好继续赶路。

    明镐很纠结,但是士兵的心声,就是民意啊,自己可是一个仁政爱民的好官,对于人民的呼声,可不能视而不见,于是,明镐含糊着,就要答应了,这时候,徐德善又冒出来了,一口否决了将领的提议,而且还是振振有词:“你们既然这时候都想要休息了,人家叛军就预料不到?你都等了大半夜,怎么还差这么一会儿,你回去和弟兄们说,若是就说明大人说的,今夜若是叛军不来,明大人赏大家,有一个算一个,每人一吊钱。”

    果然是金钱能是鬼推磨,一两银子啊这是,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了,有家室的足能够给家里填补什么东西,好吃喝的可以去酒楼随便吃喝一顿,光棍一人的也能去烟花柳巷寻找一下寂寞,唯一一个不开心的人就是明镐了,凭什么你徐德善就替我把钱花出去了,当然,每人一贯钱也不过七千贯,在庞大的军费里不算什么,但是再怎么花,也不是这么一个花法啊。

    也许是老天可怜明镐,也许是该这叛军倒霉,这赏钱的消息,还没有在整个军营散布开来的时候,就听见大营西侧传来了一声惨叫。

    这一声惨叫,在寂静的军营里如此刺耳,所有大名府军都忘记了什么赏钱,而是紧紧的握住了自己手里的武器。而在军营西侧的阴影里,士兵们则可以看见这一声传来惨叫处,一个黑色身影捂着自己的脚倒在了地上,而在他身后,那无边的夜色之中,更是有无数的黑影在晃动。

    劫营!果然是劫营!叛军来了!

    那叛军将领很是恼怒自己的这名属下踩到了陷阱,而且还很没有骨气的叫了出来,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责怪这名属下了,自己临出来的时候,教主,已经是东平郡王的王则亲自叮嘱自己,弥勒佛教兴亡,就在自己今晚一攻,给了自己三千精锐,西侧强攻,若是能够一举击溃大名府军,那么称帝可期,如果今晚失败,那么自己这些叛军,都要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所以,当行踪暴露以后,没有什么可犹豫的,将领一声高喝,暴跳而起,带领着身后的两千精兵向大营中心冲去。

    不得不说,这将领十分英勇,在明知暴露的情况下,还想着出其不意,一击制敌,可是他显然不知道了大名府军爱惜性命,把防御工作做的多么踏实。

    若是不跑,慢慢走的话,大名府军布置的陷阱还没有多大威力,可是一跑起来,哪里还能顾得了脚下,还没跑出去两三步远,这将领就感觉脚下一空,然后脚底一疼,脚心就被铁钎刺穿了,而且没过膝盖的坑,一下子把脚还扭了, 还没等将领嘴里的小心喊出来,就看见超过自己,奔向前方的士兵们用过摔倒在地,爬不起来。

    将领心中明白,这是大名府军在这里做下的陷阱,不过就是再大的陷阱,也不能阻止自己前进的脚步,现在天色还很黑,在这样的天色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将领倒下,根本没有人关心,他们一样的向前冲去,跑过受伤,倒在地上的同伴,毫不畏死。

    也不知道这从边军流传下来的优良作风是激励了叛军还是害了叛军,随着叛军越往里冲,倒下的士兵越多,而就算能冲进大营,迎接他们的则是一阵如雨般的箭矢,如果侥幸能够突破这一道防线,后面则还有魏晃率领的五百精锐。

    可以说,两千叛军的这一波攻势,根本没有给大名府军造成任何威胁,战斗只持续了半个时辰,叛军部队便损失过半,而剩下的,也不过是顽固抵抗,再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尤其叛军挑选在了黎明时分发起进攻,这个时候虽然人的精神困乏,但是天色明亮之后,叛军的身形也暴露无疑,大名府军可以眼看着他们挣扎的身躯,开始用弓箭挨个点名。

    大名府军的脸上,都开始洋溢起幸福的微笑,你看自己多么英明睿智,早就知道了叛军要来偷袭,早早的做好了准备,看,自己这边一根毛都没有伤到,而叛军那边则已经快要全军覆没。

    可是,若打仗真的只有这么简单,也就好了,正在大名府军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西侧,清缴这些叛军的时候,不知道何时,东方营帐开始着起了大火,而后无数的叛军便冲杀了过来,直接冲到了厢军阵型里面。

    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变化叫任何人都措手不及,包括在大营之中坐镇的明镐和徐德善,两人同时脸色大变,大叫不好,知道自己中了敌人的声东击西之计,西面这偷袭的叛军只是诱饵,而东边进攻的叛军才是主力。

    明镐顿时面如死灰,如丧考妣,身为主帅,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已经把全军至于了最危险的境地,一种巨大的恐惧感包围了明镐,文人当一军主帅的缺点顿时显露无遗,明镐不上战场,不见生死,怎么能不害怕死亡,在看明镐,哪里还是平常高高在上的总管样子,呆若木鸡,再也没有了声息。

    明镐现在第一个想法就是跑,自己身边还有亲卫,还有快马,只要出了营帐,便可以一骑绝尘而去,在亲卫的保护下逃脱性命,回到大名府,可是之后呢,自己出师惨遭失败,更弃众而逃,就算是能够逃的性命,以后也会被千夫所指,再也抬不起头来。

    更何况,自己身为主帅,坐镇大营,士兵们还有一个主心骨,还有反败为胜的希望,而自己若是逃了,不说战局打败,跟随自己出征的七千子弟,也都要送葬于此,再也回不到大名府了,作为一位圣人子弟,明镐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做出这种事情。

    明镐这时候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徐德善,这小子鬼点子多,没他就有什么办法能够挽救眼前的局面呢,明镐环顾四周,想要找徐德善的身影,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徐德善已经悄然从大帐之中溜出去跑了,明镐不由得又生起气来,大骂徐德善逃兵,后来又想了想,又释然了,面对这种情况,自己都七荤八素,想要逃跑了,何况徐德善还是一个孩子呢,就算是再聪明,他也是一个孩子啊。

    这么想着,明镐更觉得浑浑噩噩,手下将官前来禀报战况,明镐也只是机械的点头或者摇头,直到有亲卫一把抱住了明镐,道:“大人,叛军就要杀到大帐门口了,再不走的话,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明镐千万句话中,之听见了这一句,也或者只听见了那一句走字,明镐突然像发了疯一样的站了起来,一把推开亲卫,拔出佩剑,一剑斩在桌子上,喝道:“跑什么跑,传我军令,临阵脱逃者,杀无赦,我明镐当与众将士共生死!”

    那大营之中的将士看着发怒的明镐,目瞪口呆,尤其是那些已经早有准备的文官,双手颤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在营帐外面,传来了一阵童谣之声,这童谣声清脆入耳,旋律动听,放在哪里都是一支极为优美的曲子,只是与这战场厮杀声中格格不入,可是偏偏又格外的吸引人的注意。

    明镐与众人自然能够听出来,这是徐德善的声音,明镐不知道徐德善这是在干什么,都什么时候了,徐德善还有心情在这里唱歌,若是唱歌,唱些激昂慷慨,鼓舞士气的歌曲也就罢了,偏偏要唱这什么童谣,简直岂有此理。

    明镐拿起自己的佩剑就要去找徐德善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刚走到门口,就被两位亲卫拦住了,死活不让明镐出门,明镐更生气了,道:“我是主帅还是你们是主帅,还不让我出门了?我又不是上阵送死,我是去找徐德善这熊孩子。”

    两亲卫道:“大人,就是徐郎君吩咐的,他说只要这歌声一起来,任何人,尤其是大人,都不许去到营帐以东,他说他有一计,可退敌兵。”

    明镐奇怪道:“他有什么计策?”

    亲卫道:“徐郎君没说,他只是说眼下只有这一计能够试一试,别无他法。”

    明镐道:“他可有成功的把握吗?”

    亲卫道:“徐郎君说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

    明镐道:“若是没有成功呢?”

    亲卫道:“徐郎君说那样也好,咱们就能死在一起了。”

    ……

    明镐实在猜不透徐德善要干什么,又不能出去看一个究竟,只能是在大帐里来回的转悠,与他一起转悠的,还有被困在大营中的众多将官。

    其实不止是明镐不明白徐德善在干什么,就算是亲眼看到徐德善的叛军,也不知道徐德善在干什么,就在中军大营的不远处一块空地上,徐德善席地而坐,在

    地上捡起了几块石头子,一边唱着歌谣,一边玩着石头子。

    这样的场景,在平常军营里都看不见,而在这战场上看着更是诡异,当然,要是叛军不注意到徐德善也就罢了,随手一刀,把徐德善砍了一了百了,可偏偏徐德善唱的曲子太好听了,这些生活在边境之上的叛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自觉的就停了下来,找一找是哪里传过来的歌声,而在翻过了最后一道防线之后,叛军就看见了徐德善。

    说是诡异,其实也不止是徐德善诡异,因为徐德善所在不远处,就是明镐的中军大帐,按道理说越到这里,遇到的抵抗也应该越强烈,可是偏偏这里空无一人,再没有一个大名府的兵丁,叛军眼光所到之处,只能看见一个小孩,还有手上拿着的几块石子。

    这么诡异的场面,任谁都要停下来多看几眼的,事出反常必有妖,那叛军杀过来,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劲,就停了下来,远远的看着徐德善在干什么,片刻的时间,叛军越聚越多,隔着一片并不宽敞的空地,一齐围观徐德善。

    这一次叛军偷袭,是王则刚刚册封的枢密使卜吉出的主意,也是卜吉亲自带队,这一千人,乃是乾宁军宣毅军挑选出来精锐中的精锐,眼看着自己的计策成功,西面的诱饵部队把大名府军都主力全部缠住,无法脱身,自己一路之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一路高歌猛进,眼看就要抵达中军大帐,却发现前面的士兵突然不走了,停下来在看什么东西,  卜吉大怒,大骂几声,分开众人,来到前面,看个究竟。

    卜吉看见徐德善,也有些蒙圈,怎么这里安静是不像样子,还有一个小孩子在这里玩耍,这样,怎么看,像想丝毫不把自己这一千精锐放在眼里的样子。

    这是什么情况,卜吉号称王则的左膀右臂,在宣毅军中多年,一时间也想不到大名府军这是要干什么,不过不管他们要干什么了,眼看中军大帐就在眼前,只要冲进大帐,杀了大名府军都主帅,那么胜利,就是自己这一边的了,至于那个孩子,歌唱的不错,等会儿撤退的时候抓了,送给东平郡王当个男宠也不错。

    卜吉想着,就要带队向前,可就在这个时候,徐德善忽然不玩石子了,抬起头,包含深意的看了卜吉一眼,然后转身,竟然钻进中军大帐里去了。

    人的眼神,真是奇妙无比,不要看都是一双眼睛,可是看人时候,可以传达出万万千千,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而徐德善的这一眼,就是这样,把本来态度坚决的卜吉,一下子给看犹豫了。

    那大名府军,不会是看穿了自己声东击西的计策,在中军大帐周围埋伏了无数伏兵,或者是挖好了陷阱,只待自己冲过去,就伏兵四起,把自己这些人抓住,像之前被大名府军抓住的一千多人一样,死都没有一个全尸吧。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在卜吉的脑海里不断的盘旋,挥之不去,但是理智又告诉他,大名府军一共就这么多人,而且大部分都在西面,一时间过不来,他们哪里还能有什么伏兵,一夜的时间,他们又能做成什么样的陷阱。

    但是,与其说是害怕身中埋伏,卜吉更忘不掉徐德善的那一个眼神,那眼神,深深的印在了卜吉心中,叫卜吉无论做什么打算,都会想起徐德善的眼神,然后犹豫不定,左右不得。

    但是,时间可不等着卜吉想清楚再做决定,虽然说西面的诱饵可以拖住大名府军,但是那些中了埋伏的军队,怎么能挡住大名府军的精锐,听西边的厮杀声音,就能知道西面厮杀的激烈程度,等到西面的诱饵死的差不多,拖不住大名府军的时候,大名府军掉头冲东,自己这一千人,可是就和诱饵一样,再也回不去贝州城了。

    而自己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硬着头皮冲击大营,里面等待自己的,或是天堂,或是地狱,若是天庭,自己得胜而归,若是地狱,自己这一千人死无葬身之地。

    两个选择,摆在卜吉的面前,每当卜吉决定选择其中一个的时候,徐德善的眼神都会浮现在卜吉的心里,叫卜吉再次犹豫,再次不定。

    那士兵的士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卜吉在这里犹豫,那士兵就要等着,虽然只是片刻之间的功夫,士兵们之前积聚的士气也早不复存在,窃窃私语,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只听见大营之后一声惊天巨响,而后左右的营帐之中呼喊声大作,一阵箭雨向叛军射来。

    卜吉脸色大变,急忙喊到:“糟糕,我们中埋伏了,快快撤退,快快撤退!”

    再看叛军,本来士气就已经消磨殆尽,有了卜吉这一句话,更是有了目标,一个个掉头奔走,把大名府军都中军大帐,孤零零的留在了这里。

第九十八章 围城

    徐德善绝对是趁你病,要你命的那种脾气,眼看着叛军呼啸而退,徐德善从大营里钻了出来,指挥着弓箭手上前追击。

    眼前的这种景象,已经颠覆了在场所有将军的认识,一群厢军,而且还是弓箭手,现在正追着叛军精锐部队满地跑,天地良心,只要叛军回头一个反冲锋,立刻就能重新把大名府军打的满地找牙,但是偏偏,大名府军追的越凶狠,那些叛军逃的就越慌张,根本没有一丝停下来反击的意思。

    到了营地外围,那些进来时候可以悄悄越过的陷阱,又成为了叛军的一道阻碍,几乎每一个坑都能留下一个叛军,厢军在一点防备没有的情况下,万箭齐发,叫叫叛军丢下了两三百人的尸体,撤退了下去。

    这时候那西边战场的战斗也接近尾声,魏晃带领着几百精锐赶到了大帐,直到这个时候,大局已定,明镐才从大帐出来,知道了这一个清晨在军营中发生了什么。

    天之骄子,不世奇才,明镐在听说了经过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的改变,填油加醋之后的徐德善单人退敌的故事之后,心中就只剩下这一个想法了,徐德善,这一次不止是在瞎胡闹了,他,救下了全军上下,七千人的性命!

    人的地位,是用自己的实力争取过来的,哪怕是领导亲戚家的孩子,靠关系当上官的呢,人家也是要有自己的底蕴和手段作为根基的,否则一个傻小子当官,就算是一开始人们因为你的官位敬畏你,可是在经过几次三番的事情,让人们认清了你的本质之后,就算人们嘴上不说,心里恐怕也会有些想法的。

    若是说之前不误军法,智救魏晃还只能算是徐德善的个人品德的话,这一次徐德善便是用自己的本事,政府了大名府军的全军上下,无论徐德善走到哪里,迎接他的都是一片掌声与欢呼,而在领导层里,就算有人心里羡慕嫉妒恨,可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徐德善,已经超脱了天际,不是自己等人能够赶上的了。

    这一场鏖战,大名府军大胜,在西方战场上,叛军的两千人诱饵,几乎全军覆没,而东面偷袭的主力部队,也丢下了两三百人的尸体,加上上一场战斗消灭的七八百人,大名府军已经消灭了叛军四分之一的主要战力。

    打扫完战场,已经到了中午时分,明镐特意找到了徐德善询问了一下今天是应该继续行进,还是就地扎营,休息一天,毕竟熬了一宿,又苦战半天,士兵们的体力消耗也是一个大问题。

    徐德善对于明镐这个问题不置可否,这倒不是因为徐德善有些犹豫,而是徐德善跟没就没有时间思考,这时候的徐德善,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小床上,睡的正舒服呢,无论明镐怎么叫他扒拉他,徐德善都只哼哼一声予以回应,而明镐呢,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把小功臣踹到地上去吧。

    不过,既然徐德善已经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的意思,那么明镐也不好不听不是,于是大名府军便在原地驻扎下来,休息一日,同时,把营地周围的陷阱又足足多挖了一倍,以防叛军再次偷袭。

    明镐是被叛军偷袭怕了,若是没有徐德善,险些就没有了性命,于是明镐又派出了人,快马加鞭,联系后队的民夫,叫民夫加快脚步,与战斗部队加快汇合,人数多了,最起码看着就声势浩大不是,给叛军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用几千人偷袭几万人的队伍吧。

    为了自己的小命,明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小心谨慎的要死,硬生生的把一天的路程走成了三天,每天拿出三分之一的时间来行军,剩下的时间就是侦查情况,然后挖在营地前后左右挖坑,防备叛军偷袭。

    其实明镐大可不必这样,在前两次的战斗中,叛军已经损失了四分之一的战斗力量,要知道,哪怕在与辽国人的一场大型战役中,一般一支军队的损失,也就在四分之一这样的数字上下,若是死的人再多一些,那么军队的士气会受到严重影响,别说打仗了,想办法阻止军队叛逃才是最要紧的。

    更何况,你看看这两次叛军与大名府军的交锋,第一次两军不期而遇,被人家五百破一千,杀了一个落花流水,第二次呢,想出来一个半夜劫营,声东击西的办法,可是却被人家一眼看穿,早有准备,不仅诱饵没回来几个,就连卜吉带去的精锐也损伤了一部分。

    如此惨痛的伤亡情况,早就把王则吓了一个半死,到这时候,王则才能切身感受到,其实一个皇帝,尤其是造反的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之前连战连胜,欢腾喜悦的时候什么都好说,现在战败,无数的事情就堆到了王则的前面。

    这王则,虽然读过书,有些才气,可是王则在造反以前

    ,还是军中小校,虽然暗暗遥控一个偌大的弥勒佛教,但是手底下只不过有百十人,想一想,一个躲藏在暗处的教派,做什么事情可以异想天开,打不了就是杀人呗,有什么大不了的,王则这个教主当的轻松无压力,可是现在造反当皇帝了,皇帝嘛,就不能当的跟土匪一样了,就要做事讲理,就要按照规矩来。

    但是,王则一来没有管理这么多人的经验,二来王则一下子扭转不了自己的做事风格,三来接连战败,王则的心态就有些不平衡了,自己当皇帝是为了来享福的,自己的三宫六院还没有找到,自己的文武百官还没有凑齐,怎么就有这么多的烦心事找上自己。

    哪怕丢开那些可以放一放的事情,现在摆在王则面前的,还是有几件必要尽快处理的事情的。

    第一就是招兵,到了现在,王则的家底就只有宣毅军乾宁军两军带出来的边军,接连的战斗,已经使兵力眼严重不足,更何况如今大名府军兵临城下,那还等什么,王则自然要把一切力量都动员起来。

    在解决这一问题的时候,王则的处理办法很粗暴,随便你是不是弥勒佛教的信徒,只要是能够下地走路,只要是四肢健全,就给我拿起兵器,到城楼上去。

    这就已经到了第二个问题上,贝州城几万人的城市,把男人抓了壮丁人数算是凑上了,可是军中需要的武器,铠甲,粮食,城防军需却不够数,当然,这些抓来的壮丁就是用来送死的,并不需要什么武器铠甲,每天给一口吃的也就行了,可是铁,石头,木头,油这些东西总不能变出来吧。

    王则对于这个问题同样简单粗暴,既然男人都当兵了,那么女人也就不能闲着了,把家里面能够拆除的东西都拆了,铁拿去融了做刀枪,木头拆了守城用,这不就完美的解决了。

    什么?有人不愿意?这么简单,杀了不就行了,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还管别人的性命干什么。

    还有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守住贝州城,击退大名府军。

    其实王则经过了这么多天的热血,现在冷静下来,已经给自己有了一个初步的定位,那就是,别看自己号称东平郡王,但是其实和一伙土匪山贼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自己是正规军起家,闹得动静比较大而已,也正是因为这样,朝堂也会更加记恨自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自己除掉。

    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若是自己还把自己当成东平郡王,那么自己就要死守贝州城,寄希望于其他各路边军中的信徒呼应起义,汇聚于此,拜自己为王。

    而第二条路,就是放弃贝州城,把自己当成一般的土匪,向西北而行,一路上扫荡各县,去到一个深山老林里当自己的山大王。

    这两条道路,各有优缺,第一条路的优点就是收益大,一旦能够如想象中的成功,那么自己就可以分疆裂土,独占一方,真正的称王称帝,据守河北。但是这样做的风险同样也是极大,不说那各路边军中的弥勒佛教信徒能否如自己这般杀了主将,到贝州来投,就算是他们能够做到,等他们来到贝州城,中间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一路上各种拦截,至于多久能到,王则也不知道,而这这段时间之内,自己能不能守住贝州城,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自己困守孤城,吃喝用穿,都只能从贝州城取得,战死一人便少一人,吃一口粮食就少一口粮食,而外面的宋军则不同,他们有全宋朝庞大的国力人口支持,河北没有兵了可以从河东调,河东没兵了可以从西北调,就算西北也没人了,还有关中,两湖,两广,一个小小的贝州城,就算自己手下个个都是神兵下凡,又能怎么样,绝对挡不住宋朝的进攻。

    至于第二条路就简单了,不就是上山当土匪吗,没什么技术含量,也没什么可以担心的,宣毅军之前围剿的土匪多了去了,自己只要照方抓药,找一个深山老林就好了,凭借着贝州城和周边这么多天抢夺的财物钱粮,随便躲个几年不成问题,到时候别说朝廷围剿了,就算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但是,王则不甘心啊,自己谋划了这么多年,提心吊胆,含辛茹苦,结果,就是为了去山里当大王去?自己在宣毅军还是一个小校,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呢,结果现在反倒跑到山沟里去,不但每天提心吊胆,还没得吃没得喝,自己这是何苦来的呢。

    面对着这两条道路,王则很难抉择,觉得需要细细的权衡一下利弊,再做选择,不过贝州城中,已然是乱做一团,各种的事情不断的找上王则,叫王则忙的不可开交,这一忙起来,时间就过的快,而等王则稍微有了一些喘气时间的时候,三天时间已经

    过去,而贝州城外,明镐率领的大名府军和第一批来的五万民夫,已然是把贝州城围了。

    当然,对于一个偌大的贝州城来说,明镐手下仅有的几千士兵和五万民夫,显然是不能把贝州城围住的,更谈不上攻取贝州城,不过当王则站上城门楼观看的时候,便发现这些大名府军好像并没有发起进攻的意思,他们在南城门外扎下营寨之后,便分出了越有一半的人手,去到了西城门外,开始在地上挖坑,大大小小,一个挨一个,一个套一个,几万人开工,半天的时间,就在叛军的眼皮子底下,把西城门外挖的面目全非,看是没有办法看了,效果倒是不错,寻常一个人别说着急跑着出去了,就算是慢慢走,也要半天的时间。

    第一天大名府军把西城门外挖成了这样,然后留下了四五百人驻守,到了第二天继续去了北城门,同样的一天,把北城门按照同样的方法,弄出了同样的效果。

    站在城墙上的张峦看见坐不住了,急忙对王则说道:“主上,他们这是要把咱们困死在贝州城中啊,不能任由他们这么挖下去了,请主上要派一支人马,两三千人便可,一击冲散这些民夫。”

    王则表现的很平淡,他看了张峦一眼,说道:“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大名府军的一计呢,两三千人,我城中还有多少个两三千人,若是这两三千人中了他们的埋伏,一去不回,我手中便再无可用之兵了。”

    张峦道:“那咱们就这样坐以待毙不成?”

    王则道:“他们这样也好,我们出不去,他们也进不来,咱们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其他各路边军能有什么动作了,反正都是死,咱们便再等他和两三月,逍遥快活一阵好了。”

    听了这话,张峦漠然无声,然后,王则就下去城墙了,回到自己的王宫之中,叫手下将领,在贝州城中,寻找美颜女子,给自己为妃,上好美酒,叫自己畅饮,歌舞姬为自己助兴,其他诸如军国大事,一律交由张峦卜吉处理。

    之后的日子里,大名府军在城外忙活,贝州城里更是乱套,想想看,王则这个最高领导人都已经开始声色犬马,那么底下跟随王则叛乱的功臣将领,还有什么理由不放纵自己,只是这样的话,就苦了贝州城中的百姓,为叛军做苦力不说,现在还要任由叛军欺辱,在贝州城里,无时无刻,都存在惨叫与哭泣,充满喊叫与无助,血,酒,色,欲,各种人性最阴暗负面的情绪在这里爆发,这一座仅次于大名府的河北重镇,变成了人间地狱。

    大名府军在外面也没有闲着,在贝州城外的三个城门外都挖满了坑之后,便开始在在南城门外堆积土山,在贝州城乱的最热闹的几天里,把土山堆的比城墙还高,堆出一个高点之后,开始从高点向两边顺延,虽然速度很慢,可是大有把贝州城包围在土山里面的势头,另外各个城门外挖坑的工程又继续了,那一坑接一坑的,叫叛军在城墙上已经一眼望不到边了。

    在这几天里,徐德善的日子开始过得悠闲起来,身为功臣,徐德善享受着比明镐还要高的伙食待遇,自己独立一间的营帐,随意指使的亲兵,还有跟在徐德善身后保护徐德善安全的周迪。

    说实话, 徐德善有些无聊了,之前几天,他还有心情骑着马围着贝州城转一圈,看看四个城门之外挖成的壮观景象,后来几天玩腻了,徐德善又跑去看土山,不过现在好了,徐德善又有了他新的玩具。

    在第二批民夫到来的时候,有人抬了几个箱子放到了徐德善的帐篷里,徐德善看见大喜,打开箱子,里面都是各种的零件,徐德善笑嘻嘻的,从其中挑选了一些,找了块布包起来,叫周迪拿着,然后便去找明镐了。

    明镐这两天的心情其实也不错,在某一天徐德善偷偷摸摸的把他叫进某一个隐秘的帐篷说了些什么之后,明镐就完全不把眼前的叛军放在眼里了,毕竟,自己都把贝州城围成这样了,再怎么样,叛军肯定出不来了吧,只要自己的安全有了保证,那么其他的一切就都好说。

    而这一次看见徐德善,明镐也笑眯眯的,问徐德善道:“徐德善啊,你这一次干什么来了,莫非你又有了什么馊主意不成,快来说给我听听。”

    徐德善笑道:“明大人,你还急什么,如今大破叛军只在旦夕,不用太着急了。”

    明镐奇怪道:“那你来干什么,你平常可是宁愿窝起来睡觉,也不愿进我的大帐一次的。”

    徐德善道:“馊主意倒是没有,不过好玩的物件却是有一个,我想了想,我河北以后是要面对辽军的,所以之前研究的那些物件,正好趁此机会在战场上实践一下,大人请移步,来看看我这件宝贝如何!”

第九十九章 攻城演习

    明镐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当兵打仗是人家徐德善闲着没事闹着玩的副业,奇思妙想造东西才是人家的主业,如今军队上下,穿的几乎都是经过徐德善改造过的装备,别看外形差不多,但是效果可是强了不止一筹,堪称现代鲁班的大师,能够叫他称之为宝贝的,自然是一件极好的东西了。

    明镐当即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跟着徐德善出来,徐德善拉着明镐,出营直接向贝州城走去,最后一直走到了贝州城南门堆造的那一座土山上。

    这座土山是在贝州城楼上弓箭手的射程之外堆建的,随着高度越码越高,位置也向前推进了一点,不过始终处在一个安全距离,叛军的弓箭射不过来,大名府军的弓箭也射不过去。

    当然,理论上土山的高度是可以无限增加的,不过贝州城已经是十分高大,土山能够堆到与贝州城平齐已经很不容易,想要再往上建造,难度也要成倍的增加,考虑到成本与效果,土山的堆积也就到此为止,不过这也足够了,站在土山上,已经能够看见贝州城墙上的详细情况,再搭一个架子的话,更可以看见贝州城内的种种。

    徐德善与明镐就站在了土山之上,与那城墙之上的叛军遥遥相望。

    主帅出行嘛,还是亲身来到前线,身后自然跟着众多的亲卫保护安全,那贝州城叛军远远看见土山上人多起来,顿时紧张,生怕大名府军开始攻城,于是一面急忙上报,一面张弓搭箭,准备防守。

    徐德善和明镐来到了土山之上,先看了看贝州城内的情况,然后徐德善瞄了瞄这里到贝州城的距离,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周迪手上拿着的包袱,打开,露出里面一个个的散碎零件。

    在场之人都是有经验的,一看就知道这些零件是用来组装弓箭用的,不过这些人看了看,却是看的糊涂,那平常弓箭,只要用柄与弦就能组起来,但是徐德善的这一堆东西,零零碎碎的,跟一个杂货铺一样。

    有人问了:“徐郎君,你这是要组装一张弓吗?”

    徐德善给了他一个满意又鼓励的眼神。可是那人又问道:“可是平常弓箭简简单单多好,这么复杂了,既贵又不好用,有什么意义?”

    徐德善白了这人一眼,问道:“这位大人,敢问,你知道人与动物的区别是什么吗?”

    那人想了想摇头不知。

    徐德善道:“你看人不如马跑得快,不如熊强壮,不能像鹰一样飞翔,可是人却掌控了这个世界,就是因为,人与动物的最大区别,那就是能制造工具,而制造的工具越好,就说明人比动物越优秀,至于这些东西,你们看着。”

    徐德善说完,盘腿坐在了零件面前,拿起弓体,魔术一样把各个零件安装到了弓体上面,片刻的功夫之后,一张形状怪异的弓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众人还是不解,不止是这张弓上面多出来的那么多零碎有什么作用,不过徐德善没有让他们存留什么疑惑,他把弓交给了身后的周迪,叫旁边士兵拿来了一支长箭,指一指对面的城墙,叫周迪瞄准了叛军射箭。

    这时候那城墙之上已经堆满了叛军,根本不用瞄准

    周迪虽然不常用弓箭,但是比划两下还是可以的,而且以眼前的这个距离,哪怕军中的大力士,用最重的弓,恐怕也绝难射到对面城墙上去,就算射到了,箭矢也早已经失去了威力准头,造不成威胁,所以也就无所谓准不准的问题了,就算是射偏了,也每人笑话。

    这么想着,周迪伸手拉弓,周迪本是江湖出身,江湖人的武功讲究轻巧灵便,所以周迪的力气,放在军中并不算大的,想一想徐德善废了这么大的力气拿出来的弓,自然是一把绝世好弓,既然是好弓,那么需要的力气也就大,于是周迪用尽了力气来拉动弓弦,甚至做好了拉不开弓被人笑话的准备,甚至连自己给自己解围的话都想好了。

    但是没想到,这弓弦很轻松的就被拉开了,按照周迪的感觉,这张弓的劲道,最多只和军营中的软弓相仿,而软弓,是射程最近,普通军士都能驾驭的了的弓箭。

    这么想着,周迪把弓弦拉满,面对贝州城墙,随便找了一个叛军作为目标,调整了一下角度,而后松手放箭,本以为这箭还没飞到一半就会掉下去,可是箭矢却以一种自己想象不到的速度飞了出去,在预计的轨道上越走越远,雷霆一般,竟然真的射到了对面的城墙上,对面叛军急忙躲闪,那箭矢余威不减,直钉在了叛军身后的木板上,尾羽震颤不以,箭头入木三分。

    什么叫震撼,这就叫震撼,当这一弓射出去的时候,不光贝州城的叛军吓得屁滚尿流,东躲西藏,就连大名府军的众将官都差点眼珠子没掉下来。

    男人最喜欢什么,当然是武器,而且是越强越大越长的武器最受喜欢,而徐德善手里的弓箭,简直就是神兵利器,谁家要是能够拥有这么一件,足可以叫他笑傲军营了。

    明镐看见这弓,忽然就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徐德善所说的复合弓嘛,原本明镐还以为徐德善是在吹牛,没想到徐德善真的把他给做出来了,明镐好像想起来了什么,问道:“徐德善,这样的弓箭……莫非也是军营里面人手一把不成?”

    徐德善还没说话,旁边的将领又大吃一惊,道:“难道这样的绝世神弓,还有很多?”

    徐德善摇摇头 ,道:“倒没有很多。”

    将领这才放心的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这还算差不多,如此神奇的弓箭,只配英明神武的大将军拥有,怎么能够全军普及呢,这也太颠覆自己的常识了。

    徐德善接着说道:“之所以不多,是因为贾大人太抠门了,给的银子有限,这样的复合弓,就算是成本,怎么不要十……五十两银子一把,所以这一次打造出来的,只有一百把而已,大家先用一用,若是效果好,再去叫贾大人拿钱。”

    五十两银子!五十两银子!就能打造出一把超乎众人认识的弓箭,这……徐德善这简直就是在破坏市场嘛,这样超长射程,超常威力的弓箭,怎么随随便便不要一千两银子,而且还是有市无价的那种。

    众将官一下子便吵闹起来了,挣着抢着夺过徐德善手里的弓箭,拿贝州城里的叛军当靶子射上两箭,使出浑身解数,你争我抢,好不热闹,忽然有一个将官反应过来,拉住徐德善问道:“你说像这样的弓箭还有……一百把?”

    徐德善点点头,将官悄悄的道:“那徐郎君,我这里有十两银子,能不能把那一百把里给我五十把,叫我的士兵练练手。”

    这将官刚说完,旁边就有人听见了,一想也是啊,自己这么多人争这一张弓干嘛,人家徐德善那里还有一百把呢,随便分分,自己不就有上几把了。这下子众人把注意力从弓箭转移到了徐德善身上,一个个凑到徐德善身边,徐德善一个大活人当然不能争抢了,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开始吵着要复合弓的分配额度。

    这官员任免,自然不能全看能不能说,还是需要留下一些能办实事的人的,所以在围着徐德善的这一群人里,有能说会道,占便宜卖乖的,就有沉默寡言,不知道如何开口的,但是当官当到这个程度,不会说话,那么他自然有他办事的方法,突然有一个人开口了:“徐郎君,我愿意出一百两银子,要十张复合弓。”

    徐德善是典刑的认钱不认人,之前被众人吵的七荤八素,现在一听见有钱,顿时就精神了,指着那将官道:“好,一手拿钱,一手交货。”

    这下子,众官沸腾了,原来这里还有银子的事情啊,不早说,若是早说的话,事情不就简单了嘛,不就是一百两银子吗,在偌大的军营里,从哪挤挤挤不出一百两银子来,换来十把神弓,从哪里看都是值得的啊。

    不过众人好像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在市场上,物品和价格是有关系的,物品越多,价格越低,物品越少,价格越高,一开始十把复合弓是一百两银子,可是到了后来,想要的人这么多,复合弓却就只有那么几把,眼看着价格翻着翻的往上涨,要不是明镐在场,反应过来,及时制止了徐德善这种哄抬物价的行为,要不然自己辛辛苦苦要来的这些军费,就都进了徐德善的腰包了。

    所谓弓箭嘛,当然是要成了阵势才能体现出威力,所以徐德善花了一天的功夫,交给了这些将官复合弓的组装,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各营精挑细选出来的一百弓箭手齐聚在了土山之上,阵型整齐,面对贝州城。

    再看那贝州城上,众叛军远远的看见复合弓,已经感知到复合弓威力的叛军吓得够呛,东躲西藏,大名府军这边一声令下,士兵调整角度,瞄准城墙,齐齐撒手,一百只羽箭破空而去,其中大多数都能射到城墙上,威力不减,少数几支劲头稍微弱了一点,不过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第一批复合弓铸造组装起来能够这样的质量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而那些将官看只是一排箭矢就吓得那叛军不敢露头,更是兴奋异常,徐德善也满意的点点头,扭头再看士兵,却看见有的将官已经指挥士兵收兵回营,徐德善急忙把这些人拦下来了。

    徐德善有些奇怪,问道:“你们干什么去?”

    将官道:“既然已经试过弓箭威力,自然是要拿回去好好保养一下,等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徐德善摇头道:“才用了一次,保养什么,再说现在就是用弓的时候,来来来,把咱们那些箭矢都搬过来了,你们就在这里冲着城墙上

    射,我不说停,你们谁也不准停下来。”

    将官一下子傻了眼,人家贝州城墙上已经没有叛军防守了,还射什么射,白白浪费箭矢,这不是成了傻子了。

    众人疑惑的看着徐德善,徐德善想了想也感觉这么平白浪费有些不好,便转身找到了明镐那里,跟明镐说道:“明大人,咱们是不是有机会的话,该组织一次攻城了?”

    明镐奇怪道:“攻城?这有点没必要吧,可是你之前不是说……”

    徐德善道:“可是你不攻城的话,我……你怎么能快速攻下贝州城呢。”

    明镐道:“你不是已经有了计策,只要再过几日,便可以大功告成,何况还在这时候大费周章。”

    徐德善道:“明大人,你这话就不对了,虽然我有计策,但是到时候也还是需要人在正面吸引敌人注意力的,你现在不让士兵进攻几次,熟悉一下情况,到时候突然攻城,恐怕要死伤惨重,得不偿失。”

    明镐还在犹豫,下不定决心,徐德善想了想又问道:“明大人,你就说吧,你想不想占了这平叛的大功。”

    明镐点头道:“我自然想。”

    徐德善道:“那你可要抓紧了,我估摸着吧,朝廷看见叛军势大,应该已经在琢磨平叛人选了,要是等人家来了,无论你再努力,可是人家来了只要说上一句话,功劳就也是人家的了。”

    明镐顿时紧张起来:“那你说我应该在什么时候拿下贝州城?才能不叫别人抢了我的功劳?”

    徐德善道:“从叛乱到现在,最多不超过一个月拿下贝州城才好,算一算,如今只还剩下十天时间了。”

    之前没有一个日期作为目标,明镐还觉得日子慢悠悠的,可是猛然间听说留给自己破贝州城的时间只剩下了十天,明镐一下子紧张起来。

    明镐现在的心里,其实和王则是差不多的,若是明镐真没本事,奈何不得叛军也就罢了,人家谁来平叛算谁的本是,可是你说说从叛乱开始到现在,明镐操了多少心,费了多少劲,冒了多少险,受了多少气,现在终于把叛军围在贝州城中,平叛在即,若是有人这时候来了轻飘飘的就把自己的功劳抢走,明镐实在是有点不甘心。

    于是,明镐被徐德善说动了,当天中午,就集齐了全军上下,连厢军带民夫的所有管事将领,召开了第一次攻城作战会议,在会议上,明镐明确了这一次的会议主题,那就是,在接下来的五天时间里,每天分为上下午两个阶段,一共十个批次,全军上下,全员参与,模拟进行攻取贝州城的演习活动,说是演习但是只能说不用强攻,但是各个兵种,各种器械之间的配合是一定要打出来的,为以后真正攻击贝州城做准备。

    明确了中心思想之后,明镐坐下,剩下的事情就要交给魏晃这些武将了,单纯就攻城来说,其实办法也就那么几种,不过现在军队中有了超远距离的复合弓,堆积起来的土山,攻击办法自然也要相应的变化一下,魏晃与众人商议半天,终于定下了攻城计划。

    理论与实际之间,总是有一些距离的,别看魏晃等人嘴上说的热闹,但是真正到了战场上,数万人的队伍,怎么能就和嘴上说的那样犹如臂使,各种各样的问题不断涌现出来,而这就是演戏的目的,那些将领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增加部队的攻城实战经验,为过几天的大战做准备。

    至于徐德善,也达到了他的目的,这几天徐德善一直呆在了土山上,守在了那一百名手持复合弓的士兵旁边,查看复合弓的使用情况,包括磨损,力道,耐用性等等,一一记录,等待以后改良。

    而这时候贝州城里的叛军就有些郁闷了,一开始他们郁闷,是因为城外的大名府军终于发动了攻城行动,而且声势浩大,叛军急忙禀报王则卜吉张峦,然后发动全城力量进行防守。

    可是过了几天之后,叛军发现,这些大名府军好像脑子进水一样,每天在城下集结了大规模的人马,什么投石车,盾车齐齐上阵,还有那有着恐怖射程的弓箭,各种手段不要钱一样砸向自己,可是眼看着到了紧要关头,大名府军却突然撤军了,而到了下午或者过一天,这样的场景又会再次上演一遍。

    到了这个时候,王则不出面是不行了,王则急忙召集群臣,分析大名府军现在这样做的目的,群臣商量了半天,的出来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大名府军是想要通过每天的试探,叫守军麻痹大意,等哪一天时机成熟,突然发难,夺取大名府。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叛军既然被困在了贝州城中,那就是无论宋军出什么招,叛军都要一招不落的都接着,错过了一招,后果就是贝州城破,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

第一百章 文彦博挂帅

    开封汴梁,皇城之中,赵祯坐在龙书案后,愁眉不展,犹豫不定,一语不发,在他的面前,站着整个大宋朝的最顶尖精英,而这些精英,同样的沉默无言。

    半晌,赵祯问道:“众位卿家,河北宣毅军叛乱,谁愿意前去平叛?”

    众臣假装没有听到赵祯说话,低头不言,宋朝官场就是有这一点好处,皇帝和朝臣之间,距离很近,平常商议事情,双方都是本着身份平等,互帮互助的原则来讨论的,除非是关系到皇帝私密的事情,朝臣不好插嘴,其他的天下大事,哪怕皇帝强行下旨决定什么,也会被朝臣集体驳回。

    这样做好处很明显,皇帝的权利被极大的限制起来,别说皇帝想要做些什么过火的事情,就算是皇帝单纯的想要安乐一下,朝里都丞相御史各部大臣都会直言上奏,叫皇帝清名朝政,勤俭节约的。

    不过这样做自然也有坏处,尤其碰上像赵祯这样一个开明勤勉的君主,赵祯很对待臣子很开明,有什么事情,只要拿到大殿上讲道理,只要没有把对方说的哑口无言之前,赵祯绝对不会强迫对方去干什么的,就像今现在这样,河北宣毅军反叛的战报已经送来了三天了,而且之后的战报一封接着一封,事态之紧急不言而喻,眼看着整个河北就要丢了,可是赵祯还在这里为谁去当这个召讨使而发愁呢。

    平叛,绝对是一个有着天大油水的差事,可是同样的,收益大,风险也大,这些朝堂大佬都已经是位极人臣,就算是平叛成功了又能怎么样,宰相之上难道还能当皇帝不成,所以犯不着为这事以身犯险。

    更何况,如今君子之党的风波还没有过去,范仲淹已然身死,韩琦富弼被贬在外,如今的宰相晏殊,枢密使夏竦,参知政事文彦博,都没有前线指挥一线作战部队的经验,这一次去河北,若是事成也就罢了,可若是抓敌不成反被打,轻则贬官罢职,重则丢了性命,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这排名前三的大佬不说话,底下的众臣就更不敢说话了,而大臣不说话,赵祯就更沉默了,这是赵祯的特点,也是赵祯的处事办法,往往在这沉默中,就已经把事情办成了,大不了就是多花费些时间罢了。

    什么灾荒,什么党争,什么黄河决堤,赵祯都是用这个办法沉默过来的,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赵祯真的没有办法再沉默了,造反啊,还是边军造反,这可是自从太祖开国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大事,难道祖宗的江山就要在自己手里丢去一片偌大的河北之地吗。

    所以,在沉默着看了三天默然无语的大臣们之后,赵祯发怒了,赵祯把龙书案上的东西都扔到了地上,然后指着底下大臣的鼻子,一个接一个的开始数落。

    说是数落,还真的一点没错,良好的宫廷教育,让赵祯哪怕是骂人,也不知道怎样去骂,只能从过往的事情里找些顺嘴的事情找寻这些大臣一顿,而对于这些大臣的实际影响,几近于无。

    不过,这些大臣们大多都已经摸清了赵祯的脾气,这一次赵祯这样,已经是史无前例的发怒了,作为臣子的,自然要想着怎么样才能平息皇帝的愤怒,要不然,以赵祯的性子,虽然不会当面说你什么,可是同样的,赵祯同样会选择一个消然无声的办法,叫你离开京城,去外地当官。

    按道理说,这么重大的事情,应该是宰相出面处理,可是如今的宰相晏殊,却是已经快要花甲之人,是范仲淹韩琦等人的长辈,更是富弼的老丈人,年老体衰,如今已经是大病连着小病,若是再去一次河北,恐怕河北还没到,晏殊这把老骨头就要散架了。

    晏殊年纪大去不了,接下来就是枢密使 夏竦了,夏竦的枢密院掌管天下兵马调动,以往有什么战事,虽然都是各军将领领兵,但是名义上,都是枢密院的人挂帅,故此,夏竦是最合适前去平叛的人。

    但是怎么说呢,翻一翻夏竦之前的工作履历,虽然他现在坐在了枢密使的位置上,但是这个位子的得来,很大程度上是源于赵祯平衡君子党的势力而做出的决定,因为夏竦终其一生,也没有和军队粘上半毛钱的关系,而且夏竦一生最爱享受,贪酒好色,穷奢极欲,自从来到了汴梁,知道了天下原来还有这样的人间天堂之后,便想尽一切办法留在京城,什么升职加薪,全都不在乎,只要能叫他不出汴梁城,叫他装疯卖傻,装病耍混,什么手段他都用的出来。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才学也一般,能力也不强,还贪图享受,可就是一步步的坐到了枢密使的位置上,完全是因为夏竦能够察言观色,揣摩上级的心意,官场就是这样,能力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上级用你用的顺手,你就能升官。

    想一想,夏竦连汴梁都不想出

    ,怎么会去偏远艰苦危险的河北挂帅平叛呢,于是夏竦苦思冥想,给自己找了一个相当靠谱的理由,那就是这一次河北叛乱,事关重大,而且是边军造反,平叛一事更不能大意,一旦出兵,就要做到万无一失,但是自己虽然学过些兵法,可大概都是纸上谈兵,万一耽误了前线战事,如何是好,所以还请皇上选择更稳妥的人选前去。

    夏竦想的还是不错的,赵祯这一次选帅,务必是要求一击必胜,把河北夺回来的,所以前思后想,真的就把夏竦放过去了,仔细研究其他人选。

    其实说一千道一万,宋朝连年在西北用兵,战将无数,从中挑选一人,带领几十万禁军去到河北,别说什么叛乱了,就是辽国打过来,也不用怕,而且现在在西北名气最大,军工最多,治军最好的,就有现成的这么一位人选,狄青。

    想起狄青,赵祯心中又是一声叹息,这狄青什么都好,可是错就错在了出身不好,哪怕是一个平民呢,作为武将也就罢了,可是偏偏狄青是配军出身,脸上刺了金印。

    赵祯是不嫌狄青什么,都是自己的臣民,用谁不是用,但是朝堂上的众大臣就不这样想了,这些人都要名门望族出身,学的是圣人学问,自视甚高,只要出了皇城,摆的架子恐怕比皇上还要大,可是偏偏按照军功来说,狄青这个一文不值的配军,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已经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这叫满朝文武,怎么能够受得了。

    所以,狄青在朝堂之中是被排挤的,哪怕随便一个武将,若是立下和狄青同样的功劳,只要在朝中有些关系,恐怕早就调回汴梁,当上三四品的将军了,而狄青呢,自从出去了汴梁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哪怕每年的赏赐,封路,抚恤都一样不落,但是在众臣心中,配军就是配军,永远也登不上大雅之堂,老老实实呆在西北便好,其他的就没有你什么事情了。

    就这样,为了朝政稳定,狄青也被排除在了赵祯的选择之内,而你不用狄青,西北各将也就看不上眼了,这一条路也走不通了。

    这时候,赵祯便盯上最后一个选择文彦博了。文彦博现在的职位是参知政事,也是权利最顶尖圈子里的一员,而且文彦博不像夏竦或者晏殊,他很聪明,有手段,有能力,赵祯很是喜欢这样的臣子,再加上文彦博之前更有西北指挥军团作战的经历,尤其现在正四十多岁的年纪,年富力强,这时候若立下功劳,更有晋升的空间,以后认命他为宰相,也有一个理由。

    怎么看怎么觉得文彦博是最合适的那一个人选,可是唯独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文彦博自己愿不愿意去。

    赵祯是一个爱面子的人,他不喜欢随便的发号施令,而是喜欢臣子自己主动请缨,这样显着自己这个皇帝多么治理有方,臣子忠诚不是。

    其他人,赵祯感觉自己都能玩弄在掌心, 但是文彦博不,他太聪明了,他十分清楚皇帝现在想要什么,要做什么,同样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做什么,这样一来,双方就有一个小小的代沟了,毕竟一个是皇帝,一个是臣子,两人身份地位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也就不一样,可能同一件事情,对于皇帝有益,对文彦博就有害,而对文彦博有益的,对于皇帝又有害。

    当然,这种情况会发生在皇帝与任意一个大臣的身上,但是其他的大臣可没有文彦博这么聪明,大多数人,为了皇帝的利益,都是可以妥协的,反正妥协完了之后,只要从其他的地方找补回来不就行了,但是文彦博不同,这个家伙,聪明就聪明吧,还十分的耿直,自己认准的道理,任你对方是谁,也没有办法影响文彦博的思想。

    赵祯已经在心里琢磨了很长时间,按说挂帅平叛这件事情,对于文彦博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啊,不仅没有难度,手到擒来,能够增加资历战功,还能博得自己开心,这么好的事情,以文彦博的聪明,不可能看不出来,可是他怎么就是不去呢?他不去,自己一时间还真没有其他的好人选了。

    于是,文彦博不开口,赵祯也不点名,这样沉默的场景就一直持续了好几天,终于到了今天,赵祯忍不住了,这才发起火来。

    这么多天过去,文彦博自然知道赵祯心里的想法,可是文彦博也有自己的主意,这挂帅平叛,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是一场白捡的功劳,只要不去了前线瞎指挥,谁都能把这一份功劳挣到手,但是文彦博是什么人,自诩君子,而君子,能干出这抢夺功劳的事情来吗?故此文彦博在等,看看朝堂有没有人先站出来,若是真的没有人去,自己再站出来,一来显得自己大义凛然,二来没有了夺功之嫌。

    其实文彦博不像出京,还有一个原因,你看这朝堂上下,看上去一团和气,可是暗中也分

    出了派系,这样也正常,朝堂嘛,也是一个小圈子,要是所有的大臣都是一条心,那皇帝岂不是要害怕哪一天他们也来一个黄袍加身,把自己赶出去。

    再说了本来人心就很奇妙,就算想当初的君子党,号称君子一党,可是其中不也是有众多矛盾,要不然,怎么会闹起内乱,叫人各个击破,新政失败。

    而现在,文彦博最忌讳的,就是身为枢密使的夏竦,夏竦在党争的时候,就被君子认定为了小人,而身为小人的夏竦,被众多君子党围攻,可就偏偏是屹立不倒,而最后反而被夏竦随便想了一个理由,把君子党一下打残,尤其这个夏竦还很记仇,之前被君子打压了那么久,现在夏竦当上了枢密使,对之前跟他有仇的人狠狠的打压报复,这样的心机手段,怎么能叫文彦博不多加提防。

    不要看现在大家站在这里,和颜悦色,这是因为赵祯已经巧妙的把各方势力完美的平衡起来,大家不相上下,犯不上脸红脖子粗,可若是文彦博出京平叛就不一样了,君子党一下子少了文彦博这样以位中梁砥柱,谁知道夏竦会不会在背后做什么手段,到时候平叛成功,可是后院失火,便得不偿失了。

    不过,在当赵祯把众人数落了一遍,目光落在了文彦博身上之后,文彦博还是站了出来,决定去河北走一遭了,因为赵祯的眼神,少有的露出来了一丝警告的意味,文彦博立即判断出来了赵祯现在的心情,若是现在还装没看见的话,当时赵祯不会说什么,可是过几天自己没准就会莫名其妙的成一个知州了。

    文彦博出班奏道:“皇上,臣愿望河北平叛。”

    赵祯笑了,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虽然文彦博已经耽误了三天,但是终究这个时候还在自己的忍受范围之内,而文彦博,也终于给了自己一个完美的台阶下。

    赵祯满意的点点头,道:“爱卿此去,需要多少人马?几时能够得胜而归?”

    文彦博想了想道:“我需要禁军十万,三月之内,必定捷报回传。”

    赵祯又点了点头,文彦博不愧是参知政事,对于天下兵马部署深有研究,给出道这个数字也在自己的预计范围之内。

    赵祯问道:“既然爱卿欲要平叛,不知道合时动身?”

    文彦博道:“平叛大事,事不宜迟,现在诸位大人都在,微臣即刻便请夏大人拟写军令,兵马司出符,只待禁军调动完毕,微臣即刻出发。”

    现在知道事不宜迟刻不容缓了,你之前三天干什么去了,赵祯心中吐槽,不过人家文彦博这也是表明了一个好的态度,赵祯自然要表彰几句,以示鼓励。

    文彦博急忙还礼,眼角,却一直盯着夏竦,试图从夏竦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来,可是夏竦依旧是面带微笑,而后上前恭喜,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心思。

    越是这样,文彦博心里就越是不踏实,俗话说得好,咬人的狗才不叫呢,夏竦这不会是憋着给自己玩一个大的,等自己一出京城,就把自己一窝端了吧。

    文彦博想着,特意的来到了夏竦的面前,拱手道:“枢密使大人,我欲用十万禁军,不知道夏大人可能够调的出来。”

    夏竦回礼笑道:“我汴梁城加上左右赤县,有四十万禁军枕戈待旦,区区十万,怎么没有。”

    文彦博又问道:“十万大军,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都说军马未动,粮草先行,不知道这粮草供给,夏大人能不能保证。”

    夏竦也点头道:“这是自然,有兵自然有粮,文大人无需多虑,我当了两年枢密使,你看西北打仗,可曾少了将士一粒粮食。”

    文彦博又道:“如今河北危机,我走之后,还望夏大人万事以河北为重,千万莫要多生枝节。”

    夏竦道:“这是自然。”

    文彦博说完,再对夏竦施礼,然后便走了,只是留下的夏竦被文彦博气的半死,原来,两人一个枢密使,一个参知政事,是站在百官最前面的,而文彦博找夏竦说话,故意的把声音说的很大,对话一字不漏,都传到了龙座之上赵祯的耳朵里,文彦博这三问,可是把夏竦心里的小算盘打的稀巴烂。

    夏竦这个人的脾气,绝对是气人有笑人无的类型,你看这平叛之事夏竦不想去,可是他也不想别人去了抢了这个功劳,文彦博要去,正合夏竦的心意,心想自己只要在兵员粮草方面卡住文彦博一点,保准叫文彦博闹了笑话回来。

    可是现在好了,以文彦博之聪明,自己还没有行动呢,文彦博就用话将住了夏竦,还有赵祯亲自为证,之后再出了什么事情,夏竦不就是要负主要责任了,夏竦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不能空着手回去

    文彦博挂帅北征,说起来简单,但是哪怕以文彦博的身份,又有皇帝旨意,还当面警告了夏竦一番,但是真正想要把十万禁军连同粮草要到手里,亲自跑去枢密院下属的各个衙门,废了好大一番功夫。

    当然,文彦博身为参知政事,如此身份,还要亲自去跑这些手续,这其中少不了夏竦的一番努力,当所有事项准备齐全,再加上枢密院调兵遣将,集合十万禁军准备出发的时候,距离叛变已经过去了十几天的时间。

    文彦博可是在赵祯面前许下了三月的时间,如今十几天过去,还什么都没干,气的文彦博恼怒无比,点齐禁军,便出了汴梁,一路上紧赶慢赶,先奔大名府而去。

    十万人行军,比起几千人又有不同,几千人的队伍,只要有一个好的将领,调度得当,各营头目齐心协力,听从调遣,那么便可以共同进退。

    可是十万人行军,无论是谁都不能一下子把控十万人的行踪的,而这个时候就需要主帅把手中的事项细分给各个将领,再由将领传达命令,指挥各军营,而人一多,就要乱,一乱,麻烦事就多了起来,麻烦事多了,行军速度便慢了下来。

    行军自然不能只在陆地上行走,有的时候过桥,有的时候过河,这样一来,速度就更慢了,从汴梁出发,来到大名府,贾昌朝又足足用了十几天的时间。

    算起来,从叛乱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功夫,而文彦博连叛军的面都没有见到,文彦博哪里能够不着急,尤其一路上捷报频传,但是眼看着明镐带队,已经把贝州城围了,文彦博就更急了,自己可是御封挂印主帅,自己带兵平叛,就算艰难一点,这是职责所在,艰难也代表了努力嘛,总会有回报的。

    可是现在呢,自己大嘴一张,管赵祯要了十万人马,结果自己还没有赶到大名府,人家明镐带着几千人就把叛军剿灭了,功劳不功劳的先放一边,主要是自己丢不起这人啊,现在这时候,哪怕自己赶到贝州城外,明镐再打破贝州城呢,总也叫自己回去有个交代不是,要不然,自己带领着这十万禁军,岂不是成了到大名府公费旅游了。

    这么想着,眼看大名府近在眼前,文彦博叫大军在城外扎营,自己做了轿子,直奔贾昌朝的安抚使衙门,那贾昌朝早就得到了通知,不敢怠慢,带人静洁街扫路,出门迎接文彦博的到来。

    贾昌朝和文彦博同朝为官,又都是一方重臣,自然是见过面的,不过按照年纪来讲,贾昌朝大了文彦博九岁,做官也要比文彦博早,贾昌朝当次相的时候,文彦博不过还只是一个学士,结果贾昌朝坐着坐着官,就被发配出汴梁了,而文彦博则坐到了贾昌朝曾经的位置上,怎么能不叫人唏嘘。

    对于这样的变化,贾昌朝倒是没有什么,宋朝规矩嘛,别管你是谁,也别想当一辈子的宰相,别说两三年了,当初赵祯打击君子党的时候,个把月的时间就要换个宰相,次数多了,大家也就习惯了,谁官大官小,根本代表不了什么,现在你求我,没准明天就要我求你呢,故此官员之间,大多都是客客气气,没有什么太过强调身份地位的。

    贾昌朝和文彦博也是这样,他二人都算是君子党里的拔尖人物,多少有些交情,见面之后客套一番,便让到了客厅里面,说起了这一次的平叛之事。

    文彦博急忙问道:“贝州城情况如何?”

    贾昌朝道:“按照三日前的战报来看,明大人率领众人围住贝州城,已经在为攻城做准备,只要时机得当,便可以一举拿下贝州城。”

    文彦博听了,心中也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滋味,这个明镐,哪里冒出来的神圣,根据战报,他带领的,不过是几千厢军,几万民夫而已,这点人,甚至还没有自己带的禁军多,他们是怎么连战连捷,把叛军逼进贝州城的,这些人,不会是谎报军情,夸大战果吧,要知道,那叛军精锐就有一万人呢,一万边军不如几千厢军,这,上哪说理去。

    不过还好,既然叛军已经被围,现在只要自己带兵赶到贝州城下,那么一场功劳便唾手可得,从这里出发到贝州城,只需要几日的功夫,现在就要盼着贝州城的叛军多坚挺几日,叫自己这个主帅赶到贝州城下的时候,再坚持不住了。

    想到这里,文彦博再也坐不住,对贾昌朝拱手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还请贾大人将兵符令箭交付于我,我这就干赶奔贝州,早一日到达,早一日平叛,也好早一日叫皇上心安。”

    贾昌朝心中冷笑,现在这个局面,大家心中都和明镜一般,他难道还不知道文彦博如此着急是为了什么吗,说实话,贾昌朝乃是河北安抚使,明镐是河北路兵马司总管,徐德善更是贾昌朝的得意门

    生,同样的功劳,贾昌朝当然想要留给自己人,怎么愿意叫文彦博空手拿去,不过官场之中,权利交接,不过是一句话,一个印章的事,自己若是不交,别说功劳没有自己的了,文彦博回去之后还要告自己一个谈恋权利,聚众抗命的罪名呢。

    这么想着,贾昌朝心中也有些憋屈,慢吞吞的站起来,说道:“文大人,既然这么着急,那用不用叫明镐等人停止攻打,等到文大人到了再说啊。”

    文彦博见自己的心思被贾昌朝点破,也有些尴尬,不知道是应该点头还是摇头,心想只要贾昌朝把印信兵符交到自己手上,那剩下的事情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不必在这里跟贾昌朝废话。

    贾昌朝知道,这就是身在朝堂的好处,随便在皇帝耳边说些什么,只要皇上觉得有理,那么外放官员,无论干了什么都会成无用功,而且还不能有半个字的拒绝,贾昌朝这时候有些生气,心说那徐德善离去的时候不是说的好好的,一个月便能拿下贝州城,现在一个月可已经过去了,朝廷都把文彦博派来了,现在好了,苦劳是你们的,功劳就是人家的了。

    前思后想,贾昌朝也没有办法,拿出来印信兵符,就要交给文彦博,文彦博看见,满意的点点头,正要把这代表着河北一切权利的两件东西接过来,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有小校一声高叫:“报。”

    贾昌朝手上的动作一顿,问道:“进来,何事禀报。”

    小校道:“贾大人,嗯还有这位大人,前线传来捷报!”

    贾昌朝看了文彦博一眼,对小校道:“念。”

    那小校打开战报,一字一句的读道:“贝州城已破,斩敌三千,降者无数,伪王王则**而死,活捉叛军将领张峦卜吉,时间,是两天之前!”

    贾昌朝大喜,而文彦博的脑袋,则是翁的一下,暗叫不好,一把抢过了小校手中拿着的战报,只见上面火漆印信都在,落款处,写的正是兵马司总管,明镐。

    不用再辨别真伪,人的心情,是可以体现在字里行间的,这一封明镐的亲笔战报,字写的那叫一个龙飞凤舞,眉飞色舞,兴高采烈,以文彦博之聪明,哪里能看不出明镐写战报时候的状态。

    文彦博拿着战报,上下看了几遍,脸色极为精彩,想要哭又不能哭,想要笑又笑不出来,偌大的一个参知政事,次相文彦博,挤出来的鬼脸,叫贾昌朝看了能做梦都笑出来。

    贾昌朝看文彦博的脸色,就知道文彦博现在心里有多扭曲,说来也是啊,自己光怕文彦博来了抢走自己的功劳,现在人家文彦博来了,结果人刚到,平叛就结束了,你叫人家文彦博心中怎么想,回去怎么跟皇帝交代。

    做人做到贾昌朝这个份上,他可能不会与人争执,不能坚持己见,所以才会被贬出朝堂,但同样也因为这样,贾昌朝会顾及同僚的面子,叫事情不至于闹得不可开交,所以贾昌朝牢牢的把控了河北路这么多年,无论朝中局势如何动荡,贾昌朝都能够屹立不倒。

    贾昌朝收起自己脸上的笑容,叫人给文彦博换了一杯好茶,道:“文大人,你看这兵符印信……”

    文彦博脸色铁青道:“既然贝州城已经攻破,自然也就没有了我的用武之地,这兵符印信,不要也罢。”

    贾昌朝道:“文大人莫要说气话,那贝州城虽然破了,可是明镐等人都是一介武夫,哪里知道如何善后,想那贝州乃是河北重镇,若是处理不当,便要落下千年隐患,还要文大人施手段才好,还有这一次弥勒佛教叛乱,虽然只有宣毅军乾宁军两军叛乱,可是弥勒佛教散播甚广,在其他各路军中都有余孽,在民间更是有众多信徒,此乃大事,还要等着文大人一一处理。”

    贾昌朝这算是给文彦博找了一个台阶下,破敌的第一功没有了,但是还有善后的功劳嘛,善后的功劳虽然没有那么大,但是总不至于叫文彦博空着手回去不是,只要文彦博处理的好,回去之后也仍旧是大大的荣耀。

    文彦博看看贾昌朝,自然明白贾昌朝的好意,面对这样的老实人,文彦博也实在是无话可说,本来嘛,本来平叛一事就是要十万火急,自己总不能怪人家破敌的时间太短了吧,而且想一想,人家明镐是在三天之前破敌,而自己要不是在朝堂上磨蹭了三天,岂不就是刚刚好能够赶上,说到底,这事谁也不怨,就怨自己。

    人家贾昌朝既然是好心,文彦博也不至于跟贾昌朝置气,当即考虑了一下,对贾昌朝拱手道:“文某受皇上重托,不敢怠慢,既然如此,便不推辞了。”

    文彦博说完,取了贾昌朝手中的兵符印信,出了衙门,直奔禁军,叫手下将官扯去一半人马回京,

    余下的五万人,随自己立刻出发,赶奔贝州。

    文彦博的心态很好, 眼看最大的功劳已经没有自己的份,心里也就不再想他了,可是现在文彦博,却对另外一件事上了心,那就是,那个明镐,如何用手中几千厢军,破了叛军防守,城高墙厚的贝州城的。

    其实不光文彦博,其他所有人心中都在疑惑,怎么这样一个偌大坚固的贝州城,自从明镐围城之日起,十几日的功夫就突然告破,且不说明镐手里兵马不足一万,就算是几万人来了,强攻贝州城恐怕也要打些日子呢,明镐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其实很简单,与其说是明镐坐到的这一切,不如说是徐德善谋划了这一切,当来到贝州城下的第一时间,徐德善就找到了明镐,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挖地道!

    徐德善的想法很简单,咱们士兵少,可是民夫多啊,咱们强攻肯定攻不下贝州城,不如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南面佯装攻城,北面连夜挖出一条地道,直通城内,这样一来,那些什么城墙弓箭就都没有了用处,只要选择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派出精锐入城直取王则,那么叛军便可以不攻而破,拿下贝州城。

    明镐一开始对于徐德善的这个主意嗤之以鼻,那挖地道哪里是想挖就挖的,这个办法虽然可以越过城墙,但是一来工程量太大,二来动静也很大,乒乒乓乓的,你以为叛军都是聋子听不见怎么的,再说你从地道里挖出来的土都堆到哪里去,只要有叛军看见,立刻就能知道你要干什么,到时候提前防备,得不偿失。

    基于这个矛盾,徐德善便提出了在城门外挖坑的想法,这样的话一来可以防止叛军出城,二来可以掩饰挖地道的动静,把挖出来的土堆到南门外,还能当做土山,你看多好。

    明镐还是觉得这个办法太笨,不过徐德善那挖坑和堆土山的办法却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后来想可想,这么多人,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去挖吧,就算是不成功,也没有什么损失。

    就这样,在做好了周密的安排之后,五万民夫里面,至少有两万人被分配去挖地道了,在徐德善给他们重新讲解了一下挖地道的注意事项,技巧方法之后,地道挖的很顺利,终于就在南门外的攻城演习进行了五天之后,地道挖通了,地点,在贝州城内北面的一户人家院子里。

    这也就是亏的叛军不得人心,在贝州城里又抢又杀,那户人家一看自己院子地底下钻出来了人,惊恐不已,可是听说是大名府军,前来击杀叛军的,顿时喜极而泣,不仅没有将地道之事举报,反而帮助大名府军好好的掩藏出口,瞒过巡查的叛军兵丁。

    接下来的事情谁都会做了,突然之间,明镐下达了攻城的命令,几千厢军全部出动,把演戏变成了实战,不惜一切代价,突击南面城墙。而魏晃,则带领着五百精锐,在北面地道中悄悄突进,在叛军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了南面之后,突然袭击,攻入贝州城内部,先直奔南门,给了叛军惨痛一击,等里应外合拿下城门,与厢军汇合一处之后,再攻击知府衙门,这时候王则看大事不好,放火烧了衙门,**而死,大名府军又满城查找叛军,安抚百姓,一日之内,王则叛乱,至此而终。

    文彦博走在通向贝州的道路上,便拿到了这一份更详细的战斗情况,他上下仔细的看着,想要在其中找到一个能够叫明镐击破叛军的关键,逐渐的,文彦博的目光便集中在了一个名字上,徐德善。

    其实在战报里,哪怕是很详细的战报,写的大多也是战场战斗,敌我伤亡之事,很少有提及到徐德善的名字,但是文彦博看了看,却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个徐德善,好像官位不高,职位不大,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可偏偏只要是战报上提及的每一件事中,都有着徐德善而名字,文彦博的直觉告诉他,徐德善,一定是那个关键之人。

    文彦博立刻吩咐亲卫,打探关于徐德善的一切消息,领导的好处就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了,召讨使,皇帝钦差发话,不到一个时辰的时候,那亲卫便把徐德善的前后事情,都打探了个一清二楚,给文彦博报了过来。

    当然,这匆忙间的打探,打探到的信息定然不是那么详细,不过就只是这模糊大概的事情,就足够侍卫在文彦博的马车里蹭了杯茶喝才说完,这些情况,包括徐德善的家庭出身,经历,如何到的大名府,如何当的议事郎,如何随军出征,如何智破贝州城,一宗宗一件件,就如街头说书人嘴里的故事一样,听得哪怕是文彦博,也目瞪口呆,心情激荡。

    文彦博号称六岁便有灌水浮球之智,而人家徐德善五岁便可大破叛军,两相比较,难道徐德善要比文彦博还聪明不成?

第一百零二章 态度

    王则领导的起义,就如流星一般,灿烂耀眼,吸引了大宋上下全部的注意力,不只是因为他是一场军队的叛乱,而且一旦成功,便可以分裂河北,叫大宋失去最后一块可以对抗辽国的兵员地。

    但是这一场起义,却结束的有些虎头蛇尾,正规军叛乱,而且说两天就夺取了贝州城作为据点,并联系河北诸路驻军,直逼大名府,大有谋取河北之势,可是偏偏如此大规模的起义,被几千的厢军,一月之内就被剿灭,而其他诸军,虽然也有弥勒佛教的信徒,可是一来信徒太少,还不足以达到哗变的程度,而且那些将军得到了消息之后雷霆手段,哪里能够不为自己的小命着想,率先出击,管你对的错的,只要是和弥勒佛教沾一点关系的,通通杀掉,一扫而光,最严重的威虏军,全军上下,几乎有五分之一是弥勒佛教信徒,而最少的天威军,也有上百人。

    这些人里面,那些想要反抗的,直接被杀掉拉倒,那些胆小如鼠的,被抓起来拷问同伙行踪,那些老实听话的,则被集中关押起来,等待他们的,是未知与恐惧。

    这样的行动同样在河北路各州府之内展开,知府知县把手下能够用到的衙役全部都用了出去,各乡各村,各家各户,挨个盘查,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把各处的大牢塞了个满满当当。

    这些事情,都是交给下面各级官员去做的,而现在河北地面上最大的大佬,文彦博,则是正在思考者另外一件事情。

    徐德善,这个名字一经进入了文彦博的脑海之后,就再也挥之不去,文彦博真的很想知道,一个能够在战场上写下名字的五岁孩子,到底长成一个什么样子。

    文彦博如今已经到达了贝州城,与明镐交接完成了手上的工作,真正成为了整个河北的主宰,而文彦博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过问两军对阵情况,也不是审问叛军俘虏,更不是关心贝州民生,这些事情都是有套路的,谁来做都是大同小异,而文彦博的一个命令,就是叫明镐把徐德善找来,文彦博要与这个五岁神童见上一面。

    这一刻,明镐的心情是极度郁闷,自己堂堂一个平叛主帅,见到文彦博之后,文彦博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结果一提到徐德善,文彦博却眼冒精光,果然,人家谁不喜欢年少有为的孩子呢,而自己,果然是没有看在人家大佬的眼里。

    想一想贾昌朝都要对文彦博尊敬三分,明镐就更不敢招惹文彦博了,乖乖的找到了徐德善,跟徐德善转达了一下文彦博的意思,叫徐德善麻利的快点穿好衣服,去文彦博那里报到。

    徐德善这几天正在研究他那复合弓呢,通过这几天高强度连续使用的实践,其中还真有不少的缺点,徐德善闲来无事,便在设计更改复合弓的结构,达到更完美的效果。

    听说文彦博来了,徐德善的心情很复杂,对于文彦博这个人,无论从哪一方面,徐德善有过耳闻,最过经典的,就是文彦博六岁覆水浮球的故事,这样的智慧,简直和叫徐德善另一个头疼的人物司马光砸缸有的一拼,要不说人太聪明了不好,哪怕是志同道合,两个聪明人在一起都会起纷争,更何况徐德善的道,与文彦博的道,有天地鸿沟一样的差距呢。

    如何面对文彦博这样的顶级大佬,这样的问题,徐德善之前想过,但是并没有仔细的琢磨过,可是好像突然之间,文彦博就出现在了徐德善的面前,叫徐德善措手不及,不知道如何是好。

    徐德善感到压力山大,这种压力,前所未有,无论是年幼之时面对王全早,刘贤还是贾昌朝,徐德善完全没有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对手,徐德善觉得,自己理所应当是可以封王拜相,而自己的对手,本就应该就是文彦博司马光韩琪富弼这样名流千古的顶级大佬,就连贾昌朝在徐德善的眼中都要稍逊一筹,现在对手来了,徐德善的心情不知道该是兴奋还是紧张,亦或者有些害怕。

    徐德善害怕是正常的,毕竟,徐德善现在只有五岁,官职也只是贾昌朝随口封的议事郎,而人家文彦博呢,几十年的为官生涯,如今年富力强,正在人生巅峰,你叫徐德善凭什么和人家争锋。

    人与人之间的交际,总是要与双方的实力挂钩的,哪怕是幼年的同窗呢,长大之后地位相同的自然走的近,地位相差悬殊的,自然没有了来往,而徐德善想要与文彦博平起平坐,最起码也要能够拿出来一种能够拿捏住文彦博的办法,但是很可惜,文彦博不是贾昌朝这样的务实君子,在文彦博的思想里,除了圣人之学,便是自己的利益,除此之外,任何人若是能够威胁到文彦博的地位,文彦博会不惜一切手段,把他除去,哪怕,误国误民,在所不惜。

    徐德善心中纠结,做了半晌,没有动弹,明镐看见徐德善面色拘谨,不由得笑了,道:“徐德善啊徐德善,我原

    来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也有你怕的人,怎么,原来你只知道窝里横,欺负贾大人与我不跟你这个孩子计较,现在有了外来人,你就怕的动不了了。”

    徐德善听见明镐嘲笑自己,也不爱搭理他,心中还在思索,怎么办,人家文彦博找到自己头上来了,自己不去肯定是不行,那样的话文彦博一棍子就把自己打死了,而若是去的话,自己要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文彦博呢,是像之前一样强势,宣示自己主权,还是表现的中庸,随波逐流,亦或者表现的懦弱,隐藏锋芒……

    现在徐德善的决定,是可以决定徐德善一声命运的决定,无论什么样的表现,都有好有坏,而一旦给文彦博留下了第一印象之后,再想要更改,就是极难的了,徐德善不得不甚重选择,盘算之后的种种。

    盘算了一会儿,徐德善知道自己就算是再拖,也躲不过这一劫,对明镐说道:“明大人,面见文大人,我还要换一身衣服,还请明大人在外面等候片刻。”

    明镐看徐德善身上穿的是一身便装,如此穿着,第一次面见文彦博果然不太合适,于是笑道:“好好好,你换衣服吧,快一点,文大人还等着呢。”

    明镐说完,便出了门等着,等了片刻的功夫,徐德善开门出来,结果明镐看了徐德善一眼,差点没有气歪了鼻子,原本明镐以为徐德善是要换上他的官府,一板一眼,去见文彦博,可是现在再看徐德善,却是换上了一身花花绿绿小孩的衣服,衣服上甚至脏兮兮的,还不如之前的那一身便服呢。

    明镐气道:“徐德善,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德善笑道:“我没什么意思,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孩,穿这一身衣服有什么关系。”

    徐德善说着,眼睛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明镐一眼,明镐当时就看明白了徐德善眼神中的含义,然后立即闭口不言,心中狂叫:“我靠,这个徐德善到底是个什么怪物,这才多大年纪,就知道了什么叫藏拙,怪不得人家这么小就能叫文大人如此看重,而自己就只能挨文大人一个白眼呢。”

    可是,哪怕明镐看穿了徐德善的意图,但是明镐仍然选择了沉默,因为在经过了平叛一战,尤其是文彦博来到之后,贾昌朝,明镐,徐德善,以及河北众官员,已经隐隐的结为一派,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派系,就是这样产生的,以利益为根本,当所有人都认为你们是一个帮派的时候,不管你愿不愿意,你们就已经是一个一个派系了,哪怕你看其中的一个人很不顺眼,但是你们也只能同舟共济,再也逃脱不了这个印记。

    明镐和徐德善,其实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两人相差了几十岁,完全是两辈人,经此一役之后,明镐高升枢密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徐德善,五岁年纪,总不可能叫他去当宰相吧,最多做多,也就是破例给徐德善一个四五品的官职,而等徐德善成长起来,步步高升,哪怕十年时间就高升到宰相位置,那时候的明镐也已经要退居二线了。

    所以,明镐愿意和徐德善结交一个善缘,徐德善有自己的主意,无论他干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于是在这个时候,明镐不想过多的干预徐德善,至于徐德善未来的道路如何,也只能看徐德善如何把握了。

    就这样,一身小孩子打扮的徐德善跟着明镐来到了文彦博的房间,明镐还没有敲门,徐德善直接在外面喊了一声:“文大人,听说你找我?”

    明镐听见吓了一跳,可是徐德善不管,推门就进,“咣当”一声,把房门重重的推了个圆满,徐德善迈步就进,悄悄的给了明镐一个放心的眼神,明镐明了,不再跟着,退了出来。

    徐德善在心中忌惮徐德善,而文彦博何尝没有在忌惮徐德善,俗话说得好,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虽然文彦博算不上白头翁,可是徐德善更谈不上少年穷,想当初文彦博出身名门,六岁浮球,有了名气,可是发奋读书十几年,才在二十岁进士及第,当了官员,步入职场。

    文彦博聪明,更有手段,可是即便如此,二十岁的年纪,更有家族照顾,也不得不外放知县做起,几年时间刚才调入京城,开始了自己平步青云的职场路。

    文彦博本以为,自己的这一生经历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纵容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是比起当代官员来说,也是其中翘楚了,这一份优越感,一直伴随着文彦博存在。

    但是,忽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个徐德善,却是给了文彦博的优越感当头一棒,比年纪,人家更小,比战绩,人家更辉煌,文彦博感觉到了威胁,所以,文彦博也在考虑自己应当如何对待这个徐德善,怎么样,才能符合自己的利益。

    就在文彦博

    沉思的时候,徐德善就这么闯进来了,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没有给文彦博行礼,而是直接找了一个座位坐了上去,看的文彦博眉头一皱。

    文彦博的修养,在这时候表现的淋漓尽致,文彦博在眉宇之间,丝毫没有表现出不满,而是变得和蔼可亲,就像爷爷对孙子一样,率先和徐德善打招呼道:“你就是徐德善?”

    徐德善点头道:“就是我。”

    文彦博问道:“那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徐德善道:“我知道,你叫文彦博,是皇上派来的。”

    文彦博道:“你既然知道我是皇帝派来的,怎么见了我之后,不对我行礼?”

    徐德善不在乎道:“你是皇帝派来的又怎么样,我见了贾大人都不行礼,难道你还能比贾大人还大不成?”

    文彦博笑道:“论起岁数,贾大人比我要大一些,可是论起官位,我乃是参知政事,次相,贾大人只不过是河北路安抚使,其中差了差不多两三级吧。”

    徐德善疑惑道:“那你们两个到底是谁大?”

    文彦博道:“换一个说法吧,我乃是皇帝派来,钦差,对于河北路内诸多事宜可独断专行,就算是贾大人,若是被我查出些什么问题,只要我一封奏章报到皇帝那里,贾大人一样罪责难逃。”

    徐德善顿时长大了嘴巴,急忙跳下椅子,恭恭敬敬的对文彦博施礼,低头垂手,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文彦博一看,心中不屑,原来这徐德善就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他连自己和贾昌朝谁的官大都没有弄明白呢,原来他觉得贾昌朝是个大靠山,可以肆无忌惮,现在看自己比贾昌朝还大,顿时就害怕了,看他那样子,恐怕心里已经惊恐不已了。

    文彦博生性谨慎,可不会问这么两句就放过徐德善,继续又说道:“徐德善不用害怕,你可是我宋军的大功臣,听说你在军中屡献奇策,为平定贝州第一大功,我应该是谢谢你才对。”

    徐德善顿时眉开眼笑道:“那是不是也能给我记上一功,给我一个什么官当当。”

    文彦博道:“我听说你已经是贾大人帐下幕僚,议事郎,这一次按照功劳簿上的排名,你连升三级也不为过,若是能够留在京中,伴君左右也说不定。”

    徐德善笑得更加灿烂,文彦博却是画风一转,问道:“有功受禄,理所应当,徐郎君如此机智,自然应该为国尽才,如今叛军虽然已经被击溃,不过还有些事情需要决定,我初来河北,许多事情尚不明了,我看徐郎君大才,便问一问徐郎君如何?”

    徐德善听闻,一脸惧色,连连摆手道:“小子不才,哪里有什么学问,不敢扰乱文大人思路。”

    文彦博可是不管徐德善说什么,直接说道:“徐郎君不必过谦,如今我军占领贝州城,击溃叛军,得俘虏一万有余,再加上其余各军抓获的弥勒佛教余孽,有两万人之众,这些俘虏,你看要如何发落?”

    徐德善低头不语,文彦博道:“徐郎君不用胆怯,那杀敌是功劳,这政务也是功劳,若是徐郎君能够在此时为我出谋划策,我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徐郎君怕是要直入中书了。”

    徐德善的表情变得很精彩,贪婪而害怕,犹豫又不舍,最后偷眼看看文彦博笑眯眯的表情,咬牙说道:“既然是叛军,把他们都杀了也就是了。”

    文彦博道:“可是这些叛军虽然谋反,可是也是受王则迷惑,况且两万人不是一个小数目,怎么能说杀就杀,杀人为鬼,你就不怕这两万鬼魂半夜里来找你的麻烦?”

    徐德善被吓得倒退了两步,急忙摆手道:“那就不杀,不杀,放了好了。”

    文彦博道:“那叛军深受蛊惑,若是放了,潜伏民间,若是再次反叛,如何是好?”

    徐德善哑口无言,结巴道:“这……”

    文彦博突然重重的拍案而起,大声,喝道:“徐德善,你号称机智多谋,大破叛军,可怎么我问你如此简单事情,你却答不上来,难道那功劳簿上记得,是有人徇私枉法,都是假的不成!”

    徐德善急忙道:“真的真的,没有假,没有假。”

    文彦博冷笑道:“如今我为钦差,查办叛乱之事,若是要我查出来其中有什么猫腻,莫说什么功劳,便是你的小命恐怕也保不住!”

    徐德善吓得坐到地上,慌乱道:“没有猫腻,没有猫腻,那计策却是我给明大人出的。”

    文彦博冷笑:“既然都是你出的,可是为什么你现在却一问三不知,其中必有缘由,从实招来,我便放过你,若是隐瞒实情,我便要叫你看看我的手段!”

第一百零三章 挂印而去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有的人不会演,那就要吃苦受累,干最多的活,享最少的福,有的人演技不精,那就被称之为小人,为众人不耻,有的人只能演一半,那么剩下的一半会变得非常艰难,而那些能够从头演到尾,便就是人们眼中最成功的人物了。

    到现在,还不知道徐德善能不能把这精湛的演技维持一辈子,不过就目前来说,徐德善在文彦博这个老狐狸面前,还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就连刚才被吓坐在地上,都是徐德善故意安排的,毕竟,坐地上,总比给文彦博跪下求饶好吧。

    现在徐德善言语中唯一的漏洞,就只剩下徐德善前后的语言不一了,为什么前些日子还足智多谋堪比诸葛的徐德善,一下子变得如此平庸,文彦博死死的盯着徐德善,想要在徐德善身上看出点什么来,不过可惜,徐德善还是棋高一着,在确定好了面对文彦博态度的时候,徐德善已经给自己的行为编了好了一个十分强大,足能够叫文彦博相信的理由。

    “文大人恕罪,那些计策确实是我出的,但是这些计策却不是我想出来的。”徐德善低着头说道。

    文彦博冷眼看着,哼道:“那是谁想出来的。”

    徐德善道:“这些计策,是贾大人想出来的,在出征之前,贾大人怕军队有失,对我面授机宜,并写下了锦囊妙计,叫我藏在心上,若有什么变故,便可以拿出锦囊,一看便知,贾大人果然料事如神,一路之上叛军行动,丝毫不能逃脱贾大人谋算,故此我拿了锦囊,将锦囊中的计策说给了明大人,于是在功劳簿上便有了我的一功。”

    这个理由,看起来有些扯淡,但是在文彦博看来,却是极为合理,因为同样的事情,在文彦博自己的身上,也发生了一回。

    在宋朝,想要当官,有三条渠道,要么有关系,要么有才学,要么有名气,只要这三样占了一样,便可以做官,只不过做官的大小好坏,就要看关系多硬,才学多高,名气多大了。若是三样里面占了两样的话,一般则可以比只占一样的人起点高些,升迁快些,待遇好些,机会多些。而若是有人能够把三样全占,那么没说的,要是这样还不能混一个六部尚书大学士什么的,说出去都嫌丢人。

    而文彦博出身在士族家庭,家族可以追溯至春秋时期,几经兴衰,到了宋朝文彦博之上三辈,都是官宦出身,不过做的官都不大,所以说关系也有一点,可是并不能直达吏部,给文彦博安排出身。

    而文彦博从小就展现出来了聪明的一面,过目不忘,一目十行,才气不浅,在十里八村也有一定的名望。

    但是,只是这些却是不够的,文家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个聪明人,那么对文彦博寄予的厚望自然非同凡响,若是按部就班,一步步叫文彦博赶考升迁,那么就算文彦博再聪明,恐怕就算能够熬到权利核心,土也已经埋到脖子了。

    所以,文家便要在文彦博身上动些手脚了,关系已然这样,才学需要慢慢积累,而剩下的就是名气了,文家前思后想,便想出来了一个覆水浮球的计划,果然,有了这样的事例,关系,文彦博的名字一下子响遍州府,朝堂里都有人知道了文彦博的大名,哪怕名气现在看不出什么,但是最起码叫文彦博在朝堂里混了个耳熟,在文彦博考中进士之后的升迁履历来说,这点优势给文彦博带来的帮助,恐怕不是言语所能描述的了。

    而在文彦博看来,徐德善无疑是贾昌朝的亲支近派,关门弟子,甚至是私生子也差不多,如今五岁年纪,虽然还不能知晓许多道理,但是能够和自己这参知政事,一国之相对答几句,已经是相当的不简单了。而贾昌朝就是看重了徐德善的能力,欲要把徐德善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所以给了徐德善锦囊妙计,叫徐德善在这平叛战役里也立下些许功劳,在皇帝面前露露脸,再加上贾昌朝的铺垫,以后徐德善长大科考的时候,不就也如自己一般,平步青云,直上青天了。

    不得不说,徐德善成功的骗过了文彦博,但是文彦博,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徐德善,他还要再最后试探一下徐德善。

    文彦博收起了之前严肃的面容,笑道:“徐德善,你不必紧张,我之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怕你们在功劳簿上作假,故此试你一试,闹了半天原来是贾大人神机妙算,这我就放心了,都是为我大宋做事,既然贾大人把锦囊给了你,那便是你的功劳,没错了, 没错了。”

    徐德善还是不抬头,不看文彦博,好似委屈哭泣之样,文彦博见状从腰间拿起自己佩戴的一块玉佩,道:“徐德善,我也是有些心急了,故出此下策,是我的不对了,你莫

    要埋怨老夫,来,这一块玉佩是我心爱之物,我错怪了你,我便把他给你,算是给你陪一个不是了。”

    文彦博这种身份,身上带的东西怎么能差得了 ,除了颜色大小,其中品质恐怕比皇帝的还要好,徐德善偷眼观看,只见那玉佩晶莹剔透,世间难寻,无价之宝,顿时露出了喜色。

    按照徐德善的脾气,现在的这欢喜之色多半不是装的,刚要上前去接过玉佩,可是文彦博好像不经意间没有拿住一样,把玉佩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正滚到了文彦博的椅子下面。

    徐德善顿时知道文彦博要干什么了,自己想要拿玉佩,就要从文彦博的胯下钻过,到椅子里面把玉佩拿出,这无异于公然的羞辱自己,可是自己若不去拿玉佩,普通五岁的孩子哪里能够禁得住如此诱惑,文彦博定然能从中推断出什么来,从而开始小心提防,针对自己。

    徐德善的人已经到了文彦博跟前,没有什么多余反应的时间,徐德善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一下子便从文彦博的胯下钻了过去,拿出了玉佩,看都不看,一下子塞进了自己怀里,生怕文彦博再要回去。

    文彦博看见徐德善的反应,很是满意,俗话说三岁看到老,一个人长大之后如何,其实在小时候早有表现,若是说起读书,尚有可能突然开窍,但是人的本性,无论长多大,也难以改变。

    在文彦博看来, 徐德善没有才学,没有胆气,没有主见,这些都不重要,毕竟徐德善方才五岁,不可能有大人一样的意志力,他现在所有的一切行动都是在遵从他的本心,若是徐德善真的有违圣人之道,不知羞辱,把玉佩捡了起来,那么徐德善本性如此,长大之后,也必定没有什么出息。

    看见徐德善捡了玉佩,从自己胯下钻进钻出,文彦博心中说不出的痛快,彻底的把心放了下来,又随便说了两句勉力的话,便把徐德善打发走了,徐德善早就不想呆在这里了,转身就走,迈步出门,心中长出了一口气,自己与文彦博的第一次交锋,结束了。

    徐德善回到房间,细细琢磨自己与文彦博一场战斗的输赢,琢磨了半天,徐德善对于这一场交锋还是非常的满意的,毕竟自己能够在文彦博面前成功饰演了一个有些小聪明的纨绔子弟,消去了文彦博对自己的疑心戒备,就完全达到了自己计划的既定目标。

    唯一叫徐德善有些别扭的,就是文彦博最后的那一次试探,胯下之辱,完完全全的胯下之辱,在这个君子时代,任谁也受不了这样的侮辱。

    但是,徐德善忍了,徐德善虽然读的是圣贤文章,说的是仁义道德,可是从内心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君子,在徐德善看来,文彦博的这个试探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不就是钻一回裤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说人在矮檐下,自己不得不钻,就算是钻了,自己不是还赚了一块玉佩回来吗,在仔细把玩了一会儿这块玉佩,确定的它的价值之后,徐德善真的很想对文彦博说,您老人家还有这样的玉佩吗,我来钻你裤裆来了,一回一块玉佩,我能钻到你倾家荡产。

    文彦博来到了贝州城接管大权之后,这里的明镐等人就只剩下给文彦博打杂的份了,徐德善在文彦博面前藏拙,就更叫文彦博看不上了,于是徐德善便又恢复了之前无所事事的样子,这样的状态一连几天,突然有一天,徐德善想了起来,那弥勒佛教已平,没有后患,文彦博又不喜欢自己,自己还呆在这里干什么,算起来自己已经离家数月,期间只有书信来往,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家看看去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徐德善顿时再也不能自已,那徐才正,老太太,两位主母,徐峥徐静徐玲等人的面貌转马灯一样在徐德善眼前闪现,徐德善立刻去找了明镐,跟明镐说了自己的想法,明镐听了,面露为难的神色,道:“徐德善,不是我不放你走,回家之心,人之常情,我不好阻拦于你,不过一来如今军中乃是文大人掌权,你要是想走,问我没用,要问过文大人才是,二来你现在要是走了,这平定贝州的功劳,可就没有你的份了,你要想走,等着文大人上表议功,尘埃落定再走才是。”

    徐德善听了点头,明镐以为徐德善回心转意,舍不得那份功劳,没想到徐德善小声嘟囔了一句:“也是啊,走还要问过那个糟老头子。”

    明镐脸抽搐了一下,强忍住不去联想徐德善嘴里的糟老头子就是钦差文彦博,装作没听见一般问道:“如此说来,我劝你还是等等为妙。”

    徐德善点点头,然后便走了,明镐没把徐德善放在心上,小孩子嘛,自然会有想家的情绪,自己给他找点事做,或者找人陪他玩玩,也就把想

    家的事情忘了。

    现在明镐身为文彦博的副手,之前的主帅,事情也多,也杂,在文彦博了解了这里的事情之后,具体事项就开始进行了,明镐也忙的不可开交, 随后的日子里,明镐并没有看见徐德善,明镐没有在意,以为徐德善又找到什么好玩的,自己玩去了,可是一连几天,徐德善都没有出现,明镐就有些担心了,徐德善这小子,一向是胆大妄为,这一次,他不会又偷摸的干什么坏事去了吧,以徐德善对文彦博的印象,他不会是跑到厨房,给文彦博的饭里下肚去了吧。

    明镐急忙叫人寻找徐德善,可是找来找去,也没有人看见过徐德善踪影,明镐急了,来到徐德善的房间,敲敲门,里面没有人答应,明镐推门就进,进去之后,明镐一愣,然后就给气乐了。

    原来徐德善的屋子里面已经空无一人,而在这空落落的房间正中间,房梁上垂下了一根绳子,在绳子的最下面,挂着一封小小的印章。

    这个场面,明镐没有见过,却在书里面听说过,这不就是鼎鼎大名的挂印封金吗,徐德善这是效仿关二爷,偷摸跑了啊。

    明镐心中明了,不过还有一点明镐不明白,徐德善一个小小的议事郎,幕僚官,哪里有什么官章,不知道徐德善挂在这里的是什么,明镐把那印章拿下来一细看,不禁乐了,原来这哪里是什么印章,分明就是一块青萝卜,明镐沾了红泥在纸上印了一下,这印章上刻的乃是四个大字来去无踪。

    到现在,明镐也不知道是该夸徐德善有气魄还是骂徐德善脑子缺根筋了,到手的功劳不要,非得在这个时候不辞而别,现在好了,不但他的功劳没了,就连自己都要挨文彦博的一顿说,真为徐德善赶到不值,不过转念一想,明镐也就莞尔了,走就走吧,人家才五岁,有的是青春年华可以挥霍,而自己,嗯,还是留点心思考虑考虑自己的前途吧。

    徐德善就这么走了,明镐倒是不担心他的安全,这小子既然想当初一个人,谁都不认识的情况下,被弥勒佛教信徒绑架,都能够从高阳来到大名府,现在身上有钱,哪里是他不能去的,更何况贾昌朝的护卫周迪是跟徐德善在一起都,更牵走了一匹好马,恐怕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叫徐德善回头了。

    以明镐对徐德善的了解程度,这样的猜测和实际几乎没有一丝差错,在经历了一场战争之后,徐德善又成长了许多,肌肉更结实,力量更强大,再加上现在身上银子多的花不完,所以徐德善特意买了一匹小马给自己骑,一路上溜溜达达,漫步前行。

    这一次回去,与之前来的时候的心情不同,走法也不一样,来的时候心中有事,刻不容缓,直奔大名府,这时候回去,弥勒佛教也除了,官也当过了,功也立了,银子也有了,徐德善走到可谓是潇洒至极。

    周迪怎么样,怎么说也是江湖侠客,想当初在入朝当官之前,也曾浪荡江湖,快意恩仇,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自以为天底下最快活的生活不过如此,可是现在周迪跟了徐德善,这才知道,原来最快活的生活,可不只是吃肉喝酒就能行的。

    想当初自己吃的是烂肉,喝的书劣酒,一口酒下去,还没等自己醉呢,脑袋就先疼起来了,那肉多半吃的是心肝脾肺等物,那时候人年轻,不懂事,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快活为何物,可是现在周迪可是当了羽林卫,跟过贾昌朝,什么世面没有见过,那大宋最顶尖的奢靡生活也已经看的习惯了,那都是物质享受,**,**而已,你看看人家徐德善,周迪不得不感慨,跟徐德善比起来,什么贾昌朝,什么官员,在享受,尤其是精神享受这一方面都只能算是学生,徐德善简直用有限的钱把享受演绎到了极致。

    具体行为,周迪也描述不出来徐德善有什么不一样的,只不过徐德善就是特别,就是与其他人不一样,跟了徐德善就是感觉舒服,几天的时间下来,周迪已经彻底的被徐德善的糖衣炮弹打败了,很认真的在考虑是不是还要和徐德善学学,挂印而去,这辈子就跟定徐德善了。

    当然,潇洒有潇洒的好处,也有他的坏处,徐德善每日里吃香喝辣,所以哪怕几天过去,也只不过走出去了百十里的路程,这一日,徐德善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回家这个目标,收拾心情,骑上自己小马,和周迪上了大路,拍马前行,却听见后面一个声音高叫:“徐郎君慢走!”

    徐德善心中奇怪,不知道这事谁在叫自己,回头看,那人一身军装,像是大名府军都人,便勒住马匹,那人看徐德善停了,急忙赶至近前,满头大汗对徐德善施礼道:“文大人要杀了魏将军!还望徐郎君救魏将军一救!”

第一百零四章 妥协

    徐德善贪图享受,不能说明徐德善就不顾及别人感受,在思想正确的大前提下,徐德善会努力让身边所有人的利益最大化,而魏晃之事,自从他斩杀俘虏的那一刻开始,徐德善早就预料到了他必然为官场所不容,但是纵然魏晃有错,可是有错也有功,说破了天,贝州城上魏晃带人打下来的,就算不能功过相抵,贬两级官也已经足够了,哪里能够想到,战争刚刚结束,文彦博就要杀了魏晃。

    魏晃之前与徐德善没有什么交集,更谈不上朋友,两人见面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但是徐德善从来对事不对人,魏晃刚刚立功,就要被杀,就算上哪去也说不过去,若是杀了魏晃,恐怕边军将士的心寒!

    徐德善想着,拨马便往回走,一路狂奔,一日的时间,便回到了贝州城下。

    本来徐德善是想直接去找文彦博讲理的,但是想了想自己费了半天劲给文彦博留下了一个小孩子的印象,这么去了,岂不是前功尽弃,为了救魏晃把自己搭进去,有点不合算,再说自己离开了这么多天,谁知道贝州城中有什么变化,若是魏晃真的犯了错误,人家文彦博有理有据,自己这么去了岂不是自讨没趣。

    于是,徐德善拐了一个弯,先去了明镐那里,推门进屋,正看正好明镐愁眉不展,坐在那里撕纸玩呢。

    明镐看见徐德善来了,吓了一跳,然后一喜,然后便又无精打采起来,徐德善看来奇怪,问道:“明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就算几天没看见我,也不用如此想念吧。”

    明镐摆摆手道:“徐德善,你不是在房间里挂了个萝卜干,然后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你回来的,可太不是时候了。”

    徐德善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明镐把徐德善拉进来,关上了门,叫徐德善坐下,唉声叹气道:“徐德善,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天可算是受了罪了,若是有可能,我真的是想跟你一起走了算了。”

    徐德善道:“你慢慢说给我听。”

    明镐再叹一口气,说了起来,原来,自从徐德善走了之后,文彦博手段强硬,逐渐从明镐手里接过了贝州城的所有军政大权,当把善后事宜处理的差不多之后,文彦博便把手伸到了明镐等人的头上。

    平叛,这是多么大的功劳,可是文彦博辛苦一路,来了之后却分毫没有赶上,对于文彦博来说,这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尤其大名府乃是贾昌朝的势力范围,而家贾昌朝乃是之前朝廷次相,声望只在范仲淹韩琦富弼之后,新政失败才不得不自请出京,如今贾昌朝在河北修建水利,造化民生,已经在朝堂中又积攒了许多威望,这一次正好有了平叛的事由,万一赵祯皇帝一时兴起,把贾昌朝召回朝中,可如何是好。

    人家贾昌朝出京之前就是次相,如今又增添了这许多的功劳,若是能够回朝,宰相就是贾昌朝的囊中之物,而宰相只有一个,贾昌朝若是占了,你叫文彦博上哪里去,文彦博可就是奔着宰相的职位这才出京北上的,宰相抓不到手里,给文彦博多少赏赐也没用啊。

    再加上,这一次平叛大名府军表现的实在是太过出色,除了贾昌朝意外,余下的明镐身为主帅,再高升一步就是枢密院,底下将领也各有战功,到时候宰相被贾昌朝占了,枢密院也有了贾昌朝的人,文彦博就算想要努力,也不好扳倒贾昌朝了。

    所以,聪明的文彦博就开始提前下手,防范于未然了,你贾昌朝不是有功劳吗,你贾昌朝不是人手多吗,好,那我就从你们的功劳入手,我在皇上面前可是许下了三个月的时间呢,如今时间只过去了一半,日子还长着呢。

    无论朝堂办事,还是外出行军,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差错,大到战略方针,小到一日三餐,哪不能挑出些毛病来,贾昌朝远在大名府,先且不说,如今军队在贝州城,那就先从军队入手,看不把你查一个底朝天。

    在这方面,文彦博拿手的很,几日里的功夫,就在大名府军身上找出来了大大小小的问题无数,那大小的将领,只要是有官职在身的,都被文彦博单独叫来,臭骂一顿,顺便把那罪过问的死死的,不容悔改。

    天地良心,你要是这么多人里面,有一两个,几十个人犯错,那不稀奇,可你要说将领里面人人有错,那未免是太绝对了些,但是领导领导,不就是有一些这样的特权,只要拿住了一件事说你错了,哪怕是你进门先迈左腿呢,你敢不承认自己错吗,要是不承认,等着你的就是无数的小鞋。

    终于,小错找完了,就剩下大错了,说实话,大名府军从出发到现在,一路高歌猛进,几天时间,根本没有什么大错误,而文彦博偏偏要找一个出来,于是,魏晃就不幸中奖了。

    文彦博盯上魏晃,也是有原因的,首先,魏晃杀俘这件事,的确是一桩不小

    的罪证,儒家以仁义为先,批判的最多的就是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现在魏晃也做出来同样的事情,自然也被文人士大夫所不容。

    第二,魏晃乃是武将,虽然品阶很高,但是武将就是武将,太祖一句刑不上大夫,就彻底的把文官保护起来,你知道现在想杀一个文臣是有多难,除非皇帝亲自开口,否则最多贬官为民,但是武将就不一样了,一来武将没有护身符,二来武将嘴笨,辩解不得,三来现在朝中都是文臣,连一个帮武将说话的人都没有,你说武将还怎么能活。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魏晃的地位,魏晃的官职不小,是大名府中头一号的武将,贾昌朝明镐之下,就要数到魏晃了,而给魏晃定罪,足可以影响到贾昌朝明镐的升迁。

    所以,魏晃必须要死。

    如今的魏晃,已经被文彦博叫禁军打上枷锁,关入牢房,严刑拷打,只要将罪证落实,魏晃亲笔画押,文彦博一封奏章送入开封,魏晃的人头,马上落地。

    明镐说完,满脸忧愁,看着徐德善,说实话,明镐对于这个局面,一点办法都没有,人家文彦博就是带着敌意来的,找错找的那叫一个光明正大,就是不怕你来针对,越针对,你的错就越多,明镐已经做好了明哲保身,委屈求全的准备,现在看见徐德善回来,明镐知道徐德善的鬼点子多,原本升起了些希望,可是一想,徐德善之前都已经跟文彦博认怂了,现在就更不可有什么办法,所以,明镐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徐德善听了之后挠挠脑袋,也是大感到头疼,这能怎么办,这能有什么辙,别说是自己,就算是赵祯来了,以文彦博的聪明,恐怕也讨不了什么便宜,所以徐德善只能沉默不语。

    那么说文彦博这样做,对吗,事情要分成两方面来看,也对,也不对。对的是,文彦博这样做打压了武将当道的势头,维护了朝堂稳定,宋朝安宁,而错的就是,文彦博进一步打压了宋朝本来就不算强大的武装力量,国防力量萎缩,外部安全堪忧。

    作为外臣,作为百姓,作为基层官员,大多数不愿看到这一幕的,但是可惜,群众永远不是决定事情的关键所在,能决定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赵祯。

    文彦博很聪明,他知道赵祯是怎么想的,也知道赵祯会怎么做,赵祯这么多年以来,治理朝政,无论是新政还是罢黜,各种手段,结合当时的大环境看来,都称得上是一位明君,但是有一条,始终都是赵祯,或者说是每一位宋朝皇帝的禁忌,政权,一定要牢牢把握在文人的手里。

    不知道这种思想是由于太祖皇位的来历不正,还是赵姓皇族生性胆小,反正他们看着那些武将就很危险,哪里如文人一样好管理,文人发怒,最多也就吵一架,可是武将呢,想一想以魏晃为主力的大名府军,几日功夫就打破了北方重镇贝州城,要是把这样的人放在自己身边,没准哪一天他一晚上就能给自己改朝换代了。

    所以,既然文彦博提出了这样一个合理建议,又找到了魏晃的错误,那么赵祯为何不答应呢。

    徐德善善于解决的,是问题,可是现在就是一个死局,涉及双方根本利益冲突的死局,徐德善也毫无办法。

    看见徐德善也不说话,明镐知道这件事彻底没有了希望,摆摆手,叫徐德善出去,自己继续喝桌子上的浓茶。

    若是没有办法,呆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徐德善走出明镐的房间,心情郁闷,眼看前面有一座假山,徐德善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坐在了山顶石头上郁闷。

    这一座假山,虽然不高,却也有几丈的高度,徐德善爬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但是在别人看来,一个五岁的孩子爬到了那么高的地方,可就有些凶险了,有官员来往,看见了徐德善,吓得急忙大叫:“徐郎君留神,快些下来,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徐德善毫不在意,道:“这有什么,我都不觉得高,不怕,你们怕什么?”

    那人道:“看着就害怕,看着就害怕,徐郎君还是快些下来吧,哪怕坐在矮一些的地方呢,看着也叫人心里踏实些。”

    徐德善看那人恳切,不好叫人家担心,于是往下走了两块石头,那人果然不再说什么,走了,徐德善暗笑道:“这里距离自己刚才的位置,不过下来了几尺,若是摔下去,不照样摔个半死,可是那人就是看着这样更安全些,这不是邻人疑斧,纯粹的心理作用吗?”

    想到这里,徐德善忽然一愣,看了看自己刚才的位置,又看了看自己现在的位置,又仔细想了想,忽然大笑起来,也不再坐在这里了,三两下爬下了假山,直奔明镐房间。

    一回生二回熟,徐德善这一次连招呼都没打,直接推门进来,而明镐呢,上了岁数,不可能时刻都腰杆坐的笔直,加之心中郁闷,这时候正瘫坐在椅

    子上,用帽子盖在脸上昏昏欲睡呢,结果被徐德善吓了一下,差点没从椅子上滑下来摔倒地上。

    身为官员,自然要有官员的威严,一言一行,都要叫下属看见心中敬畏,官员这才能管理好下属,尤其是明镐这个身份地位的,更要严于律己,结果呢,明镐保持了这么多年的良好形象,这么被徐德善打破了,明镐气的满面通话,指着徐德善骂道:“徐德善,你干什么,怎么进来的时候不先敲门。”

    徐德善道:“咱们这不是熟了嘛,咱家谁跟谁,还用敲门?再说不就是看见你睡觉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觉得我占了你便宜,你也可以来看我撒尿啊。”

    遇到徐德善这样的怪胎,明镐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暗暗运气,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徐德善道:“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救魏晃的性命。”

    明镐道:“你既然想到了办法,那就去找文大人,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徐德善道:“我一个人怎么能行,这个办法想要成功,还要明大人都多多帮助才行。”

    明镐自然知道徐德善是干什么来的,而且明镐还知道,徐德善只要来了,肯定没什么好事,顿时没好气的说道:“你个徐德善,面子倒是大的很,一个小小的议事郎,敢叫我这个兵马司总管给你帮忙。”

    徐德善笑道:“这有什么,不光是你,就连贾大人也要给我帮忙呢,这件事,若是咱们不能通力合作,恐怕说决难办成。”

    明镐想了想,小声的问道:“徐德善,你不会是要想办法吧文大人弄死吧,我可告诉你,这样可不行,再说就算要弄死他,光靠咱们几个也不够啊。”

    徐德善翻一个白眼道:“你瞎想什么呢,我这个办法可是阳谋,只是要你们心甘情愿才行。”

    得,这下可好,这小子不仅把自己和贾昌朝都给算计进去了,自己还要心甘情愿,明镐示意徐德善继续说下去。

    徐德善道:“首先,咱们要肯定一点,你我魏晃贾大人,咱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也不是。”

    明镐点头道:“这是自然。”

    徐德善道:“现在文彦博虽然对付的是魏将军,但是他真正想要对付的,却是贾大人和你,这一点你也要承认。”

    明镐道:“这个我自然也知道。”

    徐德善道:“明大人,你以为若是按照现在的军功,你能够得一个什么职位?”

    明镐想了想,把自己的心愿说了出来,道:“这不敢揣摩圣意,不过若是文彦博不从中作梗,一个枢密副使应该没有问题。”

    徐德善道:“那若是那老家伙在皇上面前以魏将军之事,告你一状呢?”

    明镐忽略了徐德善言语之中的某些不敬词语,摇头道:“那样的话,我能够留任兵马司还算好的,若是正赶上龙颜不悦,怕是要把握贬至塞外也不为过。”

    徐德善道:“那好了,既然你也知道魏将军之事的重要性,咱们也无法阻止文彦博打小报告,那么你为什么不先去找文彦博谈一谈呢?”

    明镐皱眉道:“谈什么?”

    徐德善道:“你看,现在的局势就是这样,与其等着他把你告了,你还不如去提前招文彦博妥协一下,他不就是想要你的功劳嘛,你给他又如何,总比被他告了,最后混的还不如现在强吧。”

    明镐一下子瞪起了眼睛,就差要把徐德善踹出去了,他明镐这一次出征亲自带队,辛辛苦苦,任劳任怨,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够调入开封,当一个三省官员,可是徐德善现在却叫他凭空放弃这个想法,这叫明镐怎么忍受得了。

    可是冲动归冲动,细细想来,徐德善的这个办法,何尝不是一个最合适各方面利益的最好办法,你当文彦博愿意四下树敌,平白得罪河北一省的官员吗,还不是因为感觉到了贾昌朝等人的威胁,这才提前出手打压,而若是贾昌朝明镐能够自己主动的让出自己的功劳,文彦博没有了威胁,文彦博何苦的费这些脑筋算计贾昌朝。

    明镐仔细思索了一阵,道:“徐德善,你叫我找文大人谈,让我怎么妥协?”

    徐德善道:“你只要和我一样,跟文彦博服个软,相信文彦博不太会为难你的。”

    明镐不解道:“这是为什么?”

    徐德善道:“因为人家文彦博的目标是贾昌朝,你只不过是连带的而已,你想要闹,人家还看不上呢。”

    明镐道:“那,你是怎么找文大人服软的?”

    徐德善道:“我?没什么,也就钻了文彦博的裤裆而已,你也可以试试。”

    “……”

第一百零五章 造化功德

    虽然明镐不认为自己是贾昌朝的添头,也不会钻文彦博的裤裆,但是徐德善的建议,他还是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

    人就是这样,之前吃糠咽菜的时候,看人家吃面吃肉的好,等自己也能吃面吃肉了,又看见人家当官管人威风,等自己当了一个小官,又想当更大的官,这一条道路永远没有止境,可是当有一天你在官位上犯了错误,要丢性命的时候,你才会幡然醒悟,原来之前那种安稳的小康生活才是最安稳,最幸福的。

    黄粱一梦,不过如此而已,更何况,留给明镐的,还有一个兵马司的总管当呢,明镐前思后想,还是答应了下来,不过明镐想了想,又问道:“你刚才说你我贾大人还有魏晃,咱们四个共同进退,你叫我去和文大人妥协,那你们其他人干什么?”

    徐德善道:“我这不是已经走了,自然没我的事了,魏晃已经是最惨的,也不用干什么了,至于贾大人,他才是文彦博的最终目标,想要救下魏将军,自然也要贾大人松口才好。”

    明镐奇道:“难道你早就预料到了现在这种情况,这几天是去找贾大人商议了不成,难道你真的是诸葛再世,武侯重生不成?”

    徐德善道:“没有啊,我还没有去找贾大人,不过你放心,以贾大人都心胸度量,一定会答应的。”

    明镐道:“这你都知道?”

    徐德善道:“自然知道,他亲口对我说的?”

    明镐奇怪道:“亲口对你说?什么时候?”

    徐德善笑道:“三日之后!”

    明镐对于徐德善这种自信真的是无话可说,但是事情已经这样,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徐德善立刻出发,直奔大名府,而明镐,则酝酿了半天的措辞,到文彦博那里认怂去了。

    明镐怎么说也四五十岁的人了,自然不可能在文彦博面前装疯卖傻,钻文彦博的裤裆,但是文人吗,自然有文人交流的方式,明镐进门,先把礼仪做到位,然后先狠狠的把文彦博从小到大,所有明镐知道的事情夸奖一遍,再然后深刻反省自己,什么有的没的都加在自己身上,等到了最后,总结出一点,那就是自己礼仪不周,学问不到,品质不佳,实在是难以担得起平叛之功,这功劳不要也罢,还要文大人多多受累,替自己的那一份功劳领了吧。

    文彦博等了多少天啊,终于等到了今天,明镐这个榆木疙瘩终于开窍了,这点事情很难吗,要是自己,一开始就把肉让出来,喝点汤拉倒了,哪里还犯得上这么大费周章。

    文彦博笑眯眯的,也不说那功劳到底是谁的事了,只是对明镐大加赞扬,互相勉励,然后把话题主动的转变到了魏晃身上,言说魏晃所翻大错,不知道是本性如此还是在大名府的时候被人误导,若是本性如此,实在该杀,可若是没有得到良好的教育学习,那还有情可原,云云。

    明镐当然知道文彦博是什么意思,这个老狐狸,已然是松了口,至于结果如何,自然还要看贾昌朝的态度如何,明镐见好就收,当即告退,这一次见面,圆满结束。

    明镐这边成功了,那么就要看徐德善的成果了,徐德善快马加鞭,直奔大名府,来到大名府的时候已然是月阑星稀,城门关闭,不过以徐德善在大名府的身份地位,再加上周迪的威名,小小的城门自然不叫事,徐德善直接跑到了贾昌朝的内宅里找到了贾昌朝。

    贾昌朝这一次倒是没有在拉屎,不过看看天色,贾昌朝已经搂着老婆睡下了,结果被徐德善一顿吵闹,不得不起身穿衣,耷拉着个脸,来到了客厅里,见到了胡吃海喝,一点也不认生的徐德善。

    贾昌朝再次见到徐德善,虽然时间过去的并不是很长,但是贾昌朝已然听说了徐德善献奇策,取下贝州城的经过,心中不禁感慨,人世间沧海浮华,不过如此,再看徐德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身材更高大,更精炼,眼神中透露出来的那一股子威风,和里去之时,已然是判若两人 ,有大将之风,要是徐德善能够在知点礼数,不半夜里把自己叫起来的话,那就更好了。

    贾昌朝用惺忪的睡眼上下打量着徐德善,问道:“你这么着急见我,有什么事情吗?”

    徐德善道:“自然是有,而且还是紧急大事。”

    贾昌朝皱眉道:“什么事情,难道是贝州那里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徐德善摇头道:“不是,事情比贝州可热闹多了,要不是我着急回来,没准你就升官了呢。”

    贾昌朝废了好大劲,也没明白徐德善想要说一个什么意思,愣愣的看着徐德善,道:“你要是再不说人话,我可就要睡觉去了。”

    徐德善急忙拦住贾昌朝道:“贾大人,你可听说了魏将军之事?”

    贾昌朝听了,漠然无声,半晌,方才点头道:“我听说了,你不要告诉我呢这次来,是要给魏晃求情来的,这件事我劝你不要管,你也管不了,我也管不了,一切全凭文大人处理了。”

    徐德善道:“贾大人,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文彦博杀魏晃,是奔着你来的吗?”

    贾昌朝道:“胡说,文大人身正清明,又是平叛大帅,怎么会诬陷魏晃,魏晃杀俘虏在先,就是杀了魏晃,也怨不得文大人。”

    徐德善道:“魏将军为何而死,文大人难道不知道吗?”

    贾昌朝道:“知道,又能有什么办法,那文彦博的脾气我还不清楚,他想要干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他现在乃是皇帝面前红人,你叫我这个老头子拿他怎么办!”

    徐德善道:“若是我有办法,叫文彦博不杀魏晃呢?”

    贾昌朝认真的看了看徐德善,道:“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清楚,不就是想要用我的功劳换魏晃的命吗,我就跟你说吧,不行!”

    徐德善急道:“为什么不行,难道你就要看着魏晃因你而死吗?”

    贾昌朝扭过头去,不搭理徐德善。

    徐德善气道:“原来你贾昌朝也是这样一个贪功忘义之人,算我看走了眼,好好,贾昌朝,你就这样,就此告辞,我徐德善再看你一眼,我是孙子!”

    徐德善说完,扭头就走,贾昌朝被徐德善骂的面色通红,咬牙道:“小孩子心思,你以为我是贪图那点功劳不成?”

    徐德善停住脚,不回头,背对着贾昌朝道:“好,那你说说,你不是为了功劳,那是为了什么?”

    贾昌朝道:“读书之人,将以自身救天下,自从范相公被贬,我等几人离朝,眼看朝堂风气日下,乱政频出,扰得天下不安,我正要接着这一次功劳,再入内阁,整顿朝风,徐德善,你说,与天下人相比,魏晃一个人的性命,重要吗?”

    先打笑道:“说了半天,你还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再多的理由也是借口。”

    贾昌朝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既然看不上我的道,那你走便是了,我再不拦你。”

    徐德善要走,只不过是给贾昌朝看的一种姿态,要是真走了,徐德善就是大傻子了,徐德善姿势不变,道:“可笑可笑。”

    贾昌朝问道:“可笑什么?”

    徐德善道:“我笑你口不对心,巧言令色,虚假伪善,是一个伪君子。”

    贾昌朝道:“此话从何说起?”

    徐德善道:“贾昌朝,你说你想要入京拜相,是为了整顿朝政,造化万民,乃是功德善举,是也不是?”

    贾昌朝道:“这是自然。”

    徐德善道:“可是如今有一场现成的功德摆在你面前,你避而不取,是何道理?”

    贾昌朝不解道:“哪里有什么功德,你不会是想说魏晃之名算是功德吧,休要让我小看你。”

    徐德善道:“自然不是,我说的功德,惠及数十万百姓,更是实实在在的工程福利,贾昌朝,我问你,黄河,你治理好了吗?”

    贾昌朝顿时哑口无言,无法再说什么,也是啊,自己虽然说朝政混乱,但是朝廷就是朝廷,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够说了算的地方,不说自己去了能不能拿到实权,推行自己的政治,就算是能够位居宰相,可是自己的主张,就真的比现在的法令要好吗,想当年范仲淹如此天才,主持新政,尚且不能叫天下平安,自己这一次去了,前有文彦博挡路,后有小人党拆台,自己何去何从,实在是无可定夺。

    但是,留下来继续治河就不一样了,黄河哪怕再大,再凶狠,再难,可是河就是河,他是死的,而人是活的,一年治理不成可以用两年,两年不成可以用三年,只要能够持之以恒,任你黄河长江,最终都要臣服在人的手下。

    自然,自己走后还会有其他人接替自己来进行这项工作,但是,谁能知道接替自己的人,能够想自己这样兢兢业业,不贪污,不克扣,把朝廷的银子真正用在治理河道上,若是堤坝建造劣质,河口决堤,那么数十上百万的百姓流离失所,田地无收,这对于百姓来说,才是最大的灾难,反而言之,若是自己能够把黄河治好,这一场功德,绝对比什么推行新政要大的多。

    贾昌朝闭口不言,思索着两种选择其中的得失,徐德善就这么背对着贾昌朝等着,时间长了累了,便就地而坐,等着贾昌朝最后的决定。

    怕是要过了半个时辰,贾昌朝长叹了一口气,敲了敲桌子,道:“好了,徐德善,你又赢了,我便留下来吧。”

    徐德善这才欢喜,跳起来,跑过来坐到了椅子上,伸手便拿桌子上的点心吃,贾昌朝看徐德善这得意的样子,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去,不过缓了缓,贾昌朝认真了起来。

    等徐德善吃完了一块点心,贾昌朝道:“我答应你可是答应,但是我可要问问你,我留下来,你可有什么想法?”

    徐德善道:“这是自然,其实你若是留下来,也是一个一石二鸟的计策,贾大人要不要听一听。”

    说起正事,贾昌朝板起脸来,道:“讲。”

    徐德善道:“这第一鸟,贾大人也知道,便是避开文彦博的锋芒,保留大名府系的实力,不叫文彦博任意斩杀。”

    贾昌朝道:“这我知道,你说说你的第二点看。”

    徐德善道:“其实这第二点,也很简单,其实咱们说开了,谁不知道这一场平叛之战是你还有明镐的功劳,文彦博只不过是一个过客而已,这件事大家知道,皇帝自然也知道,他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却记着你的好呢,你想想你还有明镐若是凭着功劳,拼命的往朝堂挤,皇帝会觉得你居功自傲,哪怕给你了官职,也会疏远于你,事后随便找个借口把你换了,但是呢若此时候让一步,让出功劳,自愿在此治水,那皇帝心中如何看待你,这一次不赏你,等你治水有功的时候,皇帝还能置之不理吗,反倒是那文彦博拼着抢着把功劳全揽过去,这才招皇帝忌讳呢。”

    贾昌朝听了,细细琢磨,然后问道:“你是说,你用的乃是以退为进之计?”

    徐德善一拍巴掌,叫道:“对对对,就是这个词,我想了半天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贾大人有文化,知识水平高。”

    贾昌朝看徐德善这拙劣的马屁,终于一巴掌打在了徐德善脑袋上,道:“滚吧,这点了,赶快滚回去睡觉。”

    徐德善道:“那……明天咱们就去大名府?”

    贾昌朝翻了一个白眼道:“就知道你还惦记着魏晃的性命呢,我身为安抚使,怎可轻动,这样,我写一封书信,你拿了去给文大人,他……自然知道如何。”

    徐德善挠挠头道:“那……我看着你写?”

    贾昌朝一脚把徐德善踹出了门,道:“滚,老子写信还用你教不成,我知道该怎么写,你走不走,你要是再不走,我可就改主意了。”

    ……

    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样,若是穷人家出门十几天,再回家的话不打扫半天恐怕是住不进去,但是有钱人就不一样了,哪怕徐德善不住,他在贾昌朝这里的小窝也每天有人打扫,干净的很,两个丫鬟看徐德善回来又长大了不少,很善解人意的问徐德善要暖床不要,刚在贾昌朝面前耀武扬威的徐德善顿时没有话,慌张的躲进屋子,没有了声息。

    第二天早晨,徐德善早早的就起来上贾昌朝门口等着去了,结果贾昌朝没出来,贾昌朝的丫鬟就把信送出来了,直接扔把信扔给了徐德善,而后加了一句:“你不准拆开看。”后,便扭头回去,把大门关上了。

    徐德善看着手里的一封信纸,上面连浆糊都没粘,徐德善强忍着拆开一看究竟的冲动,找来自己的马匹,快马加鞭,又赶回了贝州城。

    徐德善有些怵头文彦博,本来想要把书信给明镐,叫明镐给文彦博拿去,可是明镐拿过信,打开一看,一边看信,一边看徐德善,结果越看越笑,最后又把信叠好了装进信封里,还给了徐德善,道:“徐德善,这封信还是要你亲自给文大人送去才好,我们送的话,不太合适。”

    徐德善皱眉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为什么我能送,你们就不能送。”

    明镐面色古怪,道:“这,贾大人写的信,其中自有奥秘,这,不好说的太明白,反正你给文大人送去就好了。”

    徐德善闻言,当下就要拆开信看看里面写的什么,结果被明镐一把拦住了,道:“不行,你不能看,你若是看了,这信就不好用了,你就这样拿去给文大人吧,救魏将军的命要紧。”

    徐德善认真的问道:“不能拆?”

    明镐也认真的回答道:“不能拆!”

    徐德善道:“贾昌朝,不会是在信里写我的什么坏话了吧。”

    明镐似摇头似点头,只是微笑的看着徐德善,也不说话。

    徐德善不管了,管他贾昌朝写的什么,信只要管用就行,于是徐德善拿着信,就去找了文彦博。

    自从明镐找文彦博服软之后,文彦博就在等贾昌朝的书信,现在终于等到,文彦博也很开心,文彦博满怀期待的拆开信看了看,先是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也是用同样的眼神看了看徐德善,微笑不语。

    徐德善心中郁闷,装傻道:“贾大人在信中写什么了?”

    文彦博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徐德善的问题,而是自顾说道:“这么说,贾昌朝便决意在大名府治理黄河了?”

    徐德善点头答道:“是。”

    文彦博道:“那可是要辛苦贾大人了。”

    徐德善道:“贾大人说了,治理黄河乃是造福万民之事,黄河一日不平,贾大人一日不回朝。”

    文彦博一愣,重新看了看信,奇怪道:“贾大人这句话心上没有啊。”

    徐德善道:“此乃贾大人宏愿,文大人会师之后,一定要禀报皇上,叫皇上知道贾大人的拳拳之心才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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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治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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