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劫富济贫
徐德善此刻俨然化身成为了一个良好的导师,教导李鹤白瑞道:“我说你们这些江湖儿女,不是本应该心胸宽广,不拘小节吗,怎么你们还为了几两银子烦心,以你们的伸手,随便到大街上抢几个商人,或者晚上偷几个大户,大把的银子不就是到手了吗。”
徐德善的话,给李鹤白瑞指出了一条前所未有的光明大道,白瑞瞬间就向往起之后的幸福生活来,李鹤则犹豫的说道:“我们可是佛教金刚,又不是强盗小偷,怎么能去做那偷抢之事。”
徐德善道:“你们要是不偷不抢也行,那咱们现在撒腿就跑,他们肯定抓不到咱们。”
李鹤现在,有一种徐才正以前经常有的感觉,那就是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感觉,自己之前自我感觉也不错不错的,可是怎么自从碰到了徐德善以后,总有一种自己已经老了,已经跟不上时代潮流的感觉,这个徐德善,身为人质,不仅能跟绑匪大谈杀人之道,还能教唆自己这个绑匪去犯罪,不行不行,自己要冷静一下。
白瑞对徐德善的这个主意倒是很感兴趣,碰了碰李鹤道:“李哥,我觉得徐德善的主意挺不错的,咱们现在已经被人家掌柜记下了相貌,要是跑了,岂不是要被官府缉拿,到时候暴露行踪,实在不好,倒不如就用他的办法,咱们在这里多住一天,等晚上的时候,我去找一个大户人家,拿他几两银子应应急先。”
李鹤皱眉,自己两人虽然现在已经是恶贯满盈,杀过的人少说也有几十,可是自己所杀之人,都是背叛弥勒佛教之人,自己再怎么残忍无情,也是执行的弥勒佛教的任务,是为了弥勒佛教好,这和两国交战,战场杀人一样,自己只是一个杀人机器,中间并没有自己的一丝思想。
这样杀人,在李鹤看来是可以接受的,一切都目标都为了能够追随教主进入西方极乐世界嘛,总要有人为了我佛牺牲的,自己手上的鲜血再多,都是我佛允许的,自己的灵魂仍然是干净,是被佛祖接受的。
可是现在,徐德善叫自己去偷去抢,李鹤就有些不能接受了,这跟事情大小无关,这是原则问题,关乎到了自己灵魂的纯洁,李鹤开始纠结,犹豫,而旁边的白瑞则没有这么多的想法,又说到:“李哥,这次不用您动手,我去就行,咱们借用一些,到时候手头宽裕了,大不了还回来也就是了。”
李鹤心烦意乱,自然知道这钱拿来,多半是换不回去了,这和自己的信仰有些违背,但是就这么跑了,更是不好,没有办法,只能点头,白瑞顿时来了精神,道:“你们在这里休息,我这就出去,在大街上走上一圈,看看这里风土人情如何。”
白瑞说着,脸上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收拾好了随身的物品,怀里藏了一把短刀,然后推门便走了出去,李鹤看见心中五味繁杂,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自己加入弥勒佛教的本心是什么,是为了给自己的心灵找一个归宿,可是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变成了一个杀人魔王,尽管自己在极力的保护内心的一股清名,可是不能否认,自己已经堕落了,离自己的初心越来越远。
看看白瑞现在的行为就能知道,平常时候,两人隐藏在黑暗之中,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内心的狂野还有一份束缚,但是遇到了徐德善之后,徐德善却是把他们带领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到处都是美酒佳肴,奢华无度,无数的银子,就这样放在了他们的眼前,任由予取予求,他们的心态一下子就爆炸了。
想一想,金钱就在眼前而不能拿,美女就在眼前而不能上,这是要要求一个人有多大的自制力啊,而这些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绝对不是这其中之一,李鹤可能还有犹豫一下,而白瑞,已经毫不犹豫的背弃了自己的信念,彻底的坠入了黑暗。
眼看着白瑞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了李鹤与徐德善两人,李鹤看着眼前笑嘻嘻的徐德善,越看越觉得可怕,一种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恐惧,叫李鹤觉得后背发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眼前的这个局面,不会是徐德善故意设下,叫自己二人上钩的吧,忽然想到这一层,李鹤已经不敢再看徐德善的眼睛,生怕徐德善下一秒就能勾去了自己的魂魄,李鹤有一种预感,自己最好现在就杀了眼前这个人,若不然,自己一定会死在他的手里。
徐德善笑道:“李哥,银子的事情就交给白瑞,咱们要不要再担心了,我看今天天气不错,咱们不如要些酒菜,吃喝一顿如何?”
李鹤 强忍着掐死徐德善的冲动,道:“咱们已经没钱了,还吃什么?”
先打道:“正是因为没钱,咱们才要做一个样子给小二看嘛,你放松点,若是叫人家看出来不
对劲,恐怕等会儿就来管你要钱了。”
徐德善说完,也不管李鹤答不答应,开门到了大堂,先点了四凉四热,一斤的点心,掌柜的也是新鲜,见过吃得多的,可是还没见过刚吃了早饭就要午饭的呢,不过有生意谁不做,看徐德善身上穿的利索,心中不疑,满口答应,把徐德善恭送回了客房。
徐德善回来,看李鹤还在发愣,笑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我下楼去你都不追,你要是不管我,我可就跑了。”
李鹤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这么多天一起住下来,李鹤和白瑞早就把徐德善当成自己人了,早对徐德善没有了一丝防备之心,刚才可不就是嘛,子女竟然任由徐德善一个人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徐德善就算是趁机跑了,自己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李鹤又急得出了一身汗,下意识的站起来,想要对徐德善采取什么措施,后来一想,人家徐德善能跑都没跑,自己能把人家怎么样,李鹤尴尬的站在了那里。
徐德善安慰李鹤道:“李哥,你别紧张,我在走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我要加入咱们弥勒佛教,还想着去混一个副教主当当呢,不会逃跑的,你们放心吧。”
李鹤木然的点点头,呆呆的坐下,默然无语,不知道在想什么。徐德善则躺在了床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徐德善要的菜做得了,有伙计端了上来,在客房里摆开了一桌子,两人坐在了桌子边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若是在平日里,这些好酒好菜,两人恐怕早就吃的热火朝天,可是今日里,两人明显各有心事,李鹤一言不发,徐德善也若有所思。
李鹤从来都对自己手里的兵刃十分自信,自己钢刀所到之处,无人能够阻自己锋芒,可是现如今站在徐德善面前,李鹤却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孤立无助,徐德善好像完全可以把自己玩弄在股掌之间,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把自己杀死,这种感觉,很荒诞,却也很真实,这是李鹤在生死之间锻炼出来的直觉,但是,看着徐德善五岁的身躯,李鹤不知道在徐德善身上适用。
李鹤正在愣神,却听见徐德善正在叫自己,李鹤急忙收拾心情,不在多想什么。
徐德善对着李鹤举杯道:“李哥,你今天怎么了,看你有些心事,变得闷闷不乐。”
李鹤也举起酒杯,极力掩饰道:“没有什么,可能是马上就要到了宣毅军,咱们就要分开,心情有些低落。”
徐德善道:“这有什么,谁说到了宣毅军之后咱们就不见面了,等我当了佛教主以后,定是要多多见面的。”
李鹤听徐德善又提一路上说了无数次的副教主来,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徐德善自顾道:“说起来,我若是能够当上副教主,也还多亏了你们二人相助呢。”
徐德善说着举杯和李鹤碰了一下,把酒一饮而尽,然后自言自语道:“你说我的这一生,真的是奇妙,三岁时候有九天玄女传授天书,四岁的时候就能与知县知州安抚使结交,现在五岁了,竟然还被你们抓来了弥勒佛教,人的一生,竟然如此离奇,快哉,快哉。”
跟一个五岁的孩子说人生,李鹤颇有些感到天旋地转,徐德善转而问道:“李鹤,你觉得你这一生如何?”
李鹤又是一愣,他不知道徐德善怎么说起这个话题,虽然这个话题有些深奥,不过有个话题说说话,打发时间,总比这么干坐着要强,要不然李鹤每每看见徐德善,都有要掐死徐德善的冲动。
李鹤端起酒杯,小小的抿了一口,两眼望着半空,有些出神,说道:“你的一辈子离奇,我的一辈子遇到最多的可能就是死亡,我自从记事开始,就没有了父母,只能在大街上流浪乞讨为生,从小和我在一起的人,每年不是饿死,就是冻死,而每年里,还有更多的人加入,万幸,我就这样长大成人,有一次正赶上我朝伐辽,扩招边军,我便参军,进了威虏军,进了军队之中,我身边的死亡更多了起来,每一次上阵厮杀,在我认识的人中,总有一个或者两个就永远看不见了,而那些能够回来的,有的只能在营地惨叫几天,然后仍然是一命呜呼,很幸运,我又在其中幸存了下来。
说到这里,李鹤不自觉的已经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徐德善在旁边给李鹤倒上酒,李鹤继续说道:“那一战之后,威虏军便从前线撤了下来,我本以为我从此以后,便可以远离死亡,可是哪怕回到后方,每年里也要出外剿匪,仍旧有人不断的死在我的刀下。”
李鹤又干了一杯酒,说道:“我杀人的时候,初始觉得痛快,觉得自己终于能够报复这个社会,可是等杀的多了,我便厌烦了,我感到很空虚,很害怕,我怕死了之后入十八层
地狱,不得翻身,所以,当弥勒佛教出现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加入,我要向弥勒佛寻求保护,让我之前的罪孽都能够得到净化。”
说到这里,李鹤露出了一丝苦笑:“可是,没想到,等我加入弥勒佛教之后,我为佛祖能够做的,竟然还是杀人,不断的杀人,也许,我这一辈子就是为了杀人而生。”
李鹤说完了,眼神很迷茫,无神的看着远方,不知道是在回忆自己的一生,还是在怀疑自己的信仰,徐德善再给李鹤倒一杯酒,李鹤只是拿着酒杯,不再喝酒。
良久,徐德善问道:“那你,后悔这一辈子吗?”
李鹤皱了皱眉,笑道:“后悔什么,我生来就是这个命,就算是后悔有什么用?”
徐德善道:“不一定啊,你小的时候没有选择,可是长大之后可以选择不进入军队,而是经商,读书,务农,做工,各行各业,只要努力,绝对是饿不死一个人的,你若是选择了其他行业,你便不会杀人了。”
李鹤想了想道:“也不会吧,便是现在想起来,把当初那个选择的机会放在我面前,我可能还是要选择去参军的,以我的脾气,恐怕生来就不是那种能够踏实干事的人,我从小便大胆,勇武,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讲道理的,无论我的选择是什么,恐怕我都会走上同一条路,若是这么说起来,我还要庆幸当初参军,若是没有到军队里面,恐怕现在我已经被官府捉拿,秋后处斩了。”
徐德善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加入弥勒佛教呢?就是为了图一个心安吗?可是你入教之后仍然是在杀人,那你这样做岂不是很矛盾。”
李鹤想了想道:“也矛盾,也不矛盾,我一开始入教是想要躲避杀人,可是最后发现,这个世界上终归是要死人的,我若是杀一个人,能够减少两个人的死亡,那么我杀这一个人,就值得。”
李鹤的这个道理,很偏激,但是徐德善并没有直接反驳他,而是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杀人,终归是杀人了,若是有办法,能够一个人都不死,岂不是最好。”
李鹤笑道:“你这个娃娃,出生在富贵人家,怎么知道穷人家的痛处,每一年旱涝无常,地主剥削,士族压迫,官员昏庸,赋税繁重,哪一样不压的穷人喘不过气来,你看看你出离了高阳的这一路,花钱如流水,可是你哪里知道,可能你吃一顿饭的银子,已经是一户人家一年也奢望不到的的。”
李鹤说道最后,已经有些怒色,徐德善摇头道:“你又说错了,我有钱是不假,可是我有钱难道也是错嘛,但凡是一个人,都会梦想着自己有钱,若是人人都有钱了,难道人人都错了吗,这个社会本来就是不平等的,有相对富裕的,就有相对贫穷的,富人会富自然有他的道理,穷人之所以穷也有他的理由,若是把一腔怒火,发泄在富人身上,岂不是有些舍本逐末了。”
李鹤问道:“那你是意思是?”
徐德善道:“所以,消灭贫穷的根本办法,不是什么劫富济贫,而是发展社会生产力,试想一下,若是农民种田,每亩土地能够收五十斗稻米,而耕种一亩土地只要半天时间,那么天下,怎么会有饿死之人。”
李鹤哑然笑道:“如今稻米每亩不过收十斗米,你说的收五十斗,怕不是只有神仙种的才行吧。”
徐德善没有笑,而是认真的看着李鹤道:“若是真的有人能够做到,可是其中艰难困苦,不计其数,你愿意为了保护这个人而死吗?”
李鹤笑道:“可以,当然可以,若是真有这样的能人,叫天下再没有饿死之人,我死也瞑目。”
徐德善终于笑了,话锋一转,转到了别处,开始跟李鹤打听河北各处的风土人情,逸闻趣事,李鹤去过的地方多,对河北也相当熟悉,说起这个却说到了李鹤的强项,李鹤很快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喝酒吃菜,与徐德善谈笑风生。
过了一会儿,房门一开,出去打探消息的白瑞回来了,白瑞很是兴奋,坐下喝了一口酒道:“我今天在城里绕了一圈,真的发现了一户人家,就住在城西,真的是豪宅大院,一看就是巨富商贾,家中不定藏着多少珠宝银两,我在四周转了转,没有看见什么碍手的地方,我看今天晚上,我就去他们家走上一遭,若是能够拿来成包的银子自然最好,若是没有,偷他们几副字画,也足够咱们的盘缠了。”
李鹤还没有说话,徐德善先就站了起来,道:“好,就这么办,白大哥,那今天晚上就辛苦你了,我和李大哥给你做接应,无论如何,一定要弄他一大笔出来。”
李鹤狐疑的看着徐德善,刚才是谁说的不能劫富济贫来着?
第七十七章 报仇
白瑞回来的时候本来挺高兴的,就像找到了一座随时可以搬走金山一般,可是等他听说徐德善还要和李鹤去接应他的时候,白瑞的嘴就撅起来了,一百个不愿意。
白瑞道:“不用不用,以我的伸手,进那户人家取些钱财就如探囊取物一般,不用你们接应了。”
徐德善道:“这怎么行,你只在那户人家外面转了转,里面又没有去过,怎么知道人家家里没有武林高手看家护院,若是你一个不慎,惊动了他们,我们也好提前准备,给你接应一下。”
李鹤也道:“徐德善说的极是,若是那户人家像你说的一样,家里多半要请些能人异士的,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白瑞道:“那好,你们便在酒楼周围等着,我若得手,咱们便撤回来,若是不成,你们再掩护我。”
徐德善道:“也不可,咱们三人现在身份不能暴露,若是得手了还好,可若是被人发现,还往酒楼跑,追查起来,咱们三个不是都要遭殃。”
对于徐德善这个犯罪大师,白瑞一路上已经是心服口服,问道:“那我们应该如何?”
徐德善道:“要真是想捞他一笔大的,以往万一,我看咱们不如偷了就跑,到城外去汇合,这样若是他们没有发现的话,咱们第二天再进城回来,而若是他们发现,咱们出城就跑,他们也追不上咱们,有什么变故,也可以随机应变。”
李鹤自然知道徐德善所说的随机应变是什么,不就是杀人呗,除了城荒郊野外的,杀个人算得了什么,扔在山沟了,半个月也不准有人能够找到。白瑞大喜道:“还是徐德善的计策周全。”
徐德善道:“那咱们就说好了,今天下午咱们出店,就说去烟花柳巷去转转,然后出城,找一个隐秘的地方,若是的手,就在那里集合,若是失手,出城之后呼啸三声,我们好早做准备。”
白瑞奇怪道:“有李哥去不就好了,我们,难道你也要去不成,不行,你年纪太小,不会武功,不能飞檐跃脊,带着你实在是麻烦,真有事情,顾及不到你。”
徐德善道:“那你的意思,就是把我一个人扔客栈了不成,你也不怕我一个人跑了。”
“……”
主意既然已经打定,三人好好的吃了一顿中午饭,期间徐德善详细的给二人讲了入室行窃的细节要点,比如说怎么对付狼狗,怎么翻找财务等等,再一次叫儿二人感叹,知识就是力量,果然书读的多了,连做贼也这么简单。
中午休息一会儿,三人便溜达着出了客房,人家住店嘛,自然也有自己的事情,总不能进了屋子就不出来吧,再加上三人行李坐骑都没有拿,掌柜也不怀疑三人去做什么,三人就这么溜溜哒哒,先去了白瑞所说的那所寨宅子看了一眼,果然是深宅大院,看那意思,恐怕就是白瑞进去偷点什么,他们自家想要看出来丢了,也要花些时间。
三人看完了宅子,顺着大路,出了城门,围着城墙转了一圈,看看高矮地势,挑选逃跑的路线,然后一头钻进了旁边的树林子里面,东转西转,寻找合适的接应地点。
按照徐德善的理论,这个接应地点必须要隐秘,一般人绝对不会过来也发现不了,这样万一被人发现,在树林里左右跑上一圈,差不多也就能把追兵甩开。
说实话,在城市旁边想要找这么一个地方还挺不容易的,亏了这里树林还算茂盛,在树林里钻了钻,正好有一截废弃的河道,不大不小,里面还长满了各种的杂草,几乎能够没过徐德善的腰去,若是一个人躺在里面,除非直接踩在身上,否则绝对发现不了什么异样。
徐德善对于这个地方很满意,围着转了几圈,问李鹤白瑞道:“这个地方怎么样?”
李鹤白瑞也觉得这个地方不错,皆都点头,然后三人记下了道路,返回客栈,再吃了一顿饱饭,天色便已然渐晚,李鹤与徐德善收拾好了随身之物,便出离了城门,看四下无人主意,两人便钻进了树林,到下午选定的河道等候白瑞了。
白瑞在客栈等着,直等到了半夜三更,众人熟睡,自己换上了黑色紧身衣,薄底快靴,拿起钢刀,绳索等物,跳窗户翻墙,便从客栈出来,按照白天看到的位置,直奔那大宅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帮忙,今天的夜晚没有星星月亮,伸手不见五指,白瑞来到大宅的墙根底下,找了个垫脚的东西,一跃跳上墙头,看看院内无人,翻身下来,顺着墙根寻找偷盗的机会。
这户人家仙显然没有想到有什么毛贼敢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院内并没有什么防备,白瑞轻而易举,摸到一个大屋子
前面,这屋子看着比其他的屋子富贵不少,显然有些不同寻常的东西,白瑞悄声打开房门,推门进去,不敢点灯,摸黑在屋子里搜寻一遍,真是凑巧,在一旁的柜子里,便放着一个漆木的匣子,有一把小锁锁住,白瑞拿起来晃了晃,里面有金铁之声,非金即银,白瑞大喜,把匣子藏在怀里,也不再去找什么其他的,顺着进来的道路,原样回去,翻墙而出,没有惊动他人。
白瑞心中高兴,自己的功夫平常在教中金刚之中,也显不出什么来,可是来到这世俗凡间,这不就和神仙一样吗,轻轻松松,一匣金银便依然到手。
白瑞自然不敢在这里久留,按照计划,白瑞来到城墙边上,此时并无战事,守备松懈,用铁钩勾住城墙,顺着绳子攀爬而上,再跳出城外,便如虎入高山,龙归大海一般,再没有什么忌惮,白瑞大步流星,赶奔李鹤徐德善接应之处。
今天天气昏暗,树林中更是路径崎岖难行,不过白瑞是钻树林的行家,哪里在乎这些障碍,心中只想着把匣子拿给李鹤徐德善看看,显摆一下,于是脚下生风,走的更加快了。
眼看着快到河道,这里一切寂静如常,白瑞低声呼喊了一声:“我来了。”可是白瑞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觉得脚下一痛,竟好像踩在钉子上一般,白瑞急忙停身收脚,想要躲开,不过一来白瑞没有防备,二来白瑞走的太快了些,三来白瑞鞋底太薄,那钉子一下子扎进了白瑞的脚里,白瑞不禁疼的低声叫了出来。
白瑞刚想要抬脚看看脚下扎的什么,可是白瑞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他停住的那一刹那,他身背后的暗处,一把强弩也松开了弓弦,而白瑞的一声惊呼,也正好掩盖住了弓弦的声音,等白瑞听到了弩矢的破空之声,想要躲,哪里还躲得开,弩箭正射在了白瑞的后心之上,顿时鲜血喷洒,白瑞大叫一声,站立不住,倒在地上。
这时候白瑞的第一个反应是,难道自己偷东西被发现,人家追到这里来了吗,可是当他勉力回头,看是谁设下陷阱把自己射倒时,便看见一个孩子的身影,慢慢从暗处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李鹤的那一张弓弩。
白瑞一下子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是徐德善,是徐德善射伤了自己,看他拿着李鹤的弓弩,估计李鹤现在也已经被这个小畜生暗算得手,原来他一路之上和自己二人谈笑风生,称兄道弟,都是假的,徐德善,一直想的就是要杀了自己。
白瑞想要挣扎起来,把徐德善乱刀砍死,可是无奈那一弩箭射的位置实在是太正,直中后心,只过了几秒钟,白瑞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飞快的流逝,如今想要翻一个身都有些困难。
白瑞终于体会到了之前死在自己手上那些人死之前的感觉了,恐惧,无助,哀伤,白瑞死命的挣扎了几下,没有给自己丝毫帮助,眼睁睁的看着徐德善越走越近,站在了自己能够触及之外的地方,而徐德善手中的劲弩,也早已经上好了箭矢,对准了自己。
白瑞恐惧的看着徐德善,眼中充满了哀求,徐德善则是面无表情,轻轻的说道:“你们,已经被这个时代淘汰了,这是你们亲自选好的墓穴,你……去找李哥聊聊吧,有什么话,我都跟他说了。”
徐德善说完,扣下扳机,弩箭射入白瑞的胸膛,就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白瑞挣扎两下,再也没有了生机。
徐德善看白瑞死了,终于送了一口气,再看看白瑞胸膛上仍旧不断流出来的鲜血,忽然感到了一阵恶心,再看看自己手里拿着的劲弩,急忙扔的远远的,坐在地上,大口出气,好半天,这才缓了过来。
徐德善忍住了心中的不适,拽起白瑞的胳膊,把白瑞的尸体往河道拽去,扔到里面,省的有人发现,徐德善个子小,要拖拉一个大人的尸体仙显然有些费劲,几经周折,才算是把白瑞的尸体扔了进去,再从别的地方抱了些杂草落叶,把白瑞和李鹤的尸体盖住,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正要休息一会儿,低头一看,却看见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木匣。
徐德善一愣,然后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白瑞从那户人家偷出来的东西了,自己搬弄他的尸体,这匣子从白瑞身上掉了出来,徐德善想了想,能叫白瑞看上的,自然是件好东西,自己身上如今已经没有了银子,身在他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举目无亲,摸着良心说,能要这银子吗?
答案当然是能,徐德善几乎没有犹豫,便把匣子上的血迹擦干净,揣进了自己的怀里,把洒下的铁钉木签收拾一下,沿着道路,离开了这个地方,来到树林边缘,等着城门开启。
杀了李鹤白瑞,徐德善就已经替高莽报完了仇,不过徐德善却感觉不到有一丝
惊喜,想一想,徐德善甚至还有一丝愧疚,其实在这段时间里,李鹤白瑞早已经把徐德善当成了朋友对待,要不然,昨天夜里李鹤也不能毫无防备,便叫徐德善用高莽的匕首插在了自己身上。
徐德善思索着这一切的得失,想来想去,想的有些糊涂,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不对,不过有一点徐德善能够确定,那就是自己应该这样做,为了高莽,也为了大宋的未来。
迷迷糊糊之间,天色已然些微亮,徐德善看了看,城门还没有打开,徐德善来回走了走,等的有些无聊,忽然想起来白瑞偷来的那个匣子,也不知道那匣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宝贝。
徐德善立即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把匣子再拿了出来,拿在手上细细的观看,这匣子质地颇硬,应该是梨木或者檀香木的材质,上了黑漆,哪怕昨天磕碰,也没有把漆面碰掉,上面挂了一个黄铜的小锁,十分精巧,若是没有钥匙,休想打开匣子。
当然,通常情况下是这样,可是现在匣子已经落入了小人手里,谁还管你锁不锁的,徐德善找来了一块石头,对着铜锁就是一下,不知道是徐德善砸偏了还是铜锁的质量真好,铜锁没坏,可惜的是匣子的质量没有铜锁好,一下子被砸的四分五裂,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
借着微弱的晨光,徐德善看见那匣子里散落出来了一地的金银珠宝,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露了出来。
人就是这样,若是平常时候,一堆物件里面若是有一两银子,人们的也会把注意力集中在银子上面,可是如今一地的金银,其中却夹杂有一封信,徐德善想都没想,就把手伸向了那封信,这藏在金银中的一封信,里面会写一些什么内容呢。
徐德善是不会在乎这封信有什么**的,一把拆开了封印,拆开看了起来,结果徐德善越看脸色越精彩,越看心里越想笑。
为什么徐德善想笑呢,其实很简单,原来这封信,乃是这家的主人写的,而邮寄的对象,则正是弥勒佛教的教主,王则。
原来,这一家主人以经商为业,家产丰厚,生意遍布了河北山西,不敢说富可敌国,可也是富甲一方,这人钱多了就要找点其他的乐子,结果弥勒佛教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商人需要势力,弥勒佛教需要钱财,两者一拍即合,于是便结合在了一起,弥勒佛教出人,商人出钱,两者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商人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可是弥勒佛教这几年里越发的发展壮大,终于到了他能够隐藏在黑暗之下的极限,前些日子,王则亲笔给商人写了一封信,信上面,说起了自己正在谋划谋反大计,其中种种,还要诸位多多配合云云。
商人本来只是想要背靠着弥勒佛教的势力,小小的威风一下,继续发财,可是现在弥勒佛教却是想要谋反,吓得商人差点没有尿了裤了,急忙想要回绝,便写下了这封信,并随信送上了这无数的珍宝,只求能够与王则撇清关系,可是这封信放在这里,还没有送出去,就被白瑞阴差阳错给偷了出来。
徐德善暗中好笑,他弥勒佛教内部实在是混乱,李鹤白瑞怎么说也是一个外围的金刚,竟然不知道那户人家也是弥勒佛教的信徒,若是知道,上门报了大名,那商人不要几百两银子给出来,现在好了,不仅李鹤白瑞中了自己分瓣梅花之计,被自己各个击破,逐个杀死,连这一封如此重要的书信也被偷了出来,落在自己手里。
现在好了,徐德善正愁去到大名府见到贾昌朝之后没有说辞,怕贾昌朝不信弥勒佛教之事,现在有了这一封书信,比自己说一百句都要强。
看到这里,徐德善更是有些庆幸,幸亏这个匣子自己打开看了一下,如此重要的一封书信,待到天明的时候主人家发现不见,一定会不惜代价大肆寻找,自己若是不知情,仍然拿着这个匣子,如此显眼,一眼就会被他们认出来,到时候自己可就不止是偷东西的罪过了,看过了如此重要的东西,那商人非要致自己于死地不可。
同时,徐德善也想起了一个问题,自己此行前去大名府,乃是要和贾昌朝商谈立即出兵,出其不意,剿灭弥勒佛教之事,可是这封书信如此重要,被自己拿来,那商人知晓了,再写一封书信把这件事告诉王则的话,王则知道大事不好,提前起事,岂不是反倒打了宋军一个措手不及,这样实在是不妙。
徐德善想了想,要想解决这个问题,一来还要自己尽快赶去大名府找到贾昌朝,另一方面,自己还要想办法拖延一下时间,徐德善来回踱步,想着主意,眼看着天光大亮,城门就要打开了,徐德善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一拍巴掌道:“就这么办。”
第七十八章 一路旅途
徐德善为了能够一举击杀李鹤白瑞,可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步骤计划详细,就连准备的衣服都准备好了,早晨里开了城门,徐德善故意的等了一会儿,等的人多了些,才夹在人群中进城,徐德善虽然只有五岁,可是长的高大,眼神深邃,已经仿佛有十来岁的样子,普通人家像这么大的年纪的孩子,已经开始出来做工了,故此徐德善好不显眼,没有丝毫阻拦,便来到了城里。
徐德善故意的往那个宅子前面溜了一圈,看见那宅子里还没有什么动静,知道现在还好,恐怕那主人还没有起呢,拐一个弯,便回了客栈。这时候那客栈刚刚开门,伙计在门口睡眼惺忪,忽然看见徐德善回来了,一愣,又往后看了看,问道:“小公子,你怎么一个人,那另外两位大爷呢。”
徐德善道:“嗨,家中出了点急事,那两人提前走了,叫我回来收拾行囊。”
伙计一脸的狐疑,谁家会让一个孩子单独留下,不过徐德善随手从怀里扔出来一块银子,足有四五两大小,那伙计看见,笑得满脸开花,哪里还顾得问下去,急忙招呼后面给徐德善准备饭菜。
徐德善道:“不忙,这银子可不白给你,如今我一人行走,有诸多不便,你去找找看,这里有没有前去大名府的商队,我要与他们一起前往。”
伙计连连点头,心想这小城虽然不大,可是离着大名府已经不算是太远,去大名府的商队每天都有,在自己客栈里就住着一伙人呢,虽然这些人平常不愿意叫陌生人加入,但是徐德善只是一个孩子,身上又有钱,显然要容易的多,自己走几步路,说几句话就能赚下一二两银子,这买卖怎么看都不亏。
徐德善回房吃饭,不一会儿,伙计前来敲门,问道:“小公子,您可休息好了,咱们这里正好有一商队要去大名府,不过那商队的东家要看看你,再说可否。”
这是自然,徐德善答应一声,随伙计出来,来到后面,有一个跨院,里面人声鼎沸,越有十几号人,正在收拾行李,看意思正要准备出发,伙计领着徐德善,穿过院子,来到正屋,里面有一人正坐在椅子上喝茶,此人体型圆润,穿绸挂缎,腰间挂着洁白美玉,一看就是富贵之人。
伙计看见此人,弯腰上前施礼道:“韩爷,那小孩子我给你您带来了,你赏脸看看,这孩子如何?”
伙计对这韩爷的态度,可要比对徐德善恭敬了太多,那韩爷放下茶杯,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徐德善,徐德善昂首挺胸,与那韩爷对视。
眼是人心灵的窗户,心中所想,心中所向,都可以在眼神中表达出来,徐德善的眼神,有着与他年龄不相符坚毅成熟,威严沉着,在亲手杀了李鹤白瑞之后,更参杂有一丝藐视天下的味道,想一想连王全早看见,都不由自主的退居徐德善身后,那韩爷看见,也是吃了一惊。
这韩爷虽然长的富贵,可是家世不凡,常年跟随商队在外,见过的人数不胜数,更加之手上富贵无数,出入朝廷官员府邸如同家常便饭,更与出征西北的范仲淹韩琪打过交道,若是说其他人也就罢了,可是范仲淹韩琪怎么样,那是堂堂的一国首相,身上气质盖绝中华,而徐德善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气质,丝毫不逊于那二位相公,甚至在某些方面,犹有过之。
那韩爷强忍住心中波澜,沉声问道:“你姓甚名谁,是哪里人士,为何独自再此?”
徐德善道:“我名叫徐德善,家住州高阳县,去到大名府乃是有一桩要事,只因半路出了些许变故,故此寻求一路同行之人,我说完了,我也倒要问问你,你姓甚名谁,哪里人士,为何在此。”
那韩爷看徐德善言语有致,不卑不亢,更加确认徐德善天命不凡,只是这韩爷也不是好惹的,怎么能叫一个孩子吓住,喝道:“好嚣张的小子,你既然想要加入我的商队,还敢对我无礼!”
徐德善摇头道:“咱们两人萍水相逢,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你问了我的性命,我自然也要问你的,若是不问清楚了,你半路里看我人少钱多,图财害命怎么办。”
那韩爷听了一愣,怒道:“小娃娃,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什么身份,会在乎你一个小孩子。”
徐德善悠悠的道:“这位大人,咱们有话好好说,读书人,可是不兴发脾气的,这样有损身份,形象。”
那韩爷听了,脸顿时被憋成了猪肝色,半天说不出话来,道:“气死我了,你这小子,还想不想进我商队里来,随我出行,再有半句废话,我便不要你了。”
徐德善道:“我又没有说一定要进你的商队,你爱要不要,看你这么大的脾气,一定也不好相处,若是跟了你,受了你的人情,不定还要受你多少欺负,好,
我也不问你是谁了,咱们就此一拍两散,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就此告辞。”
徐德善说完,对着那韩爷随便拱拱手,转身就走,看的那韩爷和伙计目瞪口呆,那韩爷反应过来,气的直拍桌子,那伙计道罪一声,心想这小公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你不跟他们走,自己的银子还怎么赚。
伙计急忙追上徐德善,拉住徐德善的袖子埋怨道:“小公子,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这么大的脾气,我好心好意给你找了一个安全的队伍,人家韩爷也答应了带你前去,怎么你一见面就跟人家吵了起来,现在好了,你把韩爷惹怒了,你也去不了大名府,这银子……”
伙计说着,假装要把徐德善的银子拿出来,徐德善道:“那银子就赏你了,我只问你,那姓韩的什么来头,这么嚣张,小爷我还没看见过敢跟我对着干的呢。”
伙计目瞪口呆的看了徐德善半天,道:“小公子,你就别开玩笑了,分明是你无礼,怎么还要怪人家嚣张,再说,人家韩爷就算是嚣,也有人家嚣张的资本,你可知道他是谁,他叫韩英,乃是当朝前枢密副使韩琪韩相公的族弟,生意遍布全国各地,也就是韩爷生性大度,若是小气一些,恐怕你都出不了那个跨院。”
徐才正在家中虽然少有提起朝中人员,但是韩琪的大名还是说起过的,这韩琪与范仲淹富弼乃是新政的首脑,尤其还在军中有着不小的威望,如今虽然被贬出开封,不过关系仍在,韩英作为韩琪的族弟,也怪不得能把生意做的这么大。
徐德善点点头,赶走了伙计,那伙计看已然把银子赚到在了手里,就不再多说什么,徐德善回到自己房屋,把李鹤白瑞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有用没用的,都处理了,从窗户往外看了看,韩英的队伍还没有出发,想了想,叫伙计拿来了纸笔,自己关上房门,很认真的用左手拿笔,在纸上写道:若想得失物,千两白银送到城南柳树边。
写完看看,左手拿笔,那字写的歪七扭八,任你是谁,也看不出这是谁的笔迹,徐德善满意的点点头,把纸叠起来放在身上,走出客栈,又来到了昨天的那个宅子周围,这一回来,果然听见这院子里嘈杂起来,人声鼎沸,乱作一团,热闹无比,门口不断的有人进进出出,神色慌张,更有身穿劲装之人,向城里四处散布开来,搅的过往百姓纷纷侧目。
这里人本来就多,那府宅里的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徐德善这样一个小孩子,徐德善悄悄的绕过大门,沿着院墙来到了侧面,看了看左右无人,从怀里掏出来那张纸,包住一块石头,用力往院子里扔去。
徐德善能够用得了劲弩,的力气可不算小,扔一块石头更不成问题,这石头扔的又高又远,飞到了院墙里面,之听到里面的叫骂之声后,徐德善继续沿着院墙走到后面溜了,等府宅里有人出来查看,哪里还能找到徐德善的影子。
徐德善不管这张纸条会给他们带来怎么样的感觉,扔出纸条后,徐德善已经悄然回到了客栈,因为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徐德善去做,那就是收拾东西,尽快赶去大名府,找到贾昌朝,这才是解决这件事的核心所在。
徐德善终于可以以自己一个人的风格上路了,而徐德善的风格就是,只要身上有钱,就不怕有什么买不到的,拿了一件穿的衣服,银子书信藏在身上之后,徐德善下楼,牵过自己的毛驴,纵身一跃,骑了上去,这毛驴相对于徐德善来说有些高大,不过好在毛驴温顺,叫徐德善勉强能够驾驭,溜溜哒哒,出了客栈,直奔西门出城,赶奔大名府。
其实徐德善不用这么着急的,按照徐德善的脾气,赶路嘛,讲究一个缘字,想走就走,想停就停,是再好不过了,可是这一次不行,徐德善不走不行,因为再不走,就没人带着他了。
你看徐德善骑上毛驴出了城,距离城池越远,行人也越来越稀少,等到最后,大路上只剩下了徐德善个另外的一群人,徐德善就骑着毛驴吊在这群人的后面,不远不近,不紧不慢,走的慢条斯理。
徐德善走的心安理得,可是人家前面那群人不愿意了,人家保护的是商品货物,时刻防备盗匪,现在有人吊在他们后面,叫人家多难受,走在最后的几个人商量一下,其中一人停了下来等着徐德善,待到徐德善经过的时候,那人一把拦住了徐德善的毛驴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总是跟着我们?”
徐德善骑在毛驴上反问道:“路这么宽,怎么许你走就不许我走,是什么道理?”
那人道:“你独自一人骑着毛驴,走的快,我们赶着车辆,走的慢,你怎么偏偏要跟在我们后面。”
徐德善想了想道:“你不就是嫌我跟着你了了嘛,那好办,我不跟着你们就是了。”
那人看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看见徐德善答应了,便转身追上了队伍,再看徐德善轻轻的催一下毛驴,毛驴轻快的往前慢跑了几步, 超过了队伍,到了前面,然后徐德善就又把速度压了下来,这一次成了徐德善在前,那队伍在后,跟着徐德善走了。
刚才跟徐德善说话那人自然看见徐德善这举动,心里面那个气啊,急忙跑了几步,追上徐德善道:“你这娃娃,成心与我们作对不是,我说不叫你跟着我们,你就跑到我们前面去了,难道你真的与盗匪勾结,要抢劫我们货物不成?”
徐德善道:“你看,这就是你不讲理了,我跟着你们也不是,在你们前面也不是,这路难道是你们家的,只许你们走,还不让别人走了不成?”
那人指着徐德善的鼻子,你了半天,也没能你出一个东西来,气道:“你这小子实在是放肆,你可知道我家主人是谁?”
徐德善道:“我不知道你家主人是谁,不过我只知道,你家主人听了我的名字,定然会欢喜的蹦起来呢。”
那人惊讶,上下大量一眼徐德善道:“难道你认识我家主人不成?”
徐德善道:“不敢说认识,只有一面之缘而已。”
那人急忙抱拳施礼道:“敢问工子大名,我去向我家主人禀报。”
徐德善道:“你就说我叫徐德善,他一定认识的。”
那人听了,跑向队伍中间的马车,轻生问道:“老爷,外面有一个骑着毛驴的,总是跟在我们前后,我问他做什么,他说他与您相识,故此前来问一问老爷,要不要见一见这人。”
轿里人问道:“他叫什么?”
那人答道:“他说他叫徐德善。”
徐德善说的没错,听到了徐德善这个名字,轿里的人的确蹦了起来,不过不是欢喜的,而是被气的,坐在马车里的,赫然就是早晨刚跟徐德善吵过一架的韩英,能不认识徐德善这个气的自己早晨都没吃下饭的名字吗。
韩英这脾气,说起来有点和韩琪差不多,有些暴躁,军人脾气,草莽人的风格,当即就让车夫把车停下,自己跳下马车就跑到了徐德善跟前,骂道:“你这个小兔崽子,你早晨不是说好了不要跟我们一起走吗,怎么又跟上来了。”
徐德善两眼望天道:“去大名府的路就这么一条,为什么你走就不能我走,你要不想和我走一条路,有本事你换一条路走去,嗯,我看饶河西那一圈就不错。”
韩英骂道:“你这小子,无法无天,你不是要跟着我嘛,好,你再跟着我,我把你抓起来杀了扔在山里,抢了;你的钱财也无人知道,你有种,你就继续跟着。”
徐德善道:“狠话谁不会说,我还找没人的地方把你们都杀了呢,反正瞎说呗,说了也不算数。”
韩英如今也已经是人到中年了,自小在家里,同辈人中,除了韩琪之外,就没人敢这么对韩英说话,如今年纪大了,跟没有人敢跟韩英抬杠了,韩英气的把自己的胡子都吹了起来。
大人跟小孩吵架就是这样,缺点和优点都同样明显,优点就是大人能够以长辈的身份去压制对方,而缺点则是,一旦身份压制这一招不管用,那么小孩能够胡搅蛮缠,无事生非,大人可不行,只要嘴上说不过小孩,那么无论用其他什么手段,就算是赢了,也不光彩。自己被狗咬了,总不能自己也咬回去吧,最起码,现在的韩英就是这样想的。
旁边人见识了徐德善与韩英之间的大战,犹豫的问道:“老爷,咱们还继续赶路不赶?”
韩英怒道:“赶,当然要赶。”
旁边人试探问道:“那个徐德善……”
韩英都快蹦起脚来了,叫道:“不管他不管他,随他去吧。”
现在好了,情况又恢复到了一开始的样子,韩英的队伍在前面走,徐德善骑着毛驴在后面跟着,眼看着走到了中午该吃饭了,韩英的队伍停了下来,一边吃饭,一边稍做修整,而徐德善也停了下来,从包袱里拿出些点心充饥。
徐德善喜欢吃些点心等甜食,所以包袱里装的也都是各种小吃,可是徐德善忽略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半路上干吃点心,有点容易腻,徐德善吃了两块,就吃不下去了,这时候徐德善一抬头,却看见了人家韩英队伍里的人,人手一张发面饼,一块咸菜疙瘩,顿时馋的徐德善直流口水。
徐德善低头看看自己的点心,再抬头看看人家的大饼咸菜,思考了一阵,慢悠悠的走到了人家队伍里面,拿着自己的点心对人家说:“大哥,我这是某某某的上好点心,我跟你换换,你吃点心,我吃大饼咸菜,你看成不?”
第七十九章 大名府
初夏的天气是令人惬意的,柔和的阳光洒下,既温暖,又舒服,迎面吹来的威风更叫人精神抖擞,在通往大名府的官路上,一只押送着货物的队伍和一个骑着毛驴的小孩,不紧不慢的走着,看上去十分融洽。
自古以来,有钱人永远是不愁没有朋友的,因为他们的交际方式简单暴力,没有其他的,拿钱砸呗,没有人会不喜欢金钱的,而徐德善就是一个大方的有钱人,自从那一次徐德善用点心换了大饼咸菜,而且吃的很开心之后,韩英队伍里的每一个都喜欢上了徐德善……手里的银子。
说真的,在这个年代,虽然社会空前的富裕,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穷人的,不是谁都能随便吃得起点心的,比如说韩英队伍里的这些,你想去,但凡有些钱,谁还出来做这卖命的买卖,所以当确认了徐德善真的不是想要几块点心莫财害名之后,徐德善没一餐的食物都丰富多彩起来,有时候是半块腊肉,有时候是一只野兔,有时候干脆就是咸菜窝头,总有人想要尝尝徐德善手里点心是什么味道。
有一有二,就有三有四,尤其当这些人有些吃腻了点心的时候,徐德善在经过城镇的时候把点心换成了烧鸡烤鹅,这下子好了,这对于无肉不欢的汉子们的诱惑力更加显著,其最后的结果就是,徐德善只用了区区几两银子的代价,换取了全队人的友谊。
但是,队伍里显然有人不太喜欢这个和谐的场面,韩英每天坐在马车里,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手下一个个被徐德善收买,气的牙根痒痒,想要叫手下把徐德善抓过来狠狠的打几下屁股,结果竟然遭到了手下的一致求情反对,韩英发誓,要不是现在在荒郊野外,没有别人了,要不然现在就把这些吃里扒外的狗腿子全开除了,亦或者半路上出来一群强盗,自己拼着这一批货物不要了,也要把这个徐德善抓过去蹂躏一顿。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大名府城外,一路上平安无事,波澜不惊,想想也是,如今韩琦正外放在定州,统领宣德军,在河北中数一数二的军事力量,河北中哪一个毛贼敢不开眼,抢劫韩琦的弟弟。眼看着能够望见大名府的城门,徐德善拍打毛驴,超过了韩英的队伍,对着队伍众人拱手,加紧一步,赶在了韩英前面进了大名府,又叫韩英气的跳脚。
这大名府乃是宋朝北方重镇,素有北京之称,南北东西过往必经之路,其中繁华,丝毫不亚于开封汴梁,徐德善除进大名府,便能够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大城市的气息扑面而来,而徐德善心中此时想的,不是去找贾昌朝,而是这么大的地方,应该有些好吃的吧。
徐德善心中高兴,顿时撒开了欢,骑着自己的毛驴,沿着大街来回的行走,看看这传说中的大名府和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同,结果徐德善在这大名府中东绕西绕,东西吃了不少,可就是没有找到贾昌朝的府衙在哪。
大名府再大,和徐德善的预期也有些距离,绕着几趟繁华的街道走了一遍,徐德善也感觉有些杂然无味了,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的正事,但是这时候徐德善也发现了大城市的不好,这么大的地方,自己要找贾昌朝的住处,可是没有那么容易,不说这里街道林立,互相交错,招牌幌子直插入云,让人看着眼花缭乱,就单单只是官府衙门,这里就有一大摞,谁叫这里是大宋的北京呢,分管这个的衙门,分管那个的衙门,王亲贵胄府邸,再加上各个州府军治留在这里的办事部门,光是牌匾就能叫人看花眼,更别说在其中找人了。
看到这里,徐德善也是没辙没辙的,想了想,都说在家靠父母 出门靠张嘴,自己与其在这里累死累活的问,还不如去找个人问一问呢。
想到这里,徐德善便要在大街上随便拉住一个人问,可是这大名府真不愧为东西南北的交通枢纽,大街上有一半的都是流动人口,最起码徐德善连着找了三个人,两个都是过往的客商,剩下的一个虽然是大名府人,可是普通百姓最多知道一个知府衙门,可是能跟安抚使有什么交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贾昌朝的府邸在哪。
徐德善心里这个憋屈,心说平常人不知道,那自己去问官府的衙役总应该知道吧,若是问对了,那衙役有些眼力,看自己是去找贾昌朝的,没准就不用自己找走,直接用轿子抬着自己就去了。
想到这里,徐德善又往前走了几步,在路旁边随便找了一个衙门,看看牌匾上写的是乃是大名府兵马司,心说这个衙门正好,肯定是知道贾昌朝在哪里的。
人家堂堂大名府的兵马司,掌控河北兵马征召调动训练适宜,乃是一个挺大的实权油水衙门,更是一个拥有武装力量的地方,门口一字排开,站了十个士兵,顶盔带甲,腰挂钢刀,威风凛凛,充当兵马司的门面,那气派,硬生生的叫
兵马司的左右十米之内,空阔无人。
徐德善不管这些,他有贾昌朝这个河北老大做靠山,有什么可怕的,于是骑着毛驴,就闯到了人家兵马司的门前。
那守卫的兵丁,看着威风,其实也挺无聊的,如今天气已经有些热了,而他们还要穿束整齐,带着几十斤的盔甲兵器,一站一个时辰,动都不能动一下,实在是辛苦的很。
今天里这些兵丁正站着数大街上来往的人头玩,忽然间就看见了一头毛驴闯了过来,这些兵丁不惊反喜,心说好长时间没有这么不开眼的人来了,这可不能轻易让他走了,盘问盘问,就算不打他,打发一下时间也好。
那兵丁大喝一声:“来者何人,此乃大名府兵马司所在,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徐德善看兵丁看向自己这边,往左右看了看,却发现这里只要他一个人,徐德善一愣,心想自己不是来问路的吗,不算是闲杂人等啊,然后就没搭理那兵丁,继续向前走。
那兵丁气的啊,见过没长眼的,没见过这么没长眼的,这大名府闲杂人等众是多了点,但是那些平头百姓,最怕的的就是官府,平常躲还躲不开这里呢,谁还会往这里凑合,就算是有一两个外乡人不懂规矩,自己一声斥喝,也早吓得远远的了,可是你看今天这人,听到自己斥喝,不光不跑,还往前走,这,今天可有的玩了。
那士兵怕什么,当即抽出了腰间钢刀,横在徐德善前面道:“再往前一步,如同擅闯府衙,按律当斩,你再向前,休怪我手下无情。”
不得不说,还是刀的威力大,徐德善平时嬉皮笑脸,但是看见刀还是很认真的,毕竟人可以讲道理,但是刀可不讲,一不小心,就要死在这上面。
徐德善急忙跳下驴来,抱拳拱手道:“官爷,学生这厢有礼了。”
得,那士兵一听徐德善这自称,心中凉了半截,这大宋朝什么都好,就是这对读书人太宽容了,当然,你说对那些朝廷大臣,那些真正的大才子留些面子,刑不上大夫,理所应当,可是又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那么大的学问,不能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只要自称读书人,就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吧,这叫自己这些当兵的,工作很难开展啊。
比如说眼前这个人,你说他骑驴擅闯兵马司,落在普通人头上,最轻也要挨几鞭子才能了事,可是人家一自称学生,就完了,打是打不得了,最多就只能斥责几句了事,若是赶上人家脾气大,闹得欢,恐怕还要自己给人家赔笑脸呢。
当然,这兵丁自然不会傻到是个自称读书人的就当他能享受这个待遇,兵丁很努力的想要在徐德善身上找出不是读书人的证据,但是可惜,眼前的徐德善拥有着读书人的每一条特质。
首先,徐德善长的好看,五官清秀,身材出众,这就让徐德善在与陌生人交际的时候,占据了很大的优势,毕竟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厌恶一个好看的小孩的。
其次,徐德善的气质也好,一个能够跟贾昌朝平起平坐,有着各种各样奇思妙想,甚至还亲手杀人的徐德善,气质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的官员。
再有,徐德善的衣着也非同一般,你看哪一个普通人能在没事的时候穿绸挂缎,尤其徐德善在看见了韩英腰里挂着的那一块美玉之后,不知道从哪里也给自己淘换来了一块,真的假的,质地如何另说,最起码挂在那里远处一看,挺像那么回事的。
综合以上,那士兵知道自己不能拿徐德善怎么样,脸色缓和了三分,不耐烦的说道:“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快些走吧。”
徐德善道:“官爷,学生到此,乃是有事,想要请教一下官爷。”
士兵道:“你有何事?”
徐德善道:“我想请教一下,贾昌朝家住哪?”
士兵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道:“什么贾昌朝,我又不认识,我哪里知道他住哪,不知道不知道,快些走吧。”
徐德善奇怪道:“咦,你们这些当兵的,好歹也算是公务人员,怎么还不知道如今安抚使大人的府邸在哪,算了算了,你若是不知道的话,我再去别处问问吧。”
徐德善说完,那士兵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小孩嘴里随便那么一说的贾昌朝,竟然是那个河北路安抚使贾昌朝,恐怕就算是各州知府来了,也要尊称一声贾大人,这个小孩却敢直呼其姓名,难道和贾大人有什么关系不成?
眼看徐德善说着就要走,吓得那士兵急忙拦着徐德善问道:“小公子,请您留步,这个您找贾大人,我自然知道贾大人的府邸,只是不知道,您与贾大人什么关系,找贾大人有什么事吗?”
徐德善本以为这里贾大人很多,单只是说姓这个士兵不认识,故此才说的全名,没想到把士兵吓成了这样,徐德善挠挠头,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想找贾大人说几句话,不过这里衙门有些多,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那兵丁听了,更加确认徐德善与贾昌朝沾亲带故,要不然能够为了说几句话就能大张旗鼓的来找人嘛,尤其看徐德善这个年纪,这个小孩,不会是贾大人的私生子吧。
兵丁更加恭维,套近乎道:“不知道公子高姓大名,怎么称呼?”
徐德善道:“我叫徐德善,州高阳县人。”
徐德善本以为说到这里,那兵丁就算不抬轿把自己送到贾昌朝的府上,也要给自己指出一条道路,可是兵丁听了自己的名字,却是脸色大变,后撤一步,上下看了徐德善两眼,对旁边的兵丁道:“你们把他给我看住了啊,可不能叫他跑了。”然后自己转身就跑,回到衙门里面,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徐德善也愣住了,不能叫自己跑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吗,想到这里,徐德善突然心中咯噔一下,心想不会是自己杀李鹤白瑞的事情叫人知道了吧。
杀人这件事情,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不对的,哪怕李鹤白瑞是绑架了徐德善,哪怕李鹤白瑞杀人无数,可是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李鹤白瑞的罪证,那么徐德善就是犯下的故意杀人之罪,按律,当斩。
尤其,在宋朝的时候,法律是一个很严肃的事情,随便你是谁,只要违反了法律,那么就一定要依法处罚的,没有什么人情好讲,若是真的是李鹤白瑞被杀之事查到了徐德善头上,哪怕徐德善认识贾昌朝,也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
徐德善的心中慌了一下,但是飞快的思索了一下作案经过,徐德善很快就镇静了下来,不说自己给李鹤白瑞两人挑选的埋骨之地很是隐秘,若是没有异常情况,恐怕几年也没有人去到那里,何况就算是他们的尸体真的被发现了,那官府的破案侦办能力也实在是太强了,自己刚到大名府,他们就能追到这里来,就算是诸葛亮再世,也没有这么神的。
看着那些兵丁得了吩咐,一个个拔刀出鞘,包围住了徐德善,就差把徐德善捆上把刀架脖子上了,然后徐德善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跟这些兵丁对视着,过了不大会儿的功夫,跑进去的那个兵丁又跑了出来,面色有些古怪,说道:“这位公子,您不是要去安抚使大人的府上嘛,这回省事了,您看,我们给您准备了马车,您就跟我们一起去贾大人府上吧。”
那兵丁嘴上说的客气,但是手里的刀可是没有动作,那眼神就是,你若是乖乖的跟我走你就是公子,你若是不听话胆敢逃跑,就拿刀把你押着走。
徐德善很奇怪,不知道兵丁这是怎么样一个意思,就算是自己案发,也应该是上来就捆呀,怎么还要坐马车去贾昌朝的府上,这马车,不会是囚车吧。
这一点徐德善则是想多了,不一会儿,便从兵马司后面出来了一辆马车,后面还跟着十几个兵丁,那兵丁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叫徐德善上车,徐德善则很识趣,乖乖的就上车了,这堂堂从兵马司出来的马车,总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拐卖儿童吧。
那兵丁对徐德善照顾的也是周到,看徐德善上了车,十几个人,前几个后几个,把马车围在中间,看守的严严实实,别说是徐德善了,就算是李鹤在这里,都不一定能从这样的守备里逃出去。
徐德善就奇怪了,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什么时候自己的名字已经传到了这大名府,连兵马司都知道了自己所在,还给了自己这么高规格的待遇,事情有些超乎自己的想象啊。
徐德善坐在车上,这车倒是还不错,一看就是平常给什么大人坐的,挑开帘子,看着马车前行,惹得旁边百姓纷纷注目,就算再大名府,平常马车出来有兵丁开路的情况,也不提多,而徐德善这一次则很彻底的做了一会主角。
徐德善不是一个闲的住的人,或者说他不喜欢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未知,这么把自己半请半押的送去大名府,谁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若是好事倒还罢了,若是坏事,自己岂不是连一个准备都没有,徐德善掀开门帘,看马车前面有赶车的兵丁,于是开始跟那兵丁套起近乎。
徐德善道:“我说,咱们这这是去哪?”
那兵丁没搭理徐德善。
徐德善又继续问道:“你们知道我吗,怎么还用马车送我?”
那兵丁还没说话。
徐德善想了想道:“那咱们玩一个游戏,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不许动,先动的是猪,好你输了。”
第八十章 星火燎原
事实证明,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是多么的重要,在徐德善与那兵丁攀谈几句,然后暗中塞给了兵丁一块银子之后,那兵丁竟然被徐德善的言语感动了,看看无人注意,说道:“这位公子,具体怎么一回事我们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几天之前,在安抚使府给各个府衙发过一张文书,上面写着你的姓名相貌,叫各府衙全力查找,若是找到,一定不能叫你跑了,要把你送到安抚使府去,可是这公文上没写什么原因,咱们也不知道,咱们也不敢问。”
徐德善听了,心放下了一半,这道公文既然是从贾昌朝那里发出来的,那么自己多半是没有事的,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刚到了大名府,贾昌朝就知道自己来了,还要这衙门来找自己,实在是有些诡异,其中有什么事情,只好等见到了贾昌朝再说了。
正想着,马车来到了一座衙门门前,停下之后,有人前去通报,另外的人则死死的看住了徐德善,生怕徐德善在最后关头跑了,结果里面人一层层通禀进去,等了一会儿,却看见贾昌朝本人,穿着便服慌慌张张的闯了出来,叫道:“徐德善在哪里,徐德善在哪里!”
哎呀,贾昌朝,曾经的次相,现在的一路之首,竟然会做出如此没有风度的事情,简直是叫人差异 。那徐德善在马车里看见,急忙钻出来道:“贾大人,小子在此呢。”
再看那贾昌朝,一大把年纪,看见徐德善之后健步如飞,几步走到徐德善近前,一把拉住徐德善,道:“你这个小子,跑到哪里去了,你可知道我找你找的可是辛苦。”
徐德善奇怪道:“我自高阳前来找你,你怎么反而找起我来了?”
贾昌朝一愣道:“好好好,你没事就好,这么不是说话的地方,来,咱们到屋里去,详细再谈。”
贾昌朝说完,与徐德善扶手揽腕,一同前行,叫后面那些对徐德善刀兵相向的兵丁看着瞪大了眼睛,纷纷后悔,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徐德善太粗鲁了,徐德善会不会记仇等等,其中有管事的,赶紧跑回兵马司,给兵马总管报信。
再说贾昌朝与徐德善,用一种让贾昌朝老婆小妾都嫉妒的姿态来到了书房,落座之后,拿出了自己珍藏最好的茶叶给徐德善沏上,徐德善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此茶香气洋溢,清香可口,味如甘霖 ,香如兰桂, 馥郁芬芳,茶香四溢,果然是好茶。”
贾昌朝喜道:“没想到你这么小的年纪,还会品茶,果然是天之英才。”
徐德善道:“我不会啊,我只不过是夸赞两句,话说两人见面,总要恭维对方两句吧。”
贾昌朝一听,哈哈大笑,道:“看来你这一路上是平安无事啊,可是那高阳县怎么发来公文,说你遇到危险,下落不明呢。”
原来,那日里徐德善原本已经和王全早说好,要去县城找王全早要公文印信马匹,再来大名府找贾昌朝,可是王全早早早准备好了一切,左等徐德善不来,右等徐德善不来,一开始王全早还以为徐德善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或者纯粹就是想赶在中午饭点来,蹭自己一顿饭,可是直等到过了中午,徐德善还是没有露面,王全早便感觉事情有些不对了,急忙派出人去徐府询问,结果到了徐府,一问才知道,徐德善不到天亮就走了。
这下子可是把徐才正王全早急坏了,基于对徐德善一贯的信任,徐才正并没有对徐德善多加管束,可是现在好了,徐德善出门,又没有去找王全早,到底去了哪里,竟然没人知道。
这就是一件很让人头疼的事情了,虽然说徐德善很厉害,做事经常出人意料,可是到县城拿封公文找匹马骑不算什么不应该的吧,徐德善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不辞而别,什么都不要就跑了吧,这种跑法,怎么看都不想是外出旅行,而是畏罪潜逃啊。
然后,另一个可能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脑海里,徐德善天不亮就离开了家门,该不会是在去县城的途中,遇到了强盗劫匪,有什么不测吧,王全早一方面联络城中有黑白两道关系的,打听徐德善的去向,一方面组织人员,四处查看。
李鹤白瑞在小树林劫杀徐德善,虽然做的隐蔽,但是没想到一个徐德善能够掀起这么大的动静,两人在树林之中匆忙之间,定然留下了些痕迹,这些痕迹在平常人看不出来,但是在那些经常办案的差人看来,这些痕迹,足矣够推断出来什么,很快,便有人看出来了小树林里的异样,在小树林里搜寻一番,便找到了高莽的尸体。
这个发现,叫所有人的心中都是一凉,高莽是随着徐德善一起出来的,高莽的任务就是保护徐德善的安全,可是现在高莽身受刀伤而死,定是有人半路劫杀,杀了高莽,而高莽死了,虽然没
有发现徐德善的尸体,可是徐德善一个孩子,一个人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到了这个时候,徐才正预期最好的结果,已经变成了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有不知道哪里的强盗听闻了徐德善的名声,暗中谋划,绑走徐德善,图谋银两,若是这样,徐德善姓名尚在,徐家就是倾家荡产,也能过保得住徐德善的性命。可怕就怕劫杀徐德善的,是一伙过路的强盗,夜间出行,看见徐德善穿戴富贵,然后临时起意,杀人劫财,事后悄然跑路,若是这样的话,那么徐德善的性命可就危险了。
又等了些时候,以刘猛辰等有些黑道关系的人也派人与周围各大山头积极联系,可是这些山大王却纷纷表示这件事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而现场又查不到一丝有用的线索,然后,这件事就这样没有了头绪。
徐才正自然是最慌张的,可是文人嘛,平常时候地位尊崇,受人尊敬,但是真正发生了事情,徐才正却发现,自己出了等着王全早的消息,其他的事情一点都做不了,而王全早,心中也是焦急,虽然说徐德善表面上只是一介平民,但是平民和平民也有不同不是,这一个能够和贾昌朝都平起平坐的人物,就这么下落不明,到时候上面问起来,自己这个县令还怎么当。
王全早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情很难办,从现场勘察和事后的努力来看,哪怕自己已经竭尽全力,可是也没有能够得到徐德善的一丝消息,那么这件事,仅凭自己的能力,恐怕是解决不了的,而既然自己解决不了,那么就要让权利更大的人来管,比如说知州刘贤,就算刘贤也没有办法,最起码这件事报上去,贾昌朝责怪下来,不至于自己一个人担责任。
想到这里,王全早立刻给刘贤写信,上报案情,写完之后,想了想,又拿起笔来给贾昌朝写了一封信,其中倒是没有请求贾昌朝做什么,只是把这件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其实,王全早和贾昌朝非亲非故,这样贸然写信是有些越权的,但是怎么说呢,徐德善是在去找贾昌朝的路上被失踪的,而且找贾昌朝要说的,是治理黄河的大事,从哪一个角度出发,这也算是公务,和贾昌朝有关,当然,哪怕徐德善还没有出高阳县呢,那也是在上班的路上不是,只要出了家门,就算公务,这件事,直接写信也贾昌朝,也有几分道理。
就这样,一封信直接送到了贾昌朝这里,其实贾昌朝现在可忙了,如今又到了夏天,正是防汛的关键时期,贾昌朝又是一个愿意为百姓做些实事的人,愿意亲力亲为,故此每天查看各地送来的公文就要花费半天的时间,再加上其他事情,几乎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你想想,王全早只不过是一个县的知县,而整个河北路有二十四州,十四军,每一州又有数县,要是每一个县知县都给贾昌朝写封信,那贾昌朝哪里看的过来,所以这封信送到贾昌朝这里的时候,还颇费力一些周折才叫贾昌朝看到,而贾昌朝本来正看公文看的头晕脑胀,突然看见这一封信,是高阳县来的,就知道是关于徐德善的,颇有些高兴,心说徐德善还是有些良心的,还能记得自己这个老头子,说不定他来的信上有什么新奇的想法,能够给自己带来一些新思路。
可是等贾昌朝打开信一看,竟然是徐德善为了治理黄河之事要来找自己,结果出了事,随从被杀,自己下落不明,贾昌朝顿时犹如被冷水浇透一般,满心的冰凉。
要说贾昌朝和徐德善,只有一面之缘,可他们聊的很开心,贾昌朝非常欣赏徐德善的才华,犹如忘年之交一般,现在徐德善为了治理黄河之事,突然失踪,贾昌朝心中急躁,急忙要下令河北境内,各州各府,全力查找徐德善的下落,可是贾昌朝转念一想,这命令还是没有发出去。
贾昌朝是一个君子,做派很正的君子,虽然贾昌朝跟徐德善有交情,但是也仅此而已,除此之外,徐德善无官无职,只是一个普通百姓,顶多只不过是聪明一些,河北境内如此百姓数不胜数,若是自己为了寻找徐德善便发动州府全部力量,显然是有些公私不分,恩怨不明了,再说现在正是防汛关键时候,都去找人,防汛工作还要不要做了,若是因为这件事使得防汛工作出现了问题,岂不是因小失大。
贾昌朝又想了想,人家徐德善好歹也是为了治理黄河而失踪的,要是就这么不管不问,也不太合适,于是想了想,就写了一个半正式的公文,上面写的也是不清不楚,只写了徐德善的姓名籍贯,说若是有看见的,把徐德善带到自己这里来,那下面的官员看的稀里糊涂,所以才有了兵马司的兵丁用刀逼着徐德善上马车,送到了贾昌朝这里。
徐德善听了,这才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徐德善心中明白了,贾昌朝可是心急的很,问道:“我这里如
何已经说了,你快些说说你那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是怎么来到这大名府的。”
徐德善道:“莫要着急,以我的本事,这一路有惊无险,不过我这一次来找你,却是有一件急事。”
贾昌朝道:“可是黄河之事?”
徐德善道:“不是,比黄河之事更急!”
贾昌朝皱眉道:“黄河之事乃是全国大事,还能有什么事情比防汛更加紧急,难道是辽国犯边不成?”
徐德善道:“辽国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我只知道,若是这件事你不上心,恐怕你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辽国的问题了。”
贾昌朝不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德善道:“在河北境内,有弥勒佛教作乱,意图谋反,若是他们谋反成功,割据河北,大宋岂不就不与辽国接壤,自然也就不必担心辽国了。”
在中国,从古至今,所有大事排起来,谋反这件事最大,就算是有外族入侵的时候,也要讲究先安内,再攘外呢,外族来了咱们可以妥协,可以割地,但是谋反这件事,是绝对没有半分缓和余地的。
贾昌朝大吃一惊,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问道:“徐德善,这种事情事关重大,你可莫要胡说。”
徐德善道:“我自然是有凭有据,才敢这么说。”
贾昌朝道:“若是谋反,我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徐德善道:“你身居庙堂,岂能知道江湖之事,再说那谋反之事若是叫你知道了,恐怕你早就把那人剿灭了,哪里还用我来告诉你。”
贾昌朝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压抑住心中的惊讶,坐了下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慢慢说来。”
徐德善道:“前些时候,我在家教学,突然发现祖母早出晚归,问了仆人,这才知道祖母乃是迷上了一个弥勒佛教,还叫我前去,我便随着祖母去了一次,可是供奉弥勒佛像的,乃是我乡中的一个无赖许牛,自称弥勒佛教护法,我心中以后,用计诈他,使他说了出来,原来弥勒佛教乃是一个遍布河北的隐秘大教。”
贾昌朝皱眉道:“那佛教乃是自汉朝流传进入中国,在南北朝之时发展到了顶峰,我宋朝虽然不以佛教为国教,可是民间信奉之人也非常至多,甚至朝廷官员也不在少数,你为何说这佛教要谋反。”
徐德善道:“我说的弥勒佛教,却不是佛教,佛教讲究博爱容忍,可是这弥勒佛教,却异常的残忍,你知道这许牛是怎么当上护法的,他乃是在无意之间,撞破了弥勒佛教追杀上一任护法,被人发现,这才无奈当的护法。”
贾昌朝道:“当真如此?可即便如此,他也只是杀人,你怎么说他是谋反?”
徐德善道:“那许牛被我诈了,便勒索于我,要了我一百两银子,结果可能被他弥勒佛教的人撞见,当晚便被杀了,我知晓了其中经过,知道他们必然不能放过我,边想要到你这里来躲一躲,可是第二日清晨出发,便被两人拦住,他们杀了高莽,我便趁机逃跑了。”
贾昌朝疑问道:“你能跑得了?”
徐德善翻一个白眼道:“你还听不听故事了,你要听重点好不好。”
贾昌朝道:“好,那你继续说。”
徐德善道:“我怕回家,连累家人,便一路向南,后来阴差阳错,得了一封书信,这书信,的主人,也是弥勒佛教的信徒,我看了书信,才知道这弥勒佛教图谋甚大,竟然有谋反之意,故此我才马不停蹄,前来找你。”
徐德善为了掩饰自己杀了李鹤白瑞二人的经过,编了一个瞎话,但是这么重要的出场人物,显然是不那么容易忽略的,徐德善只好把过程一概而过,直接把结果说了出来。
这样省略的结果就是,贾昌朝听得一头雾水,满脸狐疑,问道:“你确定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怎么听着,有点乱啊。”
徐德善道:“我哪里敢拿这么重要的事情瞎说,军机大事,若是有错,抄家大罪,我哪里能够承担的起,何况我有书信为证,你一看便知。”
徐德善说着,把那一封书信掏出来交给了贾昌朝,贾昌朝拿着书信,良久没有打开,认真的问道:“徐德善,我在看信之前最后问你一遍,你确定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若你只是为了他们骗了你一百两银子,发泄私愤,胡编乱造,那可是杀头的大罪。你若是现在承认了你说的是假的,我就不看这书信,当你跟我开玩笑,如何?”
徐德善道:“书信在此,信我便看,不信便不看,休要等到野火燎原,再做打算。”
第八十一章 河北沙盘
不是贾昌朝不相信徐德善,而是徐德善给贾昌朝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想一想,造反啊,平常使唤可能几十年也出现不了一次的惊天动地的大事,就这么草率,被一个孩子送来了消息,任谁也不能轻易相信的。
贾昌朝使劲的看了看徐德善,暗自揣摩徐德善的心理如何,徐德善虽然平常放浪不羁,荤素不忌,但是真正到了大事面前,徐德善还是很有分寸的,这一次既然徐德善如此认真,贾昌朝还是选择了相信徐德善。
贾昌朝颤抖着把书信打开,认真的看了起来,那书信主人为了给自己开脱,书信上除了没有用到谋反二字,其他的事情,写的一清二楚,贾昌朝一扫之下,便能知晓,可是为了谨慎,贾昌朝接连把信看着三四遍方才罢休,良久不语,暗自揣摩这件事情。
身为领导者,就是经常有这样的苦恼,领导者是干什么的,就是起领导作用的,这些人不用亲力亲为,也不用什么都懂都会,但是领导者必须能够在下属迷茫没有方向,或者遇到重大问题的时候指明方向,带领众人前进,而这些决定,在事后看来可能有些可笑,有点睿智,但是在决定做出的那个时候,领导者的内心绝对是纠结复杂的,因为在这个时候,可能只是一个随便的点头或者摇头,就能决定成千上万人的命运。
贾昌朝道:“徐德善,你若是说其他的事情,我都认了,可是谋反之事,却是大事,出了差错,便是上万人的脑袋落地,不可儿戏,你仔细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德善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谁给你的话,叫你学去了,以后而还拿什么吃饭。”
贾昌朝皱眉道:“徐德善,不许胡言乱语,老实答话。”
徐德善道:“那你就当是九天玄女告诉我的好了,反正信你也看了,想要如何,你就看着办好了。”
贾昌朝无奈道:“可是,可是仅凭这一封信,实在是有些儿戏,这信是从哪里得来的,我派人前去调查,确定之后,再做计较。”
徐德善道:“不可,这信莫名失踪,那人肯定已经警觉,我用计能够拖上几日,但是时间长了,那人必定还要再写信与弥勒佛教,弥勒佛教知道秘密泄露,定然提前起兵,到那时候,丁火燎原,再从头准备,可没有那么容易了,而且我还告诉你,那弥勒佛教谋反之人,乃是军中之人,一旦成势,整个河北都要成为征战之地,到那时候,莫说是百姓流离失所,便是最后能不能剿灭叛军都是问题呢。”
贾昌朝又是一惊,道:“若是涉及到了军中人员,那就更不好办,我虽然为河北安抚使,名义上掌管河北境内各军兵马,但是从来朝以来,政是政,军是军,若是有什么政务需要军队配合还好,我若是直接插手军队管理,难免被人扣上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那御史言官盯这个盯的最紧,我若是随便出手,莫说事情办不成,就算我的官位也不能保住啊。”
贾昌朝说完闭上了眼睛,突然道:“徐德善,我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但是我知道你这个人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你既然来找我,说明你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你先把你的计划说来听听。”
徐德善笑道:“还是贾大人知道我,我确实有计划,而且是有三个计划,就是不知道大人愿意听哪一个?”
贾昌朝道:“你之前说治理黄河,也有两套方案呢,可能你只说了下策,却不说上策,这一次你三个计划,都给我说出来,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
徐德善道:“我的办法分为上中下三策,其中上策最为简单,既然如今我已经知道那弥勒佛教教主姓名,大人不如派出精锐人手,暗中出击,一举擒拿那教主,拿住匪首,顺藤摸瓜,不愁弥勒佛教不破。”
贾昌朝皱眉道:“这个办法是简单,但是咱们现在无凭无据,怎么捉拿?”
徐德善道:“谁说是还要捉拿,大人只要派人,暗中把那些头目杀了,那么一切皆休,群龙无首,自然不成气候。”
贾昌朝道:“你一个孩子,怎么开口闭口就是杀杀杀,我宋朝乃是礼仪之邦,仁制天下,怎么能随便杀人,此例一开,天下岂不是乱成一团,不可,不可,你再说说你的中策吧。”
徐德善道:“好,大人果然是正人君子,不屑于这些卑劣手段,那您听我的中策如何,同意,既然已经知道那匪首是谁,那么大人可下一道调令,叫那一支人马调离驻地,或是边境巡防,或是外出剿匪,这时候只要那匪首一动,打乱他的计划,到时候再细细盘查,等到查出罪证,再下手抓人,虽然麻烦了些,可是也能做到一击制敌。”
贾昌朝还是摇头道:“那兵马调动,皆由枢密院批准
,侍卫兵马司用印,地方兵马司方可指挥边军行动,否则稍有异动,视同谋反,这个命令,我可下达不了。”
徐德善道:“难道你一个安抚使,还指挥不动几个当兵的?”
贾昌朝道:“不是指挥不动,是不能指挥,如此越权之事,若是开了先例,我朝百年的安宁,便要毁于一旦,不说今日我调两个,明日他要十个人,军之不军,国之不国,便是有人想要从中谋权,如此便成为了借口,你这中策,也不可行。”
徐德善暗自叹气一声,这就是大宋的官场,正派,公正,平常时候这样做是最好不过,可是时间长了,却把朝堂之中的锐气与积极性也给磨灭了,都说特事特办,可是真正遇到特别的事情,宋朝这种古板的官僚做派,办事效率会差到极点不说,还会贻误战机。
好在徐德善心中早有准备,说道:“大人,既然上中两策你都看不上,那么我这里还有下策,这下策是一条中庸之道,大人只要将此事禀报中书省,枢密院,说明弥勒佛教之事,至于中央如何,交由他们决定,大人自己既然调动不了兵马,却可以发布政令,大人可以随便找一个借口,叫各军战备,无故不得出营,再掐断各军粮草供应,只留下三天口粮,到时候就算是他们谋反,也成不得大事。”
贾昌朝又是皱眉,徐德善的这些做法,无一不是胆大妄为之举,都是建立在弥勒佛教谋反是事实的基础上,当然,若是弥勒佛教当真谋反,这么做无可厚非,但是若徐德善判断有误,真这么做了,卡住人家军队的钱粮,你看事后那些军人找不找你的麻烦。
贾昌朝再思索一阵,无论如何,这公文自己是一定要写的,于是急忙来到桌前,用起笔墨,将徐德善所说之事前后连贯一下,稍加措辞,一挥而就,徐德善毫不客气的凑到案边观看,暗自称赞,人家贾昌朝能够当上次相,文笔真是没的说,不说这文章写的怎么样,单凭这一手字,就已经能够在天下横着走,街头卖字,也饿不死了。
贾昌朝写完之后,盖上自己的印章,用信封装了,火印封好,叫人快马加鞭,送去中书省,再回来之后,对徐德善苦笑道:“徐德善啊徐德善,我可是都听你的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就要我给你担着了。”
徐德善笑道:“大人不要着急,这还不算什么呢,你还要节制各军粮草,防备他们突然暴乱呢。”
贾昌朝道:“你不是已经知道那弥勒佛教匪首是谁了吗,若是这样只要防备一军便可,怎么还要各军的粮草都要节制?”
徐德善道:“大人,不是我说你,可能这弥勒佛教的势力,比您相像中的要稍微的大了那么一点,那匪首乃是在宣毅军中,可是他的信徒,却已经遍布河北各军,异常隐蔽,若是起势,毕然各军皆动,否则,他凭什么有胆子能够公然造反。”
说实话,贾昌朝自以为以己之才,宰相枢密使不敢说,但是做一个安抚使,管理个区区河北路实在是有些去大材小用,除了黄河之患乃是全国上下都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其他的比如赋税民生军武,在自己手上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但是,这一次贾昌朝忽然感觉到危机了,自己还以为不错不错,美滋滋的呢,结果真出现了大事,自己对这事的反应,竟然还不如一个孩子,竟然要听徐德善的指挥,难道,自己真的老了,连在这安抚使的位置上都不能称职,已经是时候给年轻人让位了吗?
随后,贾昌朝调整了心态,很认真的考虑了徐德善的建议,但是无论怎么说,徐德善的办法还是太极端了,开什么玩笑,虽然说是文尊武卑,你一个安抚使就能一手遮天,掌控整个河北路了不能,那还要其他的衙门干什么,敢卡军队钱粮,开什么玩笑,不说这道公文贾昌朝不写,就算是写了,也出不了贾昌朝的安抚使府。
于是,贾昌朝便把徐德善的办法折中了一下,徐德善不就是要若是有军队叛乱,让他们无粮可吃,无钱可用吗,这个好办,贾昌朝写下了一道公文,意思很明确,眼看夏天河患将至,各州府,即日起查点各处粮仓,查点清楚之后,将数量分门别类,悉数上报,在得到命令之前,不得私动,听候调遣。
这一道公文,先就控制住了各地的粮食流动,而且理由光明正大,没有触碰军队任何利益。
贾昌朝这样的手段,哪怕是徐德善也不得不挑大指称赞,在河北路,虽然军治与县治没什么区别,一样的要征税收粮,可是把钱财收上来之后,却是要运到大的州府的仓库储存,军队想要钱粮,还要从这些仓库外拨,只要控制住这些仓库,那么也就控制住了各军的钱粮,不一样的命令,却是一样的效果,徐德善不得不感叹这官场中的学问,果然是深不可测。
贾昌朝这时
候顿了一顿,问徐德善道:“你确定那匪首是在宣毅军中吗?”
徐德善点头道:“正是。”
贾昌朝立刻找人拿来了河北地图,寻找宣毅军的位置,然后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最后,把手指重重的指在了其中的一个地方,贝州。
贾昌朝立即招过自己的书记官,问道:“如今贝州情况如何?”
那书记员专管各地钱粮,贝州更是河北路除大名府之外最重要的钱粮府库所在,最为重要,书记早已经对贝州情况倒背如流,闻言以为是贾昌朝校考,立刻说道:“贝州如今有人口七万七千五百四十一,钱三十六万九千二十四贯,粮五万两千担……这些乃是贝州统计在册的情况,除此之外,再加上流动人口的话,数量还要再加上五分之一。”
贾昌朝皱眉,又问道:“贝州如今城防如何?”
那书记员一愣,说道:“大人,城防之事,乃是兵马司之事,我等从不过问,这……”
贾昌朝自然知道这样的情况,挥挥手叫书记官下去,又回到桌子边,写下一另道公文:从贝州调钱三十万贯,粮四万担到大名府,以资治理黄河所用。
贾昌朝写完发出之后,转身问徐德善道:“你看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徐德善道:“大人手段巧妙,小子佩服,只是我怎么觉得,大人用的这是一石二鸟之法,防备叛乱是一方面,而治理黄河才是大人真正想要的。”
贾昌朝哈哈大笑,道:“就知道你小子心眼多,叫你看出来了,你鬼点子多,既然你来了,闲着也是闲着,快来帮我看看,有什么智治理黄河的好办法。”
“……”
然后,在徐德善心中,谋反叛逆这么大,本应该火急火燎去做的事情,就这样被搁置了下来,贾昌朝丝毫没有客气,当天,就把徐德善当成了自己免费的幕僚,开始把大堆的各地河道情况拿给徐德善看,边看,还要问徐德善的看法意见。
其实治理黄河这件事,完全没有取巧的办法,这历史文献无论写的多么详细,说白了也是纸上谈兵,空看这些东西,哪里能够治理的好一条大河。
贾昌朝自然知道这些道理,他叫徐德善看这些,也不过是想要徐德善能够快速的熟悉一下河北河道情况,心中有了一个基本的概念之后,下一步才是去到黄河两岸,理论联系实际的时候。
这水文地质资料,看起来最是模糊复杂,枯燥无味,徐德善刚翻了两本,就有些不耐烦了,看看这样也不是一个办法,徐德善便想出来了一个比较有意思的办法,看图说话。
贾昌朝看徐德善愣愣的出神,不再翻书,呵斥道:“徐德善,你休要偷懒,快些看书,我还要等着呢帮我干活呢。”
徐德善道:“大人,你看看咱们现在,看了这么多的书籍,实际上,一点成果都没有,看书能有什么用。”
贾昌朝早就摸清了徐德善的脾气,每当徐德善敢于跟自己对着干的时候,往往都是有了什么新奇主意的时候,于是压抑住心中的惊喜,不露声色的问道:“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徐德善道:“若是依着我,咱们就应该玩一个小孩子的游戏,做沙盘。”
贾昌朝皱眉道:“何为沙盘?”
徐德善道:“大人小的时候,可曾玩过过家家?”
贾昌朝顿时老脸一红,徐德善的这个问题,问的实在是有些太刁钻了,自己现如今已经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而且是权高位重,你问别的问题也就算了,小时候有没有过家家……这样的问题,叫自己怎么回答。
贾昌朝只能含糊道:“还行吧。”
徐德善道:“就知道大人的童年丰富多彩,既然玩过,那就好办了,你看过家家的时候,那一块石头,就能当成银两,把一座土坡,就能当做一道高山,那么咱们现在也玩一次过家家,不过咱们这一次玩的有点大,你看这地图没有,一张平面图哪里能够反映出河道的流向变化,地势高低,咱们就像小时候一样,把河北地势,山川河流,在这里做出来,到时候高低上下,一目了然,再指挥调动起来,也轻松的多了。”
这沙盘,秦汉时期就有,徐德善解释一下,贾昌朝自然知道徐德善嘴里的沙盘是怎么一回事了,只不过据记载,这沙盘乃是军队交锋时候才用到的东西,而且那种沙盘,而且只不过是粗略的用些什么东西比划一下,方圆几里之间的地形,叫阵前将军做到心中有数,如此而已。可是徐德善想的,却是把整个河北地势,都做成沙盘,还要精雕细刻,做到高低有致,贾昌朝不禁惊讶,这个办法,徐德善是有多大的心胸才能想的出来。
第八十二章 明镐
贾昌朝什么人物,哪里能够不知道沙盘的好处,但是徐德善说出这个主意之后,贾昌朝一下子就给徐德善来了一个脑瓜崩,道:“徐德善,你还真是奇思妙想,那沙盘要是那么容易做出来,还用等着你来说,这河北境内你知道多少个州县,多大的面积,如何能够把这么大的土地做成沙盘。”
徐德善莫摸着脑袋道:“这沙盘要做的话自然没有那么简单,要各州各县派出人去,详细测量各地地形,如实上报,我等综合考量,再实地勘察,方能够做出这沙盘来。”
贾昌朝道:“那要多少时间。”
徐德善道:“我估计,快的话两三年,慢的话,五六年也就成了。”
贾昌朝又打了徐德善一下道:“那不就是了,如今河汛只在几月之后,三四年五六年的事情,你现在说干什么。”
徐德善奇怪道:“大人,制作沙盘,乃是一件一劳永逸之事,不止治河用得上,无论用兵,屯田都可以参照沙盘进行,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怎么就不能提了,再说这河患年年都有,如此说来,这沙盘永远也做不成了呗。”
贾昌朝想了想道:“你这话,也有道理,可是这其中还有一个困难,你方才说了,想要制作这沙盘,要各州各县皆都出人测绘,可是那派出的人不同,测量的结果与标准也都不同,最后汇总在一起,定然是千差万别,不成整体。”
徐德善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再交给他们一套测绘制图的办法好了,只要他们按照我的标准来画,定然出不来多少偏差,就算是有偏差,最后审核的时候,也好区别改正。”
徐德善看贾昌朝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又说到:“贾大人,你想想,刻画国土沙盘,如此丰功伟绩,若是在你手里完成了,待到我皇大寿之时奉上,你说皇上要有多么的惊讶与欣赏,这一份功绩,不还是要算在大人头上。”
贾昌朝闻言,当时那个气啊,怒道:“我贾昌朝乃是正人君子,当官为的是造福天下苍生,这等拍马屁的事情,我可做不出,你休要在这里羞辱我了。”
徐德善答应一声,道:“那我休息一会儿,不知道我是住在你府上,还是出去自己找地方住,要是找地方住,房钱给报销不。”
贾昌朝更气道:“滚……嗯,你回头记得把你的那个测绘之法想一想,写下来,写的清楚明白一点,我叫各州府官员学习。”
……
徐德善虽然是被贾昌朝赶走的,但是贾昌朝哪能叫徐德善真自己住在外面,安抚使身为河北路最高官员,住宅也一定是河北境内最大最好的地方,贾昌朝的手随便一划拉,就给徐德善安排了一个小院,就挨着贾昌朝的私宅,还从自己媳妇手里面找来了两个丫鬟伺候徐德善。
徐德善原本以为自己也算是大户人家出身了,可是到了贾昌朝这里才明白,自己原来真的是太肤浅了,一个六品辞官回乡的国子监司业算什么,那不就跟一个农村里的土地主吗,看看人家贾昌朝家里,这才真正的是当朝权贵,宋朝大佬应该过的顶级富贵生活。
可怜徐德善从小到大,除了两位主母一个姐姐,其他的女人都没见过几个,而后等贾昌朝把两个十四五岁,如花似玉的小丫头直接领到自己房间里来的时候,正在穿裤子的徐德善一下子就傻在那了,任徐德善平常伶牙俐齿,在这个场面下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贾昌朝,你那圣贤书是怎么读的,不知道进门之前要先敲门的吗?”徐德善大叫道。
“呵呵,这是我家,我今自己家难道还要敲门不成。”贾昌朝笑嘻嘻的,示意两个丫鬟上前帮徐德善穿好了裤子,给徐德善使了一个眼色,而后无比舒畅的走了。
从此以后,徐德善便在贾昌朝这里住了下来,按说这里乃是安抚使府,汇聚了河北各州府的军机钥匙,机密要地,理应当防火防盗防外人的,但是贾昌朝真就信任徐德善,偌大的一个府里面,任由徐德善来回行行走,只要不跑到后宅偷看自己媳妇换衣服就行。
徐德善也很自觉,在跑人家厨房偷吃了几回东西被抓住之后,就老实的很多了,每天老老实实的,到书房找贾昌朝上班,若是贾昌朝有事去忙,徐德善则一个人看书。
当然,贾昌朝对徐德善这么好,自然不能叫徐德善一个人闷在家里,每逢有空闲的时候,都领着徐德善前去拜访大名府中的高官显贵,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徐德善是贾昌朝带来的原因,徐德善一下子在大名府中成了名人,每到一处,都能叫人赞不绝口,比如说穿的衣服好看,进门先迈左脚等
等,反正无论怎么夸,最后话题还是要回到贾昌朝教导有方上来。
当然,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徐德善的,这其中也有特例,比如说大名府的兵马司总管,明镐。
虽然说明镐在兵马司做事,可是按照宋朝的惯例,武将在什么时候都是不能掌权的,所以明镐也是科考及第,正经八百的读书人出身,可是是因为明镐长的粗犷了些让人看着颇有些勇武之气,所以自从明镐当官,就没离开过军队这一块,从防御推官,到大理寺丞,到判官,通判,陕西防御使等等,反正是长官一任没有做过,做的都是当地的二把手,而且还是以军事为主。
其实这样的资历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二把手就二把手呗,只要每年都能升官不就得了,但是明镐不这么认为,他总觉得自己一个读书人,本应该出谋划策,为国家大事出谋划策,实在不行,也可以治理一方,造福百姓,可如今被束缚在了这半文半武的职位上,和自己的理想相差甚远,明镐心中很是郁闷。
当然,郁闷归郁闷,明镐做起事来还是相当认真负责的,尤其是在陕西担任防御使的时候,曾经和富弼范仲淹手下任职,在二位相公身上学到了不少的为人为官之道,而真正运用在了自己身上,所以明镐为官,正直严谨,铁面无私,一心为公,大有要在工作态度上赶超范仲淹的样子。
明镐在河北兵马司已经做了两年的总管,他这么努力,为的就是要摆脱自己的军旅生涯,按照明镐的设想,自己已经身为好吧兵马司总管,若是能够表现的好,再有一些小功劳,那么明年吏部评审的时候,怎么还不要给自己升上半级,而兵马司之上就是殿前都指挥司和侍卫兵马司,殿前都指挥司掌管天下禁军,侍卫兵马司掌管边军厢军等等,而这两司的总管,一定是皇帝的亲信,自然是轮不到自己的,这样的话,自己就有机会进入枢密院或者中书省等部门,虽然权利不一定有现在大,可是好歹也摆脱了军队的字样。
明镐这样的小心思已经有了一年多,眼看着只要再熬一年就能修成正果,明镐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贾昌朝把徐德善带来了,一开始,明镐以为徐德善是贾昌朝的什么亲戚,毕竟前不久徐德善在明镐衙门门口问路的事情明镐也知道,可是一问之下,明镐才知道,原来这个徐德善,竟然和贾昌朝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而看现在的情况,两人亦师亦友,走的比亲戚还近。
按道理说就算徐德善是贾昌朝的弟子,也没有什么,贾昌朝也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谁还不准人家收弟子呢,可是你收弟子就收弟子,收一个聪明点的弟子也不要紧,可是你牵出来炫耀就是你的不对了,尤其贾昌朝当着明镐一句“这徐德善,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能为,再过几年,有我一封信,便可直入朝堂,不说能进入中书省,最起码不用外放历练。”便惹恼了明镐。
都说女人的心思敏感,其实男人的心思也差不多,若是说在人的痛处,管你是谁,关系怎么样,一样的要翻脸不认人。而明镐的痛处,就是在他的经历,在宋朝,武将比文臣低了一等,而明镐这一辈子差不多都与武将打交道,他觉得自己也成了半个武将,比人家文臣低了半头,故此明镐心中很是不服气。
都一样的是读书赶考及第进士出身,凭什么人家有的人就能直接留在开封,进入三司六部龙图阁,而自己就要外出当官,当的还是一个武官,这个问题明镐思索了大半辈子,最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经历,其实跟自己的相貌没有什么关系,最关键的一点,是自己背后没人啊。
新科及第的进士每年那么多人,而开封的官职就那么点,自然有人留下有人离开,有人的官职好,有人的官职坏,人家背后有人,背靠着宰相三司使枢密使甚至随便一个内部官员,跟吏部打一声招呼,就能分到一个好的职位,而像明镐这样没有背景的人,自然就只能在剩下的职位里挑拣,明镐这还算是好的,起码还算是在中原做官,而那些第一任官职就发到云南广西海南等地的,哭都没地方哭去。
想通了这一点,明镐更不服气了,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有人能力不如自己,还要占住比自己好的位置,明镐一直把这当成激励自己的动力,不断向前,不断超越,终于走到了今天的一路兵马总管。
虽然说明镐已经成功了,证明了哪怕自己没有靠山,也一样能够坐到顶尖的位置上,但是明镐仍然看不起那攀附权贵,依靠关系做官之人,之前在他手下,只要是被他知道有谁是依靠关系升官的,都给了他不少的小鞋穿,而现在,徐德善则成功的撞到了明镐的枪口上来。
在明镐的眼里,这个徐德善,只有
几岁的年纪,顶多也就是能够背诵几篇文章,写几个大字,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本事,就能过被贾昌朝吹成天下无双,未来宰相一样,这不是睁眼吹牛呢嘛,就算他以后能够留在开封,靠的也是贾昌朝的关系,而不是自己的真本事。
徐德善真的很冤枉,他自从被贾昌朝带到明镐这里来,只打了一个招呼,然后一句话都没说呢,就看见明镐的脸色变了,对自己横眉冷对,冷嘲热讽,就差拿起扫把赶自己走了,徐德善很奇怪,自己也没有做什么,怎么进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其实徐德善对明镐的印象挺好的,可能是性格互补的原因,徐德善最喜欢的就是那种做事刻板认真的人,明镐则正中了徐德善的下怀,他的这种风格,从他门口的兵丁就能看出来。
徐德善试过了,他很努力的跟明镐套近乎,但是明镐则扫了徐德善一眼,以一声冷哼结束了这一场对话,连贾昌朝也看出来不对劲,最后只能尴尬的结束了这一场对话。
明镐看着徐德善不顺眼,徐德善还不服气呢,这个明镐,什么意思,你看别的官员看见自己,别管为了什么,最起码最为长辈,都要假装嘘寒问暖一下吧,可是这个明镐,难道是个看相的不成,随便看自己两眼就知道不喜欢自己,这样的人,怎么在官场上活到现在,做到兵马司总管的位置上的。
徐德善本来想,自己又不是女人,怎么能叫所有的男人都喜欢,更何况就算是女人,男人喜欢的类型还不一样呢,明镐不喜欢自己,倒也正常,不喜欢就不喜欢,随他去也就好了,但是后来徐德善转念一想,却觉得不能如此,自己到贾昌朝这里来干什么的,不是为了享福来的,自己来,是为了帮助贾昌朝,快速安全的平息弥勒佛教叛乱,这才是自己的首要任务,而明镐身为河北兵马司总管,更有十几年的军旅生涯,一旦征讨叛乱开始,明镐多半是要负责领导这一场战争的,而自己若要是没有和明镐打好关系,在战争中,怎么给明镐出谋划策,把这一场战争的损失降到最低。
徐德善是一个倔强认死理的人,在认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徐德善就暗自算计起明镐来,于是等到第二天,徐德善就不去书房帮贾昌朝干活了,他早晨吃完了饭,就出门直奔兵马司而去,作为当下大名府最红的孩子,自然是被人熟知,尤其与兵马司门口的几个兵丁还有一面之缘,等徐德善到了门口之后,自然没人敢再阻拦,急忙有人给明镐报告,说徐德善来了。
明镐这时候刚上班,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正准备看今天的军务,这时候听说徐德善来了,明镐心里突然就别扭起来,心说这个徐德善来自己这里干什么,自己与他非亲非故,更不是他老师,难道这个徐德善还想拍自己马屁,叫自己也给他撑腰不成,这不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嘛,没好气的一句“没空”便想打发了徐德善。
在明镐的印象里,自己可是河北兵马司总管,自己的话虽然没有圣旨管用,但是也不能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违背吧,可是明镐刚说了不要见徐德善,开始低头看书,结果等了一会儿,突然一抬头,就看见徐德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前面,吓得明镐笔没有拿住,在公文上重重的画了一笔。
明镐这个气啊,原本自己以为这个徐德善只会拍马屁,现在看来,徐德善还没有教养,自己这里是什么地方,哪里是想进就能进的想,徐德善怎么说也是贾昌朝的弟子,怎么这点规矩都不懂,自己手下那些人也是,平常看着也人模狗样的,怎么连一个小孩子都拦不住,看了几天不动鞭子,又有人屁股痒了。
不换怎么说,人家徐德善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一向以读书人自居的明镐,实在是不愿意为了一个孩子大发脾气,有损形象,于是礼貌的请徐德善坐,徐德善也不客气,真找地方坐了下来,而明镐则不搭理徐德善,继续低头看自己的军务,心想徐德善这孩子,等一会儿无聊了,自己也就走了。
于是明镐则仿佛徐德善不在这里一样,认真批改,这时候军务不多,却也不是一下子就能看完的,明镐再故意延长了一点时间,一个时辰下来,那军务便也一封不剩了,等明镐再抬头,再看徐德善,却看见徐德善非但没走,反而在那坐的正舒服,顺便还把桌子上的点心茶水吃了一个干净。
不知道怎么的,见惯了无数官场赖皮手段的明镐,一下子就怕了徐德善了,因为别的官员到自己这里,无论是要粮还是要钱,外面站半天还是跪一宿,明镐心里都没有怕过,不搭理就是不搭理,但是徐德善不一样,因为看徐德善这架势,怎么看,都觉徐德善是报了常住的打算来的,这样的,明镐还真的是没有遇到过
第八十三章 资本市场
虽然明镐很不愿搭理徐德善,但是徐德善在这里明显更膈应人,为了能够把徐德善打发走,明镐不得不跟徐德善打了一个招呼,徐德善也没跟明镐多说什么,随便哈喇了两句,就告辞走了,这下子反倒弄得明镐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徐德善这是什么意思。
明镐本以为,徐德善是来巴结自己的,就算不给自己送点什么礼物,也要对自己说两句好话,投自己所好,然后才能博得自己的欢心呢,可是这徐德善来,一没拿东西,二没说好话,就跟相邻的两户人家早晨起来见面互相打了一个招呼一样,而且是打完招呼就走,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明镐就看不懂了,难道这徐德善不是来拍马屁的不成?
一开始,明镐真是这样想的,以为徐德善出门路过自己这里,顺便进来看看,打一个招呼,虽然有些离奇,可是也能说的过去,来就来吧,自己当他没来过也就是了,不用放在心上。
但是第二天,明镐就知道自己错了,徐德善是来认真的了,兵马司虽然和安抚使府离着不远,可是也有两条大街呢,而徐德善则准时又出现在自己书房里了,自己要是不搭理徐德善呢,徐德善也不出声,就这么一直坐着,自己跟徐德善说两句话呢,徐德善就走,气的明镐没辙没辙的。
第二天徐德善来了,第三天徐德善还是来了,明镐心中这个别扭啊,心说这个徐德善,你要拍马屁就拍马屁,你拍完了快点走人也就行了,可不带你这么天天恶心人的,明镐有心把徐德善轰出去,但是想想徐德善怎么说也是贾昌朝带来的人,自己要是给赶跑了,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后来一想,忽然笑了起来,他徐德善不是贾昌朝的徒弟,号称一封信就能过直入中书省吗,好,他再来的话,我问他一个问题,若是能答上来也就罢了,若是答不上来,他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再来了。
想到这里,明镐一下午什么都没干,很认真的准备了一下第二天的考题。明镐也是正经八百读书读出来的,什么经史子集,照样是样样精通,但是明镐想了想,并没有在这里面出题,一来这样做太刻意了些,二来贾昌朝既然能把徐德善夸的这么好,想必徐德善是有些真本事的,恐怕轻易的问不住他,明镐看了看自己桌子上有各军送来的公文,便想起来了一道难题。
原来,前几日里明镐接到了宁边军公文,言说宁边军军械已经五年未曾更换,铁质的军械倒还好说,只是那些木头做的部件,尤其是弓箭,包括铁臂弓在内,大多都已经出现变脆变腐的迹象,轻度是用还能凑合,稍微使用的强度大了,就会把弓拉断,而这弓箭,乃是军队抵御辽国最重要的武器,此等武器受损,一旦辽国入侵,后果不堪设想,请求兵马司要不就从别处调拨军械,要不就给钱,自己找工匠制作。
明镐看见这公文不由得脑袋疼,在宋朝,除非是战乱的时候,其他时间内,边军是最没有存在感的部队,什么钱财粮草,一定是有别的地方用不了的钱,才能给到军队中来,而往往这些钱,比起军队中的花销,一半都达不到。
更可怜的是,如今辽宋两国交好数年,宋朝主要在西北用兵,河北的各军更成了没人要的孩子,就连军械也不能及时补给到位,其实不止是宁边军如此,其他各军的情况,也差不多,如果不是各军暗地里都有些灰色收入,恐怕能不能支撑到现在都不好说。
所以,河北军队最大的问题,那就是无论是钱还是军械,统统的没有,而且这个口子还不小,按照各军三分之一的损耗折算,那么需要新造军械,大概要三万套左右,当然,铠甲长枪什么的都还便宜些,唯独就是这弓箭,纯粹的是工匠手工制造,不仅慢,而且贵,一张弓加一桶箭的价格,差不多要一两银子,所以这三万张弓,就是三万两银子,加上其他的,最低也要十万两,本来军费就紧张的很,还能从哪里挤出来这十万两银子去。
困难是困难,但是领导从来不会想知道下属的困难的,这装备不补可以,没人说你,可是万一哪一天真有辽国入侵,或者出了什么事情,军队因为装备不好而失利,朝堂要找的,第一个就是明镐这个兵马司总管。
一开始,明镐是想跟贾昌朝要钱来着,毕竟这河北钱财,都掌管在贾昌朝手里,但是跟贾昌朝说了几次,贾昌朝没有答应,而且理由很充分,现在黄河泛滥,百姓流离失所,哪怕有多余的一分钱,也要用在治河上,哪里能造成兵器放在仓库腐烂去。
明镐连争都没跟贾昌朝争,因为明镐知道,宋朝的官场就是这样,这个官司,就算是闹到皇帝面前,结果也还是一样,所以明镐正在为这件事情发愁,正好徐德善捣乱,明镐便打算拿这件事为难一下徐德善,徐德善要说好办,那就叫徐德善管贾昌朝要银子去,而徐德善要说没办法,那以后也就别想进明镐的家门了。
到了第二天,明镐的心情不错,心想今天无论怎么样,自己都能解决两个大问题其中的一个,算得
上是一件幸事,于是专门泡好了茶,准备了新鲜的点心,等着徐德善前来。
徐德善没有辜负明镐的期望,踩着点进了明镐的书房,抬头正要寻找明镐在哪里,却看见明镐正坐在椅子上,对着徐德善招手呢。
徐德善一愣,这可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俗话说得好,猫给老鼠拜年,定然是没有什么好心思的,明镐今天这样,定然是有什么事要求自己。
徐德善觉得很不舒服,自己一向喜欢主动,可不喜欢掉在别人的坑里面,不过交朋友嘛,不就得这样,互相占便宜才算是交朋友,要不然只叫你一个人占便宜,别人吃亏,谁还愿意搭理你。
徐德善很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小心的走上前去,打招呼道:“明大人,早上好。”
明镐笑着点头道:“徐德善来了,快坐,给你准备了些点心,尝尝合不合胃口。”
徐德善也真不客气,拿起一块就放在嘴里,道:“不错,比昨天的好吃多了,好,那咱们明天见。”
明镐哪里能叫徐德善这么走了,道:“德善慢走,我听闻贾大人说你聪慧过人,我这里正好有一道难题,不知道德善能否为我解答一二。”
徐德善道:“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谁叫我吃你东西了呢,好吧,你就说说看有什么难题?”
明镐看徐德善缜这么天真,还挺有点不好意思,道:“我这题,可是有些难的,你可要坐安稳了听。”
徐德善道:“嗯,你先谁来看看。”
明镐道:“是这么一件事,如今我河北路宁边军上报,军械年深日久,腐朽不堪,需要更换,可是我手里没钱,你能不能帮我解决一下。”
徐德善一愣,问道:“要钱?你怎么不去找贾大人,来找我干什么?”
明镐苦笑道:“我要是能从贾大人那里要出钱来,还找你干什么,你既然是贾大人的弟子,你可能帮我劝一劝加点人气,叫他分给我几万两银子,我好填补军械这块窟窿。”
徐德善这几天也在贾昌朝的日常公文中,稍微了解了一下河北的财务状况,想一想,只贝州一地,就存有三十万贯钱,区区几万两银子,实在是不叫什么事,徐德善道:“军乃国家大事,我看贾大人治理黄河,动辄数十万两银子花出去,几万两银子,怎么能成问题。”
明镐听徐德善言语之中很在意这一批军械,心里对徐德善的印象不由得改观了很多,道:“若是这么简单,我哪里还用找你帮忙,只这几万两,贾大人真就是拿不出。”
徐德善不解道:“几万两银子,不过是河北路钱财百分之一,我看贾大人做计划,黄河两岸勘察都需要十几万辆,从哪里挤挤,挤不出来几万两银子。”
明镐道:“说实话,这也不怨贾大人,黄河之大,远飞你能想象,每年为了治理黄河,要征召几十万民夫,再加上占大头的物料,这银子看着不少,但是分到每个人手上也就只有一点,贾大人也为着难呢,哪里还顾得上我这点军械。”
徐德善点点头道:“所以,你现在的困难是,缺少银子?”
明镐道:“或者你给我弄来三……四万套军械也行,尤其是弓箭,这是克制辽国的利器,若是没有弓箭,辽国的骑兵能一马平川,直推到大名府去。”
徐德善没有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问道:“你说四万套军械,有多少两银子?”
明镐本以为自己说出这个难题,一下子就能把徐德善吓跑,没想到徐德善不但没跑,反而问起了细节,大大出明镐的意料,明镐只能给徐德善解释道:“这个四万套其实有些笼统,军中兵器铠甲不一,价钱也不一样,按照这一次宁边军所报,需要更换的大多数皮夹,弓箭等物,这些物品大多遇水腐烂,故此坏的多,反倒是那些铁制军械还能用上些时候,即便如此,四万皮甲弓箭,也需要**万两银子。”
徐德善道:“你是说,四万套皮夹,四万张弓箭,就要花费八万两银子?”
明镐点头道:“这还是往少处说呢,若是赶上紧张的时候,这个价格,要再翻一倍。”
徐德善惊讶道:“那这些军械是交给谁人建造?”
明镐道:“大名府下,登记在册的工匠有三千余人,若是要造什么东西,便把数量给他们分一分,每人几张弓箭或者几套皮甲,再给他们银两,规定日期,到时候他们就交上来了。”
徐德善道:“可是这么做,岂不是很浪费?”
明镐皱眉道:“怎么个浪费之法?”
徐德善道:“当然是重复劳动,效率低下,你有没有想过,把他们这些工匠聚集起来,一起制作这些军械呢?”
明镐不解道:“这样又有什么区别
呢?”
徐德善突然就笑了起来,问起了另外一件,道:“明大人,既然你缺少军械,那么如果我这里有四万套军械,明大人你要不要?”
明镐愣道:“你想要干什么?”
徐德善道:“这你就不用管了,钱我能给你要出来,军械我也能给你造出来,你就等着看好了。”
徐德善说完,马上起身告辞,明镐还没有反应过来,徐德善就转身离开了,留下明镐呆呆的站在那里,摸着脑袋想,事情,就这么愉快的解决了?而且,还是好像一下子解决了两个麻烦,看徐德善那干脆的样子,这个徐德善,没准还真的有两下子呢。
不说明镐怎么修正对徐德善的态度,单说徐德善,从明镐这里出来,直奔贾昌朝那里,徐德善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里,一路通行无阻,来到了贾昌朝的书房里,贾昌朝正在看公文呢,看见徐德善来了,头也不抬的说道:“我说你这个小子下午贾昌朝对你怎么不好了,房也给你配了,丫鬟也给你找了,你怎么还整天的往明镐那里跑,难道是觉得我哪里不好想要改换门庭了不成?”
徐德善道:“这可不是我嫌你不好,实在是你有事做错了,我才跑出去玩的。”
贾昌朝听了,一下子跳了起来,道:“我做错事了?我贾昌朝为官几十年,还没有谁说过我做错过什么事情呢,好,徐德善,你倒是说说我做错什么了,你若说不出来,小心我打你屁股。”
徐德善道:“我只问你,宁边军军械告急,你为什么不拨银子去再造修理?”
贾昌朝听了愣了一下,说道:“原来是这件事,看来明镐没少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
徐德善问道:“你怎么知道明大人说你的坏话了。”
贾昌朝道:“那老小子,每天就盯着我手里的这点银子,他哪里知道,我手上的银子,治理黄河尚且不够,哪里还有闲钱给他弄些武器。”
徐德善道:“可是武器装备也很重要,不说宁边军要抵御辽国,更何况如今弥勒佛教将要作乱,若是军队连武器装备都没有,哪里能够平息叛乱。”
徐德善的这一句话说到点子上了,贾昌朝为官这么多年,他也知道其中的道理,军械这种事情,平常你可以不给,这叫以大局为重,但是出了事,贾昌朝也要担负责任的,贾昌朝一想到这些,便有些松动了,犹豫道:“可是今年的银子,已经做好了预算,便是有些预备银两,也已经是不多,我记得明镐说这一次打造军械,要四万套,十万两银子,这个数目实在是有些大,凑不出来啊。”
徐德善问道:“那你现在手上还有多少银子?”
贾昌朝道:“还有五六万两吧。”
徐德善道:“这不是也不少了,差不多,也能把这些军械造出来了。”
贾昌朝苦笑道:“哪里有那么简单,这制造军械,都是要按照市场价格买卖的,那些工匠,少一文钱都不会给你做的。”
徐德善不解道:“你堂堂安抚使,难道还命令不了几个工匠?你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就是不给钱叫他造,他也能给你造出来。”
贾昌朝道:“不可不可,不正是因为提倡以仁治国,相互平等,我大宋朝才能有如此繁荣,若是因为这件小事,破了先例,岂不是舍本逐末,坏了我朝根基。”
徐德善这时候忽然想起来了什么,道:“大人,那你把钱给我,只要给我五万两银子,我给你造出来四万套军械,可不可以?”
贾昌朝皱眉道:“你这小子,又有什么鬼主意,那军械乃是国之重器,岂是能叫私人制造的。”
徐德善不解道:“叫那些工匠制造,他们不也是私人?”
贾昌朝道:“那些工匠都有匠籍,自然不算是私人。”
徐德善道:“难道官方就没有一个自己打造军械的地方吗,真到了有事的时候,还要求着这些人来给咱们打造军械。”
贾昌朝道:“那能有什么办法,咱们虽然有军械局,可是这么大数量的军械,一年都不一定能够造一回,若是把这些工匠都养起来,不定要花费多少银子,不如就像现在这样,有事就叫他们去做,没事也不用管他们,就算是他们要价贵点,也比其他的合算。”
徐德善想了想,说道:“这么说,咱们打造军械,和这些工匠之间的合作,完全就是市场行为了?”
贾昌朝不解道:“什么叫做市场行为?”
徐德善道:“就是咱们出钱,他们出力,中间的合作,平等自愿,只有金钱上的联系。”
贾昌朝道:“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徐德善笑了:“那就好办了,我会让他们好好领教一下,资本市场的威力的。”
第八十四章 铸造处
贾昌朝现在真的是怕了徐德善了,之前徐德善在自己的小山沟里,爱怎么折腾,反正动静不大,可是到了这大名府则不然,这里号称宋朝北京,万人瞩目,藏龙卧虎,自己这号称安抚河北的三品大员走在大街上,都要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得意了,被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手眼通天的人物给举报了,可是这徐德善倒好,才来大名府几天,这是要弄出多大的事情啊。
徐德善在想什么,先不说这军械制造,若是一个看管不严,流通了出去,无论是叫土匪得了,还是流到境外,对于宋朝都是极大的伤害,单只凭徐德善拍着胸口说,自己能够用五万两白银造出四万套军械,就叫贾昌朝不信。
当然,徐德善能够夸下如此海口,还是有几个条件的,第一个条件,就是铁矿石一定要充足,没有铁,是什么都做不了的,这个条件贾昌朝点点头答应了,大名府正好储备有一匹铁矿石,足能够保证徐德善的使用,只要徐德善按价付款的话。
其次,徐德善还要征用现在的军械司一用,这个也没有什么问题,那军械司平常没有什么事情,都给了徐德善也没有关系。
最后,徐德善的条件就是,这五万两银子,交给徐德善后,等打造完了四万套军械之后,若是不够,徐德善自己掏腰包补,可若是银子剩下,徐德善也不往上交了。
贾昌朝听到徐德善这个条件,大吃一惊,警告徐德善道:“你小子在想什么,你可不能犯错误啊。”
徐德善问道:“我犯什么错误了?”
贾昌朝道:“朝廷的钱,你怎么能够贪污,自己装起来?”
徐德善道:“我哪里有贪污,我不是已经打造了四万套军械了吗?”
贾昌朝道:“可是剩下的钱,你怎么自己拿了。”
徐德善道:“怎么不能这么讲,你看啊,你原本打造军械需要十万两白银,现在我只需要五万两就能帮你造出来,足足给你剩了五万两出来,在这个过程里,我担着不能完成的风险,最后要一点报酬又有什么关系,你若是怕这么说不好听,可以想象成你用五万两白银把打造军械的工作交给了我,我怎么完成已经跟你无关,只要如数如期把军械交给你就好了。”
贾昌朝很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了徐德善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然后看着徐德善,说道:“你要做一个商人,用五万两银子的价格,把这四万套军械卖给我?”
徐德善笑道:“就是这个意思。”
贾昌朝倒没有挑徐德善的不是,而是上下认真的看了两眼,咂嘴道:“徐德善啊徐德善,以你的本领,封侯拜相并非难事,可是你怎么就这么喜欢银子呢,你可知道些,哪怕只是到了我这般位置,钱的多少,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金钱美色,不过是****而已,精神上的进步才是我辈应当追求的,你若是现在贪恋金钱,以后到了官场之上,难免在这上面犯错误,多少官员对此避之不及,你却偏偏想要发朝廷的财,那些御史,可就盯着这个呢,哪怕你身上多了一个铜板,说不清的话,也足够导致你的灭顶之灾。”
徐德善道:“这些道理我都知道,可是不是有一句话小米,叫做干一行爱一行,你现在做官,自然就要有为官的责任,可是我还没有当官呢,自然就要为自己以后的生活做打算,现在挣点钱,以后好取媳妇呢。”
贾昌朝知道徐德善这是在打趣,道:“我知道你心中自有主意,我只是提醒你,不知道多少官员是死在了金钱上面,你……好自为之。”
徐德善道:“我连以后能不能当官都不知道,现在哪里用担心这些。”
贾昌朝忽然正色道:“徐德善,我知道你素有手段,可是如今军械乃是国家大事,不得儿戏,你可当真能够五万两白银,造出四万套军械?”
徐德善道:“军中无戏言,小子愿立军令状。”
贾昌朝笑道:“军令状倒是不用你立,只是若我花了银子,却看不见东西的话,我是要打你屁股的。”
徐德善喜道:“这么说,大人答应给我钱……嗯,是叫我打造军械了?”
贾昌朝道:“看把你美的,还有另外一桩美事等着你呢,你刚才不是说不知道你能不能当官吗,现在我便告诉你,你已经当官了,现在我就任命你为我的幕僚官员,只要你签字画押,你就是我朝八品的议事郎了。”
徐德善不解道:“大人这是为何。”
贾昌朝道:“我朝严禁私人打造兵器,这个先例不能从我这里开,我也开不起,所以,我只好把你认命为我的幕僚官,这样你就不是私人了。”
徐德善道:“可是一个议
事郎……有什么权利?”
贾昌朝道:“议事郎只不过是个官称,我再任命你知军械制造之事,你不就可以名正言顺了。”
徐德善大喜施礼道:“多谢大人。”
贾昌朝道:“还有一件事,你现在既然已经是朝廷官员了,那么你那剩下的钱,嗯,账上一定要些的严密些,别让人看出假来,嗯,记得有零有整,这样看着显得像真的。”
“……”
就这样,徐德善如同龙入九霄一般,平地而起,摇身一变,变成了大名府安抚使的议事郎,虽然这个官位是贾昌朝任命的,只是在贾昌朝手下做事,不同的只不过是多领了一份朝廷俸禄,但是好歹徐德善从此也有了一个正式的身份,说出去,也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称呼,徐郎君。
徐德善既然答应了要造军械,就是一定要完成的,而这件事,无论如何也倒不开明镐,当天下午,徐德善就跑到了兵马司见,又去找了明镐一趟,把上午和贾昌朝的对话和明镐学了一遍,明镐顿时泪流满面啊,想当初自己哭着喊着管贾昌朝要钱,贾昌朝死活没有搭理自己,而这个徐德善,三两句话,就把钱要出来了,顺便还给自己弄了一个八品的官当,明镐极度的怀疑,徐德善是贾昌朝一时冲动犯下的错误,不知恩从哪里来的私生子。
不管怎么样,既然人家徐德善真的把钱要来了,明镐还是希望徐德善能够把这军械造好的,毕竟这是自己任上的一件大事,听说徐德善要自己督造这些军械,急忙传令属下个衙门,徐德善所到之处,不得有半点阻拦,而明镐,则跟着徐德善,看看徐德善到底怎么样只用一半的价钱,就造出同样数量的军械。
想要打造这些军械,只用嘴说是不行的,所以徐德善应下差事之后去到的第一站,就是军械司,这军械司乃是兵马司下属的一个部门,管理军中军械,另外还有自己的一个铸造处,若是有什么少量的军械需要制造,或者改造军械等事情,都是交给铸造处办理的。
徐德善来到军械司之后,过问了一下各种军械的尺寸 ,重量,结构,再问了一下军械的制作过程,而后便直奔铸造处而去。
铸造处虽然也是正经八百的朝廷机构,可是比起什么兵马司军械司这样的职能部门,铸造处这样的生产部门就要寒酸的多了,不仅衙门没有设在繁华地段,就连大门都显着十分破旧,若不是门口有站岗的兵丁把守,不知道的还要以为这是一个没人住的破烂大院呢。
当然,有弊就有利,最起码,铸造处地理位置虽然偏僻,但是这样的话,院子就可以圈的很大了,足足占几亩地的大小,除了一进门有几件屋子,存放文档资料,剩下偌大的院子里,就都是些平常生产用的东西了,有几件库房存放着煤炭,铁矿,皮革,棉麻等物料,还有几个屋子算是生产场地,最让徐德善感到欣喜的,是这里还有两座炼钢炉,据这里的负责人介绍,这是采用了宋朝最新技术的两座炼钢炉,使用煤炭炼钢,炼钢炉结构更合理,鼓风风里更大,炼钢数量与效率,比起之前提高了三分之一差不多。
徐德善听了,大感兴趣,当即就叫人开炉炼钢,领导发话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这铸造处有专门雇佣的长期工匠,当即找人来了,填煤生火,炼制钢材。
炼钢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这里的钢炉在徐德善看来其实并不大,但是从开始加热算起,到钢水出炉,也足足耗费了多半天的时间,徐德善是早餐来的,直到天黑时分刚才结束,而徐德善,继续发扬了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就连吃饭,也守在了钢炉旁边,仔细观察铸造处工匠的手法和技艺。
徐德善可不是一个人来的,明镐和军械司都派出了人手陪同,而铸造处,只不过是一个脏乱差,平常都没人理的衙门,这一次接受这么高规格的视察,还听说有重大任务交给自己,还不要好好的表现一番,于是炼制这一炉钢,派出了自己最好的师傅亲自主持,这师傅自然也想要在徐德善面前炫耀一下,赚点赏钱,于是加倍的小心努力,拿出自己压箱底的手艺,把这一炉钢铁,炼制到了最自己最满意的状态。
这师傅自然能够看出来,今天领导视察,那个自称什么徐郎君的小孩子才是主角,只要能够博得他的欢心,今天的赏钱就没得跑了,而小孩子嘛,这才多大点年纪,恐怕还没有自己岁数的零头大,见过什么世面,是最好糊弄的了,能够到这里来,也就是想要看个热闹而已,等热闹看完了,也就满意了,所以在炼钢的时候,还故意的把动静弄得大了一点,好叫徐德善看看新鲜。
可是哪位徐郎君的反应就很奇怪了,他自从填煤的时候就开始,围着钢炉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就差没钻到炉子里面去了,等开始烧火升温,徐德善更是眼睛不眨的盯着火苗看,时而
点头,时而摇头,还拿来了一张白纸,用一截木炭在纸上写写画画,至于画的是什么,就不是师傅能够过问的了。
这下子反倒是让铸造处的人奇怪了,能把炼钢从头到尾看的这么津津有味的,徐德善还是第一个人呢,以往无论是哪一个领导来了,无非也就是走一个过场,看看场面,再说一些鼓励人心的话,也就拉倒了,而徐德善这样子……要不是有兵马司军械司的人跟着,铸造处的人都要以为徐德善是辽国派来的探子,要窃取自己这里的铸造技术呢。
等钢出炉之后,徐德善便走了,绕过那大名府夜间的繁华,直接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叫丫鬟拿来了灯火,自己趴在了书桌上,拿出来白天记录的白纸,仔细的回想白天发生的一切,然后拿过纸张,仍然是炭笔,画了擦,擦了画,直到半夜三更,看着纸上定型的作品,徐德善嘴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方才睡去。
徐德善心中有事,就睡不踏实,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已经醒了,翻身起床,随便的洗了把脸,再拿起昨天画的图纸看了看,越看心中越觉得欢喜,直接拿着图纸就出门了。
徐德善的院子,和贾昌朝的私宅是挨着的,徐德善跑到贾昌朝私宅门前,开始砰砰的砸贾昌朝家大门道:“贾大人,快些开门,我有要事禀报。”
徐德善拍了拍,里面没有动静,徐德善毫不气馁,你不开门我就一直拍,直拍了盏茶的功夫,里面尖叫一声,一个小丫头给徐德善开了门,打着哈欠道:“你这个人,这才什么时候 ,开什么门。”
徐德善认识这是伺候贾昌朝一家的丫鬟,朝气蓬勃的道:“我自然是有要事禀报大人,大人在哪,快带我去见大人。”
丫鬟脸色难看的道:“大人现在不方便,你还是等会儿再来吧。”
徐德善道:“国家大事,哪里有等一会儿的,快些让我进去,要不然耽误了事情,你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虽然丫鬟心中明镜一样知道徐德善肯定没有什么他说的国家大事,但是徐德善说的这么浮夸,丫鬟也不由得犹豫了一下,徐德善看准这个机会,一下子钻了进去,急得丫鬟急忙在后面追赶。
按道理说,人家贾昌朝的私宅,住的都是贾昌朝的家人女眷,外人哪里能够乱闯的,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如何是好,但是,谁叫徐德善现在年纪小呢,童言无忌不是,就算是真看见了什么,也没有多大关系。
徐德善就一路跑,丫鬟后面一路追,徐德善边跑还便喊叫:“贾大人,你在哪里,我找你来了!快出来,我有事找你商量。”
你说徐德善可以凭借着自己年纪小,胡乱搅闹,但是贾昌朝可是位高权重,何等身份,哪里很能徐德善一般见识,岂能叫他在自己家里胡闹,现在徐德善喊了半天,贾昌朝好歹出个声音,也能叫徐德善消停一会儿,可是贾昌朝也不知怎么了,就是没有声音,这下好了,徐德善满院子的乱跑,就差闯进贾昌朝的卧室了。
终于,在徐德善充满青春活力的开始砸贾昌朝卧室门的时候,贾昌朝的声音终于传来了:“徐德善你个臭小子,老子正在茅坑拉屎呢,要不你就过来说话,要不你就老实一点!”
世界终于安静了。
徐德善终于是在客厅见到了贾昌朝,不过怎么看,徐德善都觉得贾昌朝走路的姿势不太对劲,贾昌朝对徐德善也没有一个好脸色,道:“你有什么事,快点说吧,说完了赶紧滚蛋。”
此刻徐德善的兴奋劲头过去,也觉得自己做的有些不太对,小心的说道:“大人,你昨天说叫我督造军械,那我可就要开始了。”
贾昌朝道:“开始开始,谁管你呢。”
徐德善道:“那我可就要按照我的办法来了,到时候你们别说我做的不对。”
贾昌朝道:“你的什么办法,你可别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到时候热了麻烦,我也保不了你。”
徐德善道:“没有没有,我一定是要按照规矩办事的,只不过这个手法可能有点出乎你们的意料,你们要有心里准备啊。”
贾昌朝深吸一口气,道:“嗯,从今天早上起,我就已经有心里准备了,你先说说,你想怎么办吧。”
徐德善道:“我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成本问题,我觉得,制造这些军械的成本其实并不高,而银子,其实大部分都给了那些制作军械的工匠,而想要扭转这种局面,就要打破这些工匠垄断军械制造的局面。”
贾昌朝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你想怎么做。”
徐德善道:“别管我怎么做,我先问问大人,你答应好了给我的五万两白银呢,有没有准备出来,我可还等着用呢。”
第八十五章 复合弓
五万两白银,说实话在贾昌朝手下动辄数十万两花销中,拿出来其实并不叫事,更何况这五万两白银也不是一下子给了徐德善,徐德善每做一步,都要找贾昌朝说明情况,之后贾昌朝才回把银两拨给徐德善,这样一来,贾昌朝即可以有效监管徐德善的动作,也能够防范徐德善可能遇到的损失,就算徐德善用这五万两银子没能做出来四万军械,最起码也能叫这样五万两银子没白花了。
徐德善对于贾昌朝这样的建议表示认同,毕竟人家贾昌朝才是建设方代表嘛,承建方一定是要考虑建设方的意见的,分期付款,按部就班,这也是徐德善喜欢的工作节奏。
当然,为了说服贾昌朝给自己启动资金,只靠耍手段是没有用到,徐德善还是需要拿出来一点真东西,而徐德善拿出来的,是两种足以让贾昌朝忘记早上所有不愉快的东西,炼钢高炉和复合弓图纸。
徐德善先给贾昌朝的,是炼钢高炉的图纸,当然,还是用炭笔画的立体图,不过这上面没有标注尺寸,只是一个大概的图形,贾昌朝边看,徐德善边解释道:“昨天我去铸造处看过了咱们现有的炼钢炉,也看他们烧了一炉钢水,怎么说呢,虽然他们以为这已经是现有最先进的技术,可是我觉得,在这个钢炉上,还可以稍微的再改进一下,比如说,像图上这样。”
徐德善说着,给贾昌朝飞快的指了几个地方,叫贾昌朝仔细看看。
可怜贾昌朝啊,人家是学文科出身的,读的是圣人诗书,但是那圣人可没有学过炼钢炉是什么样的,就算是贾昌朝有些理论基础,可是徐德善手指点的飞快,贾昌朝还没有具体看清是什么地方,徐德善就把手拿回去了,徐德善还瞪大了眼睛叫贾昌朝仔细看看,这还看什么看,就是把眼珠子瞪出来也看不懂啊。
贾昌朝知道这不是自己擅长的,干脆放下了手里的图纸,直接问道:“徐德善,你就直说吧,若是按照你这样的高炉做出来,跟现有的钢炉有什么区别。”
徐德善笑道:“大人问的是技术还是细节,若是技术方面,咱们可以说上一天一夜,若是说结果,那就是,用我的钢炉炼出来的,就是真正的钢铁了。”
贾昌朝还是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问道:“什么是真正的钢铁?”
徐德善道:“这……就等把铁炼出来之后,大人亲自过目吧。”
徐德善的为人,贾昌朝还是清楚的,既然徐德善说可以,那么多半就是可以的,贾昌朝心中这个感叹,这个徐德善,不会真的梦见了什么神仙了吧,要不然他四岁的年纪,怎么可能只去铸造处看了一眼,就把人家的炼钢炉给改造了,若不是神仙,就算是圣人再世也没有这样的本事吧。
贾昌朝压抑住心中的惊骇,问道:“徐德善,你确定你的高炉能有效果吗,不要拍着脑袋就要胡来。”
徐德善犹豫了一下,道:“说实话,没有。”
贾昌朝本想听徐德善说句话给自己点底气,没想到徐德善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差点没有背过气去,而徐德善接着说道:“不过,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大人看看,只凭这件东西,能不能先把首付给我。”
贾昌朝一愣,问道:“你还有什么东西叫我看?”
徐德善把手里另外的一张图纸递了上去,仍然是立体图,没有参数,边递给贾昌朝,边说说道:“大人,这幅图稍微简单点,您应该能看懂吧。”
“我……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贾昌朝差点就拍了桌子。
徐德善道:“大人看到的,这是一张弓的图纸。”
贾昌朝道:“废话,我还看不出来这是一副弓,我是问你这弓有什么特别的。”
徐德善又身伸手给贾昌朝指道:“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弓通过使用滑轮来优化了力学结构,具体怎么形容呢,嗯,咱们军中最好的射手能把弓箭射出多远?”
贾昌朝想了想道:“若是这种普通弓箭,直射的话大概有几十米吧。 ”
徐德善道:“那便好了,用了我的弓,箭矢的射程应该可以轻松翻倍差不多吧。”
“……”
之前徐德善拿来的高炉图纸,贾昌朝看着比较笼统,没有概念,现在有了实际的数据之后,贾昌朝就能够感受到徐德善拿来的东西有多么的震撼了,弓箭这东西,之所以能够有如此威力,不就是靠超远射程带来的嘛,当然,在战场上弓箭一般是没有平射的机会的,大多都是抛射,平射几十米的话,抛射距离差不多在两百米左右,哪怕这样的距离,已经是宋军阻挡辽军最大的屏障,若是徐德善能够把这个距离凭空再增加一倍,加上兵种配合的话,贾昌朝都怀疑辽国的骑兵能不能突破自己的箭雨。
贾昌朝的
手忽然就激动起来,贾昌朝是君子,但同是君子,也分为几种,有一种,那是真正的君子,内修身,外治国,进可安平天下,开疆扩土,退可安稳朝政,修养利民,样样精通,样样拿手,而还有另外的一种君子,他们的个人品德是没有问题的,像什么见了钱交给衙役叔叔,扶老头过马路等等,都可以做到,可是他们的儒家诗书可能是读的有些多了,把道理都读死了,书上怎么说的,他们就去怎么做,一点点的变通和与时俱进都没有,守着自己顽固的道理,大可以祸害天下大事,小能够闹得朝堂不稳,人心惶惶。
万幸,贾昌朝是属于前者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如此看重徐德善,当他听到徐德善描述出来的复合弓的威力的时候,激动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道:“你此言当真?”
徐德善摸着鼻子道:“理论来说,是这样的,不过想要制造这种弓箭,还是需要几个条件的。”
贾昌朝急忙问道:“什么条件?”
徐德善道:“第一,就是要把我所说的高炉建起来,现在这些工匠练造出来的钢铁实在是太烂,打造不出这复合弓的部件。”
贾昌朝点点头道:“这个没问题。”
徐德善道:“还有就是,想要制作这种弓箭,那么……钱可就要另算了,目前还不知道这样一把弓的价钱如何,不过,若是计划顺利,价格应该在二两到三两银子之间吧。”
贾昌朝听了,不由得为这把弓叫不值,你说这么好的一把弓箭,怎么就摊上了徐德善这么一个发明者呢,若是如徐德善所说,复合弓能够那么大的射程威力,能够制造出这样一件战场利器的徐德善,必然也会留名千古,在这种伟大的时候,徐德善怎么能只想到钱呢。
贾昌朝再问道:“徐德善,你能确定你说的这复合弓能有那么大的威力吗?”
徐德善道:“还不能,我还不知道这里工匠不能吧学到我炼钢技术,以及他们的加工技术如何,若是好的话,射程还要会增加,若是不好……”
贾昌朝急忙追问道:“会怎么样?”
徐德善道:“若是不好的话,射程就只能增加一半了,不过这样也有好处,那就是价钱也可以相应的便宜一些。”
就是一半也了不得啊,贾昌朝急忙道:“那我再给你一千两银子,你给我做四百把出来看看。”
徐德善摇头道:“你若是只要四百把的话,可就不止一千两银子了。”
贾昌朝道:“这又是为什么,你刚才不是说两三两银子一把吗?”
徐德善道:“那不一样,规模生产,和小批量生产的成本怎么能够相同,你若是只要几百把,价格可能要翻倍再翻倍,十两银子一把。”
贾昌朝有些心疼,咬牙道:“那就一千两银子,一百把,你一定要给我做出来。”
徐德善叹气道:“你别那种语气的,我给你做弓箭,我这里还吃着大亏呢,你有没有想过,我单单只是这一张图纸能够值多少钱,我敢说,若是到了辽国那里,恐怕那国主看见,能用一个南院大王跟我换这张图纸,结果我用一张图纸只换了你们几百两银子,你说我冤不冤的慌。”
贾昌朝听徐德善这么说,也觉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试探着问道:“那我再给你加点银子?”
徐德善道:“嗯,那就不必了,你快点给我拿钱,我还要去铸造处教他们怎么改高炉呢。”
贾昌朝刚想让徐德善走,忽然反应了过来,急忙把徐德善叫住,道:“徐德善,你先慢点走,事情好像不对啊,咱们从头捋捋,咱们一开始不是说好的,是要造四万套军械吗,你怎么忽然又拿出来了这么两张图纸,你要改高炉,做弓箭,那军械怎么办,你可是和我立下了军令状的。”
徐德善道:“这还不简单,我已经说过了,用市场手段来解决。”
贾昌朝问道:“什么样的市场手段?”
徐德善道:“大人既然问,那我就跟大人解释一下,我所说的市场手段,分为两种,第一是人工费用,大人你想,既然找那些工匠做军械成本高,咱们可以找别人做嘛,反正都是那么些工序,工匠是人,别人也是人,怎么就只能工匠做,而其他人就做不了。”
贾昌朝皱眉道:“不是这么一个道理吧,那工匠之所以要价贵,是因为人家有那手艺,怎么可能随便找一个,就能做出军械,那我大宋岂不是乱套了。”
徐德善得意的笑道:“平常的时候,自然是不行,可是在我手里的时候,就可以了,要不然,我怎么一个人就能值五万两银子呢。”
贾昌朝道:“你若是想要找普通人来,我不管你价钱如何,做工如何,可是我大宋军械制造,皮夹长枪什么的倒也罢了,可是那弓箭却是
管制物品,若是叫人把做法偷学了去,那人心生歹意,岂不是要天下大乱吗?”
徐德善笑道:“大人,我之手段,你还不了解吗,放心吧,就算是来了再多人,我也不叫他们把制作军械的办法学了去,再说我的复合弓不比你的弓箭宝贝,我都不怕被别人偷了,你还怕什么?”
贾昌朝道:“不行不行,此乃大事,你先说说你的办法。”
徐德善道:“不说不说,我若是说了,我的办法就不新鲜了, 没准你就不给我银子了呢,这里面有好多的钱呢,我都说了肯定没事,你不能这么不相信我吧。”
贾昌朝摇头道:“我既然都答应把钱给你了,你难道还怕我会反悔不成,你也要相信我吧。”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贾昌朝在等着徐德善做出让步,而徐德善的反应更干脆,直接绕过了这个话题,道:“咱们接下来,再讨论一下我的另外一个手段吧。”
贾昌朝知道,想从徐德善嘴里套出点什么东西来是不可能的理论,不是贾昌朝没有办法,而是因为徐德善现在提起的这个话题,同样的引人注意。
徐德善道:“咱们第一个话题,讨论的是人力资源的可替代性,那么现在,咱们就讨论一下生产材料的可替代性。”
贾昌朝问道:“什么叫生产材料?”
徐德善道:“所为生产材料,就是制作军械的物料,比如说铁木绳等等。”
贾昌朝不解道:“这个如何替换?”
徐德善道:“其他的尚且没有替换的东西,不过咱们有铁啊,只要设计合理,铸铁的零件,便可以替换一大部分东西,而且坚固耐用,损坏率低。”
若是说别的,贾昌朝可能还信,可是说若要把军械原先的木头换城铁,反而更便宜了,打死贾昌朝也不信啊,木头多少钱一斤,铁多少钱一斤,这个账目,谁都会算啊,徐德善怎么能够信口胡说,骗自己这个老头子呢。
贾昌朝有些不高兴了,坐在椅子上,慢慢的说道:“徐德善,你凭什么说铁做的零件就能比木头的便宜?”
徐德善道:“大人你想,那木头做东西,比如说想要加工出一张弓来,需要工匠仔细琢磨,小心雕琢,木头本身并不贵,可是算上工匠加工的时间可就贵了,但是咱们如果用铁件呢,一锅钢水出来,我便可以铸造无数的零件出来,当然,这还要看我设计的高炉练出钢的质量,若是质量不错,这样的零件可以多做,若是质量差点,就只能少做一点了。”
贾昌朝点头道:“你若是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不过这么做,你能有几分把握。”
徐德善道:“看着来吧……”
说实话,贾昌朝对徐德善是没辙没辙的,你听听徐德善跟自己说的这些事情,一件实际的事情都没有,全都是徐德善想象出来的,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数万两银子的花销,哪里能够叫徐德善这么糊弄过去。
可是贾昌朝有心不理徐德善,却也心里舍不得,没办法,徐德善画出来的这张大饼实在是太大太香了,若是这一次能够成功,那么无论是钢铁还是复合弓还是这种生产军械的方式,都要给宋朝沉闷已久的社会造成一场大地震,民间什么样贾昌朝想象不到,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宋朝与辽夏两个长久以来敌对的国家的实力对比,一下子就可以反转过来。
在可以预见到的美好未来面前,贾昌朝咬了咬牙,这银子,就算是给徐德善白打了水漂,只要有成功的希望,那么这银子就没有白花。
为了徐德善这一次有可能成功的计划,贾昌朝可是下了血本了,不仅一次性的就给徐德善划拨了一万两一家子,而且还担心徐德善出现什么安全问题,特意把自己的护卫,就是那个敢把知州刘贤抓起来的周迪,还有十名护卫派到了徐德善身边保护徐德善,并且给各个衙门都传到了话,只要徐德善所到之处,务必尽力配合,不能有一丝阻拦。
就这样,一场集齐了整个大名府所有力量展开的大变革,就这样开始了,而一个五岁的孩子,成为了这一场变革的领路人,当然,这一场变革并没有触动宋朝的本质,大宋仍然是大宋,徐德善只是凭空给大宋王朝注入了领先时代的技术生产力,既没有触犯谁的利益,也没有触碰什么政治禁区,所以,徐德善的行动,得到了大名府所有人的支持。
关于这件事情,贾昌朝特意写了一封奏折,在把这件事上报到了开封皇城,就这样,徐德善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了皇帝赵祯的龙书案上,赵祯很认真的看了贾昌朝的这一份奏折,又看了看徐德善的名字,良久不语,看不出赵祯心中是喜是卑,是怒是惊,呆了半天之后,赵祯拿起红笔,在奏折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而后亲笔写下,待到功成之后,着贾昌朝带徐德善上殿。
第八十六章 招工
现在,是徐德善开始改变历史的时刻,而身为事件的主角,徐德善没有办法预见这一场变革对于整个宋朝的影响是好是坏,他只能从一个小人物的角度出发,尽力完成自己的任务。
徐德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铸造处全部的工匠全部找来,和他们详细讲解了自己所设计的高炉的构造。
这些工匠本来看徐德善是一个小孩子,心中哪里服气,只是碍于徐德善身背后贾昌朝的威势 ,这才不得不凑在了徐德善身旁当小学生。
俗话说得好,钱压奴辈手,艺压当行人,在讲技术的这一行里,规矩很简单,谁的本事大,谁就是大爷,就算是那些高官显贵来了,工匠表面上恭恭敬敬,可是实际上心里面谁管你是谁,别看你当官权利大,可是在技术上,不还是要听自己的。
而现在,来了一个徐德善,这个小孩子只有几岁的年纪,这个岁数的寻常孩子,恐怕连一二三四五都不知道呢,这个徐德善,定然是依靠贾昌朝,才能这么小年纪就当了一个官。
徐德善之前来了一趟,看了看转了转,什么都没说,大家也就没有在意,人家少年得志,羡慕不来,大家各过各的,没什么来往,也就算了,可是这一次来,徐德善不仅要来领导大家,据说还教要给大家技术,是来当老师的,一群几十岁的大老爷们,听一个孩子上课,大家心里那个憋屈,脸都能苦出水来了。
其实这些人也知道,在这个世道下,人家读书人才是主导天下的,自己这些个做工匠的,就只能够听人家领导,谁叫人家会讲道理呢,可是领导归领导,自己已经被人家领导了这么多年,不也还是被领导着,但是领导归领导,这些工匠怕的,是有人瞎领导。
技术上的事情,是一点都马虎不得的,这个朝堂政见不同,朝堂纸之上那些读书人争吵政务,各说各有里理,这没有关系,因为谁的意见都不是完美的,有可取之处,也有糟粕的地方,就看谁最后能够说服谁,谁就是胜利者。
但是这样的道理,用在制造工艺上是完全不适用的,在技术上,没有不好不坏,正确的永远只有一个,而且能够检验正确性的,只有实践这一条道路。
术业有专攻,这些工匠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也做不了领导,可是有些读书人却不这么想,尤其是某些做了官的读书人,有时候突然脑袋一热,有了一个什么新奇的想法,自以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便要手下的工匠给自己实现,可是这些想法,完全架空在不切实际的幻想之上,领导者嘴巴动一动,底下人跑断腿能够完成的也就好了,而那些根本完不成的,谁摊上了谁就自认倒霉吧。
这些工匠见过耀武扬威的官员过了,他们不怕徐德善在他们面前瞎炫耀,就怕徐德善给他们瞎指挥,万一这个徐德善也是想出来什么神仙东西,自己怎么给他造出来。
当徐德善领着众人来到了钢炉旁,这些工匠的心不由得凉了半截,什么意思,这个小娃娃,不会是看上这个大家伙了吧,你说别的东西都还好弄,单就是这炼钢炉,一个不小心,可是要出人命的家伙,这个娃娃怎么就偏偏看上了这个家伙,昨天在徐德善面前炫耀技巧的那个师傅,已经在后悔自己昨天的卖弄了。
徐德善自然能够看出这些工匠心不甘情不愿,徐德善一笑,并不放在心上,这种情形,想当初在高阳县自己开办学堂,给那些人上第一节课的时候,也是同样的一个场景,而这些人,就要成为自己的第二批学生了。
徐德善随便找了一堆铁块爬了上去,站的高了一点,看那些工匠依旧是吵吵闹闹,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徐德善毫不在意,想要终结这种嘈杂的局面,把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这种事情放在其他地方可能很难,但是在这铸造处,一群工匠中间,就简单的太多了,徐德善只问了一个问题:“你们说,钢与铁有什么区别?”
和技术男们聊天,还有什么比聊技术更能吸引人呢,这些工匠乃是整个大名府最好的工匠,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在制造上的技术无人能及,当然,这些工匠也分为了几种,但是都是工匠,其中也有许多互通的地方,最起码,什么是钢,什么是铁还是能够分的清的。
一瞬间,徐德善的话题引起了工匠们的积极响应,可是当众人说出来自己心中的答案的时候,却发现每个人对于钢铁的认识又不相同,就连那些铸铁炼钢的师傅们的意见也不能达成一致,甚至有的还互相违背。
这下子铸造处的炼钢炉前算是热闹了,这些工匠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开始了激烈的争论。
与朝堂之中
的争论不同,朝堂之中的争论,大家是各执己见,都认为自己是对的,想要把对方踩在自己脚下,而这里的争论又有不同,这些工匠也都认为自己是对的,但是他们却很尊重事实,只要有人能够拿出一个让人信服的观点来,这些人马上就会放弃自己的观点,心悦诚服。
而徐德善,就在这时候站了出来,给这些工匠,上了一节简单的化学课。
徐德善用最简单易懂的语言,生动活泼的例子,给工匠们详细解释了钢与铁的区别,而且还就几个人群中争吵最厉害的观点一一进行了点评。
徐德善的声音不大,但是这样前所未闻的理论,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是内行人,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心中自然有数,就算是徐德善说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好判断,但是根据徐德善的理论,徐德善点评的事例,结合自己平常的经验,这些工匠,没有一个人能够站出来反驳徐德善一句。
搞技术的人就是这么可爱,你说得对,你就真的是大爷,在知道了徐德善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纨绔子弟,跑这里来寻开心瞎指挥之后,一群工匠便开始对徐德善言听计从了,这时候,徐德善才真正开始给工匠们讲解自己对于炼钢炉改造的思路。
有了之前的铺垫,再加上徐德善每讲解一个构造,也会同时说明这样改造的依据,这些超越时代的技术被徐德善拿出来,工匠们基本上都当了小学生,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余地,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听着,生怕漏听了任何一个字。
工匠之间,也是有尊卑的,手艺好的工匠,地位就高,手艺不好的工匠,就要听人家呼来喝去,而这些工匠乃是大名府最好的一群工匠,这样的好,可不仅仅表现在手艺上,还表现在了与时俱进,勤奋好学的精神上。
这些工匠很优秀,绝大部分的工匠,都敏锐的感觉到了,徐德善给自己带来的,绝对是超乎寻常,非同一般的技术,别管之前自己在铸造处的地位怎么样,如果自己能够把徐德善现在说的技术全部学会了,自己就将是铸造处以后的第一人,当官不当官什么的不知道,最起码走到哪里,都要有人端茶倒水,舒服一辈子。
所以,这一群刚才还心高气傲,掌握了大名府最高技术的工匠,这时候真就变得和初入行的学徒一样,围在徐德善周围认真听讲。
实话实说,徐德善并不能算是一个很好的老师,他在讲解高炉构造的时候,只能从自己的理解出发,大概的把原理和结构说给工匠们听,可是理论毕竟是李理论,徐德善在应用的时候可能很快就可以把他们变为现实,但是这些工匠则不然,对于他们来说,徐德善讲的东西,实在是太过深奥,而这么深奥的东西,不是他们一时半会就能够理解的,所以在徐德善讲解的时候,不断的有工匠针对徐德善的新观念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徐德善面对这种局面感到很欣喜,因为有人提出问题,说明这些人认真的听自己讲了,认真在心里思考了,所以才有问题,徐德善不厌其烦,对工匠提出来的问题一一解答,导致这一次讲解,一直从早晨讲到了晚上,才大概的将整个要改造的高炉讲解完成。
当然,徐德善的理论是理论,想要把他变成现实,还要靠眼前的这些工匠,在确认了这些工匠里面,已经有十来个人完全理会了自己的意思之后,徐德善留下了一笔五千两银子的巨款,给了铸造处。
在听到这个树木之后,铸造处的负责任差点没有吓趴下,乖乖,铸造处这样的边缘衙门,什么时候见到过这么一大笔巨款,最大数目的钱,也就是在发封路时候的百十来两银子,五千两啊,别说只是改造一个炼钢炉,就算是造新的,也能造出十个来了,负责人顿时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当然,这钱可不能就这么给了铸造处,铸造处好歹也是一个朝廷部门,银子就算是放在这里,谁也不能随便往外拿走一分,不过这钱这就像是一个胡萝卜吊在了毛驴的前面,叫铸造处的这些人眼馋无比,可是无论怎么走,也吃不到眼前的美食,而想要戒解馋,只能老老实实干活,等主人高兴了,这才能把胡萝卜吃到嘴里。
把铸造处这里的事情忙完了,徐德善离开了,他现在是一个领导者,领导者自然有领导者的责任,大的方向已经给出,徐德善便不用亲力亲为,至于那些工匠做的怎么样,自然有其他的手段来监督,而现在徐德善还有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招人。
想要造军械,而不依靠现有的在籍工匠,那么只能是招收其他的人来做,这个数量,差不多也需要数千人之巨。
这个数量,在偏僻一
点的地方已经能够组成一个小小的县城,但是在大名府这个数十万人组成的大都市里,不过只是大海里的一朵浪花而已。
在这个依靠农业和简单手工业的时代,凭什么开封,大名府,洛阳,杭州等大都市能够聚集数十万甚至过百万人口居住,就是因为这几个地方都是一片地域的经济政治文化中心,官员多商人多有钱人多,无论是官员还是商人,人家有钱有权,白天里忧国忧民了一天,晚上还不要放松享乐一下,什么美味佳肴,各种女人,在这大都市里应有尽有。
可以说,为了供应这些城市的繁华,大宋朝全国各地的物资,每时每刻,都在源源不断的用通过各种渠道,送到大城市来,而由此便孕育出了无数的相关行业。
什么各种商贩,保镖押运,倒买倒卖,人情消息,养活的不少的闲人,而这里面最不可缺少的,就是劳力。
这劳力,或者是家里没有了土地,或者是家在城里,或者是远乡来客,反正每天在码头,在大街上,都会聚集这一大堆等活的人,这些人没有什么其他的手艺,家里更没钱,每天出来,若是能够找到活干,就能吃一天饭,若是一天没活,就要饿上一天,徐德善想要找的,就是这些人。
这些人散布在大名府的各个角落,怎么样才能把他们召集起来,给自己干活呢,徐德善一个人可没有这个本事,在这个年代,想要最快的叫全城人知道这个消息,那么办法只有一个,去大名府府衙,在全城各处,贴出告示,叫人前来。
这样的话就简单了,徐德善不用去别处,因为贾昌朝就是大名府的知府,要不是顾及了一些贾昌朝的面子,徐德善自己摸进贾昌朝的书房,自己就能把贾昌朝的打印拿出来盖上。
等到贾昌朝回来,徐德善与贾昌朝说了自己的办法,贾昌朝听了,很是不能理解徐德善的想法,可是还没等贾昌朝说话,徐德善就已经把理由给贾昌朝摆了出来:“用这些劳力,第一,他们工钱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很低,每人每天,十几个铜板就能让他们很满足了,第二,这些人平常干的都是体力活,精力与体力都很好,可以适应大规模高强度的劳动,第三,这些人都是大名府社会最底层的人,他们平常若是吃不饱,便会想办法闹事,影响大名府的治安,这样朝廷花钱,维护治安,更何况这些人若加入制造军械的劳动中来,可以在其中学会不少的手工技艺,便是以后,也能过找到更安稳的工作,以后若是有了战事,把他们召集起来,更可以快速的为我军制造军械,支援前线。”
徐德善的理由实在是太强大了,叫贾昌朝无论如何也反驳不了徐德善,更何况如今钱都给了人家徐德善了,贾昌朝还能怎么办。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贾昌朝嘴里还是不肯放弃,一个当领导的,当下属把计划报上来之后,自己若是不在其中挑挑毛病,怎么能叫领导呢,贾昌朝很努力的问道:“你的技术可是宝贝,若是这些人里面有他国的探子,该当如何,若是别他们偷学了去,你的弓箭工匠,可就成为了我们的大敌。”
徐德善道:“这个放心,只要大人按照我的办法,多给我些人,谅他们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贾昌朝能对徐德善不放心嘛,立刻写下了招募的告示,叫手下人拿去,抄送几份,第二日便贴在了大名府的大街小巷。
无论在哪,别管是河北陕西,四川广西,天南地北,所有的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而官府张贴的告示,则是百姓接收外界信息最重要的所在,每天聚在这里等着看热闹的闲人不计其数。
这告示一般写的都是朝廷政令,或者抓捕的要犯,而徐德善的这一张告示贴出来,叫来往看热闹的人大失所望,人们是来看新鲜的,什么时候这官府的告示,还有负责招工的功能了,大多数人上去看了一眼,摇摇头就走了。
要知道,那能看懂告示的,多半是能看懂字,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他们不围在告示前面观看,减少了凑热闹的气氛,结果导致了其他看的人也大大减少,就算其中有真正想看的人,也可能由于不识字的原因,不能知道告示上的内容,导致徐德善发的广告这么多,力度这么大,而真正的去军械司报名的却寥寥无几。
看到这种情况,暗中想要瞧徐德善热闹的人不在少数,而徐德善也觉得颇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炼钢炉都能造出来,这点小场面怎么能难住徐德善,徐德善直接在告示旁边又贴了另外一个告示:凡帮助军械司招募工人者,每聚集十人到军械司登记且保证十人遵守纪律,工作良好者,奖励一百文铜钱,人越多,钱越多,上不封顶!
第八十七章 流水线
这个世界上,指着什么吃饭的人都有,有的靠智慧,有点的靠学问,有的靠老爹,有的靠朋友,而有的人,则是天生的投机取巧者。
徐德善的第二张告示发出去,有人便发现了这一个绝妙的商机,想一想只要找到十个人送到兵马司,就能平白拿到一百文钱,相当于一个人头十文钱啊,而且这是纯赚,自己只要跑跑腿,说两句话,不需要任何额外的付出,一人十文,十人百文,百人就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啊,哪怕在大名府,这也算是一笔横财了。
那些平时无事,游手好闲,游走在各个大街小巷的人,或者说是泼皮无赖们,是这告示最受益的人,当他们明确了兵马司不会耍赖之后,立刻去到自己势力范围里,那些劳力聚集的地方,这些劳力,正愁没有活可干,都不用泼皮花言巧语,只听说来了活,一个个把头点的都要掉下来一般。
对于这些劳力来说,去哪干活不是干,只要有钱拿就行,更何况这是给衙门干活,最起码,他们不会拖欠工钱,而且,给衙门干活,说出去脸面上也有光彩,叫自己多几分吹牛的资本不是。
于是乎,不管是连哄带骗,还是真心实意,反正兵马司门前算是热闹了,整个大名府怕是有一半的闲置劳动力都集中到了兵马司的门前,顿时间原本肃静威严的兵马司门口,变得和菜市场一般,人挨人,人挤人。
到了这个时候,徐德善花钱找人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那劳力不听话,可是那泼皮却想要钱呢,而差人在前面登记的时候,优先挑选排队有秩序不混乱的,那些混乱,吵闹的一律排后。
那些街头泼皮,任你是什么官员富商,都不怕你,你跟我讲道理,他就跟你耍混,你跟我来硬的,他就对你死缠烂打,你要是装可怜,他还能狠下心来,简直就是煮不烂打不动,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他们如此难缠,可唯独有一样东西能够降住他们,那就是钱。
可以说,世界上没有谁不喜欢金钱,但是这些泼皮无赖却是对金钱最执着,最无所顾忌,最不择手段的一群人,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金钱而服务的。
而现在自己废了半天劲,给兵马司找来了劳力,人家却嫌自己找来的人吵闹,不给自己钱,这怎么能行,这不是累傻小子嘛,有些泼皮想要跟登记的差人吵闹,结果后面露出的一排学亮的钢刀,让他们知道这里不是他们能够胡来的地方。
既然 兵马司这边自己得罪不起,那么只能拿那些劳力出气了,这些泼皮互相之间通了一下气之后,摇身一变,变成了兵马司前维护秩序的好少年,叫劳力排起队伍,不许交头接耳,更不许随便走动,其中若是有胆敢不听的,这些泼皮自然有手段叫他听话。
这样一来,秩序就好的多了,差人登记的速度也快了许多,那些泼皮眼巴巴的等着轮到自己,然后等着领钱,可是,不要以为徐德善的钱就这么好赚。
这些劳力,是泼皮领来的,那差人在仔细查看登记了劳力本人的身份,相貌,住址等信息之后,最后还要把找他们来的泼皮的信息也记上。
用徐德善的话说,既然是你带来的人,那么你就要为他们负责,公告上可是说了,这些人只有老实干活,遵守纪律,完成工作,你才能得到钱,这钱现在虽然可以给你,但是若是你找来的人出现了什么变故,或者私自逃跑,或者窥探机密,不但这些人要看押问罪,就连你们都别想跑,到时候可不要怪大名府的衙役找上你的门去,铁锁无情。
当这些泼皮看到徐德善耍的这个小手段的时候,脸绿的都要发青了,自己要是也在这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以后可就有小辫子抓在兵马司的手上了,谁知道自己找来的这些人谁有个什么心思,万一有谁想不开了,他自己找死不要紧,这样子岂不是还要把自己搭上。
这些泼皮都看到了危险,但是他们同样舍不得那唾手可得的钱,拜托,自己都已经把人给他们找来了,还给人家帮忙排队,维持秩序,这花了多少力气,最后人家一句话自己就走了,岂不是白给人家忙活了。
就算有人有一拍两散,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一走了之,把自己领来的劳力带走,让兵马司招不到人的想法,现在也已经晚了,这些劳力又不是死的,人家已经看见了兵马司在招人,就算自己把他们带走,人家不会自己再来啊,到时候自己可真的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还好,这些泼皮常日里在街头转悠,和这些劳力也常有交道,故此对于自己带来的人,别管是本地人氏还是外来人员,大多也算是知根知底,故此在权衡了利弊之后,大多数的泼皮还是咬着牙给自己的这些人做了担保的,当然
,若是有实在不清楚的,这些泼皮也不至于为了十文钱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把那些人轰了出去,这样子一来,那些来历不清不楚的人,自然就被派排除在外。
当然,徐德善的这个计划其实是受到了来自贾昌朝习惯性的否定,在贾昌朝看来,这些泼皮本来就是大名府的不安定因素,还能指望他们给别人担保?徐德善有些太异想天开了。
徐德善给贾昌朝的回答也很简单:大人身居高位,自然不知道市井中的情况,这些泼皮,才是大名府最坚实的拥护者,想想看,这些泼皮但凡能够有一点英雄气概,也早上山当了大王,有一点心眼手段,也早已经另谋出路,何必非要在大名府当这被人唾弃的泼皮无赖呢。
贾昌朝又被徐德善的哲理所说服了,只能任凭徐德善胡来,于是在第一天兵马司的招募中,便招募了四百多人。
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尤其看到叫自己来的泼皮拿钱走人,把自己扔这里不管之后,这些劳力都不由得有一种被人卖了的感觉,心中紧张不安,尤其是招募自己的小了,还是朝廷兵马司,一下子招收这么多人,不会是边疆有了战事,骗自己来这里当壮丁了吧。
人都是畏惧死亡的,虽然这些人日常里饥一顿饱一顿,过的也不舒服,可是俗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和饥饿相比,死亡无疑更加叫人恐惧,这种情绪在人群之中不断蔓延扩散,终于,在达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爆发了出来。
劳力嘛,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每日里要面对泼皮无赖,巡街衙役,富商家奴等人的欺压,或者要被他们折磨的彻底没有了脾气,或者就要比他们还横,叫他们不敢轻易招惹自己。
显然,招来的这群劳力里脾气暴躁的不在少数,当有一个带头的跳出来之后,劳力的队伍瞬间就乱了套,呼喊声,叫骂声响成一片。
不过,这些人显然是没有考虑周到,平常若是在街头巷尾,哪个商人的家里,这么一闹,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就会有人出面平息,谁闹得最欢,谁得的便宜越大。
但是这里是在哪,这里是大名府兵马司,而且主导这一切的乃是徐德善,徐德善早就算计好了这一群人不好管,故此先就从明镐那里借来了五百精兵,早在左右等候,就等着找一个借口拿人开刀立威呢,现在有人闹事,那些早就得了吩咐的兵丁哪里客气,拍成一排,刀枪向前,向劳力们计压而去。
想一想,这些劳力街头闹事也就罢了,可是哪里见过这战场上的肃杀之气,这些士兵,乃是兵马司集合了各军的精锐组成,大多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老兵,只看眼神,就把那劳力吓得一个个胆战心惊,纷纷后退,更不敢有抵抗的念头。
众人一退不要紧,更下意识的远离那些带头闹事的人,结果就把那些闹事的人留在原地,空了出来。
徐德善一直相信,一般情况下遇到事情要讲道理,而当自己拳头比别人大的时候,用拳头才是解决事情最好的办法,所以,这些敢于在兵马司闹事的刺头被迅速的清理出了人民的队伍,狠狠的教训了一顿之后,赶出了兵马司。
在整顿了一下队伍纪律之后,徐德善终于姗姗来迟的出场了,因为已经有人当了恶人,所以徐德善的出场,是给劳力们送甜枣的,徐德善首先给这劳力带来了一个新的身份,那就是工人。
不要小看这个身份,劳力是什么,那就是卖力气吃饭的人,社会最底层,最不值钱的,而工人是什么,是靠工作挣钱的人,只要是工作,就有一定的技术性,就有一定的不可取代性,也就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可以说徐德善这是在偷换概念,收买人心,但是在徐德善把这两个名称的概念解释清楚之后,这些人性质明显兴奋了许多。
而后,徐德善给大家介绍了一下这次工作的主要内容,就是按照明镐给自己的清单,制造上面罗列的各种军械,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当然,徐德善只单单罗列这些名称显然对工人的触动不大,但是徐德善在介绍这些兵器的时候,紧密联系起来了宋辽边境紧张对垒的严重局势,更邀请兵马司的兄弟煽情的分享了几个感人案例,听得众工人众志成城,就差免费给徐德善干活了。
然后,就到了上硬菜,谈工钱的时候了,这才是人家来这里干活的主要原因,毕竟人家有老有小,不是到这里来听几句讲话就能糊弄的。
徐德善给工人们带来了一个新的概念,那就是计件工资,这个概念对工人们的触动显然是不小,在之前,他们去找活干,大多都是事先谈好一天多少钱,早晨去,晚上给钱,其中就会偷懒刷花的,就少干点,有肯卖力气的,就多干一点,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只要干的多,就挣
得多,显然这样的政策赢得了大对数人的欢迎。
而且计件工资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激发人的主观能动性,你想想,你劳动一天,无论干多少活,工钱反正就是那点,而计件工资的话,虽然徐德善早就算好了哪怕你一天拼命的干,挣得钱加起来也就比原本一天的钱差不多,但是每干一点活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财富增加了一点,这样的感觉,绝对是不相同的。
说完了最主要的,剩下的就是纯福利了,虽然在工资上,徐德善没有给人增加太多,可是在福利方面,徐德善却难得的大方了一把,规定,只要是在兵马司的工人,每天的三顿,兵马司都管饭,而且是人人管饱,不限多少。
这是这一点,就吸引了绝大多数的工人的注意力,要知道,在这个时候,这些工人的目标,还在一日三餐能有吃的就行上,这也是他们最大的花销,而徐德善一下子就解决了他们最大的问题,剩下的工钱,岂不就是纯剩下的了,若是这么说来,工人们可是赚大发了。
但是,徐德善在这里又用了一些小手段,这一天的三顿,管饭是管饭,可是无论早饭还是晚饭,时间都定的太离谱了一些,徐德善规定,早晨四更开饭,晚上则是戌时开饭,每一顿饭,限时半个时辰,过期不候。
这样做就很有学问了,虽然没有规定工人们的上班时间,可是大早晨的,为了吃上这一顿的早饭,肯定要起一个大早,而早早的来了,早早的吃过早饭,大老远的,总不能再回去睡一个回笼觉吧,而这里的工资又是计件的,恐怕所有人都会抓紧时间,来干一会儿活,而晚饭,则是同一个道理。
徐德善现在缺什么,他缺钱,更缺时间,弥勒佛教造反就在眼前,到时候他可不希望宋军拿着破烂去和弥勒佛教战斗,所以,他必须要抓紧没一分一秒来制造更多的军械。
要是说加班什么的,可能工人们有抵触心里,哪怕多发钱呢,效果也不是很好,但是用吃饭的形式来补偿,效果却是出奇的好,一顿饭能值几个钱,任你放开了吃,一顿饭顶多吃上几个铜板,但是这样一来,每个人的工作时间也要凭空的增长一倍,在徐德善看来,这比买卖,划算,做的来。
在得到了工人的认同之后,剩下的事情就是安排工作了,这些人,被按照体型,年龄,分为了几个大组,而每一个组,则由一个军械司的官员带领,去到不同的场地,那里有军械司铸造处的专业工匠,来教他们制作不同军械的不同部件。
对,徐德善要搞的,就是流水化作业,一个人制造军械的速度,与他的熟练度有关,熟练度越高,速度越快,若是叫一个人学习一整套军械制作流程,没有几个月功夫是下不来的,更不要说熟练制作,可是现在徐德善只要他们学习制作军械的一个部件,或者组装军械的某一个部分,这样就简单的多了。
本来就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东西,大部分的人,在工匠介绍演示完一遍之后,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等发下材料来,亲手制作,发现问题再请教,再制作,周而复始,几个循环下来之后,多数人就可以正确的制造出一个合格的部件了,剩下的,就是要他们在不断的生产中,增加熟练度,创造更多的生产价值。
这一个过程,是在几天之后陆续展开的,有了第一天的四百人做基础,第二天马上就又有三百人报名,毕竟兵马司的招牌和免费三餐的诱惑实在是太大,在整个的生产过程稳定下来之后,兵马司招的工人,已经到达了一千之巨,而且还有不断上升的趋势,兵马司有人建议停止招募,徐德善却没有答应。
一千人,哪怕是在大名府这样宋朝排名前五的大都市里,也不算是一个小数字了,尤其这些人都是劳力出身,现在都被兵马司招来了,导致外面劳力的数量急剧下降,稀少起来,而工钱也是水涨船高,涨的最多的时候,工钱甚至可以翻倍,还是有价无市的局面。
这样的变化,来兵马司做工的这些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们当初来兵马司的时候,按照当时的价钱算,他们是赚了的,可是谁叫现在的行市涨了呢,按照现在的工钱算,自己可是赔了,而且在兵马司干活,稳定是稳定,可是每天起早贪黑,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于是,便有一部分人提出想要离开。
徐德善同样不阻止这些离开的人,人家有人身自由,谁管得了,就算是不走,干在这里吃饭不干活,对谁也不好不是,只不过走归走,却不能白走,需要缴纳三十文的违约金,嗯,违约金不好听,那就说是手续费吧,什么?不给?你当当初登记的信息是白写的吗,我这里可是兵马司,一切解释权,归我所有,有本事,你就走一个试试。
第八十八章 新钢之剑
宋朝社会是平等的,是清明的,是有序的,哪怕就是宰相,没有道理的话,同样也不能随意欺辱一个平民,在这样的社会中,大名府的普通百姓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社会权利得到了极大的提升,随便你是哪个官员,碰我一下试试,看我不把你告到直到……徐德善的出现。
徐德善就像是一个搅局者,一下子打乱了大宋社会现有的这种稳定秩序,身为大名府现在最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他受到了贾昌朝明镐这种大名府顶级高官的青睐,手握通天的权利,在大名府肆无忌惮,而且徐德善还有钱,贾昌朝拨下来的五万两银子,足够徐德善在大名府里怎么折腾,最重要的,徐德善聪明,他能轻松的玩弄现有的规则于掌中,这叫在现有规则下生活习惯的人们,完全跟不上徐德善的节奏,心里面气的不行不行的,偏偏嘴上还说不出什么来。
现在最恨徐德善的,恐怖就要数那些想要脱离兵马司的工人了,当初自己只看见了兵马司这里有便宜可占,就在那纸上签字画押了 ,哪里知道那纸上,还写明了这么些东西,也意料不到现在大名府劳力的价格上涨了这么多。
现在那些工人想要退出,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这里需要几个步骤,首先就是要上交三十文钱的手续工本费,这也还算是简单,毕竟按照现在的行市,三十文钱,也不过就是干两天活的事,肉疼归肉疼,大多数人还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这还没完,接下来,工人们还要再去找到当初把自己招来的泼皮那里,叫泼皮把当初从兵马司领走的,每个人头十文钱的人头钱拿回来,这才能从兵马司这里拿走自己的卖身契。
这一步,看似简单,可却能难倒大多数人,那泼皮是什么人,若是能把拿到手里的钱再给回来,他就不叫泼皮了,这工人想要退出,叫泼皮退钱,泼皮岂能善罢甘休,轻则巧言利诱,重则威胁恐吓,反正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自己腰包里的钱的。
那工人是光棍一人还好说,若是有了家室,只是这两条,就足矣叫他不敢乱动,老老实实给徐德善打工了,这也不能说徐德善无情无义,这里的每一个工人,都是他画了心血培训出来的熟练工,若是轻易的走了,表面上没有什么损失,可是背地里效率带来的损失,可不是一般的巨大,若是不设置一些苛刻条件,徐德善可没有信心管住这上千人的队伍。
当然,这工人里,有认命的,就有敢于反抗的,那些禁受不住外界诱惑,忍受不了早出晚归生活的,克服了种种困难,终于是离开了兵马司,而外面也有人羡慕兵马司里的福利待遇,安稳工作,不断的加入进来,就这样,兵马司的这些工人进进出出,成为了常态。
市场就是市场,他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哪怕是徐德善在庞大的市场里,也显得十分渺小,大名府的劳动市场,在随着兵马司人员进进出出的流动之间,终于行成了一个平衡,这个平衡就是市场需要与劳动力之间的平衡,当外面的工钱与兵马司的给的工钱差不多之后,兵马司工人几经流动,也逐渐的固定了下来,开始了稳定的生产。
不要怀疑徐德善的能力,在徐德善认真的研究了现有军械的制造过程,零部件以及结构以后,徐德善把这过程分解组合,然后就再稍加改进,就行成了工人们现在的流水线作业,按照现在的进度,在徐德善给贾昌朝吹牛皮的期限到了之前,这一批军械足可以完全完成。
在这一边的工作走上正轨之后,徐德善的重心就转移到了另一面,铸造处。
现在招收的这些工人,制造的只是一些简单的军械,如皮甲长枪等等,而徐德善跟贾昌朝吹了半天的弓箭却还丝毫没有动工,因为徐德善在等,等自己设计的高炉改造完成,只有验证了这样高炉炼出来的钢性能如何,徐德善才能确定自己下一步的计划如何展开。
高炉的制造,进展并不乐观,徐德善说的简单,只要在原来的高炉上改动几个部件就能完成,可是这是炼制钢铁的高炉,想要改造,哪里是那么简单,这又不像捏糖人一样,缺什么做一个放上去自己就粘住了,这是钢铁,最高温度可达几百近千度,徐德善指出来的那些部件,想要改造只能重新铸造,有的铸造处来可以安装,可是有的铸造出来,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安装不到位,不是尺寸差点,就是安全不到位,需要把主体也一并重新铸造。
到了具体实施阶段,徐德善其实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他只能在理论上给工匠们出出主意,但是具体这样高炉能够打造成什么样,还是要工匠根据实际情况来决定,徐德善在这一方面做的很好,在保证高炉的性能不降低的情况下,并没有限制工匠们去自由发挥,
这一做充满了无数人希望的高炉,终于在理论加实践中一点点完善。
到了最后,折腾了几个来回,整个高炉,终于最后定型,比起最开始的预想,模样差不了太多,但是说是改造,实际上几乎全部是新铸造完成的,而成本,比起新造一个老的炼钢炉要增加了一倍差不多,时间也比预计的多耗费了好几天。
不过这样做的好处也是很明显的,不止是徐德善在这些日子里增长了实际工作经验,那几个主导高炉铸造的工匠,更是完全吃透了高炉的结构与原理,下一次就是没有徐德善在这里,他们也一样能够把高炉铸造出来。
接着,就要开始开炉炼钢了,这第一炉钢,最为总要,是考验高炉性能的时候,也是证明徐德善权威的时候,徐德善又拿出来半天的时间,给工匠培训炼钢的原理与技巧。
当然,徐德善说的也是理论,但是经过这几天的学习,这些工匠已经能够理解什么是铁什么是钢,也结合了自己的实际工作经验,把徐德善的理论运用到这一次炼钢中来。
终于,高炉开始升温了,不仅徐德善在现场翘首以盼,就连贾昌朝明镐也来到了铸造处,要亲眼见证被徐德善夸的神乎其神的高炉是怎么样的。
炼钢的过程是枯燥的,徐德善在高炉前面汗如雨下,查看情况,而这两位大佬之间则和谐的多了,在铸造处仅有的几间小房子里,烧上水,煮上茶,聊闲天呗,能够站上这个位置的,别说现在还有一个话题,就算是天天见面,说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完全瞎扯,也能撤上半天的功夫。
到了中午就更轻松了,小酒小菜摆一桌子,两人慢慢的吃,慢慢的喝,一下午就又过去了,休息一会儿,又到了晚饭时候,按照中午的规格,两人再来一桌,看两人那意思,反正现在是上班的时刻,能够有这么好的一个理由能够不上班,带薪喝酒,没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美妙了。
终于,随着外面徐德善的一声欢呼,漆黑的夜空里闪出了一道红光,这红光直冲云霄,将黑暗一扫而光,在一片溅射的火星之间,炽热的钢水被倒进了不同的模具之中,紧接着,就是铁锤不断敲打,成型,浸水冷却的声音不绝于耳。
贾昌朝与明镐这样的大佬,能够屈身来到铸造处这样的小衙门已经是给他们无上的荣光了,哪里还能够出去跟着外面一起欢呼,那样的话岂不是太没有面子,所以哪怕两人的心都已经飘到了外面,却也不约而同的坐在了椅子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还好,徐德善没有叫他们等的时间太长,只见徐德善,风风火火的,一脚踹开房门就闯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把短剑。
贾昌朝明镐已经没有心思责怪徐德善的无礼之罪了,两人急切的问道:“新钢炼的怎么样?”
徐德善没有说话,而是举起了手中的短剑,叫贾昌朝和明镐仔细观看。
圣人教导说君子六艺,这御剑之术,也是其中之一,唐代诗仙李白,便有仗剑行天涯的传说,贾昌朝也是君子,也有地位,也有钱财,怎么能对剑没有点研究,那明镐就更别说了,成天的跟各种兵器打交道,对剑熟的不能再熟。
两人接过徐德善手中的宝剑,细细的观看起来,只见这宝剑通体银白透亮,借着灯光看寒意逼人,明镐拿起宝剑,随手砍向桌子的一角,桌角应声而掉,而宝剑毫发无损。
削铁如泥,这是一把剑能够称之为宝的最基本的条件,可是除了这个,贾昌朝明镐翻来覆去,也没有能够在宝剑上找到其他更特别的东西。
不得不说,贾昌朝和明镐对于这一把剑是有些失望的,因为徐德善之前把他的钢铁吹嘘的怎么怎么好,可是打造出来的这一把宝剑,看上去也不过就是这样嘛,算不上独一无二,也算不上惊奇奥妙,总体来说,就是很普通的感觉,甚至比起自己曾经接触过的那些绝世神兵还有一段距离。
贾昌朝沉吟了一下,犹豫自己怎么表达一下对宝剑的死亡,还不打击徐德善的积极性,明镐倒是直接,说道:“徐德善,这就是你花了五千两银子做出来的宝剑?我府里随便一把都要比你的好。”
徐德善知道了两位大人的意思,点点头,也不说话,直接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拿了一把旧式的佩剑,要过自己铸造的宝剑,高高抡起,刀刃对刀刃,直接对砍上去,一阵火花四射之后,再看结果,徐德善铸造的宝剑,刀刃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缺口,而那旧铁铸的剑,则被砍了一道直达整个剑身的三分之一左右的缺口。
效果明显, 明镐还是冷哼道:“这又如何?”
徐德善还是
不说话,拉着两位大人来到了窗户旁边,再看外面,那空地上,已经堆起了数十把和徐德善手中一样的宝剑,那宝剑银白色的剑身,映射着高炉火把的光芒,璀璨无比,耀人耳目,而旁边的工匠,还在不断的把宝剑抱来,仿佛破烂一样扔在一起,越堆越多。
说实话,贾昌朝和明镐现在有些心疼了,徐德善拿来的那把剑,虽然无法与二人收藏的绝世神兵相比,可是放在市面上,随便便能卖出几十上百两的价格,而且还是有价无市,寻常人若是得到一件,就能拿出来炫耀,作为传家之宝了,而眼前,这些宝剑则就像不要钱一般被扔在地上,作为从小受到过爱剑如己教育的贾昌朝明镐来说,突然感到一阵不适用。
同时,贾昌朝和明镐也明白了徐德善的用意,人家徐德善造剑,根本不是给自己拿到府里收藏起来的,人家造的剑,是真正要给前线士兵用,真正装备部队的,是要大批量生产的,而看一看之前新剑与老剑的对比,想一想这样的装备可以在战场上发挥的威力,贾昌朝明镐便不得不承认,徐德善这一次,真的弄出来了一个大场面。
到了这个时候,徐德善曾经给贾昌朝画出来的大饼,便已经完成了一半,徐德善没有时间来庆祝,他一边安排工匠继续生产下一座高炉,另一方面则根据钢材的质量,开始设计弓箭的结构部件,从军械司那里分拨出身强力壮的工人,向工匠学习铸造铁件。
这里的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贾昌朝一边把新钢的炼制成功的消息,写成奏折,上报赵祯,一边加大了对徐德善的拨款力度,只要是徐德善用的到钱的地方,贾昌朝从来没有一个不字,甚至计划把原来军械生产的数量翻倍,叫宋军尽快进行装备翻新。
而 就在大名府诸多事情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在北方百里的宣毅军中的一顶帐篷内,则秘密的进行着一场会议,为首的一人,面白无须,鹰眼钩鼻,在北方人中少有的相貌,正是弥勒佛教的首领王则,其手下二人,坐着的则是王则的左膀右臂,张峦,卜吉。
三人围坐在一起,王则脸色凝重,心事重重,不住的叹气,而张峦则一脸决绝,劝王则道:“教主,那书信既然已经泄露,咱们还等什么,若是那书信落在了官府手中,禁军围杀过来,咱们再做打算,可就已经晚了。”
卜吉也道:“教主,咱们既然早就已经谋划起义大事,却一直拖延,如今机密泄露,也是天意,咱们不如就趁此机会,揭竿而起,以我教现在的实力,未必就怕了宋朝禁军。”
王则不语,良久这才说道:“如今我教大势已成,不得不反,可是这谋反乃是大事,一旦起势,开封禁军必要蜂拥而来,几十万之巨,叫我等如何抵挡?”
张峦道:“教主休要长他们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那禁军早无战事,能有几分战斗力,别说是几十万,就算是一百万,来了也是废物,而我们现在已经控制了五路军镇,都是百战精兵,一旦起势,遥相呼应,就算是禁军来了也不好用。”
王则道:“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地方,我等势力弱小,想要成势,必然要把各方势力凝聚一起,才能有与禁军的一战之力,可是之前与各路约定,是在正月起事,如今遇到了这个变故,咱们若是突然起势,各路呼应不及,咱们可就要孤军奋战,必败无疑。”
卜吉摇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封信丢了,也不知道落在了谁人的手里,他若是贪财也就罢了,那张财主都出了五千两银子,那人也没有把信还回来,只怕他把信送到了大名府甚至开封府中,现在朝廷正算计怎么除掉我们,侍卫正在路上,来不及再互相约定,现在若是反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反,必死无疑。”
张峦叹气道:“若是我们在大名府中有一个暗线,岂能落得如此被动。”
王则道:“此事多说无益,咱们还是商议一下眼下应当如何。”
张峦卜吉异口同声道:“等不得其他,除非造反,别无他法。”
王则思索良久,点头道:“既然这样,你二人快去召集我营中头目,埋伏到帅堂左右,我去面见主帅,说有要事求见,等他召集众将齐聚,听我一声号令,你们便率人一拥而入,将他们杀了,军中再有不听号令者,一并屠之。”
张峦卜吉道:“谨遵教主圣令。”
王则道:“你二人乃是一开始跟我的元老,我若称帝,定然不会亏待于你,你二人,便是我宰相枢密使,一左一右,助我征战天下,夺取大宋江山。”
张峦卜吉眼中一喜,齐齐跪倒磕头道:“谢主隆恩,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八十九章 大名府乱
天还未亮,那驿道之上一阵烟土飞扬,一匹快马奔驰而来,一封加急战报被送到了贾昌朝的公案之上,饶是贾昌朝早就在徐德善那里得到了些风声,可是真正收到这样的战报,贾昌朝还是不由得被震惊的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平静。
谋反,真的是谋反啊,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民间谋反,那可是一镇边军,集体暴动,当夜便斩杀了将军以上七人,更有六人直接反叛,一夜之间叫宣毅军改换门庭,昨日里的宋朝边军,一下子成了宋朝叛军 ,现在已经冲破了原宣毅军的地界,向周边游荡,劫掠官府,驱赶百姓。
贾昌朝不敢怠慢,急忙写了公文行书,连同战报一起,八百里加急,送往中书省,另一方面,火速召集大名府上下官员,尤其是兵马司众人,哪怕就是病在床上,只要还有一口气,抬也要抬到衙门来,贾昌朝再想了想,叫身边近人,去铸造处把徐德善叫回来。
随着贾昌朝命令的发出, 顿时间,大名府乱作一团,贾昌朝府里的信使倾巢出动,飞奔到大名府内的各个衙门之内,而后这个衙门也乱作一团,主事的官员恨不得提着裤子往贾昌朝那里跑,而这个官员的下属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只要是在官场体制内混的,对于河北形式,地域都是清楚无比的,宣毅军,乃是河北路最为靠南的一路边军,宣毅军之南,只有州县,再无军镇,若是宣毅军这时候调转枪头,直奔大名府,宣毅军五千兵马,怕是能直接把大名府拿下来。
大名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人情连着人情,熟人靠着熟人,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大名府上上下下,从官员到百姓,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大名府蔓延,街上的人已经无心其他,只忙着关门闭户,抢购粮食,以期望在宣毅军打过来的时候,自己能多抗两天。
徐德善这几天,只要是起床吃饭之后,便一直都在铸造处呆着了,弓箭,尤其是复合弓的制作,在贾昌朝和明镐的强烈要求之下,零件可以交给工人铸造,但是组装的话,必须要有军械司信得过的工匠组装,徐德善这几天,正在调试复合弓的尺寸力度呢。
忽然间,铸造处乱作一团,只见那些工匠,一个个大惊失色,手足无措,有的把手上的工作一扔,便往外跑,有的虽然还坚持在原地,可是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知道如何是好,徐德善一愣,不知道这是为何,忽然见一人直奔自己而来,徐德善认识,这乃是贾昌朝身边亲随,那亲随急跑到徐德善近前道:“徐郎君,贾大人召郎君回去,请郎君快随我同行。”
徐德善问道:“有何事叫我,他们因为何事惊慌?”
亲随道:“贾大人早晨接到战报,宣毅军反叛,事情紧急,故此叫我前来接回大人。”
徐德善听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王则,终于是造反了,徐德善的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毕竟徐德善都跟贾昌朝说了弥勒佛教要反,王则在再不反叛,贾昌朝都要以为徐德善骗他了,还有更重要的一层原因,那就是终于有一件悬而未决的大事,就要被解决了。
这样的感觉,就像人们常说的那就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或者是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的感觉。亦或者像是写文章,拿起笔来觉得千头万绪,想一想那么多的事情要等着自己去写,顿时无法下笔,而在强忍着推进故事情节,终于写完一个章节,再也不用再考虑这一段情节之后,就是这个感觉。
徐德善立刻上了马车,直奔大名府衙,一路上只见行人匆匆,慌张不已,等到了府衙的时候,这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在门口处,互送各个衙门官员的衙役兵丁凑在一起,挤的水泄不通,任你是谁,休想在一时半刻之间挤进府去。
徐德善看到这样的情形,直接叫马车去了后门,从后门进了府衙,轻车熟路,直奔贾昌朝的议事堂。
这议事堂也分前后两个门,那些官员自然都在前门聚着,后门向来都是只有贾昌朝或者贾昌朝的近人才能出入,徐德善哪里客气,直接就从后门进去,钻到了贾昌朝的椅子背后。
这时候那议事堂也乱糟糟的,贾昌朝与明镐高坐在上,下面临时加了些椅子,坐满了大名府的各级官员,还有些品级不够坐不下的,便挤到了门口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按道理说议事堂乃是官员商讨国家大事之所,应该庄严肃穆,这些官员更应谨守官仪,姿态庄重,可是如今乱成了菜市场一般,为首的贾昌朝,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喝茶,安静的看着眼前的乱像。
贾昌朝注意到了徐德善的前来,扭头看了徐德善一眼,那一眼平淡自然,可是其
中传达的感情,就只能叫徐德善自己去品味了,而贾昌朝看完了之后,扭回头,干脆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一声不出,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
贾昌朝这个样子,可能一百个人看见,有一百种想法,而徐德善看见,则是很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不耐烦的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向前走去,走过贾昌朝身边的时候,暗地里伸手,使劲的在贾昌朝的大腿上掐了一把,看贾昌朝本来平静的脸上抽搐了一下,徐德善这才罢休,气哼哼的,放过了贾昌朝,来到众人之前。
现在厅堂里正吵得热闹,恐怕就是贾昌朝发话,一时间都不能叫这些各个衙门里的大佬平静下来,徐德善一个小孩子就更不可能了,走来走去,可能都没人看他一眼。
徐德善这么被人忽视,心中自然不好受,转过身来到贾昌朝的书案之前,看看没有趁手的家伙,最后干脆端起了贾昌朝的茶杯,用尽力气向地上摔去,没有什么意外,一下子摔把茶杯摔的粉粉碎,而那一声脆响,也把厅堂之中的各位大佬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发一言,厅堂之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顺着声音观看,本以为是贾昌朝发怒摔的茶杯,可是仔细一看,却是徐德善摔得,一脸怒气,面向众人。
徐德善大家自然都认识,贾昌朝的宝贝疙瘩,目前大名府中风头最劲的少年郎,前途无量,多少家里有差不多大闺女的,要趁着徐德善还小,给他定下一门娃娃亲呢。
可是徐德善红归红,毕竟也只是一个八品议事郎,而在坐的各位大人,最起码也是六品以上,而且都手握实权,是大名府官场的中坚力量,徐德善无论如何,就算从尊老爱幼的角度出发,也不能在人家面前摔杯子吧。
徐德善这么嚣张,底下的官员顿时就有人心中不高兴了,就算你被贾昌朝宠,也要有一个限度吧,平常哄着你点也就算了,如今这是议事堂,商讨宣毅军反叛的国家大事,你一个小小的徐德善,叫你前来旁听也就算了,你还敢摔被子,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把不把我们这些官员放在眼里了。
当然,按照中国的惯例,看不惯归看不惯,这个出头鸟是没有人做的,呵斥一下徐德善没什么,但是若被贾昌朝记恨上,岂不是得不偿失了,所以满屋子的官员,一个个敢怒不敢言,正襟危坐,看着徐德善。
徐德善自然很满意自己造成的这个效果,昂头说道:“议事大堂,诸位嘈杂吵闹,成何体统!”
要说之前摔茶杯,或者说是吓了官员们一跳没有反应过来也好,或者说是官员们没有找到合适的教训徐德善的理由也好,没人出声,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徐德善一个小孩子,竟然主动出口呵斥在场一屋子几十岁,甚至有头发都白了的官员,别说道理怎么样,若是这些官员还一声不吭,传了出去自己被一个小孩训了还不敢还嘴,叫自己以后还怎么在官场上混。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在人群中站了起来,高声喝道:“小小孺子,敢出口狂言,我等在商议军国大事,岂容你插嘴!”
徐德善正愁没人站出来当自己的靶子,看见这人站起来,不惊反喜,问道:“你说你在商议军国大事,敢问你们在商议什么?”
那人道:“如今宣毅军反叛,兵锋直指大名府,我等自然要商议如何御敌。”
徐德善笑道:“区区宣毅军,不过五千之众,便如一伙山贼般,难道还能叫众位大人如此忌惮吗?”
那人冷笑道:“小娃娃,不知好歹,那宣毅军乃是边军精锐,装备精良,军械整齐,岂能与一般山贼相比,如今我大名府只有一千守城军,哪里能够抵挡五倍于我的宣毅军,若是不详细计较,叫宣毅军攻下大名府,我等性命休矣。”
徐德善笑道:“这位大人,莫说那宣毅军不敢打我大名府,就算打了过来,他宣毅军五千人,而我大名府中几十万人,怎么就抵挡不住宣毅军,这几十万人,就算是拍成一排,也是人山,宣毅军也冲不过来,就算是猪,宣毅军抓也要抓一会儿呢,抓不到这位大人头上来。”
那人气的火冒三丈,怒道:“行军对阵,岂是人数对比,若是人多就赢,我大宋早就消灭了契丹人,宣毅军若来,如虎入羊群,我们岂有得胜之理。”
徐德善问道:“这位大人,精通军法,不知道是何职位,如何称呼?”
那人道:“我乃大名府防御使,陈亮是也。”
徐德善点点头,忽然厉声叫道:“大名府防御使陈亮,未战思退,霍乱军心,罪该当斩,来人,把陈亮拉出去砍了,脑袋挂在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什么玩意!徐德善一句
话之间,就能把一个大名府防御使,堂堂五品官员斩首示众,还要悬挂首级!这也太儿戏了一点吧,别说是徐德善,就算是皇上的私生子来了,也没有这么大的权利。
徐德善一句话,把满屋子的官员们震的,傻呆呆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而那个陈亮,就像是死了一样,手举在了半空中不能动弹,而在闭目养神的贾昌朝,听见这话,也不禁抽搐了一下。
老半天,陈亮这才反应过来,他徐德善算个屁啊,还没自己官大呢,有什么权利判自己的死刑,自己还真就被他吓住了,真是丢人,可是想要再质问徐德善,显得自己又没有了身份,陈亮干脆不搭理徐德善了,直接把头扭向贾昌朝道:“大人,你看这……”
贾昌朝这个时候,才睁开了眼睛,训斥道:“徐德善,休要胡言乱语,陈大人乃是朝廷命官,就算是有罪,也轮不到你来呵斥,陈大人,你也不要在意,如今宣毅军反叛,形式紧急,两军阵前,确不易谈论丧气之事,我看你这两日气色不好,不如先放下军中之事,回家好生修养几日去吧。”
震惊,这才真正的是震惊,贾昌朝这是什么意思,不但没有责怪徐德善的不敬之罪,还在三言两语之间,把陈亮的实职拿了,把陈亮打发回家了。
一向温和的贾昌朝,什么时候有了如此雷厉风行的性格,就连出征之前,杀人祭旗的办法都学会了,之前徐德善说话可以不算数,但是贾昌朝身为大名府的最高长官,话说出来,可就是板上钉钉,不容更改的了。
宋朝官员品级与实职不相符的特点在这时候提现的淋漓尽致,贾昌朝是没有权利去除陈亮的官职,可是这却不妨碍贾昌朝剥夺陈亮的实职,什么回家修养两日,等陈亮这一回家,恐怕立刻就有人补上陈亮离开的缺,陈亮若是没有靠山的话,就算是修养到死,也没人理会了。
陈亮有心想要为自己争辩两句,可是贾昌朝说完之后,便又把眼睛闭上了,一副不再搭理陈亮的样子,陈亮恍然大悟,知这才明白自己撞在了贾昌朝的枪口上,成为了贾昌朝抓出来的兔子,为了立威,自己就算是再争辩也没有用了,在说话,恐怕平白被人笑话,于是干脆闭上了嘴巴,扭头出了大厅,回家不知道找哪一位高人运作去了。
众官员眼睁睁的看见陈亮走了,别管心中是服还是不服,反正这时候是不敢再说什么了,贾昌朝的意思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宣毅军反叛,并不是什么打不了的事情,你们一群人,少给我在这里大惊小怪,我叫你们来,是听你们的御敌之策,谁要是再敢吵闹,或者说什么望风丧胆之言,下场恐怕就和陈亮一般了。
众官员再看贾昌朝,贾昌朝面色严肃,眼神冷峻,说不出的威严,叫人看了心中胆寒,不敢直视。
贾昌朝人家是从中央下来的,更是大名府一把手,官员们自然得罪不起,而官员们这种恐惧的心里要有一个发泄的渠道,于是,站在贾昌朝身旁的徐德善就成了众人的首要目标。
没办法,谁叫这件事是因为徐德善引起来的呢,而且偏偏徐德善岁数还小呢,哪怕大家都知道那一句莫欺少年穷,可是到了实际场景,谁又能忍住自己一把年纪让一个小孩子在面前耀武扬威呢。
徐德善在贾昌朝一旁,居高临下看着众官员的脸色,心中冷笑,自己这一次,一下子就拿掉了一个防御使的官位,怕是已经在大名府里得罪了不少的人,不过徐德善并不在乎,无论在哪里,自己都不可能赢的所有人的喜欢的,自己只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叫应该喜欢自己的人喜欢就行了,比如说,贾昌朝。
可以说,贾昌朝是徐德善在大名府唯一,也是最大的靠山,只要贾昌朝在,那么徐德善就可以在大名府继续肆无忌惮,而之前看厅堂中的那种情况,一向习惯做老好人的贾昌朝明摆着无法打开局面,这时候徐德善不出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现在,徐德善得罪再多的人也不怕,只要做事对了贾昌朝的心思,叫贾昌朝喜欢自己,就已经足够了。
何况,这些官员里并不是所有人都讨厌徐德善,徐德善的强硬,还是赢得了一部分官员的喜欢,而这些官员,大多数是武官系统里的人,比如说,明镐。
直到今天,明镐发现自己才真正认识了徐德善,这个小子,之前表现出来的什么蛮横无理,小孩子气,死缠烂打,聪明学识,原来都是假的,装出来的,这个小子,天生的就是一个当官的材料,区区五岁的年纪,之前能够游走在大名府官场而不胆怯就已经很不简单了,而现在,这小子竟然能够从贾昌朝的一个眼神里就体会到了贾昌朝的意思,这样的悟性,明镐不知道谁能有,最起码,明镐自叹不如。
第九十章 平叛四策
在当场开除了一个五品防御使,确立了以贾昌朝为中心的领导班子,徐德善为贾昌朝忠诚的头号狗腿子的事实之后,议事堂里召开了宣毅军反叛后第一次大名府扩大领导层会议,集思广益,解决宣毅军反叛之后,造成的种种问题。
这个会议是贾昌朝主持,但是贾昌朝宣布会议开始之后,却叫徐德善第一个发言,陈述一下自己对大名府现状的看法。这是对徐德善的校考,也是对徐德善的提拔,徐德善说的好了,能得到官员认可,为以后掌权做准备,而若是回答的不好,便直接提出这一次会议,与大名府中央决策再无关系。
以贾昌朝对徐德善的喜欢,能把这样的机会给徐德善,定然是知道以徐德善的本事,应付这样一个问题绰绰有余,不说徐德善一个月前就预料到了弥勒佛教反叛,准备的时间就比其他人充分了许多,对于这样的命题作文,一个是临场发挥,一个是充分准备,起点就不一样,徐德善这一次脱颖而出,易如反掌。
徐德善也不含糊,走上前,把现在的问题分为了四个。
第一个问题,就是大名府现在的内乱问题,大名府作为大宋北方最大的城市,最重要的政治中心,最重要的交通枢纽,最重要的生产基地,第一大后方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应该安定团结,井然有序,大名府乱则前线乱,大名府稳则前线稳。 所以,无论前线如何,现在大名府的首要任务就是安抚城中情绪,叫百姓恢复到日常生活生产中去,这是为前线战事提供有力保证。
第二个问题,就是给这一次宣毅军反叛的定性的问题。宣毅军的这一次反叛,不是暴动,不是不满,而是真真正正,彻头彻尾的谋反,所以,就不要再想用什么谈判安抚的办法与宣毅军和解了,这件事只能在战场上你死我活,拼出上下。
第三个问题,是除了宣毅军外,河北各军路的忠诚性的问题,宣毅军反叛,可不是一件单独的事情,匪首王则号称弥勒佛转世,救苦救难,信徒众多,不只宣毅军一军,其他诸军中也有弥勒佛教乱贼,如今宣毅军叛乱,如何平叛先放一边,最重要的是要严防其他诸军军中有弥勒佛教乱党,趁机起事,遥相呼应,汇聚一处,到时候叛军做大,割据一方,想要再剿灭他,千难万难。
第四个问题,就是如何平叛,一定要集中手上精锐力量,对叛军雷霆一击,一定要做到一击制胜,不能叫他有漏网之鱼,留下祸患。
徐德善洋洋洒洒的说完了自己的四条建议,就自己找了一个地方坐下了,下面的官员看见,心说人家贾大人的心腹讲完了,现在自己总能发表一下自己的建议了吧,毕竟大宋朝的会议嘛,总允许一些不同的意见的,集思广益集思广益,不就是这么来的,说的对不对的不要紧,总要给自己一个在领导面前表现的机会不是。
但是,就在有人站起来高谈大论的时候,贾昌朝发话了:“众位同僚,以为徐德善说的如何?有什么看法,大家不妨谈一谈,事情紧急,若是没有异议,咱们就具体的逐条实施了。”
领导的权利,在这个时候体现的淋漓尽致,本来这是一个半命题作文,叫大家以宣毅军反叛为题作文,自由发挥,结果徐德善开了个头,不知怎么的,题目突然就变成了命题作文:讨论徐德善观点的正确与否,请加以改善。
就算是亲儿子,也不带这么宠的,贾昌朝的意思已经表达的这么明确了,下面的官员怎么还不知道,这一次平叛的功劳,无论以后谁的表现再出色,再耀眼,抡起功劳,也没有办法与徐德善争了。没办法,谁叫这一次平叛,用的是人家徐德善的总纲领呢,就算是有些修改,也是在人家徐德善的基础上修改的,这样的功劳只要报到皇帝面前,徐德善怕是要平步青云,摇扶直上了。
本来,大宋的议事是不能搞这样的一言堂的,毕竟旁边还有巡查御史坐着呢,平常官员受贾昌朝管辖,人家御史可是直接听命于御史院的,若是贾昌朝有什么差错,御史即可以当场提出,也可以一纸奏章,弹劾贾昌朝。
但是巧了,如今大名府的巡查御史蒋芳定乃是陕西人氏,从小见惯了边境战乱,所以生性也有几分强硬,更是做过几任军事主官,最后调任御史院,不得不说,凡是有些血气的人,大多都是喜欢徐德善这种雷厉风行的做事方法的,更何况平叛之事,乃是天大之事,迫在眉睫,不宜争吵,人家徐德善说的四点又没有错误,蒋芳定何苦来的得罪贾昌朝,打压徐德善呢。
就连御史都没有反应,底下的官员更不敢有什么言语了,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这些人能够做到府一级的官职,大抵都
是有些本事的,按照徐德善提出来的四点,确定了目标,仔细分工,其中安抚民心,保证生产,确定宣毅军谋反性质,安抚其他军路,清查弥勒佛教叛党这三条简单,自然有衙门去做,可是剩下的最后一条,平叛,却是难住了所有人。
本来,在稳住心神之后,想一想宣毅军最多不多五千人,与河北境内庞大的各种军力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众人心中也都放松了一些,心想无论怎么样,这五千人也要被自己剿灭了,可是就在刚刚,又一封加急战报送到了贾昌朝的桌子上:乾宁军反叛,主帅李庆被斩,乾宁军与宣毅军汇聚一处,不知去向。
这下子好了,议事堂内刚刚凝聚恢复一些的士气有被打击到了低谷,刚刚还有人怀疑徐德善小题大做,宣毅军一军叛乱,不用把河北各军都牵扯进来,现在看来,徐德善实在是有先见之明,若是各军之中都有弥勒佛教的信徒,真到了两军对垒之时,恐怕几十人在军营之中造反,弥勒佛教就能一拥而上,将众军击溃。
于是,这件事就卡在这里了,按照徐德善的分析,最乐观的情况,宣毅军与乾宁军两军汇合,便是一万精兵,再加上沿途招收各种信徒,壮丁,恐怕会达到五万之众。
五万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个恐怖的数字了,想一想想当初檀渊之战,倾尽大宋全国之力,太祖英明神武,也不过动用了十几万军队而已,这五万人,足已经达到了发动一场战役的数量。
当然,只是这样也没有什么关系,辽国之前每回入侵的人数也不少,不照样把他们打回去了,可这一次最关键的是,弥勒佛教影响甚大,各路边军早已经与弥勒佛教纠缠不清,哪里还敢调用他们,而不用边军平叛的话,大名府无论如何,也抽不出上万的成建制武装力量,这样的话,就只能等待战报发到中书省后,殿前都指挥司调派禁军前来,而这一来一往,时间怕不是要过去一个月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若是官员来投票选择,恐怕大部分人是要选择等待这一个月的,哪怕事后被朝堂问责,判一个无所作为,降职或者平调,可也总比眼看着各军路皆尽反叛,直扑大名府,丢了自己的性命强吧。
可惜了,大宋朝不是一个民主的社会,下层官员的意见最多只能作为参考,主管领导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眼看着众官员人心惶惶,吵闹了一会儿,坐在了贾昌朝边上,一直没有说话的明镐突然开口了,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今天的会便先散了吧,诸位同僚先回去准备其他事情,至于平叛之事,我先与贾大人商议出一个章程来,再叫诸位审议。”
贾昌朝也道:“诸位回去,还要更多努力,将之前安排事项,认真实行,尤其是这大名府内,不能再有一点流言蜚语。”
那众官员听了,自然知道这是人家大佬嫌自己烦了,不愿跟自己说话了,要有自己的事情单独商量了,自己既然参和不了,那还赖在这里干什么,就算是天塌下来,不是还有贾昌朝明镐扛着嘛,于是众人纷纷起身告辞,回自己衙门去了。
众人离开,徐德善本来也要走的,那复合弓正试验到了紧要关头,如今正直大战将起,赶紧做出来,可以派上用场,而徐德善刚要转身,脖领子就被明镐拽住了,把徐德善拽到了旁边的书房里面。一同进来的,自然有贾昌朝,还有御史蒋芳定。
到了书房之内,叫旁人退下,贾昌朝的脸上也不由得升起了凝重的神色,在自己境内,发生了造反的事情,就已经够闹心了,这造反的还是自己治下的边军,而且还是一反就是两路,其他的军队更是不能确定其忠诚度,这就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了。
贾昌朝先问明镐道:“明大人,你看这件事应当如何是好。”
明镐到了这个时候也没词了,原本明镐听到有人造反的消息,可是热血沸腾的,正愁自己任期之内没有什么功绩,现在正好有人送上门来了,可是等听说造反的是自己手下的宣毅军,明镐的脸就苦了一半,而等知道了乾宁军也反了的时候,明镐心中哪里还有什么立功的年头,只求平叛之后不问自己一个治军无方就是好事了。
现在贾昌朝发问,明镐能有什么好办法,愁眉苦脸的道:“能有什么办法,那宣毅军乾宁军虽然没有在边境对抗辽国,可也是边军精锐,见过血的,比起寻常兵丁,结成阵势,足可以以一当十,想要对抗,只能同样以边军对阵,其他便是禁军,同样人数之下也无胜算,可是现在只是宣毅军乾宁军两军,便有一万精兵,其他边军再不能动,哪里能够再集结数万人马,你叫我拿什么剿灭他们。”
贾昌朝闻言,
也是颇为失望,道:“那这么说来,咱们当真的是无能为力,只能等待禁军来了。”
明镐还没答话,徐德善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贾昌朝看见,又一把抓住徐德善问道:“话还没说完呢,你走什么,想去哪里?”
徐德善道:“去哪里不行,你们既然都不愿出兵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要把大名府守好了等着朝堂派人来就行了,反正那些叛军也不敢打这里。”
徐德善的话,叫贾昌朝明镐都很尴尬,明镐脸色发红,道:“小子,你说的轻巧,可是临阵用兵,哪里是一说一闹之事,我想要平叛,可是兵在哪里,你倒是给我变出来。”
徐德善背着手,围着明镐转了两圈,直转的明镐心里直发毛,徐德善才说道:“明大人,不是我说你,你是怎么当上这个兵马司总管的,要是叛匪那么容易剿灭,还要咱们担心什么,下面州县的官员,随便派个百八十万的兵马就解决了,哪里还轮得到你发愁,事情交到你的手上,不就是下面人处理不了,这才叫你们这当领导的想主意嘛,遇到了困难能够解决,这才能显出领导的能力,领导的功劳来嘛,可是你看你,连想都不想,就给否了,这不就跟那个陈亮一样,未战先败,要是你都这么想,叫下面的官员还怎么做事。”
明镐这个气啊,平白无故的,被徐德善教训了一顿,明镐顿时明白刚才坐在底下的那些官员的感受了,这个滋味,确实不怎么样,给人家一下子撸了官,也有点委屈人家,但是自己这还不是从实际出发,分析战局,总不能随便抓几个壮丁,就押到前面送死吧。
明镐气道:“徐德善,你小子净说风凉话,你要是有办法,你倒是说出来看看,若是真能说的通,我明镐便服了你,算我一把年纪活到了狗身上去,从今以后拜你为师,给你当徒弟去。”
这个赌注可是有点大了,明镐什么身份,别看在贾昌朝面前要自称下官,但是整个宋朝能有多少大名府一样的编制,明镐单拿出来,放在整个宋朝官场,也算是能排的上号的,要是真的拜了一个小孩子为师,那明镐的人可就丢大了,而徐德善也会一跃而起,成为全大宋地位最高的孩童。
如今明镐敢放下身份,拿拜师当赌注,可见明镐真的是拿现在的局势没有了办法,也不相信徐德善能够有什么办法,徐德善是机智,是聪明,能早造出高炉,设计出复合弓,但是打仗这件事,总不是聪明就可以的了吧,你就是再聪明,人家一窝蜂的涌上来,不还是一刀就被砍死。
明镐气鼓鼓的,等待着徐德善的回应,而徐德善却只是意味深长的扫了明镐一眼,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但明镐怎么看怎么觉得徐德善这一眼充满了坏笑的意味,不再讨论,可不代表着就是拒绝了,到时候徐德善若是有办法,拿出这件事来明镐没办法反驳,若是没有办法,徐德善同样有说辞推脱,明镐有气还发不出来,你说气人不气人。
不过,这也要看徐德善的本事了,若是人家徐德善真有本事,真能无中生有,破了叛军,那么明镐就算是叫徐德善一声老师也未尝不可,可是若徐德善纸上谈兵,夸夸其谈,明镐合唱不能反过来讥讽徐德善,明镐把心中的气暂且压制起来,且听徐德善有什么下文。
徐德善与明镐争竟,贾昌朝和蒋芳定则不出声,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丝毫没有上前劝阻的意思,毕竟明镐和徐德善闹点别扭,也是人民内部矛盾嘛,没什么大不了,有一些矛盾是好事,可以促进发展,可以互相竞争嘛,在这个紧要关头,内部是需要些活力的。
贾昌朝看徐德善与明镐的争吵暂时停了下来,问道:“徐德善,不得无理,明大人说抵不过叛军,自然有他的道理,可是你在这里胡搅蛮缠,你也要先把你的道理说出来,叫大家帮你看看如何再说。”
徐德善点点头,昂首挺胸,环视了在场这三位大名府最顶尖阶层,能够河北战场命运的大佬一圈,先问道:“诸位大人,我先要问一句,大家现在,是不是要以击溃叛军为目标,而不是据城而守,消极待援。”
贾昌朝左右看了看明镐与蒋芳定,点头道:“有人某逆,我等自然要第一时间把他消灭,岂有坐而不管的道理,只是我们要如何行动,怎么消灭,却也要视实际情况而定,你便说吧,若是你有稳妥办法,能够一举击溃叛军,那么定然是要采用你的办法的,嗯,蒋大人,你看如何?”
蒋芳定点头道:“正是此意。”
徐德善道:“若是如此,我有一计,只是就要看诸位大人,信不信得过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