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谁来做主
徐德善说的没错,你说你得到了天书,九天玄女亲自传授,可这是你做梦梦见的,谁能为证,可是人做不了证,东西却可以,徐德善画的草图便是最有力的证据。
王全早当即接过徐德善所画草图,打开细看,一看之后,果然傻眼,这上面所画,王全早自然能够看得出来是将要建造的学堂,一笔一划,清清楚楚,干净整洁,没有问题,可是其中的符号注解,王全早却是一个都没有看懂,王全早翻了翻,不由得抬起头来看见了徐才正,突然暗骂自己糊涂。
眼前这俩人, 徐德善就不说了,自己看不明白,可就单单只是一个徐才正,人家是进士出身,在国子监授课,读过的书,恐怕比自己认的字都多,不管这俩人有心还是无意,他们拿出来的东西,能叫 自己看懂了?若是两人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能叫自己白送了千两纹银,还火急火燎的跑了几十里路前来见他吗?
王全早想通这一节,干脆也不看了,把图纸放在一边,直接问道:“徐大人,小公子,这图我看了,的确是别开生面,另创一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只是……若是说小公子天资聪颖倒还罢了,只是这玄女授书一事……实在是有些敏感,不知道……”
王全早的意思很明显,我不管那神迹是真的假的,我想要知道的是你们两个人的意思,最起码,你们两个蔫不楸的搞出来了这么大的事情,咱们三个最起码也要通下气,统一了思想吧,要不然你弄你的,我弄我的,弄出了岔子,可没有人能够担得起。
徐才正和徐德善在这里等着王全早,可不就是为了此事,徐德善接过了话头,笑道:“王大人,我只问你,你想不想升官?”
王全早犹豫了一下,点头道:“这自然是想。”
徐德善道:“既然是想,那王全早为何不要抓住这一次机会?”
王全早道:“我虽然只是八品县令,可是为官之道,却从来不走歪门邪道,这这神迹之事,赎王某不能认同。”
徐德善继续问道:“那好,我再问王大人,若是平常你管辖境内出现此等事情,你要如何处理?”
王全早想了想道:“那要分情况而定,若是招摇撞骗,做出不法之举,我要派人抓捕,若是其他情况,我便要写成公文,向上级禀报,看知州大人如何处理。”
徐德善道:“这便是对了,我做了一个梦,我说完梦见玄女授书,可是这梦我自己都不知道真假,反正学堂的草图已成,大人只要秉公处理,如实上报便可。”
王全早想了想,说道:“若是这样的话,倒也简单了,但是……”
徐德善道:“大人无需担心,我的草图,大人尽可以临摹一份拿走,不过大人公文之上,千万写上之前的…那些,如此一来,若是有功,大人分得一份,若是有过,大人也可以独善其身,如何?”
王全早不说话了,徐德善说的这个办法,已经打动王全早
了,但叫王全早独善其身可以,可是要让王全早加入二人,还差了些东西,徐德善又自顾说道:“大人书写公文,到达州府,而后知州大人断绝之后,再将公文发回,其中怕不是要有十几天的功夫,只要我在这十几天里将学堂建立起来,谁还能说得出什么吗?”
王全早舔了舔嘴唇,犹豫道:“这么说,你们是准备要造假了?这样若是追查下来,可不是一项小罪过。”
徐德善道:“假从何来?”
王全早道:“你说你要一月功夫建造学堂,不要造假,哪里变得出一座学堂?”
徐德善笑道:“王全早以为建造不出。”
王全早道:“这是自然!”
徐德善笑道:“这便是神仙与凡人手段的不同了,若是按部就班,怎么显得出这天书乃是玄女娘娘给的呢?”
王全早道:“你当真要建。”
徐德善道:“我自然要建。”
王全早道:“你既然要建,那我且问问你,据我所知,县城之中虽然还有些空地,可那些不是灌木丛林,便是低矮沟壑,我哪怕给你找来几十人,光是平整土地,就要几日的功夫,你如何能在一月里建好学堂?”
徐德善道:“大人,县城之中我已经去过了几次,如大人所说,已经没有地方建造学堂,不过县城里面不能建造,却可以建在县城外面。”
王全早摇头道:“休要异想天开,此举万万不可,我县紧守边境,平日里就不太平,若是把学堂建造在城外,岂不是把学生置于危险之地,不可,不可。”
徐德善道:“大人且莫要着急否定,听我一言,这在城外建学堂,对大人有着三宗好处。”
王全早惊奇问道:“哪里来的好处,说来听听。”
徐德善道:“第一宗,可以拓展高阳县经济,大人且想,我高阳县如今税收,可有进步之空间吗?”
王全早道:“没有。”
徐德善道:“这就是了,我将要建造学堂,乃是几十人甚至上百人之大学,若是在城里上学,他们吃喝穿用一应俱全,但是若建到城外,他们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冷了要穿衣,更要有些饰品杂玩,学堂的一应杂用需要购买,学堂要买,便有人卖,学堂距离县城也不算太近,若是有人能够在学堂门口卖这些东西,近处的东西不买,难道他们还能跑回县城再买不成。商人都是贪婪的,他们为了钱,哪里还怕危险,有一个人在学堂前开了店铺,就有第二个人开,等开的人多了,他们自然就会想办法守护那里,他们可不愿意丢了学堂这样一颗摇钱树,如此一来,学生的安全没有了问题,县里的税收也能够更进一步。”
王全早发现,自己真的老了,竟然跟不上一个四岁小孩的思路了,王全早低头不语,琢磨了半天,抓住了徐德善方案里的一个漏洞,问道:“学堂上下,不过是几十人,怎么能够
引得商人那学堂开店。”
徐德善道:“大人,若是那里的市场有了规模,去那里买东西的自然就不止是学生,平常乡村百姓买东西去哪,都要去县城里面,如今有了更近的地方,他们自然就要去近的地方买了。”
王全早道:“若是这样,那县城中的商人岂不是要怨声载道,丢了生意。”
徐德善道:“这不尽然,县城的商人都是这几家,他们就算是把买卖开了出去,同样也丢不了县城的生意,毕竟县城才是一县之首,岂能有人做舍本逐末的事情。他们要是怨,谁让他们不去学堂周围,多一个店面,不就是多了一份税钱。”
王全早想了想,大概弄明白了徐德善耍的这个小花招,这个办法虽然出奇,但是也有几分道理,算是为徐德善挣得了几分话语权,然后王全早问道:“你说对我有三宗好处,这是一宗,另外两宗又是什么?”
徐德善道:“第一宗是税收,那么第二宗就是治安,学堂既然建造在了城外,商人们又在那里有了生意,那么大商人们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县里的草寇毛贼,之前他们在城里,强人惹不到他们,他们可以隔岸观火,不为所动,这一次他们在城外有了利益,那么再次剿匪,这些大商人可就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了,若是能够借此机会将全县毛贼一举剿灭,大人岂不是又大功一件。”
虽然名义上商人不能有武装部队,但是实际上,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商人手里有多大的力量,王全早想想也能够知道,徐德善说的这第二宗,也合了王全早的心意。
王全早问道:“那第三宗呢?”
徐德善道:“第三宗,嘿嘿,便是钱财了,大人,就这么说吧,你若是把学堂建在城外,那么只要学堂建成以后,之后所有用度开销,皆由学堂自理,你看如何。”
王全早是学文化的,之前两条他都明白,但是这最后一条,王全早却是糊涂了起来,不明白徐德善这是什么意思,但王全早却知道,自古官方办学,每年的费用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若是徐德善能够帮自己把这笔钱省了,那县衙的日子可要好过的多了。
这么多的诱惑,一下子牢牢抓住了王全早的心,不过王全早努力挣扎了一下,还是觉得子自己是要有些骨气的,徐德善说什么就是什么,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有面子,于是王全早斟酌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事情重大,还容我好好思量一下。”
徐德善没好气的道:“好处都跟你说了,你还斟酌个啥。”
王全早道:“实在是这在城外办学,没有先例,此等大事,我也不好擅自做主啊。”
徐德善道:“你不好做主?那有人做主就好了吧!”
王全早道:“那是自然。”
徐德善道:“那就这么着吧,九天玄女娘娘说了,就建在城外,怎么样,有人做主了吧。”
……
第四十七章 成长
最终,王全早还得妥协了,这倒不是王全早怕了徐德善与徐才正,毕竟王全早才是一县之主,他不点头,就算是徐德善说破了天,也难行动,可是如今利益在前,哪怕的王全早,也难不心动。
既然关乎到了自己的亲身利益,王全早就很重视了,当天回去,就叫手下的衙役召集了全县的十几名在籍的工匠,叫他们明日一早,去往富平乡听候徐才正派遣,王全早又怕徐德善的人手不够,又在徭役里面选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随着工匠一并前去,为了防止这些人不听调遣,王全早还特意派了马德彪前去监工。
这就是中国自古以来制度的特点了,只要官员一句话,便可以集中绝对精锐的力量去完成某一项工作,这些工匠和徭役本来就是要听从官服派遣,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位在县城恶名由甚的县尉,一个个老老实实,天蒙蒙亮,便来到了富平乡。
事情的关键,还在徐德善,徐德善哪里敢马虎,早早起床,顺便把徐才正,徐峥徐静也叫了起来,与工匠们汇合。
其实按照从属关系,这些工匠既然在籍,那么官府每月里也会给工匠一些俸禄,叫工匠随时听候调遣,而徭役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是给官服打工的,只要徐德善一声令下,这些人便会按照徐德善的指挥行动。
但是徐德善则不然,他等着所有人都到了之后,自己站上了一个高坡,看底下一群人,叽叽喳喳,丝毫没有把徐德善当成一回事,不过徐德善也不在乎,笑容亲切,举着手里的一个账本大声喊到:“各位,这一次修建学堂,凡是登记在册者,每人每日,领工钱铜钱五十文。”
徐德善说完,也不管底下众人听没听见,扭头就走,有离得徐德善近的,听见了徐德善说的话,顿时吓了一跳,什么,五十文!这些人顿时被这个价格砸的有点头晕。五十文是一个什么概念,那些徭役就不用说了,这辈子也没有接到过一天五十文的活,就算是那些工匠,也只有极少数的时候能够挣到五十文钱。
有了钱做诱惑,谁还管徐德善的年纪,立刻有人喊到:“那个小孩,你刚才说什么?在这里干活,一天能有五十文的工钱?”
之前徐德善力气小,大多数人没有听见,可是这一次大伙却都听到了,一个个急忙寻找目标,最后一学二二学三,最终把目光,都集中到了徐德善的身上。
徐德善这个时候可算是精神了,拿着账本背着手,懒懒散散,爱搭不理的看着眼前众人,一股包工头的气质油然而生。
气质这个东西,真的能够反应一切,这时候别看徐德善年纪小,但是往那里一站,明显就是这里的金主,管着给发钱的,叫众人不敢轻视。
那工匠里有一个年级颇大的站了出来,想了想,对着徐德善拱手施礼
道:“这位小公子,你刚才说我等每人每人,可得铜钱五十文,此话当真?”
徐德善还没说话,一旁的马德彪先走了过来,喝道:“老董,你本就是在籍工匠,给你发着俸禄,叫你来这里干活,本就是理所当然,你还要什么工钱。”
以 马德彪在县里的凶名,这些人哪里敢招惹,一下子闭口不言,诺诺弱弱,但是眼神却还都盯在徐德善身上,徐德善笑了笑,上前说道:“我这里的五十文钱呢,有是有的,但是想要把他拿走,却没有那么容易。”
那老董问道:“怎么一个不容易法?”
徐德善道:“你们既然要为我修建学堂,那么首先要登记在册,每日点卯,点卯不到,迟到早退者,没有钱拿。”
大宋王朝,别看号称中华最富有的朝代,但是在乡村间,无论种地还是经商,想要赚钱就要起早贪黑,这些人也早已经习以为常,这根本算不得什么条件,老董笑着答应道:“这是自然。”
徐德善道:“第二点嘛,便是这修建学堂,我为督造,你们皆要听从号令,不得出现半分差池。”
徐德善这个条件也是理所当然,拿人家钱嘛,自然要听人家的,老董点头道:“这也可以。”
徐德善道:“第三,你们干活要尽心尽力,不能偷懒耍滑,嗯,马县尉也可以在这上面记一笔大名,随时巡视,到时候发现偷懒者,严惩不贷。”
这一次,众人的脸就黑了,若是说这些工匠,手艺是有,但是除非紧急事情,否则谁干活要把自己的命卖进去,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半日里只要不是纹丝不动,便是过了,反正工钱是按天结算,时间长了,自己的钱还拿的多呢。这个小孩可不傻,他给的钱多,自己干的活就也要多。
众人倒是有心不答应呢,可是旁边的马德彪听见自己也有钱拿,立刻把眼一瞪,哪里还有谁敢反对,立刻满口答应,反正这学堂总是要建的,多干一点活的话还有钱拿,何乐而不为呢。
看见众人皆都答应,徐德善叫众人前来登记在册,把名字,住址,是哪一种工匠都写了下来,徐德善再看了看众人,把众人带到了他选好的地方。
虽然说燕赵大地都是平原,一马平川,但是细看起来也是有些区别的,徐德善选择的这个地方,其实还是费力一番心思的,这个地方距离富平乡不远,守着大路,背靠这一条小河,旁边有一片松林,更重要的,在这河边,徐德善还发现了一片粘土地。
这简直就是天赐之地,一下子把徐德善所面对的困难都解决了,守着大路,交通方便,松林,可以随时砍伐,用来当房梁房柱,而粘土,这完全可以做一个小小的土窑,自己烧制青砖。如此一来,那些耗费时间的步骤完全可以省略,
按照徐德善的推算,只要安排得当合理,一月之期建造学堂,绰绰有余。
当然,都说了是要安排合理才行,而这里的一切又都要是徐德善设计,除开他每人能够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徐德善成为了最忙的人,他不仅要计算工期,分配各工匠之间的任务,还要考察各人的工作质量,遇到什么难题争执,徐德善也要出面解决,有的时候,徐德善还要向这些人讲解一下水平垂直的判定,规定多人之间的流水线作业流程,最重要的,徐德善要算计着自己手里流水一样花出去银子的结余。
这样的工作强度,莫说是徐德善一个四岁孩子的身躯,就算是徐才正,恐怕也不能坚持下来,可是徐德善偏偏就真正的坚持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主持一项规模还不算很大的工程,他在教导工匠如何更快更好的完成工作,但更多的,他也在实践中丰富着自己的经验与阅历。
徐德善很珍惜这一段岁月,他除了在一开始表现的像一个权利者,而后的日子里,他每日都要泡在工地上,向各种工匠请教各种问题,总结自己的不足,修正自己的偏差,使自己可以在新的一天里不断进步。
当然,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在宋朝这个封建社会,民间的工匠之间,就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约定,自己的技艺,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没办法,吃饭的手艺,教会了徒弟,不就要饿死了师傅,故此徐德善在询问的时候,也碰了不少的钉子,有些人打死也不肯把自己心中的那些技巧说出去。
一些泥瓦木匠,能有什么高深的本事, 他们的这些技巧,对于他们来说是身家性命,怀中珍宝,可是对于徐德善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其中相差的,就只是经验而已,遇到这种情况,徐德善也不着急,就搬一个凳子坐在这工匠前面看着他干活,你可以不教我,但是你总不能不干活吧,若是不干活,看马德彪怎么收拾你,而只要那些工匠开始干活,他的技巧,自然而然的就被徐德善学了过去,据统计,还没有哪一个工匠能够有幸被徐德善看半个时辰以上。
徐德善这里忙的热火朝天,而故事另一个主角王全早倒是松心,王全早自从上一次偷偷来过徐府之外,就好像要完全与徐德善划清界限一样,再也没有来过,若是徐德善有什么需要,也是马长青出面进行调解,只不过有一件事王全早是做的很漂亮的,那就是从始至终,也没有人来找徐德善的麻烦。
一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光流逝,留给徐德善的时间越来越少,为了赶在一月之内把学堂建造起来,徐德善甚至还组织了几次夜里的施工,把进度牢牢的控制在自己的计划内,也亏的这里距离富平乡不远,吃住都还方便,再加上徐德善大把的银子撒出去,终于,徐德善卡在了一个月的末尾,学堂,建好了。
第四十八章 贾昌朝
徐德善这边大功告成,王全早这边为了徐德善也动了很多心思。
王全早现在是和徐德善一伙的吗,那是当然的,否则王全早也不会无条件的支持徐德善修建学堂,对于王全早来说,徐德善既然夸下了海口,那么怎么在一个月里修建学堂那就是他的事情了,和自己无关,而自己现在要做的,最关键的就是怎么既能够体现出自己在知道传闻之后第一时间上报,还要叫上司越晚知道这个消息越好。
这样对立的问题纠缠在一起,想要在其中把握住平衡就不简单了,王全早想了想,故意把已经写好的公文压了一天,毕竟身为知县,日理万机,哪里能够有传闻自己就能知道,第二日得知已经不算是太晚了。
至于王全早在公文里的措辞,自然不能照着徐德善编的那样写,王全早写的很客观,只是在前面加上了徐德善等人不辞勤苦,祭拜范仲淹之事,叫人一眼看上去,这两件事便有了联系,至于其他的,就要看徐德善的本事如何了。
于是这样一封公文就发了出去,并且标上了加急字样,一日之内便到了州。时州知州名叫刘贤,按道理说能够做到知州的位置上,刘贤应当是有些本领阅历的,可是刘贤这人却有个毛病,那就是爱喝酒,他的这个毛病可是出了名,每日里必然是要酩酊大醉,方才罢休。
喝酒,在宋朝从来都不是什么罪过,毕竟风流雅士嘛,不喝酒还叫什么风流,喝的越多名气才能越大。王全早身为刘贤的下属,对于刘贤的这个毛病是知道的,所以这一点也被王全早利用了起来。
王全早的公文是掐着点送出去的,到达州时候,已经眼看着就要关闭城门了,而这个时候刘贤早就不知道睡在哪里了,差人把公文拿了过去,刘贤哪里还能看得见,而等第二天起来,王全早的公文又被压在下面。
若是刘贤勤勉一点,敬业一点,第二天的时候这封加急公文他也就看见了,可是大宋朝的公务员都是很自律的,按时打卡上下班,时辰到了之后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忙了一天,刘贤也不管最后剩下了什么,便又忙着喝酒去了,如此这般,王全早的公文在刘贤这里足足压了五天,方才被人翻出来。
看见这封公文的,不是刘贤,而是州的通判李定,判官乃是监督一州军政大事之人,每有公文签署下发,一定要经过判官之手,更兼握有直接检举知州之责,这一日李定傍晚时分本要来刘贤这里有些事情,可是今日来的时候,刘贤已经走了,李定没有看到刘贤,便随手翻了翻刘贤桌子上积攒的公文,便看见了这一份五天之前送到的加急公文放在这里纹丝未动。
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名义上知州管理一州之事,可是偏偏通判却有监管知州之权,这样的两人,通常情况下都是一个对立的状态,这也是设立通判的用意所在,毕竟互相节制,才有进步嘛。
刘贤爱喝酒,这个毛病最让李定看不上眼,可是人家按点上下班,这又算不上什么大错,要是凭这点小毛病就越级上报,只能是平白叫人笑话自己。
这一次李定拿着这封公文,把刘贤恨的牙根都痒,这州虽然不是边关重镇,但却也紧邻边境,亏得现在四下平安,若这是一封紧急军武,辽国犯边,被刘贤耽误了四天,恐怕辽军已经把兵推到城下来了。
李定拆开了公文,看了看其中内容,看到只是高阳县传闻有玄女下凡,授了一个孩子天书,助他修建学堂,并无其他大碍,暗中松了一口气,但是心中仍然责怪刘贤误事,加急公文,这是何等大事,刘贤竟然就能这么放着不闻不问,实在是可恶,若是真有大事,非要酿成大祸不可。
李定想着,便要把此事写成密折送去开封,可是想了想,这件事虽然说刘贤不对,但是一来刘贤没有出格,二来事情影响不大,真报到开封,恐怕吏部连看都不看。
李定转念一想,有了主意,自古这谣言之事,尤其涉及到了鬼神,便是相当敏感了,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自己便把这封公文直接送到大名府去,若是安抚使大人不看也就罢了,若是真的追查起来,而刘贤又毫不知情,定叫刘贤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李定便把这封公文藏在了怀里,出了刘贤这里,回自己的住处,封上这篇公文,叫人直接送到大名府去。
大名府是河北路首府,总按照惯例,河北路安抚使衙门便定在这里,辖制河北各州,如今的安抚使大大的有名,乃是曾经官至参知政事的贾昌朝,只因庆历七年身陷君子党风波,于是借口春季大旱,天灾降临,自请罢免参知政事,于是便被外放,总管河北一路。
能够考中进士,在朝为官是一个档次,能够进入京城,重要部门当差是一个档次,而最终能够成为权利巅峰的前几个人则又是一个档次。
参知政事是什么概念,按照大宋的权利排序,参知政事辅助宰相,仅仅排在掌管政务的宰相与掌管军武枢密使之后,权利巅峰的第三人,甚至比掌管全国钱粮的三司使还要高上半分。
能够坐到这个位置,无论这个人党派如何,信念怎样,都不能否认此人的文采,声望,手段,能力都已经是全国的翘楚,哪怕是自愿免官,外放河北,如此经营五六年之后,恩威并施,早就将河北路军政各事梳理的清清楚楚,单只是一个贾昌朝的名字,就能叫河北诸官员俯首帖耳,不敢违背。
公文从州发出,一路上马不停蹄,到达大名府也足足用了三天时间,等到了大名府信使直奔安抚使衙门,结果却傻了眼,原来这时候枢密院招贾昌朝进京询问军事去了。
这样的话也有些尴尬了,若是贾昌朝到别的地方巡查,无论到哪,信使可以问清楚了地方,
骑马去追,骑马的总是能够快过坐轿的,可是人家安抚使大人去京城了,你还敢从这里追去?你一个信使连品级都没有,敢追到枢密院去吗。
当然,以宋朝的官场风气,倒不至于说这封公文无人问津,贾昌朝走了,还有他手底下的一帮幕僚呢,但是这些幕僚接过公文打开一看,都傻了眼,他们这些人,虽然跟着贾昌朝处理河北路大事,但是平常公务这些人没有问题,平常如何处理都有规章先例,他们可以先签批,等贾昌朝回来之后再禀报就好,但是神仙降临这样的事,还是太敏感了一些,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拿这个主意。
所为幕僚,虽然有官职,拿俸禄,但其实并不是朝廷选拔的官员,而是贾昌朝自己上报的,品级也就是七**品的样子,所有的工作就是辅助贾昌朝,记录参谋等等,贾昌朝在的时候有人做主,显不出什么,可是等贾昌朝走了,这些人顿时拿不定主意了。
没办法,这件事只能等贾昌朝回来再行决断,而贾昌朝什么时候回来,只能看枢密院想要把贾大人留多长时间了。
显然,皇帝和枢密院还是很喜欢贾大人的,贾昌朝这一去,足足去了一月有余,毕竟能够享受一下京都繁华,谁又想要回到这北方之地呢,等贾昌朝回到大名府的时候,关于高阳县的公文已经放置了二十天。
贾昌朝终于回来了,这位大人别的不说,对于政务还是很重视的,回来之后便找来幕僚,过问这一个月的政务,理所当然的,幕僚们第一个就把高阳县之事禀告给了贾昌朝。
看得出,贾大人的京城之旅过的不错,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笑呵呵的,手下人看不懂这公文的含义,但是当过全国官员三把手的贾昌朝怎么能够看不出,王全早在公文上不留痕迹的把因果关系写这么清楚,最终不还是要突出他上任之后颇有政绩,明为公文,实际上这是在向上级请功呢。
这样的情况以贾昌朝的阅历来说,并不新鲜,比起祸害多年,一直让他头疼的黄河水患,他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贾昌朝看了看大概内容之后,随手把第一页翻开,若是后面没有其他内容,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是等贾昌朝翻开第二页的时候,贾昌朝一下子被上面的图画吸引了。
这图画,是徐德善所画的学堂草图原件,原本王全早只是想要临摹一副的,可是无论怎么临摹,也没有徐德善所画的干练,于是王全早干脆把徐德善的原图拿来,附在了公文后面。
贾昌朝看见了这一副图,忽然紧皱眉头,然后又翻看了后面几张,每看一张,神色则严肃几分,沉吟良久,贾昌朝拿起笔来,在后面批道:着州令亲自查看,判其真伪。
贾昌朝放下笔,叫人把公文收了发下去叫信使带回,自己则站了起来,吩咐左右道:“来人,备好车马,去高阳县走一遭。”
第四十九章 知州刘贤
能够在边境当官的,或多或少都有些军中的履历,刘贤便是如此,他曾经担任过安肃军观察使,后来才调任州知州,故此沾染了许多军队气息,喝酒就是其中一项。
不过刘贤就是再爱喝酒,能力还是有的,其他东西可以放在一边,贾昌朝的面子是必须要给的,接到大名府发来的公文之后,刘贤急忙拆开查看,结果看了下内容,日期,刘贤不由得神色有些尴尬,这公文,不是从自己这里发出去的吗,怎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刘贤再想了想,自己肯定没有记错,可是公文上却是盖着州的官印呢,能用州印的,除了自己就是李定了,刘贤急忙拿着国公文就去找李定了。
刘贤和李定,名义上是一正一副,实际上互相节制,不好说谁大谁小,但同属文官,见面之后,必要的礼节是不能少的,两人互相施礼见茶,客套几句,这才说到了正事上。
刘贤掏出公文问道:“李大人,这封公文乃是咱们这么发送大名府,然后贾大人批回来的,可是我前思后想,也不知道何时看过这一封公文,不知道李大人知否。”
李定自然是记得这件事,不过他还是装模作样的接过来公文,看见了贾昌朝的批示,心中不由得暗叹可惜,贾昌朝只是叫刘贤去辨别真伪,却没有责怪刘贤的意思,看来这件事还是没有放在贾昌朝心上,没有深究,好吧,算是刘贤万幸,逃过一劫,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宜与刘贤交恶,弄得不愉快了。
李定笑道:“刘大人,这是我的错了,前些日你邀我饮酒,我来找你,你走的早些,正看见这封公文送来,我看是加急公文,就没等你回来,先拆开看了,我见上写高阳县天降神迹,不敢大意,待欲寻你商量,却恐误事,故此便把公文先发往大名府叫贾大人定夺了,后来饮酒之时本要跟你说起此事,只是酒后癫狂,却是忘了,我之罪,我之罪啊。”
刘贤听了,又使劲想了想,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自己这一二把手之间肯定是要联系几回感情的,也许是上回,要不就是上上回,好像就是有这么一回事吧。
既然李定认错了,刘贤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继续说道:“李大人,你既然看过了公文,对于高阳县的这件事有何看法,贾大人叫我等查辨真伪,又是何用意?”
这时候已经不是两人勾心斗角的时候了,贾昌朝的批示下来,工作完成的好,是两人的荣耀,完成的不好,也是两人的过错,所以这件事情,还要两人同心协力才行。
李定想了想道:“刘大人不要着急,你看贾大人的批示,可能看出什么?”
刘贤拿起公文仔细离开了,皱眉道:“贾大人的批示,再平常不过,这能看出什么来。”
李定道:“刘大人,我也是猜测,你且听一听有没有道理,你看我等二人身为州官,看见此等消息之后,有什么反应?
刘贤想了想道:“大概没什么感觉,乡间野夫 ,编造些妖言惑众,不是什么稀奇事。”
李定道:“这便就对了,我二人看见都觉得没有什么稀奇,以贾大人的身份,就更不在意,但是你看贾大人却批示了一个叫你辨别真伪,这就有些意思了。”
刘贤不解道:“这有何用意?”
李定道:“这说明贾大人很看重这件事情,他希望这件事是真的。”
刘贤道:“这是为何?”
李定反问道:“那刘大人以为高阳县为何会将此公文上报?”
刘贤道:“境内出现谣言蜚语,据实上报理所当然。”
李定道:“非也,若是什么妖言惑众,聚众造反,古惑人心的事情,紧急上报那是自然,可是你看高阳县的公文,前后因果,写的清清楚楚,有条不紊,他这玄女娘娘下凡为了什么,竟然是为了帮咱们修建学堂,哎呀,苍天在上,我还没有见过这么没有追求的玄女娘娘呢。”
刘贤道:“你是说,这玄女是假的?”
李定道:“就算真的是玄女有感范相公大德下凡,也要选在京都大府,哪里轮得到一个小小的县城,我觉得这是假的。”
刘贤问道:“那这又怎么样?”
李定道:“既然我都能看出来是假,贾大人又怎么能够不知道,但是贾大人既然知道了,他却叫咱们去辨别真伪,这说明什么,说明贾大人希望这是真的。”
刘贤这下子更糊涂了,问道:“既然是假的,怎么又希望是真的?”
李定道:“你怎么还不明白,贾大人自从庆历六年被外放出京,判大名府已经五六年的光景,你想想以贾大人宰相之才,哪里能够只盘踞在河北之地,这次神迹,若是运作好了,是高阳县的功劳,是你我二人的功劳,也是贾大人的功劳,说不定贾大人正想趁此机会重返朝堂,跻身中书省呢。”
“这……”刘贤一下子没有了言语,这样的事情,就不是他两个州官所能够妄议的了。
李定这时候也反应过来,急忙笑道:“当然,此乃是我一人猜测,只当玩笑,刘大人莫要认真。”
刘贤想了想,觉得李定说的也还算是有些道理,问道:“那咱们应当如何,总不能眼看着是假的,硬把他说成真的把,到时候若是被御史知道,咱们的帽子可都要保不住了。”
李定说道:“这就是贾大人为什么要选这件事情了,你看这件神迹,九天玄女给一个孩子托梦,这样的事情岂不是说有就有,说没就没,而且最重要的,你看他后面画的这些图纸,我不敢夸口读过天下之书,反正在我读过的书里,没有见过,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出来的,不过把他当成天书来看,倒是也并无不可。”
刘贤听了,默不作声,李定顿了顿
,又看了刘贤一眼笑道道:“当然,我只是分析一下,其中如何,自然还要刘大人抉择。”
刘贤虽然在安肃军中待过,性格脾气变得有些粗犷,但终究也是进士出身,这时候虽然是询问李定,可是论气学识手段,恐怕并不比李定差,刘贤皱眉思索一下,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对李定遥遥示意,然后便起身走了,第二日一早,便起身前去高阳县。
州虽然不大,可是下面也有着几个县,每日里要处理的事务非常多,刘贤动身这么匆忙,显然认可了李定说的道理,走了多半日的功夫,下午便来到了高阳县内,而这个时候,距离王全早送出公文,已经整整过去了一个月的功夫。
知州驾到,自然有人提前通禀了王全早,王全早远远的前去迎接,一路欢迎,接到了县衙之中。
比起那些中原大州,这些边远地区的小州上下级之间的人情味显然浓厚了几分,刘贤也没有摆出什么上级的架子,亲切随和,坐下之后甚至还和王全早开了几个玩笑,之后才拿出来了这一份公文。
王全早心里一紧,知道重头戏来了,神色不由得更加恭谨了一些,时刻准备着被刘贤问话,可是等了半天,刘贤这里却没有动静,王全早奇怪,不由得看向刘贤,却见刘贤正在凝视自己,吓得王全早不由得底下了脑袋,不敢与刘贤对视。
这是什么,明显就是心虚的表现,刘贤看见心中不由得凉了半截,心说王全早啊王全早,这是你写的公文啊,就算是小孩说瞎话,也要被家长问过四五句,问出破绽来才能承认呢,你这倒好,我什么都没问呢,你就自己心虚了,早知道自己没有这本事,你就别编这个瞎话啊,害得我要白白跑这么一趟。
想到这里,刘贤的气就不打一出来,瞬间变了脸色,冷哼道:“王大人,这封公文可是你写的?”
王全早急忙点头道:“是,正是卑职所写。”
刘贤道:“你倒是厉害,而且面子不小,一封公文,叫安抚使贾大人亲笔批示,还叫我跑这么一趟。”
王全早一惊,腿一软差点没跪在地上,心里暗骂徐德善,不是说好了这事动静闹不大吗,这不大不大的,最后怎么还惊动了安抚使大人,现在好了,知州亲自过来责问自己,自己要是答对不好,或者徐德善那边出了什么岔子,自己可就不是被贬官的问题了。
王全早声音颤抖的问道:“安抚使大人如何批示?”
刘贤拍了拍桌子上的公文道:“你自己拿过去看吧。”
王全早上前两步,双手把公文接过,前面是自己写的无需多看,直接看最后批示,王全早看的相当小心,一个字一个字看的,生怕看快了看见后面有斩立决三个大字,不过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也有看完了的时候,等王全早看见最后“辨别真伪”四个字的时候,忽然心里就有底了,事情,还真让徐德善猜中了。
第五十章 迎接知州
危险与机遇是并存的,在写这一封公文的时候,王全早就已经预料到种种结果,哪怕结果比起之前预想的还要刺激了一点点,但是直到此刻,王全早终于可以确信,情况还是在徐德善的掌握之中的,而自己,只要当好这个中间牵线搭桥的人,那么自己多少是要有些收获的。
王全早是个聪明人,已经把这件事情分析了一个透彻,这就像是两人打架一样,尽管两人打架的理由很扯淡,来势很凶猛,可是只要两人没有见面就抄家伙上,而是互相叫骂,摆事实讲道理,顺便摆摆关系,那么这一架多半是打不起来了。
现在也是这样,要是公文回来,直接被批了罢免王全早,或者直接斩立决,直接给这件事情定性,王全早就算是说破了天也没有用,但是现在安抚使却批了一个“辨别真伪”,那么事情就有了可回旋的余地,接下来的事情,就要交给了徐德善了,而王全早,对徐德善一向是抱有最大的信心的。
刘贤突然拍案而起,大声喝道:“王全早,你可知罪!”
王全早既然看破了因果,哪里那么简单就肯认罪,把脖子一梗,反问道:“刘大人,卑职何罪之有?”
刘贤道:“你身为高阳县令,竟然编造谣言,宣称九天玄女传授天书,还胆大妄为,将此公文上报,混淆视听,以此邀功,如此恶性,辱没道德,难道还不是罪过吗?”
王全早道:“大人息怒,大人且看公文,文中卑职只是据实而禀,其中九天玄女传授天书,乃是孩童徐德善亲口所言,并有学堂草图为证,并无一丝夸大之言,我原本不信,可是奈何此事重大,卑职不敢决断,故此才写成公文上报,哪里敢有一丝邀功之心,天地明鉴,还望大人明察。”
王全早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刘贤心中暗暗惊奇,他再看王全早的神色,早已经面色自然,再无惶恐之色,刘贤心想难道这王全早是个慢热型的选手,开始没有做好准备,现在才开始发挥不成?
刘贤语气不便,继续问道:“好你一个王全早,倒是嘴硬,我且问你,你说这个徐德善乃是一个孩子,孩童多胡言乱语,你难道连一个孩童之言也分辨不出,都要信吗?”
王全早道:“我也本不欲相信,可是那徐德善拿出来了草图,我才疏学浅,实在是见所未见,故此疑惑。”
刘贤道:“或许是徐德善胡乱涂抹,连笔墨都没有用,哪里能是什么天书。”
王全早道:“草图可能不足为信,但是那徐德善言说,他按照这图,一月之间,便可以建造出一座学堂,如今便是一月之期到了,若是大人不信,咱们明日便去学堂看上一看,若是那徐德善妖言惑众,便即刻拿了他也不迟。”
刘贤还想要说什么,结果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酒香,刘贤一看时辰,哎呀,好像是到了要下班的点了,好吧,明天就明天,自己倒是要看看这个徐德善是个什么神仙。
这原本就是王全早安排的,他早知道刘贤的这个毛病,那里还能看不出刘贤神色变化,顿时换了一副神色,问道:“大人车马劳顿,实在辛苦,卑职已经备下了一桌薄宴,为大人接风洗尘,请大人移步,到飘香楼一坐。”
刘贤点头,这个王全早别管什么心思,但是在这一点上还是很上道的,于是欣然起身,又和王全早变得亲密无间,两人往飘香楼去了。
这个时候,飘香楼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当家的厨子拿出看家的手艺,什么珍馐美味,河鲜野味,只要是有的,都做一道菜,摆上桌面,管你上级问什么罪而来,吃了这一顿饭,就算是有气也要收着三分。
这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王全早知道刘贤好酒,特意准备了高阳县内最好的美酒,别看高阳县地处边境,可是在边境就有在边境的好处,大宋朝为什么能够繁荣富强,每年给辽国西夏大把银子还不心疼呢,只靠发展农业经济是不可能的,朝廷乃至民间,能有这么多钱,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宋朝的商业空前发达,经济吗,就要要靠流通,只有商品流通起来,才能创造出越来越多的利益。
而以华夏民族千年积累的智慧而言,只在国内做生意实在是太局限了,银子转来转去,无非就是你的钱成了我的钱,我的钱成了你的钱,这多没意思,把眼光放长远一点,想一想,外国人也是人嘛,管他什么辽国契丹人还是西夏人,只要那里能够赚到钱,我们的足迹就能够到达那里,所以,像高阳县这样的边陲小县,反而是成为了这些商人的一个落脚点。
能够在边境做生意的,无论是走私还是官方,都是有些背景的,不是官方许可,就是有军方支持,要不然,到了每人的地方就能被人包了,连尸体都找不到。
当然,这些商人也是很有分寸的,除了那些背景大的吓人,可以无所顾忌的,大部分商人还是不敢触碰盐铁粮这样的禁忌的,他们也不傻,这些东西虽然好出手,但是不仅风险高,而且体积大,利润薄,所以现在最流行的商品,还是以珠宝,美酒,茶叶等为主,这样一来,高阳县这样的地方,绝对不会缺少美酒。
知州大人驾到,陪酒的自然不会只有县令,高阳县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部上阵,加上刘贤的随行人员,凑了四五桌子,你来我往,热闹无比,酒喝好了,事就好办了,刘贤笑呵呵的,也不再责怪王全早,开始和王全早谈古论今,晚上就住在了县衙之内。
吃喝为吃喝,刘贤也是有原则的,虽然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住了人家的,但是该做的事是一件不能少的,第二天一早,吃过
了早饭,刘贤立即叫王全早前面带路,直奔富平乡而去。
领导前来视察,你要是说突然袭击,你手忙脚乱,没有准备也就罢了,人家刘贤都故意的在县城住了一宿了,明显是给你留下了准备的时间,要是这样你还当不知情,什么都不准备,那就是你态度的问题了,在中国,从来能力就不是问题,态度才是最大的问题。
本来修建学堂这件事王全早名义上是交给了徐才正的,他也是本地最有名望之人,迎接知州大人的活动应该是由徐才正组织,可是徐才正一听是知州来,顿时牛脾气就上来了,想当年我虽然也是六品官,可是我却是京官,还是在国子监教学,见得都是王公贵胄,什么朝廷大员,见了自己也要笑眯眯的,这刘贤也不过是六品官,而且还是外官,有什么可神气的,凭什么要自己去迎接他。
于是,徐才正就罢工了,众人虽然无奈,但是也没有办法,人家徐才正脾气上来,六品官说辞就辞,还有什么是干不出来的,于是众人只能寻找别人背锅。
接下来的人选,按照道理来说本应该是富平乡的乡正张大茂,但是自从张大茂看见了徐德善的神通之后,就打死也不敢把这事往身上揽了,于是这件差事,又落在了徐德善身上。
这时候的徐德善,在学堂完成之后,整整睡了一整天,刚苏醒过来,睁眼便看见了张大茂的大脑袋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张大茂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长得也不算好看,显然不是徐德善喜欢的类型,刚睡醒就看见这么一个大脑袋,吓得徐德善顿时又把眼睛闭上了,嘴里嘟囔道:“我还没睡醒,我要再睡一会儿。”
其实这些日子建造学堂,张大茂没少和徐德善打交道,也没少给徐德善支持,知道徐德善这是在开玩笑,但就这样被徐德善晾在这里,也挺尴尬的,亏了旁边还有两位夫人,徐才正不稀罕什么知州,但是这两夫人可不这么认为,她们原本以为能够和县令说上话就很了不得了,谁知道现在连知州也来了,这可了不得了,王氏温柔的在徐德善旁边说道:“三郎醒来了,有大喜事来了。”
徐德善从来也没有听见过王氏这么说过话,顿时肉麻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再也躺不住,坐了起来,张大茂松了一口气,急忙道:“小公子你可算是醒来了,如今有大事临头,非你亲自出马不可啊。”
徐德善迷迷糊糊的道:“什么大事,说来听听。”
张大茂道:“方才县衙有人过来传话了,说州知州,刘贤刘大人今日来了高阳县,责问王大人弄虚邀功,王大人想办法拖了刘大人一夜,要咱们要赶紧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嗯,也要把事情糊弄过去啊。”
徐德善一听,蹭的一下子跳了起来,嘴里叫嚷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那你们还等什么,快来和我一起准备啊。”
第五十一章 他是姓刘吗
听见知州刘贤到来,徐德善的反应比谁都要激烈,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可是在众目睽睽下转了一圈,忽然想了起来,看了看围在周围的众人,尴尬的问道:“这个……要怎么欢迎来着?”
然后,徐德善就被众人踹去找徐德善了,毕竟在这乡间野地,操办一个红白喜事可能有不少明白人,但是怎么迎接一个地方大员,却是没有谁能够说的清楚,而徐才正就不一样了,国子监出来的,别说迎接一个知州,就算是怎么迎接皇帝,徐才正也能说的头头是道,不比礼部官员差。
徐才正一不高兴,就爱把自己关进书房,这也是习惯了,徐德善这次也不敲门了,推门就进,徐才正也懒得搭理这个已经把皮肤晒得黝黑的小子,翻了个白眼,算是表示自己已经看见了这个小子进来。
按照老规矩,徐德善又搬了一个凳子坐在了徐才正对面,洋洋得意,毕竟现在的徐德善可不必从前,他真的在一个月里建起了一座学堂,现在的徐德善,有资本在徐才正身前炫耀了。
徐才正扭头过去不看徐德善,他有些不服气,他知道徐德善不同寻常,总有一天会超过自己,但是这一天来的也太早了一些,天底下当父亲的,有谁能够眼看着被四岁的儿子超越而不心酸的。
想到这里,徐才正又忍不住扭过头看了徐德善一眼,结果一下子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原来四岁的徐德善,正把徐才正的烟袋从桌子上拿了下来往嘴上抽呢。
徐才正顿时也顾不得自己落寞的心情,一把把自己的烟袋抢了过来,把眼一瞪,举手就要打徐德善,但是样式了一下,到底是没有落下来。
徐才正没好气的问道:“你来做什么?”
徐德善道:“我这当儿子的,当然是来找父亲帮忙来了。”
徐才正道:“你不是刚刚修建了一座学堂,哪里还用我帮忙。”
徐德善撇撇嘴,徐才正现在的心情他还是可以理解的,突然之间他一家之主的位置受到了威胁,虽然这个人是他的儿子,心里也定然是酸溜溜的,徐德善安慰道:“自然用,老子不就是天生要给儿子擦屁股的。”
徐才正道:“你直说吧,你又惹了什么麻烦?”
徐德善道:“我听说知州刘贤要来了,这个……我该怎么办?”
徐才正不屑道:“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偏远知州,这就能难倒你了?”
徐德善道:“这还真是,之前只是有一个知县,我还能狐假虎威,糊弄糊弄,可是现在来的人家可是知州,怎么说也要是六品官了,这个……我吓唬不动啊,你以前要是能够当个宰相什么的,看我怎么收拾他。”
……
开篇说些废话,徐德善仗着自己年纪小调戏一下徐才正也算是父子两人之间的日常了
,在把徐才正气的吹胡子瞪眼之后,两人终于进入了正题。
“徐德善,你到底有没有想好如何应对这个知州刘贤,之前你可是有把握,说是哪怕皇帝来了,也有办法让他认了你的草图。”徐才正问道。
“办法我想了很多,若是他早点来,我给他看我草图的种种精妙之处,若是他晚来,我给他看学堂讲授之成果,可是偏偏他现在来了,青黄不接,你叫我如何应对。”徐德善有些愁眉苦脸的说道。
徐才正翻了个白眼,现在徐德善说的话,他是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的,你看他现在多无奈多可怜,那都是等会儿他要价的筹码,徐才正干脆没有说话,不搭理他。
徐德善看徐才正不上当,继续说道:“我思来想去,也就只剩下了这一个办法,不过,这个办法还要父亲相助一二。”
徐才正可不会这么简单的答应徐德善,只是说道:“什么办法,你先谁来听听,不过先说好,若是叫我对那刘贤卑躬屈膝,我可不干。”
徐德善道:“这是自然,不光是你,就算是我,也不会对刘贤怎么样的,我可是九天玄女选中之人,怎么能对一个六品官低头。”
这次徐才正终于忍不住了,狠狠的打了徐德善脑袋一下道:“你还吹牛,你先想办法把眼前这一关过去再说吧。”
徐德善笑嘻嘻的,道:“只要父亲配合,如此这般,料那刘贤也奈何我不得。”
徐才正看了徐德善一眼,有心不干,但是徐德善哪里容得徐才正不答应,说完之后,扭头就走,恐怕连徐才正点头都没有看见。
徐德善在这里有什么安排,王全早并不关心,或者说是关心也没有办法,为了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去,他连派出去给徐德善送信的人,都没敢选马长青马德彪甚至任何一个在县衙里有些身份可能会被刘贤想起来突击检查的人,而且这人来了之后,把消息带给徐德善之后,立即就走,生怕被刘贤抓住他们官匪勾结,猫鼠一家,所以当徐德善要找这人给王全早带个信,好叫王全早明天有所准备的时候,那人已经回去了,徐德善看见这个情况,不由得挠挠头,要是没有剧本的话,希望王全早明天可以配合好吧,不,不要配合,只要他明天点头微笑嗯就可以了。
时间紧急,徐德善这里火急火燎,王全早那边却有条不紊,安排了刘贤吃过早饭之后,两人坐了轿子,一前一后,便赶奔学堂而来。
其实自从徐德善建造开始,王全早就没有来过这里,眼看着距离这里越来越近,王全早心里也充满的希望,不知道徐德善究竟能把这个学堂建造成一个什么样子。
距离学堂越近,王全早的心情越激动,再离得近一点,便隐隐约约能够听见学堂那里人声鼎沸,热闹无比,王全早心中颇感欣慰,你看徐德善就是比他那老爹有出息,徐才正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
臭又硬,但是徐德善就懂得变通的多了,就听这声音,就知道徐德善为了迎接知州大人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而据自己对知州大人的理解,弄得热闹一点,中午再陪着知州大人喝一顿酒,把知州大人哄得高兴了,这次事情,差不多也就是成了,就怕是徐德善把这个仪式弄得太热情,显得太假叫知州大人厌烦 ,反而是不好。
这么想着两人的轿子拐过一个弯,学堂便近在眼前,两人依次落轿,王全早急忙奔到刘贤的轿前,扶着刘贤下轿。
刘贤耳朵也不聋,自然听见了这热闹的欢呼声,心中得意,心想这里的百姓不错,正是自己所要的效果,自己要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于是在轿子里整了整官服,官帽,这才掀起轿帘走了出来,准备迎接百姓的欢呼,但是等刘贤出来轿门,抬头一看,不由得傻了眼,原来这学堂里的百姓人是不少,欢呼声也挺大,但是他们怎么都是屁股对着自己,这是怎么样一个欢迎的礼节?
刘贤疑问的看向了旁边的王全早,王全早也一脸蒙蔽,心里面早已经把徐德善不知道骂了多少遍,同时也暗骂自己不长记性,人家徐德善是什么人物,从来不按照常理出牌自己有不是不知道,怎么这一次就疏忽了呢,谁知道这一次徐德善又想了一个什么鬼主意,早知道的话,就应该跟徐德善通一下气的,也不至于有现在这个尴尬局面。
这一下,王全早脸上无辜的神色可不是装出来的了,王全早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情况,面对刘贤审视的目光,王全早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稍等,我进去问问看?”
刘贤想了想,虽然对于这样的迎接仪式不太满意,但是再怎么着自己也不能总在这里站着啊,于是点点头,叫王全早过去看看。
现在的王全早跟个差人也没什么区别,急忙跑进学堂里,王全早上前,马德彪自然也要跟着,一把分开前面人群,结果正看见了里面正中央的徐德善。
王全早看徐德善在人群里正美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把徐德善抓了起来,拽到了一边,人群这才看见了知县来了,急忙后退,惶恐不已,给王全早施礼。
王全早现在还顾不得他们呢,把徐德善抓到了一边小声问道:“你这是干嘛呢,我派人叫你安排安排迎接知州大人,你怎么自己在这里玩起来了,你的安排呢,你的仪式呢,我可告诉你,这位知州大人可是从军队出来的,你要是惹恼了知州大人,他可不会轻饶了你。”
徐德善没有搭理王全早,侧头偷偷看了看外面的刘贤,问道:“那个站着的就是知州大人了?”
王全早道:“正是,你要怎么样?”
徐德善道:“我不跟你说,我直接找他说去。”
“你……”王全早被徐德善气的没有话说。
可是徐德善相前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王全早笑道:“怎么,害怕了?”
徐德善摸摸鼻子道:“忘了问一下,那人是姓刘不?”
第五十二章 先拜圣人
王全早强忍着把徐德善拽回来,跟他确认一下的心思,眼看着徐德善走向刘贤,这孩子,他真的知道眼前这个刘大人乃是州知州吗,而这个名字的意义,则能够掌控自己二人前途命运。
就这样,徐德善大步流星在前,王全早紧随在后,两人走向刘贤,徐德善边走边在打量这个州知州,而刘贤,也在观察徐德善这个传说中被九天玄女眷顾的孩子。
不得不承认,徐德善的确是与众不同,看看现在这个场景也能知道,平常孩子,能够自己走在前面,让一个知县跟班一样跟在后面吗,这是徐德善留给刘贤道第一印象。
本来按照官场惯例,就算王全早的品级再小,可他也是一个知县,朝廷命官,岂能跟在一个小屁孩的身后,这不是丢了整个大宋官场的脸吗,可是现在这个场景,刘贤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异样,就好像本来就应该如此,你看徐德善,走的步子四平八稳,昂首挺胸,精气充盈,神情内敛,哪怕已经遥遥望见了刘贤,可是徐德善仍然不卑不亢,神色坦然。
徐德善来到刘贤身前,王全早急忙为两人互相介绍,这没有什么说的,哪怕刘贤没有知州的身份,也是徐德善的长辈,徐德善对刘贤深施一礼。
看上去徐德善的动作挺有礼貌的,可是刘贤却不这么认为,虽然大宋朝讲究儒法,一般君臣见面,都不需行跪拜之礼,但那是君臣之间,大家都是读书人,孔圣人门徒,自然无需大礼,被大家津津乐道。
君臣之间可以这样,但是官员和百姓之间可不是这样,因为这时候圣人又说了,治国当以礼法为重,老百姓看见当官的都不磕头,把礼法至于何地,所以百姓看见官员,规规矩矩,下跪是一定的。
现在好了,你看眼前这个小孩,不仅对知县呼来喝去,看见知州都不磕头了,岂有此理,这不是反了天了,刘贤大喝一声:“哪里来的无名小子,敢见本官不跪,成何体统。”
王全早一听,也是啊,急忙就叫徐德善下拜,徐德善却是没有动,道:“刘大人,为何叫我下拜?”
刘贤还没有见过徐德善这么嘴硬的,缓了一缓,这才想起来,道:“我为官,你是民,你又没有功名在身,自然是要拜我。”
徐德善道:“大人,若是这么说,我拜不了你。”
刘贤冷生道:“为何拜不了?”
徐德善道:“请问大人这是在何地?”
刘贤道:“这是你建造的学堂。”
徐德善道:“这就是了,此乃学堂之内,学堂中现供有诸位圣人,不管大人身份如何,只要是圣人弟子,进门之后,便要先祭拜圣人,怎么能够先叫别人拜你,难道你的身份,比圣人还高不成?”
“你!”刘贤被徐德善气的瞪圆了眼睛,用手指着徐德善,可是哼哼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徐德善
才好。
这个场面,吓得旁边的王全早冷汗直流,若是现在刘贤一声令下,把徐德善拿下,说也说不上什么来,徐德善的这个不敬之罪,计算他是小孩,也要打上几十棍再说。
但是再看刘贤,激动了半天,竟然逐渐的平息了下来,最后深吸一口气,恢复了知州应有的仪表,对着徐德善点头道:“你说的是,前面带路,我去拜见圣人。”
难道这个徐德善是刘大人的私生子不成?这么对知州大人说话,知州大人竟然连一丝责怪都没有,当真是奇迹,再看二人,徐德善当即在前面引路,刘贤在后面跟随,两人便进了学堂大门。
这时候刘贤举目观看这一座学堂,果然建造的有些与众不同,只见这学堂,用宽大的青砖垒起的院墙,厚重结实,黑色大门,用的是松木制造,进门之后是一大片空场,都用了黄土铺垫,上栽种了些树木花草,将门内的世界遮蔽开来。从这里绕过树木,便看见有道路将学堂一分为二,左右两边,皆建造了三排房屋,每排三间,一共盖了一十八间瓦房,其中每一间房,都要有十步见长八步见宽,南北通透,宽敞明亮。
说实话,刘贤看见这房子的第一眼就傻了,不为别的,单只是这房屋的宽大就超乎了刘贤的想像,要知道,就算是刘贤自己的公堂,也不过是前后几步的距离,至于卧室就更小了,想要再大,就要在屋里树立柱子了,就好像开封城里皇帝大臣们修建的大殿一般,可想要修建那个,那不仅耗资巨大,是逾越了礼制,而人家徐德善这里平平常常每一间房都要比自己的衙门大,而且里面还没有柱子,看上去还很便宜,不知道他是怎么建造出来的。
刘贤看走到这房屋前面,凝视许久,默默不语,众人不解,以为刘贤心中有什么感慨,但是刘贤憋了半天,最后终于憋出一句:“徐德善,这房子是你建造的?”
徐德善道:“正是按照草图所建。”
刘贤道:“你是如何将这房屋建造的如此宽大?”
徐德善笑道:“此乃是天书传授,一切尽在草图之中。”
刘贤道:“草图何在,你与我讲解一二。”
徐德善道:“大人莫急,此非乃一时之工,待到学堂开学只时,我便要把草图之事,尽数讲解,若是大人感兴趣,可派州中工匠前来听讲便可。”
直到这个时候,刘贤才真正的审视了一下这个只长到自己胸口的小孩子,问道:“你要把天书上的东西教给别人?”
徐德善道:“不是教给别人,而是希望教给天下所有人,若是我大宋能够人人有此天书,何愁内忧外乱。”
这一次,刘贤不知道九天玄女有没有,但反正是有点信徐德善真的有一本天书了,本来刘贤以为徐德善是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些歪门邪道,迷惑众人,可是现在看人,人家的手段不仅厉害,而
且还敢教给他人,最为重要的,看人家发下的宏愿,愿意把这些传授给天下之人,这样的口气,这样的心胸,就算是圣人再世,也不过如此了吧。
在宋朝的价值观念里,区分一个人好与坏,成与败最重要的标准就是道德,之前徐德善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可是当徐德善发下了这样的宏愿之后,哪怕是刘贤,也不敢再对徐德善不恭。
刘贤是从军队里出来的,他深刻的知道宋朝军队与辽**队的差距在哪,辽**队勇猛好战,骑兵众多,来去如风,而宋朝主要还是以步兵为主,却能够和辽国打一个旗鼓相当,在某些战役上还能够胜过辽国一筹,凭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宋朝超过辽国百倍不止的军械,什么神臂弩,锁子甲,砍马刀等等,都是宋朝能够对抗辽国的关键,没有这些,就算你书读得再好有什么用,辽国人一个冲锋过来就能把你打成筛子。
而这些军械,想要制造,想要改良,想要发展,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工匠技术,徐德善能够建造这些房屋,明显的技术就要比那些工匠高出一筹,不管真的是天书上学的,还是野地里刨的,若是徐德善能够把这些技术传授给他们,那么宋朝的军械,岂不是又能上升一个等级。
想到这里,刘贤竟然对着徐德善深施一礼,道:“若是能够如此,徐公子大德加身,功德无量。”
好了,到了这个时候,徐德善还没有向刘贤行礼呢,这知州大人反而先向徐德善行礼了,这游戏还怎么玩,一旁边王全早的眼珠差点没有掉在地上,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可算是放进了肚子里,同时万分庆幸,你看自己第一回见徐德善的时候就给徐德善行礼不算丢人吧,现在知州大人来了,不还是和自己当初差不了多少。
徐德善这时候拦住刘贤道:“知州大人,范相公教导我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此乃是我辈天下人之责任,何言功德。”
刘贤道:“徐公子过谦了,天下人不必说,你若是能够把我河北工匠都教会了如此技艺,造成冲车,我再与辽军相遇,不知道要救下多少人的性命,若此不为功德,那天下再没有功德一说了。”
徐德善敢跟刘贤胡言乱语,其他百姓可不敢,平常见了知县都要战战兢兢,何况知州要比知县大的多了,此时候在已经跪成一片,不敢仰视。
徐德善道:“既然刘大人以为是功德,我这里还有一桩事情要求刘大人,不知道李大人可否应允?”
刘贤道:“徐公子请讲当面。”
徐德善道:“如今学堂初建,今日开门拜圣,刘大人既然来了,不知道能否为学堂题一副字,挂在学堂大门,叫学生瞻仰。”
刘贤的脸顿时笑开了花,摆手道:“哪里哪里,我何德何能,为这学堂提字,嗯,我就只写一个对联就好了。”
第五十三章 贾昌朝出手
官场上,从来就没有永远的朋友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刘贤对徐德善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自然不是因为知道徐德善是主角,而是徐德善的一言一行,身上散发的光辉,一下子就能让刘贤看出来徐德善非同一般,前途无量,一看就有封王拜相的料。
投资嘛,自然要胸中送炭不宜锦上添花,你一个小小的知州,六品外官,你看看你去宰相门前,哭着喊着要见宰相一面人家搭理不搭理你,可是你要是能够找到一个未来能够成为宰相的小屁孩,你巴结他一下,给些好处,联络一下关系,未来可能的回报的是不计其数的。
“我与徐公子一见如故,若是徐公子不介意的话,咱们两人结成兄弟如何?”刘贤说道。
“岂敢岂敢,高攀刘大人了。”徐德善毫不客气的答道。
“刘兄。”
“徐弟。”
……
让旁边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就在不到盏茶的时里发生了,原本是要来查办徐德善的刘贤,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里,已经和徐德善称兄道弟,这……这样的结局,好像有点不可思议啊,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对高阳县好,对这里的百姓好,徐家的两位夫人要是看见了这一幕,恐怕做梦都要笑了。
所有人都高兴,人群中却有一个人不愿意了,这个人,就是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的贾昌朝,贾昌朝为了能够早些到了这里,几乎是日夜兼程,几乎没有把自己的这一把老骨头晃悠散了,为的就是要刘贤在明,自己在暗,好好看一看这个徐德善是个什么人物,一开始看见徐德善与刘贤针锋相对,贾昌朝正站在人群里正要看好戏,可是画风突变,没说两句话,刘贤竟然跟徐德善称兄道弟起来,这样的变化,叫贾昌朝恨不得立刻把刘贤的官帽拿下来。
眼看着两人已经变得亲密无间,再过一会儿就要进屋喝酒了,贾昌朝实在是看不过去,冷哼一声,那一路安抚使出行,岂是能够随便,哪怕是便衣,可是手下也有几十名护卫,分散在左右护卫,听见贾昌朝吩咐,立刻都站了出来,分开人群,把贾昌朝拱卫在中间。
这么大的动静,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注意到了,第一个有反应的是高阳县衙役与刘贤的护卫,看见人群打乱,以为有人要在此作乱,刺杀刘贤,马德彪第一个上前,想要把那些陌生人拿下。
不得不说,马德彪的本事还算是不错的,抢步欺身上前,一个照面,就放倒了一个贾昌朝的护卫,可是接下来马德彪也因为这样的举动被额外的照顾了,马德彪打的过一个,绝对打不过两个三个,那些护卫一看马德彪厉害,而且就要凑到贾昌朝的身前了,哪里敢大意,立刻围上来了四五个人,一人一只手,便叫马德彪动弹不得,当即放倒。
当然,这些护卫也知道这是自己人,不至于下狠手,可是为了防止马德彪再捣乱,身上扯下绳子,把马德彪捆了一个结结实实,看马德彪还想挣扎,想了想,又额外掏出来一道绳子给马德彪加了个菜,最后干脆连嘴也堵了起来,再看马德彪,硬生生的被捆成了粽子,别说动,连翻身都困难。
马德彪是最后一个被制服的,其他人无一不是一个照面便被打倒在地,纵容有心反抗,可是人家贾昌朝的护卫害怕你这个,当时把带着的腰刀亮了一亮,顿时就没人敢吱声了,那些百姓就更好办了,看见有人连县尉都敢打,早就吓得一哄而散,影子都看不见了。
这个时间,可能比刘贤与徐德善称兄道弟的时间还短,刘贤还没有反应过来,偌大的一个学堂院里就只剩下了刘贤王全早与徐德善三人,而对面,还有一群人手持名刀,把自己的手下都控制了起来。
山野之间,匪盗频出,什么杀人作恶,对于他们来说从来不算是什么事情,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直面危险而能面不改色的,最起码刘贤与王全早就不是这样,刘贤还好,起码在军营之中待过,王全早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书生了,虽然不至于吓得尿了裤子,可是身体也不由得颤抖起来,而刘贤,一时间也面色惨白,不知道怎样才好。
贾昌朝对于自己这样的出场方式也很满意,怎么说自己也是安抚使,平常对下级笑呵呵的,并不代表自己就只会笑,不时的展露一些手段才能有效的震慑这下下属,要不然,自己的官威何在。
贾昌朝看看时候差不多了,要是老这么摆谱,吓人固然是吓人,不过等会儿露出身份的时候恐怕要叫人暗骂装逼,打人的拳头,永远是没有打到的时候最有威胁,若是真打到了,反而会失去作用。
贾昌朝正想出面,给刘贤一个甜枣吃,可这个时候,却看见站在刘贤王全早身边的徐德善上前一步,站了出来,半昂起头,沉声喝问:“来者何人,岂敢在圣人面前放肆。”
徐德善能够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本就已经叫贾昌朝吃了一惊,别的不说,就面对危险的这份胆气,徐德善已经超乎常人,而徐德善说的这话就更有水平了,他不拿知县知州来恐吓来人,而是直接搬出了圣人这个大帽子,若是平常匪徒来了,可能会对徐德善的这个问题嗤之以鼻,但是偏偏来的是贾昌朝,贾昌朝能有多大的胆子,在这个道德礼仪为尊的时候明目张胆的,在人家说明了这是圣人面前之后还要动粗。
贾昌朝,河北安抚使,三品大员,在护卫中间,硬是被徐德善这一句话问的愣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复合自己现在的身份。
徐德善看贾昌朝这般不说话,便又说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好大的胆子
,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伤害朝廷命官,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徐德善这句话又把贾昌朝说的呲牙咧嘴,虽然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可那都是权利上的压制,可是按照道理说,都是朝廷官员, 除非有明文旨意抓捕谁谁,否则自己便是宰相,也是没有权利随便抓捕一个官员的,更何况眼前这个情况,人家好无过错,而自己,则更像是一个强盗。
徐德善又说道:“王知县,受皇帝大恩,封你做高阳县令,那么这一县之事,便是你来做主,除非是皇帝陛下亲至,否则一县事物,任何人不得插手,如今有歹人扰乱学堂,大人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调派兵马,拿下来人。”
王全早差点没有给徐德善跪下,都什么时候了您老人家还有心情开玩笑呢,没见人家几十号人手拿利刃把大门都给堵了,托您老人家的福,学堂的围墙建的又高又厚,如今连跑都没有地方跑,还想着抓人家呢,不叫人一刀砍了就是好事。
贾昌朝听了徐德善的话,心中却是一番别样的心思,这个徐德善,不仅说话胆大,而且每说一句,都直指自己的死穴,这个家伙,不会是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拿自己玩笑呢吧。
王全早和刘贤都遇到过和贾昌朝想类似的情况,王全早直接就向徐德善屈服了,刘贤则要和徐德善称兄道弟,到了贾昌朝这里,贾昌朝可不想这么快承认自己对一个小孩子没办法,想了想,叫来了身边的护卫。
这护卫名叫周迪,武林高手,功力非凡,受封五品御前侍卫,只从品级来看,比刘贤还要高上一级,如今奉命贴身保护贾昌朝,在河北路,就算是四品五品,只要是官位在贾昌朝以下的,没有一个部不对周迪恭恭敬敬,俯首帖耳的。
贾昌朝对周迪低声吩咐几句,周迪看了看前面的徐德善,走上前去,来到徐德善身前,二话不说,猛然间把腰间砍刀抽了出来,一道寒光,砍向徐德善的脖子,吓得旁边王全早刘贤一声惊叫,几欲跌倒在地。
王全早刘贤方且如此,徐德善身在刀锋笼罩之下,不由得也变了脸色,眼神恐惧,不由得倒退了一步,想要躲过周迪的钢刀,可别说徐德善只是一个孩子,就算是马德彪在这,恐怕也躲不过周迪的一刀,等徐德善后腿了一步,便觉得脖子上冰凉一片,低头看时,周迪的钢刀,早已经紧紧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而且在自己的脖子上,已经有了一条血线,一滴鲜血,已经流到了周迪的钢刀之上。
这已经叫做从鬼门关里走一圈了,徐德善只觉得自己心脏已经要跳出嗓子眼来,脚底发软,眼前发黑,好半天没有缓过劲来,再看周迪,没有了进一步的行动,只是刀还紧紧压在徐德善的脖子上,眼睛盯着徐德善,就像是猫在随意的戏耍老鼠一样,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
第五十四章 谦谦君子
有那么一刹那,徐德善以为自己判断错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就要再这里画上句号,可是就在下一瞬间,眼前这个人停手了,叫自己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又走了回来,如此的人生大起大落,哪怕是徐德善,也有些禁受不起。
什么叫勇士,直面生死,横眉立目,面不改色,这才叫勇士,而徐德善的这个成绩,明显是不及格的,周迪看着眼前这个被贾昌朝高看一眼的孩子,轻蔑的笑了起来。
平心而论,徐德善的这个表现,虽然没有被周迪看上,但和其他人比起来,已经足够出色了,大概是徐德善给周迪的心里期望太高了,所以周迪才会有一个心里落差,便有些看不起徐德善。
可是周迪错了,在大宋朝,从来都不是以武为尊的,胆量多少钱一斤,哪怕徐德善现在被吓哭了,甚至吓尿了裤子,也没有所谓,你周迪不过只是一个五品的护卫,俸禄高了一点,论起实际权利,若不是在贾昌朝手下当差的话,恐怕连一个八品知县都能对你爱搭不理,读书人虽然打不过你,却有无数的办法能够管教你。
徐德善虽然不知道来的这一伙人是谁,但是徐德善却可以肯定他们绝对不是盗匪,你看这几十个人,虽然穿的衣服各异,兵刃不同,但是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官家的傲气与正气,要这是盗匪,那朝廷就是一个土匪窝子了。
至于来人是谁,能够有这么大的阵仗,徐德善心中也有了些猜测,你看来人,连刘贤这样的知州都不放在眼里,怎么说也要是个四五品的大员,甚至宰相枢密使亲自出动这样的可能徐德善都想到了。
只要前面的猜测正确,徐德善心中就有底了,你想他们这么大的官员,不在繁华富贵的州府里享福,千里迢迢,跑到这里,自然是这里有什么吸引他们的地方,徐德善不认为他们闲的没事干跑来就是为了抓自己,多半,是有人看上了自己手里的东西了。
虽然在这个封建社会,皇权至上的年代,官员和百姓本来就是不对等的,但宋朝最起码这还是一个讲道理的年代,既然徐德善有了自己可以依靠的资本,在缓过劲来,徐德善就不说是那么的害怕了。
徐德善看着仍然紧紧压在自己脖子上的,只要周迪的手微微一动,自己那稚嫩的脖子就要断为两节,心中不由得还是有些害怕,心中害怕了,腿就有些发软,但是徐德善可不想让人看,于是努力的的笑了一声,摆出来一个天真可爱的微笑,打破了眼前尴尬的局面,然后便想要走向旁边的石桌。
能够成为御前护卫的,别说武功有多高,受手上也一定是要见过血的,而周迪身为五品护卫,自然就更加厉害,杀人如麻不敢说,最起码徐德善这样装可爱是影响不了周迪,徐德善刚刚一动
,周迪手上的刀猛然就紧了三分,徐德善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又被切开了一丝。
徐德善又不敢动了,想了想,故意大声说道:“这位壮士,你为何要抓我?”
周迪只是看着徐德善,并不说话,徐德善本来这话也不是说给周迪听的,接着自顾说道:“我不管你是那一路高人,我如今可是被九天玄女娘娘选中,传授天书,此乃是大宋之福,百姓之福,只不过我这个人禁不住吓唬,你这老吓唬我,说不准那天书的内容我就忘记一分,你再吓我,我就忘一半,再过一会儿,我就要都忘了呢。”
别的话周迪听不懂,但是徐德善的这句话周迪还是明白是什么意思的,徐德善这不就是在威胁自己吗,不过周迪却不怕这个,冷冷的说道:“忘?怕是忘不了的,你若是忘了,待到我把你抓了,有的是办法叫你想起来。”
徐德善笑了,这谈判嘛,最基本的条件就是要有的谈,要是周迪一句话不说,就只那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徐德善拿周迪也没有办法,可是既然知道开口说话了,徐德善就不怕周迪不放开自己。
徐德善又大声道:“你这句话却是不对,那天书之上,讲授的非是经学论著,而是算数物理,这种东西,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原本就是一二三四,我若是忘了,我随便说出一个来,你也看不出真假,可到时候用之于物上,造成的后果,便非同小可了。”
周迪瞪眼道:“你敢威胁于我!”
徐德善道:“这不是威胁,我要是忘了,我也没有办法不是,要不你干脆一刀把我杀了好了,省的以后麻烦。”
徐德善说完,也不管周迪了,转身就走,周迪真有心一刀把徐德善砍那,可是贾昌朝不说话,周迪还动不了手,周迪不由得回身等候贾昌朝吩咐。
要贾昌朝是个昏官,此时候随便找一个什么理由,也罢徐德善杀了,可是被徐德善猜中了,贾昌朝扔下手边无数大事不做,千里迢迢来找徐德善,怎么能够就是为了把徐德善杀了,还不是看见了徐德善画的草图,有求于他。
到了现在,贾昌朝已经不得不承认,徐德善这个小孩子果然不同寻常,不仅仅是聪明,而且他还能够把事情看得很透彻,这就很了不得了,你看他在那里说的每一句话,看上去有些荒唐,但实际上每一句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的,最起码,这个孩子已经认出来自己不是一般匪徒,贾昌朝知道自己这一次没有白来了。
看见旁边的刘贤与王全早,这两人身为朝廷官员,到现在,还被吓得哆哆嗦嗦,一句话都不敢说呢,而看看人家徐德善早就已经能够对眼前的危机应对自如,贾昌朝都觉得自己有些丢人,对旁边的护卫说了两句,立刻有人出来,走到了刘贤王全早两人前面,
没有动手,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两位大人委屈一下,请移步到这边来。”
刘贤以为这些要把他们两个带到每人的地方一刀砍了呢。原本还有些底气的刘贤的脸色一下子被吓得惨白,叫道:“你想要干什么,我乃是州知州,你敢杀我?”
强盗不都是这样杀人越货,杀人之前都先挖好了坑,把人拉到大坑旁边再杀,省的杀了之后还要搬运尸体,刘贤想到这里,打死也不肯往前走,那护卫没有品级,不好对刘贤如何,没有办法,只能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周迪,周迪乃是御前护卫,五品俸禄,可不惯着刘贤,加上在徐德善憋了一肚子气,正要发泄一下,眼看着徐德善走了,周迪把自己的钢刀收回来,走到刘贤面前,猛地伸手就去拔刀,再看刘贤,被周迪吓得蹦起来向后就跑,周迪摇摇头,对着护卫一努嘴,护卫后面追上,把刘贤带到后面去了,王全早看见这种情况,哪里还敢反抗,乖乖的跟着另一个护卫也后面去了。
看着刘贤王全早不见了踪影,贾昌朝这才对着护卫摆摆手,护在贾昌朝前面的一道人墙这才散开,露出了贾昌朝的身影。
摆了这么大的阵仗,徐德善心中自然在猜测来的是哪位神仙,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动静,护卫闪开,徐德善第一时间的看见了贾昌朝本人,贾昌朝乃是是北方人,生的身材中等,眉目端正,留了三缕须然,远远看去,给人的不是官气,不是贵气,而是一种儒气。
虽然都是读书人,都自称儒门子弟,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一身儒气的,身上之气,乃是心中所想,心思不同,气质自然也就不一样,有人读书是为了当官,有人读书为了发财,有人读书是为了治国,有人读书是为了救民,而贾昌朝呢,则全都不太一样,贾昌朝读的乃是儒家的书,学的也是儒家的理,在他的理念里,也治国也救民,也喜欢升官发财,但更多的,贾昌朝真正的在遵循儒家信念去做人。
都说修身治国平天下,修身放在了第一位,也是最难的一个,人生在世,面对的诱惑何其之多,而圣人书上的道理是那么苍白无味,想要从始至终,坚持信念,可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是贾昌朝做到了,或者说做的比其他人好,这不用看他事迹如何,只看他那一身的气质便能够看出来,儒雅,中正,谦逊,内敛,乍一看上去,就和邻家的老爷爷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仔细看,他的眼神深邃,凝重,如天空一般广阔无垠,让人不由自主能够想到一句话,宰相肚子里能撑船。
徐德善不认识贾昌朝,不过他迅速的在心里评估了一下贾昌朝的地位,也能大概猜出来贾昌朝是什么样的一个官员,不过徐德善不在乎,因为贾昌朝的样子很对徐德善的胃口,毕竟这样一个谦谦君子,总不能跟那些粗人一样,一言不合就拔刀架在我脖子上吧。
第五十五章 答对
学堂的一侧,摆放了一套桌椅,徐德善现在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抬头扫了一眼贾昌朝,就低头装作没有看到一样,等着贾昌朝过来,毕竟,贾昌朝那里空无一物,两人要说话,总不能站着说话,或者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吧。
既然已经知道了徐德善有些真本事,确认要开诚布公,若是再互相试探,便显得有些小气了,而贾昌朝可不是一个小气的人。既然徐德善那里有坐的地方,自己要是还在这里干站着,这不是气派,这纯粹就是傻了,贾昌朝分开自己的护卫,叫他们守住四方,自己独自一人,走到了桌椅前面。
现在贾昌朝已经五十岁了,在宋朝的时候已经是一大把年纪了,当徐德善的长辈绰绰有余,可是贾昌朝放低身段,来到徐德善这里,徐德善仍然是爱答不理,也不起身,也不行礼。
贾昌朝心中不禁有些生气,自己好歹也算一方大员,曾经的参知政事,就算是皇帝看见自己,也没有这么大架子的,于是拉下脸来,大喝一声:“小小孩童,竟然敢编造谣言,更目无尊长,好大的胆子!”
贾昌朝没有刀,徐德善就不害怕,这个老头子发起脾气来,和徐才正也没有什么两样,徐德善道:“敢问这位先生,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官居何位?”
贾昌朝皱眉道:“这等事情与你有何相干?”
徐德善道:“我自然知道长幼有序之理,可是你无名无姓,没有来历,我知道你是好是歹,若是好人,我自然拜你,可你若是歹人,我拜你的话,岂不是认贼作父,坏了道理。”
贾昌朝一愣道:“那你认为我是好是歹?”
徐德善道:“两者皆可。”
贾昌朝道:“我不杀你,难道还不是好人吗?”
徐德善道:“我大宋的道德标准,怎么低到不杀人就算是好人的地步了,也罢也罢,你既然不想说明来历,我便也不问,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你也知道我有什么手段,不如咱们两个先谈一下,再表露身份如何?”
贾昌朝老脸一红,道:“如此最好。”说完,便于徐德善对面而坐。
徐德善道:“你有什么想问的?”
贾昌朝道:“俗话说的好,学会文武艺 ,货卖帝王家,你小小年纪,若是有些手段,便应该投身朝廷,报效国家,以皇帝之仁爱,自然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可是你怎么偏偏装神弄鬼,编造鬼神之说,你可知道这是朝廷大忌,是要被追查下来,不仅是你,就算是你全家都要一起遭殃。”
徐德善道:“非也,我之道,自梦中而来,无言真假,纵然是真,我一不立教,二步招徒,只是一人,如何被朝廷顾忌。”
贾昌朝道:“你在这里修建学堂,如何不是为了招收信徒,私立教派。”
徐德善道:“我的学堂,乃是为了传授经理所建,只谈学识,不论信义,如何算是教派,若这是教派,那天下学
堂,便都是邪教了。”
贾昌朝笑道:“你一个小小的高阳县,百姓不过数千,大多都是农户,能够招收几个学生,你修建如此宽大的学堂,还说不是立教?”
徐德善道:“谁说农户便不可上学,我之学堂,乃是为了天下人所办,无论你是士农工商,在我这里,无论多少,皆可学到些东西。”
贾昌朝道:“你若是说别的我也就信了,可是那些农户,大字不识一个,上学有何用?”
徐德善道:“我宋朝以农为本,农户为水,朝廷为舟,农户足,则水涨船高,农户衰,则水落船低,大人难道不明这个道理吗?”
贾昌朝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个曾经的参知政事,自然知道天下钱粮之数,什么时候沦落到要让小孩子教导了,道:“我自然知道农业之重,可是这些农户,一年三季务农,只有冬季闲暇,大多都连名字都不会写,你如何交他们读书写字,难道是要他们废弃种田不成?”
徐德善道:“农户农户,自然是要以种田为主,可是大人可曾想过没有,那农户与农户,同为一家,每人田地相同,为什么有人一亩地里能产出三百斤粮食,而有的人种地只能产出两百斤粮食?”
贾昌朝笑道:“此乃田地土壤不同,所以产出不同。”
徐德善道:“你所说的,只是一个方面,想要改善土壤,这是一个比较浩大的工程,现在还不能急于一时,现在先且不谈,我现在要讲的,乃是这些农户在种植方面的一些小技巧。”
对话进行到这里,才真正进入到了主题,可是徐德善的第一个观点,就把贾昌朝吓得有些不轻,虽然徐德善没有说的很清楚,但是徐德善这是什么意思,他能够把废土变良田?要徐德善真的能够做到这般,他哪里还是什么九天玄女传授,他直接就是神仙了。
当然,以贾昌朝的经历,不可能想不到这是徐德善耍的一个小花招,你看这个世界上骗子骗人,我们总觉得骗子的技巧太过肤浅,这样的陷阱怎么也会有人上当,可其实不然,我们看着这个问题简单,因为我们是置身在事外,从一个旁观者,甚至事后诸葛亮的眼光看待问题,而作为一个局中人,心中总会有一些牵挂或者需要的东西,而骗子一旦抓住这一个点,就能把人一步步的引向自己设下的陷阱。
谁知道徐德善现在不是设下了这一个陷阱来引诱贾昌朝呢,毕竟改善土地,贫土变桑田,若是能够实现这个目标,无亚于改天换地一般,自古以来,也没有人能够做到过,徐德善这才几岁,就敢夸下这么大口,哪怕已经引逗的贾昌朝心里痒痒的,贾昌朝也只能咬牙忍住,不追问下去,避免落入徐德善的套路,努力保持自己的节奏。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能够交给这些农户些什么,对于我大宋农耕又和好处?”贾昌朝问道。
徐德善道:“这
农耕之法,看似平常可是其中也有些奥秘,同样一亩田地,播种多少,如何播种,何时播种,何时用水,都有些讲究,这些并没有什么奇妙,无非都是田间经验而已,至于好吃,多了不敢说,叫一亩地里,增添一成的收成,还是可以的。”
徐德善轻描淡写,但是贾昌朝听了,还是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大宋朝虽然是商业发达,可是说到底还是以农业为本,增添一成的收成,什么概念,那就是大宋每年的财富又凭空多了一成,以千万两白银做基数的话,徐德善几句话之间,就能给大宋带来了几百万两白银,而且是每年,哪怕这些钱不能都进了朝廷的赋税,可是哪怕几十万两,不也是跟白捡来的一样。
贾昌朝难以置信道:“此话当真?”
徐德善笑道:“一年时间,可见成效。”
贾昌朝沉吟了半晌,现在事情有些难办了,因为问到这里,贾昌朝还没有问到自己想问的事情,就没有办法往下面问了,他承认,因为他已经深深的被徐德善的诱饵吸引了,就算剩下的事情都不用问,只是这一条,就足够他把徐德善奉为上宾。
贾昌朝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又问道:“你方才说你的学堂,士农工商皆可学习,不知道出了农以外,其他三科,你要教他们什么?”
徐德善笑了笑,道:“说实话,你问我农学的问题,我还真不太好回答,因为这是我最弱的一门,可是说道其他,尤其是工商两科,便是我擅长的了,这商,说起来可分为经商与算数,这工,可分为物理与机械,包罗万象,我便是想教,还要想想哪些教了,他们能够听懂呢。”
贾昌朝听了,不仅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个娃娃还真的是会吹牛啊,你吹一个牛我没准就信了,可是你说你什么都好,这个牛皮岂不是吹大发了,这么半天,我都听你瞎吹了,实际的东西一点没有,别这徐德善真的是个神棍,编好了故事骗自己吧。
想到这里,贾昌朝迅速摆正了自己的态度,心说你厉害,我倒是要校考校考你,耕种之事不好说出来什么好坏,可是算数之类却是要准确无误,你说你的算数好,那我便考考你的算数,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有本事。
贾昌朝问道:“我曾经也看过基本经算之书,你既然说你擅长算数,我便考一考你,你可能回答?”
徐德善道:“请讲当面。”
贾昌朝想了想道:“何以为圆……”
贾昌朝还没说完,徐德善就说道:“3.1415926”
贾昌朝虽然不是很明白那个点是什么意思,但是徐德善说的这些数字都是对的,想来也是不错,徐德善能够这么快便反应出来,想来也是有些本事,贾昌朝点点头,再想下一题,徐德善却道:“你也不用想了,我问你一题,你看看你能不能答出来?”
第五十六章 治河
贾昌朝有些傻眼,自己是谁,安抚使,判大名府,知河北事,来到这个穷乡僻壤,之前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高阳县,竟然被一个小孩子难住了,徐德善出的题其实也简单,还是一句顺口溜:一群老头去赶集,路上看见一堆梨,一人一个多两个,一人两梨少俩梨,问有多少老头多少梨?
可怜贾昌朝,学习的乃是儒家经典,什么时候研究过算数之道,本来想要校考徐德善,只是想要出一道书上见过的题目,看看徐德善有没有见过,把算数当做学问考,可是徐德善却不,他真正的算数当成了算数,把题出出来,叫贾昌朝计算。
贾昌朝一下子憋了个脸红脖子粗,本想说自己不会,可是小孩子出的题,自己一个三品大员若是说不会,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贾昌朝使劲的想了想,好在徐德善的这一道题不是很复杂,数量也不大,以贾昌朝的智慧,挨个试,片刻功夫也得出了答案。
“三个老头四个梨,可对否?”贾昌朝道。
徐德善笑道:“大人厉害,一下子便猜到了答案,不过这道题简单了些,是乡间孩童算的,若是改成一人一个多十个,每人两个少四个,不知道大人还能算出来吗?”
贾昌朝一听便僵住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摇摇头道:“不能。”
徐德善道:“所以,我要教的算数,边是如何解开这一道题。”
贾昌朝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徐德善好了,干脆又问道:“那你的工科,又要教些什么?”
徐德善道:“所谓工科,教的便是物理,机械,运用在实际上,便是修建房屋桥梁,改进军械武器,天下大小事情,只要知其道理,均能用的上。”
虽然 贾昌朝心中还是没有完全相信徐德善,可是听到这里,贾昌朝的心也不由得砰砰的跳了起来,问道:“你说天下抒情,无论大小,都可用得?”
徐德善道:“这是自然。”
贾昌朝道:“我有一事,不知道你的天书可否助我。”
徐德善道:“说来听听。”
贾昌朝道:“可否治理河道?”
徐德善道:“这是自然,哪一条河?”
贾昌朝道:“黄河!”
徐德善忽然就不说话了,两人之间,出现了一阵死一样的寂静,徐德善的身子像是被使了定身咒一般不能动弹,而贾昌朝则紧张的看着徐德善,生怕徐德善说出来一个不字。
黄河之患,自古以来就是中华大地的灾难,几乎每一年都有大水涝灾发生,尤其是庆历八年,黄河在澶州商胡埽决口,向北直奔大名府,而后经卫河入海,沿途冲毁良田千顷,死伤无数,朝廷在这一次河患上花费白银何止千万,但是泱泱大河,岂是人力所能阻止,哪怕到了如今,黄河水流变换不定,沿途所到之
处,涝灾频发,成为了朝廷除了辽夏以外最大的一块心病。
河北路,乃是黄河泛滥最为严重之地,每年因为黄河死伤,贾昌朝总领河北事,如此灾难,叫贾昌朝夜不能寐,经常亲自下到河堤处勘察地形,召集能工巧匠,商议治河之策。
莫说是中国人,就算是全世界,对付大水也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疏,一种是堵,而无论用哪种办法,几年时间过去,每年投入的人力物力无数,可是却收效甚微。
贾昌朝为人与范仲淹等人其实是有点像的,不是那种死读书只知道大道理的迂腐人,而是能够以思想为路标,行动上落到实际的人,在治理黄河这件事上,每年花费巨大,虽然皇帝并没有责怪贾昌朝,但是贾昌朝却深感自责。
看不见效果便是失败,而失败总是有原因的,贾昌朝每一年都总结这一年里治理黄河的得与失,每年的情况各不相同,可是总结起来,无非就是几点。
第一是黄河如今虽然已经改道,可是仍然奔流不定,每年冬季河水枯竭,第二年河水暴涨之时,流向便有可能再次改变,所以无论是疏是堵,都无从下手,不好判断。
第二便是施工质量,如今动用的人力物力,可以说是历史之最,可是每每修筑的大堤,在洪水面前总有不堪抵挡的那一段,每年决堤的地段都有两三处之多,每次决堤,造成的灾害都是毁灭性的。
第三便是疏,不要看河北之地每年饱受黄河水患,可是到了春季之时,又旱灾频出,河北虽然不像是湖广一样是天下粮仓,可是这里乃是边陲种地,征兵养马的重要所在,这一涝一旱,便把河北的底蕴磨损了大半,如何能够变废为宝,使黄河灌溉河北大地,也是一道难题。
贾昌朝发现, 想要完成这三道难题,只靠读写儒家诗书是不够的,在解决实际问题上,可能还是手下的那些工匠们更能够提出针对性的意见,虽然这些意见可能有些片面,有些可笑,有些误解,但是这却是一些实实在在的办法,比起那些只会用嘴吵来吵去的文人要好得多。
越是有这样的心思,贾昌朝越是发现工匠的重要性,朝堂虽然也有这一科目的科考,也派了不少人到这里来,可贾昌朝总觉得这些人还差了那么点意思,直到看见了徐德善绘画的草图,贾昌朝下意识的便觉得,徐德善是老天派来解决黄河水患的那个人,故此才千里迢迢,不辞劳苦,跑来要看徐德善一眼。
可以说,贾昌朝寄托在徐德善身上的希望,已经比自己当初进京赶考,进士揭榜的那时候还要强烈,若是徐德善这时候哪怕稍微的点一点头,哪怕是糊弄贾昌朝,贾昌朝也能够睡上三天好觉,可是徐德善并没有,而且闭口不言,低头沉思,这个局面,压抑的贾昌朝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比上朝见皇帝的时候还要紧张,生怕从徐德善嘴里说出一个不字来。
沉默
半晌,徐德善叹了一口气,差点没有吓得贾昌朝半死,贾昌朝急忙问道:“你可有办法?”
徐德善没有回答,而是对贾昌朝深鞠一躬,施礼问道:“敢问大人高姓大名?”
到了这个时候,贾昌朝也无需在隐瞒身份,直接道:“我乃是贾昌朝,如今判大名府,知河北路。”
徐德善又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唉,还是太小了一些啊。”
贾昌朝不明所以,想了想,徐德善可能说的是自己的官位有点小,顿时有些傻眼,你要是说一个知州什么的品级不高也就算了,可是安抚使是什么概念,虽然算是外官,可是却是一方大员,封疆大吏,偌大的一个河北路,贾昌朝便是那个说了就算数的人,品级上与参知政事平级,要是这样的官位还不算大,那这个孩子眼力,岂不是只有宰相枢密使三司使才能算是大官了。
贾昌朝又想了想,觉得这个小孩子可能是还小,不太了解自己这个名字,官位还有自己身背后家族的意义,正要和他解释一下,徐德善道:“若是说起黄河之水,想要治理也不是没有办法。”
贾昌朝当时就一愣,然后那一颗小心脏又开始不争气的砰砰跳了起来,急忙问道:“你当真有办法?”
徐德善道:“有办法是有办法,只是可惜了,你只是判大名府,执掌河北一路,而我的办法,则是要集全国之力,方能功成。”
贾昌朝道:“你怎么知道现在治河不是集结的全国之力,你若是有什么办法,只管说来听听,若是真的可行,我亲自禀报皇上,依你之计行事。”
徐德善摇摇头道:“贾大人,你之心情,我能理解,不过做事是一回事,而政治则又是一回事,若是以意愿行事,你与范相公怎么能会被贬出京城呢。”
贾昌朝沉默了,因为徐德善说的,可是一句大实话,是啊,黄河水泛滥到如今已经有五年的时间了,可是这五年里朝堂里又在做什么呢,所有大臣各执一词,谁都不肯示弱,其结果就是大家互相扯皮,而真正治理河水的办法却一个都没有,想想连朝中宰执都没有办法统一朝中意见,自己一个外官又有什么手段说服朝堂上下按照自己的办法行事呢。
贾昌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到底是什么办法,你先说来听听。”
徐德善道:“我原本有两个办法可治理河患,第一个治本,第二个治标,如今看来,第一个治本的办法说出来也是无用,我们就先看第二个治本的办法吧。”
贾昌朝不禁又被徐德善气的吹了胡子,都说治标不如治本,你既然有治本的办法,怎么还不说出来,就算是没有用,大家参考一下也是好的嘛,就算是没有人听,你自己既然都知道了,你还说出来挑逗一下我干什么,很有意思吗,现在好了,你还说什么治标的办法,自己已经一点都听不进去了。
第五十七章 匪夷所思
贾昌朝暗自运气,发誓要是这个小子说出来的办法是诸如“把那个窟窿堵上”之类的 ,自己就一脚把徐德善踹倒,然后叫周迪过来一刀把他杀了,然后找地挖坑埋了。
贾昌朝道:“那你便说说你的治标之法。”
徐德善道:“所谓治水,没有别的好办法,没有其他的好办法,无非就是疏与堵两个字。”
听到这里,贾昌朝已经悄悄的把脚泰勒起来,不过听了徐德善接下来的话,贾昌朝又默默的把脚放了下去。
“黄河大水,自西而来,非人力所能阻挡,任你千封万堵,最后都要奔流到海,此乃是不可改变,而如今黄河决堤改道,我等所能够做的,就是叫黄河水顺势而流,不管是如何盘旋,最后叫他流入大海,沿途修筑堤坝,不叫他祸害百姓罢了。”徐德善说道。
徐德善说的也对,也不对,这个道理人人都知道,可是真正怎么前去实施,才是最关键的。
徐德善继续说道:“现在的问题是,大水无形,地势不同,水势浩大,每年水涨之时走势各不相同,若是堤坝修剪与水势不同,堤坝便像是围困河水一般,疏变为了堵,如何能够化解水患。”
“如今关键所在,就是要辩识地势高矮,将低矮处连城一片,因势利导,印水东流。”徐德善指出了最后的问题。
这个观点,从来都没有人提出来过,之前的观点,无非就是三种,一种是填补黄河旧道,叫黄河水沿旧道入海,另一种办法是将黄河水引入临近河流,依托现有河流,消化黄河大水,第三种就是放任河水不去管他,时间长了,水道自然而然也就行成了。
而徐德善的观点,与这三种都有些区别,看上去这种观点和第三种没有区别,但是之前的观点是放任河水自然流淌,留到哪算哪,徐德善的办法却是勘察地形,主动引导黄河水,虽然都是要引入大海,可是其中差别,不止是时间问题。
叫河水自然流淌,不说每年里造成的灾害,冲毁的田地,死伤的百姓数不胜数,就算是他平缓下来,由于每年的水量不同,也需要在河岸两侧修筑堤坝,以防洪水,可是若主动引导的话,则有些不同,何为引导,徐德善的办法是将河水引入地势低洼的地方,沿途开通阻塞之地,叫河水一路向东,没有阻碍,这样黄河水流过之处,便是一条天然的大河,只要在两岸稍微修筑堤坝,你水就算是再多,也绝无流向其他地方的可能。
只是凡事有利就有弊,朝廷中的大佬们一个个聪明绝顶,哪里想不出来这样一劳永逸,万无一失的办法,主要原因,是这个办法有着他天生不可避免的缺陷,而且是两点。
第一点,就是费钱,你想想看,只是在黄河岸边修筑堤坝,每年就要用去千万两银子,而这项工程,则几
乎是要挖掘一条新的大河,这样的耗费,纵容是以宋朝的强盛,也禁受不起。
而第二点,则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你凭什么说你在地图上画出的这一条线,就一定是那土地上地势最低洼的地方,已经有事实证明过了,你看这这里比旁边矮,可是他有可能比其他看起来高的地方更高,若是偌大的一项黄河工程挖了半天,可是结果中间有一段河道比其他地方高,那么一旦放水,结果便是灾难性的,没有谁能够承担的起这个责任。
现在,贾昌朝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徐德善嫌弃自己官小了,徐德善的这个办法,别说是自己,就算是宰相,恐怕也无能为力,贾昌朝长叹一口气,治理黄河,从古至今,多少人杰,都未能够成功,说到底还是比拼钱财人力,如今一个小孩子,有能有多少办法,自己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实在是有些太过虚幻了。
贾昌朝想到这里,忽然想起来徐德善说的,还有一个治本的办法,贾昌朝忽然来了兴趣,问道:“你之前说还有一个治本的办法,不如也说来听听。”
徐德善笑道:“这一个治标的办法,尚且不能如愿,那治本的办法,就更休要妄想了,说出来只能徒遭事端,不说,不说。”
贾昌朝笑骂道:“你这小子,我乃是堂堂安抚使,你一个平头百姓,怎敢违抗我命,快些说来。”
徐德善道:“不能说,不能说。”
贾昌朝道:“你若是真有计策,难道就把他放在肚子里面,眼看着世间百姓受苦不成?”
徐德善道:“不是不说,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贾昌朝道:“什么时候算是时机到了?”
徐德善道:“若有一日,我能够登堂拜相,手掌天下大权,号令四方,到时候才是到了施展计策的良机。”
贾昌朝惊讶的看了一眼徐德善,他原本以为徐德善只是一个小孩,就算是有些奇遇,才华,也只不过是小孩而已,可是没有想到,就这个小孩,竟然便已经有了封王拜相的志向,而说来也是惭愧,自己一直觉得自己不错不错的,可是到头来最终也不过只是当了一个参知政事,宰相是宰相,只不过要在前面加一个副字,再看人家徐德善,一上来就是要号令四方,不得不承认,最起码在理想这一方面,自己输给这个孩子了。
话说到这里,贾昌朝便没有什么想问徐德善的了,他这一次来,既失望,又期望,失望的是自己还是没有找到治理黄河的办法,可是期望的是,贾昌朝已经期待徐德善究竟能够在他的这个学堂里教出来什么样的学生。
主要问题讨论完了,两个人的神色都缓和了下来,按照惯例,剩下的时间,就是要拉拉家常,增进一下感情了,官场吗,说白了还是一个圈,别看有了科举这个
制度,叫天下人在当官的这条路上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可是你看看那些真正能够考中进士当官的,大多还是家族子弟,真正海寒门出身的士子寥寥无几。
人家徐德善可是说了,以后要封王拜相,号令天下,这个志向看上去有些离谱,可是万一要是能够实现了呢,贾昌朝自己的年纪大了,官位也就到此为止了,庇护一两代子孙可以,再多可就真没有办法了,而徐德善现在方才四岁,若是真能够当上宰相,贾昌朝的后代子孙没准还要靠徐德善罩着呢。
大宋官场这一点也很有意思,大家都是读书人,工作上可以有分歧,甚至可以吵的你死我活,但是生活上,大家还都是好朋友,徐德善现在无疑已经得到了贾昌朝的认可,对于朋友,贾昌朝还是很和蔼可亲的,开始和徐德善有一句没一句的哈拉着有的没的。
你想,贾昌朝乃是堂堂河北路安抚使,掌管一路大小事物,每一天要处理的事情多的要死,这一次出来寻找徐德善已经是破了例,现在看见徐德善不能解自己的心头大患,便想着说几句就走了,但是有时候聊天就是这么有意思,贾昌朝和徐德善相差快要有四十岁的年纪,年代不同,经历不同,学识也不一样,但是两句话下来,贾昌朝感觉自己怎么就和徐德善这么投机呢。
以贾昌朝的身份,徐德善自然不能和王全早聊天一样,半哄半吓唬。和贾昌朝的谈话,便是一场策论,贾昌朝的每一句话,徐德善都努力从各种方面,给贾昌朝带来一点新的思想,而这种新奇的感觉,是贾昌朝从来没有感觉到的,原本只想要聊一两句家常,可是两人一聊之下,不知不觉见从家常聊到政务,从政务聊到天下局势,转眼间便到了中午时分,而两人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时候,早就等候在旁边的周迪有些等不及了,看了看天色,周迪忍不住走了过来,对贾昌朝施礼道:“大人,如今天色不早,该吃饭了,吃过饭后,还要返回大名府呢。”
贾昌朝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天色,长处一口气,对徐德善施礼,感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公子果然非同常人,有如此才学,何必还要再这乡间僻壤,小公子可随我回去大名府,先在我帐下做一名幕僚,一两年间,等你对公务熟悉些了,我向朝廷举荐于你,多了我不敢说,以我的面子,保你做一个知州,绰绰有余。”
徐德善还没有说话,旁边的周迪早已经呲牙咧嘴了,看着这个刚才还被自己在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的孩子,他有什么本事,难道是狐狸精不成,这不到半天的功夫,就把安抚使大人给说的迷了心窍,一下子就给出了个知州的位子,一步登天,一步登天也就是这样了吧,要是给这小孩一个外地知州也就罢了,可若是叫他当一个内地知州,那以后见了面,自己岂不是还要叫他大人,这心有点太匪夷所思了吧。
第五十八章 叫徐才正陪酒
虽然贾昌朝很想留下来多和徐德善待几天,但是这个真不是贾昌朝能够说了算的,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总在这里闲聊,恐怕没两天御史言官的弹劾奏章就送到皇帝桌子上去了。
多了不行,但是在这里留一天还是没有问题的,毕竟贾大人快要五十岁了,一把老骨头,车马劳顿了这么些天,总要休息一下的,于是在徐德善的盛情邀请之下,这一天中午在徐府摆宴,款待贾昌朝。
不得不说,家里有个大人还是有好处的,徐才正本来在家里悠哉悠哉喝茶,等着看徐德善的热闹呢,结果到了中午时分,徐德善一脚踹门进来,吓得徐才正差点没有把手里的茶杯扔出去,正要大发雷霆,可是看见是徐德善火急火燎的进来,忽然就不生气了,幸灾乐祸的说道:“怎么,把事情弄砸了?是不是还要我来给你救场?”
徐德善道:“的确是有些麻烦事,还要父亲助我。”
徐才正道:“怎么样,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到底还是要我出手帮你了吧,你说,是刘贤搞不定,还是王全早那里有麻烦?”
徐德善道:“这个麻烦可能比你预想的有点大。”
徐才正一愣,道:“有多大,还能比知州要大不成?”
徐德善道:“差不多吧,我原本在学堂里好好的,刘大人也已经和我称兄道弟了,结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个老头子捣乱,把刘大人王大人都给吓跑了,现在还跑到咱们家来了,您可要帮我把他摆平了。”
徐才正惊奇道:“是什么老头子,能把刘贤这个知州都不放在眼里,这不是胆大包天,他说他叫什么了吗?”
徐德善道:“说了,他说他叫贾昌朝。”
然后,徐才正的脸色就精彩了,一下子蹦起来,想说什么,可是话噎在嗓子里说不出来,脸一下子憋成了猪肝色,最后憋出一句:“你说他叫什么?”
徐德善道:“贾昌朝啊,据说是河北路安抚使,判大名府,知河北路事,我看光护卫就带了几十个呢。”
徐才正感觉自己的脑子一下子乱掉了,这是怎么样一个情况,不是说好的只有一个刘贤来吗,怎么连贾昌朝也来了,徐才正可是与贾昌朝同朝为官过,那时候人家说参知政事,而徐才正只是一个小小的国子监司业,徐才正就是再恃才傲物,不屑于与刘贤等人为伍,可是对人家副相可不敢说什么。
徐才正照着徐德善的脑袋就是一巴掌,道:“你怎么把贾大人招来了,你这是闯了多大的祸事,不行不行,贾大人现在在哪里,快带我前去拜见,我曾经与贾大人也有一面之缘,希望能够凭得我的面子,叫贾大人饶恕你这一回。”
徐德善忍住不逗徐才正,道:“父亲休要惊慌,贾大人不是上门找茬的,他
与我在学堂谈论一番,眼看中午,这是到咱们这里吃饭来的,我是怕贾大人喜欢喝上几杯,我又不爱喝酒,故此前来叫父亲前去陪酒的。”
一辈子,一辈子了,徐才正第一次都自诩自己刚正不阿,尤其讨厌那些曲意迎合,趋炎附势之徒,可是现在怎么办,自己一辈子的清名,竟然毁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这个兔崽子,竟然叫自己去给他陪酒,哎呀,徐才正这个心情,已经不是言语所能描述的了。
别看人们对于自己可以多么严格苛刻,但是一旦涉及到了自己的孩子,大多数人都会妥协的, 徐才正也不例外,为了徐德善,徐才正也豁出去了自己这一把老脸,整理衣冠,带领徐德善前去迎接贾昌朝。
身为家长,一家之主,而且身后面还跟着刚刚大放异彩的徐德善,徐才正不自觉的要摆出一副端正的态度,给徐德善做一个表率,远远望见贾昌朝已经在客厅喝茶,徐才正仗着自己曾经与贾昌朝有过一面之缘,急忙上前施礼道:“不知道贾大人来到,有失远迎,赎罪,赎罪。”
结果,事情就有些尴尬了,徐才正记得贾昌朝,但是贾昌朝却是不记得徐才正,当然,这也正常,贵人多忘事嘛,人家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干嘛要记住一个六品的路人甲,贾昌朝先是把徐才正搀扶起来,然后看向后面的徐德善:“这位是……”
一瞬间,徐才正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己还想着给徐德善做个表率呢,谁知道人家贾昌朝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徐德善急忙上前介绍道:“这位是家父,徐才正,曾经在朝做过国子监司业。”
话说到这里,贾昌朝就更对徐德善放心了,他要是没有来历名姓,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怪才,不得不叫人提防,但是现在看来,徐德善也是世家出身嘛,既然是世家,那大家就都还是一个圈子里的,大家就都朋友了嘛。
于是,感情上接受了对方,接下来的宴席就轻松了很多,这得益于宋朝现在宽松的官场制度,就像聘任制一样,任你现在是什么宰相枢密使,哪怕没有犯什么错误,明天皇帝一句话,照样把你发配边疆,你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可能你今天还是一个无名小卒,甚至连官品都没有,明天被人赏识了,一样的可以调入中央,哪怕品位不高,可是实权很大,足以让那些朝廷大员看见你以后点头哈腰。
所以,宋朝官场中的高低上下之分没有那么明确,贾昌朝放下了官架子,那就和一个平常老头没有什么区别,与徐才正左右而坐,谈论些诗书雅事,倒也快活。
吃过了午饭,贾昌朝感觉到累了,便住在了徐府,得知贾昌朝的身份之后,惊喜的两位夫人亲自把正房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请贾昌朝休息,这没有什么好说的,贵客嘛,自然有贵客的身份,你总不能叫人家贾昌朝一个安
抚使来了以后去住客房的大通铺吧。
几乎是全家老小,恭送贾昌朝进屋休息,那些奴仆下人,也躲在角落里,扒着脖子要看看传说中的安抚使长什么样,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贾昌朝走进正屋,人家贾大人要休息了,众人总不能在这里围观了吧,毕竟名人也是要有**的,可是就在众人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却看见在贾昌朝道身后,还有一个小个子身影,毫不客气的,跟着贾昌朝的脚步就往里钻,这个身影,不是徐德善还能有谁。
徐才正下意识的,一把就把徐德善的后脖领子给拽住了,使得徐德善诶呦一声,倒退几步,看见是徐才正拽住了自己,埋怨道:“父亲,你拽我做什么?”
徐德善说话的声音可不小,惹得众人注意力又都集中到了他这里,贾昌朝也回过头来看着徐德善父子二人。
徐才正一下子又尴尬起来,子不教,父之过,徐德善这么没有礼貌的行为,说明徐才正教子无方啊,这叫徐才正多丢人,徐才正恼怒道:“贾大人休息,你这个混账小子跟进去干什么,还不快去给我后面呆着!”
徐德善道:“不,我就要进去,贾大人说的。”
徐才正的脸又抽搐了一下,询问的看向贾昌朝,贾昌朝道:“是我说的,是我说的,小公子天资聪颖,才学过人,我正要和小公子促膝而谈,还望徐大人应允。”
这下子,徐才正更尴尬了,他怎么忘了,人家贾昌朝能够来到徐府,可不就是徐德善给招来的,现在徐德善跟着贾昌朝一起,倒是也正常,不过这样一来,人家贾昌朝看上的是徐德善而不是你这个家长,他这个当父亲的面子可就不太好看了。
不好看就不好看吧,反正是一家人,肉烂也是烂在锅里,徐才正悻悻的松开手,徐德善整理一下衣冠,跟着贾昌朝就进屋去了,临关门,还不忘扭头跟徐才正说道:“父亲,晚上我……嗯,贾大人想吃枣馍馍,多准备些,记得要用沧州的小枣。”说完,不给徐才正发怒的机会,徐德善立即就把门关上了。
要是有可能的话, 徐才正真的很想给徐德善一巴掌,这个小兔崽子,竟然敢狐假虎威,趁机指使起自己来了,这还了得,不是反了天了,徐才正正想破门而入,把徐德善抓出来教训一顿,可是这时候那两位夫人看见自己竟然跟安抚使说上了话,高兴的不得了,管你是谁说的,只要点出来了,那就要准备,不就是枣馍馍嘛,就算是龙肝凤胆,只要是能找得到,就要给你做。两位夫人生怕自己的枣馍馍蒸不好吃,还拉起了徐才正,一路拽到了厨房,给贾昌朝准备晚饭去了。
可怜徐才正,堂堂国子监司业,六品大员,混了大半辈子,不但没有混个更高的官职,最后闲赋在家里,竟然混成儿子的厨子了,这,还有说理的地方没有了。
第五十九章 促膝而谈
贾昌朝走了,就在第二天早晨走的,徐才正一家人长出了一口气 ,同时长出一口气的还有知州刘贤和知县王全早,可怜这两位大人,头一天上午被带到一个每人的地方,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要被一刀砍了,被吓了个半死,到了中午有人过来告诉二人,他们乃是贾昌朝贾大人的护卫,贾大人亲自前来学堂,不愿泄露行踪,故此委屈了二位大人,还望二位大人恕罪。
这二人听了,心中这个不是滋味,在宋朝,讲究刑不上大夫,你看就算是哪个官员,什么贪赃枉法,拉帮结派,只要不是叛国造反,在吏部定罪之前,是很少有人挨过刑法的,就算是抓,也要礼敬有加,至于供词,则要循循诱导。
但是现在呢,自己这两人,一个知州,一个知县,还没有犯什么错误呢,结果就被人抓进了小黑屋,虽然没有打骂,但是却被吓得要死,这上哪说理去。
不过这俩人现在没有心情研究怎么告状给自己鸣不平呢,人家贾昌朝乃是中央外派来的,自己要是把他告了,人家贾昌朝怎么样自己不知道,不过自己这个一个知州一个知县算是别想当了,恐怕自己的状纸还没有送到御史台,自己的官就先被人家给免了,倒时候以民告官,打五十大板先。
于是,两个人老老实实,打听了一下贾大人的去向,得知去了徐府饮宴,而且今天就要住在徐府之后,两人急忙赶奔徐府,不管怎么着,总要拜见安抚使大人一下吧,要打要罚,还得要个理由呢。
可惜,刘贤王全早想的太多了,二人匆匆忙忙赶到徐府门口,只见如今的徐府已经跟往日不同,小小的门洞,就跟大名府的衙门一样,一边三个,站了六名护卫,二人自以为自己大小也是个官了,迈步刚要进去,守门的护卫一把就把二人拦住了。
这时候刘贤的脸色就有点难看了,王全早身为下属,这时候变成了个小跟班,急忙上前道:“我二人乃是州知州刘贤,高阳县令王全早,前来拜见贾大人,还望几位通禀一声。”
守门的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有一个人跑了进去,不一会儿,贾昌朝没出来,周迪却扶着腰刀出来了。
刘贤可是挨过周迪吓唬的,看见周迪,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就胆寒了三分,说道:“下官刘贤,拜见贾大人,烦请通禀一声。”
周迪今天看见贾昌朝对徐德善这么好,大有秉烛夜谈,同榻而眠的势头,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有了一股酸溜溜的感觉,就好像自己老婆给跟别人跑了一样,这样的感觉自然不爽,而不爽的后果,就是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对刘贤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摆摆手说道:“二位大人 ,贾大人已经累了,今日要在此休息一日,明日便回,恕不待客,二位大人请回吧。”
刘贤和王全早很尴尬,要是这里是大名府,二人被挡在门外倒也罢了,没有什么,毕竟一
个河北路那么多的军州,自己这一个州的确算不得什么,进不去门并不丢人,但是这里可是州高阳县境内,顶头上司来到这里,自己这两个当官的,竟然连上司的面都见不到一面,这上哪说理去。
刘贤王全早也都一大把年纪了,人活到这个份上,阅历自然丰富,虽然两人是被拒绝了,两人可不死心,再努努力呗,反正是多说几句话的事情,又少了块肉,说不定就能行了呢,于是刘贤厚着脸皮上前一步道:“这位大人,我等身为本地官员,拜见大人乃是理所应当,若是大人疲惫,我等给大人请安便告退,还望大人给通禀一声。”
周迪不耐烦的看了看刘贤二人,心说大人现在只顾着和那个徐德善亲热,连我都顾不上搭理,哪里还有功夫搭理你们,于是直接说道:“贾大人已经吃过饭,睡下了,两位大人若是要见,请明天再来吧。”
周迪这个理由实在是强大,任你是谁来了,人家贾大人已经睡觉了,你就不能打扰大人休息了吧,可是偏偏这个时候,里面穿出来一阵贾昌朝与徐才正爽朗的笑声,刘贤和王全早自然听见了,疑问的看向了周迪。
周迪有些尴尬,想了想,对刘贤说道:“二位大人稍等一会儿,我去禀报大人一声。”
周迪说完,转身就进去了,随便的在门口转了一圈,片刻的功夫又出来了,面无表情的对刘贤说道:“大人说了,不想见你。”
刘贤犹豫道:“可是,我怎么好像听见贾大人一直在说话,没有停下来啊。”
……
最后,刘贤王全早两人也没能进去徐府,看见贾昌朝的面,但是大门进不去,二人也不能就这么回去不是,领导的心思,总是难以琢磨的,这时候贾大人不让自己进去,可是万一贾大人想起点什么事情想要召唤自己,自己又不在这里,那便是自己的过错了,刘贤与王全早商量了一下,最后干脆,两人就直接在门口等了下去。
若是平常人等人,可是站累了坐着,坐累了趴着,趴累了躺着,管你一个什么台阶平地,吹吹土就坐下了,但是刘贤王全早是什么什么身份,一个知州一个县令,朝廷命官,不管在自己家里什么样吧,现在是在富平乡里,百姓眼前,自己若是跟普通人一样坐着,岂不是丢了官员的身份,没有了形象,没有了官威,被百姓看了去,以后再升堂审案的时候,哪里还有人怕你。
所以,这一天可苦了这二位大人,两人为了显示出对贾昌朝的尊敬,穿戴好了官服,微微欠身,恭恭敬敬,一丝不苟,就这么站在了徐府门前。
周迪看见,有些意外,怎么说这两个人也是朝堂的官员,还是文官,如今这么站在这里,时间短了没什么,可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真要是给累出点什么毛病来,恐怕责任还要怪在自己头上,自己还是去给他们通禀一声得了。
想到这里周迪转身进了院子,不巧,这个时候刚好碰见贾昌朝与徐德善手拉手走进屋子,促膝而谈去了,周迪刚要上前,就看见徐德善转身“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叫周迪吃了一个闭门羹,周迪心中这个别扭啊,以前能跟大人一个屋里待着的,不是自己吗,怎么一天时间,自己就失宠了呢。
周迪暗自翻了一个白眼,轻声拍门,问道:“大人,州知州刘贤,高阳县令王全早求见。”
周迪本想着无论贾昌朝见或者不见,自己这样也就有个交代了,可谁知道里面贾昌朝没说话,徐德善的声音却传了出来:“不见不见,叫他们回去休息吧。”
周迪咧了咧嘴,心中暗骂,自己是问的贾大人,什么时候轮得着你这个小毛孩子插嘴了,这好歹关系到一个六品一个八品官员呢,也算是件大事,周迪原地没动,等着贾昌朝的吩咐,可周迪等了一会儿,屋里面贾昌朝竟然没有了动静,过了一会儿里面贾昌朝竟然跟徐德善说起话来了,还想没搭理这茬一般。
哎呀,周迪也就奇怪了,你说徐德善一个小孩子,有什么特别的,这个给贾大人灌了什么**药,能叫贾大人这么听他的话,要不是屋子里面能够听见贾大人说话,周迪都要以为徐德善把贾昌朝骗进屋里,把贾昌朝杀了呢。
没有办法,周迪只能转身出来,对刘贤二人施礼道:“二位大人,这一次我可是真的请示过贾大人了,二位还是回去休息吧。”
刘贤忍不住问道:“不知道贾大人在里面做什么,若是身体疲惫,我可以找些奴婢来给大人拿捏一下。”
周迪道:“不用了,大人现在正在……嗯,与徐德善交谈,不让他人打扰。”
“……那我们在这里等候贾大人,待贾大人出来之后,我们再行拜见。”刘贤说道。
“两位大人也不用等了,估计大人今天是不会见你们了。”周迪道。
“这是为何?贾大人真的是这么说的?”刘贤难以置信道。
周迪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其实这话不是贾大人说的,连之前叫你们回去也不是贾大人说的。”
刘贤急了,道:“那这……”
周迪道:“这话都是徐德善说的,但是徐德善就在贾大人身边,他说了,贾大人并没有反对,所以……二位还是请回吧。”
刘贤王全早听了,现在的心情,并不比周迪好受多少,这算什么,人家安抚使来了,竟然不见自己,而是取去见一个小孩子,见小孩子也就罢了,这个小孩子还敢堂而皇之的指使自己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侮辱斯文,侮辱斯文啊。
刘贤这时候真有心甩袖子就走,但是咬了咬牙,还是没敢这么做,乖乖的和王全早在徐府门口等了一天一宿,等贾昌朝走了,这才作罢。
第六十章 报名
贾昌朝走了,刘贤走了,王全早也走了,一片慌乱之后,徐府里又恢复了平静,但是徐府的名声却是轰动了整个高阳县,比起想当年徐才正辞官回来,可是出名了太多,另外一起出名的,还有徐德善所建的学堂,相想看,安抚使大人,一路首脑,亲自前来视察工作,并与建造者亲切交谈,这是多大的面子与荣光,不仅是高阳县,就算是整个州都觉得倍有面子。
这样一来的好处自然是大大的,原徐德善还发愁自己建造这么一个学堂,没有名气,没有生源,现在好了,徐德善又跑了一趟县衙,现在的县衙对于徐德善来说,跟自己家的后花园没有什么区别,徐德善的大名早就传遍了整个高阳县,就连马德彪这样的二愣子,都对徐德善礼貌有加,所以徐德善来了,连一声通报都没有,直接从大门进到了王全早的私宅,然后一脚踹开了王全早的屋门。
也亏的王全早已经四十多岁,改享受的都已经享受过,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了,可是堂堂知县大人没穿裤子的样子还是挺让王全早生气的,王全早顿时气红了脸,很客气的叫徐德善滚了出去。
王全早对于这个徐德善,真的是又恨又怕又喜欢,不过说别的没用,就凭借贾昌朝对徐德善的喜欢,只要自己帮助徐德善把他的学堂办好,想来到任之时,官升半级是没什么问题,于是等王全早穿好衣服出来,与徐德善交谈了几句,便直接叫衙役在大门口贴了一张告示,徐德善的学堂即刻招生,下月上课,然后,再让人把告示抄了几分,拿到县里各乡中去,欢迎众乡亲踊跃报名。
王全早拿起笔来,正要写,可是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皱起眉来,徐德善在旁边看见,吓了一跳,急忙问道:“王大人怎么还不下笔,难道其中有什么不妥不成?”
王全早道:“对啊,我发现一个问题,没有办法下笔。”
徐德善问道:“什么问题,大人说来听听。”
王全早道:“问题就是,你的学堂虽然已经建好,可是他好像还没有名字,没有名字,你叫我怎么写。”
徐德善道:“这个好办,现在想一个名字不就好了。”
王全早道:“按道理说新建学堂,要到县衙备案,走一个手续,不过这学堂既然是县衙出资,你来督造,那这个手续之后再补吧,你却想一想,这个学堂叫什么名字吧。”
徐德善皱眉想了想,说道:“这还不简单,既然是在富平乡修建的学堂,那就叫富平乡第一学堂。”
徐德善说完抬头看了看王全早,可是王全早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看,徐德善想了想,接着说道:“你要是觉得学堂是县衙出资,叫富平乡第一学堂的话突出不了你的功绩,那就叫高阳县第一实验学堂如何,或者把名字叫大气一点,叫河北第一技术学堂如何?”
王全早使
劲盯着徐德善,认真的说道:“小公子,咱们说真的,你就不能给这个学堂起一个好听点的名字吗,比如说白鹿岳麓什么的,这个第一……也太……俗气了些吧。”
徐德善道:“有吗,没有吧,这学堂嘛,叫什么都一样,最重要的,还是要看教的好不好,反正这名字就是这几个了,你随便挑一个写吧。”
对于徐德善这儿戏的态度,王全早是很气愤的,要是有可能,王全早恨不得翻开自己的藏书,逐字逐句的给学堂挑一个响亮名字,但是王全早有这个心,实在是没有这个胆,他对于徐德善敢怒不敢言,斟酌了半天,还是选择了一个高阳书院的名字写在了布告上,叫衙役贴了出去。
在这个年代,衙门贴出来的布告便是百姓们了解天下大事的唯一途径,这布告一贴出来,满大街各种各样,闲着没事干的人便都围了过来,不管识字还是不识字,一样都要看一个热闹。
能识字的,自然能够看懂什么意思,有不识字的,旁边便有识字的人炫耀一下,没有一个时辰的功夫,高阳学堂的招生广告就在高阳县尽人皆知。
什么叫做名人效应,之前众人还在谣传徐德善与安抚使大人的种种事迹,现在徐德善的学堂就要开始招生了,有什么比这还要刺激的新闻呢,走在高阳县大街上,只要看见有人聚在一起说话,十有**,都是在讨论徐德善的这个学堂。
其实这个学堂要是光凭借着徐德善一个人的名气,热闹是热闹了,但是真正关心的,恐怕并没有多少,因为徐德善的事迹太过传奇,大多数听过的人,都觉得多半只是谣传,再说徐德善就是再厉害,开办了学堂又能够怎么样,难道还能有比自己高价请来的先生教的好吗?
这样的心理,徐德善早就考虑到了,办学校嘛,管理人员不是最主要的,能够吸引学生,或者是吸引家长注意力的,是在学校里,要有一位能够压得住场面的老师才行,这才是学堂真正的金字招牌,而徐德善这个学堂的招牌,不是别人,正是徐德善的老父亲,徐才正。
徐才正是什么,国子监司业,专门给京城里面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孩子上课的,那水平还能差的了?瞬间就把这些大户家里的先生比的一文不值了,为了孩子的前程,家长们一咬牙,粉粉跑到了学堂里询问细节,那种场面,不管家里有没有小孩的,都愿意跑去凑个热闹,基本上能够达到十室九空的效果。
这个时候,徐德善的第一步计划就完成了,然后他学堂正式的招生也就启动了。
这个学堂,果然分成了士农工商五科,其中士科由徐才正教导,而农工商三科,则是由徐德善来上课。这年头,谁都知道百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何况士科乃是徐才正教书,人们哪怕奔着徐才正的名头,也要一窝蜂的报名士字科去,而这个时候,徐德善则给学堂立下了另一条规定。
学堂是县衙建造,为国为民,不收取学生费用,但是呢,为了鼓励学生好好学习,凡是报名的学生,都要收取一定数额的押金,等到或半年或三月的课程结束之后,徐德善会组织学生考试,若是考试及格,则押金全数退回,而若是考试不及格,不好意思,押金就当捐给学堂做公益了。
另外,徐德善把士字科学生的年龄规定的很苛刻,只招收十五到二十五岁之间的青少年,毕竟徐才正人家是先生,不是保姆,年龄太小了没法管,年龄大了注定没有什么发展前途了,所以这个年龄就卡死了很多人。
最后,就算是符合了以上的两个条件,士字科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报的了的,因为想要报士字科,先要拿来纹银十两作为押金,若是没有银子,那就签一个卖身契,勤工俭学,每日里除了上课读书,剩下的时间里,做饭打杂,扫地烧水便都是你的活了。
有了这三个条件卡着,整个高阳县里能够报的了士字科的恐怕也没有几个,相比于士字科,其他三科的条件可就要宽松的多了,其中商字科作为仅次于士字科的存在,条件就放宽了一半,而条件最宽的农字科,想要报名的话,只要十个铜板就行了,年龄只要不是走不动路的老大爷就可以。
人都是有选择的,就算是那些县城里的那些商贾大户,在看了这些条件之后也不由得心里犯一些嘀咕,大家都知道读书最好,可自己的孩子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材料,什么孔子曰孟子云,读起来就要打盹睡觉,二十两银子不是钱啊,干嘛白给了那个徐德善,倒是这个商字科看着不错,叫孩子学些知识,以后帮自己打理生意也能当个帮手。
人家有钱人家都这么想了,再穷一些的工匠就更舍不得拿出来毕生的积蓄去学什么虚无缥缈的诗词歌赋了,你读你的诗,我做我的活,还不都是一样的活着嘛,凡是来到了,或者参加过建设学堂工程的工匠,见识过了徐德善的手艺,都惊为天人,同时,这些人深知在这个行业里,若是技术落后于人是多么的难过,所以十有七八,都愿意自己,或者把后辈送到学堂来学习一下。
当然,徐德善的学堂最不缺的就是这一科,没办法,刘贤既然知道了贾昌朝对徐德善的学堂这么看重,自己怎么能不给点面子,于是官方报名,凡是州境内在籍的工匠,以户籍为界,十中选一,全部都要到高阳学堂来学习,这一下子,就把徐德善的课程排的满满的了。
再有,就是农民了,可能对于这个时候的农民来说,学堂是一个很遥远的事物,但是得益于高阳学堂的推广力度和徐德善的坊间传闻,所有人都知道了高阳学堂的存在,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知道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有人动起了些小心思,不是所有人都是想要种地一辈子都,这个学堂,会不会成为改变人生命运的转折点呢,何况,报名只要十个铜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