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骂阵的艺术
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之一,当盖勋有了八卦之心。
不论是旁敲侧击,还是直截了当的发问,他想要知道的,他总是会知道的。
就如同此时,盖勋效仿了公孙禄连拍马屁的造诣都用上了,而想要得到的答案,只是刘云对于马腾的态度。
“盖老,我老实说,抓了马文鹭,全然是个巧合!而抓了马铁,则是王治差点搭上了一条命才抓来的。如果要将这一切找出一条关系线,那便是狗屎运,我踩的很准。”刘云笑着说道,盖勋想要知道的,他还偏偏就不说了。
让这老爷子先自个儿琢磨琢磨,虽然他并不是老,只是一头花白的头发看着老。
盖勋坚持着自己的意见,强调道,“可我始终觉的,主公一而再,再而三的擒马氏一家的人,是有所打算的,图谋参狼羌,先零羌?”
刘云轻哼了一声,说道:“未驯服的民族,唯有屠刀可让他们低头!三乱大汉,搅的民不聊生,遍地孤魂野鬼,这样的部落便是主动向我投靠,我也要杀其羽翼,折其根骨,以正其风!”
在凉州这片土地,刘云真正想竖起屠刀的,唯有西边的羌人。
他们所挑起的战事,并非是为了征服,更多的是为了劫掠和杀戮!
在他们的眼中,东边的大汉朝子民,或许就如同他们所放养的牛羊,可随意杀戮。
他们的脑门上所顶着的,就是野蛮二字!
而这,是让刘云非常不爽的。
为了征服而起的战争,不论打着什么样的旗号,都或能接受。
但为了锤炼怀中那颗兽心,为了磨砺手中的屠刀,去荼毒无辜百姓,这不能容忍。
当然,和汉人混居的,民风倒还勉强可以接受。
毕竟刘云的麾下,如今羌族士兵可并不少。
盖勋从未见过刘云这番神态,这一番话中,每一个字都带着铮铮之音。
着实把盖勋给惊到了,但同时也觉得老怀甚慰。
在刘云的身上,有盖勋很欣赏,并甘之如饴躬身辅佐的仁义。
但同时,盖勋也很担心刘云会成为一个仁慈过剩,处事优柔的主公。
这样的主公,很难御下,迟早会生祸患。
此时的刘云,说出这番话的刘云,让盖勋的腰又往下弯了几分。
甚至于忘了继续探究他心中尚未明了的八卦!
他想了许久,这才想起来要问什么来着,于是开口说道:“可是主公,若不为此,将马腾擒回来总该……”
然而只说了一半,就被刘云抬手制止了。
“你听!城中发生了骚乱。”刘云屏气凝神,沉声说道。
盖勋只好压下心中要问的话,侧耳倾听,好像的确是有喊杀之声传来。
“主公!”
在盖勋喊出口的同时,刘云掷地有声喝道:“攻城!”
盖勋瞬间挺直了腰杆,一双虎目威严四溢,沉声喝道:“传令全军,攻城!”
战鼓已不知擂过了几遍,静待许久的骑兵方阵,终于动了。
这一动,便是锋锐不可挡的大冲锋。
城墙之上,马玩麾下校尉、军侯各司其职,匆忙应战。
这是一场很古怪的战役,骑兵竟然大冲锋攻击有坚固防御的城池。
这领兵之将该是脑子不太好吧?这是马玩麾下诸将几乎统一的一个认为。
一个傻子带着近万名士兵送死,顺带给他们送功劳,这又是一件美事。
一瞬间,万箭齐发,擂石滚木如下饺子一般招呼了下去。
城上那些将领打的很得瑟,甚至命人搬来了酒,想要搞点有情调有感觉的防守战。
一群骑兵,即便有万人之众,可他们没有攻击坚城的云梯,没有投石车,单凭他们手中的弯刀,是不可能砍上高达十仞的城墙的。
就这样的战役,饮酒作乐戏耍敌军,岂不是很美?
至于城中的骚乱,他们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几十个人的反抗,就是那星星之火,只需随手轻轻一扇,就灭了。
然而,变故总是在他们最兴奋的时候,就发生了。
随着轰然几声巨响,城门塌了!
当士兵仓皇失措的将这惊天之变报上城头,刚刚还在城外的敌军,已冲了进来。
几名校尉手中的酒樽哗啦啦摔在了地上,只剩下满眼的惊恐。
“还愣着做什么?迎敌!”
“对对对,我们尚有近三万兵马,可将他们困死在城内。”
“都切莫惊慌,他们只是骑兵!尽管城门被破,可城内巷道狭窄,不利于骑兵冲锋,我们依旧有优势。”
“如此一来,倒还真是啊!这帮狗杂碎,吓老子一大跳。”
……
这些校尉所想到的,刘云和盖勋也早就想到了。
都是领军作战的人,是会犯傻,但也不可能真的是傻子。
尤其,盖勋还是一名实打实身经百战的老将,这点常识,他不可能想不到。
在这坚城之内,骑兵确实不利于施展,但骑兵有骑兵的好处,机动性强。
一入城,刘云与盖勋便分兵两路,在城内开始了绕圈子。
绕着圈子冲锋,碰见阻挠的就冲上去砍杀一波。
这打法,大概有点像是老鹰抓小鸡。
屯守在城墙上的士兵,刘云是奈何不了他们。
可城墙上的士兵也奈何不了刘云到处乱窜的骑兵,往往他们手中的箭还没瞄准,刘云就已经率军溜了。
而敢下城迎战的,往往挡不住骑兵的一波冲锋。
巷道狭窄,同样不利于步兵的防守。
这一场战役,从一开始就像是一场游戏,打的很不正经。
刘云也没想着往正经去打,即便是反反复复的溜圈子,马不能丢。
舍弃了战马的骑兵,就不是骑兵了。
而且,刘云大致算过,马玩率军近五万人。
即便是攻城折损了一万人,这城中可最少还有三万兵力的防御。
丢了战马,骑兵当步兵使,就凭着近万人,去一打三?那好像也打不过。
冷兵器对决,普通百姓便是战士的年月,以少胜多的案例有,但几近于无。
兵力的优势,在一场战争中始终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既然如此,那刘云就在城内溜达呗,看谁消耗的狠。
反正没了城门的狄道城,就像是一位开放了怀抱的姑娘。
只要弯刀够锋利,马够快,羽箭就不会扎到身上。
便是杀个九进九出,那也完全是看刘云的心情。
反正狄道城这位姑娘,他是要定了!
费了这么大的功夫,若是不讨点好处,那实在不是刘云的作风。
相比刘云的谨慎打法,盖勋就很是张狂。
马玩麾下这些连名号都提不起来的校尉、军侯,已被盖勋斩了四人!
“草泥马的,就没个能打的吗?一帮怂货,莫不如直接躲你娘怀抱里去,嗷嗷待哺三声,或许老夫看在你娘的面上,就饶你一条贱命!”
盖勋屹立当街,须发皆张的喝骂着,粗俗的像个痞子。
刘云隔得老远,都能听见盖勋那好像按了高音喇叭般的嗓门,不由哑然失笑。
盖老毕竟是盖老啊!
有自己这位名师教导,再加上盖老天生良好的语言天赋,让他在骂阵上,很快就有了飞跃的成长。
就这草泥马啥的,骂人的知道是骂人的话,听的人也能听得出来是在骂人,可偏偏就是听不懂,这就很难受了。
刘云唤过斥候,在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交代道,“一字不差背好了,去告诉盖老将军!”
斥候面露尴尬的低声说道:“可……主公,我已经忘了。”
“你妈挖坑你打桩,你爸掘树你钉棺,你狗日得咋不直接把自个儿先埋了?窝在城墙上养老,你们也真不嫌磕碜,人固有一死,我看你们这帮孙子是想把自己窝囊死!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你们这帮狗崽子争得是氮气吧?咋没把自个儿熏死呢!”刘云口若弹簧,噼里啪啦的说了出来。
然后……那名斥候越发的懵比了。
大概就是懵比树上懵比果,懵比树下一斥候,他的两眼充满了迷茫的焦虑。
“主公……卑职实在……记不住。”斥候弱弱的说道,憋屈的像个拿刀子扎人却没力气的娃娃。
刘云拍了拍脑壳,这是真没办法,人与人的语言天赋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那就自己来呗!
挥手让斥候退下,刘云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表演。
“缩城墙上的诸位,在下刘云,承蒙照顾让我等在这狄道城里夜半一游。但有几句话,实在不吐不快。你们诸位,还真的是你妈挖坑你打桩,你爸掘树你钉棺,你们狗日得咋不直接把自个儿先埋了呢?这样我们的一战,就可以省了!”
刘云话音方落,无数的弩箭就招呼了过来。
但很可惜,没打着,只有零星几支箭落进了阵中。
“怂货!有本事你们下来呀!老子把你们牛儿都给你剌了!一群丢人现眼的玩意儿,马玩将军将如此重要的狄道城交给你们,就是让你们这么守的?一群孙子,连下城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你们还活个鸡儿,自裁了事吧。”
刘云瞬间仿若打通了任督二脉,原先准备好的骂词不用了,口若悬河,现编现骂。
“人固有一死,或重如泰山,或轻如鸿毛,我看你们就是个嘎嘣儿屁!窝囊死算球。提溜个狗上城,都比你们有勇气。你们手中拿的是刀枪努箭,不是科雉儿的搡门棍,那玩意是杀人的,不是你娘的菊花杵!一群废物!”
第四十七章 悠闲的围城
当刘云野蛮起来,土匪的气息还是像模像样的。
盖勋带着兵马和刘云会和到了一处,抱臂看着刘云骂阵。
看着刘云上下嘴皮子一翻,便是一通噼里啪啦的狂骂,盖勋不由得连连点头。
真的是妙语连珠,巧舌如簧!
尽管有些话他也听不懂,但骂阵的气势有了就足够了。
在刘云终于歇口气的时候,盖勋策马上前,趁机说道:“主公,如此下去,恐怕并非良策啊!他们的胆小,反倒成了急智,我们上不去城,他们也不敢下来。但始终,他们有着兵力的优势。”
刘云也有些忧愁,这帮孙子在损失了一些兵力之后,现在彻底变成了王八。
骂的这么难听,骂了这么久,城上也就吓唬人一般的射了一波箭,然后就没有了丝毫的动静。
刘云在心中盘算了一番之后,说道:“那就歇会儿吧,奔波了这么久,就是人不累马也都累了!我就不信他们会不饿。”
“主公,马玩带着少量的残兵上了白石山,若王将军抓不到此人,他肯定会想办法回狄道城,不若派出骑兵巡视左右。”盖勋下了马,对刘云说道。
刘云背着手,向府衙的方向走去,说道:“盖老看着安排吧,若能擒住马玩,自然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若擒不住,也不必勉强,我们换个办法收拾城上这帮孙子。”
沉重的铠甲伴随着脚步的走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盖勋笑说道:“看来主公心中已有了计策!”
“还没有,正在想……”刘云扭头看了一眼盖勋,一笑说道。
盖勋忽然停了下来,充满威严与智慧的眼睛半眯着,压低了声音,对刘云说道:“主公,其实末将倒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何不如先取了破羌、令巨等地?召姜正率军为先锋,末将次之,可长驱直入,克服凉州北地。”
刘云眼前猛然一亮,“韩遂屯于金城等地的军马,正与庞德、马超三人斗的难分难解,马玩这一支意图直取陇西、汉阳二郡的大军,又是从破羌、敦煌等地抽调而来的守军,后方必定空虚!”
“正是如此,其实韩遂的部署还是很高明的,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将马腾打了个措手不及。又早已安插细作在马腾身侧,只待今朝发难,马腾兵败,实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韩遂并没有算到主公的安排,棋差一招,将这五万大军困在了狄道城中。”
盖勋将韩遂的计划详细分析了一番,接着说道:“韩遂与庞德、马超之战,短时间内很难分出胜负,双方总共的兵力多达十数万,在这凉州地上,这是一场很少会爆发的大规模的大战!而这恰好,便是给予主公的机遇,一举定基凉州北地。”
刘云真的心动了,他原本并没有往以北的地方去想,经盖勋这么一分析,这似乎还真的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遇。
唯一的问题,如此一来便和他原本的计划相左了。
只要夺下狄道城,刘云便可将汉阳郡、陇西郡、罕三地织连成片,便于防守,也便于后期的发展。
罕土地以草原为主,是刘云早就盘算好的放牧之地,将屯驻兵马,专司放牧。
农务所需耕牛、供给军队的战马等,在刘云的计划中,以后都将会从那里出。
而陇西之地土壤肥沃,特产丰富,适宜生存,那里将会是日后主要的粮食产区。
再加上,勾连丝绸要道,下连巴蜀的龙桑城坊市。
在刘云的盘算中,那里应该会成为凉州的商贸集散中心。
而作为刘云大本营所在的汉阳,在不久的将来,应该会成为工业区。
这两郡之地,如此安排,便大概差强人意了。
刘云不敢妄言能发展到多好,但绝对会比以前好上许多倍。
但凉州北地,那里能做什么呢?
不关战略意图,刘云在意的还是这些地方的后劲。
“盖老,那依你看这狄道城又会如何?”刘云一边盘算着,一边问道。
盖勋心中显然早已有了答案,便直接说道:“若马玩侥幸逃脱,他定会回到狄道城,重拾部曲!这是毋庸置疑的其一。而韩遂从凉州北地跨越千里调遣这么一支大军南下,其根本意图,定然不仅仅是夺取狄道,他屯粮秣于白石城,显然是做好了旷日之战的打算,覆灭马腾所部是他首要的目的,其次,应该便是主公。”
刘云接了盖勋的话,说道:“所以马玩重拾部曲,定会一举克服陇西、罕等地,然后试图吞并汉阳郡,没错吧?”
盖勋点了点头,说道:“尽管马玩在主公面前吃了一场败仗,折损数千人,但根基犹存,有这狄道城中的两万余人马,陇西郡简直唾手可得。”
“那倒是!如今的陇西比之破羌、令巨等凉州北地城池恐怕还要空虚。别说有两万余兵力,便是几千人,也能轻易下了陇西这几座城池。”刘云微挑眉说道。
这还真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在眼下,除了狄道城这根骨头难啃之外,其他的,其实都比较好啃。
可刘云偏偏就跟这根难啃的骨头杠上了,心中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执念。
盖勋看刘云还有所犹豫,便接着说道:“主公,夺取凉州北地,此为上策!且不管韩遂与马超、庞德之争,最后到底是谁输谁胜,只需拿下破羌、令巨、西平、姑臧这四城,便可断了韩遂与西城、张掖、酒泉的联络,令其首尾难以相顾。”
“而若韩遂败了,他将再无路可去,唯有借道参狼羌,率败军北上,和敦煌等地的部将合兵,困守关外之地。而若他胜了,也唯有蛰伏金城,或东进长安,与董贼苟合。”
刘云轻笑了一声,说道:“你这个上策一出,让我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诸葛亮!这位人中龙凤,也快要出世了,还是很期待的。盖老,那下策呢?”
“主公提过许多次的诸葛亮,老夫也很有兴趣。”盖勋笑着打趣了一句,说道,“还有中策!”
刘云踢开散落一地的木板,在石阶寻摸了一块干净的地儿,坐了下来,说道:“好,好,那你先说说中策!”
盖勋自怀中摸出皮囊,咕咚咕咚灌了两口酒,一脸舒爽的摸了把嘴,方才说道:“主公,这中策,便是克服陇西诸城池,募兵坚守,再伺机蚕食狄道,驱役马玩这两万余兵马。榆中战事像是一滩浑水,马玩就是一路孤军,应该再无援兵。”
刘云苦笑了起来,说道:“看来在盖老看来,夺取狄道城,方才是下下之策啊!”
盖勋没吭声,大概等同于是默认了。
这个答案着实让刘云有些意外,“那你为何之前不拦着我点?还二话不说,就跟着我干了!”
刘云瞅着盖勋,略有些郁闷,这老小子大概是把他当成二比看了。
盖勋拉伸了一下略微有些僵硬的胳膊,说道:“主公,我在前番便问过,初以为主公有良策可平马玩所部。”
刘云夺过盖勋的酒囊,灌了两口酒。
他现在很需要清醒一下,这老家伙暗搓搓的办事风格,是真让人受不了。
大概就是正儿八经的事后诸葛亮了,这都已经攻入狄道城了,才说这上中下三策让刘云选,实在是太糟心了。
“其实,狄道城并非是拿不下,只是做法过于卑劣!”刘云低叹一声说道。
盖勋猛的看向了刘云,轻声问道:“主公该不会是打算……屠城吧?”
“那倒不是,屠城这种事情有违天和,我做不出来。但驱百姓离城,坚壁清野,放火烧城,倒还可以做到。”刘云一字一顿的说道。
马玩这些部曲的胆小,真的是让刘云大开了眼界,但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们这个做法是很聪明的。
他们把刘云逼到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地步,看着眼前的狄道城,简直味同嚼蜡。
但凡有一个嚣张一点的校尉,率兵前来围堵,刘云原先的计划,十之**就会成功。
酒囊重新回到了盖勋的手中,他淡然说道:“但主公不会这么做的,他们绝对会射杀百姓,不让百姓出城,而爱民如子的刘府君是最见不得这种事情的。”
“所以啊,就等着看他们会不会咬钩吧。如果在天亮之前,他们不趁机围堵我们,那便撤军,先把安故这等小城拿了再说。”刘云往火堆边靠了靠,仰头倒在石阶上,望着星光闪耀的天幕发呆。
盖勋小口小口的喝着酒,说道:“看来主公是选择了中策!”
“不!我选择三策全要,马腾和韩遂几乎动用了全部的兵力大战于榆中,如今能调动兵力,也有兵可调的只有我们。那干嘛不趁火打劫,把能拿的统统都拿了呢。届时,我分兵一万,应该足以防守凉州北地了吧?”刘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慵懒说道。
人在温暖的环境中,困意就渐渐的来了。
接连两夜一天的不眠不休,让刘云有些飘飘然,脑子也不那么好使了。
好在盖勋麾下部曲都养足了精神,要不然这一仗还真难搞。
想到这里,刘云忽然一个骨碌翻了起来,瞪着泛红的眼睛问道:“盖老,你觉得他们累不累?”
“什么?!”盖勋被刘云突然的一惊一乍吓得一愣。
第四十八章 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
在自己强烈犯困的时候,刘云想到了城上的马玩部曲。
他们……应该更困!
翻山越岭,从千里以外奔波而来,几乎一口气没歇便马不停蹄的攻打狄道城。
在攻打狄道城之前的事情,刘云是大概猜的。但攻打狄道城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这他可是清楚的,马玩麾下这些部曲,根本就没有一个可以休息的机会。
而狄道城破,马腾刚刚兵败,刘云立马就来了。
如此高强度的作战,除非他们都是不会感到累的铁人,否则,此刻大概应该一个个都快成软脚虾,累到分不清自己在哪儿了。
而那些校尉为了保持警惕,肯定会准备随时作战的状态,最常规的办法便是让将士们分批休息。
刘云忽然间很想给自己两巴掌,脑子真的是进猪油了。
他绞尽脑汁的还在想什么办法呢?脑子里面跑了半天马,各种阴招损招挨个过了一遍,可偏偏把摆在眼前的办法给忘了,这便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啊!
刘云越想越激动,他娘了个腿儿的!
累的是一方面,脑子不好还是根本。
其实,他在之前倒是想到了这一点,这才用盖勋的部曲代替了王治麾下,让他率兵去休整。
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竟然就给忘记了,真是煞笔啊!
刘云现在敢肯定,他此时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应该就是城上那些士兵们的状态。
“盖老,这俗话说的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马玩这些部曲已经连续作战一天一夜,你觉得他们还有多少的战斗力?可我们如今兵强马壮,便是舍弃了战马,战斗力也是这群疲惫之师的数倍,还犹豫什么,上城直接砍便是了。”刘云激动到一把拽住了盖勋的衣袖,眼中精光熠熠。
盖勋慢吞吞的收拾起了酒囊,起身说道:“老夫以为主公不会想到这一点了,如今看来,主公毕竟是主公,一眯眼便幡然醒悟了。”
刘云的眼帘顿时沉了下来,这老小子竟然又在装死,合着他早就想到了是吗?
尼玛的,真的是……太气人了!
“你想到了,就是没跟我说?盖老,你这个将军当的,对主公实在是很不负责任啊。”刘云揶揄说道,说实话,他是有那么一些生气的。
盖勋这么做,到底因为什么,他不太清楚,但刘云觉着就是不太舒服。
感觉他这个主公,在盖勋的面前,就像只猴子。
他本来什么都想到了,可偏偏就是不告诉你,这算什么?
盖勋慢慢的穿戴好了盔甲,将靴子紧紧扎好,又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躬立刘云面前,仪式感十足的纳头一拜,沉声说道:“主公,请恕末将无礼!”
“盖老,你先起来,有话直说!”
刘云被整了一头的雾水,快步起身亲手扶起了盖勋。
盖老儿这算哪一出?刘云实在有些看不明白。
这个谜题,盖勋在起身之后,亲口说了出来,“主公,末将如此,实是别有用意。我这一生几乎都奔波在战场之上,尽管我并非是骁勇善战之将,但我亲历过大大小小无数场战役,在这片家国土地上的战场,我十分的熟悉。”
“可,主公并不熟悉。有些话末将便直说了,论行军打仗,主公更像是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尽管主公有很多新奇的想法,总是在出人意料之间,取得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但每一场战役总是有所遗漏,而这些遗漏在许多时候往往是致命的。”
刘云轻吸口气,侧目看着盖勋,恍然间他有些明白了。
他问道:“所以你这是故意在磨砺我?”
盖勋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忤逆刘云的,直言说道:“禀主公,末将的确是有这么一番意思,也算是倚老卖老,在主公面前使了小性子吧。”
拂着花白的胡须,盖勋淡笑了一下,接着说道:“主公对于战场的考虑,在于一个奇字,袭金城,夺罕,乃至于今夜杀个回马枪夺狄道,所用战术总是出人意料的。但一场战役,是需要从地势、兵力、粮草、气候等等诸多方面,全盘考量的,行错一步,或许就是满盘皆输。虽然主公麾下如今有王治、赵登、姜正数员大将,但身为汉阳之主,三军之帅,主公应有这般远见卓识。”
“便如奇袭金城,就是一险中又险的险招。韩遂恐怕是为了图谋马腾,而未将主公放在眼中,这才有了那一丝成功的机会。如若韩遂真将主公视做对手,以金城、榆中、允吾三地互成犄角之势,近六万兵力,主公麾下一万三千人马,恐会尽数留在金城关下。”
刘云听的十分认真,盖勋说的都是实打实的实际情况。
有些事情,刘云事后仔细一想,也是被惊出一身的冷汗。
正如他常常自嘲所言的,这半年走的路,狗屎运的成分占了太多。
来到这个时代,盖勋是第一个丝毫不给面子,主动给他讲这些东西的人。
其实,刘云很感激盖勋能说这些,他现在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很多。
而这用兵之术,是首要的。
盖勋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对于战场,刘云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新手,所以他总是绞尽脑汁的去想一些别人想不到的办法,一个新手,最好的或许就是出奇制胜了。
史料上的盖勋耿直的可怕,现实显然也是如此,刘云很感谢他的耿直。
“多谢盖老指点!”刘云站起来,对着盖勋长揖,深深一礼。
盖勋坦然受之,扶住刘云的手腕说道:“主公,末将虽少出谋划策,但主公所有的决定,末将都深思熟虑过。即便是走一些弯道,但能让主公有所领悟和成长,在末将看来,些微的损失不足为虑。”
“盖老真是有心了,当为我师!”刘云心中一暖,正色说道。
他忽然间真的很想拜盖勋为师,从一点一滴的微末开始学起。
盖勋被吓了一跳,差点从石阶上摔下去,连忙摆手说道:“这可当不得,用主公的话来说,我装装比就可以了,给主公当师父却是万万不可的。”
仪式感那么强,又那么有深度的话题,被盖勋一句装比瞬间全给搅和没了。
刘云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可真是老顽童盖勋呐,装比说的真溜。
“盖老,我是认真的!还请收下我这个顽徒如何?”刘云一脸认真的说道。
盖勋慌忙摆手,赶忙说道:“主公,此事万万不可。但凡主公有何疑虑不解之处,末将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至于为师,末将属实不敢当。”
看盖勋那一脸紧张的模样,刘云只好放弃了拜师的打算。
“既然盖老坚持,那便作罢吧,哈哈,话说回来我这个拜师的方式,确实太随意了一些。那言归正传,我的意思是等城上敌军松懈,给他们一个稍微休息的机会,然后再突然袭击,应该是最恰当的时机,你以为呢?”刘云问道。
盖勋表示赞同,点头说道:“马玩麾下那些校尉应该并不知道主公此时所率,已是另一支军马。他们必然还认为主公也同他们一样,所带领的是一支疲惫之师。主公知晓他们的深浅,他们也自认为知道主公的底细,这便是我们的时机所在,趁其不备,突然袭击,定会让其措手不及,人仰马翻。”
刘云抬头看了一眼已有一丝灰蒙蒙的天色,说道:“还有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就会天亮了,那就再稍等片刻,好歹让他们眯眯眼,做个短暂的梦。”
……
狄道城的战局,在此时演化到了一种很诡异的局面。
城墙上是马玩部曲的,城内则是刘云的,大家互不干涉,在这圈土而起的城池内,竟保持了古怪的和平局面。
夜幕下,宁静到让人发慌的狄道城,看不出来像是一处战场。
蜷缩在家中的百姓,用不解的目光逡巡着空荡荡的街道,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走出门去一探究竟。
成为这样的一个局面,应该要怪刘云。
他太小心,又把敌人想的太强大,才会成为如此。
其实,马玩麾下那些校尉,此时估计也挺心慌的。
战又没有胆气,休息却又不敢眯眼。
他们既希望这样的一个局面,可又怕这样的一个局面。
阴谋诡计或许并不存在,但每一个混迹在战场上的人,总是会有这些担忧。
刘云没敢再眯眼,瞪大了眼睛看着光亮渐渐淡去的弯月。
二宫的人,应该没有全部死绝吧?
这可是王廷费尽了心思,才网罗来的一批人。
如果就这般轻易的葬送在狄道城中,刘云实在难以用可惜去形容,他的内心有些凄惶,很不是滋味,他非常不希望会是这样的一个落幕。
可,直到此时,依旧没见二宫一个人前来报到。
为了一个狄道城,搭上精心训练的数十名二宫刺客,这一战,即便是胜了,在刘云的心中也已经败了。
九宫司不仅仅是王廷的心血,也是他的心血。
……
第四十九章 锋芒初露的二宫
时间就像是屋檐上的雨滴,在一点一滴间,那群山的尽头,天地的边缘,已有了一丝白蒙蒙的光亮。
全新的一天,马上就要来临了。
狄道城最庄严的所在,占地广阔的府衙,很没面子的变成了马厩。
甲胄鲜亮,龙精虎猛的刘云麾下将士,舍弃了战马,骑兵变步兵,分成四股,趁着天地间最后的一丝灰暗,奔向了四面城楼。
刘云亲自率领着两百亲兵和三千将士,摸向了就近的南城楼,他钟情于南方。
如今只留存在记忆中的故乡,就在南方。
战斗是在无声无息间开始的,场面比刘云和盖勋所猜测的还更要夸张一些,那些士兵睡的简直比猪还要死。
刘云在夜间率军撤守府衙周边后,马玩麾下那些校尉,便摆出了包围之势,将兵马屯于城内各处要道与巷弄间,看样子是想困死刘云这支骑兵。
但就刘云所看见的情况,他们这么做似乎并没有任何的意义。
因为此时此刻,那些士兵一个个似乎有些瞧不起这冰天雪地的天气,睡的东倒西歪的,好像也有些瞧不起刘云所率这一万精骑。
他们真的有些过分,直到刘云带着人马到了他们的眼前,这数百人的小营地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大家睡的都还挺香甜。
在这一瞬间,刘云甚至都不想下令砍人了。
这好像跟切瓜砍菜,并没有什么区别,实在有点欺负人。
那便统统绑了吧,毕竟身为一个穿越者,刘云的心还没有那么的歹毒。
杀人这种事情,刘云如今虽然是习惯了,可内心总还是有一道关卡的。
急促的战鼓终究还是在城头响起来了!
但听着软绵绵的,少了一丝紧迫的战场气氛,这鼓也像是没睡醒一般。
城墙上下屯守了两万多人,自然不可能全部都睡死过去,刘云这样明火执仗的行为,肯定还是会有人看见的。
不然,这仗估计也就不用打了。
大队的士兵从城头涌了下来,看着气势还是有的。
刘云淡定的扫了一眼,也不用去考量隐匿行迹了,舞起长刀,当先大喝着冲了过去。
“兄弟们,砍他娘的!”
话粗俗到了极致,效果倒是贼好,本就雄赳赳的士气在瞬间又拔高了几分。
主公身先士卒,胆气这么的好,底下的士兵自然在瞬间就有了砍人的力量。
整齐的呼喝声中,狭窄的城墙上,很快便处处是厮杀。
一名身长七尺的壮汉,手提一把开山斧,忽然横在了刘云的面前。
“你就是汉阳那小贼刘云?先吃你家爷爷我一斧!”
在这样美丽冻人的季节,这孙子竟然还光着膀子,真是把自己当牲口对待了。
刘云看的有点傻眼,他以为自己麾下那些穿个毛衣就喊热的家伙,已经很过分了。
真没想到,今儿个还他娘的遇见一个光膀子的。
这是真不把冷的人鼻涕都吸不住的冬天放在眼里啊,太张狂了。
“砍他!”
刘云往后一闪身,愤怒的大吼道。
妈勒个巴子的,他套了两件毛衣还冻的跟个鬼似的,这狗东西竟然光膀子。
还要跟他单打独斗?妈的,太瞧不起人了!
刘云身后,亲兵一拥而上,和雪地一般雪白的刀刃,划出一片刺眼的寒光,招呼向了光着膀子的大汉。
大汉挥舞斧子,左右格挡,以大力硬撼刘云麾下数名亲兵。
但他再如何能打,还是架不住刘云的人海战术。
只是两个回合,便见败相,被逼得节节后退。
“你说你狂什么狂?知道我单打独斗不行,一上来就要欺负人!砍不死你个小王八蛋。”刘云气焰嚣张的骂道。
他就瞧不起这种人,仗着自己一身武力牛啥呀,有的是办法弄他。
论武力,刘云确实不行,但论嘴力,他都敢放眼天下。
“猖狂小贼,胜之不武!”
光着膀子的校尉,以一人之力独当刘云数名亲兵,还逮着机会回怼了刘云一句。
“我勉强算个穷酸书生,你跟我谈胜之不武?你怕是找砍!兄弟们,给我把这狗东西往死里劈!吗的,竟然还有功夫骂人。”在混乱的战场上,刘云张牙舞爪的像个痞子。
于是,又有数名亲兵冲了上去,将那应该足有三百斤的校尉,怼在了角落里。
只是几个回合之后,他就下场了,挺惨的,整个人变得大概就像是稀碎了的西瓜,刘云都不忍去看。
刘云身边这两百名亲卫,身上所穿的铠甲,手中拿的刀,都是特制的。
铠甲将除了眼睛之外,其他的地方全都防护到位,比普通的铠甲要坚硬许多。
至于刀,是比普通的环首刀要更加坚硬,更加锋利的仿唐刀,比普通刀锋利约两倍。
这就是一支钢铁战士!
武力一般的将领,在这样一支军队面前,真的需要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
而面对普通将士,他们还真的有着一打三的实力。
校尉的命运决定着一支军队的气运,他们是除了将军之外的军队根骨所在。
当第二名校尉死在刘云亲兵的刀下,南城墙上的局势便开始了一面倒的屠杀。
战斗并没有多少的激烈,也没有多少的焦灼。
群龙无首的疲惫之师,就像是一群被捣毁了窝的蚂蚁,乱嗡嗡的一片。
投降者众多,逃跑的也有不少,真正坚持抵抗的只剩下了小股人。
在这南城墙上扎堆般的挤了近六千人,却被刘云的三千人,打成了稀巴烂。
战局的进展,比刘云所想象的,还要顺利许多。
当鸣金之声响彻狄道城,这像是闹剧一般的一场战斗,也在此画下了帷幕。
刘云正式入主了狄道,去马腾而代之!
朝阳也在此时像娇艳的花儿般升了起来,今儿是个大晴天。
在这寒冬腊月里,是一个难得的温暖日子。
刘云仰头感受着晨光的拂煦,今天也算是一个美好的日子。
只是……
二宫那帮小子,真的已经全部阵亡了吗?
莫名的忧伤,突然涌上了刘云的心怀……
“主公!”
一个声音忽然在刘云的耳边响了起来。
刘云睁开眯着的双目,扭头一看,不由一脸的惊喜。
他刚刚还在心里念叨着,没想到转眼,就看到活人了。
站在他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甲字一号。
“昨夜为何没见你前来?”刘云故意板着脸问道,心中却是长松了一口气。
甲字一号面无表情的回道,“禀主公,昨夜我们趁机混入了敌军之中,静待决战开始,以策应主公。”
“损失如何?”刘云问道。
虽然害他昨夜挺担忧的,但刘云不得不承认甲字一号的这个安排,是很高明的,刺客就应该是这么玩的。
甲字一号顿首说道:“死了五个弟兄,其余多多少少都有些伤,共斩杀马玩麾下校尉两人,军侯七人。”
刘云忽然有些沉默,死了五个人,这样的战损,其实算是很小了。
但二宫这个组织和其他的有很大的区别,不能同等待之。
这里面的每一个人可都得来不易,五个人的损失,已然很大了。
尽管以五人阵亡的代价,换取了狄道城破,斩杀敌军校尉二人,军侯七人的战果,这算得上是大赚,是一场非常成功的战例。
可刘云还是有些惋惜,或许是他的要求太高了吧。
应该是太高了……
“在城中寻良医即刻医治,好生休养。”刘云抬手吩咐道。
甲字一号躬身应了一声喏,说道:“已安排下去了,公主可有其他安排?”
“回山吧!”刘云未加思索的说道。
二宫这五十余名刺客,在这一场西征中可是正儿八经立了大功。
这一番牛刀小试的崭露头角,将刘云心目中所想要的斩首行动,基本是达到了。
虽然并不是特别的完美,但已过了及格线。
毕竟二宫是初组,又是第一次执行任务,能达到这样一个战果,其实已大大出乎刘云的意料。
“喏!”甲字一号躬身应了一声,转身消失在了混乱的将士之中。
甲字一号刚走,盖勋就带着几名校尉过来了。
盖勋自带威严的目光瞥了一眼人群中渐渐远去的甲字一号背影,对刘云长揖一礼。
“主公,如今我算是见到九宫司的能力了,是真强!”盖勋嘴角带着淡笑说道。
刘云像是一个护短又不会自吹的家长,笑着说道:“如今还差很多的火候,毕竟只是小试牛刀,倒是勉强差强人意。”
盖勋挪回盯着甲字一号的目光,沉声说道:“主公,九宫司堪比一万精兵!”
“哟,盖老竟然有这么高的评价?”刘云相当诧异的问道。
论眼光高,嘴巴毒,在整个汉阳军中,盖勋绝对是当之无愧的魁首。
寻常人可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就连刘云自己,都差点被盖勋给搓成泥巴玩了。
他竟然对九宫司二宫的评价这么高,还真是让刘云格外的意外。
盖勋正色说道:“那是因为我见到了他们强大的手段,悄无声息隐于敌军之中,拔刀便是敌将人头落地,这是末将刚刚亲眼所见的,还差点误伤。他们就藏在敌军那几名校尉、军侯身侧,在我大军攻上城墙之时,突然发难,他们每人仅用了几刀,便镇住了整个战场,我那边根本就没打起来,敌军就投降了。”
刘云能够想象到那个画面,应该绝对很震撼。
虽然嘴上说着差强人意,但刘云的嘴角还是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得意的笑。
就是二宫这个名字,还真不好听。
第五十章 韩遂八大将
一身狼狈的马玩带着残存的人马,终于来到了狄道城下。
初时的一千余人,在路上逃的逃,散的散,如今仅剩下了不足三百人。
满腔的凄凉,在马玩看到雄伟的狄道城之后,终于有所慰藉。
刘云贼子坑他这仇,他来日必报!
待他回城休整几日,必带大军平了汉阳那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来人,开城门!我是马玩。”
仰头望着城墙之上,马玩扬声大喊,内心止不住的激动,终于算是回家了。
一人自女墙间探出头来,看到城下东倒西歪的一群残兵,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哟,马玩,你怎么搞成这模样了?”
马玩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面色间多了一丝青白。
“刘……刘云?!”他伸手指着城上那人,哆嗦着牙关几乎喊不出声来。
内心一度无比热切的马玩,此时便如同这寒冬腊月的天气一般,瞬间一片冰凉。
狄道城……丢了!
他的近三万军马……也没了!
“不好意思,就是我!你来晚了,这里已经是我的了。”刘云带着一脸阳光的笑意,大声喊道。
马玩狠狠压下涌上喉咙的一口老血,留恋的看了一眼狄道城,大声喊道:“快撤!”
话音刚落,一把残破的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郑还,你做什么?疯了你?”马玩难以置信的瞪直了眼睛,怒吼道。
面色泛黑、大小眼的郑还,拧着嘴角说道:“将军,对不住了!兄弟们都有妻子儿女,不想在此白白送了性命。刘云麾下那支骑兵,将军昨夜是见到了的,就凭我们几个人,打不过,也跑不掉的。我们想活命,唯有借将军人头一用了。”
马玩目光阴冷的盯着郑还,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郑还啊郑还,想拿我项上这颗脑袋,去跪舔刘云,换取功名利禄可直说无妨,何必假惺惺的将众兄弟都牵扯进来。”
郑还索性不装了,冷笑着说道:“成王败寇,将军忠于主公,可我们不想平白送死。我们想活命,顺带也想混点功劳。”
马玩状若癫狂的大笑三声,喝道:“郑还,本将军敢断定,你便是拿了我的人头,也未必能活。若刘云用了你这等朝三暮四,阴奉阳违之辈,定难成大事!”
趴在女墙间的刘云,有点迷糊的眨了眨眼睛,你们闹的这么热烈闹就完了,扯老子干嘛?当我听不见吗?
“马玩,你这话说的倒是很有道理,不忠不义之人,我还真不要!你自个儿留着玩吧。”刘云扬声喊道。
随后,下令道:“统统杀了吧!都没什么用。”
战鼓一通响,城上将士立即张弓搭箭,一支支闪烁着寒光的箭矢探出了城墙。
马玩满眼的不可思议,急忙大喊道:“刘府君,我愿降!我愿降!我乃凉州名将,可助府君问鼎天下!我愿降!”
可惜刘云已经走了,这番话他还真没有听见。
城头万箭齐发,霎时间犹如暴雨倾泻。
马玩这很不起眼的三百人,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通通被扎成了刺猬。
此时,刘云与盖勋已下了城墙,正朝着府衙走去。
“主公为何不召降了马玩?他可是韩遂麾下八大将之一。”盖勋有些纳闷的问道。
刘云扭头瞅了一眼盖勋,笑道:“盖老就别那这种很浅显的问题来考验我了,自白石山一路溃逃而来,还能跟在马玩身边,定是忠心耿耿的嫡系,不是亲兵但应该也差不多了。而且刚刚他们声音喊得那么大,好像生怕我会听不见一样,那个叫郑还的,要杀马玩早就杀了,提着他的脑袋来见我不是更好吗?”
盖勋无声的笑了,轻点了两下头。
刘云问道:“我分析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有理,有理!”盖勋说道,这一番分析的确无可挑剔,而且绝对到位。
刘云背着手走的像个二百五,说道:“如果他们没有喊得那么大声,我或许还真看不出来,可声音一大,那很明显的就是在演了。跟我面前演场戏,然后趁机进城,想办法把我给弄死,他们就有机会夺取狄道城了!想的是挺好,可也太把我当白痴看了。”
盖勋像个老仆一般亦步亦趋的跟在刘云身边,垂首说道:“诈降骗城,是这天下诸多将领最喜欢用的一招,不需用奇谋妙计,古人已整理出了成套的方法,照搬即可。”
“那马玩绝对是个失败的典型了,他怎么就成了韩遂八将的,就这智商!”马玩已死,刘云也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瞧不起了。
大意轻敌,是为将大忌。
但死了的,可以不算,刘云即便再如何轻敌,马玩也不可能诈尸复活,冲出来报复。
盖勋闷声提醒了一句,“即便马玩领军作仗再如何的不堪,他能成为韩遂麾下八将之一,也自有其过人之处。他的狼狈败北,或许只是因为遇到了主公。”
这悄无声息的拍马屁技术,让刘云不由得侧目。
盖勋终究还是盖勋啊,这精湛的马屁技艺,可比公孙禄的天花乱坠高深了许多倍。
也很让刘云受用!
刘云瞬间都有点飘了,算起来,韩遂麾下八将,折在他手中的已有两位了。
韩遂这老家伙,应该会气急败坏的吧。
“盖老,安故、大夏、临洮这三座城池,现在几乎是一座座空城,派人拿了吧,我看也不需要聚将商议了。”刘云说道。
盖勋颔首应喏,问道:“临洮地理特殊,勾通凉州与巴蜀之地,宜派重兵屯防!”
“盖老看着安排吧,向南是我们最好的发展,但如今又有难题了。”刘云有些随意的说道,他现在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事情还没有想出头绪来,脑子有点懵。
攻下大夏、临洮、安故这三座城池,刘云就算是彻底的坐稳了凉州南部霸主的位置。
坐拥汉阳郡、陇西郡这两郡之地,兵力更是在此一役之后,直奔十万之众。
如今算得上是兵强马壮,声势浩大。
可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刘云心中始终没有一个定数。
他眼馋的,就是巴蜀之地那块沃土!
但是巴蜀之地,不同于凉州这个三次差点被朝廷遗弃的法外之地。
那里是大汉朝疆域,受朝廷节制。
刘云若图谋巴蜀,名不正言不顺,在外界的眼中,他就和韩遂、马腾画上了等号,同为祸乱天下的贼寇。
名声什么的,刘云并不在意。在这片土地上,他唯一在意的,是选择了跟随自己的人,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至于其他的,屮蛋的刘云压根就没当一回事。
有人唾弃,有人骂,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回一个:去你吗的!
但刘云怕被打,士族做主天下的年月,最瞧不起的绝对就是他这种人。
到时候再像关东诸郡反抗董卓一般,再弄个十八镇诸侯前来围剿他,那就不太美妙了。
如今家底还有些薄的刘云,可还没有胆子去跟整个天下为敌。
但是让他顺从朝廷,活到这个年月从没跪过人的刘云,还真不习惯卑躬屈膝。
尤其要顺从如今混乱不堪的朝廷,刘云更难受。
盖勋在刘云的这一句话中,似乎解读出了许多的信息,默默的跟着刘云走了一圈,回到府衙坐定之后,他这才笼双手于袖中,淡然说道:“主公何不兴兵剿董贼?”
“和关东那帮士族一起凑热闹?盖老真觉着合适吗?”刘云问道。
盖勋心中一直有一个为朝廷除贼的愿望,他提出这样一个建议,刘云一点也不意外。
甚至于,刘云在等盖勋提出来,这样他才好辨别盖勋的心到底是在朝廷,还是在他这儿。
尽管刘云嘴上几乎什么也没有说过,但他对朝廷并没有一丝的忠心。
盖勋吸了吸被冻的有些难受的鼻子,微微附身说道:“汉阳贫瘠,无粮秣可为军资,但汉中富饶,主公可行文汉中太守苏固,请求接济粮草。若苏固答应,屯兵汉中,观望关东局势,以待时机,围剿董贼。若苏固不答应,兴兵取而代之!”
刘云的嘴角悄悄扯起一抹笑意,盖勋这个建议,挺毒的。
“盖老不愧是盖老,我是真服气,说别人的话,让别人无话可说!汉中,确实不错,虽然我一直惦记的是巴西郡、蜀郡,这一片真正的巴蜀之地。”刘云慨然叹道。
若事不可为,盖勋这个建议,或许就是唯一可行的了。
盖勋闻言摇了摇头,“益州他地暂不可取!如今刘焉入主益州,几乎脱离了朝廷节制,然而刘焉终归而言是皇室宗亲,他能做的,主公却不能做。益州如今唯有一地,尚为朝廷所控,便是汉中。”
刘云直到这个时候,才算彻底的明白了盖勋这番话真正的意图。
刘焉这个人,刘云并不了解,也就勉强知道一些小梗。据说这小子本来是要去交州的,听朝中某个家伙说益州有天子之气,于是就改成了益州,领了益州牧。
如果如今只有汉中郡,还不在刘焉的掌控之中,那取汉中确实就变得很有必要了。
刘焉显然是个有野心的家伙,刘云若向南,和他必然免不了一战。
而汉中郡,就会成为一座补给站!
第五十一章 苍生计
历经三日的狄道城混乱之局,终于安定了下来。
刘云坐镇狄道,张榜安民,主理一切善后事宜。
盖勋则亲自领了六千兵马,大军向南,去取安故、大夏、临洮三地。刘云很安逸,有盖勋出马,这基本上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更何况那三城,如今等同于空城,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陇西新夺,守业更比创业难,之后的事情才是重头戏,皇甫显和公孙禄已领了刘云之令,正在奔波来的路上。
幽静的书房内,刘云看着从各地发来的文书,忽然间想起来,公孙禄好像要给他举荐一个人,来顶替他。
不过转念一想,刘云忽然就随意了,管他呢,改天见着再说吧。
只要一天见不着,公孙禄该干的就还是得干!
公孙禄这样心细如发的一位后勤主管,刘云是真的舍不得让他退居幕后。
好端端的毛笔,被刘云玩成了刷子,面前薄若蝉翼的纸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名字。
刘焉张鲁!
和盖勋商讨了半日的结果,汉中是必须要取的,此事只在早晚!
而想要取汉中,便永远绕不开两个人,其一刘焉,其二张鲁。
反倒汉中如今的太守苏固,倒并无所谓。
巴蜀之地,人杰地灵,不论是刘焉还是张鲁,都不是鲁莽无能之辈。
尤其张鲁,或许他在军事才能上一般,但他其他的长处,还真是格外的长。
马腾其人,刘云是可以利用的。
但张鲁这个人,他还真有些想要拉拢到自己的麾下。
张鲁这个人是有真才实干的,而且他的家族也比较特殊。
据传其祖上出过留侯张良这样的盖世之才,张鲁是其十世孙,而张鲁的祖父是天师道教祖张陵。
至于张鲁的父亲,那就更有名了,
是和浑天说代表人物,南阳五圣之一张衡同名的张衡。
好吧,也就是同名……
他的父亲其实就是继承了张陵的道统,也只是五斗米道系师。
最初知道张鲁的父亲是张衡的时候,刘云差点激动疯了。
张衡啊!绝对绝对的大佬,张鲁即便是随便继承上几把刷子,都算是绝对的人才了。
但可惜,仔细查了查底,刘云才发现,只是重名而已。
纯粹是瞎激动了一场!
刘云其实真正在意的,还是刘焉和张鲁的政治才干。
尤其是张鲁这小子,在治民上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刘云以前学过的东西,正儿八经能记清楚的并不多,但张鲁的事情还真略微知道一些,因为他和天师道的牵扯。
张鲁是在刘焉的授意下,从苏固手中夺得的汉中,后来他对汉中的治理,采取的是****的手段。虽然有些闭关锁国的意思,有些手段甚至于是在愚民,但至少他真的让当时的汉中繁盛了一时。
譬如教民诚信不欺诈,对犯法者饶恕三次,这才严惩。犯小过的人,罚修百步路赎罪。还创立义舍,让过路者量腹取食等等等等。
虽然有些政令很不切实际,但有些确实不错,而这一切足见张鲁的政治手段。
可这样的人物,并不好拉拢。
都有一颗当老大的心,谁愿意心甘情愿的去做个小弟。
尤其张鲁的天师道,在拉拢民心上,更是独树一帜。
抠了抠脑门,刘云有些犯愁,真是难搞奥。
“主公,长安有飞鸽传书。”
亲兵快步走了进来,将一封信放在了刘云的面前。
刘云心中忽然间便有了主张,在刘焉、张鲁这两个名字上,画了两个大大的叉号,这才拿起了信。
信封角落上红色九层塔的印,证明着这是一宫长安首领李季送来的密报。
拆开信件,刘云一字不落的认真看了下去,内容倒是挺简单。
李季汇报说,长安的九宫阁开张了,并且,一天之内,所有的货物竟全部卖完了。
李季这个暗探首领,倒是很有做生意的头脑。
……
看完信中的内容,刘云忽然间想打人。
妈勒个巴子的,货卖得快那是东西好,虽然这是一件好事。
但李季这孙子好像把正事给忘了!
整封信,一个字都没有提情报网的进展,全他娘的在说货物。
“你!替我写封书信,亲自送到长安,当面抽李季这厮十个嘴巴子!狗东西,一天天的不干正事,当个商贩倒是挺上心,九宫阁东西卖的好不好,有必要跟我说的这么详细吗?”
“气死我了!你告诉他,这个首领他要是他能当就给老子好好当,不能当就他娘的滚蛋,老老实实给老子卖东西去。”刘云气急败坏的喊道,他以为长安暗网有进展了,结果他娘的,全提了一堆破烂事儿。
卖货的事情,刘云压根就没指望着一宫去干,那有专门的商队,还轮不到他们。
一宫开商肆做生意,那就是幌子,是掩饰!
可李季这厮倒好,是完全把副业当主业去干了,这他吗的,简直废柴。
亲兵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弱弱的说道:“主公,我们一宫所有信件文书,用的都是暗语,这……还是主公亲自教于我们的。”
刘云一愣,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猛的拍了脑门一巴掌,轻啧一声,刘云苦笑了起来,他自己弄的东西,然后自己给忘了个干净。
丢人啊!
“多谢提醒啊,年纪大了,脑子不好!”刘云笑着自嘲了一句,然后将信纸对折四次,折出了一个九宫格的样子,取每一格四角位置的字,重新排列组合,得到了一句话。
“长安暗网已布一百余六人,为官者家室,士大夫,贩夫走卒皆有之。”
这才是刘云正儿八经想要的东西嘛。
长安这张网已经撒出去了一百零六人,还不错。
这个进度,比刘云所预想中要快一些,倒真的是错怪李季了。
刘云将被他玩的炸毛的毛笔,重新捋顺,提笔给李季写了一封命令。
同样是用暗语的方式,这一回刘云倒是记住了。
“身处幽暗,如履薄冰,当小心应对!若有泄漏,自断臂膀,及时止损!尽早拟定刺杀董肥事宜。”
写完折好之后,刘云又给王廷写了一封密令。
令他派遣商队入巴蜀,建立和巴蜀大商们的联系,同时派遣一宫密探趁机进入。
汉中,也应及早做准备了。
将信交给由一宫密探充当的亲兵,刘云吩咐道,“用最安全的方式送出去。”
“喏!”
亲兵低着头应了一声,有些不敢去看刘云的脸色。
自家这位主公发起脾气来,还是挺吓人的。
董肥肥的称号,本来是刘云开玩笑的说法,如今已然变成了九宫司一宫对董卓的特定称呼。虽然指向性很明显,但即便信件被人夺了,寻常人其实也看不出来什么猫腻。
在亲兵走后,刘云翻开随身的薄子,用朱笔在刺杀董卓一栏上,画了一串省略号。
在刘云的字典里,这一串省略号,象征着正在进行中的事情。
而这个薄子,算是刘云的计划本。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一当家便是焦头烂额。
做了汉阳这个家主,刘云时至今日,方才大致捋顺了自己应该干嘛,干什么又算是对的。那些争着抢着当皇帝的,刘云只能说那些人是有点傻的,当个闲散王爷不好嘛,非要抢这么累的活。
这是他娘的真累,刘云如今所掌控的才只是两郡之地,可已经是有些焦头烂额了。
疆域要是再大一些,一切要务都往自己的案头上送,那不得要命啊!
还是制度的问题,以后要是做大了,必须得改改。
在刘云随身的薄子里,除了刺杀董卓这一项之外,还有两项是和这一件比列,一样重要的,都被刘云用朱笔在下面画了线。
其一为汉阳的工业化和商业化。
其二则是地方民生。
而这两件,都是长久大计,并非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
虽说这些事情,都被刘云甩出去让皇甫显和公孙禄二人去忙活了,但刘云几乎一有时间就在琢磨,地方诸侯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尤其,在如今战事和流民的冲击下,地方秩序几乎每日都受到冲击。
这是一个数重山便能隔绝消息的时代,但一个人的名声张显出去,有时候却会很快。
汉阳郡守刘云,如今算得上是实锤了的大名声,也是好名声。
在士大夫的眼中,他就是一个率众占领了凉州南部的贼帅,颠覆了朝廷的法令,在地方上大行妖道,和马腾、韩遂二人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但对于百姓而言,他们喜欢这样愿意把土地按人口分出来,照拂百姓的地方官。
这些就连刘云自个儿都不太清楚,但自下反馈上来的消息,似乎他如今已不仅仅在汉阳一地的百姓中有声望了,甚至于远播巴蜀、三辅地区。
望着薄子上歪歪斜斜的字,刘云脑子里左一下右一下的想着,忽然又想起了张鲁。
这个喜欢守着地方与民相安,不管外事的家伙,要不然还是杀了吧。
即便再矫健的马儿,如若难以驯服,好像还会把自己跌死。
刘云也不太喜欢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大汉诸多大员,在遇事不决的情况下,都喜欢问计于巫师,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第五十二章 建安七子
刘云将自己在房间里关了整整两天,没其他的目的,就想闭门造车。
两日的时间,他搞废了无数在外界称得上名贵的纸张。
倒是顺利的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对于往后的思路,也更加的清晰了一些。
当他从房间里出来,外面的阳光格外温暖,似乎春天很快就要到了。
亲兵送来了一大堆的文书,都是这两日堆积下来的。
其中当属盖勋派人送来的最多,都是发兵之后这两日的军情。
安故、大夏、临洮三城,盖勋用半日时间尽皆荡平,已悉数归入刘云麾下。
不过盖勋并没有就此引兵北还,而是在夺下临洮之后,撒开马蹄,直奔西而去了。
并一举荡平了河关群盗,一路打进了参狼羌部落。
和刘云谨慎的做法大不通,盖勋打仗,只能用残暴来形容。
一日之间,竟攻入了参狼羌腹地三百里,直逼白马山羌势力范围。
接到这样的军报,刘云一边欣慰于盖勋的勇猛,一边也对他这冒进的打法大为担忧。
虽然盖勋陈书了自己这么做的用意,但刘云该担忧的还是担忧。
陇西以西连绵的土地上,羌氐二族部落,尤若星辰般错列交织,比之虎狼之窝,一点都不为过。
刘云没做他想,立刻发出了一纸调令,紧急调王治出兵,以为后军,策应盖勋。
尽管夺下参狼、白马山二羌的领地,对于刘云日后进军巴蜀之地,大有裨益。
但刘云并没有想着在短时间内开战,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不论是将领还是将士,都需要好好休整一番,再做打算。
可盖勋这马蹄子一扬,短短半日的功夫,就杀到参狼羌的地盘上去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刘云也是没有办法,只能调集人马,策应盖勋这好似突然兴起的行动。
除了这一件大事之外,其他的都是来自各地的情报。
在刘云南边的战事连连告捷之时,北边的战事却依旧焦灼。
韩遂与马超、庞德之战已延续了数日,尚没有分出胜负。
“主公,公孙先生与皇甫校尉来了,正在后堂候着。”
亲兵快步走了进来,禀报道。
刘云扔下没看完的文书,大手一甩,出门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问道:“什么时候到的?”
“昨日间便到了,听闻主公正在闭关,公孙先生便先去了龙桑城,方才回城。”亲兵详细禀道。
“我知道了!”挥手让亲兵退下,刘云迈步去了后庭。
……
“见过主公!”
刘云一进屋,屋中几人齐齐站了起来,一一见礼。
在上首的位置坐下,刘云抬手示意众人都落座。
来的人,不仅仅是公孙禄一人,还有如今黑的跟个猴子似的皇甫显,以及两名刘云从来没有见过的生面孔。
公孙禄似乎刚刚喝过一顿大酒,两颊红的像是在珠穆朗玛峰上吹过风一般。
他摇摆着身体站了起来,山呼一声,贺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一举平定陇西!陇西之民得遇救世之主,总算是有救了。”
刘云笑看着公孙禄,说道:“有些日子没听到公孙先生这夺天地之造化的马屁了,倒是有些想念,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啊!”
“主公,这实是我的一番赤诚之言,全然是发在内心的。”公孙禄红着脸纠正道。
刘云淡笑一声,抬手说道:“公孙先生,我明白你的心意,赶快就坐吧。”
“哎,喏!”公孙禄像是完成了一件伟大的任务一般,带着满脸和煦的笑容,重回座中。
刘云这才正色问道:“听闻你们已去了一趟龙桑城?”
沉默寡言的皇甫显出列说道:“回主公,是已去过了!龙桑城坊市初有建树,便遭遇宋建兵灾之祸,损失不小,已大伤元气。”
“这就是我将宋建那孙子的脑袋挂在了城头之上的缘由,毁我基业,实在可恨至极。还有没有挽救的机会?”刘云沉声问道,说起宋建那孙子他就来气,
若不是刘云始终认为戮三族这种血腥做法,有损阴德,有违天和,他是真想把宋建那小子的三族都给平了,顺带把祖坟也刨了。
皇甫显躬身回道:“挽救自是可以挽救的,只是,怕要担一些损失!”
“给那些商贾补偿损失,让他们能够继续安心在龙桑城经营下去,是这个意思吧?”刘云问道。
皇甫显微微颔首,道:“正是如此!主公还宜派遣精兵强将屯驻,以安四海商贾之心。”
“就按你说的办吧,我会让王治挑选精干军侯屯驻龙桑城。”刘云应了皇甫显的建议,随后又问道,“汉阳地方上如今如何?”
提起这事,皇甫显黝黑的面上忽然多了一丝羞赧,他低声说道:“卑下效仿了湔堋之法,分流而治之。如今由三辅,凉州北地而来的流民,每日间少则数百人,多则数千人,对汉阳本土造成了不少袭扰。卑下观湔堋将泛滥之大河,分流而治,造就沃野千里,便派人专司流民事宜,将流民全部安置于平襄以北,阿阳、祖历等地。”
刘云侧目,疑惑的问道:“其他的我都明白,这湔堋是什么?”
皇甫显有些意外主公不问治理的如何,竟问湔堋,但依旧老实作答道:“湔堋乃秦时蜀郡太守李冰所建。”
提起李冰,刘云立马就明白了,合着搞了半天原来是都江堰。
没知识没见识,有时候真要命啊,他还死命的琢磨了半天这湔堋到底啥玩意儿。
“你按照这法子治理下来,效果如何?”刘云点着头问道。
皇甫显神色严肃,一五一十的说道:“阿阳、祖历等地较之与汉阳南部土地,略显贫瘠,百姓多有怨言,发生了几起暴动,但都已悉数镇压了。”
刘云的面色顿时有些不太好看,他最不喜欢见到的事情,终归还是来了。
俗话说的很好,升米恩斗米仇,人心往往就是这个样子的。
“皇甫显,你专司此事,应该听说过乱世必用重典!我们对百姓要好,要让他们把日子过的精彩,有饭吃,有衣穿。但对于那些逃亡而来,又把自己当成大爷,各种不满足,向官府讨要各种好处,甚至于借机煽动百姓哗变的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不但要杀,杀了之后还要将他们所做的事情,张榜各县、亭、里,告知百姓!”刘云振声说道。
虽然皇甫显只是用一句话将这些事情说了出来,但刘云能够想到这里面的复杂性。
真正安分守己的百姓,面对这样的好处,一般都是乐意的。
但并不是所有的流民都是底层的百姓,也有逃亡的盗贼,逃兵,游侠等等,总而言之,这大概就是个大染缸,什么人都可能有。
而且,在汉阳的地面上,那些有钱有势的豪门士绅,几乎都被刘云铲了个干净。
自己的家业没了,他们如何会不记恨,趁机搞点事情,这都是很正常的。
最恶心的,可能还有其他势力故意派来搅和,挑唆百姓揭竿而起哗变的,如今各地诸侯都在大力招募人手,浪荡天下的游侠纷纷有了归宿,他们可很擅长做这些事情。
韩遂这个老银币,就很有可能做这样的事。
皇甫显顿首拜倒在地,挺起气势,应了一声,“喏!”
“可还有其他不决之事?”刘云问道。
公孙禄拉着身边那位陌生的面孔一起起身,冲刘云躬身行了一礼,说道:“主公,此人便是我欲向主公举荐的北海名士徐干。”
徐干……
刘云盯着面前这个年约二十左右,和自己一般年轻的小子,心中泛着疑窦。
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徐干见过刘府君!”
穿着一身破洞无数的麻衣短褐,徐干很是飘逸的给刘云见了一礼。
飘逸的形态,也可以称之为浮夸,无礼。
刘云手指冲天,闭目沉思片刻,忽然盯着徐干,惊而问道:“不悲身迁移,但惜岁月驰。岁月无穷极,但惜安可知。这是不是你写的?”
面容俊逸的徐干拿两根手指抓挠的头皮,忽然犹如刘云刚刚一般,闭目沉思了起来,姿势大概就是思想者的奔放型。
堂上诸人,尽皆莫名其妙,实在看不出来这是发病了还是喝高了。
公孙禄脸上也有几分挂不住,目光连连瞥向刘云,不安的搓了搓双颊,轻声嘀咕道:“今日不宜饮酒,不宜啊……”
皇甫显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那位,拿眼睛瞪了一下,然后便开始眼观鼻鼻观心的入定,摆出了一副,一切身外事和他无关的姿态。
刘云倒是看的一脸的欣赏,希望这小子不要又是一个重名的。
活着的名家诗匠,难得啊!可得好好看看。
“不悲”
徐干仰头望梁顶,忽然长嚎一声。
这一嗓子亮的,堂上几人尽皆被吓了一跳,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徐干。
唯有皇甫显,镇定自若的在……入定。
一声过罢,徐干顿了又近一分钟,声音忽又幽幽而起,像是品了一杯八十二年的拉菲一般,缓慢的摇着脑袋念了出来,“身迁移。”
“但惜”
忽然间,他的声音再度拔高,用格外尖锐的嗓门,大嚎一声。
这一声,比之前的一嗓子还尖锐,还高!
顿……顿……又是接近一分钟的沉默。
徐干的右手,像是瘦干了的鸡爪子,扣在他闭目沉思的脸上,作抓耳挠腮状。
公孙禄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作势想要制止徐干这奔放的吟诗。
刘云扫了一眼,抬手制止了。
难得一见的事情,尽管场面实在有些难以一观,还有点吓人,但还是先看看吧。
就在这时,徐干忽然间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把抓散头发,右手连跺数下地面,放声长吼道:“但惜岁月驰!岁月驰啊!”
徐干像是奔放完了,保持着踩地面的动作,终于安静了下来。
堂上的整个场面也安静了,刘云瞠目结舌,无言语可形容眼前的情形。
唯有一句卧槽!
第五十三章 堂前斗诗
“秒!秒啊!实在是秒啊!”
……
“岁月流转如白驹过隙,转眼便已物是人非,往事难留,可悲可叹呐。这短短两句之中,透露出浓浓的思慕之情,府君原是一位性情中人。”
徐干不知道说了多少个妙,终于说了一句,正儿八经的,有点像拍马屁的人话。
刘云像个傻子一般,盯着另外一个傻子,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忽然间又想说一句卧槽了。
面对徐干这种癫狂的家伙,刘云组织不起其他的词藻,唯有一句卧槽可解。
徐干这小子难道就没听见他说的其实是一个问句吗?是在问是不是他写的呀。
怎么现在反过来这两句诗成了刘云的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夸他是性情中人。
真他娘的屮蛋,这是你写的啊大哥。
但……
刘云想认真解释一番的,但想了想又作罢了。
这首诗是徐干在成婚之后所作,他现在没什么感觉是正常的。
就还是不给他剧透了,告诉徐干这其实是他写的,到时候又辩不清楚了。
刘云心中暗自腹诽,就看他到时候跟妻子分别的时候,再写什么来倾诉心声。
不过他现在来了凉州,或许就遇不见曾经的妻子了,也许也不用离别了。
“徐干,听闻你在当地才名颇盛,为何会想到来凉州这蛮荒之地?你可知道你来了这里,日后的人生轨迹可就彻底的变了。”刘云并没有什么兴趣跟徐干探讨文采诗句,于是果断的切了话题,马屁很受用,他接受了。
在这大汉朝的末年,刘云可以毫不谦虚的讲,他的存在就是一个实打实的bug。
不管是谁,只要往他的身边一站,就算是改命了,人生的轨迹会彻底的改变。
跟他做对,也会改命,一不小心可能就早死了。
徐干此人,在后世被称为建安七子之一,他应该是靠着曹操阵营的。
然而,他千里迢迢横跨千山万水来到凉州这片土地上,从此刻起,他就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徐干了。
徐干看了一眼公孙禄,一把夺过了公孙禄手中酒樽,一饮而尽,很是轻浮随意的说道:“有一个老家伙,在一月间,派人送了三封书信给我,他在信中大赞府君乃是救世之主,世间难寻之贤良,爱民如子,政令清明,极力游说我前来,于是,我便来了。这一路行来,汉阳之地,气象更新,风物异于他处,确实大不同于这糟糟乱世。然,今儿得见府君之面,我更喜欢府君腹有诗书的大才。”
建安七子,竹林七贤,都是狂傲不世之辈,眼中容得下山川河水,却瞧不见世俗权柄。在书上面上看,和见了真人,完全是两种感觉。
如今亲眼得见徐干,刘云总算对这类人有了一个相对直观的认识。
他们有傲世的资本,但治世的能力,尚待商榷。
这种狂傲,是一把旗帜鲜明的双刃剑。
马谡是不知深浅的狂傲,于吉是认不清世俗的狂傲,还是应当学学蔡邕、卢植。
“论大才我没有,腹中几句歪诗倒是有。但天下百姓如若靠听我的歪诗而拢于我身侧,恐怕会饿死。”刘云淡笑着说道,笑中带着难以具象的审视之意。
徐干一扬宽大的袍袖,打起赤膊当堂一躺,摆出一个卧禅般的睡姿,一副半梦半醒的姿态,悠悠说道:“社稷之根本在于民,民之根本在于人,人之根本在于物欲,府君定然是深晓其意的,若要我甘之如饴辅佐左右,也未尝不可,不知府君可敢与我斗诗?”
“如何斗?”刘云眼帘低垂,目光深幽如隧。
他其实并不喜欢太过于狂傲的人,这种人即便有才华,也像是一匹野马。
往哪里奔,用什么样的方式奔,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
但看在徐干的才名上,刘云倒是能耐着性子陪他唠唠。
对付这种恃才傲物的家伙,那便投其所好吧,斗诗又何妨呢。
写诗这种讲究的活,的确不是刘云的个人所长,他观天地万物,偶有所感,出口便是卧槽、牛比之类的。
但刘云读过书,考过试,会背诗!
徐干垂着眼帘,旁若无人的拿小拇指扣着鼻孔,一点都不讲究。
就这般沉思了许久,他忽然起身,盘腿坐了起来,猛然扬嗓大声喊道:“有了,府君可即兴赋诗一首,让卑下等听一听,若皆称秒……不!唯有让卑下心服口服称秒,卑下这便心甘情愿入府,甘为府君左右。”
刘云放下酒樽轻笑了一声,这斗诗斗的还真是随意,一点都不具备难度。
若一般人没点真才实学,或许还真就被徐干给难住了。
但这种事,在刘云的面前可行不通,他是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可是会背诗啊。
为了应付考试,这曾是刘云很头疼的一件事情,但现在必须要感谢曾经背过的诗。
也就是看在徐干的才名上,刘云给他这个面子。
若他是马谡之流,那不好意思,刘云在心中已经给他物色好了去处。
河关群盗被盖勋的大军扫荡了个干干净净,那里应该缺不少放马放牛的。
“日前刚下过一场大雪,那我便用雪,随便来两句吧。春雨春风能几宵,吹香落粉湿还飘,朝来试看青枝上,几朵寒酥未肯消。”
曹植七步成诗,刘云就更显的张狂了,稳坐在案后,一樽酒刚刚下肚,诗句就从口中蹦出来了,好像都没用脑子去想,诗自己就成了。
徐干傻眼了,目光忽然间像吃人一般盯着刘云,腰身微微弯了下来,微张的嘴巴中,似乎好半天没吐出气来。
刘云缓缓又斟满了酒,端起酒樽,遥指徐干,喝道:“如何?如果不够秒,还有!听仔细了。坐看深来尺许强,偏於薄暮发寒光。半空舞倦居然嬾,一点风来特地忙。落尽琼花天不惜,封它梅蕊玉无香。倩谁细橪成汤饼,换却人间烟火肠。”
徐干好像死了,他的神色定格成了呆滞的模样,只是腰身越加的弯了几分。
看似像对刘云行跪拜之礼,可又缺了几分模样,他的腿还盘在一起。
公孙禄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几根胡须给揪了下来,那一双精明的浊眼中,尽是不可思议,他看到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
公孙禄以为他已经足够的了解刘云了,却没想到,总是在不经意的场合,刘云会给他带来巨大的惊喜,不对,也可以称之为惊吓。
皇甫显从入定中惊醒过来,他更像是一位忠诚的粉丝,看向刘云的目光中满是狂热。
“如若还不够秒,那就该有一首荡气回肠的!”刘云端着酒樽站了起来,目光眺望向了堂前远山,那里依旧积雪皑皑,雪花盖顶。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只为斩楼兰!”
刘云并不怎么会吟诗,这半首诗他几乎是喊出来的,但也是从内心深处喊出来的。
这首诗中带着金戈铁马,不破楼兰终不还的铁血杀气,一入境便勾动了刘云的内心世界,刘云刚刚经历过数场的战斗,犹在眼前,战马的嘶鸣,战鼓的澎湃激越,一切的一切,仿若犹在真切的发生着。
刘云抑扬顿挫的声音,随着最后一个字戛然而止,兵锋纵横雪域的杀气犹在堂中弥漫,一口干掉樽中酒,刘云愤而掷杯于地。
叮叮当当的声音,沿着青砖的纹路,一路响到了徐干的面前。
堂中落针可闻,所有人沉浸在刘云三言两语所勾勒出的浓硝般的沙场之中。
徐干似乎真的死了,他一动不动,就连胸膛都没有了气息的起伏。
公孙禄闭目凝神,在摇头晃脑,刘云的诗好像化进了他手中的酒樽,每一口都是铮铮铁血之音。
堂中唯有的俗人,似乎唯有皇甫显所带来的那位同伴了。
他一颗一颗的从袖中寻摸出炒麦,然后很隐秘的放入口中,咬的咯噔噔作响。
当有人说话时,他嚼炒麦的声音是很难听见的。
可此时,堂中安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清楚,他牙关嚼炒麦的声音,便变得格外的清晰。那人猛然间似乎有所察觉,小心翼翼的将手中剩余的炒麦,塞进了袖中一个巴掌大的口袋里面。
刘云闻声侧目看了过去,不觉有几分好笑。
这个面阔额方,长相老成的家伙,应该跟他一样,也是个俗人。
别人听诗听的张牙舞爪,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他倒好,悠闲嚼炒麦。
那玩意是真不好吃!
注意力全被狂傲不羁的徐干所吸引,刘云直到现在都没有想起来过问这个人。
皇甫显带他来到这里,应该和公孙禄的意图一样,也是要举荐他谋个差事吧。
……
“秒啊!妙极!妙极!……”
徐干终于活过来了,仿若诈尸一般,突然窜了起来,大吼了一嗓子。
论吓人,这小子显然是很有天赋的。
他一活过来,这里瞬间便有变成了他的主场。
一边猛烈的拍着手掌,一边拿右脚跺着地面,徐干一口气喊了不知道多少个秒。
总之,似乎真的秒!
但也怪吓人的,太像是羊癫疯发作了。
第五十四章 儒侠齐至
“朝来试看青枝上,几朵寒酥未肯消!”
徐干像是喝了琼浆玉露,又像是被喜欢的姑娘亲了一口,两颊驼红,一脸的陶醉,张开双臂翱翔于堂中,神色飘飘然,姿态也有点飘飘然。
猛然间,他像是踩了一脚刹车,一切放浪形骸戛然而止,似是突然间醒悟了过来一般,忽然五体投地拜倒在地,高声喊道:“府君大才,徐干钦佩至极!愿随主公左右,效微薄之力。”
他的效力来的很突兀,很古怪,非常人所能理解。
两首半诗灌入耳中,高喊了无数声秒,然后……忽然间就乖了。
刘云还想着或许还会再纠缠一些,未曾想,他跪的很清爽。
亲手将徐干搀扶了起来,刘云笑着说道:“论才华我不如先生,快快请起。”
刘云说的可是实话,这三首诗就没有一首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全都是古往诗匠的大作,他不会写诗,只会背诗。
朝来试看青枝上,几朵寒酥未肯消,这首诗的作者徐渭,和徐干在性格上倒是有的一拼。都是姓徐的,作风也是一样的狂放不羁,刘云把徐渭记得清楚,也正是因为这家伙够狂。
徐渭在有钱的时候,多大的官站在面前,他理都不理,想求一幅画,根本就不可能。
但当他没钱的时候,只要别人给钱,多少不计,要什么画就给什么画,有求必应。
“府君过谦了,实在是过谦了。府君此诗三首,犹如九天明镜,耀古烁今,直入神魂,令干颠倒不能自拔。当沐浴净身,焚香礼拜,潜心思之。”徐干叩首称道。
他这会儿,终于似乎算是正经了一些。
这番话,刘云听不出来是在拍马屁,还是在说正经的。
但如果当作是拍马屁,这造诣绝对称得上登峰造极了,比公孙禄牛比多了。
公孙禄连忙抓住这个机会,上前说道,“主公之诗振聋发聩,令人沉迷其间,不辩东西南北中,不知今时何时。只是,不知由徐伟长接替老夫,主公以为如何?”
刘云感激的瞥了一眼公孙禄,这老小子这个话插的还是挺好的。
他实在不想再继续和徐干讨论诗了,这不是他的长处,也不是他想要讨论的。
“你二人通力协作吧,伟长暂为我府中从事,不知意下如何?”刘云问道。
公孙禄颔首称谢,徐干认认真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摇身一拜,喝道:“愿听主公差遣!”
“好,好!我又多一智囊,不枉我背了这么多诗啊!”刘云大笑着说道。
一通狂背诗,得到建安七子之一的徐干倾身辅佐,刘云觉得倒是一点都不亏。
公孙禄与徐干称谢落座之后,徐干立刻便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笔墨纸砚,时而闭目沉思,时而奋笔疾书,身外之物,瞬间又与他无干了。
他那一身破烂的麻衣之中,似乎藏了不少的东西。
刘云瞥了一眼发现他正在默写自己刚刚背过的诗,索性也就不做理会了,徐干这个记忆力也算是够可以的了。
这样的人肯定有他异于常人之处,但缺点也同样的明显,用起来,估计会比较糟心。
刘云觉着,这或许是对他的一个考验。
用人之术,毕竟是一项非常高深的技能,极其考验情商,还是边走边看吧。
公孙禄似乎也无法左右徐干的行为,瞅了一眼刘云的神色,便将整张脸几乎埋进了酒樽之中。
闲话片刻,皇甫显边上那人站了出来,一步一落,十分沉稳的走到了刘云面前,俯首称道,“陇西皇甫名见过府君。”
刘云看向了皇甫显,问道:“你二人是同族?”
皇甫显顿首,回道,“回主公,正是!”
这俩人只听名字就觉着像是亲兄弟,但看面相却没有丝毫的相似。
皇甫显除了又黑又瘦之外,五官立体,还算是一个帅小伙。
可皇甫名,宽大的额头,带着一丝寿星的特色,面相又极其老成。
“闻听府君招贤纳才,不问出处,不计来历,这才前来拜会,欲谋一安身立命之差。在下师承墨家,为第四十九代墨者。”皇甫名用沉稳淡定的语气,徐徐说道。
听到墨者两个字,刘云意外的坐直了身子,今天这场合热闹啊。
竟然遇着了一个墨家子弟,倒真难得。
墨家在汉武帝时期,被儒家逼迫的分崩离析,隐于山野之间,不敢出世。
身逢这乱世之秋,看来他们也不甘于寂寞,想要一展抱负,有出世的念头了。
“为什么会想到投身到我的麾下?”刘云再次细细的打量着皇甫名,问道。
作为自己的同族兄弟,皇甫显似乎全然没有想着给皇甫名美言几句,好像只负责带到刘云的面前,然后就开始了一声不吭的入定。
没错,皇甫显又如老僧一般入定了,看都没再看皇甫名一眼。
皇甫名修长的身形,像是一根笔挺的竹竿,浑身气势内敛,开口说道:“府君处世,秉兼爱、非攻、尚贤、尚同之道,便足以让我等拼死相从。”
“你这一句话倒是把你们墨家的思想,总结了个透,我并没有想到我所做的,完全契合了你们的处世之道。这话要不是当着我的面说,我还真以为我也是一名墨者了。”刘云笑着打趣说道。
刘云的话虽然有几分开玩笑的意思,但其实,若要追根溯源,这些处世的哲学,世界观,还真有一些关系。
后世教育的根本思想,是上下五千年思想的浓缩与结晶。
儒墨为显学之宗,他们的很多处事理念,在这片土地上影响了数千年,并且一直绵延了下去。
刘云的世界观和处世之法,在最深处,必然是避免不了这些思想的。
有相同之处,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你这一派算是游侠派还是游仕派?”刘云问道。
皇甫名苦涩的一笑,说道:“府君所说并非是真正的墨者派系,自墨家第一任巨子身故,墨家便流入了不入流之流,门下弟子分崩离析,多为权势所害,不提也罢。后历大汉数百年,不论是游侠或是游仕,都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墨者了,残存下来的几脉墨者,也都只能隐姓埋名于山野间,过苟且偷生般的日子。”
“我也不管你们是哪一派了,对我都无所谓,反正我这个人百无禁忌。我倒是很欣赏你们墨家的思想,在汉阳境内有一山,名为出云山,那里是我的老窝,有没有兴趣把你的师兄弟,都带到山上?”刘云笑眯眯的眼睛中,带着晶莹的贼光。
他的脑子在刚刚的一瞬间,绕了无数个弯,得出了一个结论,墨者得收!必须收!
墨家与公输家都擅长机巧之术,更在战略攻伐之术上别有所长,太他娘的适合出云山了,刘云现在要的就是这类人才,把出云山这座孵化基地壮大。
皇甫名长身而立,说道:“我有两名师弟,此时正在山上,为甲字。”
刘云忽然盯着皇甫名看了数秒,而后莞尔一笑。
甲字……二宫的人,这渗透的,真的是悄无声息啊。
皇甫名身上所带的气质,让刘云忽然间想起来一个人——二宫甲字首领甲字一号!
这二人,都像是没有情商一般,说话不温不火,身上带着一股冷傲的气息。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出来,很有可能会让你们全军覆灭,即便是你们如今浪迹山野间,身无所归,可这样的渗透,依旧是为一方之主所不喜的。”刘云目光带着审视,紧盯着皇甫名,说道。
刘云的话,说的很直白。
皇甫名也很实诚的答道:“所以,我便来了!愿在府君左右谋一位置。”
“你这个回答我挺喜欢,暂为从事如何?”刘云神色一松,肘子杵在案上,端起酒樽侧身问道。
皇甫名弯腰一礼,“多谢府君。”
幕僚、从事这种虚职,刘云有多少人就可以给多少。
今日泾渭分明的儒侠两派,齐聚堂前,让刘云分外的意外,只能先挂个从事的名头看看后续。
建安七子之一,墨家墨者,论名,哪一个都不输人。
但刘云想看的,还是他们的真才实学。
从事,在刘云的理解中,那就是试用期学员。
有真本事,自然会有他的用武之地,没真本事,那就枹罕放牛去。
诸事议罢,刘云令下人杀了一头大肥猪,并亲自下厨,整了一顿猪肉宴。
这个宴席刘云是为了犒劳公孙禄和皇甫显,顺带算是礼待一下徐干和皇甫名。
……
翌日,刘云将陇西诸事交予了皇甫显、公孙禄,以及徐干三人料理。
而他带着两百亲兵和皇甫名离开了狄道,前往了出云山。
如今汉阳、陇西两郡已平定,刘云打算回山闭关修养数日,以待接下来关东诸郡起兵反董,算算时日,好像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个热闹,刘云打算好好凑一凑。
而陇西以西的战事,刘云并没有打算过多插手,有盖勋为前,王治为后,两员帅才坐镇,刘云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盖勋昨夜间还派人送来了加急战报,正屯军修养,试图与白马山羌谈判。
如此,刘云正好可以安心的在出云山上琢磨琢磨工业,搅一波风云。
初平元年的正月,可是精彩纷呈的一段日子。
第五十五章 出云山改造计划
正月,立春之始,新的一年,万象更新的.asxs.,是一段充满希望与美好的日子。
而在这大汉朝的末年,初平元年,这个正月就像是自带着祸乱与不堪,兵灾、流离失所,成了关键词。
曹操在己吾起兵之后不久,关东诸郡便在多方号召下,集结了十八镇诸侯,共推渤海太守袁绍,这个纯正的士族门阀代表为盟主,组成了反董义军,合兵讨董。
一场波及了整个大汉版图的战事,掀开了帷幕。
刘云最为惦记的两个人,曹操为奋武将军,而孙坚正自遥远的南方,向北进军的途中,这二人自此算是正式的踏上了自己枭雄的道路。
这俩人是破董的关键人物,现在或许还要加上一个刘云。
只不过,在大汉各地暗流涌动,风起云涌之时,刘云这个关键人物正在出云山上养老。
他像是一个不在状态的地方诸侯,这几日忙忙碌碌的出入于出云山上各个作坊,身为主公,也是一个顾问,作坊的生产,有太多需要他指点的东西。
而闲下来的时间,刘云就一直窝在他曾经住过的小院里,做着采煤前的准备工作。
汉阳的工业化,必须要从煤炭开始,这是必须要走的一步,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步。
前几日刚刚又下过一场大雪,整个出云山被积雪笼罩成了一片白色胜境。
面前放着火盆,刘云斜倚在院中的草亭下,一边欣赏着出云山间漂亮的雪景,一边拿着毛笔写写画画。
火盆的温暖与山间凉风的清洌,在这小院中交织在了一起,这小院便多了一丝春的气息,墙角的荒草,在积雪中已有了新芽。
刘云收起画好的一大堆图纸,瞥了一眼蜷缩的像个熊瞎子一般,在草亭下睡的正酣的卓钢,起身往身旁的火盆中添了几根木柴。
世上有武痴、画痴、剑痴,以及书呆子,而卓钢,大概是个铁痴。
自打刘云回到山上之后,卓钢就几乎寸步未离刘云身侧,完全充当了一个二十四小时,形影不离的护卫角色。当然,他并非是为了保护刘云,而是缠着刘云研究各种器具的锻造之法。
这个刘云曾经抛给卓钢的难题,被卓钢现在几乎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刘云。
刘云曾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铁玩意,全部都画了图形,做了用途标注,让卓钢去想办法打造。卓钢是真的想办法了,而且想的很认真。
可人就怕认真,一旦真正的认真起来,就基本像是入魔了。
卓钢此时大概就是如此,刘云所列的那些东西,有太多太多他不了解的地方了。
既然不了解,弄不明白,那便只能找事主刘云了。
打铁刘云是完全不懂的,但他要求卓钢打造的东西他都见过,也大概清楚一些构造,以及怎么来的。便是这,刘云在卓钢的面前,就成了半个打铁宗师。
而为了汉阳的前途,刘云解释的格外耐心,从昨日到现在,算起来,大概说了已有一天一夜了。不过,中间刘云睡了一觉,而卓钢没睡。
皇甫名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走了进来,依旧朴素、粗糙的袄子下夹着一捧图纸。
“主公,这是出云山改造图,请主公过目。”
皇甫名抖了抖脚下的积雪,迈步走进亭子,盘着腿在刘云的侧手坐了下来。
刘云将一碗刚刚温好的酒推到皇甫名的面前,打开了图纸。
“喔……你这是打算在出云山上重建阿房宫啊?”刘云看着图纸惊叹道。
墨家与公输家虽然没落了,但他们的匠作水准,依旧傲世天下。
单单只是这么一幅图纸,刘云就足以看的出皇甫名的能力,真他娘的厉害。
在皇甫名所绘的图纸上,出云上简直变成了传说中的仙家府邸,很漂亮。
而在山下又加了可屯驻兵马的外郭,山上要道密布机关,防御也升级了数倍。
皇甫名抿了一口酒,擦着嘴角,说道:“正如主公所言,出云山乃是主公根基所在,各工坊只是其一,此外更是主公麾下九宫司本部所在,在土木兴建上万不可草率。此图,看似繁琐,实则旬月可成。”
“旬月便成?”刘云抬头问道。
这个答案把刘云给惊到了,他有几分不太相信,这份图纸上亭台楼阁犹如星月勾连,建造范围几近囊括了三分之一的出云山,可是一项实打实的大工程。
旬月可成,开的啥玩笑?!
皇甫名十分肯定的颔首说道:“禀主公,旬月可成。各项所需,皆可就地取材,但需要万人左右的劳力。”
“万人?还行,既然你这么自信,那你便着手办吧。”刘云说道。
一万人大兴土木,或许还真有可能旬月功成,而现在刘云也不缺人手。
重点是刘云的腰包又要瘪了,一万人的工程,各项耗费不亚于一场大战。
开了一个为民谋福利的世纪大头,遭殃的,还是刘云自己。
看着图纸,他就感觉钱包在燃烧,顺带已经在心中谋划什么时候抢汉中了。
山中又快接近没粮的危机关口了,这让刘云真的很难受。
但出云山是必须要建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山上的秘密越来越多了。
仔细的看了一番,皇甫名的图纸刘云并没有看出任何的毛病,这事就这般定了下来,毕竟其实他也不太懂,他所有的要求皇甫名达到了就成。
其他的,就只能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去解释了。
“喏!”皇甫名低应了一声,挺直的胸膛悄悄松了口气。
刘云将图纸卷了起来,交给了皇甫名,问道:“炭作坊招募的人手如何了?”
“人太多了!”皇甫名轻笑了一下,说道,“布告一出,百姓奔走相告,周遭乡勇几乎是在顷刻便蜂拥而来,有人甚至举家而至。卑下被逼无奈,只能在先行前来的乡勇之中,挑选了青壮年,以及做些洗衣做饭活计的一些妇女。”
刘云笑了一下,“看样子我的号召力还是可以的哈,等会你吩咐下去,明日启程,我们先挖碳去。”
“喏,主公于百姓之中的声望,如太阳之于万物。”皇甫名一本正经的说道。
刘云哈哈笑了起来,“你这一脸严肃的拍马屁,我还是很受用的。”
“名……并非是阿谀吹捧主公。”皇甫名十分认真的解释道。
刘云哈哈笑了起来,摆手道,“好,你也不需要解释,话好听就对了。”
第五十六章 作局天下
就在这时,熟睡中的卓钢忽然一个骨碌翻了起来,一把抹去嘴角不知道做了什么梦而流出的哈喇子,睁着一双浓眉大眼,说道:“主公,卑下请求同去!”
“哟,耳朵挺好使啊!你把你的铁好好打就完了,嫌轻松啊?怎么还想着挖煤?”刘云笑着说道。
卓钢有几分腼腆的嘿嘿一笑,说道:“听主公说了几日能忍心神向往的工业化,卑下思虑甚多。主公说打铁与煤炭密不可分,卑下便想从其出生地仔细钻研一番,兴许能有所悟。”
“行吧,既然你这么想要去挖煤,那就一道去吧。冶铁和煤炭确实脱离不了关系,煤炭若出世,不论是冶铁工坊,还是其他的工坊,都会提高许多的生产效率。”刘云说道。
对于工业化,卓钢心生向往,刘云也是无限的憧憬。
他太想看见汉阳工业化崛起的那一天了,到时候,他打算先把欧洲给殖民了。
虽然想的不是一般的远,但人总该是要有点理想的,要不然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再远的目标,做着做着说不定就达到了呢。
听到刘云答应,卓钢开心的像个三百斤的熊瞎子,高声应了一声,“喏!”
刘云披上袄子,站起来说道:“出去走走,今年这雪下的挺密,挺好,瑞雪兆丰年呐,去看看我们的冬小麦长势如何。”
卓钢和皇甫名躬身跟在了身后,一起离开了小院。
数名亲兵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左右,紧紧护佑刘云周围。
出云山山下,那原本是张岭的土地上,青青麦苗从积雪中探了出来,长势喜人。
方圆数百亩被平整成一块一块的土地,皆是如此。
这片土地,曾是刘云梦想起航的地方。
他还清晰的记得,为了想办法得到这些土地,他给张岭量身定制了无数个计划,虽然最后好像都没有用上,但这土地还是顺利的成了刘云的了,虽然做法有些强盗。
刘云曾经初来后汉的愿望,便是眼前这连绵的麦田,苟在这出云上,种田,经商,猥琐发育,坐待风起云涌,再伺机而动。
未曾想一不小心劫了个罕见的女将马文鹭,引得梁兴挥师围山,就此彻底的改变了刘云曾经的打算。
逼得本想做个世外高人的刘云,硬生生的成了这一方诸侯。
不经意间,便屯下了汉阳、陇西两郡之地的基业。
现在驻足希望的田野,刘云想起来都有些恍惚,他这个孤魂野鬼,就这般算是在后汉的田野上扎根了。
说适应,刘云也并非是完全的适应,但起码,他已经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
夜深人静的孤单,他在没有来到这片土地之前,就已经习惯了。
只是换个地方继续习惯罢了……
“你们觉着,如果我亲自带着汉阳所产这些货物,去向袁绍、刘焉、宋坚等人兜售,结果会如何?在这场战乱中,我们且做个纯正的商贾如何?”刘云忽然间问道。
卓钢手中捧着一把晶莹的雪在吃着,那幸福的模样,像是在吃棉花糖,听到刘云的话,他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主公,他们肯定会杀人越货的,听闻天南地北的行商,现在都不敢动身了。”
皇甫名将他那柄古朴的青铜剑抱在身前,悠悠说道:“而且主公坐拥两郡之地,他们肯定更乐意杀了主公,图谋主公打下的这番基业。相比起主公的名号和基业,主公所要兜售的货物,或许就变得无足轻重了。除非,主公带着大军压阵!若率领数万大军前去行商,定无人敢动。”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大军开拔不需要军费粮秣啊?”刘云斥道。
这世道不管做什么,真的是太难了。
便是想安安稳稳做个生意人,都难以做到,一不小心勾心斗角就圈在了脑袋上。
带着大军去做买卖,确实是可以,可刘云担心一圈生意做下来,亏大了。
“主公,以已所长,换彼之所长,是商贾之根本。汉阳一地,有盐、纸、精良的铁器,漂亮的服饰,以及即将开挖的煤。所缺的,是粮食,生铁,即便是大军压阵,若能换得足够的粮食,或当真可行。”皇甫名一本正经的说道。
刘云微愣,蹙着眉毛想了许久,说道,“这样一来,还不如直接打下来算了!大军都到了,又何妨一战?还不需要我们自己付出什么东西,打下来不都是我们自己的了嘛。”
“各有优劣,若开战,自然避免不了胜负之分。但若单单只是做生意,主公或可以结交数位盟友。”皇甫名颔首说道。
刘云看了一眼皇甫名,笑了起来,“你和皇甫显还真像是兄弟,但你忽略了一点,这乱世,最不可靠的便是盟友!今日笑谈席上,明日说不定就会在背后狠狠来一刀子,太糟心。”
皇甫名并没有反驳刘云的话,而是颔首应是,道,“这,自不可避免。”
“但,我们可以用威胁的,我们的商队每支配备五百人的护卫,若有人敢动手劫掠商队,那就不好意思了,我大军随后便至!”刘云捏着下巴,一脸贼光的说道。
皇甫名微微一笑,道,“商队若平安无事,自是最好,但若出了差池,便是主公发兵的最佳理由。”
“来人!”
刘云喊了一声,立刻有一名亲兵快步上前。
“传令公孙禄、徐干,派去汉中的商队增加五百名护卫。同时另外派五支商队,分别前往长安、洛阳、成都、荆州、益州,护卫皆五百人,必须旗帜鲜明,高打我们汉阳的旗号出去。”刘云沉声吩咐道。
想想,他还真不算什么好人啊!
如果商队安全,那就是好聚好散的做生意。
但如果商队发生了意外,那他们就是诱饵,就是刘云发兵的理由,太不人道了。
可是开战总是需要一点理由的,尤其朝廷秩序犹存,士族门阀又擅长口诛笔伐,作弄天下人心,刘云只能说,真的太难了。
“喏!”亲兵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皇甫名将下巴抵在了剑柄上,无声的沉默了。
嘴巴沉默,但他的心要比以往时候任何更加的活泛。
自己这位主公,要比他所想象中的聪明许多,也腹黑许多。
他并非只是在问事,更多的其实是在考量他皇甫名这个人,这是皇甫名从刘云这简简单单几句话中所总结出来的,意有所指呐。
“回吧!”刘云瞥了一眼皇甫名,无声一笑。
第五十七章 上山挖煤
回到山上,皇甫名和卓钢就下去准备明日出发祖历,所需要的人员、物资等等一应之物,而刘云独自一人回到了小院。
草亭下,王廷蹲在火盆边正在烤着羊腿,滋滋冒出的香气,飘散了整个院落。
看到刘云进来,王廷立马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迎了上去。
“主公,尝尝,这是我刚刚现杀的,打理好就给主公拿过来了,我觉着烤的有几丝主公的风范了。”王廷笑哈哈的说道。
刘云走进草亭,在火盆上搓了搓被冻的有些僵硬的手,接过羊腿尝了一口,不由点了点头,“嗯,不错,确实不错!可惜就是少了辣椒,真是人生一大遗憾呐。”
“主公,听你时常念叨辣椒,这辣椒到底为何物啊?”王廷蹲在一旁翻烤着羊腿,相当好奇的问道。
辣椒这个词语,他听刘云念叨过无数次了,就一直很纳闷,可倒是何方神物,竟让主公如此惦念。
刘云拿出随身的匕首,缓缓的切割着羊腿,一脸回味无穷的说道:“等我有朝一日,挥兵南美洲,你会见到辣椒的,并且一定会爱上它。”
王廷一脸腼腆的嘿嘿笑了起来,说道:“她?合着主公惦念这许久的辣椒,竟是一位身在远方的姑娘,既是主公所惦念的,卑下可不敢爱上。”
刘云的脸刷的一下就黑了,一脑门子的黑线,这都什么脑回路?
“王廷,我现在严重怀疑,你这个脑子不太适合执掌需要精细谋划的九宫司,你什么时候听到我话中透露出辣椒是位姑娘的意思了,那是吃的,吃的!是食物。”刘云瞪着眼睛强调道。
王廷被刘云这脸色吓得一激灵,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双手垂立,还悄悄的往后退了一步,嘟囔道:“可……主公你也没说过,那是吃的呀。”
王廷这反应倒是把刘云给吓到了,他好像也没有做什么吧?这小子怕什么?
没好气的瞥了一眼王廷,刘云示意王廷坐下来,而后问道:“事情调查的如何了?”
王廷脸上的嬉笑之色瞬间退去,顿时一脸严肃的说道:“禀主公,皇甫名确实是皇甫显的族兄,但一直游历各处,已有数年未曾归家。而墨者体系森严,我们未曾探查到有效的情报,不可靠的消息倒是有一条,皇甫名在墨者之中的地位似乎并不低。”
刘云咂巴了一下嘴,长叹了口气。
“九宫司还是有些嫩了,你这消息打听了跟没打听,差不多。情报网的延伸,你必须再加把力,我们所要的是遍布天下,这世上任何一个角落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都能知道的情报网。”
“皇甫名的身份地位肯定是不低,不然初次见面,他就不会对我说那番话。仅仅是那一句,‘所以我来了!’便能够听的出来,他在墨者之中的地位定然便是不低的。”刘云有些遗憾的说道。
九宫司从初步的尝试,到真正的成立,再到如今,不足三个月。
有眼前的成果,其实平心而言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但凡事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而且,就眼下的实际情况,九宫司的发展是有些跟不上刘云势力的扩展的。
真是万事开口难呐!
在这诸多譬如九宫司一般的事物中,刘云体会最深的就是这一句话了。
王廷悄悄挺直了腰杆,重重应了一声,问道:“主公,那还需要再继续查吗?”
“不查了,没必要了,我已经决定信任他了。出云山的重建事宜,我已经交给皇甫名了,以及接下来煤炭开采的事情,统统都是由他来负责。在这些事情,他算是专业的。”刘云将一块新嫩的羊肉扔进口中,说道。
王廷颇为愧疚的杵在那儿,瞬间少了刚刚的那番自在,九宫司是他的心血所在,他希望在每一件事情上都能得到一个令主公满意的结果。
任何不满意,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刘云瞥了一眼,挥手说道:“赶紧吃!羊腿都烤好了,不怕烫嘴啊,打算晾一晾?”
“额……喏!”王廷麻溜的盘腿坐好,悄悄看了刘云一眼,认真的对付眼前的羊腿。
……
沟壑纵横的高原上,一队人马在茫茫白雪上,像一队迁徙的蚂蚁,行进在山麓之间。
“主公,这已经是第七处了,土地向下纵深三丈,依旧全无所获。”皇甫名眯着被白雪映的有些睁不开的眼睛,对刘云禀报道。
刘云累的大口喘着气,闻言停下脚步,目光眺望向周围被前日的一场雪所覆盖的茫茫山丘,说道:“继续挖!大致位置是不会错的,但详细的位置肯定是要费一些功夫的。”
“喏!”
皇甫名应了一声,随后命令人手散开,周边各个山头各去一队。
刘云忽然间想起一件事来,招手将皇甫名又唤了过来,吩咐道:“派几队人出去,问一下附近的百姓,有没有见过一种黑色的石头。”
皇甫名应了一声,但还是有些好奇的问道:“主公,煤炭会露于地面吗?”
“定然会!”一旁的卓钢非常肯定的说道。
刘云点头说道:“卓钢说的没错,肯定是会的。煤炭又被称为石炭,其实少数地方应该有人在用,但并不得其法,也没有大面积的普及使用。没有人开采的一样东西,有露天矿一点也不奇怪,就如同出云山上,那三座几乎都是露天的。”
“卑下明白了,这便去安排。”皇甫名颔首领命,
安排好人手之后,皇甫名解开袄子,打着赤膊亲自上了山。
刘云看的忍不住摇头,这些人啊,一个个的是真一点不把冬天放在眼里。
虽然现在已经是冬天的尾巴了,但依旧冷啊!
吗的,打赤膊,太过分了!
周围的山头上,各有一队人在忙活着,刘云钻进了临时搭建的营帐。
他们不冷,但是他冷,还是先烤烤火盆吧。
在开采煤炭没有更先进手段的情况下,刘云只得用上了这种广撒网的方式。
就这,他还等同于是开了挂。
因为他提前知道在这个地方是有煤炭储存的,只是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除此之外,刘云还知道在祖历、令居,这两地之间,地下有大量的金银铜矿存储。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刘云自然是不会放过他们的,迟早是要动手的,也就在早晚。
挖矿总的来说可比董卓挖坟就讲究多了。
……
第五十八章 洛阳来的密信
在刘云带着人漫山遍野寻找煤炭的时候,冀县城中准备就绪的汉阳商队于午间出发了。
商队出了冀县城之后,两支向北,剩下四支尽奔南方而去。
这整整六支,合计五千余人的商队,是纯粹的汉阳官方商队,不带一丝民间成分。
商队成员的组成,皆是从冀县城防军中抽调出来的精干将士,只不过他们被分成了两波。
一批是纯粹的护卫身份,每一支商队的护卫,都严格遵照了刘云的命令,是五百人。
另一些,则是从前或多或少有过一些行商经验的将士,在两位商队首领的带领下,组成真正的商队,这也是汉阳商队日后的正常组成,这个规模有接近三百人左右。
每一支商队皆有一百架马车,携带大量的货物,以寻常商队的规模来看,这无疑是一支非常庞大的商队。
这六支商队,大概就像是刘云试图改变这个世界的手指。
而商队所去的地方,是刘云想要用战争以外的方式,去触碰的地方。
……
刘云离开了营帐,站在山麓上眺望着这广袤的山河,心绪却如何也无法平静下来。
就在刚刚,密探送来了来自洛阳的加急密信。
是闻人剑的亲笔书信,他在信中告诉刘云,准备于今夜行动,刺杀董卓。
自打刘云将这个任务给闻人剑与李季安排下去,准备了已接近一个月,这好不容易来消息了,可一上来就是直接行动的消息。
而在此之前,闻人剑没有做任何的汇报,就连王廷都不知道。
这些游侠出身的家伙,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傲气。
那放佛生在骨子里的孤傲,让刘云相当的不喜欢。
刘云给闻人剑所准备的二宫帮手,此刻还在出云山上,现在便是派出去也有些晚了。
闻人剑根本就没有来一句请求援助的话,一来信就直接开干了。
这是他传来的第一份信!
刘云并不害怕事情败露,会将火引到自己的身上,和董卓正面硬钢他并不怂。
他只是担心闻人剑的洛阳分部,这是他和王廷费尽功夫所培养出来的影子,即便是行刺,刘云更希望的是用最稳妥,牺牲最少的方式。
但闻人剑这个二比,信中连如何行动都没有透露一丝,连一个都没有。
虽然,刘云也知道,打仗肯定是要死人的。
可他还是忍不住会去担心,九宫司不同于其他。
尽管他始终强迫自己去做一个冷酷、腹黑,以全局为棋盘的主公角色,可有些事情,这是在性格里面带着的,他避免不了。
“希望他们能够顺利吧,真气人。”刘云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念叨道。
刘云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闻人剑这个傲气的二比,他这一份加急密信,算是连他都给调动了。
这直接导致刘云原本所有的计划与布置,都得推倒重来。
若闻人剑这狗东西还有命回来,就到枹罕先放几年羊,磨磨性子吧,太气人了。
快步下了山麓,刘云让人喊来了皇甫名,吩咐道:“开采煤矿的事情,你便按照我所制定的,自己便宜处置吧,我现在必须立刻回冀县。”
皇甫名很是意外的问道:“主公,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洛阳将有巨变发生,我们必须尽早做准备。此间事宜,我没空再亲自盯着,你务须上点心。”刘云并没有隐瞒,直截了当的说道。
当然,他说的也并非是全部的内容,皇甫名如今始终还处在实习期,并未得到刘云的完全信任。
皇甫名一愣,有些后悔自己这多嘴的乌鸦嘴,应了一声之后,小心问道:“主公可否需要卑下伺候左右?略尽绵薄之力。”
“我觉着煤炭更为重要,这是社会发展的先驱。”刘云看着皇甫名,严肃说道。
皇甫名顿首,“喏!主公可放心,一日采不到煤炭,我便一日不回山。”
“你别想着老死在这个地方,你的才能可不在这里,早日开采,你也早日解脱。这个地方是不会有错的,肯定是有煤的。还有,如果挖出金子、银子什么的,只要不是土,不是普通石头的玩意,可别扔那儿不管了,从冀县另行调派人手,开矿。”刘云十分和善的嘱咐道。
说这番话的时候,在刘云的身上看不出一丝身为主公的威严,那絮絮叨叨的模样,倒像送孩子出远门的父母。
“对了,还有,切记注重防御。此地可并非冀县或者平襄,什么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喏!卑下铭记五内。”皇甫名会心一笑,颔首应道。
给皇甫名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的仔细交代了一番之后,刘云这才带着两百亲兵离开了采矿营地。
闻人剑突然的加紧密信,不但把刘云给调动了,还是紧急调动了。
被打破的计划自然已经没法用了,刘云必须针对董卓可能身死的情况,制定另外一套方案。这个蛋糕太大,想挣的人,肯定一个都不会错过,必会想尽一切办法下手的。
若闻人剑真的成功了,董卓死了。
那接下来的几日,大概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了。
也是刘云跻身天下,大做文章的最佳时机。
而所有的行动,必须在今夜便敲定,并立即动手。
但眼下,摆在刘云面前的有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他无兵可用了,这就很屮蛋。
虽说他麾下如今有近十万兵力,但除去屯守龙桑城、枹罕、平襄、冀县、狄道这五处关键之地的人马,盖勋与王治,还带走了最为精锐的两万人马,此时正在参狼羌境内。
如今刘云可以调动的,恐怕不足两万人。
姜正与赵登二人麾下军马,必须留有一支在汉阳境内,以随时防备马超与韩遂。
这二人虽然此时依旧在榆中斗的难分难解,但若任何一支败北,逃亡汉阳,伺机袭取安身之地的可能性都非常之大,尤其是马超。
他们一家子,如今有四人在刘云的手中,还包括他媳妇,如若他得知,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在马上驰骋的刘云,头发一下子都快和座下白马一样了,是真愁人。
刘云可不敢像曹操一般,带着五千人,就满世界杀的不亦乐乎。
第五十九章 聚将
刘云率着两百近卫亲兵急行军奔赴冀县,策马赶路的他脑子也并没有闲着。
一边盯着眼前,一边在脑子里面反反复复的勾勒接下里的战事。
越过凉州这片熟悉的地界,刘云清楚,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就是一滩分不清谁是谁的浑水。这一手要是插的不妙,就会变成孙坚的下场,插的秒,那就是曹操。
诸葛亮曾挂在嘴边的天时、地利、人和,如今也是刘云所反复斟酌的要点。
天时是闻人剑所创造的,起码在现在看来,刘云还是占着足够的优势。
而如果闻人剑失败了,那这一切,刘云就只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就真的做讨董义军的一员,在这西边的大地上,和董卓撕扯一番。
地利,那就跟刘云基本不沾边了,洛阳,刘云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太陌生了。
那个地方陌生就算了,那里的人,那里的势力,他也陌生。
至于人和,刘云满打满算算了一半吧。
所以这一战的胜算,其实是有点悬的,但刘云依旧必须得采取行动。
战场风云瞬息万变,战机是胜算的关键所在。
思虑再三,刘云最终派出了亲兵,传令赵登、姜正二人各调拨一半人马,急行军赴冀县听用。
同时急令赵登回转冀县听调,令姜正率所部其余人马北上屯驻狄道,加固城防,并在狄道北部一线布置防线,防备韩遂、马超。
打了这么久的仗,赵登是刘云麾下诸将之中,唯一一个相对比较安逸的。他一直固守平襄,这一次,刘云几无兵可用,也无将可用,也该是时候让他也动动筋骨了。
这个假期结束的,比刘云所预想的仓促了很多,休整了不到十天的功夫,一转眼,这便又开战了,而且还是全境开战。
战场风云,变化起来就是这么的让人难受!
但世间事就是如此,战机稍纵即逝,不抓住,下次这样的机会肯定就没有了。
这是一个非常肯定的答案,绝对不会再有。
……
在日暮昏沉的傍晚时分,刘云率亲兵快马进了冀县城。
片刻后,聚将鼓便在府衙中响了起来。
不一会儿,赵登带着麾下校尉,急匆匆进了府衙。
赵登屯军平襄,相比刘云从祖历赶回来要近许多。
接到刘云的军令,他没做任何的耽搁,即刻便率前军快马加鞭而来。
刚到冀县,在街角吃了一碗面的功夫,府衙聚将鼓就响了。
赵登相当喜欢由主公刘云传到民间的面食,吃着很有劲儿,热气腾腾的一碗面下肚,赶多远的路,那疲惫感一下子就没了。
好在,现在在汉阳的大街小巷酒肆饭庄之中,随意也能吃到了。
府衙内,众将坐定。
刘云环视众人,最后,带着淡淡笑意的目光落在了赵登的身上。
“赵登,有些时日没见了,你倒是圆润了许多。”刘云笑说道。
这小子的小日子看样子过的还是蛮不错的,体格比之以前可壮硕了许多,简直都能抵得上两个曾经的他了。
只是,他现在倒是和皇甫显有的一拼,黑的跟泥鳅似的。
在山上当土匪的时候,这小子的脸是泛着红光的,现在嘛,泛的完全是黑光。
赵登抱拳嘿嘿一笑,粗声粗气的说道:“这都是承蒙主公照顾,主公与其他诸位将军率军在前线浴血拼杀,而我只是驻守后方,近来除了扫清了几处匪患之外,一直平安无事。而且,主公所传那些做吃食的法子,做出来的东西是真的好吃,很不要脸的讲,末将无其他所好,一为吃,二为女人,这不,一不小心就长膘了。休整数月,如今总算是有机会,跟随主公征战四方了。”
刘云手肘拄在案上,倾身说道:“你可真是一点都不嫌害臊,不过,人要是没点喜好,那可就称不上是人了。若不是如今实在无兵可用,你,我还真不想擅动。你是山上老人,应该知道平襄一地,对于我们的重要性,尤其是出云山。”
“末将自是知晓,出云山乃主公根基所在!”赵登重重点头,说道。
刘云纠正了一下,说道:“是我们这些从出云山上下来的人的根基所在,也是如今这两郡之地百姓和数万大军的根基所在。我们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可真的必须得靠如今出云山上那三百六十六名匠工。”
顿了一下,刘云忽然问道:“听闻你在平襄城中,一直在用我所拟的练兵之法练兵?收效如何?那一些方法,我虽然写了出来,但真正执行的,似乎唯有你麾下这一支。”
刘云来到大汉朝的这些时日,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写过的东西可也不少。
从衣食住行,各方方面面,刘云把自己所知道的,能在现有条件下作出改变的,几乎都写下来了,但很多都因为时局缘由,并没有得到执行。
“其他将士一直身处战事之中,自是无暇养军练兵,倒是卑下一直身处平襄城中,唯有厉兵秣马,以待主公随时之征召。主公所授练兵之法,不同寻常,效果确实显著。卑下虽不敢妄言麾下皆是精兵强将,但若我麾下这支,对上盖勋将军麾下敦煌军,应不至于落败。”赵登神色间有些激动的说道,脸上闪动着跃跃欲试的战意。
看着其他将领跟随主公攻城掠地,建功立业,赵登这颗心早就有些按耐不住了。
他等这一天,都已经很久了,可刘云死活就是不动他。
如今总算是捞到了机会,这一回谁要是跟他抢,赵登都已经做好了急眼的准备。
刘云轻轻颔首,虽然他一直将赵登放在平襄城中,几乎完全就是放养的状态,根本没有管过。
但平襄城中发生的事情,刘云几乎大部分都知道。
赵登自屯守平襄以来,除了娶了三位年轻貌美的小妻之外,还倒真如他所说的一般厉兵秣马,一直在用刘云所写的练兵之法,操练将士。而且,还不仅仅是将士,连赵登自己也每日间跟在一起训练。
而这,便是他为什么如今也黑黝黝的原因。
“秣马厉兵数月,今朝便要试试你的锋芒。赵登,你可不能落了我出云山威名。”刘云沉声喝道。
第六十章 孤注之计
曾经出云山上这批人,到如今,都算得上是彻底的改头换面,重获新生了。
对于赵登,刘云自然也希望他能够成为名镇海内,让敌人闻风而丧胆的大将。
赵登猛的站起来,横跨一步出列,狠狠一抱拳,在甲胄的剧烈撞击声中,高声喝道:“末将,定不负主公所托。”
刘云脸上带着淡笑,抬手示意赵登落座,说道,“这一次,急令你们前来,是因为一份来自洛阳的密信。洛阳在近几日将会发生巨变,朝野动荡的巨变,我认为这是我们的兵锋走出关西,入关中之地的绝佳良机。”
“主公,可是要发兵洛阳?这一万人马是否有些少了?”赵登疑声问道。
刘云细长的手指,轻轻敲在案上,说道:“不!长安,而在这之前,我们还要先攻下汉中,过汉中至长安,在明日午时,必须兵临长安城下。”
刘云这话一出,座下几名校尉不由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起来。
在今天傍晚出发,还要攻下汉中,并在明日赶到长安,这如何能办到?
而且汉阳城可是一座拥有坚固防御的大城,并非平襄、阿阳这种小地方,几个时辰的功夫,是不可能攻得下的。
在正常人的思维中,这完全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刘云这么疯狂的决策,让所有人都觉得很是意外,更多的是难以理解。
但赵登的关注点,却并非在能不能办到上,而是问道:“主公,不知洛阳发生了什么样的朝堂巨变?值得主公如此……孤注一掷的拔军?”
酝酿了一下措辞,赵登选了一个比较符合实际的,孤注一掷。
“告诉大家也无妨,董卓将死!但还有一个可能是,董卓或许不会死,结果到底会是怎么样的,如今尚未可知。”
“赵登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一场孤注一掷的战斗,时间紧,任务重,而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败了,我们便只能暂时放弃关中,转图巴蜀。但不论董卓是死是活,只要攻下汉中,我们就并不亏。而赶在明日午时之前,是为了抢在关东诸郡和朝堂那些人之前,占这先机。斩首行动,在今夜!”刘云目光扫过众人,缓缓说道。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刘云这番话语中,所带的信息量,实在是有些庞大。
董卓将死……斩首行动……
这几个字瞬间盘桓在了他们的脑子里面,成为了两个无法理解透彻的符号。
对于他们而言,董卓其实是一个没有什么干系的人。
他死不死,若不将目光放在长远去看,好像并没有什么所谓。
但所有人必须得承认,董卓的身份与地位摆在那里,他若此时死了,真的不亚于一场天地巨变。
刘云微眯的目光看着一种将领,说道:“你们可以大胆的猜一下,如果董卓死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刘云的右侧,姜正麾下一名校尉,小声的说道:“陛下届时便会有了真正的实权,掌控朝廷。”
“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这完全是不可能的。”刘云非常肯定的断言。
历史的事实就在他的脑海之中,若董卓在初平元年死了,他只是早死了两年。
但该发生的事情,一样也还是会发生,在大的方向上绝对不会有任何改变。
年幼的皇帝陛下恐怕很难真正的掌控朝廷,执掌这天下。放眼如今,想当皇帝的可有好几位,他们怎么可能甘心放下自己心中的执念,继续做回一个臣子。
除非有手握权柄的诸侯,真的真心实意的做个臣子,去辅佐陛下,荡平各地诸侯。
比如,刘云自己!
这其实,是刘云在心底里问过自己许多次的一个问题。
是做一个保皇派,在董卓身死之后,立刻挥兵洛阳,在曹操之前,抢先迎驾。
并甘之如饴的为人臣子,挥师荡平天下诸州,以保汉家天下永固。
还是任由各地诸侯,继续如野草一般,肆无忌惮的扩张下去。
现在,刘云是有实力去说这个话的。
但直到现在,刘云的心中一直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如果刘彻此刻出来,刘云或许就有答案了。
可是,刘彻似乎也在纠结,或许他懒得告诉刘云这个答案。
看过无数的穿越小说,但这样的开挂,让刘云一直很生气,怎么他的命运和别人就差那么多呢?竟然碰见一个管杀不管埋的主,真的很糟心。
赵登非常赞同刘云的说法,他说道:“天下诸侯据兵自守,朝中大臣各有所倚,年幼的陛下的号令,恐怕真的没有几个人会听。即便有人称臣,恐怕也会如董卓一般,自封相国,挟天子而令天下。”
“赵登的见解不错,这便是我发兵长安的缘由所在。”刘云点头说道。
赵登忽然眼前一亮,问道:“主公意欲效仿董卓?”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可没有这样的打算,效仿董卓,我还想多活两年。”刘云冷哼了一声,说道。
那个位置,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坐得稳的。
何进、董卓都不是什么俗人,但这两个人都凉的很快,那不是没有原因的。
“原来主公是瞧上了董卓麾下那十数万凉州、并州军马。”赵登轻笑说道。
赵登能说出这样的看法,倒是让刘云有些意外,一针见血的指出他的战略意图,这小子的眼光比之以前,倒是成熟了许多。
手指一点赵登,刘云笑呵呵的说道:“正有此意,谁的拳头大谁牛比,在这个混乱的时候,再怎么好的地位也比不上军队的好处。”
只要拳头大,不管说什么那就都是对的,谁敢不服,横推过去便是。
但若拳头小了,那就需要各种各样的弯弯绕,阴谋诡计了。
而刘云,现在就是在想尽一切办法的,让自己的拳头变得更大一些,再大一些,以铸造横推天下的实力。
那十数万军马,在刘云的眼中,可真的是香饽饽。若不是贾诩那老小子的计策,那些兵马在董卓、牛辅死后可能就彻底的散了,估计也不会有之后的李傕、郭汜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