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李怀的决心!
背刺者和背叛者,还有那群名士、大儒的面子,事情有点复杂啊……
众多信息在李怀的心中流过,他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对赵畅道:“正养,这次还要麻烦你,调配一些人手,守在一侧,等文会开始之后,让他们去个地方,捉拿一人!”
“什么?又要捉人?”赵畅一愣,但旋即点头,“好,我这就安排人手!”随后问了细节,便吩咐下去,跟着又道,“不过,这里不比他处,我也不能召集多少人手,以防被人诟病。”
“这个我明白。”李怀点点头,表情依旧严肃,想着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布置。
“玄庆,可是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张坤走过来,注意到了李怀的表情,“还有些时间,我等还可以参详。”
“长盈,莫被他给骗了,这小子有的是主意,”赵畅却有些没好气的说着,“他分明早有定计,刚才就已运筹帷幄,现在这是故作姿态,装作苦恼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计划好了。”
“我……”李怀刚刚备受打击,本来就憋着一口气,结果友人却是这般说辞,还不能反驳。
为何不能?
因为他确实是有“计划”了,接下来发生之事,几乎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奈何,这不是他筹谋出来的。
因为他已经经历两次了。
“正养,何以这般说辞?”张坤看了赵畅一眼,又看了一眼李怀,面露狐疑,但马上就猜到了缘由,“可是玄庆的文章,已经被你看过了?才这般有底气?”
赵畅情绪稍微好转,抚掌笑道:“果然瞒不过你,只是不方便再拿出来,不过我等于玄庆同行,能让他多说几句。”
张坤点头道:“正该如此,”然后看了一眼那扇大门,“时候也不早了,先入内再说,等会还要引荐几位朋友,与玄庆认识。”
但他没想到,这话音刚落,李怀便干脆的摇头道:“我等入内便可,至于引荐朋友,着实没这个必要。”
张坤微微皱眉。
赵畅则道:“玄庆,先别抵触,不是让你去攀交情,来此的有不少贤达之人,有不少年轻俊杰,提前亲近了,等会大儒问询,也好有个照应。”
“我知道这是老成持重之言,”李怀叹了口气,“只是这人的心思,不能光看表面,表面称兄道弟,实际上却可能看你不起,如今我这名声在外,除了你们二人,有几人会真诚相待?”
“话不能这么说,该做的还是得做……”赵畅还待说着,三人走入了大门,迎面就有一个青年朝这边招呼起来
“赵兄、张兄!”
“王兄,好久不见了。”赵畅朝那人拱拱手,转头对李怀低语道,“此人名为王景,其叔王立庭不日便会被调入中枢,会在吏部担任要职,其人也堪称一时俊杰,若与此人结交,也有好处……”
听着这话,李怀却只是摇头,并不认同,甚至看着王景的目光中,隐隐有着敌意,只是着力隐藏。
赵畅眉头微皱,正要再说,那王景却已过来,而且这人的目光还落到了李怀身上。
“这位便是新任定襄侯了吧,久仰大名。”王景朝李怀拱拱手。
“我能有什么大名,恶名罢了。”李怀眯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人,程序化的回了一礼,态度不咸不淡。
王景自是能够察觉,也不多言,只是和赵畅、张坤交谈两句,就借口他事离开。
等人一走,赵畅就有些埋怨的对李怀道:“玄庆,这般态度,怕是得不了助力的。”
李怀则干脆说道:“若是助力,那自当结交,就怕你当他是友,他却暗藏祸心,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正养,你与长盈也该小心此人才是。”
赵畅一愣。
张坤也微微色变,继而问道:“莫非你有什么发现?”
李怀则故作玄虚的笑道:“我观此人面相,不似忠厚之人,其人脑后有骨,若是托之以信,恐伤自身!”
“哦?你居然对面相之道也有研究?”赵畅很是诧异,说着还转头朝着已经走远的王景看去,尤其是重点盯着后脑勺的位置,想要看到脑后反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李怀却不由嘀咕:这可都是我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先糊弄过去的,哪里有什么真的反骨啊。
张坤却是若有所思,说道:“玄庆,你该是有了什么情报吧?否则焉能这般武断?”
我能有什么情报呢?我现在真正能用的人,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李怀心里暗叹,但表面上还是维持着一副心有筹谋的模样,好让自己的话有说服力。
赵畅注意到两人的对话和表情,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我就说嘛,就算是藏拙潜伏,但胸有韬略,又怎会真的毫无准备?如今看来,你早就着手搭建自己的班底了,至少这长安城里,是有你的眼线的!”
“???”
李怀一脸诧异的看着小国公,心道这位的脑补功夫怎么这么强?
“行,我都知道,这话不能说透。”赵畅点点头,随后再看向王景离去的方向,低语道,“既然如此,那咱们是得小心点,这王景……我且警惕于他。”
尽管赵畅的理解有误,但李怀终究还是让他对王景等人生出了警惕,也算是达成了目标,这可以让李怀省去不少的麻烦。
毕竟在李怀心里,对王景和随后被赵畅和张坤引荐的几个人,都是心怀不满的。
“这次,我看你们还怎么背刺!一群二五仔!”
想是这么想,但李怀也慢慢镇定下来,总结经验教训,好让第三次攻略能顺利一些。
没错,这是李怀的第三次尝试,他已回溯两次。
“第一次,是我主动投石问路,总结大儒、俊杰们的意见和看法就够了,但第二次的失败,除了我没摸清人心之外,主要的还是几个二五仔的背刺!”
前两次,李怀在赵畅、张坤的带领下,和王景等几个权贵、官僚二代结交,李怀本着前世的淳朴本质(?),始终对人带有善意,愿意相信他人,因而轻信了王景,真以为在面对质询的时候,可以引为外援,与之颇为亲近,埋下祸根。
当然,这也是第一回时,几个家伙没有跳出来。
因为第一回,本来就是李怀拿出来浪的,几个人还没来及跳,李怀就先跪了。
“我身怀外挂,又是个处女座,自然要追求完美,第一回,故意扮猪,好像真是个找人代笔的彩笔,回答起来磕磕碰碰,就是要引诱那几个专家和教授,说出他们的看法,顺便探探郑兴业的虚实,结果十分成功!”
边走边想,李怀回忆着第一回的情况。
他所谓的成功,实际上就是被郑兴业吊打,成为了一个标准的、被打脸的小反派,扔出了文稿后,也表现得像是个冒名顶替的,引诱几位大家主动分析他的著作。
“我这文稿本就留有余地,尤其是总结的部分,给人营造出意犹未尽的感觉,那些大儒也好、俊杰也罢,都是好为人师的,忍不住要出来发表看法,给予补充,让我把握住了他们的心思,并且完善了文稿!可谓投石问路作战大成功。”
李怀始终清楚,自己既没筹谋之能,也不是什么大文豪,对藩镇的研究拍马都赶不上那些大家,能表现得还行,还是脑子里有存货,加上侯府积攒的文献,综合拼装,勉强润色,才弄出了这么一份文稿。
“那份文稿,让赵畅看得如痴如醉,但落到杨靖手里,拼装痕迹瞒不过他,一连串的问题让我无从招架,好在这老小子喜欢倚老卖老,又好为人师,直接就是一顿阐述,他说得舒畅、尽兴,我作为一个反派,虽然被人鄙视,也有很大的收获,他的观点非常不错,现在都是我的了!”
在收集了足够的信息,被所有人嘲笑着,甚至要被轰出去的当头,李怀果断的回溯了时间。
第二回,他胸有腹稿,表现的非常强势,处处压人一头,先人一步,舌战群雄,连杨靖那老小子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但正当李怀自我感觉良好、心态和状态要突破天际的时候,二五仔们跳反了。
以王景等人本站在李怀阵营,突然出言指责,说李怀对诸位大儒态度不端,又污蔑李怀,说他的文稿有人代笔,李怀猝不及防之下,虽有慌乱,但很快就利用第一回的积累,一一反驳。
但就在这关键时刻,突然蹦出的“污点证人”,让局势急转直下,乃至让事情的性质,都整个改变了!
“回想起来,王景这些人,必然和幕后推手有默契,本就不该轻信,另一方面,也是我太强势了,让参加文会的大人物们有些下不来台了!以至于在王景等人跳出来的时候,主持文会的大儒们,没几个愿意追究事实真相的!人缘不能太差啊!”
走入了园林中央,期间已经见到了几个“熟悉面孔”,并且一一问候,只是比起前两次,这次李怀可没什么热切劲儿了,最多一个不过不失。
“长安文会,说到底了,还是一群人聚在一起互相吹捧,讲究的就是一个有来有往,我让众人都下不来台了,就算一时得了便宜,还是有会有后患,就这点来看,被二五仔背刺,也算是塞翁失马,让我能清醒一下,但即便如此,二五仔依旧是二五仔,别指望我以德报怨!”
想到这,他看着眼前那人的目光陡然间锐利起来。
“这次,我定要把握住趋势,将事情了解,尤其还涉及到侯府叛徒!无论如何,都退缩不得!不然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
“我就再读一次档!”
第六十二章 诸位,权衡的如何了?
郑乡被对面的李怀盯得一阵紧张,心里嘀咕着,莫非这纨绔对我心有不满,想要逞凶?又想到了之前联络自己那人,不由心虚几分,下意识的转移目光,不敢直视李怀,匆匆两句之后,便告辞离开。
看着其人背影,赵畅就道:“这人眼神飘忽,言语匆忙,或许真如玄庆所言,纵未包藏祸心,也没有多少善意,不结交也罢。”
张坤点点头,问李怀:“既无外援,我等便当同进同退,玄庆,你先将文稿内容与我说上几句,到时候也好照应。”
李怀点点头,他也不矫情,先前两回他都得了二人之助,尤其是第二回,在二五仔们纷纷跳反的时刻,赵畅与张坤依旧竭力维护,甚至得了旁人的迁怒。
想到这,李怀便道:“咱得有言在先,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们不要出面,我来此的目的,你们是知道的,该由我来解决。”
“这话就太见外了!”赵畅立刻不满,“我与长盈是畏惧这些的人吗?旁的不说,只是邀请于你,便已和你连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你真的落难,我等又岂会袖手旁观?”
张坤也道:“你该是知道的,想要邀请一人过来,都是往里面报备了的,你过去是为了藏拙,但坏名声是实打实的,要邀请你,我与正养费了不少功夫,就算想明哲保身,也是躲不过的。”
李怀听着,心有感触,于是笑道:“既如此,我不会让你们闲着,得帮我出主意,只是开始时候,还是让我主导。”
赵畅马上明白过来,道:“原来如此,你有通盘筹谋了,定是尽在掌握,我和长盈若是出面,反要乱了你的步骤,既然如此,你就放手施为吧。”
“呃,”李怀不得不捏鼻子认了,“对,就是这么回事。”
赵畅大手一挥,兴致勃勃的道:“这便行了,旁的不用说了,先给长盈说说你那文稿。”
李怀点点头,道:“咱们边走边说。”
十几步后,李怀就将文稿内容讲了个大概。
“若如此,此文足矣!”张坤感慨之余,又道,“玄庆,按你的筹谋,便好办了,文稿足以平息流言,我等也可腾出手来处理旁事,那王景等人如果真怀有他念,其实可以利用一番,或许能有奇效。”
李怀心中一动:“长盈的意思是说,要将事挑明。”
“这就要看你对那幕后人的筹谋了解多少了,”张坤沉吟了一下,“我只是从旁协助,真正出面的,还得是你,看你如何权衡了,只是有一点,你需下个主意。”
李怀诚恳道:“长盈请讲。”
张坤就道:“别再顾虑其他,既然出手,便要一鼓作气!此事,容不得心慈手软!”
李怀闻言沉吟,最后点头道:“我对他们的情况了如指掌,有如亲身参与!这次是要一鼓作气了!只是这针对的对象就得变一变了!过去我因……嗯,藏拙,有时狠不下心来,是得改改了。”
他心里浮现出一个人的告诫。
“该狠的时候得狠了,这已不是穿越前的世道了!”
赵畅则补充道:“你既有决定,我等自是全力相助,不过王景等人也有格局,更有身份势力,也不缺名望,按你说法,他们还和旁人勾结,想要震慑他们,你就不能再藏拙了!”
他又是大手一挥:“拿出你擅筹谋、精权谋、心思深远的气度出来,必要时,展现手下势力,方能让他们知道厉害!”
张坤点头同意。
“……”
李怀沉默之后,也只得点头,心里则回忆起来:我以前写的那些主角,都是怎么装的来着?
另一边,离开的郑乡,到了处凉亭,和等在这里的王景等人碰了头。
“那李怀果是个狂妄性子,刚才还用眼神来恐吓我!”他一坐下,就忍不住低估。
“可不是么?刚才有张坤引荐,那位定襄侯只是有气无力的回应,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样子,着实让人不忿!”
“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名声,换了其他时候,我们见到他,绕道都还来不及呢,这次与他结交,他倒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未免也太狂妄了!他以为他是谁?真以为一个侯爵的名头,就能小视天下俊杰?今日,他必后悔!”
“李怀固是狂妄,但真正让人唏嘘的,还是小国公与张君啊,他们二人何等人物,为何会与那人这般亲近?甚至主动邀他来此!李怀身败名裂是咎由自取,可惜要连累了赵、张两人!”
……
一群人议论着,此起彼伏的感慨。
王景忽然打断道:“诸位且不要多说,目前局势不明,咱们虽得了些提醒,但也得先观望一番才行,那李怀是个不顶用的,可背后站着小国公和张坤,我们一旦出面,等于和他们两位撕破脸,没有足够的好处,或者适合的时机,何必主动跳出呢?”
旁人一听,纷纷点头夸赞,说正是这个道理,又道还是王景想得周到,不愧是世家大族出身。
这时候,人群中有个声音道:“我听说,那李怀其实胸有谋略,不知诸君是否听说前几天,定襄侯府的权争之事?”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入目的乃是一年轻世家子。
“刘兄,你得了什么消息?”王景眯眼问道,“侯府权争?我略有耳闻,听说能够平息,与前任定襄侯和小国公脱不了关系,莫非还有他李怀的本事?若真有本事,还能有权争?”
“是啊,听说是小国公带人平息。”
“前任定襄侯也有点能耐,才能压下来。”
“李怀也是运气好。”
“我是听说……”刘姓世家子名为刘琦,闻言说着,“这权争乃李怀一手策划,他先是示敌以弱,不久前,借着大婚机会,故意卖个破绽,让侯府一伙谋权的觉得有机可乘,突然发难,没想到李怀早就做好了准备,以前任定襄侯为根基,外联小公爷,一举挫败对方!现在,李怀已然独掌大权,侯府上下,无不臣服!”
整个凉亭顿时一静。
“这……编的吧。”郑乡小心翼翼的说着,“李怀那等人,能有如此心智和手段?若真如此,过去那些荒唐事……总不是假的。”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贸然开口。
王景迟疑着道:“这……总要等确定了才好,不过……如果是真的,我等确实要好好权衡一番……”
话还没说完,忽有小厮过来禀报,说是李怀直奔此处而来。
“他来作甚?”
众人表情颇为复杂。
王景分析道:“刚才有小国公引荐,他尚且对我等冷淡,显然不是专门过来的,很可能是路过……”
这边话音未落,那边李怀已经快步冲来,一边走还一边仰头长笑,见着众人目光看过去,又停下笑声,想要说些话,只是话未出口,就被护卫拦在亭外,不得不转而报名,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凉亭里的众人再次面面相觑,皆松了一口气。
就他这个莫名其妙的行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心机深沉的。
王景一挥手,让护卫放行。
李怀也不道谢,也不说来意,径直走进亭子,半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找了个空位坐下,拿起石桌上的茶壶,便咕噜咕噜的灌了一口。
王景眉头一皱,正要质问,没想到李怀放下茶壶,抹了一把嘴,笑道:“如何,诸位权衡的如何了?”话落,露出淡然笑容,扫视众人。
满亭皆惊!
第六十三章 恭送侯爷
李怀说完话,摸了摸酒壶,终于缓解了心中的尴尬。
方才他得了张坤提醒,便径直来到这里,看看能否合将王景等人利用起来,反正都是二五仔,坑起来毫无心理负担。
不过,考虑到赵畅的提醒,结合前两回的经验,李怀也意识到,必须要拿出点手段才能震慑住这些人,于是就参考起UU小说的那些主角们,准备先声夺人。
“长笑出场,然后一语惊人,本是一整套解决方案,结果被护卫给拦住盘查,也太不按流程走了,世界突然这么真实,难道只有在面对郑兴业的时候会放水?”
“知道你那些主角的登场,都有多尴尬了吧!+1槽点!”
猛然间听到系统的声音,李怀不由心道:系统,你最近的存在感有点低哦。
这话当然不会有回应。
在李怀在平息尴尬情绪的时候,凉亭依旧是一片安静,所有人看向李怀的目光都带着惊疑不定。
末了,还是王景打破了沉默:“侯爷此话怎讲?何为权衡?”
“想用言语是来试探我?看我知道了多少?”李怀摸着茶壶,暗道正等你问呢,“咱们都是畅快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知道,有人找过你,想让诸君在关键时刻,祝他们一臂之力,给我背后来那么一下,是也不是?”
周围再次陷入了安静。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想到了刘琦方才的话,心中忐忑起来。
“此话从何说起?”王景面色平静,“我等来此参加文会,是要向大家讨教,听大儒讲学的,这等难得的机会,是等了几年才能得到,旁的事与这有何联系?”
心理素质真不错。
李怀暗叹一声,又免不了恼怒。
就是这种素质,所以之前睁眼说瞎话的时候,才能那般逼真!
一念至此,他的语气顿时强硬起来:“不绕圈子了,我来这里,就是要警告诸位,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要跳出来,可以,但要想清楚下场!别怪我不提醒你们,那个拉拢你们的人有手段,但我李怀也不是吃素的!”
“侯爷莫非是来找麻烦的?”王景的语气也开始不善了,半点也不想让,“若是如此,那还是请回吧!左右,送客!”
顿时,就有护卫逼近过来。
李怀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淡然笑容,心里却念头电转,想着该如何回应。
在来的路上,他就想过,是什么样的利益让渡,才能让这些人在关键时刻跳出来。
单纯因为李怀的名声,显然是不现实的,毕竟李怀背后还有两位好友,能让几个勋贵子弟选择和赵畅、张坤敌对,这背后的推动力,必然不简单。
“我知那人和你们许诺了不少,”眼看护卫靠近,李怀心中打鼓,但脸上却还是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他眯起眼睛,音调提高了几分,“但几位都是聪明人,定然能想到,那人愿意付出这么多,那这事会是那么简单吗?你们确定,得罪了我等,能有好下场?”
“阁下这话什么意思?”王景心中一动,一抬手,两个要抓向李怀的护院停下了动作。
李怀暗暗松了口气,继续道:“你们不要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那可就是愚蠢了!”
郑乡忍不住道:“无凭无据的,侯爷污蔑我等,还出言侮辱?是何道理?”
“郑乡!”李怀猛地提高音调,“你真有个好友是南阳人士,如今借住在你家?”
郑乡一愣,随后面色倏的一变!
王景也是神色微变。
李怀又看向其他几人。
“这位张君,你那祖父可好读书?刘生,你前几日可是得了一篇文章,日夜推敲?还有这位,额,好像是姓于,你与荀景关系亲近,从他那里得知了什么不成?这些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是确有其事,还是你们为了串联,事先编排,要我明说不成?”
李怀点着这些个人,如数家珍的说着,都是他们第二回用来诬陷的言语,他每说一句,这些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惶人心。
到了这会,李怀朝谁看过去,谁就会下意识的低头,似乎畏惧与之对视。
“侯……侯爷……”王景很是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出言打断。
未料,李怀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了王景的身上,让后者也忍不住低下了头。
“王公子,不知你之前去的书塾,是否就摆着几张文稿?恰好就让你见到了!”
王景顿时头皮发炸,看向李怀的目光有如看着鬼神,但马上就就明白了什么,忍不住道:“你在我们身边安插了人手!这些都是私密之言,只有亲近之人才能知晓!你……你是什么时候安插的……”
你的问题,真让人蛋疼。
李怀心里吐槽,但脸上还维持着淡淡的笑容,也不回答,转而道:“诬陷也是一门技术活,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诸多大人物面前,就更是如此了,得提前串供,还得做好预设,防止漏洞太多,被当场戳穿!”
顿时,王景等人额头上冷汗淋淋,看向李怀的目光中,都透露出畏惧之色。
“当然,”李怀还是摸着茶壶,注意到了众人的情绪变化,心里顿时稳了,“无论是何等借口,总归是有破绽的,只是你们若是全数蹦出来,背后的人脉网络盘根交错,加上旁人敲边鼓,也就成了势,即使有些破绽,恐怕也不会被人怎么深究……”
扑腾。
郑乡一屁股坐在石凳子上,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我等……”王景硬着头皮道,“我等虽得了些消息……”
“不否认了?”李怀眉毛轻挑。
刘琦赶紧道:“还望侯爷给我等自辩机会!这事,其实也有前因,我等并未真的答应那人!”
李怀轻轻点头,这让众人松了口气。
王景赶紧道:“我等固然得了些消息,可也知道轻重,怎会为他人火中取栗?况且,侯爷您与小国公、张君交好,我等又怎会冒着得罪三家的危险强出头呢?这从始至终,都只是权宜之计,拖着那人!便是侯爷不来,我等也会找机会提醒您,注意荀妙。”
“哦?你们顾虑重重,所以不会轻易出头?”
李怀差点没忍住粹王景一口,你上次怎么不是这么干的?果然是二五仔,来回出卖,良心大大的坏了!
忽的,一道灵光闪过心头,李怀脑袋里一阵清明,道:“原来如此,我大概是明白了。”
王景微微抬头,小心问道:“侯爷明白什么了?”
“想通了些事。”李怀摆摆手,站了起来,“几位固是一时俊杰,只是人无完人,想来还是有些把柄的,这把柄能落到那人手上,自然也能让我知晓,等他拿着这些把柄来威胁诸位,只望你们能想想此刻李某的话!好生权衡选择,莫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随后,他转身就走。
王景等人也不知道李怀想通了啥,他们也不敢问,更不敢阻拦,便齐声道:“恭送侯爷。”
第六十四章 斯人眼中景
等李怀离去之后,王景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半晌无语。
其他人也是一样,凉亭里一时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道:“不愧是武勋世家,压迫感太强了!”
郑乡一听,连连点头,说道:“侯爷初来时,尚不觉得如何,现在回想起来,处处皆有威严!”
这时又有人问王景:“王兄,定襄侯莫非都已经知道了?”
“还用问吗!”郑乡跳了起来,“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咱们这点想法,荀妙的些许心思,全部都在这位侯爷的算计中了!故作纨绔,暗布密探,这……所谋甚大啊!”
王景脸色剧变,连忙呵斥:“休得胡言乱语!”
郑乡也回过神来,脸色苍白:“我就随口一说!”
刘琦赶紧接过话题:“我等这次怕是捅了大娄子了,他荀妙更是踢到了铁板,当务之急,还是想想后面该如何处置,一个不好,唉!也是贪心之过啊!”他忍不住悔恨。
“这……”
众人面面相觑,有的愁眉苦脸,有的面露忧愁,多数都露出了后悔之色。
“实也不是我等轻忽,是定襄侯隐藏的太深了!”王景摇了摇头,“谁能想到,这位居然是如此人物?”
郑乡赶紧问道:“王兄,咱们这些人里,你对权谋最是精通的,依你看,方才侯爷那些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透露了何等深意?咱们得揣摩揣摩啊,不然,怕是一个不小心,就要饮恨!”
“也好,”王景点点头,沉吟片刻,然后道,“如今看来,侯爷过去是隐藏锋芒,因着袭爵,所以不复隐瞒,过去那些个荒唐事只是掩饰,借此迷惑世人,其实暗地里,已经组建了自己的班底!眼下,这长安内外不知道有多少他的眼线,我们的这些个事,才会瞒不过他!”话中有着唏嘘,“过去是走眼了。”
刘琦也感慨道:“是这个理,其实我等早该想到的,小国公是何等人物,连他都站在定襄侯一边,已经说明了很多,可惜我等未能看透啊!”
“唉!”郑乡顿时捶胸顿足,一副懊恼模样,跟着又一个激灵,“那按着王兄的说法,侯爷手眼通天……”
“不光是手眼通天!”刘琦立刻补充道,“先前侯府权争的传闻,必是侯爷布置,说明他城府甚深,心机更是惊人!”
郑乡从善如流的道:“那就是手眼通天、心机城府都是一等一的人物!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无的放矢,他过来警告我等,是因为荀妙拉拢我们,可问题是……所谓把柄,难道是真的?”
此言一出,王景的额头上再次流下冷汗。
“定襄侯这等人物既然提及了,就说明我等……我等若真有把柄,说不定就落到了那荀妙手中,他或许会用把柄来逼迫我们在关键时刻出面,可问题是……”
他话一说,其他人也明白过来,一个个面白如纸。
“侯爷也知道了啊!这可如何是好!”郑乡哭丧着脸,“他荀妙能拿着把柄来威胁我等,难道侯爷刚才就不是威胁?”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阵惊恐,彻底没了主意。
“唉!”最后,王景叹息一声,“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时,远方有人招呼。
王景看了众人一眼,沉声道:“文会将启,我等先过去,看看局势,若是实在不妙,就一起退走,想来咱们虽然比不上他荀国公府的权势,但合力一处,他荀妙也不敢逼迫过甚吧?”
“那些人定有把柄落在荀妙手上,”李怀在凉亭中,就想通了此事,“否则第二回时,我拿出文稿,借诸大儒的心得体会,已立于不败之地,有绝对优势,还有赵畅、张坤相助,自己也是定襄侯,几乎奠定了胜局,和王景等人无冤无仇的,什么样的好处,才能让他们在那时候蹦出来?要知道,要是一个不好,他们是要翻船的!这般冒险,有些说不通了,除非是不得不出。”
李怀隐隐意识到,能驱使几人铤而走险的,除了胡萝卜,还该有大棒,一手软、一手硬,才能成事。
“不知他们的把柄是什么,但我可以装作知道,哪怕只让他们关键时刻老老实实的,也足以让剧情改变!若能更进一步,反而能利用他们,把藏在后面的那人在大庭广众下揪出来!”
想着想着,他忽然停下脚步,朝前面看了过去
远处的一条长廊上,正有一行人行走。
如果是第一回,李怀只认识其中一人,但现在他很清楚,那是那杨靖、孟准、钟继友等人,领着郑兴业和他们的弟子前往园心小筑。
“真是主角待遇啊,我这边连哄带骗的,才堪堪慑住王景等人,那边郑兴业却已成功混入大儒队伍里,成了种子选手!”
他撇了撇嘴,眼神微微一动,目光转移到了另一人身上
那人面容英俊,身姿挺拔,步伐稳健,正朝郑兴业走去,一边走,一边拱手问候。
“荀国公的幼子,荀妙。”
身后,传来了赵畅的声音,小国公与张坤来到了李怀身后,也看着那一行人。
张坤道:“在这看着也无甚用处,先往园心过去吧,杨先生等人动身了,文会差不多要开始了。”
李怀与赵畅闻言点头。
另一边,与杨靖等人见过礼的荀妙,来到了郑兴业旁边,两人走着走着,落到了队伍最后。
“如何?”荀妙笑问,“以你的本事,该是让几位先生都十分看重吧。”
“是几位先生错爱了。”郑兴业习惯性的谦虚了一句。
荀妙笑道:“这便是了,有了几位先生的欣赏,足以事半功倍,便是李怀真有什么底牌,也无需担忧,”他压低了些声音,“我安排了人,等会儿会在几位先生近处落座,然后交谈你与李怀的矛盾,以及李怀的无耻,足以让几位先生听闻,这样一来,你越是出色,几位先生对李怀就越是厌恶……”
郑兴业闻言欲言又止。
“切不可妇人之仁!”荀妙轻轻摇头,“他那般阴险,你一时心软,后患无穷!想想那日,你在他府上受的侮辱!”
郑兴业闻言,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重重点头。
荀妙笑道:“我还有后手,也不怕说与你知道,与赵畅等人亲近的几个世家子弟,已经被我拉拢,关键时刻保管让他们出来给李怀来一下,让他无翻身之可能!”
郑兴业却有些疑惑,问道:“既与小国公等人亲近,为何能被拉拢?万一他们顾虑小国公的权势……”
荀妙就道:“放心,有的是方法让他们就范!万无一失!”他伸手虚抓,“一切尽在掌握!”然后轻笑,“你只管放手去做,便足矣!”
说着,一行人来到了小筑,在水榭间行走,入了里面,顿时便有沸腾人声传来。
沿途之人接连对杨靖等人拱手,然后又看着郑兴业等人,低声议论。
郑兴业昂首挺胸,只是很快,眼角余光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李怀,不由心中一跳。
只是这屋子里的人并不知道,在距离不远的假山庭阁之中,正有一名男子眺望着人群。
“这文会终于要开始了,黄旗,你给朕指指,哪个是郑兴业?”
第六十五章 莫问,莫问
杨靖、钟继友等人并未停留,而是径直前行,便穿过了前厅,不如长廊。
“几位大家怎的走了?不在此处讲学么?”
“兄台第一次来文会吧?这文会虽然每次在不同地方剧情,但都是在大族园林之中,这里可不止一处屋舍,大儒都是去往里面,先与其他大家见过,过得一会,才会正式宣讲,咱们却是无法直接与大儒和其学生论道,得等大儒们讲学之后方可。”
“原来如此!多谢兄台提醒!”
这人群顿时兴奋起来。
“方才那郑兴业可是一直盯着你看。”
人群中,张坤低语说着。
李怀笑道:“不错,那人心里也憋着一股气呢。”
赵畅道:“这倒是奇了,他有什么好气的?”
“这等人的心思,我等自是不懂。”李怀摇摇头,“不过,也无需多等,过个一会便能了结。”
“怕是不易,”张坤摇了摇头,“他跟着杨先生等人,必有谗言,你便是胸有丘壑,贸然找过去,有几位大儒庇护,也无法立刻与他对峙,加上这众人起哄,恐难竞全功,要知这士林之人,首重名,后重实,你得先蓄势。”
“我亦明白,盖因我未立文名,所以得先积蓄点势,给旁人定个调,多谢见证之人,才能不让几位先生偏帮,也不被有心人歪曲利用。”李怀指着前面几人,“好在,总有送上门来帮我蓄势的。”
前面,正有四名书生直奔李怀而来!
周围,气氛凝重起来,不少人指着李怀三人窃窃私语,不少人都投以鄙视之意。
“还是心境难平?”另一边,荀妙来到郑兴业身边,轻笑道,“莫担心,怕是还没等你斥责他,那李怀已经被人说得羞愧归去了!”
郑兴业摇摇头道:“他也是有见识的,至少背后有人。”
“我方才已经使了眼色,这会该已经有人上面给他难堪,”荀妙的眼睛里闪烁着寒芒,“文会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既然来了,就得做好准备!”
二人说话的时候,又到了一行人的末尾。
这边话音落下,忽然就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荀妙回头一看,便笑道:“该是有结果来了,是我安排的报讯之人。”
这边话音落下,却见那报讯人满脸凝重的来到,低语道:“启禀公子,方才张生等人出面,指责那人欺世盗名,结果……”
“结果怎么了?”荀妙感到了不妙。
“结果那人反是一顿论述,说的张生等人面红耳赤,其中一人已经走了!”
郑兴业在旁边听着,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荀妙也是一愣,继而安抚道:“还真有点本事,”接着转脸吩咐,“既如此,那就不能藏着掖着了,让李嘉等人出面吧!”
“似你这等不学无术之人,也敢来质问我了?”前厅中,李怀看着面前几名书生,摇了摇头,“也不知你们是从哪里听得谣言?来问我藩镇之法,军阵之分,我出身武勋之家,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反倒是你,一个一个的口口声声喊着,结果却一问三不知,连河朔几镇为何名都说不上来,也有脸出来?”
对面三名书生,面色通红,低着头不说话。
李怀见着挥了挥袖子,斥道:“还不速速退去,不要在此丢人现眼了!”
那三人如蒙大赦,急急退走,其中一人还因为走的太急,绊在门槛上,直接趴到在地,然后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跑了。
旁人见之,议论之余,看向李怀的目光也有了变化,鄙视不存,带上惊奇。
“玄庆,你似乎早就料到他们要说什么了?其人一句未尽,已被你说破心思!乱了他们阵脚!”张坤小声问着。
李怀心头一跳,脸上不动声色:“这等小人,还能有甚招数?他们也知我身份,知道不好问诗词歌赋,自是要在这兵家一事做文章,这事还不算完……”
话音刚落,便见几名书生又靠了过来,其中一人还拿着一篇文章。
“那人名为李嘉!”张坤提醒道,“他在孟准门下学过,也曾写过兵策,得小心一点。”
李怀笑道:“键盘侠尔!勿忧!”
“小姐,快点,不然要赶不上了!”
幽静小径之中,两道身影正在匆匆前行,两人的身形都很是纤细,虽然被宽大的衣袍包裹着,却依旧能看出曲线。
走在前面的正不住的催促着:“文会已经开始了!”
后面那人不缓不急的走着,还说着:“小彩,刚才都跟你说过了,不要叫我小姐了,现在得叫我公子。”
“好吧,公子,这边又没有什么人,”前面的小彩无奈的点点头,又忍不住催促起来,“快点啊!”
“这会过去也不见得开始,莫急。”
“小姐……”小彩被女子瞪了一眼,赶紧改口,“公子,咱不是要看看未来姑爷么?他的《四藩论》传遍长安,咱们早点过去,也好见他风采!后面的女子微微面红,嗔道:“什么姑爷姑爷的,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这扮作男装的女子,赫然是郑兴业的婚约者柳家小姐。
“小姐害羞了!”小彩抿嘴一笑,“当初郑公子去府上拜见主上,您不也偷偷瞧过了吗,要我说啊,郑公子挺好的,要文采有文采,要长相有长相,就是太会招蜂引蝶了,您不知道……”
她还待再说,却被那女子以眼神制止。
跟着,他们便听到前面有脚步声响起。
两女同时放慢脚步,听着前面几人议论,那小彩忍不住道:“那个定襄侯竟然也敢来!还敢与人议论!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人嫌狗憎的,要抢了咱姑爷的文作……”
“咱们赶紧过去瞧瞧!”柳家小姐止住侍女之言,加快脚步,很快就看到了被人群围住了的前厅。
人群鼎沸。
忽然有人高喊。
“出来了!出来了!”
随后,就见门口的人让开了一条路,让几个人走了出来。
这些人的脸色都不好,有的脸色铁青,有的满脸通红,还有抬袖掩面的,个个步履匆匆,头也不回的走着。
看着几个人迎面走来,还有人忍不住问道:“李兄、张兄,这是怎的了?不是和那位定襄侯……”
“莫问,莫问!”为首那人一听,也抬起袖子挡住脸,露出的皮肤一片通红,“都是我等学艺不精,莫问!”
然后这一群人立刻加快了脚步,从几人身边走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想到,这是出事了。
小彩立刻就兴奋起来,在自家小姐边上叽叽喳喳的道:“定有热闹可看了!”
柳家小姐却是蹙起眉头:“莫非是张坤张公子出面维护那李怀?”
带着这样的疑问,这位小姐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女快步前行,却没有去挤早就人满为患的正门,而是到了一处相对人少的窗口,朝里窥视,然后心里顿时一跳
就见那屋子里,空出了好大一块地方,一名青年拿着一篇文章,笑着道:“刚才的情形,诸位也都见了,都说这文章是他郑兴业所做,我乃是要夺其名,可真说起来,方才那几人可真个让人笑话,半点说不上点子!不过,他们既然言之凿凿,诸位也心怀疑虑,不如就把他郑兴业叫过来,我与他当面对质,这真假虚实,岂不是一言可明?”
他环视周围。
“如何?”
第六十二章 不去,不去
“这人谁啊,还要找郑公子对质!”小彩嘀咕着。
“他就是新任定襄侯!”立刻有人介绍着。
“看着倒一表人才!”小彩摇摇头,“可惜是个肚子里啥都没有的草包,行为不端不说,还想着抢人名头!”
“这话就不对了!”旁边一人反驳道,“刚才李嘉等人出面挑衅,侯爷侃侃而谈,丝丝入理,不仅没被问住,最后反而说得几人掩面而走!”
“什么?”
柳家小姐一脸错愕。
又一人道:“侯爷拿着的便是郑生的《四藩论》,李嘉等人拿这文章刁难侯爷,一番抢白,结果侯爷与之对答,却顺畅无比,不是生搬硬套,似乎还有引申……”
“确有引申之意!”又有人接话,“我是看过的,郑兴业的文里提及四种藩镇,但着重说的还是钱财,只是先圈定了四种划分,然后又去说藩镇的钱财……”
这人说着,居然露出敬佩之色:“刚才侯爷对谈,不局限于钱粮之道,深入浅出的分析藩镇地形,解释四镇成因,若没有对四种藩镇的深入理解,是决计说不出这些的!”
“真的假的?”
“若是如此,那岂不是说,那《四藩论》……”
柳家小姐神色微变。
“四藩论,定是郑公子所做啊!”小彩却急道,“若是那定襄侯真的做出,他为何不先一步广而告之?要等事后才说?”
她这边还在说着,屋里再次有了变化,不少人快步朝后面的长廊走去,说是要将消息通报给郑兴业。
余下之人,则个个兴奋,显是觉得有热闹可看了。
“这伙人怎么这样啊,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小彩忍不住嘀咕着。
这时,李怀看向张坤,道:“便是郑君来了,也还需要几位见证,只是我过往名声不好,怕是难入大家之眼,还得有劳张兄,帮我送些东西过去,看能否请来一二。”
中庭之地,正坐着两位沙门大师,本与几名书生交谈,后来杨靖等人过来,两位大师起身相迎,等再次坐下,就与杨靖、孟准坐而论道。
郑兴业和荀妙和孟准他们的学生坐在一起,只是位置比较靠后。
“皆在算计之中,待得几位大家宣讲之后,便可发难,”荀妙低语着:“放心,此次我准备充分,定然为你出气!”
郑兴业微微点头,随后想了想,还是问道:“此番荀兄这般助我,自是记在心里,只是听你之言,与李怀似乎也有过节。”
荀妙点头道:“有些牵扯,但不是与李怀,而是和他李家,这不瞒你,今日事过,自会详细与你分说。”
郑兴业点点头,随后就见刚才给荀妙通报的小厮,再次来了。
这人蹑手蹑脚,来到荀妙身边,正要说话,外面忽然脚步声响起一片。
“哦?”杨靖停下话,朝门外看去,面露不快,“怎的了?”
钟继友站起身,走过去询问了几句,回来的时候却是满脸古怪。
孟准就问:“怎么了?看你的表情,莫非有人敢在这里闹事不成?”
“这倒不是,只是那年轻人中有人印证所学,闹出了一点动静,”钟继友说着,朝郑兴业看来过去,“兴业,你与定襄侯的事也不是隐秘,他在前厅说是要找你对质……”
“荒唐!”孟准忽然拍了一下扶手,“文章乃是兴业所书,这还能有错?你们方才也都考较过他了,换个人,谁写得出来?哦,今天这个说文章是他写的,明个又有一个,难道还要都要去对质?便是勋贵,我等也不会低头!没有这个理!不去!”
“是这个理。”杨靖也点点头,“他李怀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他面露嘲讽,“还是收敛些吧,便是他不要面皮,其他人还是要的!”
“这事还有些特殊,”钟继友叹了口气,“方才有人就此事向定襄侯发难,结果……结果都被他给反驳会去了,说的那些人无言而去。”
这话一说,不少人露出意外之色,角落里的郑兴业更是眼皮子一跳。
“他还能说退旁人?”孟准颇为意外,“可是谩骂?”
钟继友摇摇头道:“说的都是兵家事。”
这下子,众人更感惊奇。
连那位沙门大师都忍不住问道:“是那位李家七郎?”
“正是。”钟继友点点头。
大师面露惊讶。
角落里,郑兴业有些不安的攥紧拳头。
“莫担心,”荀妙还在旁边道,“几位大儒不会去的,这事得按咱们的布置来,断然不会乱的。”
果然,他这边话音落下,那边孟准还是冷哼道:“便是如此,那又如何?文会可不是为他开的,真想说什么,还是等到后面吧。”
郑兴业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钟继友又道:“曾在你门下学过的李嘉,也被定襄侯给说退了。”
“李嘉都给说退了?”孟准面露意外。
郑兴业顿时又呼吸急促起来,荀妙也皱起眉头,这次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杨靖摇头道:“李嘉这孩子我见过,诗词不错,但兵家事他不擅长,定襄侯是武勋之家出身,想来是有点见识的,说退李嘉,也在情理之中,但也无甚特殊,现在还是先与两位大师论道,旁的事,休提。”
他一发话,其他人都是点头,郑兴业和荀妙同时松了一口气。
但刚平息下来,门外仆役忽然回报,说是张坤求见。
“这时来,必是给那定襄侯当说客,”孟准眉头一皱,“只是张坤也曾问学于我,不好拒绝。”
“让他来,我倒是想看看,这等人物怎的也会被他定襄侯说动!”杨靖摆摆手,随后就见了张坤进来。
张坤一来,也不多言,见礼后就说了来意。
杨靖直接道:“回去告诉定襄侯,文会有文会的规矩,莫说是他,便是官家来了也不会因言而变,况且,真相自在人心,他又何必折腾?”
张坤笑道:“我那好友说了,今天他是李怀,不是定襄侯,邀请诸位是去做个见证,因担心诸位误会,特让我将这个带来,给几位过目。”说着将手中小匣子打开,让人奉过去。
边上,郑兴业立刻站了起来,紧紧盯着。
荀妙则是眉头紧锁。
杨靖扫了一眼,见是几张书稿,心里就明白几分了,不由讥讽道:“怎的,他也写了四藩论不成?”本不欲打开,只是注意到张坤面容,又看到郑兴业动作,鬼使神差的就取了两张,看了一眼。
“果是四藩之说,若是从前……”他正说着,忽的眉头一动,拿近看了一眼,便不多言。
边上的孟准靠近之后,正要询问,却被杨靖抬手止住,然后他又看起第二张,表情逐渐变化,露出了惊讶之色。
郑兴业看着,不由紧张起来。
“莫慌,”荀妙一边急速喘息,一边安抚,“当是找人代笔。”随后叫来仆役,让他去寻王景等人。
那边,杨靖一连看了几页,最后再一摸,却见匣子里已空。
“后面的呢?”
张坤道:“正在前厅被诸君传阅。”
杨靖一下站了起来。
“这李怀是何居心?既是送来让我观看,何故只有一半?岂有此理!”说着,他竟是迈步欲走,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两步过后,杨靖回过神来,面色略显尴尬,轻咳一声,道:“咳咳,这文稿颇有深意,还是值得一观的,诸君,不妨过去看看,反正离得也不远,不会误事。”
第六十七章 你糊涂啊!(二章合一)
“怎的,这文稿有何不同?”孟准起身过去,凑到杨靖跟前,作势低头去看那文稿,同时低语了一句。
杨靖便把文稿递过去,跟着摇头道:“别提醒了,我心里有数,但这事拖不得,不是一时面子上的事!”说着,便对那两位大师说,“我欲往前厅,两位大师还请见谅。”
“居士此举必有缘故,贫僧等亦往一观。”说着,这两位沙门大师,居然也站了起来。
孟准拿着那文稿,只是看了两眼,便露出诧异之色,跟着抬眼看了角落一眼,居然也不多言了。
荀妙神色微变,于是这位荀国公的幼子便在郑兴业耳边道:“局势有些不妙,兴业,你得出面,让几位大儒留下才行!”
“我说话就能管用?”郑兴业小声回应,“看着架势,是难以阻拦了!”
荀妙则道:“旁人无法,但你得了几位先生的欣赏,自是不同的!”
郑兴业还在犹豫。
荀妙便道:“你该知晓,文章却有猫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就和行军打仗一样,咱们两军对垒,各逞奇谋,得是布局完善,庙算多者胜!万一几位大儒被拉去了,咱们便失了地利!”
郑兴业有了决定,于是重重点头,他快步走出,但忽然一愣,想到若是说了,在旁人看来,岂不是有畏惧之意,反而惹人怀疑。
不过注意到孟准看过来,郑兴业不得不硬着头皮,压低声音道:“方才杨先生才说不去,贸然更改,恐被人议论,而且反让人觉得他李氏真有什么。”
孟准眉头一皱,道:“若是没有这文稿,你这话也对,现在,情况却不同了,你也别提老杨方才之言,省得他下不来台,更显尴尬。”
郑兴业心中一凛,不敢多说什么了,心底泛起一丝不妙。
后面,荀妙神色严肃。
另一边,杨靖也收回了目光。
“来了!来了!”
前厅,随着几声叫喊,便见浑园的一众仆役进来,先说了番话,让坐在座椅上的人起身,然后转身列于两旁,展开一条道路。
杨靖等人便缓缓步入其中。
“这几位是谁啊。”窗外,小彩忍不住嘀咕着。
“这位是关中大儒,杨靖杨先生!出身华阴杨家,乃天下有名的名士!”立刻就有人科普起来,“而且先生乃是文武双全,当年曾经投身军旅,为一方将帅,大败胡人!又平息了叛乱!”
小彩惊道:“啊!我知道这位杨先生!”又看向杨靖后面,“这个我认识,钟先生,浑园之主!他可是我们老……”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就被柳家小姐拽着衣袖给打断了。
小彩醒悟,赶紧住口,但再一看,又忍不住惊呼:“郑公子来了!”正是看到郑兴业跟着孟准走进屋里。
边上顿时议论纷纷。
“还真都过来了,本以为几位大儒不会理会的。”
“是啊,以大儒、大师的身份,便是官家也不好逼迫,居然会过来,不知定襄侯刚才让张坤送了什么过去。”
“送了什么,还不清楚,不就是那篇文稿。”
立刻就有人指向一处,便见有几人,正围在李怀身边,先前杨靖等人未来,他们正围着几张文稿嘀咕,不时向李怀讨教,这会虽然停下,但都居于李怀身边,显得十分恭敬。
“真不知,那里面到底写了什么,莫非……”
听着这些议论,柳家小姐咬紧了嘴唇,女侍小彩也不反驳了。
事到如今,已有好些人对传闻和流言生出了疑惑,隐隐有着想法。
这时,小彩又道:“怎的还有和尚?”
却见两位沙门大师也走了进来,被人带着落座。
屋里局势这便分明,杨靖等人上座,占据尊位,他们的学生连同郑兴业,都站在旁边,以示亲近。
如李怀、赵畅、荀妙这般有身份的勋贵,也有座位,在钟继友发话之后,都纷纷落座。
至于其他人,则站在各处,离着较远,秉着礼仪。
杨靖见众人落座,就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哪个是李怀?”
有浑园管事指向李怀,后者虽然尴尬,但脸上依旧维持笑容,闻言起身道:“正是晚辈,当年我曾随父……”
“文稿呢?”杨靖不等李怀把话说完便打断,目光落到边上几人身上,“是这几张吧,拿来给我一观。”
李怀毫不意外,前两次回溯,他就领教过这位的急性子和直接了,这时也不阻止。
拿着他文稿的几位文生又怎么敢拒绝,赶紧递了过去。
杨靖也不客气,直接低头看起。
屋子里安静下来,众人都屏息静气的盯着杨靖,知道等会就是关键。
“这到底哪个才是真名,哪个是无耻夺名之人,就要水落石出了。”
柳家小姐身后,就有人低语着。
那小彩似有些着恼,便转头问道:“你怎的这般肯定?你是哪个来着,敢这般断言?从刚才开始,就喋喋不休。”
“小生王川,河东人士,倒是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不过识人鉴人的能耐还是有的。”那人微微一笑,从容应答。
柳家小姐忍不住问道:“怎个识人之法?”
王川便道:“平时也不好分辨,但现在因着遇到了事,这人便有反应,看定襄侯,书稿被杨先生拿在手里,却丝毫不慌,不仅神色如常,还和那位小国公谈笑风生,反观那位郑公子,表情严肃,但却并非目不斜视,时而会打量周围,这边显得有些坐不定。”
众人看去,见果然如此,便都若有所思。
小彩则道:“说不定就是两人性子如此!”
“这也可能,只是人之品性,遇事方显。”王川说着便不言语,而是朝着窗内看去,因为里面的情况,又有变化
杨靖看了文稿,抬起头来,眉头紧锁,似在思考。
旁边的钟继友与孟准却忍不住,将那文稿讨了过去,也是低头看起,二人表情不住变化,等他们重新抬起头来,杨靖便开口了
“君侯所书,比之郑生的四藩论,实有过之!”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郑兴业更是浑身一抖,欲言又止,生生忍住。
“这什么意思?”窗外,小彩捂住了嘴,“是说李怀的文章,写的比郑公子好?那岂不是说……”
“别聒噪了!”柳家小姐打断了侍女,“听里面说!”
小彩赶紧捂住嘴,只是眼里还是惊疑不定。
“只是,单是如此,尚不能证明四藩论也是出自你手,”杨靖的目光在李怀和郑兴业身上来回巡视,“那不如这样,你们二人就在此处论藩镇之道,也不限于这两篇文稿,如何?”
“这法子不错,”窗外的王川默默点头,“辩论之后,真相自明!”
小彩不解的问道:“就算辩论,那定襄侯赢了,也只能说,他在藩镇之道上,比郑公子强些吧?”
“非也,这辩论之时,最见功底,盖印那四藩论之说,虽然划分了四种藩镇,但并没有深入谈论,也没有说明划分的依据,更欠缺细节,若定襄侯才是真人,那他必然会询问这些,郑兴业又如何能够隐瞒?”
这边还在说着,里面的李怀忽然长身而起,笑道:“其实也不必这般麻烦,我只有一问,若郑君能答上来,我就算是承认文章是他所写,那又如何?若是不能……”
杨靖眉头一皱,道:“你可要想清楚了!”
李怀拱拱手,显示心意已决。
“也罢,那你就问吧。”杨靖看向郑兴业,“这事我替你应下来了,若你真有本事,就拿出来让人瞧瞧!”语气淡淡,不明喜怒。
郑兴业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来,拱手道:“学生知道……”
杨靖却直接摆手道:“别忙着自称学生,要等你真个证明了清白,再说其他。”
众人哗然。
郑兴业更是脸色一白,点头不语,忍不住瞥了那几张文稿一眼,然后定了定神,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李怀的跟前,他拱拱手。
“定襄侯,请!”
“也好,那就我先来问。”李怀笑了起来,“我分四藩,乃以天下四角为总,以中原关中为根,以此划分,然后林林总总,分列钱财兵马,乃以通论,不知你这四藩,又是如何分立的?”
厅堂中顿时一片安静。
郑兴业眉头一皱,神色微变。
李怀却不饶人,逼近两步,问:“说!”
郑兴业便后退两步,才道:“这天下四方自有其势,应因循利导,乃成镇防……”
李怀干脆问道:“你说四藩之论是出自你手,那这四镇与天下之势,是否有关?又有何关联?如何述之?”
“这自是有关的,”郑兴业说着,声音又弱了几分,随后回过神来,道,“四藩之分法,实在兵马钱粮!此乃关键!”
他意识到,不能让李怀牵着鼻子走,得掌握节奏!将这局面,拉到自己熟悉的领域!
“错!”李怀摇摇头,“此乃倒因为果!”
郑兴业脸色一白,正待要说,但那边看着文稿的孟准,忽然抬头问道:“何以见得?”
李怀冲着孟准拱手刀:“藩镇者,中原之藩属也,何以立镇,乃卫京畿,自古以来,兴衰更替,天下之全势必取于中原,是以这天下之势,决于中枢,四方之阵乃立各处,因地势不同,衍之以局面……”
孟准听着眼中一亮,不住的点头。
李怀心道:你自是满意,因为这话本来是你帮我总结的,我那原版之言可就有些简陋了。
他游目四望,见众人皆凝神倾听,便继续道:“有的地方兵强马壮,有的地方钱财充沛,有的地方政令难行,有的地方牧守羁縻,有此不同者,乃成四方镇,于是衍生兵马钱粮不同之局!”
说到这里,他看向郑兴业:“所以,此乃因,因地势而分四镇,而非因兵马钱粮分四镇!你说四镇在钱不在地,岂不是倒因为果?那我到要问问了,你这四种藩镇,是如何分出来的?”
“这……”郑兴业的脸色一阵苍白。
李怀又问:“你可知关中之地?为何要以四方为屏?”
郑兴业眼神飘忽,心中电转,靠着急智,想要回答。
边上,荀妙笑道:“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吧?”
李怀瞥了他一眼,道:“你是何人,我与郑君论藩,与你何干?”
荀妙的脸色倏的阴沉下来,说道:“我名荀妙……”
“原来你就是荀妙!”李怀装作刚刚知道的样子,收敛笑容,“我也有话要与你分说,只是还不到时候,莫急,莫急,待我先将这跳梁小丑挑下,就到你了!”
荀妙一听,就要再说,李怀却已不去看他,转而对众人道:“我这并不是二问,盖因我分四藩,并非看藩镇,而是看天下!是先有天下,才有藩镇!但眼观天下,不能不看四方,所以具体到一处,也要心中有数,就如这关中,太史公云,夫做事者,必于东南,收实功者,常于西北,大成之国,四塞以为固,北有甘泉……”
他侃侃而谈,顿时让众人感到格局猛然提升。
人群角落,就有几人拿着笔墨边听边记,还分出一二人手,带着写好的文稿飞奔出去,直往不远处的假山凉亭上。
这前厅众人,更是全神贯注,甚至都忘了这本是辩论。
郑兴业面白如纸,站在人前不言不语,只是身子微颤。
窗外,柳家小姐听得美目中流露异彩,而扫过那郑兴业时,则露出阴霾。
那王川更是轻拍窗沿,赞道:“妙哉!闻定襄侯之言,不似与人辩,倒像是兵家贤达宣学传道,以解为学者之惑!来此文会,已不虚此行!”
那屋子里,荀妙眯起眼睛,抓紧衣摆,只是冷笑。
“便是这时得意又如何?我有后手!”
这边说着,那边就有小厮过来,附耳低语,便见荀妙脸色一变,有些气急败坏的道:“怎的?他们竟不愿来?先前是怎么说的?”
他这一发声,立刻打乱了李怀之言,后者便就停下。
顿时,好些个不满的目光就落到了荀妙身上。
连杨靖都忍不住斥道:“何故喧哗?不想听,就出去!”又转头谓李怀,“方才之言,有颇多可取之处,比之我这手中文稿,还要妙上几分,为何不写于其上?”
李怀不由心道:我这许多话,还是您老人家上回总结的,怎么样,是不是听着很舒爽,有知音之感?
这边想着,他就道:“好叫长者得知,实是迫不得已,盖因先前之言被人盗去,又有流言四起,我千夫所指,日日煎熬,为证清白,只得匆匆写就这篇文稿,所以难做润色,更有许多缺憾,唉……”
“你!”杨靖一听,竟是怒火上涌,指着李怀训斥道,“你这是糊涂啊!怎能因小失大!”话音落下,便转而怒视郑兴业!
不只是这位大儒,屋里众人也是一般模样。
郑兴业被众人逼视,感到有如万箭穿心,只觉天旋地转,身子一晃,连连后退,苍白的脸上,竟是涌上一抹殷红!
第六十八章 郑生名裂,君侯请坐
在诸多视线的注视下,郑兴业五感轰鸣,与周遭间仿佛多了一层隔阂。但偏偏众人之言却能清晰的传入耳中,让他的心一阵阵的收缩
“听杨先生的意思,定襄侯这文稿虽然立意深远,但似因急于书就,所以有不少瑕疵?”
“好像就是这个意思,真是造孽啊,能被杨先生这般形容的,那肯定是好文章啊,结果就因为旁人的卑劣心思,留有遗憾!”
“这郑生真个心大,以为定襄侯过去名声不好,就以为自己能浑水摸鱼,现在如何?也不想想,人家既然能说出四藩论,难道还能放任流言,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说起来,怎的定襄侯突然之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我过去也曾见过其人,那场面,真是……真是一言难尽。”
“我倒是明白,诸位且思量,先定襄侯时,当下这位寄情于声色犬马,而今身肩大梁,方显本色啊!这是效法古贤也!”
“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只是可笑那郑生,竟是看不透这点,欺负到侯爷头上来了,真个是不怕死的!”
“如今,他在这文会上也算是原形毕露了,身败名裂不远矣!”
……
凡此种种,皆入郑兴业之耳,让他心中惊恐迷茫,焦急之下,喉头竟有猩甜味道,他已顾不上,无助地四处张望,见着的一双双眼睛,不是漠视,便是嘲讽,还有幸灾乐祸,也不乏痛恨、愤恨之意的。
这一切何等陌生!
过去,在他的记忆中,萦绕着自己的目光永远都是蕴含着羡慕、崇拜、妒忌,萦绕自己的话语都充斥着称赞、佩服、敬佩……
“或许只是一梦?”
这般想着,他朝几位大儒看了过去,迎着的只有杨靖那满是怒意的视线,再看孟准时,这位对自己颇为看重的大儒,却是摇了摇头,面露失望,收回了目光。
“这……这到底是怎的了?”
迷茫与惊恐中,郑兴业忽的想起了一人,遂向荀妙看去。
这位先前为自己出谋划策公侯之子,一见郑兴业的目光望过去,立刻就移开了目光。
这一幕,让郑兴业的心彻底沉下去了,瞬息之间,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了,甚至不知自己是何人,为何在这里,又该往何处去。
“完了!完了!完了!”
想到悲凉处,郑兴业只感到天下之大,却无处安身,竟是两腿一软,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他这番模样,只看得旁人连连摇头,更有人人嘲笑出声。
李怀都不免摇头:这心理素质,比我可差太多了,想当初,我在这里被人背刺,千夫所指,那都厚着脸皮忍着,硬是听了几位大儒的总结发言,这才拨转时光。
“到底还是年轻啊,过去太顺利了,这一遇到挫折,心态就崩了,真是……让人念头通达啊!活该啊你!但别着急,好戏还在后头呢!”
窗外,那小彩忍不住道:“这情形,莫非……莫非……”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了,只是满脸的担忧的看着自家小姐。
柳家小姐满脸失望,却不复再看,转而盯着人群中的李怀。
“这情况已然分明,”王川开始补刀,“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因此这四藩论到底出于谁人之手,乃是一目了然的!定襄侯,真乃奇人!”
“你的事自有公断!”屋里,杨靖冷哼一声,将目光从郑兴业身上收回,似乎半点都不愿意在这人身上浪费时间,“君侯,请坐,杨某要请教几句。”
“不敢!先生真折煞在下了!”邓恩惊了,这第二回他都没享受这般待遇了,您老人家忽然这么客气,是要做啥?又有什么新的难题要出?
话虽如此,但李怀还是老实不客气的坐了下去。
看的不少人眼皮子直跳。
而等他坐下之后,转念一想,忽然明白:第二回自己刚装完一波,那王景等人就被荀妙策反拉拢,一个背刺,全盘翻转,现在么……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朝荀妙看了过去,随后微微一笑,看着表情,面对异变,这位也破格了。
“可恶!”荀妙的表情已不再是那般平静,“竟敢临阵反悔!”他低语着,对身边侍从吩咐,“去,拿着我准备的东西,给他们几个人瞧瞧!不怕他们不就范!”
“诺!”
另一边。
“当时定襄侯便说,只需要一问,若是郑生能回答上来,那边承认文章为其所著,这一问乃是问天下之地势……”
假山凉亭前面,正有一名伪装成家丁的侍卫侃侃而谈,言语间条理分明。
凉亭里面,那位白龙鱼服的九五之尊则拿着一张文稿在仔细观看,不时点头,等一份看完,皇帝抬起头,看着那侍卫,问道:“这文稿是将定襄侯的话,记述下来的?”
“是,正是当场记述。”
“他这些个说法,还真有点意思,”皇帝低下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文稿,“立足中原关中,而放眼天下,于是藩镇有四……是这个道理,这么说来,那四藩论,还真有可能是这小子所书,只是这未免太过骇人听闻了,他过去是个什么模样,朕还能不知?”
这边还在说着,那边又有人过来,又是一名侍卫,捧着新的记述之稿。
皇帝赶紧拿过来一看,结果只是扫了一眼,就勃然大怒:“好个李怀,真个不分轻重!”
旁边的一听,赶紧都低下头去。
便是那近侍黄旗都不免躬身,只是这心里却十分奇怪,听官家刚刚的语气,分明是对那位定襄侯有了改观,乃至信了四藩论为其所作,怎的转脸,就是这般语气了?
只是这边念头还未落下,就听那位至尊道:“这等时候,本该安心下来,著书立说,那别人家写文,那个不是闭门不见客,推敲琢磨个几年,万无一失了,这才一口气书就,他李怀倒是好了,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急切的将文章写出来,以至于留下瑕疵。”
这说着说着,皇帝的气似乎也理顺了,语气也缓了很多:“本以为他过去是刻意隐瞒,不与其兄争锋,现在看来,还是不够沉稳!只是若他所言为真,那郑兴业却不是个可提拔的!”他的眼睛里闪过一点寒芒。
边上,黄旗踌躇了一下,正要开口,没想到皇帝却先对那后来的侍卫问道:“几位大家是如何处置这事的?”
“还未处置,”那侍卫从容回应,“当时杨先生以目视郑,但并未斥责,反而继续就那文稿询问侯爷,但那目中之意,却十分清晰,于是众人皆对郑生指指点点。”
皇帝便问:“郑兴业又是如何?”
“其人只在原地,不言不语,亦无表情。”
“哼!”皇帝冷哼一声,“本以为是个有本事的,结果却是这般卑劣,盗人文章,害得李怀匆忙书就文稿。”
黄旗在旁提醒:“官家,这事怕是还未定论。”
“朕知晓分寸,是非曲直,不是朕来定的,但人心自有公道。”皇帝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只是还有一事,黄旗,得你亲自过去才行。”
“奴婢听着。”
“我这会看着这些记述之言,就知道李怀胸中是有东西的,但终究不比他手上所书,他的文稿原本里必有高论,否则杨靖那般性情,绝不会轻易就被说动,更不会认定郑兴业乃伪者!”
说着,他凝视着黄旗:“你现在便过去,想办法将那原稿给朕带来,若是不能,至少得誊写一份!”
黄旗暗道果然如此,便就应下,转身便走。
这边黄旗刚走,皇帝呼唤了一声“梓申”,那边就有一个面容冷峻的青年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这人相貌平平,身子瘦削但看得出浑身满是筋肉,行走间没有发出半点声息,来到了皇帝跟前,便单膝跪地,低头听令。
“若郑兴业真是欺世盗名,那决不能姑息,此例不可长!但朕思量着,只他一人的话,决计做不到如今这般,你去给朕查清楚,是谁人在背后推动!”顿了顿,皇帝又道,“去皇城司问问,他们或许已有纪录,先前朕懒得过问,但而今却要给李怀一个公道和说法!”
“属下领命,”那冷峻青年拱拱手,先是应下,随后转而道:“属下另有事要禀报圣上,先前侍卫回报,说是这院中正有两处异动。”
“哦?”皇帝眯起眼睛,“哪两处?”
“其一,荀国公子荀妙,似正与人勾结,欲行某事。”
“荀妙?”皇帝回忆了一下,“刚才见他与郑兴业很是亲近……去查,这事的来龙去脉,朕要知晓!”
“诺!”
皇帝跟着又问:“还有一事呢?”
那青年便道:“文会之前,赵畅派了几人出去,如今抓了一人,正往浑园扭送,属下已着人监视动向,特来请示。”
“赵畅?他抓了人?”皇帝露出疑惑之色,“什么人?为何这时抓起?”
青年如实禀报:“是定襄侯府一逃奴。”
第六十九章 黄旗寻稿
黄旗来到前厅门前的时候,那大门处已被围的水泄不通。
引路的侍卫见了,低语道:“黄常侍,咱们可以绕过去,从前厅后的长廊处,一样可以进去,也更近几位大儒。”
黄旗点头道:“正该如此,不可过于引人注意。”就跟着那侍卫绕过一条路,朝着园林里面走去。
行走时,能听到沿途之人的议论,其中不乏惊奇与怀疑之意,皆与李怀一事有关。
走着走着,黄旗便感慨道:“定襄侯此番倒是扬了善名。”
侍卫闻言点头道:“正是如此,侯爷本就是个有本事的,先前只是被人误会。”他先前就在此处探查消息,方有此言。
“怕不是单纯被人误会这么简单。”黄旗摇摇头,不复多言。
两人这般走着,绕过了人群,就到了后面,前面有个拱门,有浑园家丁守着,不让寻常人通过,这侍卫上前亮出腰牌,才被放行。
“前厅内外皆有浑园守卫,在大家讲学之前,不会随意放人进小筑内院,只有大儒、大师和他们的门人、子侄、弟子,乃至亲近之人方可入内,因此人少,咱们这么一绕……”那侍卫这般说着,话音戛然而止。
却是他二人绕过长廊,来到前厅后门,却见一样是乌压压的一片人挡在门口。
“这……”侍卫目瞪口呆,随后便尽责的过去询问原因,几息后回来,无奈道:“这小筑里的不少人,听了前厅的消息,特地跑来瞧热闹,听说还有两位大儒也忍不住过来了。”
“这下子,要过去就得花些功夫了。”黄旗前行,转头说着,“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人进去也方便些。”话音落下,已在人群之中,身子一扭一扭的,宛如水中有鱼,在一篇抱怨与文雅叫骂之声中,就这么进去了。
“……”那名侍卫看着被挤得东倒西歪的一溜人,不由一阵无语。
黄旗自是不管许多,他这心里只有完成皇帝交代之事的想法,考虑到自己这张面孔,也有不少人认识,这般过去难免就有事端,他倒是没有贸然就冲到杨靖等人跟前,而是先走到了窗边角落,停下来观察局势,而这一看,便忍不住啧啧称奇。
去见杨靖正言:“你这两句之间,颇有晦涩,似不通融,也是因为急切书写之故?”
旁边就有五六名大儒、大师注意起来,都盯着对面的李怀。
周围众人也是屏息静气,等着李怀回应,这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但李怀却是微微一笑,不疾不徐道:“正是如此,此处本该详列天下之势,然后收之为关中、雍州之地也。”
这话一说,对面的诸多大儒都是叹息一声,面有遗憾之色。
黄旗立刻就回想起方才官家的失态之语。
旁边,也有一个声音道:“真是可惜了,若非那郑生贪得无厌,何以至此!此处若能尽书,方是圆满,真替侯爷感到可惜。”
黄旗循声看去,入目的乃是隔着一个窗户,站在外面的儒生,再一看,旁边还站着两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其中一人正问着:“王川,此话怎讲?”
那儒生便叹息道:“从来著书,皆要有腹稿,有手稿,反复推敲,方能落笔,想来侯爷为了写就此文,定是收集不少文献史料,只是这些东西繁杂无序,一时半会难以理顺,所以不能下笔,于是只得跳过部分,先说结论,于是中间就有了缺憾。”
旁边人听了,都是纷纷叹息。
黄旗也不由点头。
没想到,却听李怀道:“我这思绪本来繁杂,难以定下,但方才听几位仗着询问,却是清明了许多,所以这里可以添上一句……”
众人闻言一愣,然后神色各异。
杨靖则干脆道:“你且说来。”
李怀便道:“……天下者,常山蛇势也,秦、蜀为首,东南为尾,中原为脊。雍州势居黄河上游,以一方阻三面,昔称天府,亦天下之大都会也……”
这后面便是一连几句,说得杨靖神色逐渐柔和,最后嘴角翘起,微微点头。
窗外的王川也是不住的称妙,说是这般局面,说不定还真能成一书。
黄旗也不由惊奇,听着耳边夸赞之言,想着,这般局面,向杨靖讨要原稿怕是不易,得想法子让人誊写一二。
这么想着,见不少人还朝着一处指点,他复又看去,见一书生坐于角落,双目无神。
“是那郑兴业,枉官家对他寄予厚望,却是这般下场。”
摇摇头,黄旗不复理会,这本不该他置喙,于是收回目光,找了个空挡,寻了个浑园仆役,说了两句,就让其人过去通报。
周围人声鼎沸,无人在意一二仆役动向,那人来到钟继友身边,附耳低语。
钟继友神色微变,朝黄旗看了过来,二人目光对视,前者微微点头,起身到了杨靖身旁,说了一句。
杨靖略感惊讶,也朝着黄旗看来,眉头一皱,面露不喜,钟继友又说了两句,杨靖才颇为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将手上文稿递了出去。
钟继友就吩咐几人,拿着文稿去了旁边桌上,当众誊写起来。
众大儒本就是众人瞩目焦点,文稿更是重中之重,这番动向,如何能瞒过旁人,比便纷纷侧目,暗自猜测。
连李怀都看了过去,心中疑惑,但他知道,现在这情况,没人敢盗文,为显风度,也不多问,还是和几位大儒谈笑风生,说着对方上一回的结论,引得对方皆生知己之感。
等了一会,那誊写之人已经写完一篇。
钟继友就拿过来,笑道:“定襄侯有这般兵家佳作,若只我等看着,诸位只听,未免太过可惜,尔等也知先前流言,对侯爷多有不利,今日正该让诸位皆闻,以正其名!”
众人马上便知其意,纷纷称赞起来,更是跃跃欲试。
钟继友便让人将誊写的文稿分发下去。
顿时,堂中众人争睹李怀之文!
赞叹、惊讶之语此起彼伏,与之前多有相似,便不细表。
却说过得一会,又有一篇誊写出炉,钟继友先给了一名仆役,让他交与门外长廊上的众人,引得一阵传阅,等第三篇写出,则交给了黄旗,让他拿着离去,就少了阻碍。
黄旗如愿以偿,也不耽搁,带着文稿就走,与门外侍卫汇合后,原路返回,只是这从后院宫门,迎面就碰到一行人。
这些人各个表情凝重,脸色阴沉。
为首那人,黄旗也认得。
“王景?”
第七十章 日后,我当……
黄旗正思量,身后的侍卫就道:“属下认得其中一人,乃荀国公的家丁,荀公幼子与定襄侯生有龃龉,不知……”
“这事咱们莫掺,这事自有人处置。”黄旗摇摇头,领着侍卫走到一旁,循着小径绕开,然后直奔假山。
而王景等人本来看着前面有人,只是心中纷乱,根本无心分辨,一个一个,都在思虑着等会见着了李怀,要如何应对,到底该如何抉择!
想着想着,就有一人实在是承受不住,却是郑乡。
他这会脸色涨得通红,指着那个荀府家丁叫骂道:“你这奴才,刚才那般威胁我等,真以为我等不敢将你如何?”
那家丁并不畏惧,反而笑道:“郑君何故这般恼怒?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说到底,那些事,也不是小人做下的!”
这话又激怒一人,连刘琦都忍不住道:“荀妙小人哉!拉拢不成,便以污蔑之言要挟我等!”
“是否污蔑,诸位心知肚明,真要是无根无据的,我便是拿着那单子来了,诸君又岂能理会?”那家丁说罢,就催促道,“几位,咱们还是赶路吧。”
王景等人皆满面怒火,偏偏发作不得。
那家丁也有令牌,让王景等人得以入内,正要进去,里面忽然冲出一人,对那家丁就道:“公子吩咐了,王景等人无需过去,让人都散了吧!”
领路的那个家丁一愣,想问其故,通报的那人低语道:“此时无力回天,再把人找过去,徒增笑尔!”
带路的家丁一听,脸色倏的难看,回头看了怒气冲冲的王景等人,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拱手道:“几位,我家公子改了主意,你们请回吧。”
“好一个改了主意!我等莫非是他荀妙的奴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郑乡又是一怒,正要发难,却被王景等人拉住了。
王景随后对那家丁道:“今日之事,不敢相忘!”
然后拂袖离开。
众人皆对那两名家丁怒目而视,纷纷离去。
那带路家丁见之苦笑,忍不住道:“公子先前让我以言语激将几人,以乱几人之心,等他们当众与定襄侯决裂,也就没有退路了,如今却又反复,我却被这几人记恨,日后……唉!”
另一人就道:“此事日后再说,先去复命要紧。”
另一边,王景等人走了几步,郑乡就忍不住抱怨:“那奴才何等嚣张,为何诸君要阻我?”
王景就道:“那小人之所以猖狂,也是有原因的,他手上的单子……你也是知道的,真要是惹恼了,怕是与我等不利!”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皆阴沉起来。
刘琦叹息道:“还是两家争斗,波及我等,定襄侯与荀国公,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只往今日之后,他们能放过我等这样的小角色,为今之计,还是走为上……”
说着走着,前面忽有人拦路,着劲装,带长刀。
这幅打扮,登时让众人一惊。
他们固然心乱如麻,但见识还在,知道浑园文会,寻常人根本别想持刀入内,能这么做的,还能在园子里行动如常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踌躇之下,王景上前说道:“这位壮士,我等因家中有事,这就要离开了,不知阁下拦住我等,所为何事?”
“我家主人要见你们!”那劲装男子不等王景等人答话,就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高举过头!
王景看了,登时浑身一抖,赶紧拱手弯腰:“我等尊令!”
“他们这一路上,都踌躇不定?”前厅角落,寻了个理由过来的荀妙,在这听了两个家丁的回报,立刻感觉不妙,马上召了心腹过来。
这人多帮他出谋划策,今日之事也参与了不少。
见人来了,荀妙左右一扫,见无人注意,就低语道:“以王景等人性子,得知把柄在我手中,就算不情不愿,也不该迟疑,否则一旦曝光,就是名败之局!因此万万不敢抗拒,为何还会推三阻四,缘由何在?”
那人沉吟片刻,便道:“今日有诸多古怪,皆因定襄侯之故,我等怕是低估了此人,因此处处被动,现在看来,这人隐藏甚深!咱们该从长计议,今日不如先退,”然后压低声音道,“反正你之前都是推那郑氏在前面,现在正好收手!”
荀妙闻言,却有不甘,但最后还是对家丁吩咐道:“出去通知,后续计划全停,那几个后手也撤了吧,手脚干净点,别留下痕迹!”
他那心腹就称赞道:“您能立刻就谨慎小心,说明真的正视李怀了!”
荀妙沉声道:“这次是小瞧了他!但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日后,我定要将他视作生平大敌!今日之后……”
“给我进去!”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忽然被门外一声暴喝打断!
随后,前厅大门处,人群让开,两个豪奴壮汉,押送着一名小厮,直接走了进来!
那两个豪奴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浑身气血翻腾,几乎将生人勿进写在了脸上,沿途哪个敢挡路?纷纷让开,让这两人长驱直入。
只是等连任来到座椅边上,终于有人出面要阻止。
未料钟继友却道:“几位,无需担忧,此二人乃是荣国公府的人,先前已经知会过老夫。”
旁人一听,连浑园之主都发话了,立刻就放心了,然后一脸好奇的看着被押送的那人,见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厮,忍不住议论纷纷。
还有人将目光投向了赵畅、李怀。
荣国公府上的人能出现在这里,肯定是赵畅吩咐,而以小国公与定襄侯的关系,自是免不了让人遐想。
只不过,当角落里的荀妙看到被押送的那人后,立刻面色苍白。
“不好!为何会暴露出?”
他这边心中惊讶,那边就感到有视线落在脸上,循着方向看过去,立刻就见到了眯着眼睛的李怀,后者正缓缓站起,走到了那小厮跟前,冷笑道:“李敬,你这背主之人,你我又见面了!”
那小厮正是李敬,闻言浑身一抖,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侯爷,侯爷,您饶了我!我也是被逼的!”
李怀面无表情的问道:“何人逼你?”
李敬犹豫了一下,抬手一指:“就是他!”
第七十一章 没有日后了!
众人顺着李敬的手指看了过去,正好看到了一脸错愕的荀妙。
荀妙的脸色沉了下来,瞪着李敬,呵斥道:“你是什么东西?指着我做什么?左右,与我将这不知尊卑的东西拿了去,赶出门外!”
“诺!”
两边的家丁听着,就要过去。
但马上就被浑园的家丁给挡住了。
“荀公子,为何这般急切?在我这浑园,可是没有麻烦客人的道理,”钟继友站起身,“更何况,这个被擒拿的小厮,到底是因何到此,又为何指认于你,在座众人皆不知晓,你又何必担忧?”
荀妙的脸色阴沉起来,眼睛里则闪过一点慌乱。
钟继友也不看他,转而对李怀道:“侯爷,听您的意思,这人是侯府的逃奴,被人抓来,自然由您定夺。”
边上,孟准神色微动,就对这杨靖低语道:“此事怕是涉及到两府争斗,在大庭广众之下推波助澜,各方面子上怕是都不好看,传出去,不见有益。”
“无需担忧,”杨靖却不以为然,“难道还有人会追究文会之事?连钟兄都不在意,你又何必担忧?”然后压低声音,“况且,连黄旗都来讨要文稿了,你以为他是从宫中奔来?”
孟准听着,点头不语,转而去看前面的情形。
“这人乃是侯府叛奴,本就是受人蛊惑,最后不顾一切的逃出,如今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同样也是一样的目的,是受人主使,要来坏主家名誉!”
李怀淡淡说着,声音不疾不徐,也没有多么响亮,但话中之意却让不少人悚然一惊。
“这人居然这般丧心病狂?”窗外,小彩满脸惊讶,“叛主还要污蔑?”
王川也点头道:“何等不智,这身契留籍都是在府中挂靠,居然还敢这般行事,日后除了做那隐姓埋名的乞丐盲流,还能有甚出头之法?到底是何等诱惑与逼迫,才能让这人走上这般道路?”
旁人也是一般心思,于是目光都集中到了李敬的身上。
这李敬自幼生长在侯府,做的都是迎来送往的琐碎事,何曾见过这般阵势,当即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几欲逃离此地。
但他不敢,在步入前厅之前,李家的护卫就已经在他耳边低语,说了些话,正是先前荀妙吩咐他用来陷害李怀的说辞。
只是这下,就足以让李敬心惊胆战,现在更是惊恐万状,听着众人指责,只是低头。
他虽不言,但李怀这时直接来到荀妙面前,不客气的说道:“荀公子,我与你无冤无仇吧?”
“哼!”荀妙冷声一声,“定襄侯莫非是忘了,前年在城外猎场,你是如何羞辱我的了?”
李怀一愣,然后顺势回忆,顿时面色尴尬,好在旁人却不感到意外。
见着气氛不对,李怀赶紧继续道:“总而言之,荀公子何必一而再,再而三,要致我于不复之地?”
荀妙却道:“你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
李怀干脆摊开了道:“今日我来文会,是为了洗刷污名,是要当着诸大家、诸君之面,与他郑兴业说个明白,也好让诸位知道,这是非曲直如何,省得日后又起波澜,再生事端!”
众人闻言,纷纷朝着角落的椅子上看去,见着那一脸茫然和无措的郑兴业,后者被这么一看,又是浑身一抖,低下头去。
跟着就听李怀继续道:“我与他对质,局势渐明,这屋子里的诸位都已意识到真相,但当时,荀公子,你却主动出言为他分说!”
众人纷纷点头。
窗外,王川都忍不住道:“咱们在场的人,能来参加文会,放到人群中都是佼佼者,刚才侯爷说了一半,我便隐隐明白真相了!”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
“正是!我也是。”
“哈,侯爷一说只有一问,我就猜出结果了!”
“我就厉害了,侯爷一来,还没开口,我只是看他那气度,就知道郑兴业这小子有问题!”
……
这些个话,在各处响起,众人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让郑兴业听着,那脸色再更加苍白的情况下,更是再次浮现出一抹血色。
荀妙脸色同样难看,他见边上几个平民书生,看着自己的目光都带有了一点优越性,这怒气“腾”的一下就窜上来了:“够了!”
一声呵斥,效果却不甚理想,荀妙深吸一口气,对李怀道:“我也看过四藩论,也与郑兴业谈论过藩镇之事,知道他也有着见识,见你逼问,忍不住说了一句,怎的?这有多大罪过不成?”
角落里的郑兴业听着,忍不住投来目光,眼睛里流露出一抹希冀。
“忍不住说了一句?”李怀摇了摇头,“哪里是这么简单,在场诸君,哪位看不出来,你与郑兴业交情甚深,先前更是同进同退!”
顿时,众人又是点头。
窗外的王川说道:“这个根本无需猜测,无论是杨先生等人经过前厅,还是后来归来,这位荀公子都是和郑兴业形影不离,甚至还经常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确实值得怀疑!”
边上有人忽然醒悟。
“我懂了!”
“我也懂了!就像刚才一样,只是侯爷的这一句,我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呵,我根本不需要这句,侯爷让人把那小厮抓过来,我就已经看透了一切!”
纷纷扰扰中,郑兴业这次却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只是盯着荀妙。
但接下来,荀妙却冷哼一声,说道:“你这话,无疑是想要将我和郑兴业捆绑在一起,他盗你之言,反过来污蔑于你,这事与我何干?我只是一时心声恻隐,替他说了一句,怎的?这样,我就要被口诛笔伐了?”
咣当!
角落里,传来了一声倒地声响。
荀妙寻声看去,见是郑兴业重新站起,因动作太急,将椅子给撞倒了,但丝毫不以为意,于是收回目光,继续道:“若你只是拿这些无用之言来妄图压我,那就省省功夫吧!我也无意与你再次争个高下,扫兴至极!不如归去!”
说话间,他转身就要离去。
李怀也不追击,只是笑眯眯的道:“荀公子,你今日不把话说明白,还要就此离开,那也好,反证李某却要在此将事情的始末说清,让人知晓幕后黑手的面目,绝了日后祸患!”
第七十二章 “将计就计,算无遗策”
荀妙反而加快了脚步。
李怀便扬声道:“荀公子,你诱使和蛊惑郑兴业,坚定了他的盗言之心,又推波助澜,在城中散布传闻,不过你散播的其实不是流言,而是事实,只是李某过往之名,让旁人难以相信,反而成了劫难,让我千夫所指!”
荀妙停下脚步。
这屋子里的人,都露出了愕然之色。
李怀继续道:“从那日晚宴,郑兴业拿出四藩论,到长安满城议论,堪堪只有一夜,他郑兴业便是文曲下凡,写的文章人人皆称赞,想要传遍长安,也不可能只用一夜,只有长安大势,主动推动,口耳相传,一传十,十传百,昼夜不息,方可做到!你说,这个人,是谁?”
周围顿起窃窃私语,不是有人以目视荀妙。
“你想说这人是我?”荀妙转过身来,面色阴沉,“这未免太过信口开河了。”
李怀看着这位公侯幼子,微微一笑,转而问李敬:“李敬,今日这位荀公子的人,是怎么吩咐你的?”
李敬浑身一个哆嗦,注意到荀妙恶狠狠的目光,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但随后两边押送的豪奴手上用劲,更是让他闷哼一声,于是他颤颤巍巍的道:“这人的手下找了我,说是让我今日出面,在诸多大儒面前说谎……”
“让你说什么?”李怀追问。
李敬声音降低,断断续续道:“让我说,说您派我去偷他郑兴业的文稿,结果没有偷到,又让我去散播谣言,说是那文章是您做的,郑兴业只是盗取。”
“我都听糊涂了!”窗外,小彩揉了揉太阳穴,“这个小厮到底是哪边的?”
王川适时接过,就道:“这小厮乃是侯府叛逆,显是早就被这荀妙买通了,之前怕是犯了事,因而暴露,所以逃了出去,藏匿于荀妙手下,然后荀妙就让这人出来,交给他一番说辞,准备让他在今日说出,陷害定襄侯!”
小彩还是不解:“但是他说的那些,又是偷盗,又是散播谣言的……”
“这都是说辞,偷盗根本子虚乌有,文章本就是侯爷所做,至于散播谣言……”王川微微摇头,“这哪里是谣言,分明是真话,只是碍于侯爷过去伪装,惹人怀疑罢了,而且便是这流言,也不是这个小厮传出,荀妙留着此人,就是要在今日抛出!只是为了让他说出这些话来!但即便如此,依旧不敌侯爷妙算,反被擒拿,如今拿来当堂对峙!”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感慨道:“侯爷真乃神人也!将计就计,算无遗策!”
周围一群人立刻附和起来。
“没错,就是这样!”
“正是如此!这小厮说了两句,我就猜出缘由了!”
“嘿,他还没说,只是看那荀妙表情,我就知一二!”
“一派胡言!”荀妙猛地一甩袖子,“你随便找个家中死士出来,信口雌黄,便觉得能污蔑我了?你说我是推动之人,说我今日安排人陷害你,若是如此,你哪里能这般顺畅?又是拿出文稿,又是结交大儒,还正好有这么一个小厮让你拿住,你以为骗得了谁?”
“我就知你会有这般说法,”李怀依旧平静,笑容不变,“你以为我只能拿住他一人?不过是先将他带来,你安排的那几人,随时可以送来……”
荀妙眼皮子一跳。
李怀继续道:“况且,你就不奇怪,为何你今日这般算计,居然都成无用,你的众多布局,都被我提前识破!连你安排的几个后手,都连连生出变数,乃至连这李敬,都提前落入我手?你就不想想这是为何?”
“我的手下,有你的人?!”荀妙惊怒交加,条件反射般的说着,话一出口,就道不妙,只是为时已晚。
这周围的人看他的表情,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就连李怀都颇为意外,没想到面前这位,刚才还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怎么两句话一过,居然不打自招了?
他也心态崩了?
荀妙恼怒不已,脸涨得通红,咬牙道:“你这是故意诱我多说,其实本不是这般!而且你口口声声我有算计,还说我诸多布置,但是这在场之人,莫非看不出来,都是你自说自话,从文稿,到小厮……哪个与我有关?却都是让你顺心如意,谁个不晓?你说是我做的,但除了些许推测,可有实证!”
这话说出,众人又纷纷侧目,觉得也有一点道理,只是考虑到先前荀妙的失言,这效果上就要打上折扣了。
只是端坐着的杨靖等人却神色不变,似乎丝毫不为所动。
窗外,柳家小姐也忍不住道:“这荀家公子说的,似乎也有道理,是有些太过顺畅……”
王川立刻摇头道:“兄台这话不对,哪里是什么顺畅,分明是侯爷早已布局完成,就像我方才所说,乃是将计就计,这就是棋高一着,荀妙以为自己布局精妙,事事皆在掌握,他却不知道,这一切都在侯爷的算计之中!因而便能反过去,将了他荀妙的军!”
“原来如此!”
“这么一说,方才我从那小厮被擒一事上,也猜到了些许!”
“在下可是从一开始就看出这点了!”
这般说着,众人的目光还是集中在李怀身上,期待着他的后招。
“实证是有的。”李怀神色不变,说出来的话,却让荀妙脸色一变,只是随后听到李怀之言,却又恢复了镇定
“你也是知道的,除了李敬之外,你还拉拢和威逼了几位……”
听着这话,荀妙固然心头一跳,却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毕竟王景等人已经被他给打发走了。
没想到,李怀接下来的话,就让他彻底愣住了。
“你现在自是觉得松了口气。”李怀还是带着笑容,“想着将王景等人驱走了,便是我当众说出,也是无实证,而等今日一过,你有的是办法来压制,就算还有隐患,总好过当场被人拆穿,只不过……”
李怀眯起眼睛。
“若是王景等人在场,我还只有五成把握,但如今你将他们驱走,我这把握反而变成了十成了。”
“你什么意思?”荀妙是半点都不敢小瞧李怀了。
其他人则多是一脸迷惑,便是杨靖等人也不例外,不明此言何意。
“王景?”窗外的王川也眉头皱起,“我那位族兄,怎么也能掺和进来?”
他这边想着,门外忽然一阵骚动,随后让开一条路,让了一人进来。
见着这人,荀妙瞳孔猛然扩张,而李怀则松了一口气,暗道,虽说是强行装,但总算和自己想的一样,不用再来一回了。
“见过诸位,”走了进来的黄旗,朝杨靖等人拱手,与之前不同,这次他不是低调而入,而是带着几位侍卫,那架势一看就知不简单,“我这次过来,可不是讨摹本了,而是带来了官家的几句话。”
第七十三章 主角路断
“官家?”
看着黄旗和一干侍卫的架势,众人立刻就生出种种猜测。
“为首那人,方才好像出现过,”窗外,王川盯着黄旗的那张脸,心念一转,有了猜测,“这么说来,官家早就关注此地之事了,说不定圣驾就在不远处!”
“有这个可能!”
“我也认得此人,经你这么一提醒,猜出了一点。”
“呵!方才他行走屋中,我认出其人身份,就看出很多东西来了!”
……
窗外几人的反应,其实就是个缩影,不光他们,这里里外外的不少人,看到黄旗以这般身份正式露面的瞬间,心里都亮堂着呢,只是没人说破,都等着看后续发展。
转念之间,黄旗已经领着人,到了李怀跟前。
“见过黄侍,不知官家带了什么话?”李怀也不意外,拱手询问。
“侯爷似是半点都不意外。”黄旗意有所指,“官家之言,是说给您与荀公子等人听的。”
李怀笑道:“官家之言,天宪之音,我等既听,自是要肃穆,李某心中坦荡,无愧于世,自然能坦然处之,不像某些人……”他转头去看荀妙。
这位荀国公的幼子,表情沉重,目光游离不定,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任谁看见了,都会觉得他这心里必是藏有什么问题。
李怀心里更稳了。
前两回,他根本没发现皇帝来此的线索,但他见过黄旗,知其身份,刚才这位宫中近侍过来讨要誊写文稿,与几位大儒眉来眼去,这等情景,又怎逃得过李怀的观察?
“见了他的这动向,结合前世那么多小说积累,我还猜不出背后那位的套路?那我不是白扑街这么多年了吗!”
对于扑街情节的安排,李怀有着不容他人置疑的自信。
“所以,你为什么要对这事这么有自信啊!+1槽点!”
纷纷扰扰之间,坐在上首的杨靖干脆说道:“黄旗,你既是代表官家过来的,就不要问东问西的,这事不该你掺和,还是赶紧传达官家之意吧。”
黄旗表情不变,点头道:“杨先生说的是,只是官家这话是说给几位,还要请郑公子过来,一同听下才是。”
“还牵扯郑兴业?”
众人一听,目光纷纷转移到了角落里、那道失魂落魄的身影上。
当即就有人调笑着道:“郑公子,这边请吧。”
郑兴业木然抬头,也不拒绝,就这么走了过来。
窗外,王川便道:“这位郑公子或许有才,只是自身意志不坚,被人利用,但现在这般模样,过去怕是太过顺畅,这等人便是今日不跌跤,未来真要有个什么波折,也是要吃亏的!”
旁人纷纷附和。
小彩不住叹息,担忧的看着自家小姐,而后便惊讶的发现,柳家小姐没有多少哀伤之色,反而神色如常。
屋里,等几人站好,黄旗正式宣布了那位至尊之言:“李怀……”他先叫了李怀的名字。
李怀先是一愣,得身后赵畅提醒,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拱手道:“臣在。”
黄旗拿捏腔调道:“你的文稿,朕看了,很不错,朕……”
“臣谢陛下称赞!”李怀立刻高声致谢。
职责反而打乱了黄旗的气息节奏,让他忍不住道:“侯爷,无需句句回应!”
“哦,臣知之!”李怀从善如流。
黄旗懒得纠正对方称谓问题,继续道:“朕看你的文章,知晓你对藩镇很是熟悉,也知道最近风闻之事,这事,你受委屈了,不过朕还是要说你一两句,你今贵为君侯,与国一体,便是有了委屈,总有朕能替你扫了纷纷扰扰,何必为了一点小事,以至于轻重不分,将好好一篇文稿,给留下遗憾!此不智也!你可知罪!”
说到这,黄旗顿了顿。
李怀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拱手道:“臣知罪!”心里则念叨着,这皇帝的话挺长啊,光自己就这么一大段,算上其他人的,少说也有几百字,而这位黄公公却能清楚记得,真是好记性,看来这太监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黄旗就道:“既如此,便在那著作局好生反省,修润文稿,但有心得,当着人送来让朕过目!你得记在心里!”
“臣谨记!”
众人听着这些,有些人方才恍然,然后一脸古怪。
“怎的了?”窗外的小彩察觉到气氛怪异,忍不住问着。
王川笑道:“无他,他们是奇怪,定襄侯被给职著作之所,按理说,勋贵该是上阵杀敌,领军中职的,若是昨日,我还不解,今日却是明白了,官家是早知侯爷能耐,想让他不受打扰的著书立说,真圣明天子!”
那边,黄旗又道:“因你新近袭爵,朕本意是过阵子再宣你入宫一见,但现在想来,是有些疏忽了,明日你便入宫,与朕说说话吧。”
话至此,黄旗便看着李怀。
这次,咱们的定襄侯马上就明白了,拱手道:“臣领旨!”只是心道,入宫这词也忒不吉利了吧!
“这只是官家之言,并非下旨,无需这般郑重,不过侯爷……”黄旗语重心长的说着,“官家对你确实寄予厚望!你得谨记啊!”
李怀连连点头道:“谨记在心!定当报答陛下恩情!”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着:之前那皇帝老儿肯定不是这么想的,肯定是让我去个清水衙门里熬熬。
他自然不会在这时提出,盖因接下来就是看戏环节了
黄旗已经看向了荀妙,后者做出了恭敬聆听的模样,只是表情和神态,不似李怀那般从容随意,他虽然竭力维持镇定,但从眼神和攥紧的双拳上,依旧透露出一点慌乱。
黄旗再次进入角色扮演:“荀妙,上个月才见过你,朕记得当时还勉励了你两句,说你心思细腻,但现在看来,你这心思没有用到正道上啊!”
荀妙浑身一抖。
“你这步步为营,布置的颇为精妙,尤其是今日这场安排,先是拉拢,然后逼迫,若非李怀那小子还有点小聪明,显险些就要着了你的道!你出息了!区区一个白身,都敢算计君侯了!”
扑通!
荀妙直接跪下,脸色苍白。
旁人听着这话,再见了这般局面,便知道这事已被定性。
黄旗继续道:“你还未有职位,就敢这般谋划,未来是否就要谋算到朕的头上了?”
“不敢!不敢!”荀妙脸上颜色尽去,眼睛露出惊恐,“万万不敢!”然后浑身都颤抖起来。
黄旗顿了顿,然后问道:“你可知罪?”
“荀妙……”荀妙咬着牙,最后低下头,“知罪!”
“回老家多念几年书,少掺和这些事。”黄旗说了这句后,生意立刻降低,道:“荀公子,你可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荀妙跪伏在地上,浑身上下大汗淋漓,染湿了一片地板,仿佛从水里被捞起来一样。
这一幕,落到众人眼中,不由感慨。
“荀妙来时,何等从容潇洒,现在想来,他时与郑兴业低语,就是出谋划策,是一位幕后棋手,但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侯爷,尽管出招甚多,却不知处处皆在侯爷掌控,于是得了这般下场!着实两人唏嘘,可怜,可叹!”
有着相似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今日这局面,还真是全在他李怀的算计之中!”孟准在杨靖身边低语,略显不满。
杨靖却道:“后生可畏,你我便是被人利用,那又如何?起码他李怀的文稿,得先给我等看,得了我等认可,才能有后续布置。”
孟准微微沉吟,然后缓缓点头,跟着就道:“就是不知,定襄侯是用什么来说服的官家,愿意在这时出面!“
杨靖也十分好奇,但却并不迫切,在他看来,李怀想要布置今日局面,肯定是筹划很久,然后环环相扣,方可成就这般局面。
想着想着,他又对孟准道:“眼下大局已定,荀妙代表何人,我等心知肚明,他既被警告,还要被发回原籍祖地,显是敲山震虎,想来那背后之人也会消停了,只是你所看好的那个郑兴业,这回被人借刀杀人,若是成了也就罢了,如今,嘿!”
孟准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随后,两人目光都落到了郑兴业的身上。
黄旗也走到了郑兴业面前。
郑兴业看着被家丁搀扶起来的荀妙,表情依旧有些麻木,但眼中却浮现惊恐,手脚微微颤抖,勉强抬起手,行了一礼。
“后学末进郑兴业,见过黄侍!”
李怀看着失魂落魄的郑兴业,不由生出几分唏嘘,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给造出来的,虽说后来太监了,但多多少少还有点情谊,也曾寄予愿力。
是不是该给他留点情面?
黄旗已经开口宣读了:“郑兴业,朕看过四藩论,也曾十分赞赏你,只是朕没想到,那文章竟非你之言,有人说,你实有才,便是不得李怀之言,日后也能有所成就,但这些,却非朕所关心,你既为了虚名,行此荒唐事,日后焉知不能为了名与利,而行错路?此非才学之缺,而为德行之缺也,既如此,今年也不用科举了,回去好生想想为人之道吧!”
郑兴业闻言,身子晃了晃,苍白的面孔上再次浮现出殷红之色,却不见多么激烈的反应,只是拱拱手,然后耸拉着头,一言不发。
这般哀默,便是李怀看着,也不免心生恻隐。
他正要说些什么,忽然间,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击破该世界主角气运与发展道路,获得背景概念‘主角光环’,获得技能概念‘为学之人’,获得作者概念‘双开肝帝’。”
什么鬼?
李怀顿时愣在当场。
这系统的画风,好像有点不太对了啊!
第七十四章 您就别给我加人设了
主角光环。
为学之人。
双开肝帝。
三个名词进入李怀的脑海。
在惊讶和疑惑的同时,他注意到了更为细节的东西
“背景概念、技能概念和作者概念?这……我如果没记错的话,说是一百槽点就能进行某种概念的收集和替换,现在是什么情况?因为我搞定了主角,直接作为任务奖励给出了,真是讲究啊!”
李怀的心里忽然一阵兴奋。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不仅能节省一笔槽点,还能提前体验‘概念’的效果?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看来怼主角,不光能让自己摆脱危机,同时还有很大的利益啊!”
不说别的,光听这名字,就是让人提劲啊。
主角光环!
这东西,还用多说吗?
想想他郑兴业的经历,就知道这东西有多有用了,不仅逢凶化吉,还总有贵人相助,随便参加个宴会,都是机缘,更不要说后面一大堆的妹子追着要投怀送抱!
这东西要是落在我手上……
李怀止不住的胡思乱想,总觉得自己的作者生涯就要走到转折点了!
再看第二个,为学之人。
这也好理解啊,他郑兴业作为一个生活向的书生主角,没啥武力值,却能一路吃香的喝辣的,靠的是什么?还不是主角光环!
咳咳……不止如此,还有就是郑兴业的技能,那就是其人的学识。
“为学之人,说不定就是直接让我变成博学多才的人,还有比这更爽的事吗?”
至于最后那个概念。
双开肝帝。
只是一听这个名字,李怀就感到一阵肝疼,以及无边无际的疲劳感,还有那被键盘支配的痛苦。
“这……这好像不是什么好东西,是说我同时开两本书的过去?说起来,在写郑兴业为主角的这本书的后期,我确实因为觉得成绩不行,扑街预定,搞过一阵子双开,开了第二本书,虽说那本后来也太监了,但确实持续一阵子双开……真是不堪回首啊!”
想着想着,他陷入了回忆的愁云之中。
但猛然之间又回过神来。
“不过,写书时候双开,这东西现在成了个‘概念’,又能有啥用?难道是……”
李怀的心里冒出了一个猜测,皱起眉头。
“无论如何,先把主角光环和为学之人这两个一看就十分厉害的名头装备上!系统,来吧!使劲的招呼我吧!”
只是当他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之后,换来的却是冷笑。
“想得倒是挺好的,但很遗憾的告诉你,办不到!这东西你现在用不了!“
“什么?”李怀很是意外,“用不了为什么会出现?”
“等你有空好好研究下吧。”给了这么一个回答之后,精神分裂系统就没有反应了。
李怀在呼唤了两次之后,就放弃了努力。
“算了,还是回去研究吧,虽说这事很诡异,也很重要,但现在的场合……”
他回过神来,看着周围众人都在关注着郑兴业,这个刚刚被皇帝金口封号的新晋才子,因此没有几个注意到李怀的情绪变化。
当然,主要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熏陶,李怀在勋贵环境中成长,已经学会了作为一名演员的基本素养,可谓是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大不了等会读档再来一次,有什么可惊讶的?
正因如此,表面来看,他只是沉默不语,这时回神再看,却见不少人朝着郑兴业指指点点,说的话固然还有克制,但也绝不是什么好听的。
郑兴业本一副哀默模样,但在听着众人之言,还是难免露出沮丧之色,低着头,眼圈都红了。
李怀顿时摇了摇头,心想这可不行,郑兴业到底是过去的主角,现在被击破了未来道路,失了大势,未来也就无从威胁自己了,更重要的是,自己这次一举扭曲了对方的上升通道,也不知道这人还算不算是主角,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榨几个“概念”出来。
“想来整本书都围绕着他来写,乃是实打实的气运之子,说不定养一阵子,还能长出来什么能耐,到时候还能再次收割一波!”
这么一想,他看向郑兴业的目光立刻热切起来,更担心这郑兴业被人一说,彻底一蹶不振,那以后自己上哪找这么好的韭菜?
于是,他直接上前,说道:“郑兴业,你无需沮丧,今日之事,你是有错,但说到底,你年不到及冠,过去在江南一隅之地,也没见过多少人间险恶,因此被有心人利用、算计,引入了歧途,这事也不能全都怨你!”
人群本来议论纷纷,都是贬低、斥责郑兴业之言,也不免称赞李怀之言,现在见他出来,这么一说,人群纷纷愣住,议论戛然而止。
连郑兴业也是一脸吃惊的表情。
李怀却不管这些,继续道:“当初在玉宇楼中,我见了你的那篇文章,也是很不错的,只要沉下心,好生钻研,未必不能有成就,可惜如今却行错一路,但正所谓祸福之所依,你若能自此洗去铅华,沉下心,尽心钻研为学,在学术之路上能有成就,就未必是坏事!”
他淡淡一笑,注意到郑兴业的眼睛里有泪光浮现,话锋一转:“以你的天资,若是未来能有所成,不该就此沉沦,当振作起来,回去之后发奋苦读,但有成就、心得,随时可以来找我论道,只是有一点,却不能再行今日的鬼魅伎俩了,到时你我再分高下,你看如何?”
等你来时,我先送一波,然后一个回溯,就能收割,要是还有概念入账,那这就是耕种啊,播下主角,收获光环,年年岁岁无穷尽也!
实在是妙啊!
周围一片安静。
郑兴业眼中泪水滚落,直接低头拱手。
“我输了。”
李怀伸手拍了拍郑兴业的肩膀:“少年,共勉。”
郑兴业重重点头,然后拱手对孟准、杨靖的方向:“学生让几位先生失望了,无颜面对,再次别过!”
话音落下,又冲着黄旗行了一礼,然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这一走,不少人看着他的背影啧啧称奇,但余下之人则多是看着李怀的背影,肃然起敬。
杨靖微微点头,嘴角带笑,与孟准道:“若是他郑兴业能知耻而后勇,或许也能成一佳话,流传后世。”
孟准也点点头道,看着李怀道:“君侯心胸宽广,有容人之量,令人敬佩,郑兴业日后若是还有歹念,那就是猪狗不如了。”
窗外,小彩忍不住道:“这位定襄侯,可一点都不像传闻中的样子,我觉得他蛮不错的耶,一表人才不说,还有见闻,能文能武,更是这般宽厚仁义,公子您说呢?”
说着,她看向自家小姐,却见后者正出神的看着屋中,根本没听到自己的言语。
倒是那王川感慨道:“先拨乱反正,以直报怨,然后又毫无芥蒂的勉励郑生,此等恩怨分明,偏又是非分明,真奇男子也!”
“侯爷的胸怀,真是让人叹服。”
连黄旗都忍不住说了一句,他自问在这种情况下,是很难做到如此的。
“黄侍此言,真个让我汗颜。”李怀摇了摇头,表示这个虚名我就不要了,咱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只是不能透露,但您就别给我再增加人设了。
李怀刚才只顾着培养韭菜,现在回过神来,注意到屋中气氛,顿感不妙,他那善筹谋的人设还没洗干净,这是又要套个新设定了?
第七十五章 请公子上车
“官家,奴婢回来了。”
当黄旗回到了假山凉亭之上时,那位九五至尊正看着手中的文稿,同时低语着什么,旁边就有一人在伏案纪录。
听到黄旗的声音,皇帝放下了手上的书稿,看了过去,笑道:“如何?”
“定襄侯果然是让人刮目相看了。”黄旗感慨了一句,随后便将这过程详细的诉说了一遍。
他的口才不错,虽是平铺直叙,偏生在关键地方知道停顿,几个重要之处还有转折,加上记性过人,皇帝听着颇为入神。
“没想到李怀还有这等胸怀,能这般豁达,有大将之风,不错,不错,”等黄旗一番话说完,皇帝便笑道:“朕前后就说了三句,到了你那,竟是给多出了许多,你这个习惯啊,要是让几位阁老、学士知道了,又要参你了!”
“陛下,您一开口,就是天宪之音,是以言简意赅,只是奴婢领会了其中深意,却也要多说几句,省得被人曲解,反而不美。”
“你这话也就是在朕面前说说,让别人听去了,都要有你好看!”皇帝失笑摇头,“不过,你的这个眼光还是让人佩服的,当初只是去宣读命词,就看出李怀非凡之处了。”
“是陛下眼光过人!一眼就可见得本质!”黄旗语气诚恳的说道,“奴婢当时只是觉得有异,回来禀报圣人,却是陛下您慧眼识人,先让定襄侯如那著作局,能一展所长,完成文稿,等他沉淀了心思,再委以重任!”
“哈哈哈!”皇帝畅快的笑了起来,然后指着黄旗,“你呀,这张嘴就是会说,朕先前是什么心思,你也是知道的,现在却这般说辞。”
他摇了摇头,然后话锋一转:“不过,说实话,对这李怀,朕确实是该重视起来了,你可知道,我方才得了皇城司的些许书信,里面是如何记录李怀的?”
“奴婢不知。”黄旗低下头。
“李怀先前的伪装,可谓天衣无缝,但现在他被推到前台来,那可就无从伪装了,是什么样的人,那就都得表现出来了,如今看来,咱们这位定襄侯,可真不是一位简单人物。”
皇帝说着,将手上的书稿拿起来。
“李怀,实乃心系天下之人,尤其是关注藩镇之事,所以才能成此文,我方才通读全文,看出了一段端倪,这最后一部分,其实有还以未尽之言啊,尤其是他提到了几个藩镇,却浅尝辄止,显然是有顾忌的,而那几个藩镇,先前给朕的奏折里面,就有异样……“
想到这里,他立刻问黄旗道:“你跟李怀说清了吧,朕明日就要见他。”
“已经说了,侯爷也已领命。”
“这便好!”皇帝点点头,随后叹息一句,“这些日子是让他受委屈了,朕先前不明真相,还给他安排了一个闲职、文职,着实有些对他不住,他是有才干的,能筹谋,懂大势,擅定断,也果断,更知晓藩镇之道,这样的人,未来要大用!因而得补偿一样,不可让他心寒、离心!”
黄旗就道:“侯爷胸怀宽广,必然会明白陛下的苦心的。”
皇帝笑道:“他仁义,朕岂能寡恩?况且他为勋贵,与国一体,他有本事,朕自是欣喜,这就是自家子侄有出息,当然应该培养一番,不过这具体之事,还要思量些,就先让他在著作局里修养些时日,正好去去风波,安心写书,但也不要太过苛刻,让他随意些。”
黄旗不语,这事与他无关,只是皇帝需要个说话的,自有人将这些记录下来。
等一语落下,皇帝又问:“那郑兴业既然知耻,李怀也勉励他了,就无需过于追究,不过荀妙却不可姑息,方才王景等人可是将话都说明白了,这等险恶用心,岂能放任?他如今何在?”
黄旗道:“郑生一走,荀妙也无颜留下,也告辞离开了。”
皇帝眯起眼睛,低语道:“找人去给荀国公送个话,就说朕不喜荀妙。”
“诺!”
“为何会如此!怎的会如此?”
屋外,荀妙急急行走,根本没有分辨方向,一脸的慌乱和惶恐。
“公子,公子,您慢点,看着点啊!”后面,几个家丁和那个心腹快步跟随。
话音刚落,荀妙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上,翻滚了两下,发冠都跌落了,显得狼狈无比,只是这一爬起来,却是面露凶狠之色,看着几个家丁,恶狠狠的道:“你们说,我到底是什么地方没算到,为何会是这般?”
“这……”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却答不上来。
倒是他那个心腹上前一步,拱手道:“此番还是公子大意了,低估了定襄侯,因而准备不足,更没想到他是这般狠辣,抓住机会便不松手,直接……”
“你说是我算得不够!这不对!”荀妙粗暴打断对方之言,“不对!我拉拢威逼王景等人,乃是隐秘之事,他李怀却知之甚详!为何如此?那是因为有内鬼!我的近人之中,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他看向家丁和心腹的目光更加凶狠起来。
“是你!还是你!肯定是你们!”那副欲择人而噬的模样,让几位家丁都不由后退。
而那位心腹则微微摇头,道:“公子,遇难方显风度,您岂可如此?”
“说的轻巧!”荀妙盯着那人,“若说我这些个布局,谁人知晓最深,那是非你莫属了!莫非……”
他话未说完,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公子,你好让我等好找!”
荀妙循声看去,立刻色变:“平叔,你是来接我回府的?也好,今日这事,我要与父亲说个清楚。”
那平叔摇摇头道:“国公爷是让我等送公子回祖地的,您也别想着回府了。”
“什么?”荀妙一愣,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那辆马车,“不,我要先去见父亲!”
“这可不成,国公爷都吩咐了,您得立刻上路,否则让官家怪罪了,咱们可担待不起,左右,请公子上车!”平叔一摆手,身边的几个豪奴便冲了过去,直接抓住荀妙,就往车子里面按!
“住手!你等狗才,安敢如此!”荀妙目呲欲裂,“我是什么人,你们敢对我动粗,回去统统都要打杀!”
平叔淡淡道:“公子,您是什么人?您现在恶了官家,得罪了定襄侯,这长安城是待不下去了,还是上路吧。”
“我这都是替父……”荀妙还待再说。
“住口!”平叔一个箭步上前,一巴掌打在荀妙脸上,直接将他打蒙了,“还不快请公子上车!”
两个豪奴直接一按,生生将荀妙给按进了车厢,然后一人拿肩,一人捆绑。
平叔放下车帘,便让车夫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