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五章 玉碎(十一)祠前之戏(二合一章)
“放开我!”
在被押送到祠堂外面的时候,李傲依旧还在挣扎着,而且半点也没有要认命的样子,甚至还试图攻击押送自己的两个李家武士。
只可惜,便是这两个普通的武士,如今也是丝毫不怵他,稍微有些挣扎,立刻就是一拳头打下去,力度控制的还刚刚好,让那李傲在感到痛楚的同时,还不至于昏厥过去。
便是这样,此人被直接拖到了祠堂之中。
眼见这一幕,李傲的心中,彻底的沉了下去,原本还存着的一点侥幸心理,破碎殆尽,继而浮现出来的就是恐惧以及不解,他实在是想不通,怎么好端端的,自己就会遭受如此待遇,这不应该!这说不通!
在那堂中,早就聚满了人,只是这些人,一部分是分列两旁,一部分则是跪在中央的空地。
更里面,则是摆放着的一个又一个牌位。
这些牌位之中,并无前朝皇帝,盖因这些皇帝如今还在太庙之中,用以装点周朝的正统继承,只不过被扫入了角落罢了。
另一方面,这些前朝李氏的后裔,虽然在吴郡建立了一个祠堂,但正像前文所言那般,他们要时常转移,哪怕现在局面变化,能在一两个地方待住了,却也不敢停留时间太久。
眼下这个祠堂,当然也算是临时搭建,只不过有了几年的历史,加上吴郡这个据点,眼下被当做李家的大本营之一,聚集了不少人,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数众多。
“我到底做了什么!”
李傲走进来,看着前面跪着的几个人,先是一愣,跟着心头越发惊恐起来,只是嘴上兀自硬着,抬头喝问,目标直指最在牌位前面的三位老者。
三位老人,最左边的面色红润,中间的留着长须,右边的看着精神头不是很好,骨瘦如柴,但双目有神。
这三老,正是李家如今的宗老主持,是这些年李氏逃难过程中,逐渐掌握了权力的三个派系首领,过去甚至在很大程度上,能够决定天下李氏的行动方针,和许多势力有着联系,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他们还掌握着各地潜伏着的兵马控制权。
不久之前,正是这三位家老出面,正面肯定了李傲气运之子的身份,并给予礼遇,这才得意让李傲的地位直线上升,转眼便成了这李家年青一代的第一人,说一不二,说让谁滚蛋,谁就得滚蛋!
这般情况下,他自是积累了一些个仇怨和妒忌。
这些情绪过去被压制着,无法爆发出来,也是顾忌了李傲未来的地位,但现在在场众人,人人皆受托梦,知道了眼前这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心里顾忌尽数褪去,新仇旧恨涌上来,自是不愿意放过其人,甚至还有那无冤无仇,甚至过去还想攀附的,眼下也都改了主意,想的是要借此机会表明立场,防止殃及池鱼。
当然,还有人,干脆就是想要借此机会,从这李傲的手上抢夺一些好处过来。
因此,当李傲咆哮出声,然后被押送他的武士直接一边一脚,踢在膝盖上,让他直接跪地之后,这满屋子的人都冷笑起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整个屋子里的气氛登时就不同了,李傲首当其冲,自是感受深刻,那种压力宛如实质一样落下来,让他有种呼吸艰难的错觉。
“你不知罪?”
正当李傲几乎被压力压垮的瞬间,那三老之一终于开口了。
李傲抬头看过去,脸上满是渴求与不解,急切的道:“叔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突然之间,我便被这般对待?我可是咱们李家的功臣啊,这样对待,难免让人寒心,说不定还会让人……”
“住口!”
那位开口的李家叔祖冷呵一声,然后也不理李傲,在对方满脸不解的目光中,居然转身朝着身后的那一个个牌子拱拱手,毕恭毕敬的道:“列祖列宗在上,今日小子李须知,在此给这叛族逆子李傲以刑罚,以家法而正视听,以儆效尤!望祖宗在上注视!”
他这边话音落下,那边祠堂两边的人齐齐拱手,然后一同出言道:“请祖宗注视!”
声音整齐划一,个个都似是拼了命的喊出,是以汇聚在一起,宛如洪钟大吕,震得那屋顶都微微颤抖。
可是这一幕,却着实是让李傲看愣了,他哪里见过这般局面,怎么自己就成了叛族的罪人了?还要挡着列祖列宗的面给予家法,这简直是莫名其妙啊!
“我不服!”
“你还敢不服!”李须知收起手,转身便是冷脸,“你做了多少坏我李家根基的事!你若是心里有个度、有个数,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这个地步!”
“我都是为了李家!”李傲挣扎着吼叫起来,“我为了离家,走南行北,我为了离家,昼夜不停……”
那最右边的瘦削老者听着,就要开口说什么,只是一口气没上来,微微喘了一下。
“住口!无耻之徒,还敢狺狺狂吠!”李须知左边的红面老者却已忍不住了,怒气勃发,满脸通红的先朝着后面的牌子们拱拱手,然后转头就猛烈的斥责起来:“你靠着歪门邪道,窜了我李家权柄,而后因为这权柄到手,借此作威作福,并以巡查天下李氏、串联各方族人为借口,带着这一伙人四处流窜,吃拿卡要都是轻的,更是将我李家诸多的杰出子弟,给构陷、诬陷,让他们被驱逐出族,简直是毁我根基啊!我!我!我!”
那长老说着说着,脸上越来越红,一下子都有了翻白眼的趋势,身子微微一晃,就要往后面倒下去,好在离着他不远的几个后辈子弟身手灵活、手脚麻辣,看准了时机,一步跨过去,直接扶助了这老人,后者喘了口气,对几人投以欣慰目光。
瘦削老者张了张嘴,最后闭上了。
边上,李须知看着,不由暗叹自己这族弟好手段,却也不愿甘拜下风,于是朝着身后众牌子拱了拱手,便接过话题,道:“李傲啊李傲,你简直是李家败类,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个事,这是人干的事吗?李正梅在北边渗透的好好的,你过去,二话不说,就将他给拿掉……”
“那是他李正梅仗着自己的几个人手,想要反客为主……”李傲兀自反驳!
瘦削老者又要开口。
“住口!”还是刚才那红脸长老,声音爆裂,把旁边的李须知都给震得一个哆嗦,然后不等后者反应,这红脸长老便继续道:“还有脸说这些!你要脸吗!要吗!咳咳咳!”
李傲顿时被呛的满脸通红。
瘦削老者一口气没咽下去,也咳嗽了两声。
“这个……”李须知都不得不出面安抚道,“贤弟先不要激动,咱们慢慢说他,务必要让列祖列宗知晓我等心意。”
“好,好!”那红面老者气哼哼的点点头,然后满脸鄙夷的看着李傲。
李须知轻咳一声,便又继续道:“还有那李广,是咱们李家中,好不容易隐藏身份,加入军中,并且有了一定军功的人物,更是驻守边疆,或许再过不久,也就是一两年见,就能得一路兵马,结果你倒是好了,去了那里,因为他对你略显倨傲,竟是直接公布他的身份,害得他眼下还要在外逃难,不知去向!你简直是丧心病狂!”
话音落下,两边的众多李家族人也是纷纷接口,指着李傲的脊梁骨便在那里接连斥责。
“你看看他!真不是个东西!”
“狗东西!”
“可不是么,对同族还下得去手,对外人却礼遇有加,听说不久之前,他还在秦淮河岸边一掷千金,博得花魁一笑!”
“造孽了啊!都是咱们李家省吃俭用的钱财,本该用来复国的,结果被他拿过去糟蹋,也不知是何居心!”
“无耻啊!无耻之徒!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现在的心情!hetui!”
……
这一声声、一件件,就如同古神的低语一样,刺穿了李傲的耳膜,深入到他的心中,不断萦绕、反复飘荡,勾动起心底的心火!
他已经快要疯了,这没头没尾的一番数落,是何道理?
你们是今天才知道我过去的所作所为吗?过去还不是纵容、退让,怎么突然之间,便这幅模样了?
族中有人要扳倒我!是谁?
刹那间,几个名字,在李傲的心头闪过,他赶紧自己抓住了真相。
“其他几个所谓的气运所钟之人!他们嫉妒我!”
一念至此,他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现在不能慌乱,更不能任由其他人,把诸多帽子扣在自己的头上,于是停止了腰杆,面对众人的问责,说道:“那秦淮花魁,自来受文人簇拥,世家大族多有供养其人,其人曲画,更是风行建康城,是可以汇聚气运的,我这般做……”
那右边的瘦削老者,这时整理了一下发冠,心里已经组织好了反驳的话语。
“左右,给我将他的嘴堵上!”突然,红面老者暴跳如雷,直接暴喝出来,“到了这个时候,这人居然还如此狡辩!”
押着李傲的两个武士闻言,毫不犹豫的就动了手,“啪啪啪”几声之后,李傲满脸悲愤,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之色,奋力吐出了两口带着血色的吐沫。
“让你小子再狡辩!”红面老者说完,朝着身后的众多牌位拱了拱手,“各位祖宗可解气?”
“咳咳咳!”右边的瘦削老者又是一连串的咳嗽。
李须知转头看了这个最近体恤多病的族弟,有心关心一下,却见后者摆了摆手。
这时候,红面老者又道:“还请兄长继续数落此贼子之罪过,日后也能让后人引以为戒!”
李须知点点头,看着那满面悲愤,却因为满嘴鲜血,无法成言的李傲,继续说道:“最最重要的,是你居然还将咱们族中真正的真龙嫡系、如今有着众多名号、在荆南闯下偌大威名的……”
听着听着,李傲本就沉到了底的心,居然又落了几分,手脚都不自觉的哆嗦起来,因为他猜到了这话中所指的人是谁,继而却更加疑惑了。
正因为未知,故而恐惧!
瘦削老者微微点头,就等着兄长说完,自己好补充几句,他自从得了托梦,了解了那位族中后辈的事迹之后,才惊觉自己过去太过忽视,如今对那位已经十分欣赏,评价甚高,自认为在评价其人这一块,族中无人能出其右!
只是他这边想着、整理着腹稿,莫名的生出一点不安来,然后下意识的看向一旁,随后捂住了心口。
“简直可恶!”红面老者再次跳了出来,指着李傲的脑门,满口喷着吐沫,“你瞧瞧你都干了什么事!咱们真正的帝王苗裔、流血惊醒了咱们李氏的末代储君之子、荆南之地的继承之人、明镜贤良的学生、龙骧将军的亲传弟子、兵法大家、文动荆州邸报的才子,咱们李氏天命所归之主,李怀!居然被你给用计,驱逐出了咱们李家的族谱!那是什么人物?那是咱们李家的将来!咱们李家,本该围绕着储君而行,结果你倒好,居然……居然!”
说到后来,他满脸悲呛莫名,被几位子侄劝了两句,才平息下来,继续道:“苍天啊!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你对李家,对大唐,到底有没有一点忠心?便是废太子在此,知道了你的这番做派,知道了你这个不肖子孙!恐怕都要亲自动手,将你斩杀当场!”
祠堂中的众人,被他一下子激荡起了胸中情绪,纷纷讨伐起来。
红面老者见状,立刻转身拱手,然后再接再厉:“今日李傲这贼子,要承家法,但不能直接要了他的命,那也太便宜他了!要先逐出族谱,然后给予家法,最后关押起来,等少主归来,再由少主定夺!”
李傲听到这里,已经是急怒攻心,心中怒气上涌,眼睛都充血变红了!
当初是我让人写信的不假!但真正操作的,还不是你这老匹夫!若是我人在外面,就能将他李怀逐出族谱,那我就不是少主,是家主、是大唐皇帝了!
现在这锅,全推我身上了!
怒火冲撞,他感到眼睛发黑,脑子发晕,直接趴在地上,艰难喘息。
李须知看了一眼族弟,忽然生出了危机感,他猛然想到,这次托梦,各方祖宗都确立了那李怀的地位,等其人重归族谱、回到这李家之中,必然要重用一批人,以自己族弟的这番口舌手段,怕不是要把自己给顶下去?
一念至此,他眉头紧锁,思量着今日必须要将红面老者给比下去,与此同时,这心里多少还有些安慰。
“好在我那另外一个族弟,还是个厚道人,今日没有喧宾夺主,还是让我主导,日后我可以与他……”
“不好了!”
这边,李须知的念头还未落下,那边就有几个族人惊叫出声,然后纷纷冲了过来。
“三叔(三叔祖)被气得昏倒了!”
李须知闻言一愣,转头看过去,便见那瘦削老者已然是两眼反白,仰头倒下,若不是有个祖孙及时接住,这一摔下去,落在地上,以其人身板,八成得折!
“够狠!”另一边,红面老人眯起眼睛,心中评价,“过去还真没看出来。”
李须知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对面,趴地上喘气的李傲,一挥手:“拿下去,行家法!”
随后心里哀叹。
“没个省油的灯啊!”
第六百一十六章 玉碎(十二)如此入荆州
夜深人静,李正梅从阴暗潮湿的水牢中走了出来,背后隐约还能听到李傲的惨叫声。
但对这些声音,他充耳不闻,快步前行,转眼就到了一座堂屋之中,那位大长老李须知,便坐在其中,正端着一杯茶水品茗。
“处理好了?”
掀开杯盖,李须知不疾不徐的问着。
李正梅恭敬回道:“回禀宗老,已经都安排好了,保准让他吃够皮肉之苦!但不会伤及性命!留着,等日后少主归来,再好生定夺!”
李须知将那茶杯放在桌上,而后轻笑道:“做得好,这件事你办好了,日后等大唐光复,少主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肯定是少不了你的好处的!”
李正梅闻言,神色微微一变,欲言又止。
“你不要怀疑,”李须知笑了起来,“你也该是知道的,诸多祖宗一同托梦,是何等反常,结果最近一连发生了三次,那第一次是好事,告知我了我等李氏能够再兴,而第二次,这局面却又不同了,让我等知道,咱们李家其实是陷入了自从国破以来,最大的危机之中,本来老夫都已经绝望了,未料,隔了一天的托梦,便让我等看到了希望!”
李正梅赶紧点头称是。
李须知又道:“老夫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无缘无故的,接下来,就要由你与那李甫一起,前往荆南,说通少主,让他早日归来!”
李正梅先是眼中一亮,继而有些诧异的说道:“李甫何以同去?此人之前明明追随那李傲,而且还随着李傲见过少主,若是贸然与其人同往,让少主见到了,问起来,岂不是弄巧成拙?又或者,叔祖的意思,是让我当面将这李甫惩戒斩杀,来表现诚意?”
“你若是当面杀了他,怕是少主反而要怪罪你了!”李须知抚须笑道,“你可知道这李甫,和少主是什么关系?”
“我只是知道,那李甫乃是家生子,因立了功劳,被赐了李姓,莫非……”李正梅猜测起来,其实他心里早就清楚,当下这幅模样,不过是为了配合面前老者,让对方觉得自己十分高明。
果然,李须知便介绍起那李甫的生平,寥寥数语,显示出自己对那位少主与李甫的熟悉,引得李正梅连连惊叹,最后又夸赞叔祖英明,安排了这等人同行,必可事半功倍。
最后,李须知道:“所以此行,你身上担子其实很重,一定要把握住机会!这对你,也是一次机会!”
李正梅点头称是,并且表示,即刻便要启程。
“速去,莫让少主久等!”李须知一挥手,“家族,亦无法久等,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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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又在背后说我帅?”
李怀睁开了眼睛,看着头顶的营帐,陷入了思考,最后得到了一个大概的结论。
“人人都有可能!”
“我真的不能确定,你是不是恶意刷槽点,+1槽点。”
李怀不理会那旁白,拿出手机问了个好,正想要放下,对面已经回了消息,也是问好。
李怀便又和对方聊了几句,说了些天下大势和各方诸侯的八卦,很是和谐。
末了,营帐外面忽有人来禀报,说是长沙府那边来了消息。
“好,知道了。”李怀点点头,顺手在手机上打了个“道友,回聊”,跟着配合了一个“告辞.jpg”,便将手机收好,走了出去。
“什么消息?”
“说是大将军那边下了命令,让您尽快回去。”那报信之人恭敬回应。
“我明白了,”李怀点点头,“这件事也很正常,老师知道了的话,必然就会有所决断,不会放任我随意行动的,那大概还有多长时间?”
那人拱手道:“属下是一得到消息,便快马加鞭而来,想来那将军府的人,不会比我更慢,今日之内,就该要抵达了。”
“时不我待啊,好在此处已经是荆州地界,前面就有一个关卡,绕过去之后,后面想要报信的人,要赶上来,可就不容易了。”李怀盘算了片刻,就已经有了决定,他一闭眼,一睁眼,眼睛里金光一闪,两个时辰之后的景象,已经在心头闪过,顿时就有了决定。
“传令下去,让全军准备,即刻开拔,让他们快点,不然要错过午时立灶的时间了。”
随着李怀的命令传达下去,整个兵营都行动起来。
看着忙碌的众人,李怀捏着下巴,意识到了自己这次奇袭所面临的主要问题是什么。
“要赶在文师的命令传到兵营前,尽快把局面打下来,或者说,奠定无法退军的局面,当然,最重要的是,要避开那传令的人啊!”
李怀梳理了一下思路,整个逻辑链条,瞬间就清晰起来了,然后半点犹豫都没有,叫来几个兵将,吩咐了一番,特地安排了几个群体,交代了人物,跟着便亲自领着兵马快马加鞭的直奔前方而去。
只是这路行至一半,眼看着荆州那边的关卡近在眼前,便是翻过一座山丘、越过一条支流的问题了,几位副将终于是坐不住了,主动策马来到了队伍最前面,与李怀交涉话题。
“校尉,咱们是不是应该等一等大将军的命令,毕竟前路不明啊!”
李怀微微一笑,道:“莫急,随我一路前行。”他见几人脸上还有疑虑,明显是心有担忧,便又道,“我知道你们的打算,放心,若是入关不顺,我立刻领着尔等掉头就走,绝对不会有半点迟疑。”
众副将听到这里,方才松了口气。
唯独那严学礼策马上前,低语道:“校尉,这次还是要谨慎行事的,我军固然是在那荆南之地休养生息几年,有些根底了,但荆州毕竟是几百年的富庶之地,底蕴更深啊,切不可轻敌!”
李怀看了他一眼,笑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也知道那荆州的厉害,毕竟是和中原直接相连,富庶强盛近三百年了,中间纵有波折,也不见多大欺负,论人口、财货、影响,都是荆南几倍,不过我等也不该妄自菲薄,这荆南之地亦人杰地灵,过去有诸多豪杰,今后也会走出无数英雄。”
那原本跟随文挺的郭波怀上来道:“校尉说的是啊!荆南也曾称霸,那先秦时候不是还有楚国吗,也是一等一的强国!”
“那可是自称蛮夷的!”郑献忍不住在旁出声。
那副将黄希则道:“那无非是自嘲之言,也是为了摆脱道义指责,说到底,那楚国血脉亦有源流,”
这郑献与严学礼之前都是跟随王旱的,而郭波怀、黄希则是跟随文挺的,现在两方皆入李怀账下听令,却也隐隐分成两个派别。
“好了!”最后还是李怀打断了两边,“这些话不急着分辨,等咱们入了荆州府,坐于高堂,再讨论这些个历史学问,眼下还是先绕过前面的哨所,入那关卡之后!”
几位副将听到此处,对视一眼,也都默认了这个选择,毕竟在他们看来,这被发现,几乎是肯定的事——
虽然抵达此处的时间不长,但几位副将都是有经验的,再加上当初追随龙骧将军,就是在荆州军里面为将领,也知道当初龙骧将军给荆州兵马,立下了一些个规矩,其中就包括了关卡巡查的章程。
在龙骧将军离开荆州、南下荆南之后,这留下的章程被冲击的七零八落,当初培养的人手被打压、主张的体系被打散,但在边境关卡这块,还是有些残留的,至少在人手上,安排的很充足。
“当初大将军在这南方,是安排了诸多屯兵的,和关卡结合在一起,目的其实是镇压和威慑诸多部族。”坐于马上,严学礼简单介绍情况,“无论是巡查之法,还是安排的人手,在荆州几个方向,都算得上是首屈一指。”
随着靠近目标,李怀又招来诸多副将,只是这次他不是探讨退兵的,而是询问这边疆的兵马分布,发挥几位副将当初在荆州为将领的优势。
“现在必然不同了吧。”李怀点点头,他自是清楚,这荆南内部的谍报系统,必然在荆州有着很深的布局,能得到很多消息,毕竟龙骧将军过去在军中威望无人可比,哪怕被排挤出去了,荆州在名义上,也没有革除其职,依旧留有影响力。
相对应的,在这荆南军中,必然也有不少荆州探子,因此自己这次奇袭,更要加快速度才行,否则消息一旦传回去,就彻底没了机会,
果然,就听严学礼介绍道:“原本大将军曾经在荆州南疆驻守,留下了班底,但最近这人手都被换完了,留下来的便没有几个了,而且都在无关紧要的位置上,只是大将军安排的巡查之法尚在,若是不小心,便有可能被人发现,还请校尉小心,关于这巡查之法的关键,属下已经让人备好……”
“我知道,之前放在桌上,我已经看过了,”李怀点点头,“放心,我研究过了,没问题,你们只管跟着我,定然不会有事!”
几位副将听着,也只能无声苦笑,心里猜测着,自家这位主将,或许是因为之前在部族之战的大获全胜,而有些低估荆州兵马的力量了。
便在这种感慨中,他们一行两千多人,便在那荆州关卡的外围,绕着一片林木,缓缓前行。
这年代荆州人口其实不多,这边缘地区的开发更是问题,哪怕继承了龙骧将军留下来的屯兵之策,依旧还是有大片的森林覆盖面积。
“您一定要小心,”行走到一半,崔敏依旧忍不住提醒,“虽然这里多密林,但还是有不少人被安排来巡查。”
李怀点头称是,却又对众人说,不要太过担心,他已经有了安排。
因为之前回溯的一次,他就品味过这个巡查机制,所以笑道:“若是文师依旧坐镇荆州,统领各方兵马,那我还要担心一下,但现在么,恐怕已经是名存实亡了,就算是见到了,也不用担心,直接打下来,那营地之中,都未必会有多大反应。”
众副将一听,便担忧起来,觉得李怀有些膨胀,就要规劝。
李怀摆了摆手,简单解释道:“当初文师坐镇,处处皆有章法,如今他人在荆南,诸多部族便被他牵制住了,很少会北上骚扰,这荆州边上的戍卒便没有多少要面对的危险了,再加上,他们并不知道,咱们今日会突进,怎么可能会加紧人手?你们啊,有的时候,就太过高看这些荆州兵的勤勉了。”
只是他的这番话,不仅没有打消几个副将的担忧,反而越发让他们觉得,自家这位主将是骄傲自大,有些想当然了。
只是对视之后,他们都理智的没有出言,毕竟方才李怀在众人面前立下了承诺,一旦暴露,就会领兵退去,既如此,他们又何必多此一举,万一一个建议,让李怀规避了风险,局面岂不是更加复杂?
就带着这样的心情,他们随着李怀走走停停绕绕,终于……
“好了。”
再翻过一座低矮的丘陵之后,李怀指着前面的一片坦途。
“前面便是荆州直道,咱们不好直接过去,还是要绕行,不过这荆州其实外进内松,边境管控严格,虽然也是漏洞百出,但内里却没有多少兵卒,下面要小心的,反而是前后行走的商贾了,这些人手脚麻利、消息灵通,更兼具人手,遇到事情也能灵活应对,通知下面的人,都给我瞪大眼睛,但凡发现有商贾踪迹,立刻过来通报!”
“喏!”
一众兵卒立刻下去传令。
但几位副将却是回头看了看身后树林,又抬眼瞅了瞅不远处的道路,满脑子都是问号。
这就绕过去了?
不对呀,这场面不该是这样的啊!
同样有着一头疑问的,还有一队被龙骧将军派遣过来的传令兵。
此刻,这一队兵马,正在李怀他们之前所驻扎的那个丘陵处,看着一地的杂草和脚印痕迹,陷入了人生的思考。
末了,有人过来询问,是否要赶紧前追。
那领头之人犹豫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道:“不能太急,前面就是荆州地界,有大将军当年搭建的巡查章法,贸然进逼,有可能弄巧成拙,必须先安排了人手,回去禀报才是!”
第六百一十七章 玉碎(十三)荆州有铁桶?
信鸽的大规模运用,改变了通讯的模式,配合着传驿系统,消息的传递变得更加便利、顺畅,所以,追击李怀的这一行人有了决定,半天之后,这相关的消息,就到了龙骧将军的身上。
“已经冲进去了?有些冲动啊。”看着手上的这份情报,龙骧将军叹息了一声,转头道:“朱先生,你觉得,我这个弟子此番行动,是否会有效果。”
“必然是要无功而返,”龙骧将军的首席谋士朱兆轩摇了摇头,“或者说,无功而返,那都是最好的结果了,很有可能会全军覆没,乃至危及到皇甫公子的性命!”
龙骧将军闻言,沉默起来。
在他周围,还有其他几位谋士,以及徐淄、郑开仙等将领在。
这时候,几位将领见龙骧将军不说话,那郑开仙就出列,说道:“先前皇甫或领军突袭,一夜平定了那獠人部族,如今更是靠着一番拉拢、消打,将那五部残留基本消化掉了,本事还是有的,他既突袭荆州,可谓出其不意,荆州那边必然没有防备,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张明业直接打断了他,冷冷说道:“直接袭击,先前也不通报大将军,这等自行其事的做法,分明是没有将这军法放在眼里,这军中,不听号令,自行其事,是个什么下场,莫非你们不知道?他这是觉得,荆南已经是他的一言堂了吗?更何况,你也说了,他未必不能全身而退,显然,人人都知道他出击乃是白费力气,甚至平白耗费人马、财力,试问,这等目无法纪之人,难道不是祸患?”
郑开仙闻言,冷笑一声,道:“行了,咱们这驻守一方的,哪个不知道能够自行决断,当年南北对峙的时候,那北地可是有不少将领,本来只是占据一座城池,结果抓住机会,果断出击,最终拿下一郡,乃至一州,立下大功的,不知凡几!这毕竟不是当年太平时候了!”
“强词夺理!”张明业依旧冷哼,随即比便要对龙骧将军说些什么。
龙骧将军却先摆摆手道:“我对皇甫怀的要求,与你们是一样的,你们各自镇守一方,有便宜行事之权责,他亦然。”
“将军,这权责和权责之间,还是有所不同的,”那朱兆轩此时开口了,“诸位将军都是守在边疆,对各自驻军之地的局面是了解的,面对的也都是诸多部族,那部族时常变化,几位将军自是要便宜行事,不如此,不足以应对边疆瞬息万变的局势,但皇甫校尉此次的行动,却有不同,那荆州之地,与他之间并不接近,这般行事,有越权之嫌。”
龙骧将军微微点头,继而道:“先生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朱兆轩便不客气,脸色严肃起来:“属下,此刻心中是颇为焦急的,因为知晓皇甫校尉所为,有三大担忧。”
“哪三大?”
朱兆轩便伸出一根手指,道:“一者,便是担忧校尉本身与其率领兵马,会全军覆没!”
“这是很可能的事!”张明业点头附和。
“二者,就是担心此举,会引起连锁反应,”朱兆轩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当下这天下局势各个牵扯,荆州有着诸多顾忌,加上与大将军您的特殊关联,这才能默许眼下局面,但现在突然出击,很有可能便是打破了双方平衡,造成两边撕破了脸,甚至直接对峙!那这情况……”
“那他皇甫怀就是罪人!”张明业斩钉截铁的说着!
便是郑开仙等人听着,也不好插话了。
那朱兆轩跟着又伸出第三根手指,说道:“还有一点,也是最要紧的一点,就是此举,可能会让大将军在道义上有损,原本大将军南下,保境安民不说,旁人还都道,您是被逼迫着离开荆州,但此事一出,后面可就……”
张明业立刻就道:“正是这般道理,消息传出去,有损将军道义名声,不可不察!”
“这是个问题,但只要皇甫等人安然归来,问题应该不大,”龙骧将军止住了众人之言,显然已经有了决断,挥手招来传令兵卒,吩咐道:“传我命令,等皇甫一行人遇挫后撤,便立刻让他归来,也不用会驻地了,直接来我这里。”
边上的众将听到这里,表情各异。
如那张明业,便露出了一丝喜色。
只是这边那传令兵卒还没有走出去,外面就已经有了个传讯兵卒进来,见了这满屋子的人,犹豫了一下,在得了龙骧将军的命令后,便道:“前线传来消息,说是已经不见了校尉等人的踪迹!”
“什么意思?”张明业条件反射的站起来,“失了踪迹?”
“这……”那人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呈给龙骧将军,“小人并不知晓详细局面,但前方的余统领,亲自手书一封,送于大将军!”
龙骧将军接过那书信,展开一看,先是眉头一皱,继而舒展,然后将那书信展给众人,说道:“怕是他已经领着人,穿过了荆州兵马的关卡,入了林中。”
“这可如何是好!”张明业故意道,“他这一去,带着几千人马,焉能不暴露?万一暴露,方才军师但有的三点,便无可避免!”
龙骧将军点点头,便吩咐道:“让余守领着几个精锐斥候,化整为零,入林中寻找皇甫,便传我命令,让他即可回转!”
“喏!”
那人离去,屋子里的众人便又忍不住讨论起来。
“既是精锐斥候,找到皇甫校尉一行人,只是时间早晚,毕竟两三千人的目标,实在是太大了!”
“是啊,而且这一两个人,即使被荆州屯兵发现,也能够分说,毕竟咱们两边相互渗透,也算是公开的秘密了。”
“现在就是看,咱们这边,和荆州哪边,谁先发现皇甫校尉了。”
“还用想?荆州再怎么样,这巡查亦是大将军布置,边疆守备更如铁桶一般,”张明业摇摇头,“恐怕这时,那人已经被发现了!”
————————
“咱们可能被发现了,头儿,要不,您先别管我们,先自己去,看能否找到少主,通报于他!”
潮湿、阴暗的街角,正有三个人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身子。
为首的那人身材纤细,虽然打扮得犹如乞丐,脸上也满是油污,但依旧能辨认出清秀面容的轮廓,赫然便是钱淼。
先前有李家之人去荆州拜访州牧武前,结果被对方抓的抓、杀的杀,好不容易跑出来一个李肠,和潜伏在荆州的钱支等人汇合在一起。
没想到,这却是钱支等人噩梦的开始。
那武前以此为契机、借口,大肆在荆州进行搜索,最终却是将钱支等人隐藏的一些人手抓捕出来,然后又顺藤摸瓜,越抓越多,更是封禁了诸多产业,令钱支等人无从躲藏,局势越发危急,不得不想办法去寻求外援帮助。
而比起远在天边的李家势力,近在眼前的荆南李怀,毫无疑问成为了首选,而钱淼作为与李怀接触众多的亲近之人,自然而然的得了任务,出马引路,要去联络李怀。
只不过,他们的行踪,同样败露,被荆州派出的武艺好手、精锐探子追击,前前后后已经折损了不少人手,眼下,他们再次被抓住了踪迹。
“咱们这次,怕是很难逃脱出去了,”钱淼身后,那个劝她离开之人,低语说着,语气中满是悲观,“咱们就这么点人,对方又都是好手,人数看着少,但随时随地能调动各地驻军,和他们相比,咱们如何能有幸理?这次更是危急,这刘家堡中,有那州牧府的姻亲,更是拼命啊!唉,都说荆州牧厉害,以前还不觉得,现在才知道,连咱们这区区几人,都逃脱不掉,这荆州守备,如铁桶一般,水都泼不进去啊!”
另外一个人说道:“是啊,这刘家的小女,入了大公子的门中,如今为小妾,时时刻刻想着多谋划点权钱,他刘家敢不效死命?怕是州牧府不主动吩咐,那群人都要拼了命的抓捕咱们!我看啊,求援这件事,根本没戏!”
“马干子,怎么说话呢!”先前开口那人一听,立刻斥责起来,“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刘子丹,你别急着给我扣帽子,”那马干子摇摇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泥,“你自己想一想,咱们前前后后多少人出来的,现在就剩下三个了,而且还被人给围困起来,陷落也只是时间早晚,咱们这还只是去求援,追兵只是州牧府的几个探子,等找到援军,又能如何?那位传闻中的少主,难道能领着兵马,杀到荆州,解救大当家的不成?”
说到这里,他注意到钱淼脸色不快,赶紧解释道:“少当家,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就事论事,咱们想要摆脱追踪,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大当家的那些个产业被查封,积累的人手接连被抓捕,几个头目被策反,局面已经差到了一定程度,就算有了援军,又能如何扭转局势?”
那刘子丹听到了,急道:“你这话怎么说的?少主乃是真龙后裔,那是何等人物,不说旁的,就说先前在荆州城内的诸多邸报文章,那名声……”
“名声和实力,那可是两回事,名声大,平日里被众人推崇,但真到了关键时刻,你看这名声,能不能救得了我等?那是救不了的!咱们现在就在荆州边界,再往前一步,便可以脱身,但就是这一步,怎么都走不出去……”马干子摇了摇头,似乎还想再说,但这时,忽然听到周围有些许声响,立刻便收敛了心思。
那刘子丹还有些愤愤不平,瞪了马干子一眼,低语道:“我看你是想要背主求荣!”
“我若是要背主,还用等到现在!”马干子也有火气了,但他知道现在不是闹腾的时候,赶紧就收敛了情绪,趴在地上,耳朵紧贴着地面,然后脸色猛然变化。
“怎么了?”一直忍着没有说话的钱淼,见状问道。
那马干子嘴唇哆嗦着道:“不好了,咱们怕是被包围了!”
“被包围了!”刘子丹眼睛一瞪,“那些个鹰爪,直接就喊人过来围拢了?他们之前,不都先要追捕,然后再……好嘛,我说怎么这次,等了这么久,人都没来,原来是直接叫人去了!来了多少人?”
“听不真切!但绝对不是之前那样的百多人,脚步声太多了,地面都震动了,这下子……”马干子说话间,摇了摇头,然后满眼绝望的看向了钱淼。
钱淼则咬紧了嘴唇。
“都是那李肠等人,不知好歹,居然去州牧府上放肆,这下好了,连累了大当家,多年经营毁于一旦啊!”刘子丹已是方寸大乱,也顾不上压低声音,直接带着哭腔说着。
钱淼也没有去阻止,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等人一路为了摆脱追兵,用尽了诸多办法,都没能摆脱,最后在损兵折将之后,兵行险着,直接攻入敌方的眼皮子底下,想要以此来置之死地而后生,入了这刘家堡,现在一旦暴露,那几乎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实在不行,你们二人能怎么跑,便跑了吧。”钱淼把心一横,“但务必要将消息带给少主,即便不让少主相助,也得让他小心,切莫被牵扯上。”
马干子一听,立刻说道:“少当家的,这话,你自己去对那什么劳什子的少主说,但凡我姓马的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落入敌人手里受辱!”
刘子丹听了,欲言又止。
钱淼深深看了这马干子一眼,深吸一口气,道:“废话少说,都别待着了,分开突围,谁能跑掉,谁去送信!没时间了,都别争辩了!”话音落下,钱淼当先翻身,几个转折,便消失在街角。
马干子和刘子丹对视一眼,也不多言,朝着另外两个方向跑去!
他们两人能陪着钱淼坚持到最后时刻,本身就有过人武力,这时施展起来,兔起鹘落间,便越过几座街区。
只是他们跑出去没过多久,就发现到这个坞堡的街道上,处处皆有兵卒,而且行进之间,法度森严,处处盘查,层层威压,以堂堂之势,众人之力,将街上抵抗众人打散、擒拿、格杀。
至于马干子、刘子丹这种,一看就不是寻常的良家子弟,便被几个兵卒叫住。
他们哪里敢停留,转身就走。
兵卒一看,立刻喊道:“此处有游侠子,赶紧过来抓捕!”
第六百一十七章 玉碎(十四)马干子历险记
“兄弟,问个事儿,你们是为什么不抓进来啊?”
拥挤而又肮脏的牢房中,马干子小心的挪动身子,挤到了一个看起来面色和善的男子身边,低声询问。
因为地方实在是太过狭小,再加上牢房中的人实在是太多,此处本是那刘家用来关押族中罪人,以及行私行的地方,自是不大——看起来只有一个小卧室的大小,里面居然塞了足足二十人,其中大部分还都是膀大腰圆的强壮汉子,自是摩肩接踵,挪动的时候想要不碰上其他人,几乎就不可能,因此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触碰,因此抱怨、怒视,只是没有人敢贸然动手,因为方才便已经被教训过了。
另一方面,挪动的过程中,因为众人之间相互触碰,已然是触及了马干子之前搏杀时候留下来的伤口,让他疼得龇牙咧嘴的。
好在目前算是暂时度过,可以安稳了,就等着其人回答。
“你这话什么意思?被抓进来,还能因为什么?”那被问之人扭头看了马干子一眼,面露疑惑,“这不是山贼破城吗?”
“山贼破城?”
马干子先是一愣,继而又是一阵惊喜,随即却又担忧起来,这情绪的强烈变化,着实是大起大落、南辕北辙,偏偏都集中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这是因为,马干子一开始以为自己等人是被荆州之人抓捕,为此还竭力抵抗,可惜最终不敌,被人抓捕进来,只是随着被抓进来的人越来越多,这情况也逐渐诡异起来,马干子自是意识到了,这事情的变化,和预料中有着很大的差别,于是才起了心思。
“确定是马贼吗?”
只是思来想去,马干子又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因为之前顽抗擒捕的时候,那些个人爆发出来的章法、纪律,不该是马贼能有的。
“还有,阁下是刘氏门下的乡勇?”他小心翼翼的问着。
“我可是刘氏子弟!”那人立刻露出了倨傲之色,然后声音压低了几分,“只不过和主干离着有些远罢了。”
马干子压下心头兴奋,对方的回答,毫无疑问肯定了他的猜测,这出手擒捕的,并非荆州之人,更不是刘氏之人,而是……山贼?
这山贼也太勇了吧!
什么山贼,敢冲击坞堡,而且还成了?算上我等逃遁时这坞堡前后的变化,这前后攻堡的时间,根本没有多久!
要知道,这地方上的坞堡,本来就是当年南北战乱的时候,为了防范南下的胡人,与地方上的盗匪,所以同族与几族村庄聚集起来,一起组成,防范与防御自是过人,否则亦不可防之。
“短短时间,打破坞堡、擒拿众人,这什么山贼?山贼能有这个本事,还能成山贼,早就成为一方势力了!”
马干子虽是钱支麾下小卒,但钱支所属,一直隐秘行事,这组织里的人不管知道的多少,一般的手段和见识还是有的,眼下见着这等情况,联系所致,前后思索,很快便有了一个结论——
“这不是山贼,而是一方势力的兵马!甚至,是精兵!”
有了这个认识之后,这马干子立刻开动脑筋,想着这周围又有哪家势力,能派出这等人物。
正是因为钱支这一支人手的特殊性,必须要潜伏、隐藏在各处,所以对于周遭的势力皆有了解,便是马干子亦知晓一二。
“这周围的诸侯,哪家能有这等手段?还能有这些个兵力?”他眼珠子一转,表情倏的便怔住了,“仔细想来,在荆州南疆之处,能派出人手的,便只有那南疆的龙骧将军了吧?我等这次求援,就是要去南边,找那位依附于龙骧将军的劳什子少主!”
一念至此,他立刻兴奋起来。
“莫非是两家要开战?那可就是机会了,而且龙骧将军可比那不知所谓的少主,要靠谱得多!”
想着想着,他便打算要再询问两句,没想到这牢房的外面,忽然响起阵阵脚步声。
一时之间,牢中众人都警觉起来,一个个的都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等会提审,这几位就是主审官,会问你们一些个问题,都老老实实的回答,不要有所隐瞒,知道了吗?”一个狱卒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身后则跟着几个孔武有力的男子,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看着众人。
马干子眼睁睁的看着众人被一个一个拉出去提审,牢里面的人越来越少,这心里便逐渐不安起来。
终于,在担忧之中,轮到了马干子,面对着那狱卒男子的催促,马干子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心里做好了各种准备。
同时,他这心里正在思量着,若真是龙骧将军所属,自己能否借助那位少主的关系,拉近双方之间的关系,让自己能够度过这关。
这般想着,马干子被领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里。
这房间比之前的牢笼要亮一些,原因便是不远处的那座火盆,盆子里放着烙铁,火光照应着墙边的诸多刑具,看得马干子身子一阵哆嗦。
几个武士站在其间,看着马干子的样子,就道:“别紧张,我们只是问你几个问题,只要如实回答,不会害你性命!”
马干子点点头,吞了一口口水。
“姓名。”另一名武士冷冷的开口问道。
“马干子。”马干子语气比较弱,想着如何切入自己与那少主的关系。
结果他这个名字一报出来,对面的几个武士都楞了一下,随后相互对视,那询问的人又问道:“你叫什么?”只是这一次,语气中的冰冷退去了不少,多了几分平和。
马干子越发担忧,却还是重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结果他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的人就道:“你不是刘家的族人,或者门客吧?”
马干子立刻警惕起来,只是不等他回话,对面几人已经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各自表现出了一个眼神,然后就有两个人走过来,将那马干子架起来。
马干子心里一惊,便要挣扎,只是先前他已经吃过了苦头,这时被言语一说,便放下了抵抗,任由几人拉着他离开。
他走过了长长的、阴暗的走廊,离开了牢房区域,最后被到带到了坞堡中央的以作府邸外面,然后见到了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刘子丹,你怎么在这里?”
第六百一十九章 玉碎(十五)攻此以为垫脚石
刘子丹和马干子一样,是被人领着来此的,押送他的人看起来同样是凶神恶煞。
“马干子?”
刘子丹原本也是满脸担忧,等见到了马干子之后,表情才稍稍好转。
“你也被他们抓了?”
两个人是同时说出这句话的,在说出来之后,他们愣了一下,继而又道:“抓咱们的人,似乎不是刘家的,也不是荆州的。”
这句话又是同时说出来的,所以在惊讶过后,他们沉默了。
最后,马干子打破了沉默:“你是怎么回事?我看你的精气神还不错。”说话间,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同伴。
和自己一样,对方脸上也有伤口、淤青,显然在被捕捉的过程中,发生了争斗,但最终的结果也和自己一样,并没有什么意外。
果然,随着刘子丹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证明了马干子的猜测。
随后,那刘子丹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些人不知道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我之前被关在刘家的一座宅子里,结果你猜什么人和我关在一起?”
“刘家的护卫还是门客?”马干子不假思索的给出了答案,然后看着刘子丹一脸以外的表情,又自嘲道:“你就满足吧,你还是被关在院子里,我可是直接被放进了囚牢,而且十分拥挤……”
刘子丹则直接打断道:“现在看来,这群人不知从何处而来,但至少不是刘家的人,也不知是刘家得罪了荆州,还是其他方面的人,只是这些对咱们而言,都没有多大意义,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要确定少当家的到底如何了……”
马干子也点点头,表示同意,正要说些什么,却直接被打断了。
“不准交头接耳!”押送二人的武士呵斥一声,两个人立刻就老实了,话也不说了,就在那里安安静静的等着,事到如今,他们倒是也看明白了,眼下这局面,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倒不如先跟着看看,反正二人自认为烂命一条,能活着就是赚了,若是活不了,也得尽量做个明白鬼不是?
但随后他们的经历,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思维,还是更有局限性了。
因为就在老实下来后不久,那几个武士就带着他们走进了那府中。
和想象中,到处都是等待审讯之人的景象不同,这院子里收拾的格外利落,甚至还能看到几个佣人来回忙碌,似乎是在为什么人准备膳食。
“怎么回事?”
实在是压不住心头疑惑,刘子丹小声的问了一句。
“我哪知道啊,我以为咱们这些外来之人、并非归于本地的,都会被带来此处,统一询问……”马干子说着说着,忽然一愣,被刘子丹看出异样,询问了一句,这才说道:“仔细一想,这情况从一开始就有点不对劲,好像是我一报了个名字,就立刻被领着过来了,也没有真的审问什么,你呢?”
“我?”刘子丹一愣,随即摇摇头,“我本来还不明白,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是被你供出来了,原来不是!”
马干子闻言不由恼怒,道:“怎么着,你竟还觉得我是叛徒!”
“吵闹什么!”
押运之人再次呵斥,刘子丹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的走了两步,见气氛有些放松,正要跟马干子说些什么,结果一抬头,却是猛地瞪大了眼睛,下意思的张大了嘴巴。
“怎么了?”马干子见状,很是奇怪,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也是一脸吃惊,“少当家的?”
却是二人被押送着穿过了前院,来到了里屋,那屋门大开,里面的景象能看到不少,恰好就让两人瞅见了一人坐在里面,不是那钱淼,又是何人?
顿时,二人的脑子就卡壳了。
首先蹦出来的念头,自然是觉得,这位少当家,是不是与自己二人一样,被抓了,然后被押送过来审讯。
只是见其人坐在里面安然的样子,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更何况,考虑到眼下这情况的诸多古怪之处,尤其是自己二人似乎是被单独押送过来的,没有其他人有着相似待遇,又越发疑惑疑惑起来,一时之间,惊疑不定。
倒是二人的动静,让屋子里的钱淼注意到了,她转头一看,见着两人,立刻招招手,让二人进去,在二人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下,几个押送者配合着催促,让他们过去。
等马干子、刘子丹走进那屋中,才注意到,屋子里除了自家少当家的之外,还有其他几人。
这些人明显是分为几个阵营,除了自家少当即的单独坐在一处之外,对面还坐着四人,看他们的衣着打扮,绝对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甚至二人还认得出其中一人,是刘家嫡系子弟,名为刘军,当然,对方并不认识他们。
从座位上来看,这刘军应该就是领头之人,其他人的地位应该在他之下。
这是刘家的人也被拉过来审讯了?
原来不光是我们与少当家的?
不对,我们这几个人,如何能与刘家的人同样待遇了?而且看少当家的样子,似乎并不像是被抓捕了一样。
尽管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但二人依旧能从那四人脸上凝重的表情中,看出他们几人内心深处的担忧,同样,也能从钱淼那平静的面容上,看出其心底的惬意,因而越发疑惑。
这般想着,二人的视线扫过几人,落到了主座上的那个年轻人的身上,知道面前的这一切诡异,原因恐怕就在于那端坐之人。
这人身边立着四人,看着都是武艺高强之辈,将其人护卫在中间,而且每个人都气度不凡。
再看那青年,神色从容,正端着一杯茶轻品。
与之成鲜明对比的,便是那刘家的刘军,这位刘家嫡子只是看了一眼被领着进来的马干子二人,露出了一丝嫌弃之色,便收回目光,冲着那坐在上首的青年道:“将军,您可要想清楚了,若是还扣押着我等族人,事后荆州的那位州牧问责,要如何回应?”
短短一句话,给马干子等人提供了诸多信息,让他们心思电转,原本的猜测立刻被删减了许多,留下了最符合眼前局面的。
只是不等他们进一步深思,钱淼便摆手招呼他们过去。
小心看了一眼身边的押送之人,见后者没有任何反应,马干子、刘子丹二人小心抬脚,快步走过去,来到了钱淼的身边,先是问好,继而请教目前是个什么局面,为什么二人会被带到这里,少当家的您又是个什么情况。
钱淼抿嘴一笑,将几日以来的担忧和疲惫尽数抖落,尤其是擦掉了污泥的脸上,因此绽放清秀笑容,看得马干子二人都是一呆。
“别担心了,情况好着呢!”钱淼没有让两个同伴继续疑惑,压低了声音,指了指座椅上的那位青年,小声说道:“少主亲自领兵来这里救咱们,难道还能有危险!”
什么!?
少主?!
马干子和刘子丹对视一眼,都是满脸震惊。
跟随钱支这么久,他们自然知道那位少主指的是谁,毕竟他们这次南下,就是为了找那位少主求援,只是还没走到地方,就陷入了绝境,结果现在峰回路转,不仅绝境没了,少主都自己送上门来了?还领军来攻伐此处?
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尤其是马干子,他本来就猜测,是有其他势力袭击了刘家堡,还想着会是荆南的龙骧将军,现在听说那青年是少主,几乎是坐实了猜测,只是如此一来,却又有更多的疑问了。
南边突然出手,将和荆州关系密切的刘家堡给拿下来了,难道真的是要开战了吗?
倒是刘子丹,心里没有想这么多东西,反而有些疑惑的问道:“少当家的,少主他……他是怎么打下刘家堡的,这也太快了吧,几乎是突然之间,就给拿下来的,坞堡这么好打?那咱们过去……”
他心想,过去钱支经常制定计划,虽说几乎没有施行过,可但凡涉及到荆州各地坞堡的,那位老当家的就会经常长吁短叹,说是坞堡如何如何难以攻破,便是人多都不好使。
结果这边是个什么情况?
“你懂什么!”钱淼斥责着,“这是少主厉害!”
刘子丹立刻点点头,看向李怀,一副敬畏模样。
不错,那位坐在主位上的青年,自然就是领着兵马一路突进的李怀了,他这会正耳听六路眼观八方,钱淼声音虽然小,但屋里就这么大,他当然听得清楚,不由点点头,觉得对方很是识货,可不就是自己厉害吗?
换个人想要这般容易打下刘家堡,也绝对不容易,要知道,这刘家堡能建在荆州边境,本身就证明了本事,若无一点能耐,不说旁的,周边部落的时常劫掠,就足以让这个家族迅速衰败下去,又如何能站稳脚跟、发展传承至今?
也就是自己,能料敌于先(回溯)、晓之以情(光环)、掐指一算、运筹帷幄(观气技能)等手段共同作用,才能短短一夜,便破城索人,控制局面!
“说不定是这刘家堡兵力较弱呢,毕竟不是正规军……”马干子看着钱淼的表情,心里有点酸,嘀咕了一句。
这话自然也被李怀听到了,这脸色当即就有些不好看了,看了那说话之人一眼,不由暗暗记住。
当然,记住这人和这话的,不只是李怀一人,那正在痛陈局面的刘军脸色一变,也是瞅了那马干子一眼,但旋即收回目光,依旧看着李怀,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道:“这位将军,此处能有兵马攻破我族的,唯独是荆南的那位大将军,但大将军在名义上,依旧还是荆州所属,那龙骧本就是荆州牧向朝廷请来的……”
“行了,你不用多说了,你的台词我都明白,无非还是要用荆州之势来压我。”李怀摆摆手,实在是没有兴趣听下去了,毕竟这些他都经历过两次了,如果算上绕道刘家堡的剧情,足足已经有四次尝试了,自然没有兴趣继续浪费,“龙骧大将军受制于荆州,与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刘家之前在阵上不是叫嚣过,若是我有本事,自可以破了你的城,到时候予取予求吗?我这不是按着你们的要求行事么,怎么末了了,你们又跑过来劝阻?这可是言行不一,你还要学习一个,左右,把刘公子给我请下去!”
“喏!”
左右侍卫闻言,立刻便涌过来。
那刘军见状,面露惊慌,却兀自喊着:“将军!将军!我刘家与荆州府关系非同一般,你若是真这样做,荆州知晓了,必然不会饶过你,你不要自误啊!”
“求饶都不专业!”李怀摇了摇头,“本来你就是阶下囚,说是有事要和我说,才被领过来,现在还来这一套,本来想喂你吃饼的,现在饼都没得吃,领下去饿着吧。”
那刘军如何肯依,还在叫着,但声音逐渐远去。
等人一走,李怀看了一眼钱淼,和她的两个小伙伴,尤其是重点看了一下马干子,在心里告诫自己要注意形象,随后靠着老戏骨的修为,露出了一抹笑容,道:“如何,吃饱喝足,好戏也看了,是否满足了?”
钱淼点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下,才道:“少主,这刘家堡确实有些背景,你如今打下他的地盘,会不会有什么隐患?”
旁边,马干子则鼓起勇气,问了一句:“少……少主,不知您为何攻伐此地,莫非是龙骧大将军要用兵北方了?”
李怀深吸一口气,保持微笑,才道:“其实你无需担心,本来只是要拿下这处坞堡,补充一下粮草,同时构建一个后方,没想到正好碰到了你,若不是当时你被擒拿的时候,我正好路过,这事还有波折。”
钱淼再次犹豫,然后又道:“少主,如今咱们的人在荆州遇了危险,您既然出山,不知,能否救救他们……”话说到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也是知道荆州那地乃龙潭虎穴,旁人避之唯恐不及,如何能去?只是心底想着,实在不行,还能让少主出精兵,过去将钱支等关键人物救出来。
马干子和刘子丹也眼巴巴的看着李怀,只是他们心里明白厉害,知道李怀便是敢对刘家堡动手,恐怕也不可能真的攻去荆州。
未料李怀微微一笑,道:“这有何难?你等道我,为何要攻伐此处?无他,便是为了立下一处,前往荆州的垫脚石、前哨!其实我与你们叙旧片刻,等离了此处,便要立刻领军开拔!”
第六百二十章 玉碎(十六)这场面,我们真没见过
按着李怀原本的计划,自然是不会攻伐这座坞堡的。
这里指的是他在生出要占领荆州,将竹林纳入掌控,然后去请教老师这个念头的时候,所想所思,都是速战速决,不留痕迹的——话说回来,为了请教老师玉佩碎裂的问题,决定攻伐一方重镇诸侯,这消息日后传出去后,又着实惊呆了一堆人,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就说李怀原本要一路潜行,却又为何要攻伐这刘家堡呢?
这里面的原因倒也简单,便是他确确实实是小觑了天下英雄,至少是低估了他那位龙骧老师的本事。
他那位老师原本统领荆州大部分兵马,主持对周边用兵,前文也提到了,荆州南方的屯兵布防,其实就出自龙骧将军之手,只是随后其人出走荆南,在荆州军中失了势,亲近的人马逐渐被罢黜、边缘,随后新官上任三把火,将龙骧将军的诸多布置给扰了七零八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加上荆州的人口优势,以及水陆交通的便利,终究是有些地方难以绕开。
李怀前前后后几次,都未能突破前方封锁,有心要绕道,又有诸多不便,比如两千多人运作起来太过繁琐,而一旦绕行,原本携带的辎重不仅成了拖累,还派不上多大用场,另一方面,就是原本携带的兵粮,又有些不够用了。
所以在接连失败了几次之后,李怀退回原点,思量了一番,决定走一条崭新道路。
“当初那逍遥派的无崖子摆下珍珑棋局,各方英杰都无从破局,倒是那虚竹一个失误,打开了新的思路,如今我看着处处碰壁,倒不如先弄个根据地,打下这离我最近,周围交通相对最为闭塞,距离主流城池比较远的一个坞堡,直接拿下,作为桥头堡、垫脚石!”
“虽然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用虚构人物打比方,就很微妙了,+1槽点。”
不过,如此一来,李怀的行动就必须更加迅速才行,否则这消息就根本拦不住了!
他这边思量着,从钱淼等人手上得了信物和暗号,便告别他们,那边一出们,迎面就走来了郑龙,并且带来了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太坏的消息。
“按着您的吩咐,我等埋伏周围,将那些个外出传讯的人,基本上都拦下来了,几乎没有落网之鱼,只不过有些流民模样的零散逃遁之人,实在是拦不住,若是这里面混了人……”
李怀点点头,并不感到意外,道:“这里面一定会混了人的,只不过这周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没有快马,想要传讯不是那么容易的,加上荆州传驿的迟缓,还是能给咱们流出三四天的时间的,对了,这城里有信鸽吗?”
郑龙恭敬说道:“上下搜索了,尤其是几处开阔屋顶,没有见到有鸽子笼……”
“那就好,鸽子是一种十分可爱的飞禽,我们应该爱护而不是打击,即便它们有什么不是,那也不是出于本心,必是被人利用,所以即便是发现了,也不准打骂,要以礼相待,明白了吗?”李怀说着说着,四十五度角抬头看天,想起了穿越前的岁月,心中不免唏嘘。
“……”
郑龙一阵懵逼,最后却只能是点头称是。
“时候也不早了,你下去安排一下,咱们马上就出发!”李怀直接吩咐。
“那这次的人马……”郑龙需要再次确定。
“只带八百人,全部人配马,”李怀毫不犹豫的说着,“既然只有八百人会骑马,自是只需要这八百人,其他人驻守于此,见机行事,如果事不可为,可以让他们撤退!”
郑龙犹豫了一下,道:“那八百人中的好些个,根本不会骑射,最多只是能够骑马……”
李怀摆摆手,笑道:“无妨,就是让他们赶路罢了,这要真正培养出一个弓马娴熟的骑手,该耗费多少,我自然是知道的,咱们荆南最多从那西川、云南之地进些矮脚马,自是难以培养出精锐骑兵,我亦不会多求。”
最后还是点头称是,然后便快步离去,过去安排了。
很快,他就与其他副将碰头,相互交流了看法,按着不同的司职下达了命令,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整个过程快速而直接。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诸多安排、安置便完成,然后几个副将凑到一起。
“只有八百人,着实有些凶险啊。”崔敏眉头紧锁,看着郑龙、严学礼二人,“而且只有你们两人跟随校尉,若是有什么变化,一定要及时反应,切莫让校尉以身犯险!”
“你就放心吧,”郑龙点点头,正色说着,“但话说回来,这次攻伐刘家堡,校尉的本事又展现了出来,这样一个守备森严的坞堡,换成我们任何一个人来,都不可能轻易攻破,更不要说一夜攻破,在遍捉其人了,由此可见,校尉这次固然有些大义,有急着立功的心思,但兵家手段尚在,就算是最坏的情况,应该都会安排退路。”
言语间,提及李怀的时候,显得有些敬畏。
事实上,不只是郑龙,其他几位副将,这时对李怀都越发敬畏了,本来因为李怀这次突发奇想,而有些不满的心思,都平息了很多,原因就是此次攻城之顺利、损伤之微弱、战果之巨大,丝毫也不亚于一夜破五部!
要知道,那五部终究是建制不全的部族,再加上没有坚城阻挡,比起攻伐中原城镇、坞堡,难度自是太小,这也是众副将原本担心之所在,怕李怀太过轻敌,将那中原城墙当做不堪一击,最终饮恨。
但如今,随着刘家堡被攻克,几人又见识了李怀的手段,自然有所改观。
“其实事到如今,局势已经有些失控了,”严学礼摇摇头,脸色凝重,“本以为校尉领兵突入,很快就会被发现,结果都深入荆州境内了,这沿途的关卡都未曾察觉,到了现在,刘家堡被直接拿下来了,消息都不见得能传开,这场面……”
这场面,我们是真没见过!
几个副将对视一眼,心下同道。
第六百二十一章 玉碎(十七)八方望
短暂沉默之后,众人心神回归。
“但接下来,咱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正因为是从未有过的局面,而且刘家堡说是荆州边缘,但那是相对于荆州腹部的城池而言的,若是算上诸多关卡、屯田,此处已然是深入境内,现在便是想要退回去,都不容易了,后续……”严学礼摇摇头。
崔敏补充道:“无论是咱们驻扎在刘家堡的,还是继续前行的兵马,恐怕都会被人发现踪迹啊……”
其他人纷纷叹息,都意识到,后续暴露只是时间问题,早晚而已,哪怕自家这位主将兵家手段惊人,依旧是难以避免的。
“唉!古来名将,都有吃亏的时候,只要能够成长起来,必然震惊天下,”最后,还是那郑献看得开,冲着严学礼与郑龙拱手,“两位费费心,务必要保住少将军性命!”
严学礼一愣,随后拱手回礼,道:“此乃分内之事!”
“但凡有我等性命在,定不让校尉性命有损!”郑龙也是郑重定誓。
然后,双方郑重行礼,各自道别之后,一方崔敏等四人,便领命镇守在刘家堡,而另外一方的严学礼和郑龙,则是带着一股决然之色,跟着李怀上路,一同前行的,还有八百骑兵。
说是骑兵,其实最多就是能坐在马背上不掉下来,想要让其人在马上有个攻击动作,那都有可能摔落下来,所以这里面的大部分人,都必须全神贯注的维持平衡,才不至于落下。
正因如此,这一队人马,其实并不能跑得太快。
看着这般情况,郑龙忍不住对严学礼道:“这般情况下来,怕是连赶路的速度都要快不了多久,怕是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严学礼,点点头,道:“且看且行。”
带着沉重的心情,两个人跟着队伍就这么一直走着,一直走着,一直走着……
终于!
“???”
看着远方的一片村镇,两位副将陷入了沉默与沉思,脑海中一片混乱。
“好了各位,再过半日路程,就是荆州了,”在密林之中,李怀指着远方,“那个方向,就是当日我与大将军一同离开荆州市的道路,在那里,我等和荆州恶贼一番恶战!那群人何等卑鄙,多次潜伏、埋伏,就是要置我等于死地!最后,大将军深受重伤!大将军对我等的恩义,你们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
“荆州贼子当死!”
“杀过去,给大将军报仇!”
尽管李怀提前约束,但众人还是免不了群情激奋,一副立刻就要冲杀上去的样子。
对此,李怀只是挥挥手,就让众人安静下来。
“我等既然来到此处,自然不能白来,诸位先养精蓄锐,今夜,有恶战!”
动员完毕,李怀拨转马头,来到了两位副将的面前,低语道:“我等人数还少,现在离着也远,还不会被发现,若是再近一些,被人发现,烽火传讯,荆州城门关上,那可就难以攻伐了,因为咱们根本不能攻城,先安排几个斥候进去,按着我的吩咐行事,城中其实也有我的人,等人带着暗号、信物过去,两边一接头,自有一番安排……”
两个副将,面前还在懵逼状态之中,对于眼前的一切,都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怎么就到了荆州了?
怎么就要派斥候进去了?
怎么这城里就有你的人等着接头了?
你到底对这件事,策划了多久!?
一瞬间,郑龙和严学礼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股畏惧。
显然,对于这荆州城,眼前的这位早就有所谋划和准备了,但真正让人心惊的是,当初这位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竹林学徒,就已经有打算了?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他早就有心思取了荆州,作为基础,也为一方诸侯?
想到这里,二人越发心惊,再看李怀的时候,已经有些噤若寒蝉了。
随后,他们便低着头,听着李怀吩咐,等听完之后,二人对视一眼,眼睛里已经不是惊讶,而是惊骇了。
好家伙,按着这个机会,怕不是武前等人都还没睡醒,荆州城就被破了,更可怕的是,那荆州城内,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有一支队伍,正在谋划着攻伐此地!
毕竟,到了此时,他们这一队人都还没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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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经暴露了。”
刘家堡,看着手下人回报上来的消息,崔敏叹息一声,看着远方,那消失在树林中的几个骑兵,摇了摇头,从瞭望台上走了下来。
很快,其他几个同僚聚集过来,询问情况。
“那些人,毫无疑问乃是荆州军的探子,而且从他们之前的行动来看,应该是早就得到了消息,来我们这里探查虚实,加以印证的……”面对问询,崔敏简单介绍了一下局面。
郑献便道:“最初攻下此坞堡时,便有零散之人逃走,其中掺杂了不少敌军探子,便是缺少信鸽、快马,这两日也该把消息传过去了,毕竟连大将军那边,都和我等有了联系。”
崔敏点点头,表情凝重,道:“我等既然都已暴露,那更不用说校尉那边了,现在咱们这边要迎接荆州方面的兵马调动,要抵抗一些时日,而校尉那边人马更少,还没有地利,怕是只能逃遁、且战且退,这个消息,一定要告知大将军,看那边能否有一定安排!”
“我这就吩咐人准备传递!”郑献当即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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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
另一边,长沙城中,李正梅、李甫一行人,缓缓走入,然后便马不停蹄的联络起城中关系,打探局面。
不得不说,李家过去几十年虽然内卷不息,但终究还是有些底蕴的,很快就联络到了人手。
“龙骧将军不在长沙?这未必是坏事,咱们此行的目的,本就不是他,而是少主,所以这第一步,就是安排了人过去那将军府中联络,了解少主当下的行踪才是!”
有了这个决定,李正梅等人立刻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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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中央大道上,一辆马车缓缓前行。
马车上,一个老道闭目养神,均匀吐纳,一呼一吸之间,白气如剑,长存不去。
车外,楼阁之上,一人高坐楼顶,看着这一幕,笑道:“终到了此时,两贼谋前朝之龙气,殊不知却是为八方做嫁衣,着实精彩,精彩啊!”
第六百二十二章 玉碎(十八)镇龙夺气气转黑
清晨时分,水雾尚未完全散去。
巍峨宫殿之前,李干与郭集这两位关中的实际掌权者,领着几个亲信站在正门跟前,看着远方驶来的马车,便就迎了上去。
等马车停下,一位中年道士昂首走出来。
“这位就是顾道长?”
李干与郭集对视一眼,询问身边几个谋士。
谋士就道:“顾道长本就是真人高徒,被真人派来,是有真本领的。”
二将点点头,随后领着人便迎了上去,说着欢迎的客气话。
那中年道士神色淡淡,挥了挥手,将手上拂尘一甩,道:“两位将军无需多言,贫道此来,乃是奉了师命,来定铜人之气运,转前朝之所钟,听说法坛已经搭好,那事不宜迟,便速速行之吧,还请两位将军带路。”
李干、郭集闻言,先是一愣,继而便生不快,毕竟自从他们掌握军权,并且占据了长安关中之后,以武力、暴力统治关中,便很少有人敢这么补给他们面子了。
只不过,他们分得清主次,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是什么,还是赶紧将这气运拿到了手上才安心,于是便压住心中不快,淡淡说着:“既道长有此要求,那不妨便速速行之,左右,与道长带路。”
言罢,甩袖……跟着。
没办法,尽管心中不爽,但这个场合,他们还必须要跟着,不能错过。
好在那位顾道长虽然很不给面子,但那马车上下来的,并非只有他一人,还有几个道童,以及看着便是仆役的男子。
那几个仆役见顾道人迈步前行,立刻就过来与两位将军低语着致歉,然后又问道,一些准备做好了吗?
“迁坟、涂血、请祖灵,这该做的,都做了,都是按着那位真人书信中所言。”李干点点头,眉头一皱,“还有什么漏下的吗?你们来说个清楚。”
那人立刻便道:“没了,没了,这些都做了,便可以了。”
几人说着,走入了这宫中深处,很快便抵达了十二根铜柱所在。
与之前不同的是,如今这铜柱的中央,已经被摆上了崭新祭坛,四角火盆中火舌跳跃不休,有一种凝重之意。
周边,还立着几个武氏子弟,但一个个却义愤填膺,被人强行按在原地,明显不是主动想要过来的。
顾道人一走进这片区域,那盆中的火焰便更是跳动了几分,明显是有所感应,开始逐渐升腾,一如火柱!
原本在旁边守护祭坛的几个侍卫见状,纷纷后退,要远离祭坛,方能驱散身上火热,再看火盆的时候,表情已是惊疑不定。
这一幕,被远远走来的李干、郭集看到了,二人不由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那郭集更是放慢脚步,低语朝着身边的道人仆从问道:“这是什么缘故,莫非是仪式已经开始?”
那仆从朝着祭坛拱拱手,才道:“并非仪式开始饿,而是我家老爷已近辟谷真人,胸中有五气,肩上有三花,便是不得全真,也已近去伪存真之境,而此处本就是前朝、本朝锁龙之地,气运汇聚不说,这周围的宫殿,更暗含五山八川之地貌,加上十二铜人镇压,百多年下来,已然是成了灵山福地一般,若不是宫中多污秽,污了龙脉血勇之气,怕是这里早就成了一方洞天,有仙人居住了……”
郭集询问的时候,那李干也放慢了脚步,一样侧耳倾听,结果这会听着那人东扯西扯的一堆一堆,便有些不耐,直接问道:“你就说说原因,这皇宫成不成洞天福地,与我等有什么关系?”
那仆从赶紧收声,转而道:“这天地有清浊二气,清者上,而浊者沉,中间便有人道气运,也就是掌教真人、以及我家老爷所修行之依仗,世人称之为修福德,如今这宫中锁龙,镇压的人道气运可谓天下之最,我家老爷既来,呼吸吐纳之间与之相应,是以方有眼前的局面。”
李干听罢,表情凝重的点点头,和郭集对视一眼,彼此确认了心意。
听不懂,但觉得很厉害!
但他们到底是名镇一方的诸侯枭雄,既然听不懂,那就不问了,省得露怯,反正只要最后能达尝所愿,那也就足够了。
有着这样的念头,二人就这么亦步亦趋的跟着,随后便眼睁睁的看着那位顾道人一边走,一边和远方的火焰呼应,等其人站上了那祭坛之上,诸多火焰居然飞舞起来,就像是四条火龙,在凌空舞动。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一幕还是让两位将军一阵惊骇,莫名的,原本对这位道人的那点不快和不满,便就不翼而飞,转眼失去,只剩下敬畏了。
然后,在他们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那道士直接盘坐在祭坛上,低头不语。
“这是干什么呢?”李干有些小心的问道,目光在道士身上扫过,最后凝聚在飞舞的四条火光之上,“可是顾法师,赶路辛劳,所以要闭目休息?”
“非也,我家老爷是要沟通冥司,蒙蔽天机,”那道人仆从说话间,声音越来越低,“者详细的事,就有些犯忌讳了,两位贵人只需要知晓,我家老爷已然入静,正在为诸位为之。”
李干和郭集也不懂,闻言只能保持稳重态度,微微点头,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
时间流逝,那顾道人就这么低头坐着,一直到了接近午时。
烈日当空,周遭越发燥热,加上长时间的等待,两位将军的心里,越发急躁,但为了维持威严,不得不压住心情。
“这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最终,李干皱眉问道,语气中的不耐烦已然无从遮掩。
但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四个火盆同时熄灭!
原本飞舞在半空的火龙,忽然之间便失了踪迹。
李干、郭集顿时瞪大了眼睛,继而露出迫切之色。
然后,那道人长身而起,从腰间拔出一把桃木剑,当空一挑!
嗡!
消失的火龙汇聚在一起,成一红日,在剑尖儿跳动。
“急急如律令!”
顾道人开口出律令,随着一声“疾”,那红日骤然破碎,化作十二道,落入十二铜柱之中,而后那柱子骤然变红,震颤起来。
随后,整个长安微微震颤,在常人难以察觉的层面上,气运如海浪,蜂拥而起,在整个城市各处翻滚,赤红、猛烈!以那十二根铜柱为泄气口,喷涌而出,朝着城池一角落下!
那里,早就被迁来了两个陵墓。
“不对!”
忽然,挥舞桃木剑的顾道人神色骤变。
“这气运……这绝不是大盛之气运!这分明是衰败、崩毁之态……”
他这边话音未落,那原本自长安各处喷涌而来的气运,忽然由红转灰,最后颜色深邃,变成漆黑!
第六百二十三章 玉碎(十九)不孝啊!谁干的!
灰暗幽冥,广袤的土地上,一座一座城池,宛如一颗一颗的珍珠,散落在其中各处。
有些城池位于丛林之中,有些位于山巅之上,有些位于湖泊之间……
位置并非城池的最大不同,那一座座城池之内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才是各个城池之间最大的不同!
便见那一座座城池,有些显露出鼎盛气息,上方有诸多气云,凝聚成各种景象——
做多见的,是山海经上的诸多神鬼之物,如帝江、穷奇之流,少数城池上,还能见到毕方、凤凰等神物,这一类的城池,往往十分广阔、巨大,并且占据着山川、密林的要紧之处!若是放在阳间,只有曾做过一方国都的城池,方可与之相比!
有的是神话中存在着的生灵,有些则是现世中可见的动物、乃至植物,如那豺狼虎豹,又或者是参天巨木等等,甚至有些城池之上,有山川河流聚散飘荡,这些城池往往也十分巨大,虽比不上第一种,却也是阳间一方郡府的规模!
有些城池,那上方云起聚散不定,而且并无太多异样之处,往往不具具体之形,便是有,也只是偶尔会显露出模糊的人形轮廓,但并不真切,而起城池大小,则只是阳间寻常县城的模样。
另一方面,城池之上的云雾,往往还有其他表象,有的看着翻滚不休,层层涌动,宛如要喷薄而去的气柱,直通灰暗天空,有的则是自边缘衰败、崩溃,慢慢波及中央,仿佛随时可能彻底破灭,点滴不存。
与之相对应的,就是那有着汹涌气柱的城池,其内诸灵旺盛,来往皆人影;那些崩溃衰败的,内里诸灵亦衰退,很多阴灵往往窝在一角,缓慢消散,便是那周遭的引领,只要靠近这等城池,也会受到影响,活力散失。
不过,这些城池说着众多,但其实分布在这冥司阴土的广大土地上,每一个之间都距离遥远,若无神通引领,单纯靠着脚力行走,从一座城池走到另外一座,前后怕是要花费数年时间,便是有车马代步,也十分不易。
更何况,幽冥之中处处遍布杀机,广袤土地变幻莫测,更有诸多不可名状之阴灵飘荡其中,稍有不慎被缠上一二,就是神魂俱灭的结局。
所以这些城池,在寻常时候,彼此之间,是没有任何联系的,即便有,也是只有寥寥数人能掌握沟通渠道。
但今日,这诸多城池之内,忽然之间却是云起涨落不定,更有些许光影散落出来,让人人皆有感,不由抬头看向天空,随后他们一个个就都瞪大了眼睛。
盖因那城池之上的云雾居然猛烈的翻滚起来!
不过,无论是神物之城,还是飞禽走兽之城,又或者是那些聚散不定之城,他们的云雾翻滚之后,都失去了原本的形态,慢慢转变为旋涡,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威压,让城中之人都一种穿不过来的感觉,只是具体是因为什么,他们并不知晓。
不要说他们了,便是那城中真正的掌权之人,这会也只是朦朦胧胧见,有所感觉,并不能知晓真切,只是知道,这一切似乎与王朝气运相关。
于是,在忙碌之中,他们迅速的利用有名司职之特性,开始与远方沟通。
但就在这幽冥城池不约而同行动的瞬间,整个大地骤然震荡,在这广袤而又仿佛无边无际的大地上,一条贯穿大地的悠长山脉,微微翻转起来。
这山脉横跨大地,蜿蜒曲折,从一边延伸到另外一方,既看不到其首,亦不见其尾,只是如今山脉变动,宛如翻身一样!
而在这山脉的沿途,也有一座一座城池,但比起其他地方的,便显得孤零零的,甚至有些早就已经彻底破败,在外的城墙崩溃、破损,只剩下残壁断垣,内里更是空空荡荡,不见一点阴灵都不见踪迹,城上亦无云雾迹象。
但还有几座城池,有运气飘荡,隐约还能看到是神龙轮廓,但眼下却仿佛受到狂风冲击,聚散不定!
“这是怎么回事?”
这漫长山脉的边缘,已经逐渐远离的唐城之内,众多阴灵战战兢兢,而几位至尊则是满脸惊讶,因为他们惊讶的发现……
自家城头上,那本来已经极度衰败的龙气,此时却是快速的盘旋,中央虚空,正有一道裂痕,宛如一张大口,不断吞咬那龙气,在裂痕的深处,乃漆黑之所,不知通往何方。
“我等这李氏唐城的衰败气息,居然……居然在被转移和吸纳?”
震惊之下,几位至尊面面相觑,觉得自己应该惊骇一下,但偏偏这惊骇的情绪就是提不上来,就好像是一口气提到一半,不上不下的。
“这……”
那位太祖至尊沉吟片刻,对身边的太宗道:“过去也曾听闻,有那术士之流,能引龙气而嫁接,巧取豪夺他族之气运,甚至当初那武氏能代我李氏,用伪周来覆我大唐,也是有术士之流为其爪牙,阶段了我大唐龙脉,以支流代替主流,最后李代桃僵!但……”
边上的太宗皇帝接过话题,语气平淡:“但自来引夺气运,无不是那衰败,或者低微之气运,夺取兴盛之气运,如今我李氏已是日薄西山,近乎步入永夜之中,怎的反倒有人来嫁接我族之气运?”
言语之间,其余至尊,竟是发现那话语中,有几分幸灾乐祸。
——————
“这是怎么回事!”
狂暴之言,在威严的宫殿中爆发出来,其中充斥着愤怒和不解,以及一丝惶恐。
只不过,这个声音,虽然有些浑厚,但却是个女子之声。
而伴随着这声怒吼,却是这座城门悬挂着“周”字牌匾的庞大城池上,那只原本浑身各处有隐隐裂痕的五爪金龙,骤然之间哀鸣起来,然后疯狂的翻滚、挣扎,似乎是受了重创一般。
紧接着,一丝丝黑气,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这条金龙的身上蔓延开来,一丝一丝、一缕一缕,缓慢但是坚定,不可逆的黑色,染在金龙身上!
整个周城陷入了狂乱与疯狂。
他们真的是要疯了!
“凡间的不肖子孙,到底在做什么啊!太不孝了,这谁干的!”
“本来我朝便局面不妙,被权臣胁迫,有倾覆之灾,但到底还是有几个地方子孙,占据地方,有再起复兴的机会,现在他们这是要将整个家族,都带入深渊?”
“是啊,还有那李家,若是得了其突然复起之气运,那我武家本该复起,怎的突然之间变成了这般模样?到底是哪个逆子所为啊!”
第六百二十四章 玉碎(二十)历史长河中的猫
哗啦啦!
阳间,长安一角的城墙,本就年久失修,前阵子李干、郭集攻城,之后双方对峙,又受到了波及,今日终于支撑不住,骤然之间崩塌,直接跌落下来,将一座屋舍砸塌,而后那屋舍半个崩毁,竟是将原本围在其中的一座陵墓个直接砸了个通透!
而后,这屋舍的一角,也摇摇晃晃,最终一块碎石砸落下来!
“喵!”
那碎石的下面,本来有一只橘猫,正眯着眼睛,趴在草丛中晒着太阳,美滋滋的享受快乐时光,结果突然之间掉下来一块石头!
若不是这橘猫眼疾手快,一声“喵呜”,瞬间炸毛,拱起身子,原地起跳,一蹦三尺高,那可就要挂彩了!
但即便是躲过了石头的砸落,橘猫这种善良而安逸的生物,还是受到了惊吓,所以没有停留在原地,而是发挥出自己出色的奔跑能力,几个冲刺、起落,便就冲到了另外一条街上,然后直接循着某种诡异的味道,跳到了一处奇怪的、处处充满了蒸汽的地方。
随后,橘猫的身躯猛然一顿,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点寒芒,警惕的看着周围,慢慢弓起身子,然后猛然向前冲刺!
这一扑,一往无前,有如离弦之箭!伴随着橘猫的决心和坚毅!
“啊!”
一声惊呼,旁边一个伙计一声惊叫。
原来此处乃是一处酒楼,那橘猫竟是一路跳到了伙房之中,然后一下子扑到了一个刚刚出笼的蒸鱼,结果将旁边端盘子的伙计给吓了一跳。
那伙计这一吓,原本端在手里的菜盘子,直接便飞了出去,并且从那只猫跳进来的窗子中飞了出去。
直接摔在了地上,汤水洒落,更有诸多菜肴滚落下来。
下一刻,一只马蹄子落下来,踩在汤水上面,很是稳健,可这突来的变化,让这匹马有些惊慌,而这匹马正好拉着一辆马车——本来这长安城中,便是不准随意骑马的,只是李、郭两家兵马掌控之后,原本的秩序有些混乱,这才会有如今的情况。
这马惊慌之后,那赶车人尽管奋力挥舞长鞭,却也只能勉力维持,以至于这马车一个冲击,撞翻了旁边的一个架子,那架子倾斜,几根木桩随之崩倒,砸到了一座存水的木桶。
木桶倒下来,原来里面承载着的,乃是饭后的残羹!
这木桶在地上一弹,直接飞出来,越过了长街,掉落到了对面的院子里面。
一时之间,漫天落下残羹碎汤,引得人群一阵混乱,有人咒骂,有人抱怨。
而那木桶和余下的小半桶秽水,却是落到了另外院中一座新立的坟墓上,洒满了一片。
边上,镇守于此的几个兵卒一见,立刻大惊失色,意识到自己的失职,怕是要大祸临头了,马上就有人跑出去将这消息传出去。
几乎就在同时,先后两座被影响到的陵墓之上,常人难见的层面中,原本是一道青色气柱升腾,现在却是一个直接拦腰断裂,一个则是有黑气自根部升起,快速蔓延上去。
“唔!”
“唉?”
在那长安宫殿深处,正在看着祭坛上挥舞桃木剑做法的李干和郭集,先后出声,只不过一个是闷哼,感觉有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另外一个则是心中一跳,仿佛有什么心悸之事发生了。
这种明显的变化,又是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中,自然引起了两人的注意,但同样也因为是这样的环境中,他们随后又都认为,这种变化,十有**与气运落下有关。
须知,他们花费重金、托了关系,甚至表面上还答应武家那几个人,和众人虚与委蛇,为的就是将那李家将复的气运,转移到自己的身上,现在看着诸多景象,感受自身异样,自是觉得要达成所愿了!
只可惜,他们二人这边刚刚有点感应,那边舞动桃木剑的道人,却是忽然停下了动作,然后眉头紧锁,原本捏着剑诀的左手倏的摊开,然后屈指一算,脸色接连变化,这动作竟是生生停下。
随着他的动作停止,那原本四方飞舞的火龙,也瞬间消散不见。
“怎么了?”
“这就好了?”
李干和郭集捂着胸口询问,就是这么一会的时间,他们越发举得有些不舒服了,隐隐有些担心,再看那道人的样子,自是越发不安了。
只是,这会仪式之中,二人也不敢贸然上去打断,怕眼前乃是仪式的一环,随意派人会打乱安排,坏了局面。
不过,不等二人所想,忽然就有人匆匆赶来,在请示了外围的侍卫后,小心翼翼的来到两位将军的面前,然后迟疑着,给两个将军通报了一个坏消息。
“你怕不是在说笑?我们二人所迁之父坟,一个被砸了,一个被污了?还没抓到那凶手,说是碰巧?有这么碰巧的事?你来告诉我,如何碰巧?”李干一阵呵斥,说的那报信之人瑟瑟发抖,低头不敢言语。
郭集也是眉头紧锁,道:“这件事太凑巧了,加上时间关系,必然是有人刻意捣乱,你们速速派人搜查,务必要将人给找到,这件事关系重大!”说着说着,他脸色阴沉。
李干也回过神来,他刚听到消息,只是气愤,现在猛然想起来,这迁坟之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气运,为了家坟冒青烟,现在这边正在作法,那边忽然发生这等意外,若是一个不小心,影响了自家气运,那可就惨了!
“一定是有人捣乱!”
这般一想,李干更加恼怒气氛,直接吩咐:“将兵卒派出去,搜索全城,所有看着有嫌疑的,统统给我抓起来审问,一个都不能放过!不对,是宁可抓错,不能放过!还有那些对我等有意见的朝臣,最近跳出来说话……”
“老李,这个不是关键!当务之急是这个!”郭集打断了李干,指了指祭坛上的道人,招招手,呼了一人来,“过去给我问问法师,此事是否有影响。”
等消息传过去,那顾道人听闻之后,忽的沉默下来,最后摇摇头道:“我等都着了到了,有高手布置啊!”
感慨中,他朝着东边看去。
“此处已然陷落,那另一边,怕是也难逃此难,原本日渐清晰的中原局势,经此事后,恐怕要有重新洗牌的可能!着实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第六百二十五章 玉碎(二十一)天下焉有这等人物?
“真人?如何了?”
典雅的屋舍之中,正有几人坐于其中。
为首的便是那晋王司马烨,而在他的对面,一个白胡子老道正坐在对面,其人面前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还放着一个司南,此刻那司南正快速旋转。
听得那司马烨的提问,那老道微微抬头,笑道:“校尉无需担心,此事当是一切寻常,待我那位道友在长安作法完毕,您这边自是一切如常,随后安享气运,一览无余!”
司马烨听到这话,终于安心下来,然后面露儒雅笑容,抚须笑道:“大师莫怪,莫怪啊,我并不是不信大师,也不是太过看重这所谓的气运之说,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哪里能信?只是我不信,旁人信,传出一些风言风语,又要闹出满城风波,本来我进王之事,就引得不少人跳脚,为此还死了不少人,我实在是不想再有人受此牵连。”
那道士点点头,面露敬佩之色,笑道:“司马公果有定天下之仁。”
边上一个谋士打扮的男子也道:“其实这件事,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气运缥缈,但人心难测,有些人就信这些,只要是信的人多了,原本是假的,恐怕也会被当城真的,既然如此,不如就直接绝了他们的心思,本来若有气运,晋王之气运也该是冠绝天下,旁人难比,眼下直接得了这所为李家复起之气运,等于是强强联合,等事后我等安排一下,将消息传遍天下,绝了一些人的侥幸之心,说不定有些人看清了局面,不愿意在负隅顽抗,能让主公早日一统天下,还太平于万民!”
“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啊!”司马烨点点头,微微一笑,“能早日平息乱世,也是我之夙愿!唯……”
司马烨身后,一个与他模样有八分形似,但年龄很轻的青年男子微微一笑,道:“最有趣的,还是当今官家,此刻也请了一位法师,正在那宫中登台作法,他们倒是清楚,关中的李郭二人,根本不是真心实意,而是要行那篡夺之事,却不知,还有黄雀在后!”
道人笑道:“二公子这话说的绝对了,这天下之事讲究一个做事留一线,这气运之说更是如此,切不可行断绝之事,否则必遭反噬,弄巧成拙,所以无论是那李郭两人,还是武周宗室,都会留下一丝鸿运,得李家之运之助,便是那李家自身,也会留下一丝,只不过这些不足以让他们承运而起罢了。”
“原来如此,”那谋士模样的男子也抚须笑道,“咱们那位官家最近染了风寒,身子有恙,说不定靠着这一丝白来的气运,还能去病痊愈……”
说着说着,屋子的空气里,顿时就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但这股气息没有持续多久,外面忽然响起急促脚步声,随后就有人急切敲门。
“父王,我有急事禀报。”
司马烨听这声音,看了道人一眼,见后者微微点头,这才放话,让门外的人进来。
门推开,走进来的,又是个和司马烨有几分相似的少年,这少年满头大汗,也顾不上行礼,就开口道:“功力有消息……”
“没规矩!”那青年斥责起来,“你也不看看这里都是什么人,岂不知礼仪?”
“实在是有急事,父王、兄长莫怪!”少年眼底闪过寒芒,赶忙低头。
“什么事,说清楚。”司马烨语气严肃。
他一开口,屋子里没有人敢再多嘴。
少年深吸一口气,就道:“说是官家病情突然加重,昏迷不醒,已经被保护起来了。”
“什么!”
满屋子的人,都在这一刻愣住了,紧接着他们便对视几眼,都从各自的眼睛里看到了疑惑和不确定,继而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那道人的身上。
怎么这和你方才所说的,有些不一样?
关键时刻,还是司马烨定住了心神,他挥挥手,压下众人的心思,转而问那少年:“你这消息,是否可靠?官家若是病重,绝对不是小事,宫中必是要秘而不宣的,尤其不是让我的人知晓。”说完,深深看了少年一眼。
那少年赶紧就解释起来:“孩儿今日轮值,才至正阳门,就被阻了去路,随后那些休沐的同僚也被叫来,在宫中各处巡查,因觉得不妙,于是托人打探,几经周折才知晓这个消息,但随后就暴露了,有人要过来询问,幸亏有交好的同僚提前通报,又让我找了个借口出来,才能告知父王!”
他的话说完,屋子里陷入了寂静,众人面面相觑,对眼下这情况,都有些摸不透了。
便是那道士,都眉头紧锁,满脸的不解之色,最后直勾勾的看着面前那个司南。
屋里顿时沉默起来。
最后,还是司马烨打破了沉默,他忽然问那道人:“大师,此刻我还不宜离开吧?”
道人点点头,道:“不错,这座院子按照天干之数而建,位于洛阳龙气转折之上,便如那长安李、郭所选之处一般,看着寻常,没有什么法坛之类的,实际上却是不可或缺,您只有居于此,才能定好位格!”
司马烨点点头,转头对少年道:“你先在府里留着,这宫中消息被你带出来,已经犯了忌讳,哪怕你是我的儿子,也会被追究,后续会有人拿这个事攻讦,不能不防,所以……”
他一指挥起来,自是神色自若,有一股安定人心的气度,但这次话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一般人,自然不敢打断晋王之言,所以这次打断他的,不是人。
叮叮叮!
正当这位权臣,要好生展露一下自己胸中大志的时候,那道人面前的司南,却突然之间震颤起来,发出了顶顶顶顶的清脆声响,随后径直不动的指针,“呜呜呜”的旋转起来,就像是一个螺旋桨,甚至搅动空气,形成一阵气流,吹得面前几人发丝飘荡。
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微风,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感到了一阵凉爽……与懵逼。
呜呜呜……
看着那疯狂旋转,并且隐隐泛黑的勺形指针,道士忽然掐指一算,然后大吼一声。
“不好!我等皆上了他人的当了!好狠的心思!好毒辣的手段!好绝的布局!这天下间,焉有这等人物耶?”
话落,这道人竟是仰头喷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六百二十六章 玉碎(二十二)环环布局骇枭雄!
过了好一会,那道人才缓缓睁开眼睛。
结果直接映入眼帘的,便是司马烨那张满是阴霾的面孔。
道人顾不上其他,低头先看向司南,见那东西已经不再旋转,但通体黝黑,宛如黑洞一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说吧。”新晋晋王的语气并不和善,“到底发生了什么。”
道人深吸一口气,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目光扫过屋子里的其他几人,无论是那谋士,又或者是少年和青年,表情都是十分凝重。
那青年男子则沉声说道:“宫中又有消息传来的,说是官家已然昏迷,不只是官家,甚至连带着体弱多病的十七皇子,也连带着昏厥,听说连冷宫中的一个妃子,也忽然之间上吊自杀了,原因未知,这个时候,也没有谁会去详细探查了……”
那谋士则补充道:“不光是宫中,还有那宫外,有两个年老的大臣,也不知怎的,就出了事,还有城外的兵营,有将领约束不力,致使军营中出现了士兵对峙,差点演变成了哗变、全武行!”
他顿了顿,最后语气沉重的道:“这前前后后,不过只有一个多时辰,你也就昏迷了这么些个事件,却发生了这么些个事,着实是让人在意,并且不得不多想一些,大师觉得呢?”
那道人沉默了片刻,最后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司马烨出言道:“我记得,你最初说过,”他看着道人,“这气运之说固然缥缈,但冥冥之中自有其微妙,最起码的一点,从气运这个词的本身来看,就包括了运气这部分,气运好的,运气当好,气运衰退,运气也就衰退,而今看来,这和武周相关之人,气运正在衰退,可……”
他顿了顿,看着道人,吐出一句:“我记得你说过,这气运多了一丝,便该有一丝好处,武周固然衰退,但毕竟是王朝正统,掌握天下神器,又有龙气、龙脉,便是我想要撼动一二,都要斟酌许久,再得了那李家复起的一丝气运,就算没有明显好转,总不至于太坏,何以突然之间,这局面,竟是急转直下?你可不要说,这一切都是凑巧!没有这么凑巧的事!或者说,凑巧多了,那就是必然!”
我好像没有说这些,虽然意思上差不多!
道人闻言,张口欲言,但思量过后,便就长叹一声,道:“晋王,您与武周之人,甚至那长安李郭,以及其他那些暗中谋划,想要分一杯羹的人,都上了他人之当,被算计了。”
司马烨也深吸一口气,随后道:“你昏厥之前,就说过类似的话,那这个算计是怎么来算?从什么时候开始?又以什么为标志?”
道人迟疑了一下,才道:“从何时开始,着实是不好界定,但有一点十分清楚,那便是一切的源头,其实是李家。”
“李家?”
屋子里的众人,都是一阵疑惑。
青年开口道:“他李家不是有气运再起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马烨抬手阻止儿子发言,直接问道:“这次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对我,对我的家族,又有什么不利影响?”
“问题就是出在要截取的气运上!”道人满脸苦涩,“若是被截取的气运,本身气势如虹,那截取过来,利益均沾之下,人人皆有进益,若是本身气运过人,那得了截取气运那种复兴、向上的势头,还可能会更进一步!可若是被截取的气运,本身便衰落、破败,那相对的,诸位所得之气运,也就如同漏斗一样,将自身原本的气运都泄露进去!”
“什么!”
青年勃然色变,然后有些急切的问道:“大师,你该不会说,那李家的气运,其实是衰败、破败的向下势头,结果被我等截取过来,要连累自家?”
司马烨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就连那个谋士都是一愣,继而沉默下来。
“你能确定吗?”司马烨忽然问道。
道人点点头:“贫道可以肯定,盖因这气运之变化,是无从隐藏的。”
司马烨直接问道:“如何终止?”
道人苦笑道:“无从终止,”他见对面几人的脸色都越发难看,那青年甚至做出了要暴起之色,却被司马烨给拦住了,心中不由担忧,却还是只能如实告知,“因为准备的作法也好、乃至这栋府邸也罢,甚至是周边的诸多街坊格局变动,都是难以改变的,并且已经开始起作用了,即便现在过去,将一切推倒,也已经来不及了。”
“我若是离开这里呢?”司马烨的脸色已经阴沉的好像能滴出水来,却还勉强维持着冷静,“方才我还问过你,是否可以离开,你说不该离开,否则效用便不大了。”
“您不离开,乃是因为这截取来的气运,可以直接作用于您的身上!”道人还是一脸诚实的模样,“盖因这司马氏的核心便是晋王殿下,您等于是阵眼,立于此,整个族中的气运都会向您汇聚,和现在的情况不同,您若是离开,这气运落入族中,众人相互影响,只能更差,而您若不脱离祖籍,必受影响!而且可能更大!可若是脱离了……”
若是脱离了,没了根基,也要失去一半人脉,对霸业影响更加巨大不说,还有可能被人借题发挥,留下诸多后患。
司马烨眯起眼睛,冷冷的看着道人。
“李家的气运,不是说……不是说要复兴,要复起吗?”青年越发不解,“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这幅模样?”
“这正是问题所在,也是贫道说,诸君皆被算计的根源,”道人说话间,眼睛里居然流露出恐惧之色,“显然,那李家之中有高人,一人肩负复兴之气运不说,还能通透古今,明了自身得失。”
“我明白了。”司马烨忽然点头,然后看向那谋士。
谋士便也点头道:“属下也明白了。”
青年立刻满脸疑惑的看向父亲与同僚,心中很是不解。
谋士见状,主动分析道:“最初的时候,那李家有气运复兴在身,只是一部分人知晓,结果那李家忽然嚣张行事,处处高调出面,甚至还主动跑到武家宗室的面前嚣张,被人直接抓住斩杀,很多人都说此乃李家愚昧,多年逃难,疏于对子弟教育,已然愚钝,现在想来,分明就是要刻意引起天下人的注意,进而促使旁人觊觎其气运!”
青年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顿时大惊失色,语带颤抖的说道:“那岂不是说,那个背后布局之人,本就知道自己有大气运,然后不惜牺牲李家子嗣,也要引人上钩?这……好毒辣的心思!好精准的眼光!”
“不止如此!”司马烨沉声说道:“那人必然还有一套完善的情报网,能知晓我等动静,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我等行动起来的时候,准备抓住机会,直接断绝自身的气运,将那李家原本的气运暴露出来!”
“是的,”道士满脸唏嘘,“李家原本就是破败衰退的局势,因多了那幕后之人的谋划,才突然被人看做是复兴之态,结果那人中断此事,李家立刻被打回原形,却让截取李家气运的人,生生将那李家的衰败给夺了去,说不定……”
“说不定李家反而摆脱了衰败的趋势,改变局势?”青年目瞪口呆,“一箭双雕?”
“岂止是一箭双雕!”谋士冷笑起来,只是声音里却也带着畏惧,“还能让我等势力因此衰落!甚至还有其他的谋划,我等暂时还无法参透,只是此人布局如此深,必然还有后续计划!”
“这人到底是谁,这般歹毒!”青年愤怒起来,“我恨不得生啖其肉!”
“不要急!当务之急,是确认我族得失,切不可乱了阵脚。”司马烨深吸一口气,“那人既然有这等谋划,后续必有大动作,因为各方截取李家衰败气运的这几日,必是最为孱弱之时,他必然不会放过,肯定会抓住时机谋取一些东西,很有可能就是地盘、人口之类的,到时候,他自然显露无疑!”
说着说着,他也忍不住感慨起来:“这等手段、心智,没想到天下间还有这等人物,过去是我小觑天下英雄了,等此人显露踪迹,我倒是要看看,能否与其煮酒一场,论一论天下,否则如何能够甘心!”
“就怕此人没有这个胆量来。”谋士知自家主公这次吃了大亏,甚至后果如何都暂时不可测,却还要找回一点面子,才有这般说法,于是马上配合起来。
那青年则是喃喃低语道:“不假,不假,做出这等事来,不可能没有后续,那人手段必然环环相扣,我等只要看后续谁人在这次的事端中,能得最大好处,自然就能找到那个布局之人!”
说到后来,他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眼中满是恨意,这人其实知道一些气运的妙用,是以才会这般直接。
几人说话间,忽有清脆破裂声传来,众人寻声看去,这才赫然发现,那漆黑的司南,不知何时布满了裂痕,最后彻底破碎!
道人见之,叹息道:“法已成,覆水难收,那人已然如愿!”
第六百二十七章 玉碎(二十三)加速!
幽冥之地,天空之中,风起云涌。
灰色的云雾呼啸而过,变作狂风,沿着那横跨整个冥土的山脉扫过。
山脉震荡,带来周边城池的震动。
周城,此刻已是天崩地裂,城墙崩塌,阴灵惨叫,无数气运所汇聚的城上龙影,正在急速扭曲、崩溃!
与之相应的,还有不远处的另外一座城池——那城本来隐藏在山脉跟前的密林之中,若是不仔细观看,怕是要被层层林木遮挡住,难以发现。
这城池的模样,与周城相似,更重要的是,其大小也比寻常的冥土城池要大上许多。
不过,和周城不同的是,这座城池的四方城门之上,悬挂着的牌匾上,写的却不是“周”字,而是“司马”两字,但若是凝神观看两字,却隐隐能在两字的表面,看到一个悬浮、扭曲的“晋”字。
这“晋”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飘忽不定,似乎是悬浮于城门牌匾之上,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将之吹走,偏偏此刻整个幽冥狂风大作,同样也波及了此处,那字却丝毫也不受影响,只是上下漂浮,并不见太多变化。
与之相应的,则是这座城池的城墙,正在快速的腐朽、老化,部分角落更是随之崩塌。
以至于原本居于城中的阴灵,都变得惊恐起来。
显然,这一日阴司大地的骤然变化,本就让这座城池中的阴灵众人心惊胆战,偏偏不知道缘由所在,现在居然波及城池本身了,难免引来惊恐。
莫说是这普通的民众,就连掌握城池权力核心、司马烨的直系血亲们,一样搞不清楚变化,不得不派出人手,联络其他城池,尽可能的搜集信息。
但没过多久,他们就得到了唐城崩塌的消息,紧跟着又看到,自家这司马城的上方,那自城池靠拢有名龙脉之后,便急速蜕变、隐隐显露出龙形的气运云气,正在迅速的衰败、崩塌!
“到底是怎么回事?阳间,阳间发生了什么变故?”
看着天空变化,司马众人已然有所猜测,却本能的抵制而不愿意相信。
只不过,事情的变化,不会以他们的意志而微变。
————————
咔嚓!咔嚓!咔嚓!
荆州城外,李怀眉头一皱,看向腰间,却见那枚玉佩上的裂痕,又在快速的扩大,甚至都有碎屑瑟瑟落下,看的李怀眼皮子一跳。
“这玉佩怕是大限将至了,那可得加快点速度了,唔,加快速度的核心就在于节省环节,之前我为了不表现的太过于夸张,不得不有所收敛,但现在……反正他们都认定我用兵如神,而且比起当初在大宁领兵的时候,我这本事确实提高了,也知道表现运筹帷幄,要掌握的度在什么地方,那就先不伪装了。”
这般想着,他猛然闭起眼睛,顿时,周遭浮现出一股扭曲立场,但转瞬即逝。
等他睁开眼睛,眼底深处就有诸多流光闪过,随即脸上却露出了古怪之色。
不过,他的表情,同样是转瞬即逝,紧跟着李怀就招来人手,吩咐了起来:“让所有人做好准备,与我一同前往北门。”
郑龙和严学礼自是最早接到命令的人,面对这个提议,他们当然心有疑惑,毕竟这一千多人躲在离荆州不远的林子里,已是十分勉强了,毕竟这里不比边疆,乃是荆州地界腹地中的腹地、中心中的中心,不仅人口众多,而且周边的村庄、田园星罗棋布,更不要说这往来的人流、商贾,更是数不胜数。
说实话,抵达此处前前后后也有两三个时辰了,居然都没有暴露、没被人大规模发现,已经让两位副将大为吃惊了!
当然,这也不全是他们找的地方隐秘,因为在这期间,少数几个误入林间,或者发现端倪过来观察的,也能都及时被抓住、擒拿,然后押送到军中看管,这才能控制住消息不外传。
不过,考虑到他们这将近千人的骑兵,一路兜兜绕绕,从边疆就这么一路来到了荆州城外,还都没怎么暴露,甚至到了现在,那荆州方面恐怕都不知道有自己这么一群人,郑龙和严学礼这心里,也着实是一阵无语,进而敬畏。
毕竟,这一路上的行进方向,全部都是他们那位顶头上司制定,本来几次绕道、反复,甚至回头路,都走得几人心惊胆战,甚至觉得暴露行踪,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但偏偏就是这么一番折腾,让一行人最终来到了这里,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但另一方面,再也没有人敢轻易质疑那位皇甫校尉的决断了。
哪怕是严学礼这样的,一心想着万一突发情况,要保护者皇甫怀安然离去的,看着不远处的荆州城,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正因如此,眼下李怀又有了新的命令,哪怕知道这八百多人、几百匹马只要一露头,朝着荆州北门那么一冲,那必然是要暴露的,那城中州牧府,也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更何况,他们都是轻骑兵,不,说是轻骑兵都有些勉强,其实就是骑着马的步兵,什么攻城器械都没带,到底要如何攻城,几个人都一头雾水。
但考虑到这一路上,李怀指挥下来,处处诡异,每每都有惊人结局,这两位经验丰富但已然怀疑人生的副将,居然不敢反驳,甚至直接过去传达命令了。
而这一幕,正好被匆匆赶来的将军府传讯之人知晓,那人这一路上跋山涉水,经历诸多波折和大起大落,好不容易过来,也正惊讶于李怀亲自率领的这支兵马,竟能抵达此处,结果就看到兵马动员,眼看着要冲出去,顿时大惊,顾不上其他,直接冲向李怀,要拦住其坐骑前行之路。
对于这些人的到来,李怀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已经体感过几次了,于是也不下马,直接对左右道:“将这来人给我拦住,不要让他们过来扰乱军心。”
“喏!”
左右自是听从此言,纷纷上前阻拦。
顿时就将人给拦住了。
那传讯之人见状,如何肯罢休,立刻便叫嚷起来:“皇甫校尉!我等是奉大将军之命过来,要请您停军……”
听得此言,那郑龙和严学礼面色剧变。
“笑话!”李怀却摇摇头,“都到了这成门跟前了,难道还能回头?回得去吗?给我全速前进,前面会有人给咱们开门的!”
听得此言,两名副将一想,确实如此,已是没有回头路可言了,便也催动兵卒,加快步伐,只是对李怀这个有人开门的说法,并不明白,只是事到如今,他们已是无从选择。
第六百二十八章 玉碎(二十四)讯传各方,锦囊藏计
李怀领着人马进攻荆州城的消息,一时半会还传不回去,但是有关刘家堡的事,却已经切实的摆在了龙骧将军的面前。
事实上,此刻呈现在这位荆南统治者眼前的,可不光只有一个刘家堡被攻陷的消息,还包括了这座坞堡被攻陷之后,所引发的连锁反应。
另一方面,为了应对可能爆发的混乱局面,龙骧将军也已经回到了长沙城坐镇。
“简直是疯了!”张明业也看到了战报,那眉头都皱成一朵花了,“原本,主公您就因为担心边疆有变,才北上坐镇,结果因为他皇甫怀自行其事,令整个荆南都陷入危机之中,现在他更是肆意攻打那刘家堡!这不是把咱们架在火上烤吗!”
便是那谋士朱兆轩也上前道:“一旦动手攻打,这性质可就变了,那刘家堡在怎么说,也是荆州之土,里面的人,也和荆州之人有着关联,无事挑衅,落人口舌,便是打下来……”
“行了,说这些个做什么!”那郑开仙居然出言打断,脸上居然有着不耐之色,“刘家堡是个什么情况,你们两个也很清楚,根据咱们手上拿到的情报,皇甫前后不到一天,就直接攻下来了,不光攻下来了,还守住了,消息都没怎么传出去,如果不是你们事先老是诋毁他,搞得大将军没有与之配合,现在荆州南边的地,就都拿下来了!”
“就算拿下来,又能如何!”张明业针锋相对,“荆州势大,可不是咱们一城一池就能改变的!这样进攻,给人以口实!”
郑开仙这次没有如同上一次争论那般,选择避让,而是直接反驳:“怎么,就许他荆州来占咱们的土地,不能我等占他的?”
“荆州牧,名义上依旧是主公上峰,所以每次他们占了边疆村镇,用这个名字也算是名正言顺,但反过来,我等占了他荆州的坞堡,又……”
“笑话!真要是想要占,什么理由没有?他刘家勾结贼寇够不够?”郑开仙冷笑一声,“这可不是咱们编造的,他刘家做的那些事,难道还能隐瞒?”
张明业还待再说,却被龙骧将军挥手阻止。
“目前,当务之急是确定皇甫他们去了何方。”龙骧将军缓缓说着,“让他们全须全尾的回来,已然是不可能了,荆州不能说是铜墙铁壁、龙潭虎穴,但总归不是几百人就能纵横的,皇甫这次冒失深入,又动手攻伐,有功,也有过,但肯定是过大于功,但这些要等他回来再论,至于那刘家堡的事,你们也无需太过担心,这个地,我们拿下来的,只要能守住,后续荆州牧问起来,我也有话能回他,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皇甫一行人,在这之前,我不希望听到有什么争论!”
“尊令!”一直沉默的徐淄领头出声,郑开仙紧随其后。
张明业很是不甘心,却也不得不低头。
朱兆轩拿出羽扇,扇动了两下。
会后,得了命令的重人散去,这位军师行走在路上,听着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随后有一个声音叫住了自己。
“军师,请留步。”
朱兆轩停下脚步,寻声看去,入目的正是张明业。
张明业快步走来,到了朱兆轩的身边,小声道:“军师,今日的事,已经十分明显了,若是任由那皇甫肆意妄为,咱们荆南这偌大家业,早晚毁于一旦。”
“张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朱兆轩瞥了对方一眼,语气淡淡。
“军师,您别装糊涂了,大将军的意思,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是有心要将自己的这番作为,交给那皇甫的,”张明业眯起眯起眼睛,声音却更低了,“听说将军夫人已经派人去青州,要将小姐接过来了,这所为何事,已经十分清楚。”
朱兆轩笑了笑,道:“将军有话,不如直说。”
张明业犹豫了一下,才道:“无论是谁,都不能让这皇甫继承位置,他今日还不是荆南之主,就敢这般肆意妄为,若有一日成了,这情况恐怕更糟。”
“这件事,不是你我可以做主的,”朱兆轩这般说着,见那张明业脸色一变,还要说什么,就继续道:“不过,有些事确实不能放任,无令而擅启战端,确实不妥,该得惩戒。”
张明业面露喜色,拱手道:“还请军师教我。”
“之前将军北上,一方面是震慑诸部,一方面就是因为荆州有动静,需要过去坐镇,震慑北方,可见边疆不靖,须得小心,否则一个不好,是要有性命之危的,说不定都见不到长沙城了。”话落,朱兆轩朝张明业拱拱手,口称有事,便先告辞离去。
——————
“赵家堡被人打下来了?”
荆州城,州牧府中,州牧武前看着手中的书信,微微皱眉,然后扔到一旁。
“这般看来,荆南也得了消息,知道眼下荆州城内外,有一群老鼠作祟,想要给我捣乱。”
在他的对面,隔着一张桌子,以儿子武青、武显为首,一众子侄都是肃穆以立,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老老实实的站在对面。
“怎么?你们有什么看法?”
听着武前的这句询问,对面众人却无人敢回答。
“看来是知道羞耻了,给了你们这么长的时间,不说李家的人没找到,就连躲藏多年的老鼠,都没有抓到,你说说,你们能做成什么事?”武前眯起眼睛,训斥起来,但跟着话锋一转,“李家处心积虑的筹划多年,在咱们荆州境内安插了人手,潜伏起来这么久,城里城外,不光有店肆、田庄等产业,更是连州牧府都被他们渗透进来,若不是这李家的小辈,突然不自量力的过来,我们……唔!”
武前说着说着,忽然捂住胸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随后满脸的疲惫之色。
不光是他,那大儿子武青,也是身子一晃,似乎要倒地,幸亏被旁边的族兄弟扶助。
“父亲,怎么回事?”武显也觉得脑子一晕,但很快恢复过来,接着看了身边的武青一眼,便不复多问,转而去关心起明显脸色不好的武前。
武前这会突然疲惫,满脸的倦色,捂着胸口,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会,等边上的侍从、仆役过去抚胸捶背,才微微恢复过来,他艰难的抬起头,吩咐了一句:“那城中老鼠,务必要尽快全歼,不可留下隐患,武青……算了,武显,你来处置此事,要尽快……”说话间,他越发疲惫,原本想要嘱托武青,但见了对方同样脸色不好,便就改口。
武显听得此言,不由大喜,立刻放出了豪言壮语,心里却猜测着,八成是自家老父亲得了风寒,这会发作了,却没想到让自己得了这么个机会。
武前似乎还想吩咐些什么,但身子骨却不允许,最后只能叹息一声,被搀扶着下去。
而武青已经缓过劲来,却也无可奈何,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武显招呼人手,进行吩咐。
“之前已经发现了那几只老鼠的踪迹,现在把人都给我派出去,主要就是南城,”得意的看了武青一眼,武显挡着众人的面,下达指令,“之前就在那里发现了那李家余孽的踪迹,现在给我全力搜索!”
——————
“去城北?”
与此同时,城池一角,回来进行指挥的钱支,看着面前那个所谓的少主部下,露出了疑惑之色。
“我等在城南还有些根基,若是利用起来,或许还能成事,至于城北……”
“这个不用担心,”传讯之人说话间,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锦囊,“校尉派我过来的时候,给了这个锦囊,说是交给你,北上的时候,若是碰上了巡查之人,就打开来看,便知要如何应对。”
钱支接过锦囊,低头一看,沉思起来。
这什么意思?
锦囊藏计?
那位少主什么时候有了这等本事了?还是说,他还沉浸自己所写的水浒篇章之中,这领人破城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不小心,可就要损伤人命啊!
一时之间,钱支陷入了踌躇。
第六百二十九章 玉碎!
和几年前相比,钱支已经有了明显的苍老趋势,而比起几天之前,更显得憔悴。
他背负的太多了。
原本就因为祖上乃是李氏的忠仆,他这一出生,便被反复教导要效忠于李氏,随后来到这荆州,接手了原本的摊子,这些年经过他殚心竭虑的经营和布局,不仅有了一番起色,更结识了诸多人脉,辛辛苦苦的经营,在得了李怀相助之后,更是一度开始染指荆州舆论场,并且有了一个比较完善的计划。
先前靠着李怀和几个说书先生的推进,气运慢慢凝聚在他们这些隐匿者的身上,结果却因为离家气运复苏,将这局面毁于一旦。
事实上,在李家子弟、李肠等人抵达之前,因为天下越发崩乱,并且司马烨步步紧逼朝廷的关系,天下各处的诸侯,就已经起了诸般心思,开始有了种种小动作,那荆州牧武前自然也不例外,抓住机会要扩展自己的权威,加强对荆州本地的控制,并且一点一点的试探朝廷中枢的权威,最终确定中枢权威旁落后,开始一再突破底线。
几年之前,武前赶走了龙骧将军,在这之后,便一步一步的彻底掌握兵事,最终军政加于一身,然后很多隐藏在阴暗处的事情,慢慢的浮现出来,钱支等人也就无从隐藏了。
他本来就打算缓慢转移,将荆州城的布置逐步扔掉——这自然有不小的损失,但和整个大局比起来,依旧是可以舍弃的,毕竟保存有生力量,才是他的目的所在,正像他现在所做的一样。
几日之前,当李家子弟突然造访荆州,并且在州牧府大放厥词,随后遭遇杀身之祸,而钱支则带着人救下了李肠,并且将之转移到了城外。
荆州城外,钱支早就做好了安排,将一部分人力转移过去,但比起人力,还有一些重要的东西,是需要他操心的,那便是财货,若是光有人,没有钱财,那人也是不可长久的。
而因为事发突然,钱支不得不将原本的计划一再加速,不仅时间更紧,也不可避免的会暴露出更多的问题和漏洞,被人荆州方面的人抓住,穷追猛打,这才被围困起来,全城搜捕。
着诸多信息和考虑,在钱支的心头闪过,让他不住的权衡利弊,眼下他已经将城中的关键人手聚集起来,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掌握着核心资产,这些天冒险在城中,就是为了将这些资产变卖,换成钱财,也好携带出去。
这些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有三十多人,现在聚集在一起,而钱支为了不引起当局的注意,并没有待多少随行护卫,毕竟这荆州城乃是武家老巢,他带多少人进来都是白送,所以只跟着几个好手。
可这么算起来,也有将近五十人了。
五十人,在后世都能组成一个班了,不是小数目了,就算有组织有纪录,在眼下这个戒严的城中,一旦移动,也是十分危险的,目标很大,很容易会被发现。
更不要说,这些心腹之中,其实已经有了变节者,哪怕隐藏的很好,没有暴露出来,但钱支到底经验丰富,从外界的一些反应,以及今日自己潜入城中,领着人手聚集,立刻就被人围困、围剿,便知晓了原因。
好在他指挥若定,带着人冲出了第一轮的包围,没有一开始就翻车,再加上控制住了其他人,不给他们往外面传消息的机会,这才能坚持到现在。
当然,之前也差一点就要被人擒拿,结果却是自家那位少主派的人及时赶到,不仅引走了追兵,还给他们指了一条路。
若不是这人身上带着信物,还有李怀才知道的隐秘暗号,怕是钱支都要犹豫一下,但现在听着对方的意思,还要让自己前往北门,那里可不是什么安全之处啊,一个不好,不仅他们这些人要交代,多年积累的财货也要为他人做嫁衣,最后城外转移的人马,也难以逃脱。
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由不得钱支不谨慎一些。
“钱先生,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那传讯之人见钱支犹豫不决,便指了指钱支身后的院子,说道:“我家校尉说了,您所率领的这些人中,有些人碍于压力,出卖了消息,眼下看着安稳,也只是暂时的,一旦让人找到机会,消息就会传出去,而且即便您掌控局面,这城中的搜索越来越密集、频繁,搜索过来,也只是时间早玩,归根到底,您都是要动的!”
“话虽如此,但北边……”钱支明显还有顾虑。
“校尉已有安排,先前您的一些个布局,足以让荆州府的人,做出一些判断,认定您不会去北门,而是往南门而去,这便是我等机会,只是这个时间并不会持续太久……”
“我之所以不去北门,就是因为那边相当凶险,”钱支叹了口气,开诚布公的说着,“这荆州城原本的布防,乃是出自龙骧将军的手笔,在其人被迫南下之后,这城里的各处人手被几乎都被换了,唯独北边,还残留部分,便是因为这人手被换到了一半后,城中出事,还是那北城仅剩的布置,才将事情平息下来,自此之后,这北城的防御,便就留了下来,不过……”
他叹了口气,说道:“是的,你说的很有道理,终究是要行动的,既然有人在北门接应,那我等自是没有其他的选择,否则反而要害了那接应之人,就是不知道,这沿途,少……校尉是否还有布置,另外,如何与城外之人通信联络?”
那人就道:“校尉自有定计,只是还请先生尽快动身,随我前行。”
钱支点点头,他既然做出了决定,便也不再耽搁,抱着觉悟,跟随者前行。
只是他这一走,却是越走心里越发古怪起来,不是因为这一路太过波折,而是……
“这未免也太顺利了吧?”钱支身后,几个心腹靠近过来,有些担忧的道:“就跟着这个人,七拐八拐的,一个守卫都没碰上,这太反常了,怕不是这人是个探子,诱骗我等上当的,否则,焉能这般顺利?简直就像是和他说好了一般,那巡查守卫见他来了,纷纷转向。”
钱支心里也越发不安,但离开了藏身之处,等于没了依仗,现在想要变卦,也是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的上前,心里盘算着什么地方还能脱身。
没想到,他这一想,一行人居然就来到了北门跟前。
那人转头看着众人,笑道:“这一路,都是我家校尉安排的路线,他早就算好了的,我家校尉乃是龙骧将军的高徒,自是有这般本事的,不过还需要诸位出个力。”
钱支半信半疑,便问详细。
那人道:“北门之下,还有几个守卫,还请几位过去,将人放到,打开大门,也好让我家校尉进来。”
钱支等人一听,面面相觑,只觉得荒唐无比,他们这边冒险去放到守卫,打开城门,怎么外面就能正好进来?跟里面说好了不成?这一路上,也没见你放出什么信号啊!
只是,看着那人的笑脸,以及从旁边又凑近过来的几人,钱支知道,自己等人,没有选择了。
但他终究心有担忧,便硬着头皮道:“这位兄弟,这一路上固然避开了巡查,可城门一开,消息无从封锁,不过片刻就要有人过来冲杀,我等万一抵挡不住,在校尉赶来之前溃败,这……”
那人就道:“钱先生,已经到了这一步,我等奉校尉之命,冒死过来与你汇合,要带你离去,若是您临阵退缩了,这话可说不过去了,传到了校尉耳中,他怕是要不高兴了,校尉既有安排,我等只管执行便是!”
钱支知道再无转圜余地,也已经暴露在街头,来往已经有人注意自己等人,远处的守卒也在疑惑,于是点点头,一咬牙,道:“我等明白,这便行之!”
好在,这北门边上的守卒并不多,虽然现在全城大索,但大部分人马反而集中过去,巡查其他方向,这北城虽有巡查之人,但都被钱支等人轻松避过,如今到了城门口,挡在他们的面前的,反而没有多少人。
在钱支的号令下,几个被挑选过来护卫的好手,奉命前往,飞檐走壁之下,快速拿下了这些个兵卒。
当然,时间太短,并不是真的擒拿,只是驱离岗位。
“作死!你们是哪里来的人,居然敢袭击我等!”
“造反了!造反了!你们赶紧放手!不然后果你们担不起!”
“速速放手!我让你放手啊!”
伴随着众多叫喊和呵斥,钱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冷汗,带着一群人,朝着城门冲去,推开了沿途因惊恐而失措的行人,奋力拉开了大门。
只是钱支这心里,终究还是哀叹着,想着这城门一旦打开,城中立刻就要得到消息,然后过来围剿,怕是要死伤不少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边城门刚开,外面就有快马冲入,那为首之人英姿勃发,神色从容,不是李怀,又是何人?
“少主……”钱支满脑子空白,愣在原地,要不是边上的人眼疾手快,将他拉过来,怕是要与快马撞到一起。
李怀领着一众兵马进来,也见了钱支,便勒住缰绳,减下速度,正要说两句,那腰间忽然发出清脆响声。
李怀一怔,循声看去,却见那玉佩彻底破碎开来。
“到底是没赶上啊!”
他摇头正要叹息,忽然!
呼呼呼!
四周狂风起!
轰隆!
幽冥雷霆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