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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实心熊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txt下载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七章 哥伦布日记

    两个金弗洛林在桌子上转来转去,一脸麻子的男人眼球也随着弗洛林的旋转不停转动。

    终于,金币盘旋晃荡着停在桌子上,看上金币上两个相反的图案,男人慢慢抬起头看着桌子对面的亚历山大。

    “你需要钱是吗?”亚历山大问。

    虽然这个人的穿着讲究,可如果仔细看还是能从他的举止里看出些和他的衣着颇为矛盾的地方,譬如他会很小心的提起袍角,同时会时不时的抚摸一下胸前那个扁金挂饰,似乎他随时都在意着自己这身行头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人人都需要钱,”那个‘哥伦布’不经意的摇摇头,像是在否认或是掩饰什么,不过紧接着像是怕亚历山大就这么把他赶出去似的,赶紧继续说“我只是比其他人手头更紧一点,就一点点。”说着,他伸出两个手指捏着比划了一下。

    “你有马?”亚历山大继续问。

    听到说到马,那个‘哥伦布’一下子精神了起来,他向前凑合了一下靠更近些,然后用夸张的语气说:“你不会相信的,我敢说你从没见过那样的马,甚至就是你外面的那些波西米亚人的马也没有我的那些好,我这绝不是自夸,如果你见了就会我说的都是实话。”

    亚历山大略感意外,他倒是没想到哥伦布家的人居然还兼职做卖马生意,虽然对他的马究竟如何还不知道,但看这个人的情景,似乎过的并不是那么如意。

    “哥伦布?”亚历山大终于没有忍住开口问到“你能告诉我,你和一个叫克里斯托弗的人是什么关系吗?”

    麻子脸上突然僵住了,他看着亚历山大,过了一会才嘟囔着问:“难道你认识克里斯托弗吗。”然后他自嘲似的哼了一声“当然了,谁不认识他,只要是知道这个姓的,总是问我我‘那个克里斯托弗在哪,为什么没见到他’。”麻子脸说着撇撇嘴,然后有点垂头丧气“所有人都在问克里斯托弗在哪,他们根本不知道哥伦布家还有其他人。”

    看着那人脸上的麻点不住抖动,乌利乌有些嫌弃的向旁边躲了躲,他真不明白为什么主人要这么款待这个家伙,即便他真的有几匹不错的马,可主人对他似乎也太客气了点。

    他不但让这个看上去恶心的家伙住进了波西米亚人的营地,而且还破例让他有一个自己的房间。

    而且让乌利乌感到奇怪的是,亚历山大在在回来没多久就被莫迪洛派人叫去,然后直到很晚才回来。

    尽管不清楚亚历山大去做什么了,可从伯爵派了几个武装卫兵把他护送回来就可以猜到,亚历山大在那不勒斯的地位虽然凸显出来,可他的处境也忽然变得有些危险了。

    可即便这样,在回来之后亚历山大就立刻去见那个叫杰姆斯·哥伦布的家伙,然后就是听他没完没了的说起了他的马。

    “那些马是我从奥斯曼人那里买来的,”刚刚情绪还很不好的杰姆斯·哥伦布一提起他的马就又来了精神,他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看着亚历山大“我是用一大笔钱才买来的那些马,然后我用自己手里最好的马和那些奥斯曼人的种马交配,相信我这绝对是值得的,我相信新的马种比任何你见过的都要好。”

    亚历山大不置可否的听着,他其实也不是为了听这个看上去好像有些过于执着的人谈他的马经,他真正关心的是关于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的消息。

    1496年的欧洲,距离哥伦布首次发现新大陆已经过去了4年。

    虽然即便是到了4年后的今天,又有人延寻着哥伦布的航迹从遥远大陆上开始运回来价比黄金的香料和各种奇珍异宝,但是在这个时代,人们对那个过于遥远的地方的印象依旧是含糊不清,甚至连那个地方究竟属于哪里都依旧没有个定论。

    首先是做为那片新天地的发现者的哥伦布本人,即便是已经过了4年,可他依旧坚持自己是到了印度,而且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他会带着这种固执的想法走进坟墓。

    而更多的人虽然对那片土地上的财富充满兴趣,可即便是对于那些对大海和天地尽头有着无穷梦想的人来说,那片大陆也实在太遥远了。

    如今的人们关注的,依旧是如何摆脱来自奥斯曼人的威胁,从大西洋找到新的通向东方的航道,而且随着奥斯曼人对海上交通的威胁,越来越多的商人对各个国家不能保护他们的利益产生了浓重的不满。

    从北方汉萨同盟冰冷的北海和更深远的陆地上运来的大批货物无法输入东方,而来自东方的那些珍贵的手工艺品和精美的织物与价值不菲的珠宝也无法顺利的运达欧洲大陆。

    这样的窘境让商人们无奈之余把怒火投向了他们自己的领主,国王甚至是皇帝。

    当下的神圣罗马的皇帝马克西米安就曾经面对一大群因为不满而公开叫嚣着不再向他献金的大商人,虽然他最终使尽手段稳住了那些贪婪的商人,但是皇帝也深深知道如果继续任由奥斯曼人截断连接东西的交通,那么商人们的怒火很可能会演变成一场针对他的阴谋。

    为此这位皇帝不得不写信给他所知道的所有拥有强大海军的国家的君主,和他们商量关于如何能够打破奥斯曼人的封锁,从而打通通向东方的航道。

    而远在罗马的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在这个时候也没有闲着,虽然本土的勾心斗角已经足够他劳心费力,但是对来自东方的奢侈品的渴求和对更多财富与权利的贪婪,让那位教皇甚至颁布了教皇子午线这个古怪的教皇敕令。

    但不论是马克西米安对打通东西方的交通的渴求,还是亚历山大六世那虽然颇具野心,但对他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实际价值的教皇子午线的划分,在他们的心目中,依旧把一切归于能与东方取得联系这个目的上。

    对围绕着地中海的这些欧洲权贵们来说,位于大西洋西方深处的那片广袤的土地实在是太遥远了,遥远到是不是值得冒险都要好好考虑,至于说那个叫哥伦布的人从那片土地上带回来的成船的财富,虽然也的确让听到消息的欧洲人怦然心动,但那毕竟是远在伊比利亚半岛的事,很多人还并有真正感受到那片土地上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震撼。

    “我的马是最好的,”杰姆斯·哥伦布依旧在吹嘘他的马,丝毫没有注意到主人一直在沉思“克里斯托弗总是看不起我,说我鼓捣马匹是在浪费生命,但是他把一辈子都扔在海上又换来什么了?他给家里的人带来的那些钱还不够偿还债务的,而且他自己还因为有些麻烦要解决,这都是他自找的。”

    “怎么,你的哥哥遇到麻烦了?”听说提到哥伦布,亚历山大从沉思中醒来,他微微摇头把心里一些胡思乱想抛开,就如现在欧洲人觉得那片神秘的还不知道究竟有多大的大陆太遥远一样,亚历山大也觉得自己还没有必要去想那些还不着边际的事,毕竟现在他面临的麻烦已经不小。

    不过听说到关于哥伦布的事,他还是不免有些好奇。

    “克里斯托弗太贪心,他希望能成为所有被他找到的土地的总督,”杰姆斯不以为然的摇着头“那些国王怎么可能答应这样的条件,现在他自己也遇到麻烦了,虽然他的确从海上带回来了大笔的财富,可他很快就把那些钱都花光了。然后他现在又开始去试图说服那些国王和女王,想让他们为他再次出海掏腰包,不过这次他就不那么走运了,虽然卡斯蒂利亚的女王挺信任他,可据说那个阿拉贡国王很讨厌他,甚至还打算收回对他的任命,如果那样他可就要糟糕了,要知道为了他的所谓事业他已经把所有钱全都扔进了大西洋,而且他之前借了太多的钱,如果没有人愿意继续资助他,很快他就要连能买个船位的钱都没有了。”

    听着杰姆斯的话,亚历山大颇为意外,虽然早知道哥伦布的成功与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的赏识离不开,但他却没想到哥伦布和伊莎贝拉的丈夫斐迪南的关系却好像有些糟糕的样子。

    “克里斯托弗太傲慢也太贪婪了,这甚至不需要见他本人,而是从他的那些日记里就能看出来。”似乎对自己的兄弟有着说不出怨念的的杰姆斯不停的絮叨着“我发誓他一定不想让别人看到那些他留在家里的日记,那里面的口气让人看了不会对他有什么好印象,特别是他对待船员们的态度让他树敌无数,那些人当中有一些现在就在阿拉贡国王的身边,这已经够他受的了。”

    “日记?”亚历山大放低声音问“你是说你有一本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的日记?”

    “是有一本,原本是他随身携带的,他带着它来热那亚的家里,不过因为听说阿拉贡人似乎准备另外派人找新的航道而不准备再让他去,他当时愤怒得随便乱扔东西,然后又赶紧离开返回卡斯蒂利亚,等他离开之后我们才发现那本日记被他忘记带走了。”

    说到这的杰姆斯狡猾的看着亚历山大说:“我可以给你看看那日记,其中有些东西还是很有趣的,至少那能让你发现他和人们传说的很不一样。”

    看着杰姆斯狡猾的眼神,亚历山大知道对方已经发现了他的目的。

    没错,当听说有一本关于哥伦布的日记时,亚历山大的确是动心了。

    在这个时代,新大陆究竟意味着什么还没有人真正清楚。

    除了黄金珠宝和贵重香料,在欧洲人的心目中,那片土地剩下的大概只有野蛮和危险。

    但是那片刚刚被掀起一角面纱的土地让亚历山大怦然心动,虽然知道那个地方还是那么遥远,但他依旧无法抑制内心中对那片原始而又蕴藏着无尽魅力土地的渴望。

    而哥伦布家的人也的确都不简单,这个杰姆斯显然也已经明白了亚历山大的想法。

    “你要什么价钱?”亚历山大看着杰姆斯“先说好我没有多少钱,不过我想如果你要指望卖马解决你眼前麻烦可能也并不容易。”

    “我的麻烦不是很大,”杰姆斯很嘴硬的否认,当他看到亚历山大站起来作势要走时,他忍了忍还是开口阻拦“好吧好吧我承认,我的确是遇到麻烦了。”

    亚历山大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眼前的马贩子,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好像是只看着猎物的猫。

    杰姆斯好像放弃了,他用手抚摸着桌子上的两个弗洛林,无奈的不住摇头。

    “克里斯托弗带回来了无数的财富,这足够他奢侈的过一辈子好日子了,”杰姆斯的声调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嫉妒“说起来你他对我们并不吝啬,他当初离开热那亚的时候家里借了很多钱,他回来之后不但把这些债务都还清了,而且还给我们留下来很大一笔钱。”

    说到这,杰姆斯露出个懊恼的神色,他用力在桌子上拍了一下:“但是他的慷慨也就只有这么多了,他一心想着继续他的航行,所以他把所有钱都重新扔进大海,而我愚蠢得不但把他给我的钱都买了那些马,甚至连家里的田产都抵押给了高利贷商人。”

    “然后……”

    “然后法国人来了,”杰姆斯挥挥手懊恼的抓住了头发“你能想象一个人从一夜之间拥有一切到一无所有是什么样子吗?就在头天,人人都还在羡慕我,可第二天我就成了热那亚最大的笑柄,我买的那些马被法国人半路上截走了,有几匹我甚至还没来得及给它们起名字。”

    亚历山大想要同情的拍拍杰姆斯的肩膀,可看看他那张满是麻子的脸,稍微犹豫之后还是缩回了手:“好吧,你的故事的确够精彩,现在告诉我为了这个故事我得付给你多少钱。”

    “你知道那……”

    “你的价钱,”亚历山大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你知道那东西在别人眼里一钱不值,所以如果你想讹我现在就可以离开了,说起来我对你的那些种马的兴趣都要比那本日记大,所以我会为自己的好奇心花钱,可绝不会花冤枉钱。”

    “我知道,那只是一本日记而已,”原本刚要开口的杰姆斯又闭上了嘴巴,他看看亚历山大,再向门口望了望,想了一会他终于开口:“也许……”

    “也许我可以给你个合理的价钱。”一个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

    亚历山大闻声回头,恰好看到了正慢慢走进房门的莫迪洛伯爵,伯爵身后,是正用火热得让亚历山大有些难受的目光望着他的乔治安妮。

第六十八章 赔本生意

    对乔治安妮,亚历山大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对曾经有过一个美满家庭的他来说,既没有因为自小缺少母爱而渴望获得亲人与家庭认同的希求,也没有某种稀奇古怪的俄狄浦斯情结,而以他的年龄更是根本对一个陌生女人产生不了如同对母亲一样的感情。

    最重要的是,自从亲眼看到过乔治安妮那放荡不羁的生活之后,要让他对这个女人产生同情,都实在有些困难。

    所以当看到乔治安妮用那种过于热切的目光望着他时,亚历山大心里的别扭是无法形容的。

    好在伯爵似乎也不想让一幕母子相认的劣质悲喜剧浪费他们太多的时间,所以当乔治安妮走过去托起亚历山大的下巴仔细打量他时,莫迪洛却饶有兴趣的和那个杰姆斯聊了起来。

    对莫迪洛,杰姆斯显然就要拘束的多,他虽然依旧不停的吹嘘他那些马,可当莫迪洛问到关于哥伦布的日记时,杰姆斯立刻乖乖的换了话题,开始小心翼翼的回答伯爵的问题。

    “克里斯托弗哥伦布,我听说过这个人,”莫迪洛微微点着头“我知道他曾经去过威尼斯找过那个巴巴瑞格,还有热那亚和很多其他地方,希望得到那些人的赞助帮他支付庞大的费用,我甚至听说他曾经想来那不勒斯游说,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没有成行,而是最终去了卡斯蒂利亚。”

    “事实大人,他先去的是葡萄牙,”杰姆斯小心的纠正“不过他在葡萄牙的曼努埃尔国王那里没得到任何好处,所以就去了卡斯蒂利亚。”

    “哦,”莫迪洛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然后他回头看看那对没完没了还在哭诉衷肠的母子,抬手示意亚历山大过去“好吧让我们聊聊价钱吧,我的外甥似乎对你手里的某个小东西很感兴趣。”

    亚历山大暗暗松口气,他觉得对付乔治安妮甚至比对付那些老奸巨猾的贵族们更困难,至少那些贵族不需要稍微激动就要对他又搂又抱而且哭个不停,而且他也实在难以分辨乔治安妮的那些泪水究竟有多少是货真价实的,毕竟每当她伸出手抚摸他的脸时,亚历山大就不由自主的想起她与情人幽会时,那种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女儿都和她的小情人差不多大这种事实。

    “大人如果您能帮我偿还掉现在所有的债务,这本珍贵的日记就是您的了。”杰姆斯小心的说,他看得出来这位伯爵和亚历山大完全不同,或者说亚历山大还是愿意和他谈生意的,而这位伯爵显然并没有什么太大兴趣。

    “这样怎么样,我也和你做笔生意。”莫迪洛压低声音,然后伸出手毫不嫌弃的搭着杰姆斯的肩膀走向角落,同时他还回头向亚历山大略显调皮的眨眨眼睛。

    没人知道他们在远处说了什么,但是杰姆斯显然被莫迪洛提出的建议惊到了,他露出愕然意外的神色,先是不住摇头,然后却随着伯爵低声叮咛,他的脸露出了犹豫不决的神色。

    “相信我,这会让你发大财的。”

    伯爵的声音忽然提高,杰姆斯则好像被这句话完全击中了要害,他想了想终于点点头。

    看着走过来的伯爵,亚历山大刚要开口,莫迪洛已经抬手在他肩轻拍了拍,在擦肩而过时他听到伯爵低声嘀咕:“每个人都有个价码,只看你能用什么办法打动他。”

    亚历山大好奇的扭头看向杰姆斯,而这位哥伦布似乎还沉浸在与伯爵的那番谈话里没有醒过来。

    最终杰姆斯拿来了一份让亚历山大颇为意外的合同,按照合同内容,亚历山大要为他提供5万舍非尔,相当于75万升的小麦,而这位哥伦布则把他手里所有剩余的马全部卖给了亚历山大。

    至于那本对他来说真正有意义的哥伦布日记,则只是这笔怎么看亚历山大都有些亏本买卖的添头。

    亚历山大对莫迪洛这种慷他人之慨的做法很不满,毕竟5万舍非尔的小麦对他来说也并不轻松。

    随着为那不勒斯不停的输送小麦,阿格里河平原的储粮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寻思下降,甚至一些地方的粮仓已经出现不得不用刚刚新打下的粮食填补那不勒斯这座如填不满的怪兽般的城市。

    即便拥有波西米亚骑兵,可亚历山大知道他如今毕竟实力单薄,阿格里独特的位置虽然为这片土地带来了充沛的水源和富有营养的土壤,但这也是块几乎无险可依的土地。

    之前科森察家能成为这块土地的监护人,只是因为没有人能真正占有阿格里,但是现在亚历山大的出现打破了这多年来微妙的平衡。

    也许做为赶走饥荒的英雄,他在那不勒斯有着旁人无法触动的身份,但是对其他领主来说,他在那不勒斯获得的荣誉越高,越是会让他们更加觊觎阿格里的土地。

    所以亚历山大已经打算好,在从伯爵手里拿到贩卖小麦的款项后,第一件事就是要为波西米亚人提供如今他们急需的火枪。

    虽然还不够详细,或者说还没有个影子,但亚历山大已经在心里开始为波西米亚人构思一个训练计划,而且他相信虽然在当下这种训练也许有些过于仓促,可应该已经足够对付可能会随时出现的小的危机。

    但是莫迪洛却一下子打乱了他的计划,一想到要为那个杰姆斯付出足可以装备一队波西米亚人的粮食,亚历山大很想问问那个便宜舅舅是不是准备把他当冤大头。

    不过当他听说杰姆斯正忙着到处雇佣大批人手把这些粮食往意大利的北方送去时,亚历山大先是愕然,然后愤怒,接着他心里忽然闪过了个似乎不太可能,但仔细想想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莫迪洛非要做这么笔赔本买卖的原因了。

    所以当他来到杜伊兰宫莫迪洛那处四面环水,脚下同样流水潺潺的木头小屋时,看到早已经等着他的伯爵,亚历山大想了想才决定问出心中的疑惑。

    “大人,请问您为什么要坚持让那个哥伦布把粮食运到北方去卖呢,您知道以伦巴第地区的富饶,在那种每年完全靠四圃轮耕的地方收获的粮食多得足够喂饱所有人,所以他不会给您带回来任何好处的。”

    亚历山大的询问让莫迪洛略感惊讶,他好奇的看着亚历山大:“你真是让我意外,连那种事情都知道,难道你不是一直在一个偏僻得连我都不知道究竟是哪里的修道院里长大的吗?”

    亚历山大没有避开莫迪洛探究的目光,他能从其中看到浓浓的怀疑,可他知道如今的莫迪洛其实更多的是在犹豫。

    对莫迪洛来说,只要多年的图谋不会轻易放弃,那么对他身份真假的猜忌就一时间不会有个最终的结果。

    除非,他找到了真正的乔迩莫迪洛。

    但是亚历山大却不认为他能那么容易就找到那个人,或者即便找到,他倒是很想看看当莫迪洛看到那个修道院地窖里满嘴吐着白沫的人时,会是什么表情。

    “大人,我发现您让我付给那个杰姆斯的5万舍非尔的粮食并不是现在就能拿到回报,不论是他的马还是其他东西,他都需要在把所有粮食卖出之后才能付账,这开始让我有些怀疑,然后等到我发现他正在大量的召集运粮的工人和沿途的守卫之后,我忽然有个想法,”虽然知道四周不会有人听到,可亚历山大还是向前一步压低声音“大人,能不能请您告诉我这5万舍非尔的小麦您准备卖给谁?”

    莫迪洛默不作声,他望着亚历山大的眼神当中透出一丝锐利,似是要在这一刻刺穿他的内心。

    可他迎来的只有同样锐利的目光。

    终于,莫迪洛慢慢从椅子里站起来,他走到亚历山大身边轻拍他的肩膀:“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做些违心的事,即便这些事做了之后并不让人舒服,不过这都是有必要的。”

    “所以您为法国人送去小麦?”亚历山大扭头看着莫迪洛。

    当听说杰姆斯要把粮食送往北方时,从开始的疑惑不解甚至是满心怒火,到后来的恍然大悟,亚历山大虽然没有用太久的时间,可他也的确很是费了一番脑筋。

    这是因为虽然不是很清楚具体情况,但是他依旧记得这个时代的意大利,已经是足以能被称为亚平宁半岛的粮仓的富饶之地了。

    哪怕是罗马时代,意大利人都是远远要比群山环绕,土地贫瘠的下意大利日子好过得多,除了受到所谓蛮族的威胁,意大利富饶的土地几乎养活了它所能喂养的所有人。

    甚至就是在2个世纪前那可怕的黑死病横行的时代,意大利也只是因为瘟疫才会导致大量死亡,而饥荒的出现也并非因为气候和土地,纯粹因为死的人太多,田里没了足够的劳力以致田地荒芜。

    这也是让下意大利的人始终嫉妒不已的,哪怕是阿格里,和伦巴第地区比起来也根本不值一提,而杰姆斯居然要把那5万舍非尔小麦劳师动众的送到北方去,这让亚历山大觉得如果不是这个哥伦布家的败家子脑子发昏,那就一定有什么他还不知道的缘故。

    果然,这么一想之后,很快唯一一个答案就出现在了他的心里。

    伦巴第地区的确富饶,但是对如今正与联军苦战的法国人来说,这块肥沃的土地不但不是天堂,反而是他们的地狱!

    和法国人刚刚进入意大利时不同,现在整个意大利都在反对他们。

    很多之前不论是自愿还是被迫不得不依附查理意大利贵族们纷纷脱离那位法兰西灾星的阵营之后,法国人在意大利的处境就变得越来越艰难。

    虽然还有如萨伏那洛拉那样始终视法国人为救星和精神血亲的人,但越来越多的人却已经开始和法国人划清界限,甚至一些之前宣誓效忠查理的贵族,已经公开站到了联军一边,和他们之前的主子作对。

    这种时候,法国人在意大利的每一天都变成了煎熬,特别是在查理为了解决他那越来越显窘迫的后勤,不得不宣布放弃罗马,向意大利撤退之后,法**队的处境不但没有有所好转,反而愈见糟糕。

    早先在南方的战役,虽然法国人面临补给线被经常切断的困境,可联军的日子也未必好过多少。

    同样经常要忍受吃了顿没下顿,甚至有时候因为一场大雨就可能要被迫饿两天的联军,同样也要饱受南意大利糟糕之极的后勤困境。

    而随着法**队向意大利撤退,对联军来说进入富饶的伦巴第地区就是真正步入了天堂。

    法国人在意大利只能通过摊派甚至强征才能得到补给,而且还要随时忍受来自各地小贵族和一些对法国人没有好感的当地商会派出的佣兵的骚扰。

    查理曾经试图派出军队打击这种给他带来极大干扰的举动大,但是很显然收效甚微,甚至到了后来如果派出的人数少了,就有可能会被消灭。

    而且让查理最恼火的,是其中闹得最欢的,恰恰是当初那些主动依附他的北方意大利贵族们。

    这些人当初看到法国人的强大就争先恐后的投向查理,可是当发现他这条大船触礁,可能随时都会沉没时,他们立刻如预感到灾难的老鼠般纷纷逃离。

    而且为了向即将到来的胜利者表明心迹,这些人比其他人更加凶猛的反过嘴来狠狠的在查理这条已经千疮百孔的船身,狠狠咬出更多的破洞。

    而联军在进入伦巴第地区后就变得轻松多了。

    他们不但很快得到了足够多的给养补充,而且还得到了当地人的支持,经过了几场大大小小的战斗后,联军不但不见减少,反而随着深入意大利得当了更多的兵员。

    现在他们可以毫无顾忌的让自己的军队在田间陇悠闲的行军,据说那位颇有帅才的贡萨洛甚至命令军队放慢了前进的速度。

    在这个时候,莫迪洛却突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决定给处于困境下的查理提供粮食,这不能不让亚历山大感到莫名的意外。

    “大人,您认为这么做明智吗?”亚历山大有些疑惑的问。

    他的确想不透莫迪洛为什么要这么做。

    要知道就在两个多月前,萨伏那洛拉派那个贝鲁尼来游说他的时候,查理的处境还没有那么糟糕,当时他甚至还在连续两次战斗中狠狠教训了一下因为胜利有些骄傲轻敌的贡萨洛。

    可即便是在那种时候,莫迪洛都没有露出要继续和法国人打交道的意思,可偏偏在两个月之后,查理已经陷入窘境时,他却忽然决定为法国人送去粮食。

    这让亚历山大对莫迪洛究竟想干什么,感到实在有些难以捉摸。

    莫迪洛看着亚历山大,用好笑的口气问着:“你认为我疯了是吗?”

    “您这么做可能会招来很大麻烦,”亚历山大挑了挑了眉梢“腓特烈不会那么轻易松口,特别是在他快要成为国王的时候。”

    “你现在开始为我担心了?”莫迪洛露出饱含深意的笑容“当然,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就太糟糕了,不过放心我不会那么傻的给腓特烈落下把柄。”

    说着他稍微停顿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向亚历山大招招手示意他到桌边来。

    他从个秘格里拿出封已经拆开的信递给亚历山大。

    “事情就是这样,有人并不想让这场战争尽快结束,所以就需要能在这种时候帮查理一把。”

    看到亚历山大露出诧异神色,莫迪洛心里浮起丝隐约得意。他相信这封信足以能让这个年轻人明白他正面对的都是些什么样老奸巨猾的人物,这至少能让这个看去不太听话的小子变得老实点。

    可惜伯爵不知道,亚历山大这时候却正在心里大骂:“老子根本不认识面写的是什么!”

第六十九章 花花公子

    亚历山大很后悔自己怎么没选修拉丁,希伯莱,或是诸如此类的什么古典语言,否则也不会看着满纸曲里拐弯的字母却只能睁眼瞎蒙。

    显然写信者也很谨慎,他没看到信有落款签名,更没看到当下最为流行的盖有家族徽章的印鉴,相信这么一封信即便落在旁人手里,就算明明能猜测出写信者的身份,应该也不会对其本人造成什么麻烦。

    至于说如果落在像亚历山大这样的人手里,那就更不用担心泄密了。

    不过莫迪洛的话已经足够让亚历山大浮想联翩。

    虽然能与伯爵通信的人还是很多的,但是只要琢磨一下谁如信中说的那样更希望法国人继续留在意大利,或者说谁能在其中得到好处,这个写信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在那一串并不很长的名单,有一个人的名字在亚历山大心头晃过。

    阿拉贡国王斐迪南二世。

    与其他人始终只有猜测不同,亚历山大比任何人都清楚斐迪南二世对那不勒斯的野心。

    做为同为阿拉贡王室的后裔,斐迪南二世对那不勒斯的垂涎要旁人猜测的更深,所以当法国人入侵那不勒斯时,他立刻回应了那不勒斯的求援,派出了他老婆的爱将,在收复失地战争中大放异彩的贡萨洛,让他带足了军队和钱前往那不勒斯。

    而贡萨洛也不负斐迪南所望,在与法国人战斗的同时,也狠狠的敲打着那不勒斯已经摇摇欲坠的统治,他甚至以军队需要统一指挥和对方太过愚蠢的名义,毫不留情的剥夺了当时还是那不勒斯国王的阿方索二世的军权,以致当倒霉的疯子斐迪南继承他父亲的王位后,除了身边充门面的王室卫队,几乎无一兵可用。

    而贡萨洛这种狂妄举动的结果,不过是受到斐迪南一通无关痛痒的申斥而已。

    甚至在那之后,斐迪南还默许了这种近乎叛乱的行为。

    不过让亚历山大知道斐迪南对那不勒斯真正野心的,是几年之后这位与那不勒斯同宗同祖的阿拉贡国王会忍耐不住他的贪婪,最终干脆和当时的那不勒斯国王腓特烈彻底翻脸,直接吞并了那不勒斯。

    腓特烈能当几年的那不勒斯国王?

    4年还是5年?

    到那时候自己又在哪里?

    亚历山大在心里算了算,然后微微摇头,他知道这次赔本生意看来是做定了。

    5万舍非尔的小麦,还有一大批燕麦和其他谷物将会由杰姆斯带往北方,而他作为报酬的那些种马和亚历山大颇为在意的哥伦布日记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手。

    莫迪洛似乎看出了亚历山大的不快,这让伯爵有些高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看到这个年轻人受挫伯爵心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他相信只要再多来这么几次,这个年轻人就会乖乖的听从他的安排了。

    现在想想,一个还算机灵而且听话的年轻人似乎也很不错,至少比个蠢家伙好得多。

    看着亚历山大因为郁闷憋起眉梢隐隐露出忧郁神态的英俊侧脸,莫迪洛的心里忽然闪过个以前从没有过的念头,虽然这念头只是匆匆一掠,但他没有放过立刻抓牢,随即就决定试一试。

    “修道院的生活让你变得有些枯燥乏味了,”莫迪洛伸手揽着亚历山大的肩膀,同时手指在他肩头轻轻拍打“你应该多学习一些更能享受生活的东西,譬如参加更多的宴会,还有要学会穿着打扮,我不是说你现在的衣服不好,说起来我倒是想起了那个奥斯本,他居然就让你这个样子来了那不勒斯,这可有些奇怪。”说到奥斯本时,莫迪洛神态有些奇怪,不过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去还算自然,然后他从桌子另一个暗格里拿出个鼓鼓的钱袋“别皱着眉了,要知道你从我这赚的已经够多,为了喂饱那些那不勒斯人,我这次可是大出血啊。”

    “不过这个不算我买小麦的报酬,”莫迪洛在把钱袋塞到亚历山大手里时说“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感谢你对我的帮助,我必须承认在这件事欠了你一份人情,所以去城里好好玩玩吧,我会安排个人陪着你,那个家伙不会让你失望的,至少在你寻欢作乐的时候可以躲开那些染病的暗娼。”

    亚历山大莫名其妙的看着莫迪洛,他不知道这位伯爵怎么忽然对他的个人生活这么有兴趣了,而且听那口气,完全是一副要把他培养成个花花公子的架势。

    果然,见亚历山大还有些迟疑,伯爵干脆吩咐仆人去叫来了个看去就很油滑的家伙,在吩咐了一通后,他拍着亚历山大的肩膀哈哈笑着说:“去花钱吧小伙子,把那些钱都花光,这才是莫迪洛家的人该做的事。”

    看着莫迪洛那笑呵呵的样子,亚历山大忽然有种错觉,似乎自己还真成了他的便宜外甥。

    被莫迪洛吩咐来当亚历山大跟班的这个人叫马里奥,一个不但普通,而且不论身材个头都让亚历山大因为想起某个特定人物,所以觉得很好记的名字。

    马里奥是个本地通,或者说是个风俗通,虽然亚历山大很快就发现他精通的那些地方大多品味不高,可也的确让他见识到了那不勒斯更加特别的另一面。

    马里奥知道几乎所有那不勒斯名媛们的家在哪里,更清楚她们的作息时间,所以在亚历山大以为他会带着自己穿街过巷的进入某位名妓的客厅时,马里奥却带着他进了一家看去略显偏僻,客厅也有些阴暗的房子。

    一个肥胖的男人晃着身子从里面走出来,看得出他在闹饥荒的那些日子应该过得不错,不过当他听说亚历山大的名字后,这个满脸肥肉留着把大胡子的男人立刻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我的帝,这就是那位贵人,阿格里的贡布雷大人吗,那不勒斯的英雄和那不勒斯人的拯救者?”胖子夸张的叫着,可在围着亚历山大转了一圈之后就垮下了脸“这位大人的名声很好,可他的打扮让我太失望了,要知道我原本以为他应该是更……”胖子抬手做了个不知所谓的动作,然后摇摇头“这可不行我的大人,简朴可不是那不勒斯人的风格,这里不是佛罗伦萨,这只会让人对你轻视。”

    “所以我才把他带到你这来了,”马里奥脸挂着笑容“我向我的主人保证过,一定要把他这位外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什么?”胖子诧异的又看了眼亚历山大“这位贡布雷大人是伯爵的外甥?”

    “最亲的那种,”马里奥故意放低声音,可那嗓门估计连大门外都听得到“他的母亲就是伯爵的妹妹,科森察的乔治安妮伯爵夫人,至于他的父亲我不能告诉你他是哪位大人。”

    “哦哦”

    胖子捂着嘴发出一声声的惊呼,然后他的态度变得更加热情,就在亚历山大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时,他已经被带到了一间看去不只是琳琅满目,甚至是完全能让人眼花缭乱的房间。

    各式各样的外套,衬衫,长裤,靴子,帽子,花边,衬里,绸带,还有没多少人知道究竟是干什么用的各种饰物堆满了房间,五颜六色已经不足以形容,一些被窗外投进来的阳光照得令人刺眼的饰品不住幻化着各种各样的色彩。

    “女人的衣服其实只需要端庄就可以,而男人必须是最漂亮的才行,”胖子如在巡视自己领地里的国王般骄傲的宣布着“大人,我们这里有最好的衣服还有各种饰物,只要让我来替您打扮,一定会迷倒所有女人的。”

    亚历山大不由自主的点头,他的确被这满屋子的东西吓了一跳,然后他想起个以前曾经听说过的有趣故事:完全颠覆人们认为女人才需要漂亮衣服的印象,似乎这个时代男人服装的款式要比女人更加丰富多彩。

    “大人,我个人坚持认为您应该配这件外套,”胖子炫耀似的把一个衣架搬到亚历山大面前“看看这个,真正来自东方的绸缎和北方丝绒搭配起来的绝妙珍品,还有这些足以能让您对任何人炫耀的漂亮胸扣,这可都是让最好的雕刻工人做出来的,还有这条裤子,相信和您一定也很般配,这顶帽子像是专门为您定做的,我的帝,这靴子已经在我这里呆了很久,一定是在等着您这位真正的主人出现……”

    当终于从那个胖子的房子里走出来时,回头看看那两扇大门,再看看差不多瘪下去将近一半的钱袋,亚历山大摇了摇头,于是宽檐帽插着的一簇珍贵的孔雀羽毛也跟着一阵甩动。

    “接下来大人,我要带您去见识真正的那不勒斯了,”马里奥对着亚历山大微微眨了眨眼睛“不过在那之前,主人要我先带您去另一个地方。”

    所谓另一个地方,是所学校。

    随着打破几近千年的宗教桎梏,以对追求艺术为名的探究变得越来越广泛。

    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把追求美好的东西变成了一种证明自己是否落伍的潮流,而随着这种风尚,一些原本只讲授圣经和修辞学的学校也渐渐引入了能够吸引更多学生的学科。

    “伯爵希望您能在这里学习,”马里奥很小心的说,似乎是怕触怒眼前的年轻人,他尽量用不太刺激亚历山大的字眼说“伯爵认为您在修道院里呆的时间太久了,您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说到这,他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自认还不算很糟糕的话“至少您得学会讲究。”

    也就是说我被人家当成土包子了。亚历山大这么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讲究这种东西有时候没什么用,可有时候却往往又是衡量一个人出身地位或是血统高贵与否的标志。

    亚历山大不知道在莫迪洛眼里他是不是个不了台面的乡巴佬,不过很显然伯爵认为有必要让自己的外甥在那不勒斯的贵族们面前露把脸。

    所以当马里奥为亚历山大在那所学校里预定下包括礼仪,修辞,希腊文学与哲学,以及古典拉丁文与军学等十数门学科的课程,以致亚历山大不由怀疑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令人深恶痛绝的学生时代的时候,经由马里奥在胖裁缝家有意无意的宣传,只用了一个下午,差不多所有那不勒斯的贵族就都已经知道,如今正在那不勒斯名声鹊起的阿格里的贡布雷,正是莫迪洛伯爵的外甥。

    所以,当亚历山大随着马里奥来到某位名媛的香闺时,还没进门,他就发现很多人正向他行着神色各异的注目礼。

    亚历山大并没有在意那些人的目光,他虽然不太明白莫迪洛打什么主意,进入那不勒斯的贵族圈子却正是亚历山大希望的,而且现在看来这对他也并没有什么坏处。

    正如莫迪洛说的,马里奥果然是个不会让人失望的人,至少他的眼光很独到。

    所以当走进一座虽然不大,却装饰得颇为赏心悦目的街角小楼时,看着镶嵌在墙壁饰台的那些大理石浮雕,和林林总总虽然风格各异,却颇为赏心悦目的装饰,亚历山大也不能不承认这座房子的主人应该是个颇有品味的女性。

    不论任何时代,艳名远播的美丽女人总是会被一群男人包围宠爱,他们会在那些女人面前奋力展示自己,以期能得到她们的青睐,就如同一些公兽总要在母兽面前要么引颈高歌,要么拼命摆弄它们漂亮的皮毛一样。

    而更直接的办法的就是干脆用一场决斗来获得雌性的青眼有加。

    所以当亚历山大刚刚走进那位名媛的院子时,就恰好看到这么一场为了博得美人倾慕而引发的流血事件。

    一个身披短斗篷的年轻男人正站在院子里,他手里握着两柄剑刃很宽的短剑,随着他微微喘息,其中一柄短剑下垂的剑尖正顺着边缘滴下点点血珠。

    鲜血落在光滑的石板,溅成朵朵殷红的花瓣。

    而他对面,正有个男人半坐在地,从肋下流出的同样殷红的血水已经染红了半边身子。

    “我用自己的勇气证明了我才是最配得奥尔迦拉夫人的那个人,”青年喘息着对看着这场决斗的人们大声宣布,他的口音略显奇怪,显然并不是那不勒斯本地人“如果你们当中有谁认为有资格向我挑战,那就过来吧。”

    青年环视四周,脸是骄傲与鄙视混杂的古怪笑容,当他目光扫过人们纷纷避开他的眼神不敢对视。

    也就在这时,亚历山大一脚迈进院子。

    这原本没什么,可真正糟糕的,是那个马里奥恰好用很大声音向着院子里大声说:“奥尔迦拉夫人,遵照您的意愿,我的主人来赴您的约会了。”

    这声喊,恰好是在那个年轻人环视四周一圈转过身来的那一刻。

    这原本巧合的一瞬,就这样被莫名其妙的赋予了某种异乎寻常的讽刺!

    院子里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马里奥还正摆着要继续吆喝的姿势,但他已经发不出声来,看着那个紧盯着他们的年轻人,马里奥喉咙里只有咕噜咕噜的响个不停。

    “你要挑战我?”年轻人的目光在马里奥脸顿了下随后移开,然后他紧盯亚历山大,双手抚摸腰间短剑,一双黑色的眼睛如狼般闪过兴奋的光“那么说出你的名字来吧。”

    亚历山大奇怪的看向马里奥,而那个拉皮条的这时候却还保持着张着嘴巴的姿势不知所措。

    那个年轻人这时却不耐烦了,他抽出两柄短剑对亚历山大说:“我是来找乐子的,不过我觉得那不勒斯的男人都不配的得到奥尔迦拉夫人的青睐,所以如果你不想受伤或者被我杀死就赶紧走来,否则就让我们快点结束这一切吧。”

    接着他大声说:“我是阿拉贡的梅尔德科尔多瓦,现在像你发出挑战!”

第七十章 争风吃醋与意外之间

    亚历山大警惕的看着对面的青年人,他已经注意到正无力的歪倒在一旁的那个受伤的人,从他身上正流着血的样子和那青年娴熟的握着短剑的手法上,他确定这是个很擅于用刀,或者说很擅于打架斗殴的家伙。

    只是亚历山大脑子多少有点懵,在妓院里为了女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甚至致人死命,这怎么看都是纨绔小混混们才会玩的戏码,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糊里糊涂的也混成了这个样子了,而且是第一次逛妓院就遇到这种事。

    也许是这才醒过味来,旁边的马里奥突然跳到两人中间,向着那个青年大声的喊:“住手,你知道自己是在和谁说话吗,难道你不知道你面前站着的是阿格里的贡布雷大人。”

    说这话时,马里奥的语气里透出的那种盛气凌人让亚历山大开始有点怀疑这个拉皮条的是在故意挑事了。

    果然,听了他这话的青年不但没有收敛,相反眼中露出了愤怒,他这时显然已经不是因为受到了挑衅而恼火,马里奥的话完全让事情变得有些难以收拾了。

    “我不知道你是谁,”青年人的回答让亚历山大多少有点奇怪,虽然他还没自大到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可在这种往往消息传得最快的地方却没听说过他,要么这个人是在撒谎,要么他真的是个刚刚来那不勒斯。

    果然,年轻人接下来的话应验了亚历山大的猜测。

    “……我是今天刚到那不勒斯的,我是来看看这座被我叔叔解救出来的城市是什么样子,”自称梅尔·德·科尔多瓦的青年用他那奇怪的口音骄傲的看了看四周“这的确是个美丽的地方,只是说那不勒斯人都是些孬种,”说到这,他的眼睛斜眦马里奥身后的亚历山大“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我觉得你也是个孬种,你们面对法国人时候的那点勇气一点不比面对女人时候强多少,现在让我看看你会不会逃跑。”

    亚历山大刚刚进门时候,是听到这个青年人那番自报门户的挑衅的,只是当时他并没有去注意他说了什么。

    不过现在,听他说这座城市是被他叔叔解救下来,压力山大却不能不认真起来了。

    据他所知,能说解救了一座城市甚至一个国家的人毕竟是少数,而在现在这个时候有资格对着那不勒斯人这么说的,只有一位。

    那就是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的爱将,贡萨洛·德·科尔多瓦!

    贡萨洛·德·科尔多瓦是个传奇,如果说世界上真有那么个浪子回头成就大事的例子,贡萨洛·德·科尔多瓦完全有资格成为这么个励志故事的主角。

    虽然很多妒忌他的人说他之所以能功成名就,只是因为他与女王沾亲带故才有了晋身的机会,但是即便是对他抱着最大恶意的人,也不能不承认贡萨洛创造的那些功绩是旁人很难企及的。

    从一个桀骜不驯到处惹是生非的坏小子,到成为收复失地战争中的英雄,贡萨洛·德·科尔多瓦把一个浪荡纨绔变成国家栋梁的传奇故事演绎得淋漓尽致,而在得到了如许名声之后,贡萨洛依旧并不满足。

    似乎正是看出了这一点,伊莎贝拉的丈夫,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王国共主之一的斐迪南恰到好处的为贡萨洛找到了个更新的挑战,他把贡萨洛派到了意大利,帮助那不勒斯人对抗法国国王查理八世。

    贡萨洛显然对这个差事很满意,而他的表现甚至远远超出了斐迪南对他的期许。

    在到达那不勒斯后不久,共萨拉就发现那不勒斯人涣散的军队和毫无斗志的将领们完全就是一群累赘,如果让他们和他的军队一起作战,很可能不等查理打过来自己就先被拖垮了,这让贡萨洛下定决心要好好整治一下这些那不勒斯人。

    而他一旦认真或者说疯狂起来就会变得毫无顾忌。

    贡萨洛做了件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事,他强行剥夺了那不勒斯人的军权!

    然后他就带着自己那支经历过收复失地战争洗礼的强大军团和被迫听命的那不勒斯军队,向查理发起了进攻!

    一番苦战,贡萨洛用征服者的姿态走进了那不勒斯,当那不勒斯的民众为国王的归来欢欣雀跃时,却没有一个人能否认,斐迪南二世这个毛头小子能有机会重返王位,完全是因为那个让他们又敬又恨的阿拉贡人的功劳。

    现在,眼前这个人自称是他的叔叔解救了这座城市,而他又好像姓科尔多瓦这么明显带着伊比利亚半岛风格的姓,亚历山大差不多已经可以确定,如果这个看上去桀骜不逊的家伙不是个和马希莫一样的骗子,那他就的确是贡萨洛的什么亲戚了。

    得罪了那不勒斯的解放者,或者干脆说是太上皇的家人会是什么结果?

    亚历山大看到似乎也醒过味来的马里奥脸色这时是一片惨白,他的嘴巴张开的更大了,只是这时候连咕噜咕噜的声音都已经发不出来。

    自称梅尔·德·科尔多瓦年轻人目中的轻蔑更浓了,他甚至已经开始用手慢慢耍弄起了手里的两把短剑,之前因为不知道他姓名和他决斗受伤的那个人,这时已经在同伴的搀扶下挣扎着向角落爬去,只是原本憎恨的表情已经变成了忌惮和逃避,科尔多瓦这个姓就如一个怪物般的压在了所有人心头。

    “科尔多瓦?贡萨洛的侄子?”就在这时,亚历山大忽然开口问了一句,然后在年轻人刚刚露出得意的神色点头回应时,他忽然推开挡在身前的马里奥,抬手举起了柄虽然不大,但在这个距离足够打死一个不穿盔甲的倒霉蛋的火枪!

    随着一声炸雷般的枪响在不大的院子里回荡,硝烟弥漫,梅尔·德·科尔多瓦眼前骤然一片漆黑!

    即便再差的准头,可这么近的距离不可能打不中,这个念头让他惊恐的弯下腰试图躲避那可怕的一击,就在这时,一道雪亮的刀光突然破开还没有散开的硝烟,接着锋利的剑刃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对不起,年轻的科尔多瓦,你现在是我的俘虏了。”亚历山大对目瞪口呆的年轻人微微一笑,然后他忽然打了个喷嚏。

    那种黑火药的刺鼻味道,他始终受不来。

    突然的变化,让所有人和那个科尔多瓦一样,目瞪口呆。

    奥尔迦拉夫人的香闺,是那不勒斯最好的销金窟之一。

    而奥尔迦拉夫人也不是那种肤浅的纯粹靠出卖身体为生的女人,她很有名而且很有才华,在这个不论是任何地方女人都不能轻易抛头露面的时代,奥尔迦拉夫人却可以很自由的与那些那不勒斯城里著名的雕刻师或是画家们讨论他们引以为豪的杰作,至于那些贵族,更是愿意和奥尔迦拉夫人一起度过一个又一个浪漫美好的夜晚,哪怕其实他们并没有从她身上得到希望的那种快乐。

    但是让奥尔迦拉夫人真正出名的,是据说法王查理在占领那不勒斯期间曾经是她这座甜蜜香闺的常客,甚至有传言说查理之所以在征服那不勒斯后就再无进取之心,很大原因是因为他沉溺在了这位美丽夫人的温柔当中。

    不管这种传言有多少是真的,在斐迪南重返王位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奥尔迦拉夫人是那不勒斯最有名最值得认识的名媛,几乎所有那不勒斯的贵族都以能得到这位夫人的青睐为荣,甚至据说她的芳名已经传到了罗马,以致有传言说连教皇亚历山大六世都在私下里询问过有关这位夫人的那些轶事。

    这么一个名声远播而又迷人的女人当然是梅尔·德·科尔多瓦这种喜欢追求浪漫与爱情的年轻人趋之若鸿的美丽目标,只是如今这位年轻的阿拉贡人却完全没了想要与那位夫人来一次甜蜜邂逅的好心情。

    他甚至在用多少带着点哀求的眼神,向坐在对面正从盘子里拿起个葡萄珠看来看去的亚历山大示意,想求他不要让自己在那位夫人面前丢人。

    亚历山大没有伤害这个年轻人,事实上他也没那个胆子。

    这个梅尔·德·科尔多瓦和贡萨洛关系是否亲厚他虽然不清楚,但他至少知道如果自己真的伤了科尔多瓦家的人,那麻烦可就真的大了。

    毕竟贡萨洛那个老家伙,可是连国王的兵权都敢夺的,如果这个科尔多瓦真的是他喜欢的一个侄子,搞不好那个贡萨洛就可能会再次发个疯。

    到了那时,亚历山大并不认为莫迪洛会保他,别说还是假外甥,就是亲儿子,到了那时候为了自保,莫迪洛也会毫不犹豫的亲手打包把亚历山大送到贡萨洛的面前任他处置。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亚历山大就不能整治一下这位虽然有点本事,可明显是被宠坏了的大少爷。

    那不勒斯的太上皇又如何?

    亚历山大手里拿着葡珠放在唇边一边轻轻转动,一边看着坐在对面充满萨拉森异族风格的软塌上的年轻人。

    他在琢磨怎么把事闹大。

    没错,亚历山大决定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让那不勒斯人认识一下他。

    很显然,莫迪洛似乎有了某种打算,要把他推到那不勒斯人的面前。

    不论是衣着打扮,还是要让他去学习那些繁重的课程,甚至是让马里奥把他介绍给奥尔迦拉夫人,这一切都和他那个盘算有关。

    还有什么比得到一位美人青睐更能引起人们关注的呢,莫迪洛似乎正迫不及待的要让他变成那不勒斯贵族与富人们眼里的宠儿。

    莫迪洛在想什么呢,亚历山大多少有些迷惑。

    不过亚历山大并不反对莫迪洛这么做,甚至还多少有些正中他的下怀。

    亚历山大很清楚要想让自己乔迩·莫迪洛这个身份变得安全,就必须要让别人对他有所顾忌。

    很显然他的名声越大,这种顾忌也会越多。

    不过他倒也并不认为这个科尔多瓦的出现是莫迪洛在给他下套,毕竟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都太凑巧了些。

    虽然因为贡萨洛的原因他不能把这个花花公子怎么样,但是亚历山大也并不介意利用这位科尔多瓦家的少爷好好为自己扬一下名。

    奥尔迦拉夫人显然是个很讲究享受生活的人,她会客总是在下午稍晚些的时候,在那之前一整天的时间她会用来睡觉,化妆,看书作画,或者做自己喜欢的其它事情。

    当听说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连续发生了两次斗殴之后,奥尔迦拉夫人多少有些不高兴。

    她早已经不是那种要靠卖弄风情吸引客人,或者故意对几个仰慕者假以颜色,用挑起他们的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证明自己魅力的小角色。

    她现在的名声足以让她可以自由的挑选任何她有兴趣的男人,同样也能让她拒绝那些讨厌的男人。

    所以当听说有人居然在她的院子里上演了一处骑士决斗般的闹剧,奥尔迦拉夫人立刻毫不犹豫的命令仆人把那几个人请出她的家。

    “男人是最无聊的一种动物,”奥尔迦拉夫人对坐在她对面的一个女孩说“记住,永远不要宠着他们,要让他们觉得你是个可以被捕获的猎物,可实际上他离你永远有那么段距离,这样男人们才会象猎狗一样追着你跑个不停。”

    奥尔迦拉夫人说完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她觉得自己真是聪明,就是那些那不勒斯城里著名的学者也未必能说出她这么有道理的话。

    可是她的笑声还没停下来,那个奉命赶人的仆人就又匆匆的跑了回来。

    奥尔迦拉夫人脸上露出了意外神色,她知道自己这个仆人是很聪明的,甚至如今的很多应酬已经不需要她自己出面,这个仆人就总是能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的。

    所以难得看到仆人脸上那古怪的神色,奥尔迦拉夫人不由低声嘀咕:“难道还会比查理更难对付吗?”

    听到夫人说出这句话,仆人脸上霎时涨得通红,随着奥尔迦拉夫人的艳名远播,她已经越来越不需要用和法国国王那段短暂的露水姻缘充门面了。

    可现在面对外面那两个古怪的客人,他却实在拿不定主意。

    一张显然刚写的奇怪字据上,有着一个花纹繁琐的古怪印鉴。

    印鉴是来自卡斯蒂利亚的科尔多瓦家族,而那张字据上则很清楚的写着一千舍非尔小麦,这个惊人的数字!

    看着那张字据,奥尔迦拉夫人原本轻松的脸上慢慢严肃了起来。

    科尔多瓦家族的徽章意味着贡萨洛的赫赫权威,而一千舍非尔小麦则是更加毫不掩饰的诱惑。

    权力与金钱,这对自古以来在任何地方都无往而不利的绝配组合,在这一刻向奥尔迦拉夫人发起了挑战。

    奥尔迦拉夫人的抵抗只坚持了短暂的几个呼吸,就彻底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去请那位……”

    “是贡布雷老爷,夫人,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老爷。”仆人小声提醒。

    “对,请那位贡布雷老爷到我二楼的房间来,至于那个科尔多瓦,”奥尔迦拉夫人嫌恶的微微哼了一声“给他准备足够的食物和上好的酒,相信那些阿拉贡的土包子们只要有好酒就知足了。”

    看着仆人离开的背影,奥尔迦拉夫人又微微哼了一声,同时脸上隐约发热。

    她觉得自己丢了人,特别是一想到还是当着客人的面,她就更心中恼火。

    只是她很清楚,对方在拿出了科尔多瓦家的徽章后,依旧写了了一张价值一千舍非尔小麦的酬资,这背后隐藏的东西足以让她不得不让步。

    粮食在那不勒斯意味着什么,奥尔迦拉夫人是很清楚的。

    而价值一千舍非尔的小麦又意味着什么?

    奥尔迦拉夫人知道,这笔看似是飞来横财的钱不但不好赚,甚至可能会烫到手。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奥尔迦拉夫人心里倒是对肯拿出这么一笔不菲酬资的人有了些好奇。

    当仆人邀请亚历山大上楼时,坐在对面的梅尔·德·科尔多瓦脸上好像刚吃了什么脏东西般,说不出的难看。

    他怎么也想不到,亚历山大居然会以他如今是俘虏的名义,逼迫着他在那张字据上盖上了科尔多瓦家的印鉴。

    现在看着亚历山大神色轻松的跟着那个仆人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小科尔多瓦一时间羞愤交加,嘴里的酒也变得完全没了味道。

    亚历山大跟着仆人走进一个看上去充满温馨气息的房间。

    弥漫着一丝淡淡香气的空气夹杂着少许奇怪的气息,亚历山大知道那是来自东方水烟的味道,不过这并不奇怪,很多那不勒斯贵族和有钱人都喜欢那种带着异国风味的东西。

    一道婀娜的身影亭亭玉立在半掩的薄纱后,只是让亚历山大略感以外的是,他没想到奥尔迦拉夫人的个头似乎并不高。

    不过他也并不在乎这个,毕竟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借着这个女人打开名气。

    亚历山大走到幕前,随手挑开纱帘。

    可他还没看清眼前这位夫人的容貌,一股力量突然从他手腕上传来!

    随着手臂猛扭背后,接下来亚历山大觉得自己好像腾云驾雾似的被人直接摔了出去!

    “砰”的一声,亚历山大重重砸在地上!

    这突然的力量,这厉害的摔法,还有这熟悉的疼痛,亚历山大楞了一会,忽然发出了一声响彻整个小楼的大喊:“索菲娅!”

第七十一章 索菲娅

    傍晚的夕阳从窗子里照进来,正好投射在躺在地板上亚历山大脸上。

    也许是因为阳光,或者纯粹是被摔出去时震到了脑袋,亚历山大觉得头有些昏沉沉的。

    所以当一个身影挡住窗外的夕阳,在他头顶投下一片阴影时,抬头看着那个四周被后面的光亮衬托得好像镀了一层金边似的身影,亚历山大先微微眯起眼睛,然后突然奋力挣扎,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一袭绣着金丝花纹衬边的深蓝色长裙穿在索菲娅虽然不高,却明显都比同龄人发育好的多的身上,腰间一条很宽的墨色如同把她原本饱满的身体在中间忽然截开,这么一来显得异常凸出的上下半身就好像两道正巧汹涌到最高处的波浪夹住了一条深深凹谷,显得那么凹凸有致,甚至只看着这个身材就足以能让人浮现连篇。

    而且事实上也真的只有看着这个身材亚历山大才会产生作为一个男人应有的反应,因为当他抬头看到那张虽然有着一双机灵的大眼和挺拔鼻梁的脸时,他就觉得对这个有着张透着明显稚气的娃娃脸的女孩会有那种反应,真是个禽兽了。

    到了这时,亚历山大才真正确定,站在面前的,就是索菲娅!

    “索菲娅,我的索菲娅!”亚历山大有些颤抖的伸出手,当抚摸到透着微温的光滑肌肤时,他知道不是产生了幻觉,也知道这的确是索菲娅。

    因为虽然那不勒斯的女人们看上去要显得风情万种,但她们显然是和索菲娅不同的,特别是感觉到那肌肤忽然绷紧充满青春力量的弹力,还有那张脸上已经泛起的怒意,亚历山大立刻就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

    果然,索菲娅的肩膀微微一动,然后就在亚历山大来不及收回手臂时,分别抓住了他的手腕的小肘,只稍微用力的灵巧一拧,亚历山大的胳膊已经被扭到了背后,随着他发出一声痛苦惨叫,吉普赛女孩那对超重的山峰以充满压迫感的气势直接挤到了他的后背上!

    痛并快乐着,亚历山大这时候终于多少有点体会到,这句透着一股子**文青气味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但是关节上的疼痛却不能掩饰内心的激动,在这一刻,他甚至有种想要感谢一切神灵的冲动。

    终于,他找到索菲娅了。

    当然,准确点说是索菲娅找到了他。

    “啊~”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同时伴随着这声透着愤怒不满的还有扭到背后的手臂一紧之后的疼痛。

    “索菲娅,你放开我,我想你是误会了,听我解释。”亚历山大不由自主的用上了在这种地方被撞破时最常用的经典台词,虽然这他马上就明白自己完全是说了句废话,可被扭着的手腕却意外的松开了,就在他放下手臂准备转过身时,索菲娅紧贴在他背后的身子忽然又是向前用力一挤,接着一双手就从后面环在他的腰上,紧紧的,似是要让他窒息似的箍住了他。

    接着,低低的哭泣声从他的背后响起。

    亚历山大正要转过去的身子微微僵住了,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小心的轻轻抚摸着环在他小腹前,似是怕他消失般十指紧扣的那双手,当他的手慢慢抚摸那十根时,索菲娅缠绕在一起的手微微放松,可随后就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二十根手指紧紧的,紧紧的缠绕在了一起。

    房间里是那么安静,门外隐隐约约的声音也已经听不到,似乎除了房间里的对方,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亚历山大慢慢转身,虽然索菲娅似乎不愿意的又是用力抱紧,可接着她还是轻轻松开了两臂。

    这次亚历山大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女孩。

    还是那健康得如深象牙般颜色的光滑肌肤,依旧是那张似乎被那双异常灵活的硕大眼睛衬托得很小的椭圆小脸,还有就是那从侧面可以映出阴影的挺拔鼻梁,和充满野性的厚实嘴唇。

    这张依旧没有摆脱稚气的脸上,泪水正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动。

    亚历山大认真的看着这张脸,当看到索菲娅眼中的委屈时,他附下头轻轻亲吻在索菲娅的额头上。

    索菲娅的额头热而湿润,当亚历山大的嘴唇触到她的肌肤时,她微微向上抬起脑袋,这么一来亚历山大就亲在了她俏挺的鼻尖上。

    “真的是你,你回到我身边了,”亚历山大低声轻语,他好像怕碰触到某个无形伤口似的小心翼翼,当他感觉到索菲娅没有因为他的动作而惊慌失措时,他的嘴唇慢慢下移,缓缓的轻触那两片柔软炙热的唇瓣“不论发生了什么,你都回到我身边了,这才是最重要的,我的小妻子我再也不让你离开我了。”

    亚历山大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得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清楚。

    在失散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索菲娅又怎么会出现在奥尔迦拉的房子里,如果说这些疑问没有紧紧压迫在亚历山大心头是不可能的,内心深处的他甚至不敢去想之前在索菲娅的身上都发生过什么。

    亚历山大心里明白,他内心中的那些猜忌不可能不被原本就很敏感的索菲娅察觉,也许这也会触动她内心中的那些不能碰触的痛苦,但现在他不愿意去想那么多。

    他现在只想用力抱紧怀里的女孩,就如他对她说的那样,再也不放她离开,也再也不让她遭受任何的痛苦与磨难。

    “啊~”

    和压力山大紧紧搂着的索菲娅忽然用力放开他,然后用力推他的胸口向后挣扎着,当亚历山大愕然看去,他才发现索菲娅正用一种很严肃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脸。

    “怎么了,索菲娅?”亚历山大小心的问,他不知道这时候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触动了她的话,只能谨慎的轻轻环着她的身体,然后温柔的说“放心,现在你在我身边了,所以不用再担心,而且我们两个以后也不会再分开了。”

    索菲娅的神情没有因为亚历山大的话好转,她那双一旦用力睁开就显得有些大得出奇的眼睛在亚历山大脸上不停扫视,然后她的双眼忽然一眯,就在亚历山大刚觉得不对劲时,她已经猛然用力在亚历山大的肩膀上一推,穿着裙子的双脚异常灵活的在亚历山大脚跟边轻轻一绊。

    亚历山大瞬间觉得天晕地转,他的后背再次在铺着厚实地毯的地板上撞出“嗵”的一声闷响,而索菲娅则趁势一下骑在了他的肚子上!

    然后,就在亚历山大被撞得还没来得及叫疼时,索菲娅已经开始发疯似的撕扯起了他的衣服。

    亚历山大手忙脚乱的阻止着,可他因为怕伤到索菲娅却又不敢太过用力,甚至当他刚刚穿上没有半天的一件漂亮华丽的外套被索菲娅直接把领口扯出了条大口子,那些被胖裁缝吹嘘过的挂饰四下乱飞时,他也只能一边抵挡一边试图低声安慰,想要让突然变得情绪激动的索菲娅冷静下来。

    “不要这样索菲娅,我们不用这样,”亚历山大终于紧紧抓住了索菲娅的手腕,他把她的双手固定在自己已经被扯得快要袒胸露腹的胸口上,然后紧盯着索菲娅的眼睛:“你还记得我们在你的部落里举行的婚礼吗,你还记得为我挨得鞭子吗,我们是有过融合鲜血仪式的,那时候我发誓说你是我的妻子那就永远是我的妻子。”

    索菲娅停止了挣扎,她愣愣的看着亚历山大,她的眼神是那么认真又挑剔,似乎要在他脸上找出哪怕是一点点不真实来,然后她的手微微从亚历山大放松的双手里挣脱出来,放在了亚历山大的脑袋两侧。

    索菲娅弯下腰,上半身前倾悬在亚历山大的身上,亚历山大能感觉到随着她的动作那对饱满的山峰再次挤压下来的力量,当他因为这挤压不由呼吸略重时,索菲娅的上半身忽然轻轻向下一压,同时她的嘴唇已经覆盖在了亚历山大的唇上。

    “啊,”一声很短促的轻轻低吟从索菲娅的嘴里发出,然后她侧过头,把脸帖是亚历山大的胸口上。

    两个人谁也没有动,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亚历山大听到了从索菲娅鼻子里发出的轻轻鼾声。

    索菲娅居然就这么趴在他的胸口上睡着了,这让亚历山大意外之余又不禁涌起一阵怜惜。

    他的心中涌动着安慰和渐渐平静下来的温馨,轻轻揽着已经蜷缩在一起,像是抱着个大玩具般沉沉睡去的女孩,嘴里轻轻哼着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轻缓调子,同时闭上眼睛渐渐沉浸在这重逢的宁静之中。

    同时睡熟的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房间侧面的一扇小门悄悄打开,一个美貌的女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当她看到被亚历山大拥在怀里沉沉睡去的索菲娅时,女人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奥尔迦拉夫人实在没有想到会看到这么一幕。

    她怎么也忘不了这个女孩刚被送来时的情景,那种充满警惕,戒备,似乎随时都会如同一头凶猛的猞猁般扑上去撕开敌人喉咙的可怕眼神。

    她防备着所有试图靠近她的人,哪怕是那个把她送来的人,也无法轻易靠近她。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吉普赛女孩有着一手令人叹为观止的投掷本领,以致只要是她认为是危险的人,就根本无法贴近她的身边,更夸张的是她居然还随着带着把用条结实皮带绑在手腕上的火枪。

    如果不是这个女孩是个了可怜的哑巴,而把她送来的那个人实在是她不希望得罪的,奥尔迦拉当时真想把她从自己家里赶出去。

    想到火枪,奥尔迦拉又好奇的看看那个叫贡布雷的年轻人。

    这个人也随身带着把火枪,而且还是来拜访自己香闺的时候,奥尔迦拉夫人微微皱了皱眉。

    看这两个人的样子,再想想之前这女孩强迫着非要代替自己见这个贡布雷的情景,她能想到这俩人不但认识,而且肯定有着不简单的关系。

    只是这让奥尔迦拉觉得有些为难了,因为她想起了送索菲娅来的那个人。

    那可是个不能得罪的人啊。

    奥尔迦拉觉得嘴里有些泛苦,她顺手拿起旁边桌上盘子里一块盐卤蜜饯放到嘴里,不过这小小的动作发出的声响却惊醒了看似沉睡的索菲娅!

    女孩猛然从亚历山大身上跳起来的索菲娅,本能的抬起手来,当发觉一向随身不离的火枪不在手里时,索菲娅想都没想身子一转就顺手从旁边桌子上抓起了一把切水果的刀子!

    几乎是在索菲娅跳起来同时,奥尔迦拉已经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大叫,她这么做完全是出于经验,因为她知道如果出声晚了,接下来就天知道要面临什么可怕的东西了。

    果然,叫声救了奥尔迦拉一命,看着索菲娅已经举起来的刀子,抱着头不住喊叫的那不勒斯名妓的尖叫声更大了。

    亚历山大在索菲娅跳起来时也已经醒来,他立刻翻身站起,同时警惕的看像四周。

    别说楼下还有个刚刚和他结了梁子小卡尔多瓦,即便没有发生冲突,亚历山大对这种随时可能会引来是非的地方也不放心。

    只是看着举着刀子的索菲娅,再看看站在不远处抱着头正不住尖声大叫的那个女人,亚历山大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过还不等他开口,外面房门已经被擂得大响,随着几声杂乱叫喊,房门被从外面狠狠撞开!

    一群男人蜂拥着冲进了房间,为首的正是奥尔迦拉的那个仆人,不过紧跟在他身后的马里奥和小科尔多瓦让亚历山大有点意外。

    而房间里的情景也让这群冲进来的人疑惑不解。

    艳名远播的奥尔迦拉夫人狼狈得抱着头不住大叫,那个走远的贡布雷袒胸露腹半身**的站在一旁,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还有个身材异常火爆的美丽少女手里举着把明晃晃的刀子,这情景瞬间让一群人原本想要英雄救美的男人们呆愣木然,瞠目结舌。

    “大人,这个,这是……”马里奥结结巴巴的问,他完全有些傻眼了。

    原本以为只是陪着伯爵大人的乡巴佬外甥出来花天酒地,而且因为得了伯爵的暗示,他也做好了只要这位少爷别太过分就随他折腾的准备,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少爷居然这么会玩,不但用火枪威胁贡萨洛的侄子,现在似乎还玩起了双雌争雄的戏码,这让一向自认最懂行的马里奥也有些吃不消了。

    看着那一大群虽然神色迥异,可一个个两眼放光,就等着看好戏的观众,压力山大知道莫迪洛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估计用不了多久,整个那不勒斯城都会知道今天傍晚在奥尔迦拉夫人的房间里发生的事,而且他相信很快事情就会被传的面目全非。

    “我们离开这。”

    亚历山大没有理那些人,他从已经放下手臂的索菲娅手里拿过刀子放在桌上,然后拉着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向门外走去。

    “夫人您怎么样,受伤了吗。”直到亚历山大他们离开,那个仆人才赶紧走到奥尔迦拉夫人身边小心问。

    奥尔迦拉夫人脸色阴沉的看着门口,虽然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实在恼火,可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立刻让人给老爷送信,”奥尔迦拉低声吩咐“告诉他,他带回来的那个吉普赛女孩被一个叫贡布雷的人带走了。”奥尔迦拉夫人接着补充了一句“就是那个阿格里的贡布雷。”

    而在这时,已经来到街上的亚历山大,正紧紧拉着索菲娅向着杜伊兰宫走去。

第七十一章 “见家长”

    一小块沾了蜂蜜的桃仁塞过来,然后又是一块舔得腻人的点心,压力山大脸上挂着笑容,可肚子里却已经有些受不了了。

    杜伊兰宫的范围不小,房间也很多,亚历山大如今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乔治安妮坚持让他住进杜伊兰宫,而且还是离她自己的房间很近的地方。

    糟糕的是乔治安妮这些天总是不停的频频“骚扰”,虽然知道这原本是个多年失去儿子的母亲应有的反应,可每次不论白天夜晚都会突然上门,然后就是看着亚历山大的脸莫名其妙的哭起来,这让亚历山大从开始的少许感动,渐渐变成了一听敲门声就头疼。

    而且不知道乔治安妮是怎么想的,亚历山大以前生活被她自己想象成了这么多年来没吃没喝,饥寒交迫,甚至可能连甜食是什么味道都不清楚的苦难之旅。

    于是她就让人给亚历山大的房间里放满了各种各样的面食点心,水果布丁,鱼和看着就已经让腻得吃不下去的各种牛肉,猪肉,羊肉,鹌鹑,野兔,甚至还有半只烤熟的孔雀。

    至于酒,乔治安妮坚持让亚历山大喝一种味道独特得几乎没有多少人喜欢的黑藤汁酒,因为这是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说来的,喝了可以让人神清气爽的好东西。

    尽管亚历山大在第一次喝了之后就知道,这玩意肯定就是某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致幻剂。

    总之当索菲娅走进亚历山大房间时,是着实被屋子里的情景吓了一跳。

    可随后她就高兴的叫了起来。

    大概女孩子对甜食的诱惑都是无法抗拒的,吃下第一口蜜饯葡萄沾时,索菲娅就兴奋得揽着亚历山大的脖子不住摇动,然后她一只手抓着亚历山大的衣角另一只手开始在桌子上,盘子里,还有她能够到的任何容器中不停的拿出那些吃的往自己嘴里塞,然后又往亚历山大的嘴里塞,最后她突发奇想的用嘴唇叼着一块很大的栗子送到亚历山大嘴边,这个动作引来的后果,是栗子被两个人慢慢分食,而两人的嘴唇碰触到一起后久久没有分开。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索菲娅的手始终是紧紧抓着亚历山大的,似乎是怕他就这么跑掉消失,那种衣服被拽得紧紧的感觉让亚历山大心中微微发痛。

    他知道虽然索菲娅看上去似乎恢复了过去的活泼,但她显然始终处于紧张之中,这从她在奥尔迦拉夫人家那过于敏感的举动可以看出来,他不知道索菲娅究竟都经历了什么,但他告诉自己,今后不论用什么办法,都一定要慢慢抹平她心中那块伤痕,再也不让她遭受苦难。

    在给亚历山大喂了颗栗子得到个长吻之后,索菲娅似乎迷上了这种游戏,她开始不停的把各种食物送到亚历山大嘴里,然后换回来一个亲吻,随着她乐此不疲的玩起这种游戏,亚历山大的肚子终于忍受不住的发出了涨鸣。

    索菲娅调皮的弯下腰想要听听亚历山大的肚子,就在这时,房门敲响了。

    索菲娅习惯的动了动右手,这才想起自己的宝贝没在身边,而亚历山大看着她右手腕上挂着的空空的皮带扣,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愧疚。

    当初从西西里离开时,他曾经许诺给索菲娅幸福,但是他却把她扔下独自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强盗,他甚至不敢去想她之后面临的什么样的东西。

    亚历山大用手揽住索菲娅的腰,只是因为她的个子要矮一截,他的手揽的地方就变成了那对山峦下面鼓起的斜坡上,那样子倒像是他在袭胸。

    房门打来,乔治安妮夫人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个捧了一大堆衣服的女仆。

    见到索菲娅,乔治安妮略微有点诧异的样子,大概她没想到传闻中儿子带回来的,居然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不过她很快也就释然了,想想其他那些贵族们各种各样的怪癖,她倒是觉得亚历山大显得正常的多,至少他带回来的是个女孩。

    “乔迩,我听说你带回来位客人,”虽然对这个看上去似乎有些野气的丫头不是很喜欢,乔治安妮还是决定以让儿子高兴为首要大事,她示意女仆把衣服都拿过来,看着索菲娅身上那件虽然也算整齐,可款式太过普通的衣服,伯爵夫人微微皱起了眉“让她换上这件衣服,要知道莫迪洛家可不能让人说是小气。”

    从乔治安妮进门时,索菲娅就警惕了起来,虽然这个女人年纪要比她或是亚历山大都要大得多,可依旧很漂亮,这就让索菲娅有了种危机感,她想起了之前奥尔迦拉对她说的那些话,特别是再听这女人一副和亚历山大丝毫不见外的口气,索菲娅的喉咙里开始发出如野猫般的咕噜声。

    亚历山大的手上立刻用劲把她揽住,同时赶紧开口:“谢谢您母亲,我来介绍,这是索菲娅。”

    索菲娅愕然的抬头看看亚历山大,显然为他对这个女人的称呼感到意外。

    “索菲娅,这是我的母亲,”虽然每次说到母亲时心里总是怪怪的,亚历山大还是尽量让自己投入些“科森察的乔治安妮伯爵夫人。”

    说到这,他心里一动,低头对索菲娅用能让乔治安妮听到的“小声”说:“还记得我们在西西里被关进地牢时候的事吗,当时我就是对那个人说出了我的名字和姓,那个姓就是我母亲之前娘家的。”

    “啊~”索菲娅立刻点头,她显然对那段经历记忆犹新,甚至在发出声音时都微微颤抖了一下,同时她揪着亚历山大衣角的手跟紧了。

    “抱歉母亲,索菲娅她……不能说话。”亚历山大说出这句话时,正要开口的乔治安妮夫人脸上的诧异变得能浓了,可接下来当听到他说“索菲娅是个波西米亚人”时,伯爵夫人的神色已经怪异起来。

    她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一对,开始觉得之前还认为儿子的兴趣还算正常的想法有些错了。

    一个波西米亚女人,不,准确的说是个波西米亚女孩,而且还不能开始开口说话,伯爵夫人这时已经觉得有些应接不暇,而且有点后悔来的有些贸然了。

    她看索菲娅的眼神略微变得有些轻慢,随手让女仆放下那些衣服后就不再理她。

    很显然,在伯爵夫人心目中,她已经把索菲娅当成到了亚历山大收集来的某种“玩具”,而她不但对儿子这个举动没有丝毫不满,相反还颇为高兴,因为只要想想其他贵族们荒诞不经到了极点的放浪生活,伯爵夫人就觉得儿子终于算是回归主流了。

    “你舅舅要见你,”乔治安妮说“他已经听说了你在外面干的那些事,现在他正在‘水房’里等你。”

    伯爵夫人说着微微晃了下脑袋,露出个不以为意的样子,然后她走过去揽着‘儿子’的手臂正要离开,却诧异的发现那个女孩正死死拽着亚历山大的衣角。

    伯爵夫人奇怪的问:“她这是干什么?”

    “母亲,稍等一下,”亚历山大转身轻轻拍拍索菲娅的头顶,他以前是不会这么做的,虽然因为年龄还小他没有对索菲娅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但他也没有把她当成过个纯粹的孩子。可现在也许是终于和他重聚之后不再那么紧张,索菲娅的举动看上去倒有点像个孩子“在这个房间里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索菲娅没有发出声音,却默默摇头,同时用力向下一拽他的衣角,那种大得出奇的力气差点把亚历山大拽趴下。

    还要再说什么,可当看到索菲娅已经开始微微眯起的大眼睛,亚历山大立刻明智的闭上了嘴。

    “我带她一起去见伯爵。”

    伯爵夫人有点奇怪这两人之间奇怪的举动,不过她这时没心情去管这些,她只是点了下头就拉着亚历山大向门外走去,同时有些焦急的问:“你刚才说你们在西西里被人关进过地牢,上帝啊,你是不是吃了很大的苦挨打了吗,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那都已经过去了,不用再担心了母亲,”亚历山大想要安慰的拍拍乔治安妮的手臂,可很快发现两条胳膊都被占着,他只能无奈的耸耸肩“我想在倒是想知道伯爵会不会为我之前干的那些事生气。”

    “生气,很生气!”

    水房中间的莫迪洛来回走着,他时不时停下来远远的瞥一眼站在门外木桥上的那个女孩,因为离得远,除了一副傲视群雌的好身材他倒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来,不过想想刚听马里奥报告的那些事,他就觉得有些头疼。

    “你打了贡萨洛的侄子?”

    “只是惩罚了他一下。”

    “让奥尔迦拉夫人丢了人?”

    “那位夫人和我没缘。”

    “还带回来这么个女人?”

    “她是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莫迪洛眼睛霎时睁大,他走上两步紧盯着亚历山大压低声音说“年轻人你听好了,如果你想成为一个莫迪洛,那就得按我说的去做,你的婚姻不是你自己能做主的,那要看是不是符合我的目的和利益。”

    说着他慢慢后退,目光从亚历山大肩头掠过看向门外正远远盯着他的索菲娅,不知道怎么,他总感觉那女孩看他的样子有些奇怪,就好像是他见过的那些在捕捉老鼠之前做准备的猫。

    “她这段时间可以住在这,”见亚历山大没有出声反对,莫迪洛略感满意,这至少说明眼前的年轻人还没有想要反抗他“不过你最好找处房子安置她。”

    说到这,伯爵又稍微压低声音:“听我的一个劝告,如果你想让她在你身边呆的时间长些,就把她关在家里不要让她抛头露面。要知道很多事情都是坏在女人身上,特别是那些得宠的女人,她们除了会花你的钱,就是会给你找麻烦,所以听我的,一直到你腻了她的那天,都看好她。”

    伯爵说完又瞥了眼索菲娅,不知怎么的,他觉得那女人好像对他带着股说不的敌意,这感觉让伯爵觉得有些荒诞好笑。

    然后他看着亚历山大沉声说:“还有就是你打了小科尔多瓦那件事。”

    说到这,伯爵有些苦恼的用手指揉了揉紧锁的眉梢。

    “很麻烦吗?”

    “你难道不知道贡萨洛·德·科尔多瓦在那不勒斯意味着什么吗?”伯爵无奈的看着亚历山大“我听说你不但用刀子对着他,还放了枪。我真不明白你上妓院怎么还带着把枪!难道你不知道那个贡萨洛是个什么样的人吗,那我告诉你,他甚至敢对国王无理,如果他知道自己的侄子受到这么大的侮辱,你认为他会怎么对付你?”

    莫迪洛一边说一边气呼呼的来回转着圈子,当他停下来时,看着亚历山大又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亚历山大原本要开口分辩,可忽然心中微顿。

    贡萨洛的确是如那不勒斯太上皇般的人物,可难道莫迪洛会真的怕了这个人?

    虽然他对莫迪洛了解的不多,可这个人绝对是个有心计的家伙,只从他多年前就布局搭线的做准备就可以看出来心思是多么深沉。

    而且再想想之前他见过的那封没有署名的信,和他猜想写信者很有可能就是阿拉贡的斐迪南,亚历山大就觉得一个能和斐迪南安通款曲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自己外甥教训贡萨洛的侄子就担忧至此呢?

    更何况除了丢了面子,那个小科尔多瓦并没有受到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

    那么莫迪洛这么说的目的是什么,就是要自己去向那个小科尔多瓦赔礼道歉?

    或者,他只是想让别人看到贡萨洛在那不勒斯的赫赫权威与霸道举动?

    亚历山大为自己忽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感到奇怪,可却又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别的可能。

    嚣张的小科尔多瓦和他更加霸道的叔叔贡萨洛,只要听听传言再想想之前他做过的那些事,就能让人联想到各种飞扬跋扈和嚣张专权。

    这样的将领也许在战争时候会因为他们的非凡才华受到青睐,可一旦战争结束,这种人往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亚历山大奇怪的看着莫迪洛,他觉得这个人还真是够厉害,居然在这种时候就开始为贡萨洛下套挖坑。

    然后他又略微想了想那位如今虽然还不是很出名,可将来注定会留名史册被称为“伟大的贡萨洛”的将军最后的结局。

    亚历山大就不能不告诉自己,一定要更加小心,绝不能因为现在看上去似乎已经得到莫迪洛的信任而粗心大意。

    否则将来很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莫迪洛并不知道亚历山大在想什么,看他默不作声,以为他正在闹脾气的伯爵愤怒的哼了一声说:“不要以为这是对你的不公平,更不要以为以你现在在那不勒斯的名气就能和那个人对抗,你还不明白对那不勒斯来说,贡萨洛这个人意味着什么。”

    “那他意味着什么?”亚历山大顺势问,他很想知道在莫迪洛心目中贡萨洛,或者干脆说是现在的阿拉贡王国究竟有多大影响,毕竟他在多年前安排乔治安妮与恩里克那段孽缘的时候,恩里克的妹妹卡斯蒂利亚的伊莎贝拉还没有和斐迪南结婚。

    所以他也就根本不会想到,将来他这一步很刁钻的落子,完全随着那对夫妻逼迫恩里克让位给伊莎贝拉,几乎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步废棋。

    现在,作为伊莎贝拉女王身边大将的贡萨洛,更是成了那不勒斯的太上皇般的人物,亚历山大倒是很想知道莫迪洛要怎么面对这种局面。

    不过至少现在看来,伯爵似乎还不打算认输。

    这从他对亚历山大的安排就能看出来。

    “贡萨洛,是阿拉贡的斐迪南在那不勒斯的代理者,就如同罗马教宗做为耶稣基督在世间的使者,”莫迪洛微微一笑,他这时看上去似乎已经不再生气,而且心情也好了些“一定要记住,在那不勒斯贡萨洛要比国王或是公爵都更有权势。”

    “我是西西里的斐迪南在那不勒斯的使者,”亚历山大耸耸肩“我不认为我应该向那个人或者他的侄子低头。”

    莫迪洛打量着亚历山大,似乎在想他这话有多少是玩笑,然后他点点头说:“既然你这么认为我不会阻止你,不过记住,永远不要做自己力不能及的事。”

    说着伯爵走到桌边,从一个盒子里拿出柄折叠起来的短弩。

    看到那短弩,亚历山大的眼角一跳,他的目光落在伯爵脸上,仔细注意着他的神色。

    而门外的索菲娅已经发出“啊”的一声轻叫。

    伯爵却似乎并不知道这把短弩的来历,他好奇的摆弄着短弩,在扳下机括听到弓弦发出轻微的嗡鸣后,他把短弩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奥尔迦拉夫人让马里奥送来的,”伯爵似笑非笑的看着亚历山大“他们说这是你那个女人的东西。”

    说着伯爵向门外看了看,他对这个女孩有了点好奇。

    “记住我刚刚对你说的话,你的婚姻必须得到我的允许,就和你现在是不是能成为一个莫迪洛一样,这一切都由我来决定。”

    说完伯爵在亚历山大肩头轻轻一拍,迈步向门外走去。

    不过当他和站在木桥上的索菲娅错身而过时,伯爵似乎想起什么转过身对亚历山大说:

    “我忘了告诉你,箬莎可能要来了。”

    亚历山大两腿一软,险些摔倒。

第七十三章 妹妹,老婆,与修罗场

    尽管还是“国丧”期间,但那不勒斯人似乎并没有太多该减少娱乐活动的自觉。

    除了王宫和贵族院升起了弥漫着肃穆悲伧的丧旗,其他地方依旧是灯红酒歌舞升平。

    也许是被法国人占领的时候日子过的太压抑了,那不勒斯人抓紧一切时间让自己快乐起来,或者也许是害怕这种快乐消失的太快,每个人都尽可能的投入到那似乎是要释放一切的宣泄当中。

    马希莫这段时间的日子过的很惬意,他现在也已经算是个小小的名人,特别是在教会当中,一些之前连面都见不着,或者干脆因为怕露馅根本不敢见的牧师司铎们,如今已经能和他们谈笑风生,而且凭借着临时翻了翻那些枯燥的圣经和他还算机灵的脑子,当他和一些教士们讨论某个教义时,居然有时候还能让别人感叹于他的知识水平,然后人们就更要议论一下他那位如今在那不勒斯名声显赫的保护人。

    当然,名声显赫往往也意味着麻烦,至少所有人都知道腓特烈并不喜欢那个贡布雷,而且他这个名声显赫里,多少和一些不那么正经的东西有关。

    在一位名媛的家里和人大打出手,而且打的还是那不勒斯的解救者贡萨洛的侄子,就只这一点很多人就开始琢磨,不知道那个贡布雷还能在那不勒斯混多久,大概很快他就得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回他的阿格里,只是如果真的触怒了那个贡萨洛,大概阿格里他也保不住多久了。

    这种种议论谣言在那不勒斯城里到处都是,自然如瞭望哨这种专门靠流传各种小道消息作为调剂解闷的地方,更是不会放过。

    所以当马希莫走进瞭望哨时,没有得到往常那样如迎接凯旋英雄般的欢呼,而是看到了一片满是疑惑和幸灾乐祸的目光。

    之前马希莫很喜欢来瞭望哨的,除了酒馆老板妹妹的特别服务,他在这里简直就如同国王一样受到崇拜和敬仰,虽然为了这种小小的虚荣口袋里的钱流水似的往外掏,可他是很满足的。

    但今天这气氛让马希莫不高兴,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眼神了,这几天他都在遭遇白眼,甚至那些平时和他处的不错的几位教士,也开始躲着他了。

    “势力的人。”马希莫暗自嘟囔一句,他现在倒也学得不是那么太张扬了,所以没有立刻大喊大叫,只是在坐到一张桌子边时,看到同桌的几个人纷纷借故离开,马希莫的脸就沉了下来。

    好在酒馆老板一家对他的态度还算不错,特别是老板妹妹,似乎感觉到马希莫的情绪有些低落,干脆连酒都不让他喝,直接拽着他上了二楼。

    在经过一番任由他发泄的征挞之后,马希莫靠在床上一边喝着酒馆老板刚拿上来的酒,一边对坐在对面凳子上的大块头说:“巴尔,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有什么犹豫的?难道你就抱着这么个破酒馆过一辈子?”

    “瞭望哨是我家祖业,不是破酒馆,”酒馆老板不满的嘟囔一句,然后咕咚一声喝下口酒“我不能离开这地方,连当初法国人来了我都没离开。”

    说着酒馆老板看看和马希莫比肩坐在床上,只用一条毯子盖住大半个身子的妹妹,恼火的指了指马希莫:“倒是你,我妹妹以后怎么办,万一那个贡布雷真的让贡萨洛给干掉了,你还要去当你的假教士到处招摇撞骗吗,那我妹妹怎么办?”

    “你在胡说什么,你这可是一下子诅咒了两位那不勒斯的解救者,”马希莫故意用不解的口气说“为什么你们都要听信谣言呢,谁告诉你那两位大人会成为敌人的,不要随便听信那些谣言,更不要总想着造个大谣言,这是要……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在教训了一顿大舅子,终于发泄了之前受的那些气之后,马希莫继续言归正传:“我说巴尔你好好想想,就算你一辈子当酒馆老板,甚至成了那不勒斯最大的酒馆老板那又有什么意思,还是你认为你有美蒂奇家的人那么大的本事能成为那不勒斯的美蒂奇?”

    酒馆老板让马希莫说的有点答不上来了,他当然知道马希莫的话也不错,可瞭望哨是他的祖业总是难以割舍,更何况就算想干点别的,也不该去投奔那位贡布雷吧。

    现在他可是遇上大麻烦了。

    “马希莫你听劝一句吧,”酒馆老板对自己的便宜妹夫说“早点离开那个贡布雷,他现在麻烦太大,等贡萨洛回来他就要倒霉了,你要是跟着他也倒了霉,我可不想看到我妹妹伤心。”

    马希莫有点恼火的摇摇头,他知道酒馆老板是个犟种,而且他以前还就靠着了解这人的这个习性占了他不少便宜,可现在他却发现太固执的人真的有些讨厌。

    “放心吧,我的主人不会那么简单就让贡萨洛给打趴下的,别忘了他是阿格里的贡布雷。”马希莫没好气的说,只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当说到贡萨洛的名字时,他在毯子下正抚摸女人大腿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遇上大麻烦的亚历山大这时候正带着索菲娅走在那不勒斯的山城小路上。

    金秋的那不勒斯是美丽的,到处都是璀璨绚丽的花与树,似乎整座城市都被五彩缤纷包围着。

    这个时代很少有人会刻意去培植花木,但是这似乎并不影响这座城市渲染上秋天的灿烂,地中海边的这座城市如许美丽,而远处维苏威火山已经披上的金黄色的秋装,更是让这美景变得令人陶醉。

    索菲娅的脚尖在石头路面上不住跳跃,她从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上,然后扭过头去看后面一直看着她微笑的亚历山大。

    几天的时间,索菲娅似乎已经渐渐习惯了如今的生活,至少她不再总是拽着亚历山大的衣角不肯松手,而且她的笑容也越来越多,甚至就是今天,亚历山大因为要给她换上件长裙,不得不连哄带骗的让她把短弩从手臂上解下来,虽然遇到了点麻烦,可索菲娅还是听话的解下了绑在手臂上的皮带。

    只是当亚历山大要把短弩留在家里时,却受到了索菲娅的强烈反对,她坚持一定要带着短弩才肯出门,而且她要求一定要亚历山大自己,而不是仆人为她拿着短弩。

    没有办法的亚历山大只好在外罩上又添了条短披风,以用来掩盖挂在身后腰带上的短弩,加上从不离身的火枪,亚历山大觉得自己不是和爱人出门郊游,而是在武装巡视。

    当然亚历山大还没狂妄到认为整座那不勒斯城是他有权巡视的领地,特别是沿途遇到那些之前还找他刻意攀谈,如今都尽量躲开他的贵族们,这让亚历山大觉得这座看似美丽的城市,其实有着更加冷酷无情的一面。

    那不勒斯人其实都是很现实的,至少它的贵族大多如此,这从法国人是那么容易就征服了这座城市,然后那不勒斯王室又是那么轻易就又重新获得了尊重就能看出来,如果在意大利要找一座这样的城市还真不是很容易,哪怕是以充满铜臭味道著称的威尼斯,那些商人也会纯粹为了追求金钱迸发出难以想象的热情与执着。

    “索菲娅,“看到索菲娅站在一处矮墙边,望着下面港口出神,怕她想起什么不好东西的亚历山大走过去轻轻揽了下她的肩膀“这里风太大,咱们到别的地方去吧。”

    “啊~”索菲娅张开两臂尽量把胳膊向两边展开,然后又指了指下面,接着继续那个动作。

    亚历山大楞了下,然后才明白她的意思。

    “没错,这个码头很大的,”发现索菲娅似乎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亚历山大轻轻松口气“不过索菲娅,我们到山上去玩不是更好吗,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些事情。”

    亚历山大决定把见到纳山的事告诉索菲娅,之前没有说是因为担心太多的意外可能会刺激到情绪始终不稳的索菲娅,现在看到她似乎已经慢慢恢复过来,亚历山大觉得该是告诉她的时候了。

    而且据那些波西米亚人说,纳山很可能最近就会来那不勒斯,至于之前他都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就没人知道了。

    可索菲娅似乎对爬山不是很感兴趣,她一直兴趣盎然的看着下面繁忙的码头,忽然她指着远处一条通向码头的路上发出颇为惊讶的感叹。

    亚历山大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一支颇为庞大的车队正缓缓而来。

    因为走得近了,坐在最前面马车上一个人略显熟悉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稍微辨认,亚历山大认出是那个杰姆斯·哥伦布。

    从阿格里来的运粮队到了。

    与杰姆斯·哥伦布达成交易的5万舍非尔小麦并不包括在亚历山大为那不勒斯运送的粮食里,所以杰姆斯只能拿着亚历山大的手令自己去阿格里提货。

    对于用5万舍非尔换几匹种马和一本真假难辨的哥伦布日记这笔买卖,亚历山大就当是为了建立与莫迪洛的相互信任做了感情投资。

    倒是莫迪洛打算对法国人来个曲线解救的意图,让亚历山大上了心。

    经过福迪诺战役后的法**队,在意大利半岛上差不多已经是强弩之末,甚至连查理本人也是把军队扔给他的几个将军,然后抽身回国不想继续在这个烂泥塘里挣扎了。

    就是最悲观的人也知道法国人被赶回老家的日子,应该不会太远了。

    这种时候即便资助了法国人,他们也不可能再翻起什么大的浪头,所以亚历山大知道他这么做只是因为那封来自“某人”的请求。

    不过亚历山大也不认为莫迪洛是那种什么事都会听从别人摆布的人,所以他如此积极的参与支持法国人,未必没有他自己的什么目的在里面。

    “啊~”

    索菲娅指着车队又发出一声欢快的喊声,已经逐渐明白她那总是高低不同包含各种情绪的“啊”声含义的亚历山大,于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车队当中几辆似是装满各种货物的杂货马车。

    因为旅途的不平静,杂货商人们总是愿意和大宗有保护的车队一起旅行,而且这种杂货车也是很受欢迎的,即便是在那不勒斯这种地方,来自异国他乡带着各种古怪商品的杂货商,也是受人欢迎的客人。

    “是杂货商。”亚历山大微微一笑,看着索菲娅跃跃欲试的样子,他忽然升起股挑逗的冲动,他故意装作不在意的看看那几辆杂货马车,然后转过身做出准备离开的样子。

    索菲娅变得急躁起来了,她用力抓住亚历山大短斗篷的一角,同时眼睛紧紧盯着正缓缓行进的杂货车,似乎怕他们一下就消失似的。

    “你要去看那些东西?”亚历山大问,看到索菲娅立刻不住点头,他先皱皱眉,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索菲娅立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可亚历山大显然不满意,然后就是第二下,第三下……

    脸颊,额头,鼻尖,最后是嘴唇,两个人渐渐忘了为什么才要这么做,而是沉溺在了那轻轻碰触之后继续索取和继续给予的游戏当中。

    不知什么时候,亚历山大已经把索菲娅的身子微微抱离地面,看着怀里同样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的女孩,亚历山大心里不由弥漫起浓浓的温暖。

    “索菲娅,如果可以我愿意给你买下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能像现在这样天天都快乐。”亚历山大在索菲娅耳边低声说“还记得吗,离开西西里的时候我对你说过,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以更加荣耀的身份回去,那时候西西里人必定要拜服在你面前。索菲娅,我会实现这个诺言的,总会有那么一天。”

    索菲娅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亚历山大,她并不多很懂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只要能和亚历山大在一起已经足够让她高兴了。

    杰姆斯早已经看到了亚历山大,不过他很聪明的没有打扰那两个人。

    所以他也就没来得及告诉亚历山大一件事。

    运粮的队伍缓慢不断的经过,那几辆杂货车也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依旧沉浸在乐此不疲的游戏当中的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其中一辆马车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也许是始终紧张警惕,或者纯粹出于女人的敏感,首先感觉到异样的是索菲娅。

    她扭转头,看到不远处一辆马车上坐着的一个少女。

    耀眼闪亮的金发在阳光下泛着光亮,湖蓝色的眸子清澈而又敏锐,即便只是坐着,索菲娅也能察觉到少女被薄薄的裙子包裹的那双长腿的魅力。

    而这恰恰是索菲娅没有的。

    虽然按照部落里女人们的说法,索菲娅有一副不但能养育健康的孩子,还能让男人也满意的大胸部,这让她很自傲,但是看着那个正望着他们的少女,索菲娅心中却感到一丝莫名的危险。

    就好像林间的小兽对来自天敌的警惕,索菲娅不由双手用力把亚历山大紧紧抱住。

    亚历山大感觉到索菲娅的变化,他立刻扭过头,然后看到了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们的箬莎。

    “看来你还是很知道上进的,”箬莎对着亚历山大露出个笑容,湖蓝色的眸子在俩人身上转来转去“至少这么快就学会了养情妇。”

    “啊?”

    索菲娅的神色变了,她的目光迅速的在两人之间晃来晃去。

    看看神态骄傲的妹妹,再瞧瞧正在身上找飞刀的老婆,亚历山大忽然有种预感。

    以前那种让人关关大牢,捅捅刀子,顺便追杀一下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第七十四章 平民,贵族,与王后

    亚历山大很快就发现莫迪洛忠告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网

    一山不容二虎,杜伊兰宫虽然大,却容不下一个老婆和一个妹妹。

    每当亚历山大去见箬莎,索菲娅总是会紧紧跟在他的身边,然后像防贼似的死盯着箬莎那明显挺拔俏丽的身影,她走到哪她跟到哪,她说什么她就仔细听着,虽然大多数时候索菲娅其实听不懂箬莎说的都是什么,但是却还是固执的站在亚历山大一边,严防死守绝不含糊。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箬莎的报复。

    亚历山大很怀疑自己身边的女仆都已经被箬莎收买了,或者谈不上收买,她们原本就是莫迪洛家的仆人。

    总之只要他找借口支走其他人想和索菲娅单独在一起,过不了多久房门就一定会被敲响,然后箬莎就笑容满面的出现在门口,至于拜访的理由有很多种,从关心哥哥的生活起居到了解他的学习进度,从科森察的近况到阿格里的未来,总之是不会让刚刚想稍微亲热一下的两个人消停。

    这种明争暗斗的结果就是亚历山大不厌其烦的被夹在中间,而且还必须经常为她们排解各种因为鸡毛蒜皮都可能会爆发的冲突,

    而以对这两个人了解,亚历山大并不以为一旦真的冲突起来会是什么小事,至少索菲娅已经又把她的短弩装备上,一想到她可能会因为一时恼火就不管不顾的用上那玩意,亚历山大还真是不敢掉以轻心。

    而箬莎也并不让他省心,借着如今那不勒斯忽然时兴起来的一股略微带着点中性风尚穿着打扮的风潮,箬莎换上了更加简便大方的裙装,她抛弃了那些看上去华而不实的各种裙边丝衬,更是用一种当下流行的古希腊风般的方式用一条珍珠环把满头金发紧紧束在了头顶,不过这些倒没什么,可看到她又拿出轻弓开始练习,亚历山大就觉得有些不妙了。

    对这种两个人之间完全是没事找事的胡闹,亚历山大开始还能忍着,可时间一长他终于忍不下去,最后不得不向莫迪洛提出要在外面找一处房子的想法。

    对索菲娅原本就不是很喜欢的乔治安妮认为是这个吉普赛女人在怂恿儿子搬出去单过,而且这个女人似乎还对自己的女儿有敌意,这让伯爵夫人就更讨厌索菲娅。

    莫迪洛却不太在意,他只是告诉亚历山大他在桑塔露西亚海湾的山顶上有一处小别墅,是夏天避暑用的,虽然现在已经进入了秋天,不过那里的风景还不错。如果他喜欢就可以搬进去,至于住多久都没有关系。

    亚历山大没有拒绝伯爵的慷慨,他知道如今正是他与伯爵之间的蜜月期,俩人之间看似不错的关系暂时还是很稳定的。

    杰姆斯的粮队已经走了快一个星期,同时各种各样关于战争的消息也从北方传来,大多都是些好消息,联军又攻克了那座被法国人防守盘踞的堡垒,或是又有哪个法国将领不得不放弃抵抗,向联军投降。

    这些消息让那不勒斯人欢欣雀跃,虽然是国丧,可人们还是走上街头庆祝了一番,以表示对法国佬的憎恨和联军的敬意。

    而这些消息中,每一次都会或多或杀的提到贡萨洛·德·科尔多瓦的名字。

    联军的好消息却未必是莫迪洛喜欢的,亚历山大看得出来,听到这些捷报伯爵的情绪不是很高,很显然他对没有能够阻止法国人的溃败很是不快。

    亚历山大的日子也有点不好过,因为担心他与贡萨洛之间可能会产生的矛盾,原本决定由贵族院为他进行的领地纹章认可仪式被取消了,他只能单独一个人在纹章官见证下由那不勒斯贵族院一个次等小官办理各种手续,当他把一个与其他大多数家族的盾形外衬截然不同的三角形外衬图案拿出来时,那个小官不由一愣,然后有些茫然的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纹章官。

    纹章官是个已经须发皆白的老人,他因为高度的近而不得不随时用手里拿着的一面放大镜对着四周照来照去,所以当亚历山大把要备案的纹章图案放在桌上时,这位纹章官立刻以审视军事地图般的姿态掏出放大镜看了起来。

    一个等边三角形,上端尖利的锐角十分夺目,三角形中是一个正喷发这扭曲蒸腾的火焰的太阳。

    三角形的三个边角中都是空空如也,这多少显得有点寒酸,不过这也是一些新晋贵族们不得不面对的尴尬现实,虽然这个时候还没有“三代出一贵族”这句话,但是没有底蕴和时间沉淀的新贵们总是被人毫无差别的视为暴发户,却是任何时代都不可避免的。

    纹章官虽然很奇怪为什么亚历山大要把自己的家族徽章标新立异的设计成三角形不是最常见的盾形,但是他在询问了一些最普通的问题后,又例行公事般的翻阅了一下那不勒斯王国历代纹章官编撰的纹章鉴本,然后就宣布这个纹章是可以得到允许的。

    小官很快就办好了各种如注册商标般的手续,当亚历山大在这份做为那不勒斯官方备案的图样上按下整个手印时,阿格里的贡布雷家族就在这个房间里无声无息的诞生了。

    到了这时,至少在法律上,阿格里才算是真正成为了亚历山大的领地。

    而对于如此一个本应激动人心的时刻,亚历山大在走出贵族院时却没有任何反应,看着那些早就等在外面迫不及待的手下们,他只是随意招招手示意他们上马,然后带着他们向瞭望哨前进。

    酒馆老板早已经接到了消息,所以他今天没有招待其他客人,看到亚历山大一行人到来,他就走过去稍微弯了弯腰算是行了个礼,然后就招呼着老婆给所有人上酒。

    “巴尔,我上次说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马希莫喝了第一口酒之后就开始迫不及待的追问起来“你可是认识不少人,那些人整天在你的酒馆里打架斗殴破坏东西还不给你酒钱,难道这个你能忍吗?”

    “说的好像你给过我酒钱,”酒馆老板低声骂了一句,然后他在围裙上擦擦手坐了下来“大人,我知道你让马希莫找我干什么,不过说句实话,现在可没人敢跟着你。”

    “哦,”亚历山大不以为意的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原因,教训了贡萨洛的侄子就是这种结果“也就是说如果我能过了这一关,你们还是愿意跟着我的,是吗?”

    “当然,有钱赚总是好事,”酒馆老板点点头,不过他的眼神里却满是不信,而且还有点疑惑“不过我不太明白,你手下不是已经有一批波西米亚人了吗,为什么还要找这帮人。”

    他习惯的看看四周,虽然今天没有其他客人,可他也忘不了那些常客都是些什么德行。

    “我需要这些熟悉那不勒斯的人,”亚历山大没有细说,事实上他的确是在招手人手,而且是很有针对性的专门找如在瞭望哨这种地方整天厮混的当地人“马希莫说的对,与其让他们无所事事的在你的酒馆里胡混,不如让他们为我干活。至于你,我听说你在接这个酒馆前当过那不勒斯的巡逻队长?”

    “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了。”酒馆老板瞪了眼马希莫,似乎为他多嘴多舌有些不快,可语气当中那丝骄傲还是被亚历山大捕捉到了。

    “我现在已经有了领地,”亚历山大继续说“所以如果你们给我干,我同样可以给你们土地,将来你照旧可以继续开酒馆,同时还可以当你的地主。”

    “当地主,”酒馆老板满是疙瘩的脸上微微颤抖了一下“大人你是说我可以每年有自己的收成?”

    “只要你按时向我交税就行,”亚历山大点点头“如果你表现的好,我也可以考虑让你的后代继承土地,而不是等你死了土地就收回到贡布雷家。”

    “这样啊。”酒馆老板的脸抖得更厉害了,他已经有些坐不住,在含糊的招呼一声后就匆匆跑到角落里和老婆商量起来。

    “大人,你要让他的孩子也继承土地?”马希莫诧异的看着亚历山大。

    “放心我给的起,”亚历山大轻轻擦着手上还残留的墨迹“难道你认为阿格里就是我们的一切了吗?”

    马希莫略微张嘴,这是他第一次听亚历山大这么明白的流露出对未来的野心。

    “马希莫,我也曾经对你许诺过,而现在你已经是那些那不勒斯教会里的大人们的客人,”亚历山大打量着这个他熟悉的酒馆“当初我和乌利乌刚到那不勒斯的时候穷困潦倒,除了身上的衣服连几个铜币都没有,可如今我是阿格里的领主,你认为这一切我是怎么创造的?”

    修道士愣了愣,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只是现在亚历山大自己提出来,他才忽然意识到这的确是个太奇怪的事了!

    一个除了个仆人和身上衣服几乎一无所有的人,却在短短的时间里成为了那不勒斯尽皆知的大人物,人人都说这个人有用不完的好运气,但是只要回头想想就会发现,这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运气好?

    直到走出瞭望哨,马希莫都在一直琢磨这个看似简单,却越想越让他平静不下来的问题。

    9月22日,就在那不勒斯国王斐迪南驾崩停灵那不勒斯主教大教堂的15天之后,按照教规,国王的棺枢被抬上马车,在那不勒斯大主教团的引导,和所有贵族的护灵下,由王室卫队的保护着绕大教堂一周,然后安置在已经准备好的大教堂后的石制棺龛中。

    随着沉重的石门关闭,短暂得几乎让人来不及回味的斐迪南时代结束了。

    现在人们终于可以公开的讨论关于未来国王的问题了,很多已经迫不及待的贵族甚至等不及可怜的前王后坐进马车,就纷纷把她扔在一边赶着去向腓特烈表起了忠心。

    而年轻的寡妇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那些人去巴结她死去丈夫的叔叔。

    “陛下,”一个随从小声说“有位贵族希望能觐见您,不知道您是否允许。”

    从悲伤中清醒过来的王后诧异的看看随从,然后向他身后远处望去,见到了远远被几名仆人挡在路边的一个年轻人。

    这是个很陌生的年轻贵族,虽然他那头红色的头发和颇有棱角的脸型看上去很吸引人,但王后还是对他没有什么印象。

    王后有些奇怪,对自己如今的处境她不是没有预感。

    其实早在斐迪南病重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如今这种可能,不过现在她还来不及考虑是不是该趁着腓特烈还没登基时候,就离开那不勒斯这块伤心地,也免得让别人看着她心烦。

    所以见到这个忽然出现的年轻贵族,王后有些因为不知道他的目的而拿不定主意。

    年轻的前王后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很尴尬,从被人尊崇的王后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寡妇,因为没有诞下子嗣,她甚至连继续留在那不勒斯都不太可能。

    虽然还没有人公然说出来,或者连个暗示都没有,但王后已经能察觉到王宫里那些侍从仆人们态度的微妙变化。

    甚至连以前显得最为忠心的宫廷总管,都用婉转的方式向她表示,她要求在葬礼上穿戴的某件首饰,因为是“属于王室的珍贵财产,而且过于艳丽,所以不便于在这种时候拿出来使用”为理由,而拒绝了她的要求。

    这样的羞辱让王后几乎崩溃,但多年来养成的骄傲却又令她不甘。

    只是接下来的窘迫再次打击了她。

    在斐迪南死后她才发现,她的丈夫生前很不擅于理财。

    即便逃亡期间依旧穷奢极欲的享受,让斐迪南的钱袋子很快相形见绌,即便是回到那不勒斯之后有所好转,可他的手里依旧并不宽裕。

    可就是这样,斐迪南也没有稍微节省一点。

    所以当王后打理她的丈夫留下来的财产时才发现,除了注定不归她所有的后冠和王宫,斐迪南自己几乎都是靠举债过日子,以致他死之后,除了一个债台高筑的烂摊子,几乎什么都没留下。

    这让这位王后不得不想办法为日后做打算,甚至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该变卖一部分东西,好作为离开那不勒斯的路费。

    所以对王后来说,一个贵族这个时候不是去逢迎腓特烈,而是要求觐见她,这未免有点太过奇怪,甚至她怀疑这是不是菲特烈设下的什么圈套。

    不过她却不能不回应,她知道现在腓特烈一定正在想办法找她的茬,如果因为猜忌而拒绝这个人,很可能就会被按上个傲慢无礼,有**为王后体统的罪名。

    “他说他是谁?”王后低声问。

    “他说自己是阿格里的贡布雷,陛下。”侍从小声回了句后,又加了上一句“陛下请允许我向您禀报一声,他就是那个为那不勒斯送来粮食的贡布雷。”

    “哦,是吗?”王后的声音略微有些变化,同时她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掠过侍从的脸。

    虽然不知道这个侍从从那个贡布雷那里得到了多少好处,才会这么为那个人尽力举荐,不过王后倒的确想起来了这个年轻人。

    不过她想到的可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而是这个人曾经在她丈夫的葬礼上与腓特烈之间的龌龊。

    这倒是让王后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点好奇。

    “那就让他过来,”王后对侍从吩咐,然后略微一顿接着又说“告诉他,不需要报上自己的阶级了。”

    侍从略微有些诧异,不过立刻躬身而去。

    而听到这个命令的亚历山大,也多少有点意外。

    做为新晋贵族,亚历山大曾经从那不勒斯的掌仪官那里学习过一些必须遵循的宫廷礼仪。

    做为阿拉贡王室分支,虽然这个时候的那不勒斯王室还没有出现后来西班牙皇室那种近乎繁琐得变态的礼仪规则,但也已经有了一套较之其他国家王室都要正规得多的礼仪规范。

    而自报阶级就是其中的一种。

    不同的阶级就要依从不同的约束规则,甚至连距离王后身前的远近都各种不同,而他这个阿格里的领主虽然名声很大,颗认真说起来只能算是贵族里的末流。

    王后又这样的吩咐,可以说正是为了体贴他这个尴尬的身份。

    亚历山大的心不由微微提了起来。

    他决定拜访这位王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之前的冲突让亚历山大知道与腓特烈注定无法妥协。

    而腓特烈很快就会成为那不勒斯的国王,这也已经是注定的事情。

    这些天他遭受的冷遇与其说是因为与贡萨洛的原因,不如说是因为腓特烈,只是之前人们毕竟还要掩饰一下,可随着斐迪南下葬,这一切也就真正暴露出来了。

    得罪了未来的国王会是什么下场,这个不需要想也能猜到。

    亚历山大并没有想要借助莫迪洛的力量,他知道如果开口莫迪洛不会拒绝他的求援,但那样从此他也会越来越难以摆脱莫迪洛的控制,于是他决定另辟捷径。

    就这样,斐迪南的妻子,出身高贵如今却身份尴尬的前王后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任何时候雪中送炭都比锦上添花更能让人难以忘记。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位王后表现的同样并不简单。

    直到站到那不勒斯前王后的身前时,亚历山大才略感意外的发现,这位新晋寡妇,比他想象的年轻的多。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五章 献金

    那不勒斯前王后乔安娜个头不高,长相也很普通,其实论起来她和死去的斐迪南还有着血缘上的关系,做为斐迪南的远方姑姑,嫁给侄子不到一年就当了寡妇,亚历山大觉得这个女人也的确够倒霉的。

    虽然穿着一身透着压抑肃穆的黑色丧服,而且头发也特意用木撑支得高高的,但这位王后看上去依旧显得没什么气势,她的脸色苍白,一双眼睛透着疲惫,甚至在开口说话时希望保持尊严的语气也不够坚定。

    不过亚历山大并不会因此就小瞧了这位王后,他知道她现在也许处境窘迫,但是同样做为阿拉贡王室后裔,这个女人未必就如外表看上去那么简单。

    “陛下,请允许我向您表示能得到您的召见的感激之情,”亚历山大躬身行礼,他的动作很规范,说起来高昂的学费也不是白缴的,至少在学校里这几天他多少还是学到点东西的“斐迪南陛下生前曾经也召见过我,虽然我有幸能觐见他的时间并不长,但是那依然是值得我最荣耀的事情之一。”、

    乔安娜点点头,按规矩她在刚刚觐见的问候之后就没有必要再多说话,甚至这种觐见往往开始也就意味着结束,做为君主她需要做的只是站在那里听臣子说上两句无关痛痒的赞美之词,然后就要鞠躬退下。

    可现在乔安妮对这个年轻人因为有些好奇,就想要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觐见自己。

    而且她会有这想法,也是因为多少清楚亚历山大与腓特烈之间的矛盾,对这位前王后来说,因为际遇的变化而产生的不甘于愤懑,让她隐隐有种只要是腓特烈的敌人,就是她朋友的冲动的想法。

    “那么,就是你为那不勒斯带来了粮食?”乔安娜问了句很没意义的话,不过这种时候也只能说这些,她不能轻易表露任何对腓特烈的不满,更何况这是个陌生人。

    “这是同样值得我感到荣耀的事情,”亚历山大再次行礼,虽然这频频弯腰直起让他觉得厌烦,可他的动作却是一丝不苟,因为他知道王后这时候应该正仔细观察着他,对如今这么敏感的女人来说,哪怕一点点的怠慢都可能会引起她的不满,他可不希望好不容易制造的机会就这么跑了“当时我认为这样就可以为斐迪南陛下尽一份力量,也可以得到陛下的赏识,可我没有想到会是如今这样的结果。”

    亚历山大的话让乔安娜的眼角微动。

    “这样的结果也是可以的,亲王同样会赏识你,也会酬劳你为那不勒斯做出的贡献。”王后依旧谨慎的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猜对了,可这个年轻贵族对腓特烈的不满的确是溢于言表的。

    亚历山大觉得有点厌烦了,他对这种绕来绕去说了半天却都是废话感到讨厌,而且他相信乔安娜也应该能猜到他是个什么态度了,所以他决定干脆把话挑明:“陛下,之前我希望能得到斐迪南国王的赏识,这种想法现在依旧没有改变,而且到了现在我更希望能为您做些事,这也是我向先王表示敬意。”

    乔安娜诧异的看着亚历山大,她没想到这个年轻贵族会如此大胆的直接说出这些话。

    这虽然不是宣誓效忠可也是很大胆的行为,毕竟放弃未来的国王而向一位过气王后示好,这怎么看不是很明智。

    “那么你准备为我做什么?”乔安娜依旧不动声色,告诉自己必须小心,哪怕这个人如此明显的表示了对腓特烈的恶感。

    “陛下,请原谅我的失礼,我希望能向您献上一份微薄的仪金,做为我对先王和您无比崇敬的表示。”

    乔安娜先一愣,接着脸上一下红了。

    当发现斐迪南糟糕的经济状况时,这位王后差点疯掉,她怎么也没想到丈夫如今不但一无所有甚至债台高筑欠下一屁股账,那些数额巨大的借据副本让她当时昏厥过去,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成为第一个因为无法偿还债务被人扫地出门的那不勒斯王后,乔安娜几乎差点和丈夫一样疯了。

    但是作为王后的骄傲却又让她必须支撑起场面,哪怕她知道也许很快她就要因为连仆人的薪水都付不起而不得不遣散大批人手,可她还是尽量维持排场,因为不论是骄傲还是身份,都不允许她退缩。

    只是这个窘迫处境被人点破时,因为羞耻和屈辱造成的打击,立刻让她满面通红,甚至看亚历山大的目光都变得犀利起来。

    难道这个人是来羞辱我的?乔安娜心里愤懑的想,可看着对面说完之后就主动低下头没有看她窘迫样子的年轻人,她却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从臣子那里拿献金,这哪怕是想想都让乔安娜有种恨不得立刻从这座城市里逃出去的冲动。

    这让她觉得甚至要比丈夫欠债过日子还要丢人。

    旁边的侍从也大吃一惊,他从亚历山大那里的确得到了点好处。

    与莫迪洛的交易让亚历山大的钱袋子鼓了起来,现在的他不但不再是之前那个刚到那不勒斯穷困潦倒的西西里人,相反因为掌握着对那不勒斯人来说至关重要的粮食资源,已经可以用富足来形容了。

    所以他给那个传话的侍从塞了个很大的钱袋,只是即便这样,侍从还是被他的话吓到了。

    “这太失礼了,请注意你的言行。”侍从走过来向乔安娜匆忙鞠躬,同时挡在亚历山大面前,他已经决定立刻把这个人赶走,哪怕忍痛把钱袋还给他,也再也不能和这个人有什么牵扯,否则可能这份差事都要丢了。

    亚历山大没有理会侍从,而是抬起头看向依旧脸上涨红的乔安娜,他说:“陛下,请您不要误会,这只是我对先王的崇敬表示,没有任何无理的意思。”说到这他的声调略微加重“而且我认为您有义务收下这笔钱,因为做为那不勒斯的王后您需要承担的责任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这笔钱对您来说绝不是享受而是更大的责任和负担。”

    乔安娜通红的脸上略微好看了些,她当然知道这人说的这些话纯粹是扯淡,但是不论是蹩脚的借口还是他所说的承担别人无法比拟责任的这些理由,在乔安娜听来至少都顺耳的多。

    王后犹豫了一下,终于示意侍从退下,然后她第一次向前主动迈出一步,略微抬手示意亚历山大不必再鞠躬。

    “你说的义乌和……责任,都是指什么?”乔安娜问。

    亚历山大暗暗吐了口气,虽然有把握能说服这个正面临困境的新晋寡妇,不过一时间他也猜测不到这位王后究竟会骄傲和固执到什么地步,现在看来事情已经有了进展。

    “陛下,斐迪南国王是解放那不勒斯的解放者,只是这一点就足以让那不勒斯人永远记住他了,”亚历山大觉得违心话说得似乎越来越顺手了,这多少让他有点鄙视自己“而您做为他的妻子继续为那不勒斯尽力这也一定是国王的夙愿。所以我冒昧的向您献上这笔钱绝不是由您个人享受,只是希望能为您在为那不勒斯尽职的时候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后顾之忧。”

    乔安娜眼中闪过丝兴奋,自从丈夫死后她每天听到的都是坏消息,围绕在她身边的人也都是一副令人沮丧的样子,可这个年轻人却忽然告诉她,她并非就这么完了而是还能做很多事,这让乔安娜原本已经冷下去的心不由又活跃起来。

    “而你愿意在这些事情上帮助我吗?”王后很巧妙的表示了对亚历山大这些话的认同,同时也迅速给出了自己的回报。

    谁也不会愚蠢的认为别人会无缘无故的帮助自己,乔安娜知道该是自己有所表示的时候了。

    亚历山大再次微微鞠躬,然后说:“陛下,这只是我的一番心意,如果在将来您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为您尽力,现在请允许我向您告退。”

    乔安娜稍感诧异,然后就释然的点点头。

    会在这个时候在她身上下注的人,又怎么可能只在乎眼前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回报,更何况如今的她也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做为筹码。

    看着已经走远的亚历山大的背影,乔安娜手里紧攥着一份封好的文件。

    这是亚历山大临走时给她的,虽然没有看,可她知道那应该是那不勒斯一家很古老的银行里的兑票。

    早在12世纪中叶,银行就已经在意大利半岛的很多地方出现,威尼斯和热那亚这对老冤家是玩弄这种金钱游戏工具的行家,而佛罗伦萨则出现了一个以放高利贷起家,最终却成为了当时最成功的银行家的美蒂奇家族。

    这个时代的银行家依靠是当家人或整个家族在当地的信誉招揽顾客,虽然难免有些人会做出些坑人的举动,但大多数银行家还是能保持一个足以让人尊重的好名声的,因为名声对他们来说就是能不能让家族事业继续下去的保证。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这个时代的人不太信任外乡人开的银行,他们更愿意去那些知根知底的本地商人的银行里存钱,或者是干脆把钱交给自己参与生意的行会,这样不但在行会里能拥有一席之地,更能每年到期从行会里抽取红利。

    莫迪洛这个人并不吝啬,至少在购买粮食这件事上他很慷慨,或者说他觉得花上一笔钱为自己能重新在那不勒斯人心目中塑造一个拯救者的好名声很划算,所以当初从箬莎那里得到消息,知道亚历山大控制了阿格里,然后可以为他提供足够多的粮食时,他只是略微算了算需要付出多少佛洛林之后,就慷慨的答应了下来。

    莫迪洛的这笔买卖做的的确很划算,他不但挽救了自己的名誉,而且还成功逆袭成为了贵族院的领军人物,至于那不勒斯人需要的粮食,他当然也不可能自己一个人掏钱,事实上除了第一批粮食他破费了一大笔之外,后来的粮食都是由那不勒斯人自己掏钱买的。

    而他借着这机会,很快就在那不勒斯的粮商行会里找到了几个很不错的代理人,然后就干起了暗中操纵粮价的勾当。

    这笔买卖做的实在划算,这也是莫迪洛对亚历山大虽然心有疑惑,却又始终迟迟难以下结论的原因之一。

    如此贴心趁手的年轻人,不要说是外甥,就是儿子也未必这么让他满意了。

    当然对莫迪洛来说,垄断那不勒斯的粮食市场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他更在意的是如何能实现心中那伟大的计划。

    另外,他那些让人们又恨又怕的银行家们,有着某种本能的警惕。

    莫迪洛始终相信那些银行家除了金钱应该还有着更大的目的,哪怕是他们当中最没有志气的那些人,最终也不会只满足于数他们的钱。

    所以他对他们充满了谨慎与戒备,当听说亚历山大把很大一部分钱存进了银行时,伯爵还曾经好意的提醒亚历山大不要太粗心大意。

    亚历山大不知道伯爵是怎么看那些“放高利贷的”,不过他倒是知道如今意大利半岛上的银行业已经很完整,特别是如威尼斯那种似乎天生就是出商人的地方,更是发展迅速。

    甚至其中很多定下来的各种规则,即便是过了几个世纪,也依旧是被银行业视为典范的行业准则。

    不过亚历山大会把大笔的金钱存在银行,却不是纯粹为了方便,而是考虑到更多的东西。

    与贡萨洛的冲突并没有让亚历山大有太多顾忌,因为贡萨洛毕竟是阿拉贡人。

    但是腓特烈即将继位这件事却引起了他的警惕。

    亚历山大不觉得腓特烈会是个宽宏大量的人,所以他必须为可能会出现的危机做准备。

    亚历山大相信如果腓特烈不是个疯子,就不会愚蠢干出公开吞并阿格里这种傻事。

    因为虽然由那不勒斯册封,但亚历山大领有阿格里,与完全被那不勒斯吞并依然是不同的。

    甚至整个南意大利的各方势力,都不会允许那不勒斯独自占有阿格里平原。

    事实上如今亚历山大领由阿格里,与当初科森察做为阿格里的守卫者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亚历山大对阿格里的统治要比科森察更加直接有效。

    所以亚历山大不相信腓特烈会做出那么笨的事来,除非他已经准备好,要冒着与包括塔兰托在内的南意大利各个城邦发生直接冲突的危险。

    但是不动阿格里并不意味着腓特烈没有其他办法。

    至少如果他甘冒受人诟病的风险决定没收亚历山大的财产,只这一个办法就足以把亚历山大打回原形。

    波西米亚人,科森察人,还有那不勒斯人,正是藉由那些钱,亚历山大才能在维持着现有这些手下的同时,迅速从阿格里那个偏远地方向那不勒斯渗透。

    而当他让马希莫在当初带领粮队刚刚进城,毫不吝惜的在瞭望哨大把大把撒钱的时候,他口袋里除了从科森察借来的一笔不多款子外,几乎已经一无所有!

    亚历山大的冒险成功了,他在那不勒斯面临饥荒的时候,用小麦换来了足够让任何人眼红的财富。

    不过他也知道,正是因为这个,他也已经成为某些人眼中的钉子和肥肉。

    至少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腓特烈是肯定愿意咬他一口的。

    正是出于这种种考虑,亚历山大决定把他的大部分钱都存进一家看上去还算信誉不错的银行。

    王宫中,乔安娜王后看似轻松,可实际心中暗暗紧张的坐在一扇半敞的窗户边,她的目光时不时的瞥向院子里,每当看到有人经过就立刻露出注意的神情,但接着却又略显失望的微微塌下肩膀。

    从王宫回来之后她就命令人去兑现那笔钱,虽然那笔钱的数目并不是很多,可已经足够暂时解决她眼下的燃眉之急了。

    她需要用这笔钱为她的丈夫偿还债务,哪怕不能一次还清也没什么,因为乔安娜相信如果那个贡布雷不傻,就应该明白不可能用这么笔钱就能得到她的信任。

    只是派出去的人已经走了很久却依旧没有回来,这让乔安娜有些心里忐忑起来。

    她相信她的人不会携款逃跑,那么就一定是那个债主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终于,她派出的人匆匆出现在了院子里,当那个人来到已经露出焦急神色的王后面前时候,他略显神色古怪的拿出了那张兑票。

    “发生了什么?”乔安娜惊讶的问。

    “陛下,那个人不肯接这钱,”手下奇怪的回答“而且他还提出个要求。”

    “他要干什么?”

    “他说要见这张兑票的主人。”

第七十六章 逆鳞

    亚历山大颇为意外的的看着站在面前的王后贴身随从。

    当他听说王后派人来见自己时,他多少有些奇怪,虽然在如今这种时候向王后献出献金这种事也许恰好博得了王后的好感,可如此迫不及待的就派人来和自己联系,未免显得有些太不矜持了些。

    这让亚历山大甚至以为是对方吃上了甜头,准备得寸进尺了。

    不过当听那个随从说完来意后,亚历山大的诧异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浓重。

    而且这个诧异中还包含了一股愤怒。

    这是因为那个随从给他带来了某个他从不认识的人的口信,而这个口信里居然提到了索菲娅!

    虽然随从没有明说,但亚历山大已经知道那个人应该就是令乔安娜陷入颇为窘境地步,斐迪南生前欠下大笔债务的那个债主。

    当乔安娜派人用亚历山大给她的那张兑票还债时,对方却很意外的拒绝了这笔钱,而且十分大方的宣布那些钱做为向王后表示敬意的小小礼物,然后就当着那个随从的面一把火烧掉了一大堆斐迪南当初签下的借据。

    这种慷慨的举动当时就打动了那个随从,所以接下来双方在相谈甚欢之后,那个债主很轻易的就打听出了王后身边多了一位同样慷慨大方的资助人。

    然后对方忽然提出了一个古怪要求,就是希望能经由王后介绍,认识一下阿格里的贡布雷大人。

    乔安娜虽然更加奇怪那个人的举动和目的,但对方烧掉借据的举动也实在是深深打动了她,或者说是因为能省下那么多钱而高兴,所以在听到随从带回来的这个要求后,她只略微就同意下来,然后派随从去找亚历山大,她希望这件事能尽快解决,然后才能让她一心一意为将来做打算。

    只是让乔安娜略微有些奇怪的是,据随从转述,那个债主在提出希望见到亚历山大的同时,还提出了个多少有些荒诞或者说显然是十分失礼的理由,那就是希望两人见面时,亚历山大能带着一个叫索菲娅的女人。

    乔安娜立刻嗅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不过这时候她却顾不上什么了,虽然这么干让她觉得多少有损身份,她还是吩咐随从把这个消息带给亚历山大。

    而亚历山大在听到随从带来的口信后,果然愤怒了!

    他对那个随从的态度瞬间冷淡下去,毫不掩饰的怒气让随从既气愤又无奈,以致在尴尬中告辞离开时,他没有听到亚历山大再吐出一个字。

    这让随从略感失望的觉得,也许王后从这位资助人那里再也不会得到一点好处了。

    亚历山大的确有些后悔为乔安娜掏了那么一笔钱,他原本的意思自然是希望能趁着这位王后落魄的时候成为她的恩人,这对他将来一旦与腓特烈的冲突就会埋下一个棋子,也许在关键时刻这颗棋子能发挥出乎意料的威力。

    但现在看,这个乔安娜和她的丈夫一样是个目光短浅的女人,这从她一听说对方烧掉借据就不惜屈尊降贵的成了为别人传口信的就能看出来,很显然,这个女人对金钱的过分看重,让亚历山大觉得注定不会有什么大的作用。

    而真正引起他愤怒的,还是那个人提出的要求。

    让他带着索菲娅,这是要干什么!

    对亚历山大来说,索菲娅是他在这个时代的安慰,同样更是与他一起度过那段苦难日子的伴侣。

    每每想到两人失散的日子,亚历山大都是愧疚的,虽然索菲娅现在看上去快乐,但是他能想象当自己不在她的身边时她的那种彷徨不安,这从即便到了现在她依旧会经常毫无意识的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似乎怕他会凭空消失的小动作上就能看出来。

    亚历山大始终没有询问过她在失散期间都遭遇过什么,是怕触动她内心那可能会导致她崩溃的伤痕。

    索菲娅是亚历山大不能碰触的禁忌,但是现在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却突然毫无顾忌的碰触了这个禁忌,甚至还提出了那种令他愤怒的要求。

    亚历山大不记得王后随从离开时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了,因为为了这件事他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对乔安娜看来也要另有一旦估计了。

    房门轻轻打开,索菲娅如狸猫般悄悄走到亚历山大身后,只是她没注意她的身影已经完全暴露在旁边一面很大的镜子里,所以当她正准备伸手蒙住亚历山大的眼睛时,亚历山大已经忽然转身,在索菲娅因为受惊发出尖叫时,双手一拖就把她举了起来!

    索菲娅的双脚立刻在空中一阵蹬踹,脚上的软布鞋尖不停的踢在亚历山大的小腹上,同时她双手紧紧按着亚历山大的肩膀,嘴里发出略显沙哑的不断笑声。

    亚历山大轻轻托举着索菲娅,抬头看着她笑嘻嘻的样子,然后慢慢把她放下来,却让她的脚踩在自己的脚背上,然后又微微用力让她踮起脚尖和自己近乎相同一般的高。

    “索菲娅,我们将来会走得很远很远,去那些我们都从没到过的地方,你会看到更多的东西和人,”亚历山大捧着索薇娅的脸颊仔细看着她的大眼睛“你记住,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我曾经失去过你一次,可我不会让自己失去你第二次。”

    原本笑眯眯的索菲娅慢慢收起了笑容,她很认真的点点头,然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懂的方式发出一连串的单音,看着亚历山大时不时的点头,憋眉,或是不同意似的先摇头,然后在她轻轻亲吻他一下后就又点头同意的样子,索菲娅发出欢快的笑声。

    直到索菲娅玩腻了,她才蜷着身子倚靠在亚历山大怀里慢慢睡去。

    而亚历山大则揽着女孩柔软的身子坐在面向海湾的长椅里,让她尽量躺得舒服些,同时望着栏杆外淡蓝的海湾默默出神。

    这是桑塔露西亚海湾山顶上的别墅,因为之前是用来避暑的,所以整座别墅建造得很是通透,譬如现在这个房间,整整一面墙都只是由几根罗马柱支撑的全空设计,柱子间薄薄的白纱把房间与外面的露台隔开,而和房间一样宽大的露台直接从二楼探出很远,在下面由几根更加粗壮的大理石罗马柱支撑起来。

    这座莫迪洛送给他的别墅并不很大,而亚历山大却十分喜欢,因为在这里他可以不受打扰的和索菲娅度过每一天的悠闲时光,这是因为他知道很快就要有事让他做了。

    贡萨洛领导联军早已经越过曾一度受到法国人威胁的罗马城,进入了上意大利十分深远的地方,法国人的局面变得越来越糟,莫迪洛的计划似乎并没有起什么成效,这从伯爵变得越来越难看的脸上可以看出来。

    莫迪洛已经向他提出要他再准备一批粮食运往北方想法,而且在话里隐约透露出希望这次由他亲自带队押送。

    很显然,那个杰姆斯·哥伦布让莫迪洛很失望,根据派出去的人带回来的消息,杰姆斯的运粮队一路上都很不顺利,大部分粮食都因为种种原因丢失了,而最终因为“遇到不走运的抢劫”落在法国人手中的那一部分,根本不够帮正陷入困境法军度过难关。

    这让莫迪洛很恼火,可却又没有办法,他不能派出自己人帮那个哥伦布,更不能轻易离开那不勒斯,随着腓特烈距离加冕越来越近,莫迪洛必须为自己的处境着想。

    这么一来能完成这件事的,似乎只有亚历山大了。

    亚历山大不但有粮食,而且还有一支虽然人数不多,但足以能应对各种危险的波西米亚人军队,而且莫迪洛也知道他正大把大把的花钱招揽人手,更重要的是亚历山大即便离开那不勒斯也不会引起太大关注,毕竟他现在还只是个小地方的小领主。

    亚历山大原本是不准备带着索菲娅去北方的,但是乔安娜带来的消息让他改变了主意。

    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的女孩,亚历山大低头在她光滑如丝的发鬓上轻轻吻了一下,索菲娅就立刻像头小猫似的拱了拱脑袋,然后双腿微微一收,向亚历山大怀里挤了两下继续睡去。

    亚历山大微微一笑,轻轻把索菲娅放在长椅上,然后他的脸上慢慢挂起一层冰冷。

    他穿过走廊推开尽头一扇木门走进房间。

    这间屋子背向港湾,因为太阳照不到,即便是白天也略显阴暗。

    亚历山大走到靠墙的一排木架前,从架子上拿起一支火枪。

    轻轻一扣,撞锤敲击发出的清脆响声在房间里响起。

    火枪制造的很特别,和当下几乎是完全平直的握柄不同的略微下弯的手柄看上去就像烤熟的兔子腿,为了保持平衡而在握柄尾部镶装的一个原形铜制配重头闪着黄色光泽,而半埋在挖出了一道深浅正好的凹槽里的枪管,看上去更是和下面的托木似是融为一体,而不显得那么突兀。

    不过真正重要的,是枪尾端原本只是简单用铁钩弯曲弹出的简陋击锤已经变成了一套看上去颇为复杂的机括装置。

    舌形咬口的尾锤代替了之前简陋的铁钩,一小块燧石就紧紧夹在尾锤的舌缝里。

    撞锤前段一片铁片像个小小的砧板磨得很平整,以保证燧石撞击上时,能顺利的击打出足以能点燃药槽中药料的火花。

    这是一件经过了改造的火器,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过这种东西。

    一件制造得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的杀人工具!

    亚历山大觉得叫它“燧发枪”应该是不会有人抗议的。

    再次扳动枪机,感觉着舌形撞铁扣紧时略显用力的劲道,亚历山大忽然平端火枪对准前方。

    从决定把燧发枪带入这个时代开始,他虽然曾经已经几次使用这个武器,但是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想要杀掉一个人!

    虽然不知道那个自称来自尼德兰的人是干什么的,但是那人无疑已经彻底激怒了他。

    亚历山大从架子旁的布袋里拿出几个小包,那是为燧发枪配制的弹药。

    还是在阿格里的时候,他就开始利用不多的资源制造这种能供波西米亚人使用的燧发枪,尽管造出的数量实在是有些可怜,但是亚历山大并不气馁。

    把枪和弹药收拾好,亚历山大披上了件深色的披风,好在因为正是国丧期间,整个城市都像罩上了丧服,大街上到处都是一片黑色,所以他这个打扮丝毫不会引起注意,而且可以隐藏得很好。

    回到之前的房间,看着依旧还在沉睡的索菲娅,亚历山大走过去轻轻亲吻了下她的脸颊。

    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决定由自己解决这件事,而不让索菲娅卷进来。

    亚历山大从后门悄悄离开了房子,从山顶别墅到那人和他约定的地方还有很远。

    他并不在意乔安娜知道自己去找那个人这件事,因为不论是他的献金还是那个尼德兰人的债务,对乔安娜来说都是很不光彩的事。

    以她现在处境,如果不是太愚蠢就不可能会主动让别人发现她和即将发生的谋杀有关。

    没错,亚历山大决定杀死那个人!

    “尼德兰来的客人,”这是乔安娜的随从告诉他的关于那个人的情况“是有着大笔金钱和一个庞大船队的富人。”

    亚历山大并不在意那个人是不是有钱,他愤怒的是那个人给他带来的消息里明显暗示与索菲娅之前的经历有关,这就让亚历山大动了杀机。

    那个人定的见面地点并不令人意外,就是那位奥尔迦拉夫人的宅子,之前亚历山大在那位夫人家中干的事早已经在整个那不勒斯传开,这也让奥尔迦拉夫人的名声显得更大了。

    亚历山大的披风里挂着个他让人特意定做的枪套,枪套的开口是倾斜向下的,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弹丸从枪膛里掉出来,或是因为夯得不够结实松动漏火。

    他并没有想过要刻意隐藏行踪,而且他知道既然对方把地点定在奥尔迦拉夫人的家里,那么就肯定会有人知道这次会面。

    亚历山大只想制造一个能让他理所当然的开枪,而又不会让别人抓住把柄的机会。

    至于那个人为什么要见他,他并不打算深究。

    奥尔迦拉夫人的家里依旧宾客如云,只是如今人们在这里谈论最多的已经不是风流韵事,而是即将到来的加冕礼。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个谣言莫名其妙的在坊间人群中传开了,那就是腓特烈似乎怀疑他的妻子对他不忠,因为这个,这位未来的国王似乎正有意另谋一桩美满姻缘。

    这个谣言来得颇为突然,让很多人在意外之余又不禁浮想联翩。

    而亚历山大在刚刚听到这个谣言时,想到的第一个可能散布这个谣言的人,就是那个塔兰托的埃利奥特。

    毕竟当初腓特烈试图迎娶箬莎的想法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而埃利奥特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更凑巧是,他也是反对者中的一个。

    现在看来,埃利奥特想要破坏腓特烈这个打算的手段倒是颇为新颖,至少这个谣言要是让腓特烈的老婆,如今正在自己领地上平叛的亲王夫人听到,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很值得猜测一番的。

    不过亚历山大现在关心的并非这些,他在仆人的带领下顺着侧面的楼梯走上二楼,当走到之前他到过的奥尔迦拉夫人卧室门前时,他看到那位原本风情万种的名媛,正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等着他。

    “大人,您请进去,”奥尔迦拉夫人向旁边挪了挪低声说“我的主人正在里面等您。”

    奥尔迦拉的这句话让亚历山大的心抽动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没有带索菲娅来是对的。

    他不愿想象索菲娅在那个人身边时是什么情景,更不想让索菲娅见到他后想起那些可能不堪回首的事情。

    亚历山大暗暗抚摸了下披风下的火枪,同时他另一只手触到了剑柄。

    在这种混乱的时代,很多人为了防身会在衣服里面穿上细密的内甲,而火枪对付这种内甲未必就完全有效,这个时候就要靠锋利的刀剑来解决问题了。

    房间里很安静,那种他曾经闻到过的奥斯曼水烟的独特味道依旧飘荡在其中。

    亚历山大让自己的心尽量平静下来,他之前不是没杀过人,不过这一次要杀的可能更重要些。

    一个人影出现在幕布后面,随着幕布掀起,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是个看上去长得很精神的中年人,或者还多少称得上英俊,而让亚历山大注意的,是他那看上去和大多数当地人都略显不同,更加白皙的皮肤。

    “见到您真是很高兴,贡布雷大人,”那个人声调略微有些奇特,当他站在面前时,亚历山大才发现他的肩膀似乎又一边略微塌下去“希望你不是来杀我的。”

第七十七章 格罗根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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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披风微抖,亚历山大的手瞬间握住了披风下的火枪枪柄。

    “嘿,我建议我们大家都小心点,”那个人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向亚历山大摊开了双手“请相信我对你没有恶意。”

    在这人说话时,亚历山大仔细打量着他,然后他发现这人的腿似乎也有点问题,当他向后退开时,原本就向一边倾斜的肩膀会随着右腿迈动更加剧烈的晃上几下,这让他站稳之后为了保持平衡会尽力向另一边动一下身子,那样子看上去很吃力。

    不过尽管身有残疾,但是这个人长得却颇为英俊,白皙的皮肤配上略显淡色的眼睛,一副显然经过精心修饰,而且抹过上好精油的胡须在灯光下油光发亮,这让他看上去很精神,而他现在正面露微笑的看着亚历山大。

    “你是谁?”亚历山大并没有因为这个人身上的残疾放松警惕,当听到这人揭穿他的心思时,他已经迅速向房间四周看去,但是除了他们两个人,却没有发现还有其他人的踪影。

    “我想你肯定有什么误会,”那个人并没有急着通风报信,而是用奇怪的神色打量着着亚历山大,他目光中透出少许诧异,好像虽然猜到了亚历山大的心思却依旧觉得很意外似的“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对索菲娅是没有做出……”

    亚历山大从披风里拔出了火枪,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怒火说明了心中更加可怕的愤怒:“闭嘴,不许你叫她的名字。”

    “你疯了?”男人愕然的看着压力山大,如果是刚才他还带着些轻松调侃,可现在他的确是感到意外了“你就这么对待一个帮你照顾了女人的朋友?要知道这简直就是忘恩负义,即便是异教徒也不会比做的更卑鄙了。”

    “那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比这个更卑鄙的举动。”

    “咔~”

    随着机簧搬动,亚历山大把枪口对准了这个人。

    “我不会让你成为索菲娅的噩梦。”

    “等等!等等!”男人大喝着,他伸出双手挡在身前“我没对那个女孩做过什么,难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没做过什么?”亚历山大不由反问,他心里当然希望猜测的那些东西不是真的,即便知道这个人是为了阻止他开枪还是不由略微一顿。

    “你当然知道,只要你不太蠢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个,”男人原本轻松惬意的脸上这时多少有些狼狈,这和他之前想象的完全不同,特别是当看到亚历山大拿出火枪时,他的确是被吓住了。

    不过,接着他的神色就显出一丝古怪,他似乎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多少有点无奈,然后他才好像恍然大悟似的盯着亚历山大。

    “请原谅,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还没和那个女孩……”他说着伸出右手摇了摇手指“我想你明白我要说什么,不过这实在让我没想到,可你难道看不出来她还是个处女吗?”

    “啊?”亚历山大知道自己的嘴一定张开了,因为他看到了对方那脸上明显透着嘲讽的笑容。

    “上帝,你以为我对那女孩子干了什么?”那人歪着肩膀动了动,也许是感觉有些累,干脆就坐了下来“好吧,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让奥尔迦拉进来和你说,要知道直到你走进门来之前,我可是都想到你会真的要杀了我。”

    那人说着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下亚历山大手里的火枪,那眼神倒是和塔兰托的埃利奥特很像。

    亚历山大在这一刻为难了。

    他知道他应该毫不犹豫的开枪,如果这个人没有被打死,他就应该再狠狠给他一刀,,然后按照之前计划的那样趁着外面的人还没进来,用早已准备好的第二柄短刀刺伤自己!

    但是现在,他却犹豫了。

    他想知道索菲娅经历了什么,哪怕那些经历再不堪也想知道,他必须知道怎么样才能抹平她心中的创伤,怎么样才能让她从那场噩梦中摆脱出来,哪怕在知道那些事情后会让他感到痛苦。

    但是他却不能去问索菲娅,他甚至不能悄悄的来这里问奥尔迦拉夫人,因为他怕索菲娅知道之后触动她内心的伤痛。

    所以当这个人提出要见他时,他决定来见这个人。

    现在一个知道那些过去的机会就在眼前,但是如果让奥尔迦拉进来,就意味着杀掉这个人的机会也会消失。

    “你不想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吗?”那人这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从桌上慢慢拿起一个装饰精美葫芦般的东西,把长长的吸嘴放在嘴里吸了一下,于是那个“葫芦”就发出低低咕噜声“还是你怕知道什么?”

    亚历山大盯着这人的脸,他承认这人的确很会把握人心,尽管他担心的并非这个。

    “让那位夫人进来吧,”亚历山大也坐下来,把火枪轻轻摆在面前的桌子上,然后用披风盖住“如果你不想冒险,就不要乱动。”

    “放心我是很珍惜生命的,”那人微微一笑,然后又优雅的端起杯子轻轻喝了口酒“其实我是准备和你好好喝一杯的,不过这也没关系,只要等我们的误会消除之后,我们可以好好喝一杯。”说完,他向亚历山大示意了一下“那么……”

    亚历山大微微点头,看着这个人扭身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拉动一根拉绳,他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你知道我也要小心点的,”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亚历山大神情间的变化“毕竟来这里的客人并非都带着善意。”

    说完,他向亚历山大古怪的微微一笑。

    这时房门轻轻敲响了,亚历山大的目光迅速瞥向门口,看到单独一人走进来的奥尔迦拉夫人,他的身子向旁边挪动了一下,但手却始终按在盖在斗篷下的火枪上。

    “夫人,请你来是因为有些事情需要问你,”那人向亚历山大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我想还是由这位大人询问更合适。”

    亚历山大暗暗皱了皱眉,虽然这话题多少有些让人尴尬,但是他却必须知道。

    “索菲娅,她到这里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亚历山大低声问。

    奥尔迦拉夫人有些奇怪的看看亚历山大,又看看那个人,在那人微微点头示意后她琢磨了下说到:“很倔强,说起来我还没见过这么倔强的女孩,我觉得她干不了我们这行儿,请原谅大人,我不是说她是个哑巴,相反她很漂亮,如果愿意也许不用几年就能成为让男人着迷的美人,不过……”

    “我是问,她的心情怎么样,还有她的身体,”亚历山大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年轻女人的话,虽然他并不会轻视这个女人,但是听她把索菲娅与她的行当联系起来,就本能的产生了反感“她受到伤害了吗,或者说,她是不是受到过侵犯?”

    当终于问出这句话时,亚历山大的目光迅速从那男人的脸上掠过,他发誓只要这个人神色间有一点暗示或是异样,都会毫不犹豫的开枪。

    “你是说她是不是被男人,对吗?”奥尔迦拉夫人脸上霎时露出了和那人之前一样的神色,她问这句话时甚至还瞥了眼亚历山大两腿之间“大人,难道你到现在还没发现她是个处女,要知道当她第一天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说到这儿,奥尔迦拉夫人忽然用饶有兴趣的腔调问了句“那么这些天你们两个都干什么了?不会是到了晚上给她唱儿歌哄她睡觉吧。”

    亚历山大知道自己脸红了,或者干脆说有点恼羞成怒。

    特别是当他听到旁边那个男人憋不住发出的咳嗽声,他就觉得也许对着这个女人来一枪也不错。

    “奥尔迦拉,看来你得离开了,”旁边及时开口阻止了一场意外发生的男人憋着笑容摆了摆手,当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时,他笑呵呵的神色渐渐消失“贡布雷大人,我想夫人的话已经足以能消除我们之间的误会了,我得承认,对你这种保护爱人名誉的勇敢举动我是十分钦佩的。

    亚历山大无言的点点头,他慢慢收起火枪,同时仔细打量坐在对面的这个人。

    不能不承认,尽管之前看似有些意外,但这个人自始至终都很镇定,即便是在面对他的火枪时,也始终能保持着他的尊严而没有惊慌失措。

    这是个冷静而又会把握时机的人,和这样的人最好不要成为敌人。亚历山大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那么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是休伯特·范·格罗宁根,”

    那人有些费力的站起来,不过当他站稳时,不论是神色还是整个人似乎都有些变化,他的肩膀依旧有些不平腿也略微不稳,但他却尽量让自己站得直些,当说出自己的姓名时,他的声音是坚定而又有力的。

    这一刻,亚历山大有种他身上的那些残疾都在瞬间毫无踪影的错觉。

    站在面前的这个人,健康有力,充满力量。

    而后,他就被这个人的姓吸引了。

    亚历山大隐约记得格罗宁根这个名字,不过那应该是个地名,而且是一座很古老的城堡的名字。

    如果一定要去回忆这座城堡是什么时候建造的多少有点困难,但亚历山大知道自己没有记错,而且他还知道这座城堡后来还成为了北方低地地区一个省份的名称。

    而那个地区,在后来成为了一个国家之后,有了个很有名的名字,叫尼德兰。

    只是如今的尼德兰,却是一片散沙,不要说成为国家,甚至连几个不同的省份之间的联盟都是松松垮垮,时聚时散。

    但格罗宁根却是不同的。

    格罗宁根,是汉萨同盟的重要成员。

    如果说在这个时代有一个能与整个欧洲对抗的强大敌人,那毫无疑问就是正窥伺欧罗巴大陆的奥斯曼帝国!

    而要说有一个能与以地中海为中心的商业集团相互对抗的对手,那么以北方日耳曼人为主,以北海的沿海城市为中心的汉萨同盟则肯定是这个角色。

    如果说地中海是连接东西方遥远商路的枢纽,而汉萨同盟所在的北方,就是这条创造了无数财富与梦想之路的顶端。

    所以现在看着一个姓格罗宁根的站在自己面前,亚历山大除了意外,就是觉得除了水烟的特有味道,好像还闻到了某种可以叫做阴谋的味道。

    这倒不是亚历山大喜欢胡思乱想,因为他很清楚,如果说有另一群让所有意大利商人都讨厌的商人,那就肯定是汉萨同盟的那些人。

    至少在当下新大陆还没有完全被世人所了解的时候,汉萨同盟的商人们是意大利商人眼中的死敌。

    这么一个人忽然出现在那不勒斯,而且似乎还和奥尔迦拉这种女人关系复杂,亚历山大想不怀疑都不太可能的。

    “我想我还是先解释一下那些肯定令你疑惑的事情吧,”自称格罗宁根的男人微微一笑“其实,咱们在很久之前就打过交道了,我想你大概并不知道,你当初从西西里离开时乘坐的那条船,就是属于我的。”

    亚历山大不由露出诧异神色,他的确没想到还有这么回事,可接着他就皱起了眉:“那么说当时那些水手叛乱你是有责任的?”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那的确算是我的责任,”格罗宁根似乎并不想在这件事上狡辩“事实上我当时就在船上,那次叛乱让我损失了一大笔钱,当我们发现水手们的举动时已经有些晚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我向你保证,他们的叛乱立刻就被平息了。”

    “但还是晚了,”亚历山大眼中闪过愤怒,他忘不了当他被乌利乌从水里拉上来时看着远去的船影时的无助,更忘不了当想到索菲娅还在船上时那瞬间撕心裂肺的痛苦“那些船员呢?”

    “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格罗宁根不在意的说“相信我,你的女孩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尽管我得承认当我救下她之后也曾经想过想要用她来为我做些事。”

    亚历山大眉梢一跳,瞬间就明白了这个人是在暗示什么。

    一个有着傲人身材,漂亮容貌的吉普赛女孩,虽然是个哑巴,可足以能成为笼络某些权贵的工具。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这个人的坦诚并没有令他产生任何好感,只要一想到如果自己没有遇到索菲娅,她将面临的可怕处境,亚历山大的手就不由再次握紧了枪柄。

    “看得出你又动了杀机,”格罗根宁耸耸肩“别这样朋友,要知道我是个商人,对我来说不论是货物还是人都有各自的价格,我救了那女孩所以想要她报答我也是应该的,不过我还是很高兴是你找到了她,说起来这个结果真是完美,这肯定是上帝也在怜悯你的一片痴情。”

    亚历山大默不作声的听着格罗根宁的话,然后他忽然说:“现在告诉我你要什么。”

    格罗根宁用饱含深意的目光认真的看着亚历山大,略微放低声音说:“我的朋友,我知道你为王后掏了一笔钱。对你这个举动我只能说很佩服,不过你大概不清楚我在她丈夫身上投了多少。”

    亚历山大眼神一动,他知道说到关键地方了,这个人不可能只为向自己解释他救了索菲娅的所谓善举。

    如他所说,他是个商人。

    “我的要求并不高,只希望能成为你的朋友”格罗根宁笑着说“因为我相信我们有相同的目标。”

第七十八章 友谊?

    格罗宁根在低地地区的北方,从北海吹来的冰冷海风令这片土地常年显得凉爽甚至略微寒冷,但这个地方的四季是很美丽的,到处都开遍各种鲜花的田野里会因为呈现出各种艳丽颜色的缤纷景象而引人注目,更有那些纵横交错的水道间的来往船只,可以把从南方带来的货物送到更遥远的北方去。

    而一座早在12世纪就建造起来的同名城堡,则是这个繁荣地区的中心。

    从一座城堡到一座城市,再到成为汉萨同盟一份子,以这座城堡为姓氏的格罗宁根家,可以说是低地地区最古老也是最具有影响力的家族之一。

    那么,面前这个一边肩膀有些歪斜,一条腿似乎还有残疾的男人就是一个格罗宁根了?

    亚历山大打量着这个人,心里琢磨着他为什么要冒着触怒自己的风险把自己邀请过来。

    一个男人的愤怒会是什么样,这个人不可能不知道,特别当这其中关系到一个女人时。

    也许这个人并不清楚亚历山大对索菲娅的关心到了什么地步,或者在他看来女人就只是平时调剂或是加以利用工具,就如同奥尔迦拉对他的意义?

    不过亚历山大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让他明白两人之间的区别,而且这时另一个他同样关心的念头就涌上心头。

    而他必须把这件事隐藏在心底不能显露出来,否则就可能会让他陷入被动。

    乔尼尼,那个让这一切开始而继续的老头!

    如果没有乔尼尼,也许亚历山大早已经被冻死在了海里,卡里波人捞上来的很可能只是他一具冰冷的尸体。

    如果没有乔尼尼,他会和索菲娅很顺利的来到那不勒斯,那么也许很多接了下来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当然这些假设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关键是当他和索菲娅失散的时候,他看到了正带着一群叛乱水手向他们冲来的乔尼尼。

    那个老混蛋是不是认出他来了呢?也许在那种慌乱的时候他不会认出自己,但当时自己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是主动和他说过话的。

    这个格罗宁根说他惩罚了那些水手,那么他是怎么惩罚的?是像对付所有海上叛乱一样,砍掉他们的脑袋还是把他们都吊死在横桅上?

    这其中是不是也包括乔尼尼?

    亚历山大知道,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知道他最致命的秘密,那这个人就是乔尼尼!

    那个真正的乔迩莫迪洛已经变成了疯子,坤托已经死了,而圣赛巴隆的修道院长为了掩饰这一切绝不会说出让自己冒名顶替这件事,那么唯一会揭穿他的只有乔尼尼。

    虽然并不知道乔尼尼甚至亲眼见到过乔迩莫迪洛尸体,但他却不能忘记来自乔尼尼的威胁。

    莫迪洛未必不怀疑他的来历,但局势却让伯爵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这些猜疑,但如果这些猜疑被完全证明了,那么对亚历山大的威胁就太大了。

    莫迪洛会是什么反应?

    亚历山大知道以他现在的力量是不可能和莫迪洛对抗的,这也是当莫迪洛要求他去北方,他不得不答应的原因,

    和莫迪洛之间的所谓蜜月期总有一天会过去,而在这之前还没有能与之抗衡力量的亚历山大,唯一能做的只有想办法让这个期限尽量延长。

    那么,乔尼尼的死活就成了这一切的关键。

    而且眼前这个人也让他心存疑虑,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什么?否则为什么要见自己呢?亚历山大不禁被这种种猜测困扰着。

    和其他国家与地区总是被权力控制与把持不同,汉萨同盟是真正“商人的同盟”。

    这个由各行各业的商人组成的行会同盟,从12世纪开始逐渐形成了庞大得令人咋舌的势力,以致只要有这个同盟贸易站点的地方,即便是最自负的君主都不得不和他们签订种种条约,以换得他们的支持,或者至少是不反对。

    而眼前这个人,就是这个庞大力量中颇有影响的行会家族中的一个成员。

    “贡布雷大人,请相信我的诚意,”休伯特范格罗宁根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亚历山大,看到亚历山大见了文件上的内容不禁露出的诧异神色,格罗宁根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这大概可以证明我的话了。”

    那是份借据,而且只要看看上面的数字,即便是旁人也会心惊肉跳,亚历山大相信乔安娜王后更不会好到哪里去。

    “现在它是你的了。”

    看到亚历山大露出询问的神色,范格罗宁根不在意的摆摆手,似乎那张写着几万杜卡特的借条并不是什么大事。

    “这是最后的一张借条,不过你没有必要把这个告诉那位王后。”

    格罗宁根露出了略显调皮的笑容。

    但亚历山大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轻松的神色,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如此大方,那么接下来他又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只要想想就会让人暗暗心惊。

    “请不要这个样子,你让我都跟着你一起紧张了,”格罗宁根想耸一下肩膀,却发出声略显痛苦的低声呻吟,他摸了摸明显一边下塌的左肩,苦笑着说“看来过几天就要下雨了,我的肩膀能预报未来几天的天气。”

    “是老伤吗?”亚历山大似是有意无意的问。

    “过去和海盗战斗时候留下的残疾,要知道海上是很不平静的,特别是那些北方的蛮子。”

    亚历山大微微点头,他知道汉萨同盟那异乎寻常庞大的船队几乎可以称为是北海的霸王,但是即便如此,如今这个时代的海上航行依旧是充满风险的,这只要想想他从西西里到那不勒斯那短暂得几乎可以忽略的旅行都发生了水手哗变就可以明白。

    “既然我们之前误会已经不存在了,那么现在请允许我提出一点关于将来的想法,”格罗宁根笑着说“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成为很要好的朋友,而你现在恰恰需要朋友,不是吗?”

    亚历山大抬头看了眼格罗宁根,他知道这人说的什么意思。

    他如今的确需要朋友,或者说需要迅速的为自己打开通向那不勒斯或者任何地方贵族权力圈子的一扇门。

    他不清楚莫迪洛有什么打算,但不论是学习各种知识,还是似乎默许他在妓院里的种种胡闹,这些虽然能让他在贵族们当中名声鹊起,但是距离真正的权力中心却是遥远而又无力的,这当然不是亚历山大希望看到的结果。

    金钱与权力,在这个时代永远是决定和衡量一切的标准。

    当一个人无法通过权力保护自己时,还可以用金钱让自己变得无所不能,这个也许在东方不会发生,但是在这里,在欧洲大陆上却不是不可能实现的。

    至少眼前这个人所代表的汉萨同盟,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将近一百多年前,汉萨同盟与丹麦王国发生过一场短暂却让很多人意想不到的战争。

    面对一个拥有强大权力的国王,汉萨同盟的商人们毫不畏惧,最后依靠他们庞大雄厚的无匹财力武装起来的军队,不但狠狠教训了当时的丹麦,甚至逼迫着这个王国不得不向整个同盟开放所有沿海港口和内陆城市的市场。

    这就是金钱的可怕力量。

    “和我做朋友似乎对你没有什么好处,你说过自己是商人,商人是不做赔本买卖的。”亚历山大不置可否的说“如果你要找朋友,不是应该找腓特烈那样的人吗?”

    “啊,那位亲王,”格罗宁根微张嘴唇吐出个略显古怪的感叹“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说的朋友并非是你想的那样,或者说不是那么简单。”

    “那是什么样的朋友?”

    “我希望首先是能成为我个人的朋友,”格罗宁根饶有兴趣的看着压力山大“就如同那张借据,我希望它能帮助你与王后建立起一份友谊,但我相信那种友谊也只存在于你们两人之间,至少和她的身份没有什么直接关系。而我希望能与你建立的就是这种友谊。”

    可亚历山大觉得他已经明白了格罗宁根说的是什么意思,尽管他很想告诉这个人,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友谊是不可能和男人之间的友谊一样的。

    手指轻轻在借据上敲了敲,亚历山大把折好的借据收了起来。

    看到他这个动作,格罗宁根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端起酒杯微微示意,然后一口喝干。

    亚历山大从奥尔迦拉夫人的房子出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夜里了。

    虽然没有宵禁,但街上却已经一片黑暗,没了声息。

    九月末的夜晚,已经显得很冷,走在街上,亚历山大微微仰起头,看着天空中皎洁的新月,他微微吐出口一直积在心底的郁气。

    这一次与格罗宁根的见面,抹去了他心里一个始终挥之不去的阴影。

    虽然他知道哪怕索菲娅真的曾经经历磨难,他也只会想办法去安抚她的伤口和帮她从噩梦中摆脱出来,但是当知道她没有遭遇那些事时,亚历山大依旧感到说不出的欣慰。

    至少,索菲娅的一生不会有那样的阴影,不会在即便多年之后从梦中醒来时依旧要紧握那从不离身的短弩。

    他希望索菲娅是快乐的,哪怕她的快乐只是每天为一点点小事发出的笑声或是为能吃到甜食而像猫般眯起眼睛的满足样子。

    想到索菲娅,亚历山大不由轻轻摇头,嘴角露出了甜意。

    只是这种甜蜜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他的神色就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那个格罗宁根到最后也没有提出什么要求,相反他好像真的只是想要结交朋友,这让亚历山大觉得这个人不但有些神秘莫测,更让人心头不安。

    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会愿意与至少现在看来还只是小人物的自己结交呢?亚历山大猜测不出来,特别是当他抚摸着口袋里那张借据时,这种揣测就更深了,肯付出这么一代钱作为代价,而且还对他带走索菲娅没有露出任何不满,更没有挟恩求报的提出任何要求,这不能不让人怀疑他的目的。

    很显然,格罗宁根肯定知道他这么做会引起对方的种种猜忌,但他还是这么干了。

    这除了让人觉得他这个人太过我行我素,更重要的,大概是他想要清楚的让对方明白,他这么明显的给予没有任何顾忌,同样当他索求回报的时候,也一样会毫无顾忌。

    而让他始终放心不下的,还有乔尼尼。

    自始至终,格罗宁根都没有提到乔尼尼,但越是这样,亚历山大越是有种预感。

    乔尼尼,应该还活着。

    汉萨同盟的格罗宁根,亚历山大回头向已经看不到的奥尔迦拉夫人的房子方向望了望,他知道不论是否愿意,以后与这个人之间都会没完没了了。

    亚历山大回到别墅的时候,索菲娅已经醒了,看着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一动不动的女孩,亚历山大停下来打量着她。

    门柱上点着的火把在夜色中显得异常明亮,火光投射在索菲娅的身上,看着她抱着膝盖注视着院门外的样子,真的如同一个在等待晚归丈夫的妻子。

    这一刻,所有的阴郁悄然无踪,同时他暗暗发誓,就是为了这短暂的一刻,也要不惜一切,

    亚历山大从暗处走出来,看着见到他就站起身向他跑来的女孩,他张开了两臂。

    用力一撞几乎把亚历山大推得后退一步的索菲娅紧紧抱住他,她的两条胳膊那么用力,甚至让亚历山大有些窒息的感觉,这也是让他觉得奇怪的地方,毕竟一个女孩子会有这种怪力实在是有点离谱,不过想想他那个更加吓人的老丈人,亚历山大也就只能感叹遗传的奇妙了。

    而这种力量带给亚历山大的,除了少许的痛苦,更多的却是充斥胸怀的温馨。

    只是当感觉到从索菲娅胸前传来的那异乎寻常的“压迫力量”时,亚历山大略显苦恼的低头在女孩浓密的黑发上亲吻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着月光强迫自己稍微冷静点,接着有些懊恼的说:“索菲娅,你怎么还不快点长大啊。”

    当第二天下午亚历山大把那张写着近乎天文数字的借条放在乔安娜王后的面前时,王后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十分丰富的。

    “这是,全部?”王后最后只能用自己听着都觉得丢人的声调压低声音问,虽然已经是秋天的,但她觉得额头和鼻尖湿漉漉的。

    “是的陛下,至少那个休伯特范格罗宁根是这么告诉我的,”亚历山大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尽管他自己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

    原本像松了口气的王后脸上又露出了紧绷绷的样子,她咬着嘴唇看着亚历山大,过了好一会才点点头说:“阿格里的贡布雷,对你这种忠于王室的举动我感到很欣慰,愿上帝会为这种善举赐福与你。”

    知道这次短暂的觐见算是结束的亚历山大立刻干净利索的鞠躬离开,其实他多一会也不想和这个目光短浅的寡妇相处。

    相反,想起那个休伯特范格罗宁根,他却不得不承认那个人的确是很会揣摩人的心思。

    大概王后要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在忐忑不安中患得患失了,这对亚历山大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而这时,在桑塔露西亚港里一条硕大的盖伦船的甲板上,格罗宁根正悠闲的漫步,一个脸上有条新疤的老水手陪在一旁。

    “那个女孩真的很厉害,”看着脸上虽然愈合却很狰狞的伤疤,格罗宁根摇摇头“如果我当时来的晚些,也许你已经让她用那把短弩杀掉了。”说着他拍拍老水手的肩膀“不过我们都要感谢她,你说是不是乔尼尼?”

第七十九章 可怕的修罗场

    乔治安妮有些不满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听到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她就停下来看着房门,但让她失望的是,外面的人并没有进来,而是很快就过去了。

    乔治安妮心里涌起一阵懊恼,虽然知道这个时候去打扰哥哥并不是很明智,但她稍微犹豫之后,还是推开房门向走廊走廊另一边的一个房间走去。

    轻轻敲响房门之后不等里面回应,乔治安妮推门走了进去。

    正由仆人帮着脱下外套的莫迪洛伯爵有些诧异的回头看看乔治安妮,然后示意仆人退下。

    “发生了什么事,看你的神色不是很好啊,”莫迪洛问。、

    “我听说你要让乔迩离开那不勒斯?”乔治安妮有些不满的看着哥哥“有什么事情一定只有他才能去做吗?”

    “只是暂时离开一下,要知道他在那不勒斯呆的时间够长了,这对他这个年龄人来说没好处,多去见见世面才应该是他现在该做的。”

    莫迪洛伯爵随口敷衍着妹妹,虽然他知道这个理由实在有点牵强,但他也找不出什么其他借口打发乔治安妮。

    毕竟乔治安妮不是其他那些贵族,做为一个母亲,很多对别人来说完全合情合理的说法都是没有用处的。

    靠墙的炉架里已经堆满了劈好的木头,有时候熬夜到很晚的莫迪洛就会点几根木头取暖。

    天气已经逐渐变得冷起来,只要看看玻璃窗模糊的水雾就知道了。

    进入深秋的地中海沿岸虽然不是特别冷,但那种随时让人觉得好像坠入了灌满风的小巷子般的感觉却并不舒服。

    莫迪洛希望那些粮食能尽快送到法国人的手里,否则一旦冬天来临,法国人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阿格里虽然盛产小麦,但毕竟一个那不勒斯的巨大需求已经占去了很大的分量,而且与法国人之间的交易更不能透露风声。

    一次杰姆斯哥伦布送去的那批粮食并没有为法国人解决多少苦难,甚至据说因为一路出现的各种糟糕意外,甚至还有一批成为了联军的战利品。

    而重新准备一批粮食是需要时间的。

    而且亚历山大也不是无偿的提供小麦。

    小麦的价格随着秋收的到来已经渐渐回落,而且从断粮的恐慌中渐渐摆脱出来的那不勒斯人也已经逐渐清醒下来,他们不再盲目的总想要在家里准备一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但即便这样如果要大宗购买,而且还要送到诸如意大利那么远的地方,依旧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毕竟除了昂贵的运费,如今动荡的局面也让人不得不付出更大价钱才能招到人手。

    莫迪洛揉揉脑门,他觉得现在他遇到的难题简直比当初面对腓特烈的责难还要难以解决,毕竟与法国人之间的交易不但是个秘密,更糟糕的除了双方最面那些人的心照不宣,没有任何能确保这种交易能顺利进行的保证。

    譬如杰姆斯哥伦布带走的那些粮食其中除了因为种种原因落在联军手里的之外,即便是那些送到法国人那里的,也并不顺利,因为不论是杰姆斯还是他雇的那些人手,都并不知道真正的“买主”是谁。

    结果就是法国人是真的经过一场战斗之后才“抢”走了粮食,因为这个,杰姆斯甚至还损失了一些人。

    而法国人也没有能顺利的得到他们需要的东西,毕竟在战斗中抢来的东西,或多或少的会有很多损失。

    这让莫迪洛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至少不能就为了让法国人得到少得可怜的粮食,就让他一次次的掏腰包。

    另外他决定让亚历山大暂时离开那不勒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腓特烈的加冕礼已经定下了时间,和斐迪南的仓促继位不同,腓特烈的继位即便不能说是歌舞升平的时候,可也差不了太多,毕竟法国人早已经被赶到了意大利那么远的地方,而且他们的失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原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做准备,但腓特烈依旧坚持尽早加冕。

    莫迪洛不知道腓特烈这么迫不及待要戴王冠是不是担心会有人挑战他的地位,但他知道至少次在斐迪南葬礼亚历山大与他的冲突,多少影响了这位未来国王的心情。

    所以伯爵觉得,让亚历山大暂时离开是很明智的决定,他不希望因为与腓特烈的冲突影响了他的计划,所以避开如今腓特烈的锋芒,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至于以后,伯爵没有去多想,毕竟那个年轻人令他产生的种种怀疑实在太多,这让他甚至觉得即便亚历山大的确是那个乔迩莫迪洛,但是如果他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莫迪洛,那也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那个年轻人在那不勒斯已经很出名了,他为那个波西米亚女人和科尔多瓦的侄子争风吃醋的事传得满城风雨,”莫迪洛有些不耐烦的说,他觉得乔治安妮有点神经质了“所以这个时候暂时离开对他有好处,你应该清楚那个贡萨洛对那不勒斯意味着什么,就是腓特烈在他面前也要很小心的。”

    “他们是妒忌,对,那些人一定是妒忌,他们嫉妒我的儿子所以给他身泼脏水,更嫉妒他现在的名声,”乔治安妮有点固执的反驳着“我希望我的儿女能一直在我身边,难道这么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吗。”

    “会有那么一天的,”莫迪洛走过去拍拍乔治安妮的手臂“你儿女都会在你的身边,不过现在他们两个都多少要经受一点不如意。”

    “怎么,听你的口气难道箬莎也要离开我吗?”乔治安妮愕然的看着哥哥。

    “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呢,”感觉是个好机会的莫迪洛干脆和乔治安妮坐下来“我想你已经知道之前凯泽尔打算把箬莎嫁给塔兰托的霍森伯爵,虽然凯泽尔因为叛乱受到了惩罚,不过我倒是觉得他这个选择也不错。”

    “你要我女儿嫁给那个霍森?萨伦你疯了,那个老头他甚至你还大呢。”乔治安妮夫人眼睛睁大的看着莫迪洛。

    “那不是什么问题,要知道我们的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还要更小些呢,”伯爵不耐烦的打断了乔治安妮“听着,我需要塔兰托,如果能和霍森结盟,这就意味着即便不依赖威尼斯,我们也能得到更多来自海的帮助。那些威尼斯人太贪婪了,腓特烈为了他的王位可以忍气吞声,可我做不到。最关键的是这可以让我们两个家族联合起来变成整个南方最强大家族的同盟,到那时候即便是国王也不得不向莫迪洛家低头。”

    乔治安妮愣愣的看着莫迪洛,也许是被他描述的情景说动了,过了好一会她才呐呐的问:“这件事你和箬莎说过了吗?”

    “还没有,等亚历山大离开之后我会和她说的,”莫迪洛歪歪头“在这之前,让她好好陪着她的哥哥度过这段快乐时光吧。”

    就在莫迪洛兄妹为另一对“兄妹”筹划未来的时候,亚历山大正在自己家里那个大阳台,看着房间里对峙的两个人发愁。

    自从搬进半山别墅后,索菲娅很是为终于离开了那座压抑的杜伊兰宫高兴了几天,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即便是到了这里,也摆脱不了亚历山大那个讨厌的妹妹。

    而箬莎就好像是故意气她,总是会突然就来拜访,哪怕又时候已经很晚,她也会不期而至的门,而且只要一呆就会很长时间,因为天色太晚,以至不得不一次次的留宿下来。

    每当这个时候索菲娅都会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盯着两人不放,虽然亚历山大已经不止一次的说箬莎是他的妹妹,但是吉普赛人近乎神奇的本能却告诉她,这对“兄妹”肯定有问题!

    譬如现在,虽然天还没亮,索菲娅还是挣扎着从温暖的床爬起来,光着脚走到走廊里,先是习惯的往两边看看,然后像头猫似的悄悄走到亚历山大的房门外。

    但是当她轻轻推开房门,然后准备一路呼啸着扑倒亚历山大的床时,她却愕然的看到了让她吃惊的一幕。

    房间里烧了大半的蜡烛在吹进来冷风中晃着黄色的光晕,房间的桌子,地板都乱糟糟的摆满了各种文件,纸张,还有看去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账本。

    几支看去很新的火枪交叉支在房间中间,而旁边的矮几还有一支已经被拆卸得只剩一堆看不出是什么的零件。

    不过这些并不是让索菲娅吃惊愤怒原因,关键是她看到亚历山大和箬莎两个人居然横躺在床睡着了!

    虽然两个人都还算衣裳整齐,而且身边还扔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文件,似乎是因为太过疲惫才睡了过去,但是看着枕着亚历山大的胳膊睡得正香的箬莎,索菲娅的怒火就再也抑制不住了。

    所以当一大盆冷水直接泼下来时,床因为瞬间变成落汤鸡惊醒过来的两个人,听到的是索菲娅用她那特有的沙哑喉咙发出的“哈哈”大笑声。

    受到这种袭击的箬莎,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向房间一角支着的火枪冲去,这可吓坏了亚历山大,他立刻不顾一切的从床跳下去,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同样全身湿透的箬莎。

    “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波西米亚女人!”

    “冷静,冷静,你该去换衣服,会感冒的,会得肺炎的,”亚历山大语无伦次的不住安慰,同时回头狠狠瞪了眼依旧笑嘻嘻的索菲娅,然后他无奈的扯开嗓子大喊:“来人啊”

    别墅里的仆人还是很勤快的,所以来的也很快,当看到眼前一幕时,两个女仆立刻一个跑去帮着照顾,而另一个则回头跑向另一间房间去拿衣服。

    这也是让索菲娅不高兴的地方,箬莎在别墅里有一个属于她的房间。

    这从一开始就让索菲娅觉得自己的领地受到了侵犯,看着女仆手忙脚乱扶着被用干爽的毯子包裹着的箬莎回房换衣服,索菲娅有些恼火的坐在了地。

    亚历山大这时候很头痛,特别是看着索菲娅随手就把一张纸撕成几条扔在一边,他就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当他要抬手去摸索菲娅的头顶时,有些麻木手臂让他不由又回头看了看身后大床。

    他很想向索菲娅解释解释,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毕竟这不算是“捉奸在床”,如果多说反而会有越描越黑的嫌疑。

    “那大约值一万杜兰特,”亚历山大指了指地被撕碎的那些纸屑,看到索菲娅听到他这话张嘴发呆,他知道这招应该是管用了“知道吗,你随便发个脾气,就让我们损失了一大笔钱,如果你想让我们破产就尽管继续发脾气好了。”

    索菲娅立刻跳了起来,她趴在地一通手忙脚乱的把那些纸屑捡起来试图重新拼凑好,但因为撕的时候太狠却是怎么也拼不到一起去了。

    索菲娅脸露出要哭似的沮丧神色,直到亚历山大从身后把她轻轻拉起来。

    “好了,别哭别哭,我就当你知道错了。”

    亚历山大准备请拍一下索菲娅的头顶,可他的手还没碰到她的发梢就被索菲娅忽然抓住,然后他看到索菲娅一脸怀疑的的盯着他,那神色分明就是在说:险些被你骗过去了。

    亚历山大无奈的叹口气,他知道原本想蒙混过关的把戏还是被索菲娅发现了,不过他并不想就此罢休。

    “好吧,你听我解释,”亚历山大一把把索菲娅整个抱离地面,让她在和自己齐高的地方看着她的眼睛“我们昨天看那些文件看的太晚了,所以有些困就想在床躺的舒服点,然后就睡着了就这样,你不许胡思乱想别忘了她是我妹妹。”

    索菲娅依旧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亚历山大,然后她举起手里那些纸屑晃了晃。

    “那的确值差不多一万杜兰特,”亚历山大心疼的看着那些纸屑“我们现在正在做大买卖,卖出粮食蔬菜还有动物毛皮,买进我们需要的各种东西,你大概想象不到阿格里是什么样子,这些你现在还不明白,不过等我们到了阿格里之后你就知道了。”

    索菲娅有些恼火轻拍了下亚历山大脸颊,似乎为他敷衍自己有点生气。

    “好吧,那就听说,”亚历山大微微托举让索菲娅坐在桌子,然后轻笑着说“我们的阿格里有足够能让南方很多地方的人吃饱肚子的食物,而现在已经是秋天收获的季节,不论是小麦黑麦甚至是难吃的燕麦,这些粮食都成了抢手货,因为人们要为接下来的冬季储存足够多的食物,而我们除了需要钱,更多的是需要阿格里缺少的东西,铁和煤,还有那些对我们来说很重要的手艺人,你能想象这多么重要吗索菲娅?”

    索菲娅疑惑的摇摇头,她实在听不懂亚历山大在说什么,她想起来有时候当箬莎和他在一起时,两个人就是在说这些她既不感兴趣,更根本听不懂的东西。

    这让索菲娅不由一阵沮丧。

    看出女孩情绪不高,亚历山大轻轻抱了抱她说:“好了,别为这点事不高兴了,你很快就能看到阿格里,那里很美很大,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那个地方的,而且也许到那时候纳山也会来,你就能见到纳山了。”

    尽管亚历山大早已经告诉了她关于纳山的消息,但听到这个,索菲娅还是立刻高兴起来,她用力抱住亚历山大的脖子在他脸亲了一下,然后又急匆匆的开始张罗让他换下身的湿衣服,一时间倒是忘了刚刚为什么生气了。

    而在另一个房间,箬莎的女仆正为她擦拭身子。

    “那个波西米亚女人太可恶了,小姐你应该让亚历山大少爷好好教训一下那个野蛮人。”女仆低声抱怨着。

    箬莎瞥了眼女仆没说什么,而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皱了皱眉,有些迟疑的问:“那个索菲娅比我小几岁吧?”

    “好像是,”女仆楞了下然后压低声音说“亚历山大少爷似乎喜欢年龄小的女孩子。”

    “可她的身材比我的好,”箬莎低声自语“真难以想象一个还不到13岁的小丫头居然有那么大。”

    “可她是个笨蛋,”女仆不同意的说“更不要说还是个哑巴,真奇怪少爷怎么会那么迷一个哑巴。”

    “她的确不够聪明,”箬莎这次倒是很赞同女仆的话“至少她不知道对亚历山大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她的目光看向摆放在房间一角一个精致的木箱。

第八十章 自由贸易区

    虽然亚历山大描述的很好,但索菲娅的确不知道阿格里对他意味着什么。

    常年的流浪生活让索菲娅更习惯跟着部落的车队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不停迁移,她很难想象那些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的人都怎么想的,更不理解那些住在森严宫殿和看上去密不透风的石头住宅里的人怎么能忍受那种压抑。

    所以当亚历山大对她说也许在阿格里可以见到纳山时,她才真正高兴起来,对阿格里这个地方有了些好感。

    当然,兴高采烈的索菲娅并不知道,提到阿格里,就一定还要提到另一个叫科森察的地方。

    凯泽尔的叛乱没有给科森察带来什么大的损失,除了一批跟着他叛乱的人受到了惩罚之外,唯一让科森察人难以接受的,就是失去对阿格里平原的控制了。

    不过看到他们的伯爵小姐似乎对这个明显大得难以忍受的损失不以为意的样子,人们也就不再多嘴多舌。

    对手下人的风言风语箬莎很清楚,可她不会向他们解释。

    她更不会说虽然看上去科森察已经失去了对阿格里平原储粮区的监护权,但实际上她自己和阿格里的关系却变得更加复杂了。

    箬莎发现亚历山大有比他自己说的更庞大的野心,是在他还没来那不勒斯之前的那段时间。

    差不多整个八月,亚历山大都在阿格里的乡村河道间跑来跑去,他带着人从一个村庄跑到另一个村庄的去了解当地情况,同时派出他挑选出来认为可信的人到各个大小农庄去核对田地,记录产量,同时派出带着一批从各村征召来的猎户的卡罗,开始对阿格里附近的山林进行仔细的检查。

    一开始箬莎以为亚历山大是在迫不及待的要知道他究竟捞到了多少好处,这让箬莎不禁有些看轻他,可随后亚历山大搞的一些东西让她渐渐明白,自己这个“哥哥”似乎并不只是满足与阿格里这一片土地,尽管只要他在这里老老实实的肯为那些城邦提供他们需要的粮食,暂时是不会有人主动招惹他的。

    亚历山大把能尽量收集到的各种数字汇总起来,开始认真分析,然后他得出了个让他略微沮丧的结果。

    阿格里有着丰富的粮食与畜牧资源,这从各个农庄村子里盖的牛棚羊圈和猪舍比其他地方多得多久能看出来,但是阿格里也有个很糟糕的缺陷,那就是这里缺少足够多的铜铁和煤矿这些明显十分重要的资源。

    这让亚历山大不得不派人再去找那个喜欢到处和村姑们在草垛里鬼混的埃利奥特,在和他经过了一整夜的深谈之后,双方签署了一份由箬莎作证的秘密协议。

    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箬莎发现了亚历山大的野心。

    他绝不是个肯躲在阿格里平原上就满足的人,这是箬莎对亚历山大下的定论。

    而让箬莎多少有点感动的,是当埃利奥特提出用他父亲与箬莎的婚姻保证这份协议的紧密时,亚历山大却断然拒绝了。

    “要么签署一份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协议,要么我们大家只做平常的生意,我不会用牺牲妹妹的婚姻当筹码。”当时亚历山大的话让箬莎很感动,尽管连她自己也并不认为用婚姻维持一个协议是什么牺牲。

    埃利奥特选择了前者,因为他知道这份协议对塔兰托来说太重要了,即便没有一个婚约,他的父亲也会很高兴的。

    塔兰托是意大利在南方海岸的一座重要的城市,做为亚平宁半岛南端最重要的港口之一,塔兰托虽然没有威尼斯那种悠久的传统和由浓重的商业氛围衬托而出的富庶,但却因为是分别通往第勒尼安与亚德里亚海的关键枢纽而显得异常突出。

    特别是如今,来自地中海对岸奥斯曼帝国的阴影似乎随时都会笼罩到欧洲大陆的这个时候,塔兰托就变得更加引人注目。

    和作为亚德里亚海顶端的威尼斯相同,塔兰托拥有颇为强大的海军,但与威尼斯不同的,是塔兰托的海上贸易却并不是那么强大,虽然拥有庞大的港口和占据有利地势,但一直以来塔兰托依靠的依旧大多是来自陆地上的各种交通,同时因为地处亚平宁山脉最南端的丘陵地带,所以塔兰托的粮食几乎完全依靠从其他地方获得。

    正因为这样,埃利奥特对与亚历山大签署一份协议充满了渴望,按照协议,亚历山大要保证为塔兰托提供足够维持当地生活的粮食,特别是在令人恼火的冬季,每年因为天气运粮船不能按时到达,而陆上又出现种种意外时,城市里的粮价都会出现不小的波动,这时候是让塔兰托的统治者们最头痛的时候,而这么一份协议却能保证塔兰托能够得到从阿格里购买粮食的优先权。

    而作为回报,塔兰托要付出的,是允许阿格里在塔兰托的港口里建立一个办公室,然后允许那些阿格里人在港口里与来往的商人做生意。

    一开始,不论是箬莎还是埃利奥特都不明白亚历山大的目的是什么,毕竟怎么看在这份协议中他都是吃亏的,这也是为什么当亚历山大拒绝联姻时埃利奥特也并不是很在意的原因之一,可随着时间过去和一份份关于阿格里与塔兰托的信件到来,箬莎才似乎隐隐发现了其中的一些奥妙。

    早餐是在很尴尬的气氛中吃的,看着分别坐在桌子两端,哪怕说话声音小些都可能听不到的女孩,坐在长桌中间的亚历山大拿起个青色的苹果,狠狠的咬了一口。

    “你还准备在那不勒斯找那些商人吗?”箬莎开口问,看到对面的索菲娅立刻竖起耳朵却又一脸茫然的样子,伯爵小姐得意的用刀子轻轻叉起一块肉卷放到嘴里“塔兰托那边你派出的人并不多,而且他们也都很笨,毕竟不论是阿格里还是科森察,真正的生意人都太少了。”

    “是呀,这才是让我头疼的地方,”亚历山大无奈的说“我现在认识很多贵族,还有骑士和将军,甚至连酒馆里酒鬼都认识不少,但是我认识的商人太少了,可我现在缺的就是”

    亚历山大忽然停下来,他知道自己其实是认识商人的,而且应该还是个看上去厉害得不得了的商人,只是那样的人,真的能成为自己的生意伙伴吗?

    亚历山大向索菲娅那边看看,虽然之前那个格罗宁根向他保证索菲娅没有受到过伤害,可他依旧不想当着她的面提起那个人,只是看索菲娅这样子他也知道想要把她打发走是不可能的。

    “我会想办法的,”亚历山大只能这么说“我会尽量找一些合适的商人去塔兰托的办公室,至于那不勒斯这边反而好办。”

    说着亚历山大不由回头看看身后窗外的港口。

    虽然已经进入深秋,但是桑塔露西亚港不但不见清闲,反而更加繁忙,商人们必须赶在入冬前完成跑完这一趟,否则一旦冬季的季风期到来,很多航路就要变得艰难许多了。

    那不勒斯港口上随时都会有大批的接货商人,除了那些与来往船主们有着长期交易的大囤货商,这些散商往往本小力薄,也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力量盘下大宗货物,唯一指望的就是遇到同样靠运散货赚钱的商船或是只有一两条船的小型船队,这样他们才能从其中分到些货物,然后拿到那不勒斯或是更远些的内地去卖。

    亚历山大并不需要这些人有多大的本钱,事实上他只想要几个懂得做生意的人就可以,因为他在塔兰托的那间“办公室”,根本就不是在当地做生意的。

    首先发现这个“秘密”的是箬莎。

    当亚历山大签署用定额供应粮食换取一间塔兰托港里的办公室时,箬莎觉得这笔买卖实在是亏大了。

    她甚至想过要阻止亚历山大,虽然最终不都不放弃,可在随后将近2个月的时间里,箬莎对这件事都是耿耿于怀。

    骄傲让箬莎不能容忍被别人视为傻瓜,哪怕被这么看待的只是她的“哥哥”也不行。

    可最近从塔伦托送来的一些信件让箬莎渐渐发现了一些端倪,这些信有些是有专门的信使送来,有些则是由托塔兰托来的商人带到的。

    这些信的内容虽然各自不同,但是当中只要或多或少提到关于那间塔兰托港的办公室时,总是会说他们让人给那不勒斯“捎带”了什么货物来,或者干脆就说某些货物是从原本送往塔兰托的货物里分拣出来送往那不勒斯的。

    箬莎从这些信件当中似乎察觉到了某些不同,她开始饶有兴趣的去打听一些消息,然后在一些贵族那里听说了些以前从没注意的事。

    譬如,按照当今所有港口的例行办法,所有运送到港的货物,不论是其他国家或是塔兰托商人自己的船只,只要商船靠岸,就要付出一笔以这条船的吃水线为标准的靠岸税金,吃水线越深,税金付得越高。

    所以很多商人为了少付些钱,往往会在即将进港的时候让人抛掉大批的压舱物。

    而这还不算,当船靠岸后,任何一件从船上下来,或是运上船去的东西都会按重量或是种类抽取一份相应的赋税,同时任何要从港口里运出的货物都要再缴纳一份各自价格不同的内路税。

    虽然海上贸易的利润的确高得让人咋舌,但这种种税收也的确是让很多商人头痛不已,而对那些深处内陆的城市来说,一路上的那些关卡税费更是让让原本便宜的货物变得昂贵无比,以至有人些地方出现了用同等重量的黄金换取一小**香料的事情。

    箬莎之前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觉得那都属于那些市侩商人才关心的,可现在在发现似乎自己这个“哥哥”就在干着那些市侩商人才干的勾当后,她不禁感到好奇起来。

    “那个办公室,你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箬莎忍了很久之后终于问到“他们好像在和塔兰托人抢生意。”

    “那不是抢生意,”亚历山大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而且这也提醒了他,如果连自己的妹妹都认为是在抢生意,那就真得要重视起来了,毕竟他现在并不想和塔兰托人搞僵关系“我把这个叫自由贸易,毕竟那些商船并没有真正进入塔兰托的领地,我只是派人到他们的船上去,或是由我们的人和他们在港口里谈好交易,然后就直接把还堆积在港里的货物重新装船运到那不勒斯来,这样那些商人只需要给塔兰托人付一笔进港和储货的税金就可以,而不必付高昂的内路税,更不要说沿途的各种关卡费用,而有些商船甚至不用靠岸就能谈妥交易,不过这需要那些真正有本事的人才谈得好,所以我现在需要这方面的人手。”

    “可这不就是抢生意吗?”箬莎奇怪的问“那些商人没有给塔兰托人纳税,更没有在他塔兰托卸下他们的货物,他们连一分利都没赚到,这当然是在抢他们的生意,你难道不担心塔兰托人因为这个撕毁和你的协议,不要忘了你卖给他们的那些粮食,有一部分是要以物易物的,这会让你有很长时间拿不到钱,如果他们撕毁协议,对你可是个大损失。”

    说到这,箬莎看了眼桌子对面脸色黑黑的索菲娅,她已经听说了索菲娅一气之下撕掉了一张近万杜兰特兑票的事,这倒是更坚定了箬莎的看法。

    眼前这个女孩,除了会浪费“哥哥”的钱,真是一无是处。

    “当然不是,”亚历山大觉得有必要给妹妹解释一下,而且这也让他意识到需要让塔兰托人也搞明白一些事“要知道我只是为那些商人提供了一个机会,让他们不必付出比平时更高的成本就能卖出他们的货物,这种低成本能保证他们获得更多的利润,而我同样可以为塔兰托人提供这样的便利,他们同样可以从我这里拿到没有加进更多税收的便宜货,同时我甚至可以给那些农民提供一定数额的补偿,然后让他们可以用更低的价格把粮食卖给塔兰托人,我管这个叫自由贸易。”

    “你疯了,”箬莎愕然的说“你要给那些农民钱,然后让他们贱卖你的粮食吗?”

    “其实那不是我的,”亚历山大低声自语,然后才提高声调对箬莎说“不要只看着给农民的那点钱,要知道如果我们的粮食卖的比其他地方的粮食价格低,塔兰托人就会只买我们的,那样我们就可以拥有整个塔兰托的粮食市场,这个只要想想也足够让人兴奋了。”

    “可是赚的也少了。”箬莎还是有点不满意。

    “那可未必,”亚历山大摇摇头,他觉得有必要给可爱好学的妹妹上一堂简单的经济入门课“我们用低价粮食占有塔兰托的市场,同时从他们那里得到我之前说的自由贸易权,而塔兰托人也并不吃亏,他们买到了便宜粮食,然后就可以有闲钱从我们这里买到同样通过自由贸易方式得到的商品。”

    亚历山大说着似乎忽然来了灵感,他干脆推开了面前的汤盘,同时吩咐站在角落随时准备伺候的乌利乌为他拿来了纸和笔。

    “我得给埃利奥特写一封信,虽然那个人一直希望你能成为他的继母,不过我觉得这个人还算不错。”

    亚历山大一边开玩笑一边开始在信纸上迅速写了起来。

    箬莎站起来走到亚历山大身边低头看着他信上的内容,当看到他把刚刚说过的那些都进去之后,箬莎不由嘴角微微一翘,略显骄傲的瞥了眼正紧盯着眼前的盘子,好像要用眼神把盘子里鸡肉烤焦的索菲娅。

    “我希望能与您的父亲达成某种共识,既以科森察与阿格里为货主的商人能得到来自塔兰托的关于关税与物税的优惠待遇,而塔兰托商人也将在科森察与阿格里享受同等待遇。同时希望这种优惠方式最终得到那不勒斯与塔兰托的承认,相信这将会成为惠及民众的善政,而所有受惠的商人行会都会感激阁下的仁慈与智慧。”

    亚历山大把写好的信轻轻读了一边,在稍作修改之后让乌利乌去叫某个正大把大把花他钱的修道士。

    亚历山大不能不承认马希莫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那一手漂亮的花体字就比他写的好看的多。

    所以只要是那些比较正式的文件,他都会在写完之后让马希莫为他誊写一份。

    “你认为塔兰托的霍森伯爵会答应你的建议吗?”看着亚历山大变得有些兴奋,箬莎迟疑的问。

    “为什么不答应?”亚历山大笑着反问“要知道一旦这种相互优惠的协议达成,不论是塔兰托还是那不勒斯,双方的商人就都以比其他地方低得多的价格占有对方的市场,而其他那些地方的商人要想挤进这几个地方做生意,就只能接受这种协议方式,而接受协议的城市越多,大家做生意的市场也就越大,这是一种对领主和商人都有好处的一个建议。我相信霍森伯爵要是知道了我的这个想法一定也会表示同意的。要知道一个统治者如果不是太过愚蠢,就绝不会放弃让自己的人民和自己一起变得富足的机会,除非”

    看到亚历山大脸上露出古怪神情,箬莎不禁好奇的问了一句“除非什么?”,而一直默不作声的索菲娅也不由睁大眼睛看着亚历山大,似乎在等他说出答案。

    “除非是像萨伏那洛拉那种人,他们认为只有让民众忍耐贫穷才能更好的掌握,在他们看来拥有了财富的民众会变得不听话,甚至会成为他们的威胁,所以任何号召以贫穷为美德的统治者都是虚伪的。”

    听着亚历山大的话,箬莎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箬莎始终认为这个“哥哥”有些地方不对劲,可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但是这刚刚的一席话,让箬莎似乎找到了答案。

    箬莎可以肯定,不论他是不是自己的哥哥,他都是个和别人完全不同的人。

    “不过我得承认,这一切都是你给我的灵感,”亚历山大有些得意忘形的说“如果不是你提起来我甚至没有想到更多的东西,现在我脑子里有些乱了,要知道我已经又有了个更新的想法,我准备向塔兰托人提出在他们的港口附近建立起一个专门供那不勒斯人存放货物的地方,只要是在那个区域里存放的商品都应该享受免税待遇,而我希望能说服伯爵在那不勒斯这边也建立起相应的地区,这样根本就不需要过于繁琐的手续,就能让双方的商人很顺利的完成货物的中转,同时省下一大笔开销。”

    亚历山大说着站了起来,他来回走了两步兴奋的说:“我甚至想好了这个地方的名称,就叫自由贸易区!”

    不过当他刚刚抬起双手准备拥抱一下给他带来无限灵感的可爱妹妹时,一声清脆的“嘎巴”声从他身后传来。

    亚历山大慢慢的扭过头,然后他就看到双手分别握着半截掰断了的木头餐勺的索菲娅,正用一种就要吃了他们两个的眼神狠狠盯着他。

第八十一章 “信使”奥尔迦拉

    10月8日,天气很晴朗。樂文小說|

    虽然因为已经是深秋,夜里冷得出现了露水,但天刚亮就有人早早走上了街头。

    这一天是那不勒斯前国王斐迪南驾崩满一个月后的第一天,按照教规,从这天开始整个那不勒斯王国终于结束了长达一个月的国丧,一切生活都要恢复原样了。

    虽然对绝大多数人来说,生活并没有因为斐迪南的死受到什么太大影响,可国丧这个词依旧笼罩在人们心头,在这段时候,即使是最放肆的人也多少会收敛些。

    当然,也有些人是例外的。

    至少在那不勒斯的贵族圈子里,关于阿格里的年轻领主为了女人和人争风吃醋的传闻就很有趣,而且对很多人来说这件事实在是能为他们提供太多的话题,而且因为当事人双方都很具有议论价值,所以这个话题一度成为了那不勒斯贵族圈子里的大热门。

    很多人都知道那个小科尔多瓦的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说阿拉贡的贡萨洛是个狂妄大胆得让人讨厌的家伙,相信不会有人觉得过分。

    而阿格里的年轻领主似乎也并不那么简单,虽然迄今为止他似乎只是个让人羡慕眼红的地主,但是这个年轻人同样有一个如今在那不勒斯正是炙手可热的舅舅。

    这让很多人好像看到了一场好戏即将上演,尽管普遍还是不太看好年轻的贡布雷,但是这倒更激起了他们想要看热闹的好奇心,因为人们很想看看那个在斐迪南的葬礼上,敢于挑战未来国王权威的年轻人,这一次又是怎么不知死活的和那不勒斯的太上皇叫板的。

    甚至连腓特烈也很想看到那个可恶的贡布雷在贡萨洛面前吃瘪的样子。

    腓特烈当然不是个宽容大度的人,亚历山大之前对他的无理他一天也没有忘记过,只是在即将继位前夕,腓特烈不想因为一个小人物闹出什么意外,但他心里却始终有一根刺在不停刺激着他的神经,以致只要听到关于那个贡布雷的消息,他都会因为心情不好别扭一整天。

    直到听说那个贡布雷居然和贡萨洛的侄子大打出手之后,腓特烈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了。

    这是因为以他对贡萨洛的了解,腓特烈知道那个骄傲狂妄的阿拉贡人是绝不会允许一个毛头小子那么随意侮辱科尔多瓦家人的,哪怕他根本就不喜欢他那个侄子。

    腓特烈甚至可以想象当贡萨洛来了之后会怎么教训那个得罪了他的西西里小混蛋,虽然认真说起来这可能会让那不勒斯人都多少有点尴尬,但腓特烈还是很愿意看到这么个结果。

    因为心情好了,所以腓特烈看什么也都顺眼了许多,甚至连前王后乔安娜见面也没有让他像平时那样感到厌烦不耐。

    之前乔安娜要求会面时都让腓特烈很反感,因为每次那个女人都会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这让腓特烈很想对着她大喊:“醒醒吧,还以为你是那不勒斯的王后吗,你那个疯子丈夫早已经死了。”

    而这一次,乔安娜虽然同样提出的要求,但是却多少让腓特烈有些诧异,甚至有些暗自欣喜。

    “去觐见教皇?为斐迪南的灵魂祈求得到教皇的祝福?”腓特烈有些意外,他不知道乔安娜怎么会忽然想要离开那不勒斯了,虽然这实在是他求之不得的,可在他即将加冕的时候前王后突然离开,却又让他担心会被人诟病“为什么不能晚些时候去呢,虽然我也希望能通过教宗的祈祷让我可怜侄子的灵魂得到安宁和祝福,但是这是不是有些太突然了?”

    “我相信这是我丈夫希望我这么做的。”乔安娜神色平静,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让她终于渐渐接受了事实,她的丈夫已经死了,如今的那不勒斯已经不再属于她,特别是当腓特烈加冕和他那个颇有凶名的妻子回来之后,乔安娜知道她的处境只会更尴尬。

    “不过还是有点仓促啊,”腓特烈想尽量让声调显得婉转些,可只努力了一下就放弃了“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不会阻拦你,毕竟这是为斐迪南的灵魂祈求安宁,这是虔诚的也是值得赞美的。”腓特烈说了几句之后终于用试探的口气问“那么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呢,我想我还是能为你提供一些帮助的,毕竟做为斐迪南的叔叔,我有义务照顾你。”

    听着腓特烈那种透着施舍般的慷慨口气,乔安娜尽量压住心中的愤怒和那丝悲哀,她暗暗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殿下,对您的慷慨善意我十分感谢,不过我已经得到的太多了,现在请让我只带走我丈夫生前为之付出一切的那不勒斯的一丝泥土吧,如果能得到这个恩典,我会永远感激您的,陛下。”

    听到陛下这个称呼,腓特烈的脸上霎时涌起一片潮红,虽然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可他还是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他伸出手轻声说:“如果这就是你的要求,我怎么能不答应呢,愿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我相信你的虔诚也一定会感动上帝,斐迪南的灵魂一定会得到安宁。”

    乔安娜慢慢跪下去,当她亲吻腓特烈的手背时,她感觉到自己冰冷的嘴唇就如碰触上了烧红的铁块,那炙热甚至让她的身子为之颤抖。

    直到看着乔安娜默默的退下,腓特烈都始终保持着长者的微笑,但是当前王后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外,腓特烈再也忍耐不住,兴奋的双手用力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乔安娜阴沉着脸走出王宫,她身边的随从都不敢出声,他们看得出来王后的心情很不好,甚至用糟糕来形容都不过分。

    远处一队骑兵呼啸而过,看着已经撤去前导的黑色丧旗的鲜艳旗帜在风中飘扬,乔安娜好像被那过于艳丽的颜色刺激到了眼睛,她停下来闭上眼站了一会,然后才吩咐旁边的人:“回去准备吧,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国家了。”

    自从斐迪南的葬礼之后,借口不愿意再留在会引起哀思的伤心地,乔安娜从新堡里搬出来住进了之前的那不勒斯老宫,虽然这里明显不如新堡舒适,但乔安娜却觉得要比整天看着腓特烈和他那帮趾高气昂的跟班比起来,老宫要舒适多了。

    既然已经有了离开的打算,乔安娜自然也提前做了些准备,只是走在院子里看着仆人们收拾那些并不丰厚的箱笼,前王后又不禁一阵心头黯然。

    虽然那个叫格罗宁根的尼德兰人很慷慨的免除了大笔的债务,但是乔安娜的日子依旧不太好过,身边的人很多,做为王后的排场也还是要摆的,这些都需要钱。而且只要想想沿途的各种费用,乔安娜就有些头疼了。

    前王后和她的丈夫一样并不擅于理财,而且在丈夫死后为了维持体面,乔安娜更是要花大笔的钱支撑着场面,这让她觉得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艰难。

    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切,乔安娜脑海里不由闪过那个叫贡布雷的年轻人的身影。

    乔安娜有些后悔了。

    关于那个年轻贵族,她已经从一些旁人那里听说了关于他的一些事,其中除了他为那不勒斯带来的粮食,就是他为了一个波西米亚女人与贡萨洛的侄子发生了冲突的那些小道消息,这让乔安娜多少知道了为什么当她派人替那那个格罗宁根传话时,亚历山大会表现的那么冷漠,而随后在把那张借据拿给她时,更是显得异常的疏远。

    只是她始终不明白亚历山大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特别是当她听说那个波西米亚女人其实还只是个没成年的小孩子,甚至还是个哑巴之后,乔安娜甚至有些恼火了。

    她觉得亚历山大居然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而对她无理简直是不可理喻,甚至是对她作为那不勒斯王后的侮辱。

    不过现在她却不能不承认多少有些开始想到那个年轻人,或者干脆说是想到了他的钱,一想到原本可以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帮助,可却只因为一个女人就没了结果,乔安娜不由为自己之前的鲁莽懊恼万分。

    可她更为自己居然落到了这种地步感到愤怒,想想做为那不勒斯的王后却要看别人眼色过日子,乔安娜就有种说不出的屈辱感。

    一个随从匆匆绕过地上杂乱的东西走到王后面前,他稍微犹豫一下,然后还是低声说:“陛下,有一个女人请求得到您的召见,她说她带来了那个格罗宁根的口信。”

    乔安娜微微一愣,斐迪南的那个债主给她留下来的印象很深,虽然从没见过那个人,但乔安娜隐约能感觉到那个人并不简单,至少很少有人能那么大方。

    只是看着随从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乔安娜知道事情可能不那么简单。

    “一个女人?”

    “是的陛下,”随从有些不安的说“那个女人在那不勒斯很有名,她认识很多人,那个阿格里的贡布雷就是在她的家里和小科尔多瓦发生冲突的。”

    “一个娼妓?!”

    乔安娜终于明白随从说的这个女人是谁了,她脸上霎时涌起怒火,巨大的屈辱感让她想要命令人立刻把那个女人从自己的宫殿里赶出去。

    可最终她没有这么做,她想起了那女人是格罗宁根派来的,这就让她不得不认真对待。

    “让那个女人来见我,”乔安娜觉得说这话时自己的声音都是硬硬的,她甚至不敢去看随从望向她的目光“我就在这里等着她。”

    随从躬身离开,乔安娜则尽量挺直腰板,她觉得如果要在房间里见那个女人,结果一定是她会因为忍受不住那巨大的屈辱感做出什么后悔的事情来。

    奥尔迦拉夫人出现在院子外时,乔安娜的神色已经完全恢复如初,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走到很远处就被随从示意止步的这个女人,在她屈膝行礼之后,王后冷冷的问:“那么说你是来为格罗宁根送信来的了?”

    “是的陛下,”奥尔迦拉恭敬的低头行礼,然后说“我的主人格罗宁根的休伯特让我为他带来了对您的歉意,他为无意间为您您与阿格里贡布雷大人之间造成的误会表示道歉,为了能弥补这个错误,我的主人愿意为您做出一些补偿,以换得您的原谅。”

    乔安娜有些诧异的看着奥尔迦拉,她没想到这个那不勒斯有名的名妓会是为了这件事来的,而且这也多少引起了她的好奇。

    虽然她不清楚事情的经过,但是很显然从最初亚历山大的冷淡态度可以看出他对那个格罗宁根并没有什么好感,可之后亚历山大却拿出了那张借据,毫无疑问那是格罗宁根给他的。

    现在格罗宁根又派这个女人来说要为自己弥补与贡布雷之间的误会,乔安娜不由暗暗琢磨,那个格罗宁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陛下,我的主人要我给您传信,”奥尔迦拉向乔安娜再次行礼,她很清楚自己在这个年轻寡妇心里是个什么样子,也许在这位前任王后的眼里,连她养的那些猫狗都比她高贵,但是奥尔迦拉并不在乎这些,她低着头的眼中闪过一丝讽刺,其实只从不得不召见她就能想到,这位看似外表光鲜的王后,如今未必就比一个娼妓更有尊严“据说贡布雷大人很快就要到北方旅行。”

    “贡布雷要去北方?”乔安娜先有些奇怪,她不知道格罗宁根大费周章的派这个女人来告诉自己这些干什么,可随后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那个人的目的,她略微沉吟,然后问到“那么你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动身吗?”

    “应该不会很晚,”奥尔迦拉微微一笑,做为那不勒斯最受男人们追捧的女人,对这些并不算什么大秘密的消息,她有时候甚至比她的主人知道的更早“据说莫迪洛伯爵有意让他的外甥在加冕前离开那不勒斯。”

    乔安娜嘴角挂起一丝微笑,对奥尔迦拉的这些话她倒是颇为认同,或许很多人也会认为莫迪洛在这个时候把亚历山大打发出那不勒斯,的确算最聪明的一个举动了。

    如果是伯爵与腓特烈发生冲突所有人还是能接受的,因为这是整个莫迪洛家族与王室之间多年恩怨的传统。

    可如果换成了亚历山大,腓特烈是绝不会容忍一个莫迪洛家的后生晚辈挑战他的尊严的。

    乔安娜摆摆手示意奥尔迦拉离自己近点,然后想了想说:“既然这样,你可以替我向阿格里的贡布雷表示问候,如果方便也可以告诉他,我也有可能会在近期离开那不勒斯觐见教皇。”

    “愿意为您服务,我的陛下。”奥尔迦拉恭敬的弯腰行礼。

    看着奥尔迦拉离开,乔安娜吐出了一口气。

    尽管奥尔迦拉给她带来了好消息,可她还是不习惯和这个女人相处,现在看她走了,乔安娜的心情立刻因为好消息轻松了不少。

    虽然并不清楚格罗宁根为什么要帮助她与亚历山大缓和关系,但乔安娜知道很快她的窘迫处境就会有所好转,只这一点,就让她愿意答应那个尼德兰人任何条件。

    而奥尔迦拉拜访亚历山大就要简单多了,只是当她来到半山别墅时,见着正在两个健壮女仆的帮助下,费力的往身上套一件做工精细的小号铠甲的索菲娅,奥尔迦拉不由露出了莫名的微笑。

    铠甲是亚历山大让人按照索菲娅的身材打造的,不过真正让他破费这笔钱的却是箬莎。

    当全段时候见到索菲娅那套精细得如同艺术品的铠甲时,索菲娅的大眼睛立刻就眯了起来,她先是被箬莎炫耀的举动激怒了,然后亚历山大就觉得他的日子开始变得不好过起来。

    直到他不得不答应也为索菲娅打造一套铠甲之后,他才能松了一口气。

    而这次,奥尔迦拉给他带来的消息,他却很有兴趣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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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达芬奇的蒙娜丽莎还没有露出她迷人微笑。那一年,米开朗基罗的大卫还没有屹立在佛罗伦萨的市政厅前。那一年,马丁路德振聋发聩的九十五条论纲还没有震撼教廷。那一年,征服了君士坦丁堡的奥斯曼苏丹正窥伺整个欧罗巴。那一年,遥远的新大陆刚刚揭开神秘的面纱。那是漫长黑夜即将结束的时刻!那是灿烂黎明就要到来的前夕!那是“曙光的时代”!!本书Q群:79180533“征服天国的朋友”,欢迎大家参与进来,共同探讨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