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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实心熊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txt下载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三章 危机

    沿着农庄的围墙向东北方向走,爬上一片山坡,就可以看到阿格里河。

    这也让很多波西米亚骑兵对科森察家的富裕有了个很深的印象,至少这道一直延伸到河畔的围墙,让他们很是惊讶了一阵。

    不过这时候的箬莎显然没有心情让客人们欣赏她的庄园,亚历山大的话引起了她的不安,更糟的是,到了现在她才想起来,似乎所有科森察家的人都对河南岸的农庄并不熟悉,或者说没有人真正关心过那些农庄。

    所以会出这种事,是因为北岸的农庄不但是最大也是距科森察最近的,而南岸的农庄却有些太远了,而且箬莎也不能不承认,他们更在意的,是能不能过得更舒服些。

    很显然,南岸的农庄不但路途遥远,只是还要过到阿格里河对岸就让科森察人失去了兴趣,所以他们总是要那边提前把账本田册送过来,最多也就是派几个收税官过去清点造册,这已经让科森察人觉得很麻烦了。

    “科森察家的人都是猎人,我们更愿意拿把长矛或是硬弩到树林里去打猎,而不是和这些田地还有各种蔬菜打交道。”箬莎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显得不在意,可不住催动坐骑的动作却出卖了她,很显然这时候的伯爵小姐并不像她外表看上去那么漫不经心。

    “要找船过河,或者这附近有渡口吗?”历山大看着远处已经隐约可见的阿格里河微微皱起眉,他其实很明白科森察家人的心思,在这种时代出远门总是让人觉得是有让人担心甚至有些畏惧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人们对那些愿意远赴异域的人总是满怀崇敬,那是因为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只要听听一些地方的名字,就足以被吓到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了。

    箬莎同样拧着眉梢,原本以为可以在亚历山大面前炫耀一番的心情这时已经荡然无存,她甚至有些懊恼为什么一开始下山的时候不直接穿过平原到河对岸去,现在看着阿格里河,她只能恼火的摇摇头:“附近应该有船可都太小,这里全是田地,平时是没有多少人会到河对岸去的,如果要过河就得绕到下游的村子,那里有座桥,”说到这箬莎吐出口气“可那要绕很长一段路,会耽误将近两天的时间。”

    看着箬莎沉沉的脸色,亚历山大也能猜到她这时的心情。

    如果埃利奥特没有说谎,那么这段时间来腓特烈的人可能已经提前到了河对岸,只是一直以来他们应该还没有作出什么太过分的事,只是在波西米亚人围堵科森察之后他们才开始有所举动。

    这就意味着只要能尽快赶过去,应该还能控制住局面,可如果真的耽误了两天的时间,等他们赶到,也许事情已经发生了什么变化。

    可即便有渡口也无济于事,他们不可能扔下身后队伍独自渡河,虽然不清楚河南岸的农庄如今情况如何,可只要想想腓特烈的人很可能就在那里,他们就不能冒险单独过河。

    唯一的办法依旧只有绕远从河下游的桥上经过。

    “我想也许我可以为你们想办法,”跟在后面的埃利奥特忽然凑过来,他看着箬莎却对亚历山大说“如果我没听错,你们只是希望能阻止某些人夺取你们的农庄,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不委托我做为你们南岸农庄的管家呢,相信我我一定能很好的照顾好那片田产和附近的地,要知道我毕竟是塔兰托领地的继承人,我相信即便是那不勒斯的国王也不能轻易对我无理。”

    “然后你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把农庄和土地都归在自己名下了。”箬莎冷冷的回答,她这时已经肯定这个塔兰托人没安好心,而且让她更恼火的是虽然埃利奥特说的她完全不能接受,但是很显然如果腓特烈的人真的已经占据了河对岸的农庄,要想拖延时间等到他们的队伍赶过去,埃利奥特提出的建议却是唯一的办法。

    “伯爵小姐,您对我的不信任让我很无奈,而且我觉得这也是个侮辱,”埃利奥特说的有点严厉,可他的眼神里却只有嬉戏“如果您不放心可以派个人和我一起去,在我宣布我是农庄总管的时候,您的人可以同时宣布科森察家对农庄的所有权。”

    埃利奥特的这个建议让箬莎心头微动,想想队伍绕道下游过桥要耽误将近两天的时间,这就让箬莎不由暗暗担心在这两天当中可能会发生的种种事情。

    感觉到箬莎的犹豫,埃利奥特向亚历山大眨眨眼,然后他看着箬莎等着她的回答。

    亚历山大心里暗骂一声,他知道箬莎其实已经被埃利奥特说动了心,只是现在她唯一犹豫的是不知道该让谁和埃利奥特一起单独过河。

    而且让无语的是,虽然没有开口,可他已经能感觉到箬莎向他撇过来的那微微眼神。

    甚至就是埃利奥特看他那一眼,也让亚历山大觉得其实他已经猜到了结果。

    “不用犹豫了,还是我去吧。”亚历山大干脆主动开口,他知道其实即便箬莎不说,他也必须接下这个差事。

    对科森察家来说阿格里河平原固然重要,而对他来说这里更重要。

    能够在莫迪洛面前站住脚跟,甚至在随后接下来能否让那位野心勃勃的伯爵成为他真正支持他的靠山,这次阿格里河平原的争夺绝对是至关重要的。

    即便莫迪洛并不希望他手里的棋子多么聪明,可一个彻底的笨蛋也绝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亚历山大现在要做的,就是既不能表现得太过引人注意,却又不能让接下来可能很快就要正式面对的伯爵认为是个一无是处毫无价值的废物,这就让不论做出什么决定,都既不能过分又必须恰到好处。

    “腓特烈的人应该不算多,”箬莎似似是在安慰亚历山大,又像在为自己找借口,然后她稍微沉吟下扭头看向伯莱里“你可以带着伯莱里一起去,他也许可以照顾你。”

    听了箬莎的话,伯莱里来到了队伍前面,他看看埃利奥特又打量下亚历山大,然后才对箬莎说:“如果你要我去我就去,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的。”

    “你自己也不许有事,”箬莎探过身子用力抱了抱伯莱里,然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如果遇到危险就赶紧一个人跑,我不能失去你。”

    伯莱里点点头,然后又扭头看看亚历山大,眼中露出丝得意的笑意。

    “你对他说什么了?”在和箬莎告别时,亚历山大低声问。

    “我告诉他如果有危险就赶紧跑,谁都不要管,”箬莎想都没想的回答,看到亚历山大微微沉下的脸,她就双手平伸按在他的肩上“现在我也要对你这么说,我不希望失去你们当中任何一个。”

    亚历山大望着箬莎看了一会,然后无声的调转马头,向着已经向河边走去的几个人追去。

    跟随亚历山大的除了埃利奥特,还有两个人,除了伯莱里还有乌利乌。

    自从跟着亚历山大离开西西里,乌利乌还没有离开过他的主人,哪怕是几次颇为危险的经历也都始终跟在他的身边,这让亚历山大对摩尔人已经很放心。

    至于马希莫,想想他以前干过的那些事,亚历山大觉得在这种时候还是让他远离自己更好些。

    即便如此,能找到的渡船依旧用了几个来回才把他们的人和马送到河对岸,看着对面隐约只能看到的几个活动的黑点,箬莎焦急的沿着河滩来回走着。

    “也许我应该和他们一起去。”箬莎低声嘀咕着,直到一个波西米亚人走到她面前。

    “小姐,我们是要绕道过河吗?”波西米亚人问着,同时上下打量她。

    箬莎忽然心里一跳,她有些后悔让伯莱里跟着一起离开了,现在整个队伍里除了她其他人都是波西米亚人。

    “是的,”箬莎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些,她知道这时候不能露出慌乱的样子,她的父亲曾经不止一次的给她讲过那些战场上的佣兵们是多么野蛮,哪怕是他们自己的首领,只要稍微暴露出一点胆怯,都可能会被这些野兽似的家伙瞬间撕成碎片“从这里向下游走,经过两个村子就可以赶到那座渡桥,不过对岸的路会不太好走,因为我们沿着另一条河的河岸绕过去才能到达那边的农庄。”

    “哦,那路可是够难走的,”佣兵看着箬莎“小姐,我们不知道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我们也不想知道接下来要和谁打仗,我们只想知道您答应的酬劳能什么时候给我们。”

    佣兵的话让箬莎心里又是猛然一跳,她知道连续几天的奔波让这些佣兵已经有些心浮气躁,甚至就是她自己也因为焦躁不安显得有些茫然。

    马希莫脸色发青的看着这一幕,他这时候真后悔没跟着亚历山大一起过河,想到一会可能这些兵痞有可能会发生暴动,他觉得手脚已经冰凉了。

    “你们的酬劳,”箬莎迎着那个佣兵紧盯她的眼神坚定的说“不在我的手里。”

    她的话一出口,四周立刻响起一阵喧闹,波西米亚人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善,而马希莫几乎就要吓晕过去。

    “它们在那儿,”箬莎扭身指向河对岸“我答应你们,只要你们能帮我赶走那些侵占我农庄的人,我会把整个农庄所有的东西完全拿出来作为你们的报酬。”

    箬莎的话再次引起了一阵叫声,不过这次却是充满了兴奋和喜悦。

    “小姐你能做主吗,农庄不应该属于你家族里你的父亲或哥哥什么人的吗?”为首的波西米亚人将信将疑的看着箬莎,之前虽然是因为巨大的报酬才愿意跟着他们这么翻山越岭的长途跋涉,可现在听说了会有这么丰厚的报酬,他反而不相信了,特别是答应他们的又是个女人,这让一向看不起女人的波西米亚人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相信我吧,”箬莎原本紧张的心情慢慢放松下来,她知道虽然这些波西米亚还大肯相信她,那只是因为她是个女人而已,一旦她证明自己真的能让他们发财,这些人未必不会在将来为她提供更大的帮助“只要你们肯跟着我,我保证你们能得到的只会更多,别忘了我不只是科森察的伯爵小姐,我现在还是阿格里河储粮地的监护人。”

    渡过阿格里河的亚历山大在埃利奥特的带领下沿着河南岸向平原深处的南方一路前进。

    随着往南走,地势逐渐变得向下倾斜起来,似乎随时随地都在不停的走着下坡路。

    这让亚历山大不由想起似乎只要循着这个方向一直向南,应该就会进入一片颇为低洼的盆地。

    只是这片盆地究竟有多大,他却已经想不起来。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想象到这么一片肥沃土地意味着什么。

    “我们到了农庄一切都由我来决定,”埃利奥特骑在马上迎着风对亚历山大喊着,在走出大半天后,虽然太阳已经逐渐下沉,可四周依旧热烘烘的,更重要的是他们始终都一直在田间的小路上前进“看看这片土地有多好,如果能成为这里的领主一定是上帝的恩赐。”

    听着埃利奥特毫不在意的袒露出野心,亚历山大不禁对这个人有了个更深印象。

    远处田间尽头已经出现了村庄的影子,随着离得越来越近,也可以看到有人影正在麦田与村庄间缓慢的移动着。

    “走快点也许还能赶上有点东西吃。”埃利奥特喊了声,然后他催动坐骑向前奔去。

    “这个人发疯了。”伯莱里低低的吼了声“他居然敢把阿格里当成自己的。”

    “我们需要他,”亚历山大低声劝阻“我说过会替箬莎夺回阿格里平原,所以这里只能属于她。”

    伯莱里似乎觉得亚历山大的话哪里有些不对,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最后他只能说:“阿格里是小姐的,小姐是科森察家族的伯爵小姐。”

    亚历山大回头瞥了眼伯莱里没有纠正他的话,但在心里亚历山大已经下了决心,阿格里也许应该是箬莎的,可科森察家族就是另一回事了。

    埃利奥特似是对阿格里河南岸的地形很熟悉,而且他似乎比别人都更加焦急,所以在村子里他甚至只让人帮他给马喂了些水和一点碎麦壳之后就催着赶紧上路,至于他们自己,埃利奥特干脆就说“忍一忍就过去了”。

    这么一路狂奔的结果,就是在第二天的凌晨他们已经远远看到了矗立在金黄色麦田尽头一处山坡顶上的石堡。

    “就是那,戈旺达,阿格里河南岸最大的农庄。”埃利奥特指着前方大声说,他的话音刚落,一队骑兵忽然从山坡上冲了下来。

    看着隐约可见的旗帜,伯莱里发出声惊呼::“公爵的人!”

第五十四章 巧夺

    突然出现的小队伍在远处的山坡上缓缓停下,队伍前面一个身穿黑色短袍的骑士手里擎着面由黑白两匹战马护卫着一扇城门图案的旗帜,在旗帜下,那个人被浓密胡须包裹的脸上一双圆鼓鼓的眼睛紧紧盯着下面的几个人。

    “那是公爵的旗帜,我能认出来,”伯莱里低声说,他的手握住身边的刀柄,双眼在那个人的脸上打量着“他们占领了农庄。”

    亚历山大低声吩咐几个人不要乱动,他看向旁边的埃利奥特,见这位少爷脸上始终挂着不经意的微笑,他心里又不由多了一丝心思。

    “奉腓特烈公爵殿下的命令,说出你们的来历和来意。”

    那个骑士大声喊着,他带动战马慢慢先前走了几步就停下来,然后他把手里的旗帜向前微微倾斜,隐约用旗帜指着山坡下“这里受到公爵殿下的保护。”

    “这里是属于科森察家的领地!”骑士的话显然刺激了伯莱里,他愤怒的催动战马冲到前面,向那人大声喊“如果你们是真正的骑士就不要撒谎。”

    “你是什么人?”那个骑士抬起手,随着这个动作,伴随一阵兵器摩擦声,他身后的骑兵纷纷抽出武器。

    “伯莱里,科森察伯爵是我的主人!”伯莱里大声喊着,他张开两臂露出粗壮的身体,用毫不畏惧的目光迎着那些随时都可能冲下来的腓特烈的士兵“我以我主人的名义宣布这里是属于科森察伯爵的领地,科森察家族对这里拥有不可辩驳的所有权利!”

    骑士浓重的两道眉毛微微碰在一起,他手里如长矛一般的旗帜更加倾斜,同时他身后的骑兵开始向前缓缓移动。

    “我建议你们不要乱动,”埃利奥特终于开口了,他来到与伯莱里并排的地方停下来,抬头看着那几个骑兵“我是塔兰托伯爵的儿子埃利奥特,如果你们当中有人经常出入腓特烈公爵大人的宫殿,也许曾经见到过我。”

    那个骑士有些意外的看着埃利奥特,他的确是个骑士,但是如果说经常出入公爵的宫殿,那就有些奢望了。

    事实上作为一个小骑士,他最大的成就只是为那些著名的骑士们以及公爵的下封贵族们手下打杂,而这次能够跟随公爵的收税官一起来阿格里,这对他来说已经是个颇为重要的任务了。

    “对不起大人赎我冒昧,不过我不知道您是谁,”那个骑士脸色涨红的说“我只是奉命来守住这片农庄的,没有公爵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接近这里。”

    “难道我也不行?”埃利奥特人用诧异的口气问“难道你不知道即便是公爵也不会拒绝我的要求吗?”

    “是这样的吗?”骑士脸上露出了犹豫,他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听这个人的话,他甚至像是在征求意见似的回头看看身后的那些手下。

    “当然是这样,”埃利奥特用理所当然的口气教训着这个看上去似乎有些被他说得发蒙的骑士“难道你不知道忠于公爵就应该同样忠于他的朋友和那些比你刚高等的贵族吗?”

    “我当然知道,可你们……”

    “我们是公爵的朋友,所以我们是比你更加高贵的贵族,而我甚至是一位伯爵继承人,所以你应该无条件的听从我的命令。”

    “这人是个笨蛋,”一直在后面看着的乌利乌忽然在亚历山大耳边低声说“看来那个少爷只要再说几句就能骗得他给我们放行了。”

    亚历山大略感意外的点点头,他也没想到占领农庄的会是这么个看上去似乎脑筋不那么灵光的人。

    而埃利奥特已经笑呵呵的带动缰绳准备向前走了。

    “不行!”

    突然,那个人转过身大喊了一声,随着他这声高得出奇的大喊,他的坐骑立刻向前一窜,硕大的马头甚至直接杵到了埃利奥特的胸前。

    “公爵的命令是任何没有得到允许的人都不能进入农庄,虽然你们是公爵的朋友,但是你们并没有得到公爵的命令,所以我不能让你们进去!”

    那个骑士像终于想通了个大难题般得意的看着埃利奥特,他的眼神里透着紧张和兴奋,就像个在等着夸奖的孩子。

    埃利奥特错愕的看着这个骑士,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脑子有些毛病的家伙居然会这么认死理。

    更糟的是虽然他到现在才弄明白这简单的道理,可这个人却已经下令让那些骑兵向他们包围了过来。

    埃利奥特吃惊之余立刻调转马头,他显然没想过和这个明显头脑笨拙的骑士正面冲突,更没想过要面对他身后那几个已经准备发起冲锋的骑兵。

    “来啊!”伯莱里大喊一声,他双手紧握厚重的长剑,一双眼睛盯着对面正靠近的骑兵。

    “该死,”亚历山大暗暗骂了一声,他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脑瓜并不灵光的家伙居然这么难缠,看着那些骑兵已经把伯莱里包围在中间,他只有催马向前同样大声呐喊:“住手!”

    那个原本已经把旗帜像根长矛似得戳指着伯莱里的骑士一愣,他有些恼火的看着药力山大:“你又是谁,为什么要阻止我?”

    “我是谁?”压力山大看着那人莫名笑了,他回头看看埃利奥特,故意用玩笑的口气说“他居然问我是谁。”

    说完,亚历山大忽然转过头脸上露出严肃的神色:“你不知道我是谁吗,难道你从没听王子说起过我?”

    “王子?”那个骑士大吃一惊“哪个王子,阿尔弗雷德王子?”

    “当然是的,你认为那不勒斯还会有谁被称为王子吗?”

    亚历山大的话让骑士脸上露出了疑惑,他疑惑的自语着:“斐迪南国王应该不算是王子了,因为他已经是国王,而且他还没有儿子当然也就没有王子,那么真的就只有阿尔弗雷德王子了。”

    听着他这好像经过了周密推演般得出的结论,伯莱里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骑士,他这时候已经完全肯定对面这个人实在是脑筋不太灵光,可偏偏就是这么个人却阻止了他们进入农庄。

    “我曾经和王子决斗,”亚历山大说,看到那骑士脸上立刻露出敌意,他赶紧继续说“不过这都是些小事,为了美丽女士的决斗应该是高贵而又雅致的,这丝毫没有影响到我与王子之间的友谊。”

    “是这样吗?”那个骑士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我觉得只有和敌人的决斗才是真正勇敢高贵的,这是我的父亲富查的乔万尼当初告诉我的,而我是他的儿子小乔万尼。”

    “你的父亲是,”亚历山大说到这儿停下来,然后用有些诧异的口气问“富查的乔万尼,不会是那个乔万尼吧?”

    “当然,你怎么会知道的?”叫小乔万尼的骑士有些发愣的问。

    “我当然知道,”亚历山大说着向前催马来到那个看上去比他高出差不多一个头的骑士身前“我曾经听人提起过你父亲的名字,不过是谁就不要问了,你最好不要知道。”

    “是谁?”小乔万尼大喊起来“听你的口气应该是我我父亲的敌人,那他一定是侮辱我的父亲,我要知道他是谁,然后和他决斗!”

    亚历山大摇摇头,用很坚定的口气说:“我不会告诉你的,哪怕你要和我决斗也不会告诉你,因为那就等于是害你,虽然你不允许我们进入农庄,可我不会因为这个就害你丢了性命。”

    “你在说什么?”骑士怒气冲冲的喊“难道你要我知道有人在侮辱我的父亲我却不能维护他的荣誉吗,我不是个懦夫,告诉我他是谁,我一定杀掉那个人,哪怕他是教宗!”

    骑士的话一出口,四周霎时一静,原本见他和这些不速之客纠缠不清正感到不耐烦的骑兵们错愕的看着他,而这个看上去愣头愣脑的骑士,这时也好像想明白了自己在说什么脸上露出了异常惶恐的神色。

    特别是当他看到眼前的亚历山大正对着他无言的微微摇头,他原本因为天气炎热就已经淌满汗水的脸上,这时已经快要流成了小河。

    埃利奥特好奇的看着亚历山大,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他原本以为亚历山大应该是个很严肃,或者说有些过于呆板的人。

    甚至在他看来,就是那个叫马西莫的跟班都要比亚历山大有趣的多。

    可他却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个这么有意思的人,看着脸色发青嘴唇颤抖的那个骑士,埃利奥特甚至有点可怜他了。

    “你在说什么呀,”亚历山大似乎很无奈的摇摇头,见那个骑士要开口说话,就打断他继续说“我不告诉你这个人是谁,是因为对你来说这个人太强大也太可怕,而你居然会说出这种话,这真是让人意想不到。要知道据我所知,教宗的女儿似乎和那不勒斯的王室是有婚姻的。”

    “请不要再说了,”骑士紧张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他忍住回头看身后那些手下的冲动,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我只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说我父亲的坏话,如果你肯告诉我,我会感谢你的,你们现在已经在这座农庄的界限里,如果按照公爵的命令我应该把你们全都抓起来,现在我不抓你,只希望你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压力山大略感意外的看看这个骑士,他倒是没想到这个人还有这种能要挟他一下的小机灵,不过这点小小的灵光显然丝毫不能弥补他那太过好笑的愚蠢。

    “好吧,看在你对你父亲尊严的崇敬上我可以告诉你,”亚历山大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几个人。

    四个人,亚历山大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他再转过头,看着对面的骑兵。

    包括这个叫小乔万尼的,有七个人。

    亚历山大有些无奈的吐出口气,让紧张的情绪略微放松。

    不要着急,不要失手,亚历山大这么不停的暗暗叮嘱自己。

    看到亚历山大向前倾出身子,那个小乔万尼也本能的把身体向亚历山大探过来。

    “那个人……”亚历山大差不多在他耳边低声说“就是我。”

    小乔万尼前倾的身子瞬间一僵,他虽然清楚的听到却一时间没明白,可当他终于想通是怎么回事时,随着他眼角掠过的一道光亮忽闪而过,剧烈的刺痛突然从他脖颈上传来!

    亚历山大藏在宽大的蓬松袖笼里的锋利短刀狠狠的刺穿了小乔万尼的脖子,他的力量是那么大,甚至感觉到刀身刺入脖子后继续向前猛钻,然后狠狠的戳在颈骨上传来的震动!

    小乔万尼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他已经被刺断颈骨的脑袋歪扭着如同面团似的撞在地上!

    突然发生的变故让小乔万尼身后的那些骑兵甚至来不及发出喊叫,而埃利奥特他们早在亚历山大靠近到小乔万尼身边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震耳的火枪声伴着腾起的烟雾在山坡上还没有回荡起来,伯莱里已经呐喊着挥起了他那炳明显比普通的弯刀要重得多的马刀!

    在一个骑兵惊慌恐惧的叫声中,马刀直接从那人的胸口划过,霎时被砍破的胸甲如张开的饥饿大嘴翻了起来!

    伴着痛苦喊叫,这个还没有摔下马的骑兵立刻就被伯莱里狠狠挥出的左拳砸在脸上,翻身滚下战马。

    而这时,被乌利乌的火枪击中的另一个士兵才刚刚摔在地上,双手捂着被打中后血流如注的头发出大声惨叫。

    而当埃利奥特向离他最近的一个骑兵拔出剑来时,那个士兵已经因为惧怕吓得调回马头转身逃跑。

    四个人对付七个人!

    “冲进去!”亚历山大甚至来不及去看倒在地上的小乔万尼是不是死了,他用力夹动双腿,尖利的马刺戳进坐骑柔软的腹部,疼痛使得它在发出嘶鸣的同时发疯的向山坡上的农庄冲去!

    远远的就可以看到敞开的农庄木栅门,两个因为惊慌失措而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士兵就站在门前!

    亚历山大猛踹马镫,在两个士兵茫然无措的呆滞中,风驰电掣的冲进农庄。

    用力拉住缰绳,亚历山大向着四周的人大声呐喊:“以两西西里王国国王的名义,我命令你们服从我的命令!”

第五十五章 土地之主

    庄园里的人用惊恐不安的眼神看着突然出现的亚历山大,对他们来说,之前那些人的突然出现已经让他们因为畏惧而无所适从,特别是当他们看到几个试图反抗那些人的村民遭到的残酷折磨后,村民们就只能逆来顺受的听从他们的命令。

    可现在却忽然又来了个人宣布对农庄的权利,而听着农庄外的动静,村民们知道应该是已经发生了战斗。

    虽然在如今这个时代这种事太过平常,可突然爆发的战斗还是吓住了村民们,看着冲进农庄院子拉着战马大声呐喊的亚历山大,人们不安的向四下里散开。

    “怎么回事!”一个士兵从农庄里跑出来,他手里提着柄尖头上横出根锋利分枝的长矛,看到亚历山大他先吃了一惊,然后他就忽然一声喊叫举着长矛向亚历山大冲了过去!

    “这可是你自找的。”亚历山大心里嘀咕一声,他的左手依旧紧拽着缰绳,右手抬起,手里俨然已经多了把火枪。

    那个士兵脸上露出了呆滞的神色,可因为用力过猛他已经收不住力量,就在他一边举着长矛向前猛冲,一边看着黑洞洞的枪口恐惧的发出惊叫时,亚历山大扣动了扳机。

    “啪!”

    燧石撞在铁片上的声音清脆有力,但枪却没有如想象的那样发出轰响!

    哑火了!亚历山大脑海里迅速闪过这个念头时,那个士兵也已经清醒过来,他原本慌乱的脸上露出了兴奋,手里的长矛再次举起向马上的亚历山大用力狠刺!

    已经来不及拔出佩剑的亚历山大只能拼命用手里的火枪向着长矛砸下去,伴着好像被扯起来的力量,火枪立刻被长矛矛尖上的分枝挑开。

    亚历山大的身子在马上摇晃,他甚至能感觉到长矛擦着身边掠过时带起的冷风。

    在刺空后那个士兵并没有收回长矛,而是手臂高高举起,霎时如一柄利斧般锋利的矛刃狠狠的向亚历山大肩膀上砍了下去。

    亚历山大已经没有招架的机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手里刚刚那一下似乎就已经被砸散架的火枪用力向上一挡,然后整个人翻滚着从马上摔了下去。

    那个士兵吼叫着再次高举长矛,这时候他已经来不及一下下的戳刺,而是如同拿着把长柄大刀般挥动起来,用矛尖上如刀的短刃不停的砍向亚历山大。

    “你死定了!”

    当亚历山大翻滚着躲开斩在地上的一击却再也躲闪不了时,他听到了那个士兵的喊叫!

    “呯!”

    这一次响起的枪声震耳欲聋,而那个士兵却并没有应声倒地,他只是因为这巨大的声响被吓得不有一愣,然后本能的向发出声响的地方望去。

    然后他看到个硕大身影忽然穿破随着枪声冒起的浓烟,在他还来不及发出惊叫时,他已经被猛冲而来的一匹马撞飞。

    “主人您怎么样!”乌利乌的声音响起,他手里提着正冒着烟的火枪跑过来,看到慢慢爬起来的亚历山大,乌利乌不住的问“您有什么受伤,这太危险了,您不敢冒险的。”

    “是我太相信这些火枪了,”亚历山大揉着肩膀勉强站稳,刚才落马时他的肩膀撞在了地上,之前因为紧张慌乱没有察觉到的疼痛,这时候才开始发作起来“看来外面你们已经解决了。”

    “是呀,否则你已经被砍死了,”带马回来的伯莱里看了看模样狼狈的亚历山大,有看看扔在地上已经不成样子的火枪“我还以为你会吓得尿裤子呢。”

    听着伯莱里这不知是讽刺还是赞许的话,亚历山大只能苦笑,他很想告诉伯莱里,其实他并不勇敢,甚至到了现在他还为刚才的事心有余悸。

    埃利奥特这时也已经进了农庄,他手里的剑上还不住滴着血水,看到灰头土脸的亚历山大,埃利奥特颇为娴熟的把手里的剑耍了个花招。

    “看来你已经成功的宣布了对这座农庄的占有权,是吗?”埃利奥特问。

    “这里是属于科森察家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宣布占有。”伯莱里恼火的打断埃利奥特的话“我们要等箬莎小姐到来,然后把这里的一切都交给她。”

    对伯莱里的话,埃利奥特不置可否,他只是看着亚历山大。

    “伯莱里说的对,这里的一切只能由箬莎决定。”亚历山大让乌利乌扶着他走到院子中间,看着远远站在空地边缘的那些村民,他推开乌利乌喘口气大声说:“我,是奉西西里王国的派遣来到那不勒斯的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我以西西里国王斐迪南陛下的名义告诉你们,我会保护属于科森察家的箬莎科森察的所有权利,包括她对这座农庄的拥有权,所以我要你们从现在开始听从我的命令,直到箬莎科森察伯爵小姐到来。”

    村民们茫然的看着亚历山大,他们其实根本搞不懂这一长串头衔和宣称权利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可他们知道现在这座农庄已经从之前那些人的手里又转到了眼前这几个人的手里,至于接下来科森察家的小姐是不是会来再接受,就不是他们能知道的了。

    埃利奥特在默不作声看着亚历山大的宣布,他察觉的出来那个伯莱里正紧盯着他,这让他一点都不怀疑如果自己有什么异动,这个人肯定会毫不留情的对他动手。

    之前在农庄外,埃利奥特看到了伯莱里惊人的力量,特别是看到他居然用刀砍破了那个骑兵胸甲时,埃利阿特的确是大吃一惊!

    现在看着这个似乎明显对他带着敌意的大块头,埃利奥特虽然表面轻松,可也暗暗戒备起来。

    “我要你们现在听从我们的命令守住这座农庄,直到箬莎科森察小姐到来,”亚历山大对几个看起来像是农庄里管事的人吩咐着,看到其中一个人脸色苍白的样子,他微微皱眉问到:“你怎么了?”

    这是个个头偏矮的中年男人,虽然有些意外眼中也露出犹豫,可这人还是向前走了两步说:“老爷我是农庄里的猎人,之前被那些家伙用枷铐锁了我两天。”说完他顿了下才继续说“是因为我不肯按他们说的,给他们提供蜂蜜和鹿肉,因为我之前已经向科森察家交过打猎税了,这不该是我再承担的责任。”

    “哦,看来你很清楚自己的权利,”亚历山大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个头不大,却很结实的男人“那么说如果我现在要你向我提供蜂蜜和鹿肉你也不愿意,是吗?”

    那个男人露出了犹豫,他的目光不由向空地一角看去,亚历山大顺着他眼神望去,看到了个固定在地上的矮木桩,上面还有一串铁链。

    那个人似乎对那个木桩有些畏惧,他舔了舔显然因为之前受到的刑罚被太阳晒得干裂的嘴唇,想了想之后才闷闷的说:“老爷,如果你们要什么东西可以向我买,我愿意为你们去打猎和掏蜂蜜,可如果你们也像那些人一样让我继续缴税,我宁可再被锁在那个桩子上晒两天。”

    “卡罗,你疯了!”一个女人惊恐的喊起来,然后她就从人群里跑出来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臂不住摇晃“快说你不是这么想的,说你会缴税的。”说着这个女人转过头恐惧的看着亚历山大“老爷求你放过他这一次,他没想冲撞您,您想要什么他都会给您拿来的,求您放过他吧。”

    “你别管!”男人粗暴的甩开女人“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一定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就是最多我可以少收些钱,可如果让我继续缴那个狩猎税可不行。”

    那个男人强硬的态度引起了乌利乌的警惕,他慢慢端起火枪,同时向亚历山大看去。

    “那好,我们可以向你付钱,”亚历山大点点头,在那个村民略感意外的喘口气时,亚历山大又说“那么说你是个猎人,如果我现在付钱要你现在帮我守这座农庄,你愿意吗?”

    “付钱?”村民有些意外“以前领主大人也召集过我们去打仗,不过从没付过钱,你要付给我钱吗?”

    “在伯爵小姐到来之前,我要保护这片土地。”亚历山大看向其他人“你们听着,我付给你们报酬,而你们帮我守住这里,这是个公平交易。”

    “让我们当佣兵吗?”

    “可我们什么都不会,我没打过仗。”

    “我不需要你们走出去,”亚历山大大声说“我只要你们守住自己的这个家,然后你们就可以得到一笔酬金,所以你们只要向上帝祈祷伯爵小姐来之前一切平安,就能白得一笔钱。”

    亚历山大的话让村民们大感意外,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外乡人会这么大方,可这听上去却又实在没有什么让他们担心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那个猎户,很显然这个人在农庄里有着很高的声望。

    “我们不用跟着你出去打仗?”

    “不用。”

    “小姐来了就给钱?”

    “来了就给。”

    猎户琢磨了下,然后就点点头:“别人我不知道,我答应你了。”

    那个猎户话一说出,四周其他很多村民就跟着喊了起来。

    “我们也答应了!”

    “算我一份。”

    看着这些村民,亚历山大终于长长的吐出口气,他之前担心那个面具男人会突然出现在阿格里南岸,现在看来只要守在这里等到箬莎到来,一切就都好办了。

    “你是这里的猎户,我要你把这里的一切说清楚点,”亚历山大说着示意伯莱里跟着自己,他知道伯莱里固然对埃利阿特有着很深的戒心,对他实际上更是疑虑重重“伯莱里,这几个人我交给你了,你知道该怎么办的。”

    伯莱里有些诧异的看看亚历山大,然后才招呼着那个叫卡罗的猎户带着几个村民向农庄门口走去。

    “你们几个过来,那些公爵的人有的还没死呢,”伯莱里对村民们喊着“其他人也过来,把那些没死都绑起来,不过他们身上的东西不归你们,要想发财得自己去打。”

    看着一群村民叫喊着跟着伯莱里离开,埃利奥特奇怪的看着亚历山大。

    “你要在这座农庄里召集一批佣兵吗?”埃利奥特若有所思的问“可这完全没有必要,你的那些波西米亚人很快不是就要来了吗。”

    亚历山大没有理会埃利奥特,他随意的在农庄里走着,查看着一栋栋的房子。

    果然如箬莎说的那样,亚历山大很快就发现与阿格里河北岸的农庄比起来,这里不但规模要小上很多,而且也许是因为附近毗邻山林,农庄里储存更多的是兽皮和大罐大罐的蜂蜜和各种坚果果实。

    “你究竟想得到什么,”在走进一间储藏室后,埃利奥特忽然快走两步挡在亚历山大面前,他脸上挂着笑容同时压低声音“告诉你要什么代价,我觉得塔兰托还付得起足够的钱,帮助我对你有好处。”

    见亚历山大并没有立刻拒绝,埃利奥特立刻走到门口向外看看,然后回来低声说:“听着,我知道你和那位伯爵小姐关系很密切,虽然这对我父亲也许不公平可我不在乎这个,我只要你能帮我说服那位小姐,让她把这个农庄当成她结婚时候的嫁妆,为这个你可以说个数儿。”

    “你认为她一定会嫁给你父亲?”

    “那还能怎么样,”埃利奥特笑着说“科森察家不可能和腓特烈联姻,因为这绝对不是莫迪洛伯爵希望看到的,而我的父亲可以成为伯爵在那不勒斯之外有力的朋友,毕竟据我所知伯爵现在的日子似乎不太好过。”

    埃利奥特的话让亚历山大心中微怔,之前他只想到了选择塔兰托伯爵联姻只是凯泽尔的想法,可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亚历山大不由觉得这桩婚事里未必没有莫迪洛的影子。

    毕竟与腓特烈公爵的矛盾与敌意,让莫迪洛不可能接受腓特烈的儿子成为箬莎丈夫,而那不勒斯国王斐迪南没有子裔和他自己糟糕的身体,让公爵正离王位越来越近。

    也许对莫迪洛来说,最糟糕局面就是总有一天要面对头戴王冠的腓特烈,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亚历山大怀疑莫迪洛可能会选择流亡,如果走投无路,他甚至可能会跑到佛罗伦萨去投靠萨伏那洛拉。

    亚历山大觉得他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办了。

    如果说之前这些事还和他没有关系,那么现在就不同了。

    当翻过峰顶看到阿格里河平原一刹那,亚历山大就知道看到的不只是一片土地,还有一个巨大的机会!

    所以现在当听埃利奥特说到箬莎的婚事时,赝本对他的话漫不经心的亚历山大忽然变得认真起来。

    箬莎如果嫁给阿尔弗雷德,那么这个阿格里河平原都可能会被腓特烈吞并。

    而如果她嫁给塔兰托伯爵,也许科森察家还可以暴露下大部分土地,那么他还有机会。

    而且正如埃利奥特说的那样,这会让他从塔兰托伯爵那里得到的一笔不菲的报酬。

    看起来很好选,亚历山大心里寻思。

    只是,我偏偏都不选!

第五十六章 夜战(上)

    夜色已经逐渐笼罩了大地,又是一个夜晚的到来让刚刚经历了一场不大战斗的农庄变得宁静起来,亚历山大站在农庄敞开的大门外,看着远处漆黑的田野。

    因为农庄的地势很高,可以把四周看的很清楚。

    在月光下,整个天地好像都镀了层银色,从脚下向前延伸,到远处的田地,再到更远的地平线上,似乎所有东西都隐藏在这道银色下的黑暗之中。

    这种样子看上去似乎有些奇怪,就好像原本明亮的银器都被附上了层黑色的诅咒,让人望着这情景就不禁有种莫名的紧张。

    埃利奥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他和亚历山大并肩站在一起看着远处的田野,点点头说:“这里的夜晚很美不是吗。”

    亚历山大没有开口,他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依旧望着远处。

    对亚历山大刻意的冷漠埃利奥特丝毫没有介意,他干脆直接坐在地上,还很舒服的把两腿完全伸开,双手向后支撑着身子。

    “你应该接受我的建议,这样我就可以帮你们了,”埃利奥特继续说“来自塔兰托的支持对科森察家是很重要的,就是莫迪洛伯爵也不会这么不在意。”

    亚历山大看看埃利奥特:“或者你说的不错,不过这难道不应该是对科森察家的人说嘛,我并不是这家人。”

    “不要骗我朋友,更别把我当傻瓜,”埃利奥特摇摇头,好像有点不高兴似的说“我看得出来你对伯爵小姐的影响不而且那些波西米亚人应该都是你的人,所以我才会和你说这些。”

    看着埃利奥特像是猜中了什么似的那种眼神,亚历山大心里暗自警惕起来。

    果然,埃利奥特略微放低声音说:“之前我猜错了,以为你是伯爵小姐的情人,不过现在我知道你应该是她的哥哥,同母异父的哥哥。”

    亚历山大心里暗暗咒骂一声,他觉得真该把那些人的嘴都堵起来,不论是马希莫还是乌利乌。

    “你可不要怪你的仆人,”埃利奥特笑着说“这其实是那个伯莱里说的,他似乎对你也并不怎么友好。”

    “伯莱里,”亚历山大揉揉脑门,他当然知道伯莱里对他有些反感,而且现在看来这反感似乎还不小“那么就因为这个你认为我可以为你说话?”

    “当然,这是个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埃利奥特站起来看着亚历山大“想想我们两个可以做什么吧,你帮我说服伯爵小姐,而我可以帮助你得到你希望得到的东西,或许还能让你得到的更多。”

    “得到的更多?”亚历山大问。

    “当然,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的遭遇并不公平,虽然我不知道你父亲是谁,可只要想想你看着自己同母异父的姐妹的生活就能想到你现在的心情,”埃利奥特低声说“你觉得不公平,觉得该属于你的东西被别人夺走了,可你又没有办法,而我可以帮你把这些都夺回来,只要我们两个合作。”

    这可真是个会揣摩人心的家伙,亚历山大心里说,如果自己真是乔治安妮的私生子,也许已经被他这些话打动了吧。

    亚历山大不能不承认这个埃利奥特和刚见到他时真是完全不一样,那时候他只是个似乎和马希莫一样到处骗吃骗喝的家伙,可现在看来这个人却绝不简单。

    “让我考虑一下,”亚历山大说“我要提出的条件可是不低。”

    埃利奥特不以为意的一笑:“我遇到过更贪心的人,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亚历山大刚要再说什么,远处夜色中隐约传来的一阵急促蹄声打断了他。

    两个人向远处看去,只见在夜色中一个人骑在马上飞快的向农庄方向奔来。

    “来了。”亚历山大轻声自语,他向旁边的埃利奥特望去,看到他正微微舔着嘴唇。

    “是那个叫卡罗的猎人,”埃利奥特捏了捏剑柄“说实话自从和你们在一起,我这几天用剑的次数比以前一年都要多。”

    “伯爵的儿子怎么能不用剑呢,”亚历山大仔细看着越跑越近的猎人,感觉得出来他很紧张,因为他甚至没有顾得上绕上小路,直接就从田地里冲了过来“看来这次你又要有机会用剑了。”

    马蹄声显然也惊动了农庄里的人,乌利乌已经提着火枪跑了出来。

    之前因为哑火险些送掉性命的危险让亚历山大不得不重新把另一支还完好的火枪好好修理了一翻,在重新装上燧石的同时,他把火枪上的帽片磨得更加平整,以便保证每次燧石撞击上时都能够冲起火花。

    只是在这种地方他却找不到能替换可能会因为多次扳射而变形的铁钩,这让亚历山大不由琢磨着,等过了这次麻烦之后,一定要想办法制造出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燧发枪来。

    因为只剩下一支枪,亚历山大也不得不承认似乎摩尔人用起来比他要灵活得多,所以这唯一一支火枪就成了乌利乌专用的武器。

    “我是卡罗!”那个叫卡罗的猎人显然很警惕怕引起误会,所以在距离还很远的地方就叫了起来。

    “过来吧,你看到什么了?”亚历山大招呼着。

    “我不知道是谁,”卡罗跳下马接过从农庄里跑出来的另一个村民递过来的水罐喝了一大口“有很多人,他们从东边过来的。”

    “是伯爵小姐?”埃利奥特刚一开口就摇摇头“不会是他们,他们要绕到下游过河就不会这么快赶到。”

    “是公爵的人,”压力山大点着头“他们没去阿格里北岸的农庄,而是过了山口之后直接就到这里来了,所以他们才会从东边过来。”

    说着他又问:“他们还有多久会到这。”

    “应该不会太久,”卡罗指指身后“他们对这里不熟而且又是夜里,不过我想也不会太长时间的。”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向那些村民看了看,他原本并不指望这些人能帮着他守住这个农庄,他这么做为的只是能趁机在阿格里河的这片土地上有一个站住脚跟的机会。

    不过现在看来这些人似乎还是有些用的。

    “都回到农庄里去,”亚历山大吩咐“会使用武器的守住庄子的几个出口,女人们都回到屋里去。”

    “老爷,我们真得要在这里守着吗?”卡罗有点犹豫的问“也许等伯爵小姐来了事情就好办了。”

    看着卡罗望着自己老婆背影的担忧样子,亚历山大想了想说:“如果你怕了可以离开,不过你要想好之前那些人是怎么对待你的,这次来的人是他们的头领,那个人要比那些当兵的更残忍。所以你现在回家去有机会能等到伯爵小姐来了之后再解救你们,可也有可能根本等不到她们来了就已经被锁在那个木桩子上晒死了,除非你愿意继续给他们交比之前还多的税。”

    卡罗重重的喘着粗气,他好像在权衡是冒险跟着这个年轻人守住农庄还还是碰运气的赌那些人会讲理些。

    “快点,我们的时间不多。”亚历山大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他的心里同样紧张,他知道这个卡罗的选择将决定其他村民的态度,所以他继续说“别忘了我答应过你,伯爵小姐来了你就可以得到一大笔报酬。”

    “小姐来了就给?”卡罗又一次这么问。

    “来了就给。”亚历山大同样如此回答。

    卡罗好像给自己鼓劲似的,捏紧拳头在胸前晃了晃,然后点头闷声说:“好,我们听你的。”

    亚历山大暗暗松了口气,他知道一场险些出现的叛乱暂时平息了,只是如果箬莎不能及时赶到,也许危险还会发生。

    农庄的木栅门已经关上,一辆平时运货的马车挡在了门里,几个和卡罗一样的农庄猎人分别被安排在不同的出口,而卡罗则被亚历山大安排和他一起守着大门。

    “为什么不让那个猎人到房顶上去?”看到乌利乌攀着梯子爬上房顶,然后找了个地方四下张望,伯莱里有些奇怪的问“那个摩尔人未必能比这些猎人打得更准。”

    亚历山大摇摇头,他向卡罗的方向看看低声说:“也许卡罗能打的更准,可我觉得他不会这么干,你认为他们会和我们一样肯和腓特烈的人进行殊死战斗吗?”

    “难道不就是这样吗,我们把那些人挡在外面就可以了,等到小姐来了公爵的人肯定就要得离开了,既然这样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和公爵的人彻底开战。”

    伯莱里不解的看着亚历山大,他似乎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却又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看着伯莱里困惑的样子,亚历山大心里闪过“果然如此”的念头。

    在这个时代,除非是真正关乎灭国绝嗣的死仇,否则很少有人会真的把别人视为生死之敌。

    几乎没有人愿意为了一点点的小事和别人结下解不开的仇恨,甚至即便是国家之间的战争,也往往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生死相搏。

    所以伯莱里会这么想很正常,甚至即便是卡罗那些村民也不会认为真的发生多么残酷战斗,否则他们也许就不会答应守着农庄了。

    像奥尔良公爵那种人,应该算是这个时代的异类了吧。

    亚历山大心头闪过那位法国公爵的身影,像他那样敢于深入敌国的人固然不多,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还能策划一场导致西西里险些陷入内乱的暴动。

    “盯着点这里,我去其他地方看看。”亚历山大没有回答伯莱里的话,而是找了个借口爬上了乌利乌站的那间房子的木梯。

    “主人?”正小心检查火枪的乌利乌看到亚历山大立刻凑过来。

    “听着乌利乌,我交代你件事。”亚历山大低声对摩尔人说。

    随着他的话,乌利乌先有些疑惑,然后很麻利的点点头:“我都听您的吩咐主人。”

    夜更沉了,可农庄里没有人能睡着,不论男女都紧张的听着外面田野里的动静,这时候哪怕只是一丝风声都能引起一阵不安。

    忽然,由远及近隐约传来了响动,先是短暂急促,然后就是越来越重,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传到农庄里,所有人都立刻紧张起来!

    “我们的木栅门挡不住那些人的,”一个猎人紧张的喊着,他手里握着的长矛矛尖不住抖动,证明着他这时是多么紧张不安“这可不是打猎,那些人会杀了我们的。”

    “不要慌!”亚历山大从围墙后站了起来,他看着已经能看得很清楚的那些向农庄奔来的黑影,就着夜色他甚至能看到那些人身边不住摆动的武器的反光。

    “我们只要逼退他们,伯爵小姐就要到了。”亚历山大对村民们大声喊着,同时他不由回头向身后房顶上看了眼。

    那些人越来越近,当他们来到距农庄不远放慢速度时,亚历山大差不多看清了他们的人数。

    “大约20到30个人。”亚历山大微微皱眉,他想从这些人当中寻找那个面具男人,只是因为距离还有些远看不清他们的面目。

    对方似乎已经察觉到农庄的气氛有异,所以原本前后一队的骑士速度更见放慢,而且后面的人开始加速向两边展开,整个队伍渐渐变成了一排。

    “打开大门,公爵大人的队伍来了”队伍中间的一个人大声喊着,可是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以那不勒斯的亲王,腓特烈公爵殿下的名义,”那个骑士微微带马向前大声喊“我命令你们打”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霎时盖住了那个骑士的喊声,随着一团漆黑的农庄里半空中闪起的一团火星,那个离木栅门最近骑士在一声惨叫声中已经应枪倒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农庄内外的人一片大乱!

    战马因为受惊不住盘旋嘶鸣,而那些骑士则手忙脚乱的带动缰绳转身向远处逃去!

    “怎么回事?”伯莱里惊怒的喊着,他粗壮的两臂因为愤怒暴涨开来,当他回头看到站在房顶上正忙乎着用通条捣着枪管里残渣的乌利乌时,他立刻愤怒的吼了一声向房子前冲去!

    亚历山大迅速挡在他面前。

    伯莱里吼叫着:“是你,是你让那个摩尔人开枪打人的?”

    “别傻了伯莱里,”亚历山大同样大声喊着“你以为你不伤害他们,他们就会放过你吗!”

    “可这会害死整个科森察家的!”伯莱里手里的弯刀在亚历山大面前抖动着“你是因为恨科森察家吗,还是因为恨夫人才这么做的?你要让所有科森察都倒霉吗?”

    “不论为什么,现在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亚历山大抬手指着外面“你要告诉他们你不想和他们打吗,还是你忘了他们是怎么对待科森察家的人,我们已经和公爵开战了!你现在是要跟着我一起战斗还是向外面那些人告饶。”

    伯莱里不住喘息着,他这时已经从开始的惊慌意外中清醒了不少,看着亚历山大他慢慢摇着头“你会害死这里所有人的,也包括你自己。”

    “不会的,”亚历山大扭头看向外面的田野“至少腓特烈的人不行!”

第五十六章 夜战(中)

    乌利乌突然的一枪,打碎了所有人的侥幸。

    农庄外的人没想到会被人骤然袭击,而里面很多原本还抱着只是想要逼退对方心思的人,也被这一枪打得彻底没了退路。

    即便是埃利奥特也因为这突然的变化大吃一惊,他原本始终挂着轻松惬意的脸这时已经完全僵住,看着亚历山大的表情就好像忽然发现自己吞下了一只壁虎那么难看。

    “这个人疯了。”埃利奥特脑子里首先闪过的就是这个念头,多年形成的习惯和让他和伯莱里一样根深蒂固的认为,除非是与异教徒之间的战争,否则那种完全以死相搏的战斗实在是愚蠢,贵族之间的战争应该是适当而有节制的,甚至如果谁对敌人过于残忍都可能会遭到其他人的谴责。

    所以埃利奥特所知道的,与其说是战争,不如说是一种双方展示实力的表演,他们用各种严整的队形,雄壮的旗帜还有为士兵们提供的鲜艳漂亮的服装向对手宣誓自己的决心和勇气,而他们取胜的标准则是谁最后因为失去了勇气选择脱却,而不是直接被杀死在战场。

    至少大多数战争是这样的,而且所有人似乎也都愿意服从这种游戏般的战争规则。

    甚至当一场战斗结束,而另一场战斗还没开始时,原本对峙的双方贵族有可能抽空找个地方聚在一起喝两杯,或是讨论一下当下在威尼斯米兰或是博洛尼亚那些大城市里正在风行的某种时髦艺术,这才是意大利人的战争,优雅而又有节制。

    可现在,一个如从丛林里出来的野兽般的家伙却突然破坏了这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埃利奥特有种错觉,似乎刚刚打响的那一枪,可能就会从此彻底打破以前那种虽然优雅节制,却也充满了温吞与拖沓似的战争,一个对某些人来说属于“黄金时代”的好日子,也许要一去不复返了。

    埃利奥特的这些想法只在他脑子里迅速一闪,他立刻向外面看去。

    那个被打中的倒霉鬼并没有死,显然是脸负了伤,他双手捧着脸倒在地不住翻滚,凄厉的惨叫声让两边的人都不由暗暗心惊。

    已经逃出很远的那些人终于停下来,然后有两个人又掉头回来,他们先是远远的就下了马,然后高举着双手慢慢向那人走过去。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向亚历山大看去,然后又都回头看看房顶已经重新装好火枪的乌利乌。

    摩尔人把火枪架在肩膀,其实第一次的袭击对他来说也是十分侥幸的,他甚至没有指望能真的击中那些人当中的哪一个,现在看着那两个慢慢靠近的敌人,乌利乌也有些紧张的舔舔嘴唇,然后尽量把枪端得更平稳些。

    对乌利乌来说,从小经历过的那些可怕的经历让他对仁慈这个词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而对敌人更是不知道什么叫仁慈。

    “你不会让那个摩尔人开枪打那两个人吧,这太残忍也太卑鄙了!”埃利奥特忍耐不住对亚历山大说“这不是贵族能做出来的,或者也许你根本就不配当个贵族。”

    亚历山大看也不看埃利奥特,他的眼睛只是盯着外面空地正提心吊胆半弯着腰向那个负伤的家伙靠近的人,然后他抬起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向身后的房顶摆了摆。

    “至少这次你是做对了。”埃利奥特吐出口气,不知为什么那一枪打过之后,他再看这个年轻人,却是怎么也不能那么不在意了。

    “我不让射击,是因为要照顾受伤的人,他们至少得派出两个人,这么一来他们的人手就减少了三个。”亚历山大看了眼埃利奥特,然后抓起身边的剑“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困难的时候,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决心,接下来就看他们为了这个农庄能付出多大的代价了。”

    正如亚历山大所说,“收税官”面临着一个很苦难的选择。

    之前在科森察虽然有些地方并不尽人意,可大致还算顺利的收税官完全没想到会在这个小小的农庄遭到意外,更没想到这个意外是莫名其妙的迎头一击!

    没有宣称,没有交涉,甚至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自己这边已经有人被打得血流满面的负了重伤,这让收税官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和一帮野蛮人交战。

    冒险被抢回来的那个手下情况也不太好,看着他被打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脸,着如随时可能爆发的风暴般的暴虐在收税官脸时隐时现。

    “准备进攻。”他终于下了命令,这时他已经明白农庄不但已经被敌人占据,而且对方用开枪告诉他根本就不存在妥协和谈判。

    这让收税官觉得不舒服,可已经没有退路,公爵对阿格里河平原的垂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他也更明白一旦失败对他自己意味着什么。

    黑夜中,原本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开始分散,这些之前意气风发的骑兵不得不下马徒步,而且他们有些人为了方便灵活还脱掉了半身铠甲,手里的长矛和利剑在月色下闪着寒光,虽然知道对方出乎意料拥有火器,但这些士兵还是有条不紊的向前慢慢靠近。

    “让我看看你们有多少本事,”收税官低声自语,他不知道农庄里有多少人,但是想来应该不会太多,这个想法让他安心了些“进攻!”

    一声呐喊响起,收税官的手下如同忽然受惊兔子猛然向前狂奔,即便是如舞会般的战争里也会有残的杀戮和死伤,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更是知道什么才是他们最恐怖的。

    火枪!只有火枪才是他们最大的威胁,而只要能冲到对方面前,他们相信那些临时武装起来的村民就会扔掉武器转身逃跑。

    收税官的猜测不错,当第一声进攻的喊声响起时,已经有村民吓得扔掉了手里草叉扭头就跑,这立刻引起了一连串的反应,原本就惊慌失措的村民们看到有人逃跑立刻纷纷扔掉武器向村子里逃去!

    “不要跑!”卡罗发出大喊,他抓住一个人吼着把他拖回去,同时用另一只手的硬弩毫无目的向外面射了一箭“这时候还能逃跑吗?!守住村子!”

    “射击!”亚历山大的喊声也在这一刻响起。

    火枪的轰鸣声就在第一个敌人攀栅栏的时候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没有人倒下也没有人惨叫,乌利乌这一枪打空了!

    但是已经足够值得,第一个攀栅栏的那个人因为这一枪不由吓得身子一僵,他本能的认为火枪是向他射击的,只是当他察觉没有受伤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弯刀几乎是突然就出现在那个人眼前,以致还没感觉到疼痛,那个人已经被一刀从栅栏砍翻下去。

    这出乎意料的一刀来自伯莱里,在砍倒敌人后他并没有停留,而是吼叫着继续向另一个试图越过栅栏的敌人冲去。

    卡罗惊恐的看着眼前一幕,他经常打猎,而且也接受领主的征召过战场,但这么血腥他是第一次见到。

    没有任何哪怕对峙的机会,只有直接而且毫不留情的屠杀!

    然后他就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已经没有退路了!

    卡罗举起手里的硬弩,对着离他最近的一个敌人射出一箭,然后他根本不管是不是射中就喊叫着拔出刀冲了去。

    刀是他狩猎时候用来自卫的,猎人对付野兽更多的是使用他们的弩或是陷阱,卡罗甚至记得老猎人告诉过他,如果一个猎人要用他的刀对付猎物,那就意味着他已经失败了。

    可现在卡罗却必须挥起手里的刀,以致当并并不锋利刀刃砍在敌人的身时,那种割开肉与骨头的感觉,忽然让他觉得和杀死垂死猎物时没什么区别。

    喷溅出来的血浆没有让卡罗逃避,反而激起了他更大的疯狂,在把一个敌人从栅栏砍下去后,他就挥舞着手里沾满血水的砍刀向另一个敌人冲去,他的样子那么可怖,以致对手因为惊慌不得不又从已经爬的栅栏跳了下去。

    埃利奥特知道自己当了。

    他明白这一切都是这个西西里人的阴谋,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要么战斗要么逃跑。

    战斗他并不愿意,可是逃跑……

    看着已经翻过栅栏向他冲来的敌人,埃利奥特无奈的举起剑,在这种地方一个没有公开宣布自己身份的贵族被杀掉也并不稀奇,特别是现在双方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杀死对方已经变成了唯一自保的办法。

    虽然有人逃跑,可战斗还是瞬间就在栅栏前爆发了。

    亚历山大站在木栅门前的马车后面,当第一个敌人跳马车高耸的草垛时,他只是本能的向后微微退了一步,然后他就看着那个人一脚踩空直接掉下去,接着一连串的惨叫声就从马车高高的车帮里传来。

    他能猜想到落在里面的人的惨相,那应该是被几把树立起来的草叉直接穿透身体才会发出那种可怕的叫喊。

    亚历山大并不太懂怎么使用他的剑,但是他却知道该如何利用他手头能用的一切。

    又是一声枪响,这一次乌利乌没有让人失望,一个已经撞开木栅栏的敌人应枪倒地,只是他身后洞开的缺口却也因为这一枪被被所有人看到了!

    “冲进去!”

    “堵住那里!”

    收税官和伯莱里几乎同时在栅栏两边发出吼叫,双方的人也不由自主的向缺口涌去,但是收税官的人显然更训练有素,他们当中几个手持长矛的人迅速把长矛平端,在村民们要冲过来之前,长矛锋利的刀刃已经堵住了缺口。

    “完了。”埃利奥特透着绝望的声音脱口而出,他知道这时候这些人的成败也关系到他自己的命运甚至生命,所以看到缺口被夺,他的心也跟着向下沉去。

    面对虽然稀疏,可却已经形成的矛墙,只靠勇气支撑的村民们瞬间胆战心惊,手足无措。

    “投降吧,你们输了!”收税官站在队伍后面大声宣布,说起来这场战斗虽然时间并不长,可对他来说已经拖得太久。

    虽然不清楚科森察的伯爵小姐究竟去了哪里,但是他却有种感觉,就是那位伯爵小姐不会那么轻易放弃,毕竟只要想想在火山隘口那位小姐的表现就能猜到她和其他那些贵族小姐是不一样的。

    所以他必须尽快解决阿格里河这些农庄的问题,可现在他却被这么一群愚蠢的农夫挡在外面,这让恼火之余又有些担心,所以他决定尽快解决这些让他意想不到的变故。

    “还没有。”

    一个听去因为音调特别而让收税官印象深刻的声音忽然从那些农夫身后传来,就在收税官试图循着声音找到那人时,一个燃烧的火把突然越过所有人,扔到了双方对峙的空地。

    收税官只来得及跟着光亮的轨迹看到火把落在地泛着难闻兽油味道的干草堆,然后一条长长的火墙就瞬间在他们之间树了起来!

    最前面的士兵顷刻被突然冒出的火焰包裹,他们扔掉长矛惊恐的向后退去,然后不顾一切的滚到在地,不住翻滚。

    “后退!回村里去!”亚历山大对村民们命令着,看到望着火墙还在发愣的埃利奥特,就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我们退回去。”

    “你早有准备是吗?”埃利奥特边跑边问“你就是要和腓特烈的人作对是吗?”

    “是他们要和我作对。”亚历山大跟着跳下房顶的乌利乌一起退到一间不大的屋子里,这里是他早就想好的退路,最关键的是这里是这个农庄的小祈祷堂。

    伯莱里在进祈祷堂的时候有些犹豫,可回头看看身后的火光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我们在这里守着,”亚历山大先吩咐乌利乌占据窗口后才对其他人说,看到那些人紧张无措更多是惊慌恐怖的眼神,他走过去用力按按卡罗的肩膀“你们干的不错,我答应你们的报酬现要加倍,我答应你们只要坚持到伯爵小姐到来,你们每个人都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你们不再是农庄的农工,你们可以自己做土地的主人。”

    土地!

    所有人的眼睛都变得发亮起来!、

    成为拥有自己土地的自耕农,这是这些农庄佣农渴望一生却都很难实现的愿望,现在有这么个机会就在眼前!

    “你怎么有权说这种话。”伯莱里愤怒的说,可他接下来的话被亚历山大打断了。

    “箬莎许诺过只要守住农庄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亚历山大看着伯莱里“别忘了你的姐姐同样也姓科森察。”

    伯莱里脸色涨红,他刚要再说什么,一直盯着外面的乌利乌忽然喊道:“他们来了!”

    所有人不由心头一震动,他们纷纷涌到墙边,有的人透过门缝和窗户紧张的看着外面。

    在冲鼻的臭味和浓烟中,收税官带着他的人慢慢走了出来,他们在距离祈祷堂不太远却又足够安全的地方停下来。

    “看来这一夜还要很久呢。”看着外面的敌人,亚历山大低声自语。

第五十七章 夜战(下)

    看着祈祷堂,收税官已经可以肯定这些人绝不是农庄里的那些村民。

    农庄里的猎人们虽然会设置陷阱,或者也会使用火枪,但收税官不相信他们有敢与贵族的军队对抗的勇气,更不用说毫不犹豫的主动出手。

    当农民们背井离乡在陌生地方时,他们也许不但勇敢甚至残忍,但在他们自己的家门口和土地上,就会变成一群听话的羊羔,收税官知道现在这些村民也不会是例外。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他们敢于和那不勒斯公爵的军队抗衡?

    “是谁?”税务官对着祈祷堂大声喊“我知道你在里面,站出来和我说话,否则我会让人烧掉整个农庄。”

    “他会这么干的,这个人肯定会这么干。”埃利奥特小声说“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干,或者把女人们都抓起来当人质,这办法虽然卑鄙可肯定有效。”

    “我知道,”亚历山大点头同意,虽然无数的书上曾经描述所谓骑士精神,但他宁愿相信那些东西都是渴望这些东西的人编出来聊以的“他会用女人和孩子当人质,或者干脆让人一把火烧了整个房子。”

    说到这,亚历山大向埃利奥特一笑:“所以现在是需要您出头的时候了,大人。”

    埃利奥特刚一愣神,亚历山大已经忽然打开房门,用力一推把他从门口推了出去。

    “有人!”对面的敌人立刻骚动起来,有人已经举起长矛作势要戳向埃利奥特。

    “住手,我是塔兰托的埃利奥特,霍森伯爵的儿子,塔兰托领地的继承人!”埃利奥特赶紧大声喊,他知道只要稍微慢一些就可能会被这些兵痞捅成蜂窝。

    收税官的脸色并不比有些惊慌的埃利奥特好多少,塔兰托人的突然出现显然彻底打乱了之前的计划,这个意外让他觉得难以忍受,更糟的是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难道塔兰托伯爵已经决定和那不勒斯,或者说就是和公爵为敌了?

    这个想法让收税官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

    “怎么证明你的身份。”收税官想要最后努力一次,如果能证明这个人只是冒充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

    “我没法证明我自己,”埃利奥特无所谓的摊摊手“不过如果你用这个借口就要杀我,那就要冒着承受我父亲疯狂报复的风险,另外提醒你一下,我是他的独生子。”

    收税官脸上微微颤抖一下,他很想下令把这个讨厌的家伙剁碎,可他知道这个人没有说错,他不敢冒那个险。

    毕竟塔兰托不但有着强横的步兵,还有着一支比威尼斯人也并不逊色多少的海军,他们差不多与威尼斯人一起形成了整个亚德里亚海南北两端海上分治的局面,借由强大的海军,塔兰托人甚至敢和如今所向睥睨的奥斯曼帝国抗衡。

    杀死这么一个地方的继承人,这是谁都不敢承担的风险,哪怕这个人的身份到现在还无法证实。

    收税官忽然觉得头有些发大,他甚至有些憎恨自己身边这些手下怎么会这么无能,如果在刚才混战中就杀掉这个人,事情也不会变得这么难以收拾。

    “那么你来这里干什么?”收税官盯着埃利奥特,他希望从这个人脸上找出破绽然后戳穿他是个骗子的事实,然后他甚至可以利用这个借口对那些躲在祈祷堂里的人大肆杀戮而不用担心背上骂名。

    可是埃利奥特显然不想让他如愿,或者说已经猜到了收税官的心思,所以他毫不畏惧的迎着对方的眼睛,甚至还向前走出几步:“虽然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回答你的这个问题,可你现在已经侵入了属于我未来继母的领地,所以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来意,我是为了保护属于我未来继母,或者说是属于塔兰托的领地才到这来的。”

    “等等你说什么,你未来继母的领地,”收税官意外的看着埃利奥特,然后只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收税官脸上霎时露出了笑容,他觉得已经找到了打破眼前僵局的机会“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的少爷,科森察的箬莎科森察伯爵小姐已经和我的主人,那不勒斯的斐迪南公爵订婚了,现在她是那不勒斯未来的公爵夫人,当然如果可能也许还会是未来的王后。”

    “这不可能,”埃利奥特大感意外“我的父亲已经和科森察的凯泽尔商量好了婚事,他不可能答应答应把妹妹嫁给腓特烈的儿子。”

    “您可能误会了,”也许是因为埃利奥特说出了旁人无法轻易知道事情证明了他的身份,收税官的口气变得客气了不少“不是嫁给阿尔弗雷德王子,是嫁给公爵殿下本人。而这个婚约已经得到了科森察伯爵大人的同意,我想这个时候整个那不勒斯应该都已经知道了。”

    “你说什么?”这一次埃利奥特真的彻底懵了,他要说什么却发现居然找不到合适的词,因为意外他甚至不由回头看向身后的祈祷堂,似乎是想看看亚历山大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表情。

    亚历山大也的确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变化,他不由望向旁边的伯莱里,看到是伯莱里同样投向他的茫然目光。

    “大人,我想您现在可以离开了,我会让人为您准备一匹马,或者您还有时间为您的父亲重新选择一位新娘,这样您就可以继续到其他地方去宣传您拥有的权利了。”

    收税官貌似恭敬实为讥讽的说,虽然他不敢贸然对一位伯爵继承人动手,但是却可以用无理的言语讽刺他,特别是在他已经占了上风之后。

    埃利奥特不甘的盯着收税官,他同样是想找出对方在说谎的破绽,可他看到的只有带着讥讽的微笑,而这种微笑就在刚刚还挂在他的脸上。

    “接下来我们要解决这些暴动的农夫,把他们全都给我赶出来!”收税官不再理会有些不知所措的埃利奥特,对他来说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贵族少爷已经不是威胁。

    公爵的士兵们霎时发出呐喊,他们举起武器对着大门,而回答他们的,是又一声火枪的轰鸣!

    所有人都纷纷躲闪,虽然这一枪并没有造成任何威胁,但原本即将开始的进攻却因此立时为之一挫。

    “该死的。”收税官不由低声咒骂,他虽然已经听出对方似乎始终只有一支火枪在射击,但是之前的种种挫折却让他担心这又是对方的陷阱,而不敢轻易冒险进攻。

    “我说,”埃利奥特慢悠悠的走过来,他远远看了眼祈祷堂,然后抬手指了指乌利乌所在的窗口“看到那了吗,他们只有那么一个人有火枪,是个摩尔人,你只要让你的人避开那个窗户就可以了。”

    收税官看看埃利奥特,再看看那个窗口,然后微微躬身:“谢谢您大人,我会把您的好意转达给公爵殿下,希望能在公爵的婚礼上再次见到您。”

    “这也是我的荣幸。”埃利奥特微笑着说完,不紧不慢的转身向农庄外走去。

    在他身后,传来收税官的冷酷的命令:“冲进去,我要看到为首的被吊死在大门口,准备进攻!”

    埃利奥特一直走出已经破烂不堪的木栅门才停下来,他回头看看,然后露出个失望的神色。

    “真是可惜,阿格里平原,归腓特烈了。”

    收税官的手下是真正的士兵,也就是说在这个动荡年代,他们是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

    开始的猝不及防和对手层出不穷的陷阱的确让他们遭受到了意外打击,这甚至还让他们多少产生了些恐惧,可一旦缓过劲来,这些挫败反而激发起了经历过血火战斗之后的残忍和愤怒。

    他们按照收税官的指挥先是沿着墙边死角向门口靠近,在得到命令后立刻奋力冲击大门,祈祷堂简陋的木门根本经受不住这些人的冲撞,随着一声大响,木门被猛然撞开!

    然后几根早有准备的长矛立刻向着门里疯狂的一通戳刺,同时在长矛的掩护下,两个士兵挥着剑冲进屋里迅速占据了门两边的位置。

    “找到那个摩尔人,我要扒了他的皮!”之前第一个被子弹射中脸的士兵满脸血污的冲进祈祷堂,他的整个脸一团漆黑,左半边脸更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可是当他杀气腾腾的冲进祈祷堂后,却看到让他愕然的一幕。

    一群村民打扮的家伙温顺或者说是恐慌的跪在地上,他们面前散乱的扔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武器,看他们聚在一起的样子,显然是在士兵们还没闯进来时就已经跪在那里等着了。

    而让这个破了相的士兵愤怒的是,这些人里显然没有那个埃利奥特说的摩尔人。

    因为受伤变得暴躁的士兵冲上去用沉重的剑柄狠砸那些跪在地上的农民,同时大声质问着他们摩尔人在哪。

    “够了。”

    收税官走进来看到这一幕沉声何止,他不是个宽容的人,但这时候这么做没有意义。

    这时一个士兵走到他身边:“大人,后面有个窗户,他们应该是从那逃走了。”

    “逃走了?几个人?”收税官回头问那些村民“如果你们不想让未来的领主给你们加上一辈子都缴不完的税,就回答我的话。”

    “四个!”一个村民忽然站起来说“除了出去那个人,他们还有三个人,原本那几个人听了你们说话有些慌了,是卡罗,卡罗带着他们从后面的窗子逃出去了。”

    说完,这个村民对旁边看着他的其他人说:“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是他们扔下我们自己逃跑了,再说卡罗也是领头的,这事都怪他。”

    收税官神色阴沉,他并不在意那些人是谁,而是因为这些人的突然出现让他察觉到了某种隐约的危险。

    “给我说说那些人都什么样。”

    “一个摩尔人,”那个村民赶紧说“还有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大个子好像是科森察家的,另一个长得很漂亮,不过看上去像个外乡人。”

    村民的话让收税官心里忽然一动。

    一个摩尔人,还有个看上去很漂亮的年轻外乡人,还有个大个子的科森察家的人,这让他立刻想到个不可能的事情。

    怎么会是他们?纳山都干了些什么?

    收税官心里不住琢磨,他不清楚这几个人究竟是怎么从纳山那里逃出来的,可现在的情况是这些人正在坏他的好事。

    “还有什么吗,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收税官不耐烦的追问。

    “他们说小姐要来了,”那个村民忽然想起来“之前他们对我们说科森察小姐会带军队到这里来,还说都是些波西米亚人,我听他们这么说的。”

    “波西米亚人?”

    这一次收税官再也沉不住气了,他转身快步走出祈祷堂,心里乱哄哄的一时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果说箬莎会带其他的军队来这里,他最多认为这是这些人为了给村民们打气在编谎话,可他们却偏偏说是波西米亚人。

    再想想那几个被纳山抓住原本应该早已经死了的家伙却突然都毫发无伤的出现在阿格里平原,收税官已经可以肯定,一定是纳山那里出了问题。

    伯爵小姐真的会带着波西米亚人来吗?

    收税官不住寻思,他太清楚公爵对阿格里河平原的渴望了,这渴望甚至让他不惜决定抢走儿子喜欢的女人,更何况还要面对个如何与他现在的合法妻子离婚的难题。

    没错,腓特烈公爵有妻子。

    虽然很多人在背后说那场婚姻只是王室为了确保公爵夫人家的领地不被某个贪婪的冒险家夺走的手段,可作为三块领地的领主,腓特烈的妻子伊莎贝拉巴尔索却并不是个可有可无的女人。

    相反,在这个女人虽然可以放荡不羁,却在正事上往往无所适从的时代,那位来自韦诺萨的公爵夫人却展现出了非凡的手段。

    她如今甚至正一个人在她的领地上镇压突然爆发的叛乱。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收税官就更清楚阿格里平原对公爵是多么重要。

    “那个西西里人,”收税官暗暗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他再坏事了。”

    在农庄外,几个人影在田野里不住奔跑着,没有马匹只能靠双脚,哪怕是凉爽的深夜,也让人觉得身体好像要被包围着全身的火焰吞噬一般的难受。

    农庄已经被甩在身后很远的地方,可几个人还是不停的奔跑。

    这里是毫无遮拦的平原,只要目力好,站在高处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即便是在深夜里,如果有骑兵追赶也很快就会被发现。

    “我们去哪?”伯莱里一边跑一边不住喘息着,他的大身块并没有给他在奔跑上增加什么优势,相反更多大块头意味着要使出更多的力气才能追上别人。

    “到丛林里去,我之前已经让我老婆先躲到林子里了,”卡罗边跑边说。

    “你干嘛和我们一起跑出来,留下就是了,”乌利乌倒是跑得很轻松,他一个跳跃蹦过条水沟“他们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

    “我不知道,”卡罗不住喘着粗气,这一通奔跑让他也快耗尽了力气“我已经反抗过他们一次,这是第二次,我可不想靠指望新领主发慈悲碰运气。”

    亚历山大默不作声的跑着,突然听到的消息让他觉得心头有些乱,如果说收税官觉得他们的出现阻碍了腓特烈的计划,那么科森察伯爵答应公爵婚事的决定,对亚历山大来说则是完全破坏了他的打算。

    “我们快到了,”卡罗喘着气指着前面一片黑乎乎的山坡影子“翻过那片坡地就是了。”

    忽然,一个身影从山坡上站起。

    “真没想到你们居然逃出来了!”埃利奥特远远大声喊着,他知道那个摩尔人的火枪使得有点神出鬼没,因为怕被莫名其妙的打死,就先发出声音。

    “你出卖了我们!”伯莱里愤怒的喊着向坡上冲去。

    “别那么生气我的朋友,”埃利奥特向后一退“我想我们大家都不愿意看到那么一桩婚事吧,所以如果我说我能帮你们呢?”

    亚历山大拦住伯莱里:“你要什么?”

    “我只是不想看到那个腓特烈得意样子,”埃利奥特微微一笑“放心,他想娶伯爵小姐并不容易,至少他得先离婚。”

第五十八章 夺还之前

    卡罗用力拽了拽手里的弓,感觉弓弦有些松,就把顶端的绞木又旋了两扣,感觉着合适了,他就伸出舌头弦先轻轻舔了下箭尾让羽毛更顺一些,然后把箭搭在弦上。

    一阵很轻的沙沙声从树丛后面传来,虽然已经是凌晨,可天还没有完全亮,就着稀疏泛白的星光,卡罗看到一头野猪正慢悠悠的从树丛后面走了出来。

    这头野猪显然一夜都在外面晃荡,也许已经吃饱了肚子,正准备回到窝里睡个好觉。

    所以它这时候看上去似乎有些魂不守舍,一颗满是鬃毛的丑陋脑袋晃悠着来回甩动,倒像是个因为宿醉夜不归宿的酒鬼。

    卡罗手上微微用力,轻微的弓弦扯动声在寂静的早晨显得异常的响。

    野猪似乎一下子察觉到了危险,它忽然停下来向四周打量,然后它好像听到什么古怪的声音,耳朵突的一扇。

    “噗”一声闷响从野猪脖颈侧边响起,随着这如戳破皮革般的响声,野猪似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猛然击中,整个身子突的向侧面掀起,四条粗壮的蹄子霎时在空中不住颤抖蹬踹起来!

    “打中了!”躲在树后的伯莱里喊了一声,他跟着卡罗向正在翻滚挣扎的野猪跑过去,然后看着猎人抓个机会猛骑在野猪身上,然后用匕首狠狠一割就撕开了它的脖子。

    随着发出最后一声尖利嘶鸣,野猪不住抖动的四蹄慢慢停了下来,在身子又微微抖动了两下后,终于没了声息。

    “你看起来挺厉害,”伯莱里有点意外的打量卡罗“是个好猎人。”

    “我靠这个吃饭,”卡罗低声嘀咕着,他看了眼伯莱里,用腰间的绳子把野猪的四蹄捆起来,然后用一根早准备好的棍子穿起来“我们把它带回去,可以让我们大家至少五天不挨饿。”

    “不用五天,小姐的军队随时都会来的,”伯莱里向山下看看,这时候太阳已经露出了头,一层轻柔的粉色柔光正慢慢从起伏不定的地平线下倾泻而出,整个阿格里平原正慢慢醒来“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小姐会收回属于科森察家的一切的,谁也别想拿走一点,如果走运那些强盗也许还没把储藏室里的那些盐和调料都偷走,我们就可以在村子里吃烤猪肉了。”

    卡罗没接伯莱里的话茬,他只是担着木棍走在前面。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伯莱里忽然停下脚步,这么一来卡罗也只好停下来,他放下肩头的木棍转过身看着伯莱里。

    “那位贡布雷老爷说过,会让我们当自耕农,”卡罗终于开口“我愿意冒险就是因为这个,可现在听你的意思那位贡布雷老爷的话好像不算数了是吗?”

    “你在说什么,那些田庄,土地牲畜,还有庄子里的一切当然都是科森察家的,那个贡布雷有什么权力安排,”伯莱里好笑的看着卡罗“他以为他是谁,你又以为他是谁,他和科森察家没有任何关系。”

    卡罗的脸上慢慢黑了下来,他原本就因为常年在外被风吹得显得满是皱纹的脸上这时的神色更难看了。

    “那么说,我做的一切都没用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可你还告诉我我做的这一切根本什么都换不来是吗?”卡罗愤怒抓住腰间刚才用来隔断野猪喉咙的匕首,双眼紧盯着伯莱里“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伯莱里也沉下了脸,他看看卡罗握刀的手,慢慢向旁边跨出两步。

    “怎么,你觉得这不公平是吗?”伯莱里抓住身边一颗树伸出的树杈用力一掰,随着“咔吧”一声,树杈应声掰断,伯莱里又用力一扯,把连着的树皮和嫩筋一下扯断“让我告诉你你会得到什么,小姐会赏给你一笔钱,足够你和你老婆过上阵好日子了,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去当兵,那样挣的也更多些,也就这样了别指望其他的。”

    “这不公平,”卡罗低喊了声,他拽出匕首在眼前晃了晃“看到这个了吗,我要先教训教训你,然后去找那个贡布雷,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那就来试试!”伯莱里吼了一声,手里的树杈在空中划出道闷响“我也要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霎时,两个人都捏紧手里的家伙,双眼怒睁,爆发出不惜打一架的气势。

    就在这时,在宁静的晨光中,一个微微晃动的黑点带起的影子忽然从远处跳过。

    然后又是一个,接着晃动的黑点越来越多,因为遮住了远处地平线上的阳光,于是在地上拉出一条条不住抖动的长影,这长影从地平线上一直映在山坡上不住变化,看上去就好像某些古老仪式中的那些光与影。

    “怎么了?”卡罗先发现了异样,他收起匕首向平原尽头看去,当看到平原上闪动的那些影子时,他向伯莱里伸手示意“看到了吗,那边有人。”

    伯莱里扔到树杈,他跳上块更高些的石头仔细看着,渐渐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直到最后他发出了声兴奋的大喊:“是小姐!小姐来了!”

    伯莱里喊着跳下石头,他再也不顾旁边的卡罗,而是向着山坡下飞奔而去。

    同时他的嘴里还不住的发出“呦吼”“呦吼”的大叫,那叫声甚至连在山坡上的亚历山大和埃利奥特都听得清清楚楚。

    埃利奥特脸色微微一变,他有些担心可能是腓特烈的人来了。

    之前在农庄他能被放走是因为有太多的人看到,所以腓特烈的人不吭对他下手。

    可在这种荒郊野外,如果腓特烈的人要悄悄杀死他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这是伯莱里,听上去他有点兴奋,”亚历山大站起来先仔细听着又向远处看了看,这才轻声说“箬莎来了。”

    听到亚历山大的话,埃利奥特先跟着松口气,然后他放低声音对亚历山大说:“那么一切都如我们昨天晚上说的那样吗?”

    亚历山大看看埃利奥特,不着边际的微微点头。

    昨天晚上在这个山坡上,他和埃利奥特刚刚达成个私下协议。

    一个现在对他来说也许毫无意义,可在将来却未可知的协议。

    伯莱里是太过兴奋了,可当他跑下山坡后才发现,那些看似很近的队伍其实还有很远,甚至如果他就这么站在农田里等着,也许就会错过。

    于是他又立刻转身向山坡上跑去,试图站在高处引起箬莎他们的注意。

    亚历山大这时已经站在向着平原的一块凸出的石头上,他看着远处晨光中不住晃动的队伍影子,在略微沉思之后向乌利乌低声吩咐了两句。

    乌利乌转身向宿营的地方跑去,当他跑回来时手里提着火枪和一小盒火药。

    埃利奥特的眼神似乎不经意的撇过乌利乌手里的火枪。

    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给他最大震撼的不是虽然短暂却颇为血腥的杀戮,而是这个摩尔人手里这支古怪火器。

    那种比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火绳枪都要快得多的射击速度,真的把埃利奥特吓住了,这也是他离开后又冒险留下不远处暗中观察,同时希望这些人能逃出来的原因之一。

    只是他知道这个时候冒失的那种火器是很不明智的举动,也许亚历山大就会因此而对他产生戒心,而他又的确不甘心于就这么放弃阿格里河的这片土地。

    “再等等,不要着急。”埃利奥特这么告诉自己,他觉得要弄到这支火器的制造方法并不难,他这时甚至已经在想着该怎么和那个看上去和他有那么几分相像的修道士套近乎了。

    远处的光影越来越短,也越来越缓,不过他们的距离却已经越来越近。

    亚历山大看着手法已经颇为娴熟的乌利乌装填好火枪后就退开两步,他真的很不习惯火药那种呛人的气味。

    当枪声在空旷的田野里响起时,亚历山大看看旁边的埃利奥特,注意到他脸上飞快闪过的一丝兴奋,亚历山大心里也大体有了数。

    “我会很快让人把腓特烈的打算传到韦诺萨的公爵夫人那里去,”就在昨天夜里,埃利奥特这样提出了建议“腓特烈的妻子,阿尔弗雷德的母亲韦诺萨的伊莎贝拉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女人,相信她要是听说了这个消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位韦诺萨的伊莎贝拉很厉害吗?”亚历山大还记得当他有点好奇的问出这句话时,埃利奥特脸上那略带夸张的表情和他说的那些话。

    “哦,那个女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她不但有自己的一大块领地,而且还有一支很不错的军队,最重要的是她的家族掌握的领地对那不勒斯来说都太要紧了,要紧到当初腓特烈的父亲不得不让儿子娶她为妻,这才防止那些领地被别人夺走。”

    “要是这么说,那不就意味着腓特烈要娶箬莎是不可能的吗?”亚历山大多少松了口气,说起来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因为腓特烈无法如愿吞并阿格里平原,还是这是因为他无法娶到箬莎。

    可埃利奥特却显然不想让亚历山大这口气完全松下来,接下来他就话锋一转:“不过这对腓特烈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太苦难的事,只看他究竟更看重哪桩婚姻给他带来的好处了,要知道那不勒斯王室与教廷关系是融洽的,而且他们与教宗还是姻亲。所以如果腓特烈铁了心的要和妻子离婚然后迎娶科森察小姐,似乎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听到这个,原本刚松一口气的亚历山大又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么让我们达成个协议如何?”正是在这种时候,埃利奥特提出了这么个建议“我来想办法破坏腓特烈联姻的计划。”

    “那么你想得到什么?”亚历山大问到,他当然知道这个人不可能会那么好心的出手帮忙“不会是要我帮你完成箬莎与你父亲的联姻吧。”

    “我不会那么蠢的找你来做这种事,”埃利奥特微微一笑“我只希望将来如果可能,你可以成为科森察与塔兰托之间的一位朋友。”

    回忆一下埃利奥特那满脸诚挚的表情,亚历山大觉得自己当时都有点想要相信他了。

    火枪声依旧在空旷的田野间回荡,远处原本正在迅速前进的队伍似乎有些停滞,然后就有几个骑兵脱离大队向山坡方向奔来。

    他们显得很谨慎,在很远的地方就停下来观察,当他们终于确定看到的是什么人后,其中有人立刻吹响了带着的号角。

    整个队伍向山坡下奔来,战马踏在地面上的声音震人心肺,看着那支队伍,亚历山大第一次感觉到了心底里某种实实在在的**。

    掌握这么一支军队!

    只有自己手里掌握这样的力量,才能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

    那就从这里开始,亚历山大心里暗自定下决心。

    箬莎是跟在队伍中间的,虽然是清晨,可刚一出来的太阳已经足以让人难以忍受,当看到把头脸都包裹在面纱里的箬莎来到身前时,亚历山大甚至能听到她因为闷热发出的重重呼吸声,和察觉到了她虽然坚持却已经摇摇欲坠的样子。

    伯莱里向箬莎跑过来,但是亚历山大却伸出手,在伯莱里的怒视下,他揽住箬莎的腰双手用力,把她从马上轻轻抱了下来。

    “大人,小姐累坏了,我们一路跑始终没停下来,路上吃饭都是在马上。”从后面跑上来的马希莫不停的说着,不过他的样子也好不了多少,满头大汗和哆嗦的双腿让他看上去倒像刚被人捉奸追了两天似的,说完那句话后他甚至不等乌利乌过来搀扶就已经软绵绵的从马上掉了下去。

    “我知道,我都知道,”感觉着被他抱着,无力的靠在怀里的箬莎身上的热气,亚历山大低下头在她被湿漉漉的汗水覆盖住的“你已经完成你的使命了,接下来的事都交给我好了。”

    怀中箬莎的身子忽然微微一僵,似乎要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可接着就又无力的软了下去。

    “你答应过我的,”箬莎的声音低而无力“你答应过我绝不让阿格里被别人抢走。”

    “是,我答应过你,所以现在该是我遵守诺言的时候了,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好好睡一会儿。”亚历山大说完小心的抱着箬莎向山坡上一块大石头后走去。

    在把箬莎放在阴凉的地上后,看着累得双眼已经睁不开,完全昏昏浩浩的箬莎,亚历山大稍一停顿,然后还是低下头,在她潮湿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好好睡一觉,等着我回来我的小妹妹。”

    当亚历山大从石头后走出来时,看到坡下所有人用古怪目光看着他,特别是伯莱里眼神古怪得让他别扭,他才意识到自己在石头后面的时间似乎略微有点长。

    不过他现在顾不上这些,走到坡下,看着那些波西米亚人,到了这时亚历山大才发现虽然经过连续几天的奔波,可波西米亚人却都依旧精神十足,似乎之前的疲于奔命没有给他们造成太大的影响。

    亚历山大相信这些波西米亚人至少在吃苦上给了他很深的影响。

    接下来就是看看他们在真正的战场上表现如何了。

    “我要拿下那边的农庄。”亚历山大说“拿下农庄,你们就可以得到足够多的报酬!”

    “缪”

    波西米亚人霎时杀气腾腾

第五十九章 夺回!

    收税官是在吃早饭的时候被人打断用餐的,事实上不等手下跑来报告,他已经从地面的震动中感觉到了异样。

    不过他还是有条不紊的喝了口罐子里热牛奶,然后稍微收拾了一下才慢慢走出屋子。

    农庄空地上已经聚集起了一排士兵,他们的长矛向前斜指,长矛上锋利的斧叉相互碰撞,时不时的发出“叮当”声响,而且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那声响也越来越密。

    收税官无奈的摇摇头,他觉得这次带出来这些人真是令人失望,这让他不由想起之前曾经带过一些士兵,那些兵不但英勇善战,其中很多人还参加过诸如抵抗法国人的战斗,那些磨炼让他们成为了很精锐的军队。

    可惜那些士兵有些已经随着战争结束回了家,更多的则留在了公爵身边,毕竟现在对腓特烈来说是个很关键的时刻,只要那个半疯不傻的斐迪南一天没有后代,腓特烈就有着随时可以继承王位的机会,这种时候公爵当然不会让那些精锐军队远离他的身边。、

    听到密集的马蹄声已经冲进农庄,胡思乱想的收税官收拾了下心思,他需要集中精神对付即将发生事。

    地面被敲击得烟尘四起,当一队骑兵的身影出现在空地前方时,收税官从门口的台阶上下来,走到自己队伍的后面。

    昨天晚上那个摩尔人的那几枪给了他太深的印象,这让收税官意识到,站得太明显并非什么好事。

    然后他透过前面晃动的人影缝隙,看到了骑在马上的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并没有看到收税官,看到空地上排列密集的队伍,他就抬手示意骑兵停止前进,同时他也暗暗有些奇怪。

    原本认为可能会发生的一场农庄争夺战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发生,甚至当波西米亚人冲进农庄大门时,他还以为会发生如之前夜里那样的伏击,尽管是白天,可亚历山大也做好了要面对偷袭的准备。

    但是他们却很顺利的冲进了农庄不说,甚至一直到他们来到空地上,都没有遭遇到任何阻击。

    直到看到前面严阵以待的腓特烈的士兵们。

    “波西米亚人。”尽管不愿意承认,可看着陆续从农庄四周向空地上包围过来的那些人数远胜他们的骑兵,收税官还是无奈的选择接受事实。

    很显然尽管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些波西米亚王后派来的军队却的确投到了科森察人那边。

    而且似乎这些波西米亚骑兵还听那个叫亚历山大的西西里人的指挥。

    “停下来!”收税官在队伍后向着对面大喊“你们现在进入了腓特烈公爵的领地,我是公爵的收税官,我以公爵的名义命令你们停下,否则将会被视为是对公爵权威的挑战。”

    亚历山大慢慢从队伍里走出来,一路狂奔让他有些气喘吁吁,炙热的空气吸进嘴里,闻着其中隐约的血腥味,亚历山大也强迫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

    科森察家是那不勒斯的封臣,这就约束了科森察人的举动,与腓特烈的收税官对抗,也就意味着和那不勒斯的王室为敌。

    科森察家不能不顾忌腓特烈,可亚历山大却没有必要在乎这些。

    在看到波西米亚人停下来,就迈步准备穿过队伍的收税官刚刚抬起脚,忽然听到了对方队伍里一个熟悉而又随意的声音:“而我,是西西里的使者,我以斐迪南国王的名义接受你的挑战。”

    说完,亚历山大已经放松的双腿突然用力,随着脚跟狠狠踹在马腹,战马因为疼痛发出的嘶鸣霎时在空地上空响起!

    收税官本能的停下脚步,他抬起头,穿过前面的人影缝隙向前看去,当看到亚历山大的战马脖子向下突然一低时,一个念头飞快的闪过他的脑海!

    “准备战斗!”收税官根本没有察觉他的声调已经有些走调,在他转身奋力从两个士兵中间的空档中挤过去时,他听到其中一个人喉咙里冒出的惊恐的叫声。

    然后,原本已经停下来的波西米亚人突然纷纷举起手里的马刀,向着围在空地上的士兵们发起了进攻!

    亚历山大甚至不用刻意拉住缰绳,只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有好几个波西米亚骑兵越过了他,在马刀如风般的挥舞中,冲在最前面的波西米亚人已经砍开了挡在他面前的长矛,连人带马直接撞进了腓特烈的士兵当中!

    接着后面的骑兵立刻如一团突然涌上礁石的浪头般,一拥而上瞬间淹没了那些腓特烈的手下。

    不到三十个人面对近百的波西米亚骑兵,亚历山大并不觉得如果取得胜利有什么值得炫耀的,而且很显然对方从一开始就放弃了依仗农庄负隅顽抗的准备。

    事实上当他们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冲进农庄时,亚历山大已经猜到了那个收税官的意图。

    很显然,那个人并不是因为愚蠢才会放弃原本应该对他有利的防御办法,而是他很清楚这么做是没有用的。

    和之前夜里收税官的人是在完全是在毫无准备之下遭到偷袭不同,没有人会相信那么点人能守住这处完全无险可守的农庄,甚至就是亚历山大自己也承认,这样的战斗对收税官来说并不公平。

    所以收税官最后能指望的只有科森察人对腓特烈作为那不勒斯王室,甚至可能是未来国王的顾忌。

    可惜,他面对的不是科森察家的人。

    箬莎并不在队伍当中,而伯莱里被亚历山大安排留下按照他的姐姐。

    这个队伍里没有科森察家的人,自然也就没有任何顾忌!

    腓特烈的士兵几乎在刚刚交战的瞬间就崩溃了,他们这些人已经太久没有闻过血腥,甚至在头天夜里只是一群农夫就狠狠的教训了他们。

    现在面对以凶猛和残忍著称,即便是在与异教徒的战争中都毫不畏惧的波西米亚人,当第一个人被可怕的弯刀砍翻倒地时,这些那不勒斯士兵就彻底失去了战斗的勇气。

    没有人知道谁是第一个转身逃跑的,甚至当收税官被人撞倒刚刚开始在地上打滚时,他的手下就已经大部分跑得不见了踪影。

    感谢农庄周围原本就不坚固的那些栅栏,那不勒斯人甚至不需要攀爬,只靠着逃命的本能就让他们不顾栅栏上安着的一些防范野兽的木枝倒刺,直接用身体撞开栅栏,然后没命的向着农庄山坡下的田野里跑去。

    可惜追赶他们的是一群骑兵,而且这些骑兵的人数更是远远超过他们,以致几乎每个人身后都会有两三个,甚至更多的骑兵如驱赶野兔的猎人般一路追击下去。

    收税官终于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他这才发现亚历山大的战马已经停在距他不远的地方,看着这个他已经见过不止一次的年轻人,收税官没有露出惊恐不安,而是好像已经完成了职责似的微微吐口气,然后他掸掉胸前衣服上的尘土,抬起头和正看着他的亚历山大对视着。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不是吗,使者大人?”收税官尽量让自己站的直一些,他身边时不时的有波西米亚骑兵绕着他打转,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大袋金币,这让原本想要尽量维持尊严的收税官有些难受的动了动身子“使者,我不能不说你已经给自己惹下大麻烦了。”

    亚历山大从马上下来,双腿着地时的踏实感让他松口气,他实在不太习惯骑马,想想连箬莎都在骑术上能嘲讽他一番,亚历山大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找机会好好学一下马术。

    “收税官,不需要你提醒我也知道自己惹了多大麻烦,又招惹了谁,”亚历山大说着走到收税官面前“难道你们真的认为用一批波西米亚佣兵就能夺走科森察吗?”

    收税官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他看看旁边,尽量用压低得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调说:“听着,我不知道你怎么说动那个波西米娅佬的,不过你的确惹了不该惹的人,你认为西西里人会因为你得罪公爵吗,哪怕你现在就逃回西西里,只要公爵愿意西西里人也会把你交出去的,何况公爵很快就当上国王,到那时候你要想活命唯一的办法就是流浪逃亡了。”

    亚历山大看着收税官,他不能不承认收税官说的的确没错,按照常识。没有人会为了个小人物去得罪个位高权重的公爵,更何况这个公爵很快就会是国王,而他自己也偏偏的确是个小人物。

    不过有些特殊的时候,事情就未必会这样了。

    “大人,我们抓住了俘虏,”一个波西米亚人的头领走了过来,他一手提着马刀,另一只手上还拽着个沉甸甸的布袋,从他一走路袋子里就发出稀里哗啦声响来看,应该是刚从厨房或是储藏室之类地方出来“除了几个不走运的倒霉蛋,我们抓住了几乎所有人。”

    说着那个波西米亚人把手里布袋往地上一放,立刻一堆大大小小的铜盆铜盘还有些陶瓷罐子从袋口露了出来。

    “按照规矩,您可以随便挑自己那份。”波西米亚人笑呵呵说“那些俘虏也能换一笔赎金了。”

    “这是都是你们的,”亚历山大没有看地上的东西,而是依旧打量着收税官“我在想不知道公爵收税官会值多少赎金。”

    “你疯了,”收税官的声音霎时紧张起来“你要把这事都捅出去吗,如果你这么干,就算我完了,你也肯定完了。而这个根本对公爵不会有任何伤害,上帝对某些人是偏袒的,可惜不包括你!”

    “不过还是会有些影响,”亚历山大对收税官的话不以为意的一笑“我在想,想想要是莫迪洛伯爵知道了一切会怎么做?忘了他刚刚决绝了佛罗伦萨的萨伏那洛拉的示好。”

    “他当然会知道,不过他不会像你这么蠢,”收税官讥讽的说“伯爵知道这是权贵们玩的游戏,所以他也不会破坏规矩,所以你别指望会得到莫迪洛的支持。”

    收税官嘲讽的看着亚历山大,虽然他早知道自己会败,可他却认为不会输得一无所有,甚至如果可能还会让这个西西里人因为他的胜利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

    “也许伯爵会像你说的那样,但是如果腓特烈公爵试图吞并科森察的领地还有阿格里河平原的消息让所有南方贵族都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亚历山大看着听到他这话脸色开始变化的收税官“你认为一旦所有人都知道公爵试图夺取科森察之后,莫迪洛伯爵还能漠视不管吗,到了那时候不论是为了科森察还是伯爵自己的荣誉,你认为他会怎么做?”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收税官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你不知道你这么威胁一位未来的国王有多蠢吗,甚至就是阿拉贡国王也不会饶了你的,因为你威胁的同时是和他一样的阿拉贡王室后裔。”

    “那就不需要你费心了,”亚历山大毫不在意的越过收税官,任由那个人在身后不住的大喊大叫,最后被波西米亚人用刀柄狠狠砸倒在地上。

    “大人,那个人说的,也许没错。”

    跟在后面走进地窖的乌利乌小声说,看亚历山大并没有露出不快,他就继续说:“我听说公爵和您的国王是一个祖父或者曾祖父的,而您是西西里的使臣。”

    亚历山大略感意外的看看乌利乌,他倒是没想到这个摩尔人对这些欧洲王室错综复杂的关系颇为熟悉,说起来有时候亚历山大都会被这些王室盘根错节甚至是乱七八糟的关系搞得昏头转向。

    “你说的没错乌利乌,不过相信我,这次我也没错。”亚历山大安慰着乌利乌,看着摩尔人依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亚历山大只能无奈的摇摇头,继续去看那些已经一夜之间先后被两次洗劫的那些储藏室。

    这时候的亚历山大当然无法告诉乌利乌,他之所以敢于面对腓特烈的愤怒,那是因为他知道那位与腓特烈同为阿拉贡王室后裔的西西里国王斐迪南,早就对那不勒斯垂涎欲滴。

    这只阿拉贡从派兵帮助那不勒斯赶走法国人时,阿拉贡的将军找借口趁机剥夺了那不勒斯国王斐迪南的指挥权,而他那位远在阿拉贡的同宗却根本没有对自己的将军有任何惩罚就可以看出,在阿拉贡人眼里,那不勒斯的王室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尊严可言了。

    脚下碰到了个滚翻的罐子,看看里面流在地上的蜂蜜,亚历山大抬头迈过去。

    “我们等着,”亚历山大找了个舒适点的地方坐下来闭上眼,之前一夜的疲劳在这一刻慢慢袭上身上,然后他似乎知道乌利乌在疑惑的看着他,就含糊的解释了一句“等箬莎来。”

    说完,他就慢慢睡去。

    箬莎是在傍晚的时候才来到农庄的,陪着她的伯莱里刚一进农庄就到处奔跑查看,可他的脸色越越来越难看。

    当他看到早已经空空如也的最后一个储藏室后,他压抑的愤怒终于彻底爆发!

    伯莱里怒吼着打倒了个恰好正在往怀里塞奶酪的波西米亚人,然后在一群波西米亚人包围下,抓起张桌子狠狠挥动了起来!

    箬莎赶到喝止的时候,伯莱里刚刚一拳又打翻个波西米亚人,看着眼睛通红的伯莱里,还有四周闻讯赶来围过来的波西米亚人,箬莎沉默之后开口说:“我曾经许诺过,夺回农庄给你们报酬,既然你们实现了自己的承诺,那么现在我也实现我的承诺。”

    箬莎又看了眼亚历山大说道:“从现在开始,农庄的一切都是你们的了!”

第六十章 是哥哥吗?

    一张很大的桌子上,堆积着一大堆的账簿,名册,还有各种各样多年来农庄里稽留下来的文书。

    箬莎坐在桌子旁一份份的看着那些文件,有时候她会拿起其他文件相互对比一下,有时候又会对一些数字重新算算。

    桌边已经点上了蜡烛,摇曳的灯光把箬莎的身影投在墙上,身影随着窗外吹进来的晚风微微轻摆,起伏妙美的曲线如河边柔嫩的细柳引人遐思。

    这是个虽然并不很热但依旧会令人心头搅动的仲夏夜,微熏的风吹在身上很舒服,却也会因为风中的温热而焦躁。

    亚历山大走进房间时看到的就是那么一副美景。

    一个身穿着农家女的麻布长裙却无比美丽的少女,脑后两个辫子绑在一起从发根上把浓密的金头完全束住,散落的长发一直向下垂下去盖住整个后背,她的左肘支撑在桌子上,左手抵着下巴,似乎在苦死什么难题,右手里一支羽毛笔则在纸上不停的写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灯光照在她的侧脸,半明半暗的光影衬托得她脸上的轮廓更加清晰鲜明,当她因为某个难题微皱眉梢时,似乎整个房间都随着她的坏心情变得暗淡了,当她终于解决了那个难题,她就嘴角略扬,露出个令人陶醉的微笑,一时间似乎一切就都变得美好起来。

    亚历山大靠着门框仔细看着这幅如画卷般的美景,他相信如果这时的情景被如今那些了不起的画家巨匠们见到,一定会把这个美丽的瞬间定格在他们的画卷上,在这个时代也许会缺少食物,但是却绝不缺少愿意挖掘灵感和描述美丽的艺术大师。

    他们可以让箬莎的形象从此流传于世,甚至可以在将来许多年后成为令无数人为之陶醉的偶像,就如同那位享誉后世的丽莎·乔宫多一样,索然那位夫人本人的事迹几乎早已被人忘却,但是经由达·芬奇那双神奇的巨手在画布上描绘出的形象,却成为无数收藏家心目中最有价值,也是最令人难以追求的“女性”。

    只是想到这个,亚历山大又忽然觉得不该有这么一副画像,他并不希望和别人分享箬莎这一刻的美丽,更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这份美丽,他只希望如今这样的箬莎属于他自己的“私藏”。

    “看来我得自己去学画画了。”亚历山大自嘲的低声自语。

    他的轻微响动引起了箬莎的注意,原本正沉浸在工作中的少女因为被打扰不快抬起头,看到是亚历山大,她原本皱起的眉梢慢慢疏开:“我还以为是伯莱里或是女仆。”

    农庄里给箬莎安排了个女仆伺候她,凑巧的是这个女仆正农庄上那个猎人卡罗的老婆。

    “伯莱里应该还在巡视农庄。”亚历山大有点无奈的摇摇头,之前白天伯莱里与波西米亚人发生的冲突虽然已经平息,可双方的敌意却丝毫没有减少,尽管箬莎借着这件事立刻宣布付给波西米亚人酬劳安抚住了那些佣兵,但是事情并没有就这么平息下去。

    伯莱里似乎对箬莎的决定有些不满,他借口去巡视农庄拒绝了一起在农庄里吃第一顿晚餐的邀请,而是带着两个上了年纪的村民开始到处转悠起来。

    原本这种事卡罗应该是最擅长的,做为一个猎人卡罗几乎对附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只是当箬莎宣布卡罗可以得到一片亚历山大之前许诺给他的田地之后,伯莱里就连卡罗的那张脸都不愿意看到了。

    其实不止是卡罗,之前参加过保卫农庄的村民们都得到了许诺的田地,虽然他们在被抓住后很是吃了不小的苦头,甚至有两个人还被收税官下令吊死在了农庄门口的框梁上,可他们的家人还是得到的了之前许诺的田产,甚至箬莎还让那两个可怜人的老婆和孩子亲吻了她的手以表示感谢。

    这一切让箬莎很快就得到了农庄上所有人的拥护,甚至有村民已经在高呼“伯爵小姐万岁”,而这种欢呼显然和之前旁人称呼她“科森察伯爵小姐”的含义是不一样的。

    即便是波西米亚人,也都认为这位小姐的确是个慷慨大方的人,而这次他们长途跋涉所得到的丰厚报酬,也让他们满意得骑着马,绕着农庄不停的欢呼奔跑。

    亚历山大走到桌边,看着桌子上都是写满了各种字迹的文件,他歪头看看箬莎。

    很凑巧,这时箬莎也正抬起头看着他,在灯光下她挺直的鼻梁在另一边的脸颊上映出些许阴影,看上去显得五官更加生动清晰。

    “我成穷人了。”箬莎说“我没有钱了,除了你答应的给那些村民的田产,还有整个庄子上存的所有东西都已经给了波西米亚人,阿格里河平原上虽然有那么多的田地可并不是我们家的,科森察家只是这片平原的监护人,我们只能从当中得到一份赋税,现在我手里连一个佛洛林都没有了,我破产了。”

    说完她认真看着亚历山大,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东西。

    “破产了呀,这可的确是太糟糕了,”亚历山大摇摇头,他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只是当初为了能夺取阿格里,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看来如果你要再把这处农庄当嫁妆,应该不会有哪个贵族或是伯爵什么的愿意娶你了吧。”

    “除非他们是白痴,”箬莎拿起桌上的一沓厚厚的文件对着亚历山大晃了晃“如果他们看到这上面签署的人名或是画的那些圈,他们就会知道属于我们家自己的田产几乎都已经分给了那些村民,除了能得到一点可怜的田租,我已经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娶这样的我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个好买卖。”

    说着,箬莎还略微调皮的眨巴了下眼睛。

    “那就不结婚了?”亚历山大慢慢坐下来,地上铺着的草甸有些粗糙,他的腿动了动,无意中碰到了箬莎的脚。

    箬莎的脚先向后一缩,然后忽然向前用力踩了下亚历山大的腿,然后她就从椅子里站起来,和亚历山大并排靠着桌子坐在地上。

    “一个没有钱又没有地位的女孩子谁会娶呢,虽然我觉得自己长相还不错算是漂亮吧,可对贵族来说漂亮是最没有用处的。”

    说到这,箬莎忽然想起什么用肩膀轻碰了下亚历山大:“那个埃利奥特去哪了,我怎么一天都没见到他的人?”

    感觉着从箬莎身上传来的微温,亚历山大轻轻闭上眼睛,这几天他的确是太累了,甚至仔细想想自从离开那不勒斯后他就没有真正好好休息过。

    “那个人啊,他现在应该正和马希莫在一起。”亚历山大轻轻一笑,他能猜出这时候埃利阿特一定正施展他那娴熟的口舌,一边灌酒一边从修道士那打听各种消息,特别是关于那两两只燧发枪的事。

    埃利奥特对那两只火枪的兴趣并没有逃过亚历山大的眼睛,事实上只要不是太蠢的人,就一定会注意到那两只火枪因为惊人的射速产生的巨大威力。

    尽管在亚历山大看来那实在不能算是真正的燧发枪,可不能不承认,在这个时代那两只枪是有着近乎划时代变化的产物。

    不过虽然如此,可亚历山大并不在意那两只枪的秘密会泄露出去。

    虽然从火绳枪的崛起到燧发枪的出现经过了很长时间,而且也的确由此对战争形势产生了很大影响,但是这个技术上的变革其实并非是什么太难的问题,而且亚历山大也知道就因为这不是什么太大难题,即便想尽办法秘密也保守不了太长时间。

    除非他永远只做这么两只火枪自己用来玩,否则只要大量生产,那么用不了多久这种简单的技术就会被别人掌握。

    既然如此不如借着这时候燧发枪的设计还堪称天才之作,想办法用这个为自己换取一部分好处。

    这个想法甚至是在科森察城堡那个房间鼓捣这两只火枪时就已经有了,而且亚历山大相信亲眼见过这两只枪的威力的埃利奥特应该是他的第一批“潜在顾客”。

    至于说埃利奥特可能会从马希莫打听到火枪的做法,然后直接自己鼓捣出来,亚历山大并不担心这个,因为他已经决定暂时不离开阿格里河平原农庄,而他也有信心在这段时间里造出足以让埃利阿特更感兴趣的玩意。

    只是现在唯一的难题,却是身边的箬莎。

    亚历山大问:“你已经决定了吗,亲自为那些村民授予土地?”

    看着亚历山大的眼睛,箬莎轻轻一笑说:“当然,这里是科森察家的土地,现在又是我的土地,这是我的权力也是我的义务。”

    “现在还不是你的土地呢,”亚历山大低声提醒“别忘了你还得听从你哥哥凯泽尔的,按照那个公爵收税官的说法,他现在已经是科森察伯爵了。”

    “伯爵是我父亲,”箬莎气呼呼的反驳,然后她的摇身挺得更直用力向后面的桌子靠了靠“我不会让凯泽尔成功的,他从父亲那里夺走了科森察,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去找伯爵,”亚历山大在箬莎耳边说,当他离得过近时,他的嘴唇几乎碰到了箬莎近乎透明的柔软耳垂“让他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伯爵会告诉你该怎么办的。”

    “然后呢?”

    看着箬莎询问的眼神,亚历山大的声音更低,嘴唇离箬莎的耳唇也越来越近,似乎随时能碰触到她的耳朵“然后你就留在那不勒斯,我想很快就要发生很重要的事情了,那时候伯爵应该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到时候你也许可以帮得上他。”

    箬莎眼中探询的气息更浓了,她略带怀疑的看着亚历山大,用怀疑的口气闻到:“你究竟知道些什么,还有你究竟是谁?”

    亚历山大顿了下,略微沉吟然后才说:“我知道的事其实并不难猜到,只是大家谁都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发生罢了,其实你也知道我在说什么。至于我自己,当然是你的哥哥。”

    “你是我的哥哥吗?”箬莎的声音透着迷惑。

    “当然,同母异父的哥哥。”亚历山大微微侧过头在她耳边低声说。

    “可你现在这样子可不像个哥哥该做的。”

    箬莎怀疑的看着亚历山大,因为离得近,她说话时微启的唇瓣就若有若无的掠过亚历山大的脸颊,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在两人之间扫过。

    亚历山大用自己都觉得有些生硬的声调轻轻问:“那哥哥该做什么?”

    一个哥哥该做什么,亚历山大的确不知道,因为不论是前生还是今世,他都没有个兄弟或是姐妹。

    不过做为箬莎真正的哥哥,凯泽尔·科森察却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腓特烈的收税官虽然只走了几天,但是这些日子对凯泽尔来说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收税官遵守了诺言,他带走了所有自己的人,把城堡完全交给了凯泽尔。

    这对凯泽尔来说原本应该是件很高兴的事,但他却不能享受到哪怕一点点的乐趣。

    整个城堡里的人好像都开始惧怕他,哪怕是那些平时奉承他的人,似乎也开始悄悄躲着他了。

    这让凯泽尔感到愤怒却又无奈。

    从决定流放他的父亲那一刻起,凯泽尔就知道最终会是这个样的。

    不过他并不后悔做出的选择,这不止是因为当时他正面临生命威胁,更重要的是他的确担心他的父亲会把领地还有爵位传给箬莎。

    所以当他刚刚从收税官手里接管了城堡,就下令堵死了那条通向山顶的秘道,同时他命令加强了警戒,虽然他并不认为箬莎能从收税官那里逃掉,更不相信在有波西米亚佣兵的追击下,箬莎还能做出什么。

    也许该是给莫迪洛伯爵去封信告诉他自己决定的时候了。

    到了第五天,凯泽尔开始琢磨起来。

    他知道莫迪洛对箬莎抱着很大希望,或者说对箬莎将来的婚姻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利益抱着希望。

    但是现在凯泽尔的决定显然与莫迪洛的意愿产生了巨大矛盾,凯泽尔不相信莫迪洛会就此善罢甘休。

    但是这一次凯泽尔却并不畏惧那位伯爵了。

    收税官之前对他说过的一段话始终萦绕凯泽尔的心头,那也是促使他最终决定宁可流放他的父亲,也要冒险夺取伯爵之位的原因。

    “那不勒斯人将面临一场饥荒,哪怕是最富有的人面对饥饿也会弯下他的膝盖,为了一块烤得流油的上好羊肉阿谀奉承或许是件无耻的事,但为了一块能够糊口的面包跪下乞求却并不丢人。而能施舍面包的人,就是天使。”

    收税官的这些话让凯泽尔的喉咙发烫,他觉得自己似乎终于抓住了个机会。

    即便能继承科森察的爵位,可依旧只是依附于莫迪洛,而如果能像收税官说的那样,他就有可能成为那不勒斯人的英雄!

    这样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制不下去,以致当他从父亲脖子上夺过印章时,那股罪恶感只稍微在他心头一闪就再无踪影。

    凯泽尔走到桌边拿起笔,在揣摩酝酿了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始落笔:

    “尊敬的那不勒斯的圣嘉尔与伊斯基亚伯爵大人……”

    这就是凯泽尔这封信的开头,也是全部。

    然后他就听到了从城堡外传来的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紧接着一个侍从慌张的撞开房门冲了进来!

    “大人,是小姐,小姐回来了!”

    “谁,箬莎?”凯泽尔想了下才明白过来,然后他愤怒的呵斥“这有什么慌张的,她是和那个收税官一起回来的吗?”

    “不是的大人,”侍从脸色苍白的说“她是和那些波西米亚人一起回来的,不,不对,”侍从用力摇下脑袋,好像让自己清醒一下之后才大声说“是小姐带着那些波西米亚人回来的,他们现在已经到城堡外了!”

    “什么?”凯泽尔猛然站起来,当他冲出房间时,都没有注意被他打翻墨水已经染黑了整个前胸。

第六十一章 那不勒斯的转折点

    凯泽尔从没觉得像现在这样绝望过。

    他不愿意承认那实际是害怕,更不愿承认是在畏惧自己的妹妹。

    凯泽尔想到过可能会有人利用他的父亲,所以他派人很秘密的把老科森察送到了个很远的修道院,在付了一笔钱后,修道院里多了个因为得了疯病不得不送到这里忏悔的老头子。

    凯泽尔觉得一切办的都很妥帖,唯一知道老科森察下落的只有他身边两个亲信。

    不,还有一个人,腓特烈的收税官!

    可这三个人都不会说出去的,凯泽尔相信肯定是这样,所以老科森察的下落应该是很隐秘的。

    但是当他看到城堡外队伍里放在两匹马拉着的马车里的老科森察时,凯泽尔几乎彻底崩溃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老科森察,城墙上的,城墙下的,人们都看着这个可怜的老头,看着他因为失去双手,只能来回晃动身体却什么都做不了的可怜相。

    箬莎下了马走到父亲的车前,弯腰在他唇边听着,然后又小声对他说了几句。

    没人知道这对父女都说了什么,然后箬莎重新上马,来到队伍前面。

    城墙上的凯泽尔脸色铁青的看着他的妹妹,在他记忆中,箬莎的确是聪明的,但这聪明也只是比那些自以为是的贵族小姐们略微高明一点,但是现在看着城墙下的箬莎,他才发觉之前从没真正了解过这个妹妹。

    “凯泽尔,你用卑鄙的手段囚禁了父亲,还出卖了科森察家的权利,你不配作为科森察家的子孙。”箬莎的声音不大,甚至稍远些的人都听不到,但是她相信只要能让凯泽尔听到就可以了“所以我以科森察伯爵,我们的父亲所授予的领地监护人的身份宣布,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拥有任何权利,鉴于你的恶劣行为,科森察伯爵宣布剥夺你的荣誉和特权,你将不再拥有贵族的身份。”说到这,箬莎的声音忽然放低,虽然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调轻声说“凯泽尔,你完了。”

    “不!”凯泽尔发出吼叫,他身子探在城墙外对着下面大吼“箬莎你听着,不管你带谁来,哪怕是教皇,也别想从我的手里夺走科森察,也别想从我头上抢走科森察伯爵的冠冕,我现在就站在城墙上,要想夺走这一切就得攻陷我的城堡,你听到没有,来吧让我看看你用出卖姿色诱惑的那些波西米亚人究竟有多厉害,来进攻”

    “大人。”

    一个声音从凯泽尔旁边传来,凯泽尔怒气冲冲的扭头看向打断他的那个亲信:“干什么!”

    “大人,您看看四周。”亲信低声说,他看着凯泽尔的目光透着怜悯,甚至有点轻视,这是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对这位主人有过的目光。

    “什么?”凯泽尔向左右看了看,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边空荡荡的,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离他远远的,一双双望过来的眼睛里似乎都有着如这个亲信一般的神色。

    “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波西米亚人就要进攻了,”凯泽尔愤怒的呵斥着士兵们,可这些平时对他恭敬畏惧的士兵却没有一个人动上一动,相反人们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渐渐冷淡下去“你们要干什么,我是科森察伯爵,我命令你们听从的命令!”

    凯泽尔转着身子对两边的人大声吼叫,可城墙上除了他自己歇斯底里的吼声,再也没有任何人发出一点声音。

    “凯泽尔,完了。”

    一个站得远远的骑士微微摇头,正是这个人当初违抗箬莎的命令,下令打开城门放收税官的人进入城堡,可是现在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了。

    而这个后悔和所谓良知无关,就和当初他其实只是希望能从箬莎与凯泽尔这对正统与更正统的兄妹之间选择能从谁那里得到更多好处一样,现在他也悄无声息的退到了后面,任由凯泽尔一个人面对那些正缓缓向他逼去的士兵。

    当看到城墙上凯泽尔的旗帜黯然倒下时,箬莎轻轻叹口气,她仰起头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比平时更加端庄高贵,她知道这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

    然后她回头向马车里的父亲看了一眼,接着对陪在马车旁边的伯莱里低声说:“伯莱里,我们回家了。”

    伯莱里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迎着箬莎的目光,他咬着嘴唇缓缓点头:“回家了小姐,我们回家了。”

    1496年8月,在那不勒斯的科森察领地,发生了一场由科森察伯爵的儿子凯泽尔发动的试图推翻他父亲,篡夺伯爵权力的叛乱,这场没有持续多久的叛乱很快就被平息下去,原本作为继承人的凯泽尔成了囚徒,等待他的是即将被剥夺所有权利,而后囚禁一生的命运。

    和凯泽尔的命运相反,他的妹妹科森察的箬莎在这场突然爆发的叛乱中成了最后的胜利者和受益人,当匆匆赶来的科森察教区主教宣布箬莎科森察将做为科森察领地的合法监护人后,很多人的目光开始投向这个之前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的小女孩。

    只是不论是凯泽尔的叛乱,还是箬莎成为领地监护人,这些在如今纷乱迭起,到处都是漫天战火的亚平宁半岛上实在不算什么大事,甚至就是在那不勒斯,这件事也只是略微引起波澜,然后很快就被忘却。

    进入9月的那不勒斯,真正令人担忧甚至不安的话题,是饥荒!

    那不勒斯人已经不记得上一次闹饥荒是什么时候了,慷慨的地中海为那不勒斯提供了足够的各种海鲜美味,而且四通八达的道路也让他们总是能很快从其他城市得到足够的粮食,所以饥饿对那不勒斯人来说已经很久之前的事,特别是对贵族们来说,饥荒永远只是停留在书本上和讲演家们的煽情故事当中的东西。

    但是,突然之间,饥荒就降临到了那不勒斯!

    没有任何征兆,市面上的酒忽然变得比平时贵了很多,然后是蔬菜和水果也变得越来越难买,如果说这些都还没有太大的引起注意,当原本平时只值十分之一个银基尼的大木板拌肉面包居然要用四分之一个基尼才能买下来时,人们终于开始恐慌了。

    食物是任何时代都不能或缺的东西,人们也许可以忍耐因为遭遇冰雹葡萄欠收,葡萄酒变得比平时贵几倍,也可以忍受因为海上遇到风暴吃不上鲜活的鱼,可当面包的价格开始向上不停攀升时,恐慌就不可抑止的在人们当中蔓延开来。

    而这个从一开始就来势汹汹的饥荒潮,甚至不等很多人做出反应,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就又跟着接踵而来。

    通向北方的道路被还在与联军作战的法**队截断了,这就让原本还指望能从富饶的伦巴第地区尽快获得粮食的人们陷入了失望,接下来就又有更糟糕的消息传来,由于奥斯曼人似乎忽然有了动作,整个地中海上变得一片紧张兮兮,一些岛屿已经开始禁航,而从海上唯一能够为那不勒斯提供大量粮食的西西里,也因为这紧迫的局面似乎完全断了音讯。

    奥斯曼人打来了,马耳他被攻陷了,西西里的主要港口正面临奥斯曼舰队的围攻。

    各种各样的谣言开始在那不勒斯流传起来,对局势的担忧和对饥饿的恐慌成了造成更大骚乱的帮凶。

    终于,在一天早晨,一个刚刚开门的面包铺因为挂出的价码高得离谱引起了众怒,民众愤怒的冲进了铺子,抢走了里面所有的面包,面粉,肉松还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当店主试图阻拦时立刻遭到了殴打,在慌乱的人群中,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刺出的一刀狠狠扎在了店主的后背上,那个倒霉的人晃悠着倒下,身下的石头地上立刻涌起了一片血水。

    猩红的鲜血并没有让已经变得狂躁的人群冷静下来,相反更加激起了他们的暴虐之心。

    人们开始在街上洗劫所有还在开门的店铺,不论是不是卖吃的的,都成了他们发泄怒火的目标。

    原本热闹的街道霎时陷入混乱和疯狂。

    直到闻讯赶来的卫兵们平息了暴虐的民众,一场可能会引起更大灾难的动乱才被及时压制下去。

    但是,恐慌已经在那不勒斯人当中蔓延开来,没有人再敢大吃大喝,而是尽量节省下家里的粮食准备迎接随时可能会爆发的大饥荒,而一些人已经打算拖家带口的逃离城市。

    更糟糕的是,就在这时,一个看似和普通平民无关,可在这个时候却偏偏又把每个人都牵扯进去的消息在城里传开了!

    那不勒斯国王斐迪南二世,病重了!

    从很早开始人们就知道斐迪南有着很严重的精神疾病,如果是平民,这样的病症早已经会被视为被魔鬼附了身,虽然如今这个时代火烧刀砍已经不再流行,可也一定会被送进某个修道院里永远监禁起来。

    但是作为王室和王位继承人,斐迪南自小就得到了很细致的照顾,以致他的病情也渐渐有所好转,这让很多人都多少又抱着希望。

    但也许是法国人的入侵,和他父亲突然把王位传给他这一连串意想不到的刺激,斐迪南的病症一下子加剧了。

    如果说刚刚回到那不勒斯时他的情况还不算太糟,接下来几个月的放纵却成了导致国王的精神彻底崩溃的帮凶。

    而突然出现的饥荒又更是深深的刺激了斐迪南原本就已经混乱脆弱的神经,直到有一天早晨当仆人发现他口吐白沫的斜倒在床下时,那不勒斯的国王已经完全陷入了不省人事的昏迷之中。

    尽管大贵族们决定严令封锁消息,但国王病危的噩耗还是迅速传遍了全城。

    在这一刻,人们真正感觉到了恐慌。

    面临饥荒,王位易主,还有随时都可能出现的来自地中海另一边异教徒的威胁。

    那不勒斯王国似乎一下子陷入了风雨飘摇之中,当初赶走法国人收复失地的喜悦似乎一夜之间不见踪影,剩下的只有对未来的迷茫和忐忑不安。

    人们开始把希望寄托在王室身上,可随着国王病重的消息传来,很多人明白到王室现在正面临一场动荡,于是民众又期盼贵族们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履行他们义务。

    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个希望也落空了。

    没有哪个贵族真正关心大街上那间面包铺子又被洗劫,也没人去打听今天又有多少人不得不举家离开那不勒斯跑到乡下去躲避即将蔓延的饥饿。

    很显然对那不勒斯的贵族们来说,没有任何事比王冠异主更重要了。

    每天都有各种消息从宫里传出来,尽管封锁消息的命令一条比一条严厉,但是却挡不住无孔不入的探究。

    国王已经整整病倒三天。

    国王短暂的有过好转,可病情接着就又变得严重了。

    国王已经出现完全神志不清的现象,据说他甚至想要去咬给他洗身子的王后。

    国王已经完全无法进食,他呕吐出的东西恶臭连连,以至除了御医人们不得不离他的房间远远的。

    各种各样的消息在街头巷尾传播,分不清真假的民众只能靠揣摩猜测发生了什么。

    终于,在斐迪南传出病情的第六天,一个确凿消息在城里开始传开:

    国王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那不勒斯大主教在国王卧室隔壁的房间等候,随时准备迎接那个时刻的到来。

    民众开始向王宫聚集,越来越多的人来到王宫外开始为国王祈祷。

    虽然斐迪南匆匆登基,虽然在收复失地的过程中他几乎没有任何建树,甚至随后因为穷奢极欲的挥霍令人失望,但是当他弥留之际,那不勒斯人还是为他们的国王祈祷。

    民众希望国王能挺过去,这除了长久以来对王室的依赖,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迷茫。

    因为斐迪南没有子裔,人们开始担心一旦王位悬空,接下来那不勒斯可能就会爆发争夺王冠的内乱。

    但是上帝这一次显然没有眷顾他们的国王,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从宫里传出来。

    人们看到那不勒斯各个教区的主教已经闻讯赶来,甚至有人看到几个那不勒斯城里有名的雕刻家和木匠进了宫。

    人们知道那些人是被叫来为国王准备后事的。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斐迪南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而城里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紧张。

    当斐迪南发病的时候,腓特烈公爵就下令对城里加强了戒备,虽然他依旧只能调动属于他自己的那些军队,但是有些贵族在这个时候选择靠向他的一边。

    腓特烈由此迅速掌握了那不勒斯城防军的大部分,虽然由于那不勒斯的正规军的指挥权早已经被阿拉贡王国派来的贡萨洛夺走,所以这支城防军被称为民兵更合适,但腓特烈还是由此迅速掌握了那不勒斯的大部分实权。

    然后当腓特烈认为一切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后,他开始向他的宿敌展开了激烈的报复。

    腓特烈先是指使他的人在贵族院的会议上弹劾莫迪洛,接着他公开指责那不勒斯之所以面临饥荒的威胁,完全是因为当初法国人撤退的时候搬空了那不勒斯粮仓里的所有存粮。

    而当时协助法国人的,正是莫迪洛!

    这个指控立刻引起了所有贵族的共鸣,甚至就是一些平时和莫迪洛关系莫逆的人也不得不用沉默来回避这个可怕的攻击。

    而贵族院里发生的事很快就被人传到了外面,一时间要求处死卖国贼莫迪洛的呼声,从王宫门口一直传到城外的桑塔露西亚港。

    贵族院终于抵抗不住内外压力,不过这些油滑的贵族们也谁知道莫迪洛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所以他们要求莫迪洛出面接受来自贵族院的质询。

    而对他质询的,正是以腓特烈为首组成的一个法庭。

    1496年9月7日凌晨,那不勒斯伯爵萨伦莫迪洛起的很早,他先是在自家的小教堂里做了祈祷,然后吃了顿还算不错的早餐,由仆人伺候着穿戴整齐,然后带着两个随从离开了杜依兰宫。

    街上很静,这倒不是因为人们还没有起床,而是因为腓特烈在两天前宣布了宵禁。

    以担心饥荒造成恐慌和骚乱为由,腓特烈的宵禁令推行的很顺利,在严惩了几个公然抗命的平民之后,夜晚的那不勒斯几乎已经成为了腓特烈的王国。

    莫迪洛到达贵族院的时候,贵族们已经提前到了不少。

    看到莫迪洛,很多人脸上都露出了怪异神色。

    很多人是幸灾乐祸的,可更多的人有的是担忧。

    毫无疑问,莫迪洛家族在那不勒斯悠久传承的地位依旧有着很深的影响,这种影响甚至要追溯到阿拉贡王室入主那不勒斯之前。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腓特烈才不惜与莫迪洛彻底翻脸,也要借着这次饥荒把他打倒!

    “伯爵,你承认曾经帮助过法国人吗?”

    “伯爵,造成如今那不勒斯面临饥饿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当初法国人劫掠走了所有存粮,而你曾经在这件事上帮助过他们?”

    “伯爵,作为阿拉贡的西西王室的封臣,你承认自己曾经做过违反身为一名属臣应尽义务的事情吗?”

    一个个的问题向莫迪洛投去,就如同一柄柄抹了剧毒的标枪,毫不犹豫的刺向莫迪洛的要害。

    “我承认这些都是我做过的。”

    出乎所有人意料,原本以为会激烈辩解,甚至可能会做出什么过激行动的莫迪洛,居然毫不抵抗的就承认了这一切指控!

    腓特烈有那么一阵几乎高兴的站起来,可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个敌人不可能会这么简单就甘于雌伏。

    果然,认罪之后的莫迪洛大声说:“当时如果不答应法国人,那不勒斯就会面临更大的浩劫,而当你们抛弃那不勒斯和它的人民逃亡的时候,是我保住了这座城市,当你们以胜利者自诩回到这座城市时,看到的是一个完好无损的那不勒斯,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你们抱怨。”

    “可你让这座城市面临饥饿!”腓特烈大声呐喊“这就是你的罪行,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是吗?”看着腓特烈,莫迪洛露出了个奇怪的微笑“我的大人,也许你很快就会知道你面前的这个罪人为那不勒斯做了什么。”

    莫迪洛出乎意料的自信,让腓特烈心头闪过一丝不安,就在他刚要继续开口时,外面街上一阵由远及近的喧闹声忽然袭进了贵族院的大厅。

    “粮食!粮食!”

    人们的喊叫声甚至在房间里都能听到。

    “发生了什么?”

    有人闻声跑出去,可不久就急匆匆的闯进来。

    “粮食,全是粮食!”那个人激动的大声喊着“是一个叫亚历山大的人,他给我们带来了粮食!”

第六十二章 成名

    粮食,那不勒斯人如今最关心的就是粮食!

    当一车车的粮食出现在那不勒斯的大街上时,闻讯赶来民众发出了欢呼声!

    马车,驴车,牛车,甚至还有羊车,大大小小的车辆在街上行进,车上堆得高高的箩筐不住摇晃,从箩筐缝里露出的金黄色的小麦麦粒好像黄金般在阳光下刺激人们的眼睛,赶车的人趾高气昂,时不时还会向街道边的民众打个手势,有个则对那些漂亮女人吹起呼哨,可没有人生气,相反民众会对着那些赶车的波西米亚人大声欢呼,有些女人甚至还从窗口向下扔出头巾,帕子或是首饰!

    那不勒斯的人疯狂了,人们追着车队向前走,听到消息赶来的人也越来越多,车队所到之处就如同一个有着吸引力的巨大旋涡,那不勒斯人就好像被这个旋涡吸进去的鱼群般跟着运粮队向城中心的方向前进。

    饥饿让很多人已经眼睛发蓝,如果不是那些押车的波西米亚人看上去很不好惹,早就有人要冲上去抢夺车上的麦子了。

    车队穿过罗马时期的旧城,远处的新宫已经历历在目,而随着街道变宽,车队却越来越难以前进,因为更多人已经闻讯赶来,终于街道被完全堵住,人们如朝圣般围拢着运粮的车队不住欢呼!

    不停的有人大声问这些人从哪里来,他们又运来了多少粮食。

    “从阿格里来,不过我们可不是种地的,”队伍前面一个波西米亚人骄傲的对围着他的那不勒斯人说“干农活可不是我们不行,我们是战士,玩马刀比耍草叉更在行。”

    “你们送来了多少粮食?”

    “足够多了,如果不是我们没有那么多的车辆,还能送更多的粮食过来,”波西米亚人傲慢的用大拇指向后指了指“看看吧,这些粮食都是我们从科森察送来的,后面还会有更多呢。”

    “究竟有多少,够不够全城的人吃上面包?”

    人们急切的追问,最后连车队的前进的道路都堵上了。

    “让我们过去,快点,”波西米亚人开始变得不耐烦了“那个人说我们必须在今天把粮食送到,否则会给我们好看的,如果你想要知道更多的事去问后面那个家伙吧,他一定愿意告诉你们更多的事,现在赶快给我让开。”

    波西米亚人的威胁没起什么作用,相反当听说还会有更多粮食运来时,人群当中立刻爆发出了更大的欢呼声。

    “阿格里的粮食!是科森察伯爵的人送来粮食了!”有人激动的喊起来。

    “是阿格里的粮食,不过给你们送来这些粮食的可不是科森察的伯爵,而是我的主人!”

    一个身穿修道袍,却张口闭口喊着自己有个主人的年轻修道士,站在一辆马车的成垛的粮食上向下面的民众大声喊着“当我的主人听说那不勒斯人正面临一场饥饿,他就开始为这一天做准备,他甚至不惜花大价钱让那些波西米亚人答应用他们的战马充当辕马,为的就是能把更多的粮食送到那不勒斯来。”

    “你的主人是谁?阿格里不是科森察伯爵家的领地吗?”有人疑惑的追问。

    “你呀,听谁说的这些?”修道士用质问的口气居高临下的对那个人喊“阿格里平原的田地现在是由我的主人看守,为了能保护这片田地,他带领我们和敌人战斗,还雇佣了勇敢的波西米亚人当战士。”

    “这些粮食都是你们送来的吗?”又有人高声喊着“你的主人他是谁?为什么还要战斗,难道异教徒已经打到阿格里了吗?”

    “异教徒在哪我不知道,不过的确有人想要夺走阿格里的粮食,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些能让你们不再挨饿的粮食!”看到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颇有些人来疯性子的马希莫一下跳上马车最高的地方向着四周大声喊着“这个敌人是谁我也无法告诉你们,但是我的主人,灯塔另一边的西西里王国的使者,有着灯塔守护者之称的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大人保住了阿格里的田地,他命令我们给那不勒斯人送来了宝贵的粮食,也送来了他对那不勒斯人的友谊。”

    “这个亚历山大是谁?”

    “西西里的使者?那这个人不是那不勒斯人了?他怎么会在阿格里?”

    “阿格里的粮食真的够整个那不勒斯人吃的吗?”

    更多的疑问从四面八方向马希莫涌来,看着下面人头涌动的壮观情景,马希莫立刻觉得全身颤栗,不过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兴奋,他站在粮垛上好像个十字架似的伸开两臂缓缓转着身子,好让街道上所有人都能看到他。

    “我的主人是位高尚的大人,他对那不勒斯人没有任何要求,他只希望能成为让灯塔两边的兄弟之国更加的使者。”

    “告诉我们粮食究竟有多少?”有人急不可耐的大声追问,并且立刻得到了无数人的相应“告诉我们,阿格里还会送更多的粮食来吗?”

    马希莫抬手用力指了指人群当中发出那个追问声的方向:“问的好,我可以把我的主人对我说的转告给你们,他对我说‘告诉那不勒斯的人民,阿格里平原上的粮食足够让他们每一顿都能吃得饱饱的,如果不怕撑破他们的大肚皮’。”

    马希莫的话立刻引起一片欢呼,人们大声呐喊着一个名字: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这位来自西西里岛的使者,这位给那不勒斯人送来粮食,更送来希望的恩人的名字!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声问到:“修道士,你说的那个敌人是谁?是莫迪洛吗,是不是他要饿死我们所有人?”

    人群霎时一静,接着如忽然爆发出的巨浪,很多人都跟着喊叫起来:“说的对,是莫迪洛,那个可耻的卖国贼,他要饿死我们所有人,让国王判他的死刑,把他吊死在城门上!”

    人们不停吼叫着都看向站在粮车上的马希莫,只等着他说一句“是”,他们就会冲向贵族院,逼着那些贵族立刻处决那个已经让全城的人都恨到骨子里的人。

    “你们在说什么?!”可修道士给他们的答案却是满脸愕然中夹杂着气愤“你们怎么可能这么说你们的恩人,那不勒斯人难道因为饥饿连最起码的善恶都分不清了吗?”

    马希莫先是这么质问,然后用尽全力对下面的人喊着:“你们知道莫迪洛伯爵为你们做了什么吗,你们知道是谁宁可担负着骂名也要为那不勒斯人寻找粮食吗,你们知道又是谁一次次的向我的主人求援,这才让我的主人了解到那不勒斯面临的危难吗?”

    “难道是伯爵?”不远处有人疑惑的问。

    “当然是他,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大人!”马希莫奋力一挥拳头“我的主人正是从伯爵那里听说了那不勒斯正在发生的饥荒,也是伯爵提出他愿意用自己的钱支付粮价,只为了能在这个时候让每个那不勒斯人不饿肚子。

    马希莫的话让车队四周的民众霎时陷入迷惑,他们愕然的相互对望,一时间不知道该听信谁的才对。

    毕竟就在刚刚人们还在呐喊着要吊死那个可恶的叛徒,可现在这个修道士却告诉他们,他们憎恨的那个人其实是拯救整座城市的英雄,这实在是让他们无法接受。

    “看看这些粮食!”莫迪洛跺着脚下厚实的粮垛“作为上帝的仆人我不会说谎,这些粮食更不会说谎,难道吃下这些粮食做成面包之后你们还会认为我在说谎吗?”

    “对,粮食不会撒谎!”

    有人大声应和,同时人们的目光变得越来越炙热。

    站在车上,马希莫指向远处:“让我们过去到王宫里见国王,然后这些粮食就是你们的了。那不勒斯人,我以主人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大人的名义向你们保证,你们很快就不会挨饿了!”

    喜悦的呼声再次响彻街道上空,人们好像保卫着圣物般簇拥着车队开始向王宫方向前进。

    虽然知道斐迪南已经病危,但这个时候人们还是希望国王能听到这个好消息,也许奇迹就会就此产生。

    抱着这种心态,如从不同支流汇集起来的民众从大街小巷里涌出来,他们簇拥着车队缓慢却又如不可阻挡的洪流般向王宫方向移动,以致当一小队城防军的骑兵出现在王宫前的街道上试图阻止他们时,却很快就因为惧怕放弃了责任转身就跑。

    “去给国王报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马希莫大声对下面民众喊,听着人们附和着高呼发出的叠叠声浪,修道士霎时觉得整个人都要膨胀起来了。

    又一队更大的骑兵来到队伍前,他们不安的看着向前走来的人群,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声号角响起,一个身穿华丽铠甲的骑士越过队伍来到前面,当他看到马希莫时,年轻骑士因为觉得眼熟不由露出困惑的神色。

    “向您致敬,尊敬的王子,”马希莫却是一眼就认出了阿尔弗雷德“我代我的主人,贡布雷大人向您致敬。”

    马希莫的话立刻引起四周又一阵欢呼,但是阿尔弗雷德的脸却变得难看了。

    “那个贡布雷,他要干什么?”

    “我的主人只是为那不勒斯人送来了粮食,”马希莫因为站得很高,所以当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阿尔弗雷德时,居然没有任何紧张不安,或许还因为四周有无数人的目光正注视着他,霎时间人来疯的冲动让他继续大声的喊“殿下请你不要阻止我们的队伍,那不勒斯人正在挨饿。”

    马希莫的话再次引起民众们的一阵附和,阿尔弗雷德脸色阴沉,虽然亚历山大派人送来了粮食,但是当他听说亚历山大的人在大街上公开为莫迪洛辩护时,哪怕并没有他父亲的才智,可阿尔弗雷德也意识到事情要糟了!

    他派出了骑兵试图阻止运粮的车队,但是那些骑兵很快就逃了回来,阿尔弗雷德不得不亲自出马,他知道这时候贵族院里正在对莫迪洛进行质询,这支突然出现的粮队很可能会破坏他父亲的计划。

    阿尔弗雷德自认很爱箬莎,但他更惧怕他的父亲。

    “任何人都不能过去!贵族院正在召开重要的会议,”阿尔弗雷德大声命令,他向身后的骑兵挥手示意命令他们向前组成人墙“任何试图过去的人都被视为叛乱!”

    人群中霎时爆发出一片不满的喊声,人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粮队会被拦下,他们更不知道为什么那位王子要对给他们送来粮食的人有那么深的敌意。

    人群不住向前涌动,可城防军锋利的长矛让他们不敢向前,人群中出现抱怨,然后这抱怨声变得越来越高,有人跳上旁边低矮的建筑对着远处的人不住的喊着,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这就引来更大的不满!

    阿尔弗雷德头上已经一片汗水,不是因为炎热而是因为紧张,他严令身边的骑兵站稳阵脚,同时命令人迅速把这里发生的事情报告给他的父亲,他相信只要父亲过来,以那不勒斯公爵和未来王位继承人的身份,一定能平息这些眼看就要发生暴动的民众。

    但是一切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他派出的人刚刚离开,阿尔弗雷德忽然看到从对方的粮队当中本奔出一个衣着古怪的骑兵!

    那个骑兵的马很快,整个人几乎完全贴在马上,双方之间短暂的距离甚至不等阿尔弗雷德发出警告,那个骑兵已经冲到了他面前!

    手臂高举,阿尔弗雷德只来得及看到那人脸上浓黑的胡须在眼前一闪,随着雪亮刀光在眼前落下,伴着胯下战马发出一声凄惨嘶鸣,穿着沉重盔甲的阿尔弗雷德已经从被一刀砍下马头,还在狂喷鲜血的无头马尸上栽了下去!

    几乎就在阿尔弗雷德栽下战马的同时,一群原本作为马夫的波西米亚人已经呼啸着向惊恐不安的城防军冲去!

    连那不勒斯的正规军都不算的城防军的队形,只在一瞬间就溃不成军,被彪悍的波西米亚人完全冲散!

    在波西米亚人如疯子般的冲击下,城防军混乱的挤在一起,可接下来就被从四周冲过来的波西米亚雇佣兵冲击得四分五裂。

    虽然波西米亚人并没有下杀手,可被沉重刀背砸中或是直接被人从马上掀翻的城防军还是一片惨嚎,而和他们在波西米亚如旋风般的摧残下的狼狈不堪相对的,是那不勒斯民众发出的震天欢呼!

    因为有盔甲的保护,阿尔弗雷德并没有受伤,可他的心却有些发凉,当他明白了民众是在为波西米亚人打败了那不勒斯自己的军队欢呼时,即便他并没有完全明白这欢呼背后有多么可怕,可也知道事情真的糟糕了。

    当一刀砍掉了马头的波西米亚人回到他身边时,阿尔弗雷尔才发现只这短短一会儿,他的城防军已经“全军覆没”,不敢乱动或是因为不走运掉下马时摔断了骨头不住呻吟的士兵躺得满地都是,而这时运粮队在那个可恶的修道士的大声命令下,开始如滚滚洪流向王宫进发!

    “以我的主人贡布雷大人的名义,我愿意为刚才发生的一切负责,”马希莫对人群高喊“不过就算要治我的罪,我也要履行主人赋予我的使命,这些粮食是属于那不勒斯民众的,去王宫见国王!”

    “去王宫!见国王!!”

    无数的人大喊着融入队伍,这时候对那不勒斯人来说这支粮队已经不知是给他们带来粮食和面包,而是一种谁也说不清楚究竟包含什么的精神支柱,饥饿已经让他们有太长时间不能宣泄,而腓特烈对暴乱民众一次次的镇压也让他们觉得无比压抑。

    所以当他们看到波西米亚人狠狠教训了城防军时,他们不但没有愤怒反而发出了欢呼声,一时间这支从阿格里来的运粮队不但成了让他们摆脱饥饿的希望,更成了最可靠的盟友。

    没有人再去看被几个随从狼狈的拖到路边躲避的阿尔弗雷德,人们呐喊着从这位王子身边走过。

    就在这时,阿尔弗雷德意外的发现修道士从一个布袋子里拽出了两面旗帜,一面上有着他很熟悉的莫迪洛家族纹章,而另一面却是个很陌生的旗帜。

    两面旗帜都被高高的插在了最高的粮垛上,一时间所有围绕着这辆粮车的人似乎都臣服在这两面旗帜之下,而随着跟随车队后面的人群向后蔓延,人们的注意力开始被那辆不停前进的粮车上的旗帜吸引。

    贵族院里贵族们就是在这个时候听到那阵阵声浪的,他们开始变得不安起来,有人甚至已经开始寻找从哪里能够逃跑的后门。

    这是因为随着那声浪越来越近,他们已经能清楚的听到人们在呐喊什么:去王宫!见国王!

    这些并不是让贵族们感到恐慌的原因,真正让他们不安的,还有民众们不停呐喊的:贡布雷!莫迪洛!还有真相!

    贡布雷是谁?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不过从今天开始,这个人的名字在那不勒斯肯定会是家喻户晓,甚至比很多贵族还要响亮。

    莫迪洛呢,这位号称比王室还要悠久家族的伯爵这时候正面临他们的质询或者叫审判!

    这让贵族们彻底慌了。

    他们很明白,民众也许并不是真的需要真相,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在乎莫迪洛是否被冤枉,他们要的只是因为饥饿和长久以来被压制的发泄。

    但是他们现在却偏偏在审判一个那不勒斯最古老的贵族和可能会成为民众心目中英雄似的人。

    腓特烈的额头上冒出了汗水,他很清楚狂暴的民众有多么可怕,而且他更明白在这个时候如果不能安抚下那不勒斯人的情绪,对他将来继承王位又会是什么样的灾难。

    他的目光看向站在对面的莫迪洛。

    从消息传来之后,那个原本正在慷慨陈词的人反而沉默了,他现在甚至闭上了眼睛,双手捻着据说是从罗马带回来,其中有着几颗圣骨的念珠养起了精神。

    “伯爵,你不觉得该为现在发生的一切做个解释吗?”

    腓特烈已经顾不上其他,他知道自己输了。

    虽然他并不知道收税官在科森察是怎么做的,可当凯泽尔试图推翻他父亲却惨遭失败的消息传来时,腓特烈就知道收税官应该是已经失手了。

    但是他那时候还不认为莫迪洛已经获得了胜利,而是依旧认为至少这么一来科森察会内乱好一阵,那么那不勒斯的饥荒依旧会无法阻止的爆发。

    那么他就依旧有机会向摸底楼下手。

    可事情完全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发展,他甚至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莫迪洛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英雄。

    腓特烈心中疑惑,可他知道现在更重要的是必须与莫迪洛妥协。

    公爵走到莫迪洛,用很低的声音说:“告诉我你要提出什么条件才肯让这一切过去?”

    莫迪洛终于睁开了眼,他向腓特烈恭敬的行礼:“大人,如果我说什么都不要您肯定不会相信,那么现在我就提出我的要求吧。”

    腓特烈深吸一口气,他已经做好了任凭莫迪洛咬上一口的准备。

    和王冠相比,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可是当听到莫迪洛的条件后,他的脸上却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腓特烈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莫迪洛,好像在猜测他这个条件的真正用意,不过外面越来越响的声浪已经不给他时间。

    “现在让我们大家一起去见那不勒斯人吧。”

    莫迪洛轻轻捋平袍子上的褶皱,然后在所有贵神色各异的表情中领头走出了大厅。

    贵族院位于王宫对面,车队要想进入王宫必须经过贵族院前的街道。

    当队伍来到贵族院前时,守卫贵族院的卫队紧张得几乎崩溃。

    他们已经听说了阿尔弗雷德和他的骑兵们的遭遇,看到那些彪悍凶猛,完全如野蛮人般可怕的波西米亚人向他们走来时,胆小的卫队士兵已经吓得向贵族院的楼里退去。

    就在这时,贵族院的大门打开了!

    当莫迪洛和腓特烈一起从大门里走出来时,原本喧闹的人群不由微微一静。

    王室的威严与最古老贵族的影响,让民众在这一刻感到了压迫。

    可这沉寂只有一瞬,当马希莫从人群里走出来登上贵族院的台阶时,人潮开始向前涌去。

    “大人,按照我的主人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大人命令,我奉命为那不勒斯人送来了阿格里平原的小麦,现在我请求允许我去王宫向国王禀报这件事。”

    马希莫的话让人们一下屏住呼吸,他们在等着,他们要知道究竟由谁来承认这一切。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腓特烈向前走了一步。

    人群中霎时又是一阵骚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旁边的莫迪洛。

    但是伯爵神色平静,没有一丝异样。

    “我,那不勒斯的腓特烈,接受你的主人为那不勒斯带来的珍贵的小麦,”腓特烈对同样一脸惊讶,正不住看向伯爵的马希莫说“同时我也也以王室的名义感谢我我的朋友那不勒斯的莫迪洛伯爵,是他的慷慨无私帮助了我们所有人。”

    腓特烈的话令人群中霎时爆发出一阵喧嚣,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莫迪洛。

    毫无疑问,腓特烈是在宣布莫迪洛的清白。

    就在这时,腓特烈微微扭头看向莫迪洛,当看到他明确的微微点头后,腓特烈用略显古怪的眼神看着马希莫说到:“为了表示对你的主人的感激之情,我要在这里再次公开宣布,感谢阿格里的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所做的一切。”

    有那么一小会,马希莫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事实上他还沉浸在为什么是公爵而不是伯爵宣布接收粮队的猜测当中,直到旁边的贵族们发出轻呼,他才忽然意识到腓特烈的话的含义。

    阿格里的贡布雷!

    马希莫一下张开了嘴,而不等他说什么,莫迪洛已经开口:“现在你可以回去告诉你的主人他是谁了。”

    听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的马希莫刚要开口,忽然,一阵钟声从王宫方向传来!

    人群霎时一静,接着如潮的喊声骤然响起!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不勒斯国王斐迪南二世,驾崩了。

第六十三章 阿格里的贡布雷

    灯塔两边的两西西里王国之一,那不勒斯的斐迪南二世死了。

    这个消息传开时,除了意外很多人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件事会带来什么样的深远影响。

    斐迪南从匆匆继位到狼狈的弃国逃亡,再到轻而易举重返那不勒斯,然后最终蒙主召唤去了天堂,前后不过一年多点的时间。

    这么短暂的统治根本没有给他任何施展才华的机会,除了那不勒斯人,在绝大多数其他城邦人的眼里,斐迪南完全就像个没有给任何人留下什么印象的过客,更远些的地方甚至有些人还不知道那不勒斯已经换了位国王。

    不过尽管如此,那不勒斯人依旧为失去了他们的国王而悲痛,听到消息的人们蜂拥着从四面八方向城里涌去,到处都是沉重的黑色,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悲痛与伤心的表情,特别是当想到就在不久前国王回到那不勒斯,收复被法国人侵占的失地时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很多人不由失声痛哭,泪流满面。

    贵族们则因为斐迪南的死感觉到了面临的危机,对于菲特烈能否顺利接掌王位,随着亚历山大送来解救那不勒斯饥荒的粮食,和莫迪洛那莫名暧昧的态度,贵族们开始揣摩不定了。

    原本按照莫迪洛的命令应该返回阿格里的马希莫也受到了影响,作为亚历山大在那不勒斯的代表,他不得不留下来。

    在另外派人把这个消息给亚历山大送去后,马希莫被贵族院召见了。

    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召见,马希莫因为过于激动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进去,又是怎么出来的。

    他唯一记得的,是似乎对着一群那不勒斯的贵族老爷们口沫横飞慷慨陈词,至于究竟说了什么,他事后完全不记得了。

    马希莫在那不勒斯还是有很多朋友的。

    所以他决定抽空回一趟瞭望哨酒馆,只是这次他用不着偷偷摸摸了。

    当马希莫出现在酒馆门口时候,酒馆老板第一眼看到他就冲上去把他抱起来在空中打转,在四周一阵疯狂的叫喊和欢呼声中,马希莫被酒馆老板拖着进了“瞭望哨”。

    现在的马希莫成了英雄,至少是跟随在英雄身边的大人物了。

    虽然国王的死冲淡了不少喜悦气氛,不过那点悲伤很快就被天生乐观的马希莫的到来冲淡了。

    每个人都亟不可待的想要知道马希莫这段时间的经历,更有些之前曾经见过亚历山大的人不住的向旁边的人吹嘘自己与那位大人一起喝过酒吹过牛。

    酒馆老板的妹妹从人群里挤过去给马希莫倒酒,这又引起了人们一阵起哄般的调笑。

    马希莫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淡得快和清水媲美的麦芽酒之后,站起来高举杯子大声祝福:“愿上帝保佑我的主人,仁慈的阿格里的贡布雷大人!”

    “上帝保佑!”人们跟着高呼,而且声音要比马希莫更大。

    他们这么卖力除了因为这位贡布雷大人为他们送来了解决饥荒的小麦,更大的原因是马希莫随手扔在桌子上为酒馆里所有人付了酒钱。

    马希莫发财了,马希莫修士成了大人物,马希莫神甫老爷甚至还和公爵还有莫迪洛伯爵谈笑风生,一个比一个玄乎的消息让人们再也不敢用骗子马希莫或是癞蛤蟆马希莫之类的名字,人们眼中闪着敬畏的光,有些人更是想办法靠的更近好能找机会和这位大人物说上几句话。

    马希莫的人生似乎在这一刻圆满了,他志得意满的环视四周,然后又意气风发的从袍子里拿出几个佛洛林,在人们两眼发光几如膜拜的崇敬注视中,随手把佛洛林扔在了桌子上:“这些是我以前欠的酒钱和利息,多余出来的就存在柜上,以后我会经常来喝酒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马希莫向着酒馆老板的妹妹眨了眨了眨眼。

    因为这个动作太明显,酒馆里立刻响起一阵调侃的嘘声。

    然后马希莫这才站起来收拾了一下修道袍,在人们的簇拥下走出“瞭望哨”。

    不过在走到门口时,他停下来转身对跟在后面的酒馆老板认真的说:“我说的是真的巴尔,我以后会经常来这里的。”

    说完,他就在酒馆老板有些疑惑的目送下沿着陡峭阶梯走下去,慢慢消失在斜街的街口。

    只是没有人知道,当转过街口别人都看不到时,原本意气风发的马希莫的肩膀一下塌了下去,他把袍子口袋翻过来看着空荡荡的口袋唉声叹气了一阵。

    这些钱是离开阿格里之前亚历山大给他的,当时他高兴的几乎要把亚历山大当做圣徒,可接下来听到的话就打破了他所有的美梦。

    亚历山大告诉他,这些钱必须一次都在瞭望哨花完,哪怕是最后他需要继续去骗吃骗喝,也必须全都花出去。

    马希莫实在不知道亚历山大要干什么,可他却知道这位主人的命令是不能违背的。

    至少在见到了他怎么对付那些波西米亚人之后,马希莫再也不敢把他和胆小,软弱之类的词联系起来了。

    亚历山大对波西米亚人无疑是很慷慨的,在给予了他们应得的报酬后,亚历山大再次向他们提出了一个根本无法回绝的建议:他会雇佣这些波西米亚人作为长期的佣兵,除非波西米亚国王召回他们,否则这支波西米亚骑兵就留在阿格里,而他们的报酬并不是金币,而是阿格里平原一小部分田地粮税的抽成。

    对绝大多数佣兵来说,给雇主打仗然后获得金币或是战利品都始终是最直接的方法,而只有最精锐或是有着足够背景势力的佣兵才能拥有选择金钱还是从所在领地抽税的资格。

    很早之前,能这么干的只有米兰的斯福尔扎家族,而当斯福尔扎家族最终夺取了米兰的统治权后,再也没有一个领主敢尝试这种很容易自找麻烦引狼入室的办法了。

    亚历山大似乎并不在乎这个,他向波西米亚人提出的这个建议让那些佣兵甚至来不及多想就立刻点头答应下来。

    但是接下来亚历山大做的事就有些出乎人们的意料。

    他先是把波西米亚人分成了几个不同的小队,然后拿出张不知道从哪鼓捣出来的地图,随便在上面画了几个圈子,然后就宣布这些地方的粮税分别归那些不同的小队所有。

    波西米亚人很惊讶,他们不知道这是怎么个分法,难道不是所有人一起得到那份粮税吗?

    对波西米亚人的疑惑,亚历山大的回答很简单:“平时这份土地粮税归你们小队所有,然后我会视你们在战斗中的勇敢和责任而定,如果有人做出超出他职责的勇敢行为我会奖赏他,而奖赏就从其他并不尽职的人那里抽取。”

    波西米亚人立刻露出了不满,他们觉得自己每个人都是最勇敢的,更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个懦夫。

    “那就让我看看你们有多勇敢和忠诚吧。”亚历山大这么回应波西米亚人的质疑。

    一场对抗开始了。

    马希莫不会忘了接下来发生的那些事,他不知道亚历山大是怎么会想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办法的。

    他让阿格里河两岸的农夫们放下农具拿起弓箭和草叉,但是他并不是要组织这些还没看到骑兵的影子,只听到马蹄声就转身逃跑的泥腿子和波西米亚人对抗,而是让他们钻进丛林,躲进麦田,或是藏在水沟河岔里,而农夫们的任务就只有骚扰,不停的骚扰,甚至哪怕是在远远地方吆喝几声,让那些正在吃饭的波西米亚人不得不放下吃的跳上马背去胡乱转悠一圈,也要让波西米亚人不能消停。

    而当波西米亚人终于真正面对敌人时,他们面对的,是奥多涅留下的那些骑士。

    奥多涅离开科森察时带走的人并不多,在城堡里依旧有很多人留了下来,但是先是凯泽尔对他们的不信任,然后是箬莎对之前还没来得及对付的领地内异己的清洗,当他们意识到那位伯爵小姐一点都不比她的哥哥仁慈时,这些人面临着箬莎给出的两个选择:要么离开科森察的领地,要么去阿格里平原作为科森察家族的储量地守卫。

    这些人中的大多数最终选择了后者。

    一支从科森察各地聚集聚集起来不足百人的队伍来到了阿格里平原,等待这些忐忑不安的流放者的,是亚历山大同样毫不客气的条件:为我战斗,换取报酬。

    没有封地,没有税金,这些被剥夺了所有权利,只有一个骑士头衔的被流放者面临着新的选择。

    最终除了一小部分人选择离开,其他人还是留在了阿格里。

    可这些留下的人很快他们就被告知,他们将用和波西米亚人的一场对抗来决定他们究竟能得到多少酬劳,

    重新拿起武器的时候这些人是很有自信的,他们相信自己并不比波西米亚人差多少,但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这种想法有些太乐观了。

    尽管经受了农夫们的不停骚扰,可波西米亚人还是很完美的狠狠教训了一下这些来自科森察的老爷兵。

    当一个波西米亚骑兵骄傲的挥舞着从由二十多个人组成的第一队科森察人步兵手里夺取的旗帜时,他听到了声沉重的闷响!

    那个波西米亚人闻声回头时,恰好看到一大团白蒙蒙的东西扑面而来,然后他就觉得脸上像被打了一拳似的有些疼痛,而随后他听到的就是身后的伙伴们发出的哄笑声。

    第二队科森察守卫队出现的时候,波西米亚人看到了个奇怪的东西。

    一队虽然稍显凌乱,可还算能集结成队形的守卫队紧密的扎在一起,他们当中前排的人握着用树枝做成的长矛,而稍后的人则手握硬箭,其中还隐约有几杆看上去颇像火枪似的东西。

    波西米亚人有些犹豫了,他们不知道这些守卫队要干什么,虽然勇敢却并不鲁莽的波西米亚人在这个时候选择了谨慎小心。

    他们开始绕着这个古怪的阵型迅速跑动,当他们的战马逐渐靠近敌人时,守卫队先是有些惊慌,然后就在一两声忽然响起的火枪声中渐渐稳定下来。

    这是因为他们发现虽然火枪未必能真的击中“敌人”,但是波西米亚人依旧还是因为这种在这个时代过于奇怪的武器造成的威力胁迫下变得谨慎起来。

    不过战斗的结果是波西米亚人还是获得了胜利,他们在不厌其烦的移动中找到了这个队伍当中的一个破绽,然后只用了一次威胁式的冲锋就把这些守卫队冲得乱了阵脚。

    这个胜利让波西米亚人得意的大笑,可他们并不知道在远处看着这一切的亚历山大也露出了微笑。

    波西米亚人还是得到了他们期待的粮税,不过正如亚历山大说的那样,他们也意识到了的确并非所有人都是那么勇敢。

    这并不是说他们当中有懦夫,而是面对莫名其妙的敌人,的确有些波西米亚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勇敢战斗获得胜利的人应该得到更多的奖赏,而不应该为失利的人承担责任,”亚历山大这样对他们说“所以你们会被分成不同的小队,你们能否为自己赚取足够多的报酬和战利品,完全由自己而不是其他人决定。”

    波西米亚人已经习惯了一起战斗一起分享报酬,现在却这样安排,这让很多人不能接受,可却又想不出不能接受的理由。

    而对那些可能会成为队长的波西米亚人来说,这样的决定又有着完全不同的含义。

    同样的战斗同样的报酬,与同样的战斗可以获得更多的报酬,这样的比较让这些波西米亚人跃跃欲试。

    最终,亚历山大的提议得到了波西米亚人的同意,当他们当中最有声望的一个用力在合约上按下手印时,也许是被秋天午后的阳光晒的,站在亚历山大身后的马希莫看着前面的主人忽然有种莫名的眩晕感。

    而让马希莫真正头晕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

    并非所有波西米亚人都赞成这样一个多少有些残酷的合约,所以当抱怨凝聚在一起时,其中几个人发动了哗变。

    那是场并不成功的哗变,当那几个喝多了波西米亚人拿着马刀摇晃着大喊大叫时,亚历山大却突然下达了格杀的命令!

    这些人中除了两个侥幸的家伙,瞬间就被早有准备的守卫队刺成了蜂窝。

    接着亚历山大宣布了对活下来的两个人的审判,没有宽恕和赦免,抗命哗变的佣兵历来只有一个下场:被活活绞死!

    所有波西米亚人都看到了这场行刑,在马希莫祈祷之后,两个哗变士兵被套上绳索,随着一声呐喊,木墩踢倒,两个人的身体开始在空中不住抖动抽搐,直到最后没了声息。

    “我给予你们财富和荣誉,而你们回报给我忠诚,跟随我能得到你们从没想过的东西,违抗我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这是亚历山大站在刑场上对波西米亚人说的话。

    他毫不动摇的站在那里与那些波西米亚人对峙,终于,在让马希莫几乎快要发疯的沉默,骚动和紧张中,以几个队长为首,波西米亚人纷纷向着亚历山大低下了头。

    丰厚的报酬打动了波西米亚人的心,同样冷酷的惩罚也让他们见识了这位年轻领主的绝不妥协。

    “真是一位让人看不透的主人啊。”

    马希莫摸着空空的口袋一边走一边心里琢磨着。

    亚历山大做的很多事让他觉得不可理解,至少他不明白,为什么亚历山大要他把科森察伯爵小姐派人送来的那些佛洛林全都花掉,而且还说一定要花在“瞭望哨”这种地方。

    不过这个差事修道士倒真的很喜欢。

    马希莫和他的运粮队被安排在距王宫不算很远的一座建筑里,这原本是那不勒斯一位贵族的宅邸,但是在多年前他的家族绝嗣之后,这座宅邸成为了那不勒斯的一所教区学校。

    现在这所学校已经被腾空,波西米亚人很不客气的从房间里把那些名贵的家具桌椅放在院子里,然后架起火堆烤起了肉干。

    马希莫走进院子的时候,一阵阵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他有些诧异的是,在波西米亚人当中他还看到了几个衣着艳丽的女人,从她们的举止上,马希莫很快就知道这些女人应该不是什么正经来历。

    波西米亚人放浪形骸的举动多少引起了修道士的不满,不过他还来不及把那些女人赶走,就被告知有一个信使已经在里面等了他很久。

    信使是个看上去很机灵的男仆,这让马希莫想起了乌利乌。

    当知道那个摩尔人成了亚历山大身边的管家时,修道士很不高兴,甚至觉得自己被无视了。

    可如今马希莫已经不再把摩尔人放在心上,看着那个男仆恭敬的送上某位贵族的来信,修道士的心里就说不出的舒坦。

    事实上这样的信件马希莫已经收到了好几封,虽然迄今为止还没有什么大贵族向他做出邀请,但是这已经足以让修道士心满意足了。

    马希莫很清楚如今这个时候对那不勒斯人意味着什么,而能在这个时候依旧邀请他做客,由此已经可见那不勒斯的贵族们对他,或者应该说是对阿格里的贡布雷是多么的重视。

    事实上随着那不勒斯城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传言消息也变得层出不穷。

    从突然爆发的饥荒到斐迪南的驾崩,从腓特烈的专权到莫迪洛的污名,人们好像在一个又一个谣言的旋涡中转来转去。

    斐迪南的死同样引起了其他城邦国家的关注。

    毕竟法国人入侵时的借口就是对那不勒斯王位的要求,而斐迪南没有子嗣这一点,让很多城邦闻讯不由怦然心动的同时,又不禁暗暗担心这是否会成为法国国王查理六世新的借口。

    各种各样的猜测与谣言变得多了起来,而在这一切谣言当中,有个名字被不停的提起——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

    亚历山大曾经得到过国王的召见,

    亚历山大曾痛斥过佛罗伦萨使者,

    亚历山大为科森察伯爵小姐阿尔弗雷德儿子发生过决斗,

    亚历山大接受莫迪洛伯爵的请求为那不勒斯送来了粮食!

    这所有的传言在民众间传播,在贵族中传播,又在那不勒斯的大街小巷里成为议论的话题。

    特别是当一些人言之凿凿的说,亲眼看到过亚历山大的使者,一个原本贫穷的修道士大方的随手扔出一堆弗洛林为他之前那些穷朋友们付酒钱时,人们对那位来自西西里的年轻人的好心,已经到了难以抑制的地步。

    正是在这种所有人沉浸在国王的驾崩,却又被一个个稀奇古怪的传言搅得寝食难安的古怪气氛中,亚历山大带着他的波西米亚骑兵,乌利乌,还有更多的粮食,进入了这座一时间最受关注的城市。

    这一天是1496年9月15日,一个平凡的日子。

第六十四章 亚历山大的到来

    选择9月15日这一天进入那不勒斯,是马希莫的提议。

    按照传说,9月15日是当初使徒彼得离开圣地渡过地中海在欧洲登陆的日子,登陆的地点就是那不勒斯。

    虽然这个传说的真实性究竟有多少早已经无法证明,但是9月15日作为一个重大的纪念日,已经在那不勒斯流传了很久。

    正因为这样,甚至有人提议,是不是把斐迪南驾崩的日子改在这一天,以此来彰显作为国王的斐迪南的确是受耶稣基督的眷顾。

    但是这个建议受到了来自那不勒斯大主教的强烈反对。

    尽管提出这个建议的,是教廷派驻在那不勒斯的一位执事司铎。

    亚历山大的车队是在15日的中午进入那不勒斯的。

    这时候的太阳已经不算很热,坐在马上稍微快跑就能感到丝丝令人惬意的凉爽。

    这个时候的那不勒斯也是最美丽的,循着山势如少女张开得的手臂般环抱的桑塔露西亚港里碧波粼粼,岸上陡峭的山崖上到处都被一片片姹紫嫣红覆盖,再向前望去,那不勒斯城已经近在眼前。

    还没有进城,运粮队到来的消息已经蔓延出去,在道路两边聚集起来的那不勒斯人欣喜若狂的发出欢呼,即便是在国丧期间,也掩饰不住民众的激情,特别是当看到满载粮食似乎看不到尽头车队出现时,原本因为国王驾崩笼罩在一片悲哀中的城市瞬间热闹起来。

    而且这种热闹很快就向四面八方的传染过去,悲哀的外衣被剥开后,是那不勒斯人因为看到粮食压抑不住的喜悦,虽然上一次运粮队的到来已经震撼过他们一次,但对饥荒的恐惧其实始终压在他们心头。

    民众害怕那是唯一一次送来粮食,接下来他们就要继续面对饿肚子的困境。

    而因为斐迪南的死忽然涌向那不勒斯的人却又骤然增加,看着那些操着不同口音的外乡人,那不勒斯人变得更加恐慌,他们担心连现在的粮食都可能要是够吃了,如果那样饥荒就会立刻再次降临。

    这种恐慌和国王驾崩的噩耗混在一起,成了压在那不勒斯人心头的巨石,人们在压抑和不安中度过一天天的日子,随着市面上面包的价格又开始涨价,这种惊恐不安就愈演愈烈。

    虽然贵族院已经宣布那不勒斯不会再出现粮荒,但是直到亚历山大的车队出现时,人们才彻底松了口气。

    漫长的车队里每辆车上都是装得满满的金黄色的小麦,在车队旁边,一队比之前那些押运的士兵更加趾高气扬的波西米亚人骑在高头大马上,他们看上去个个都彪悍凶猛,颇有些异族风格的胡须让他们显得更加桀骜不驯,款式古怪却颇为结实的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看上去令人胆寒的弯刀随着他们的前进不住拍打粗壮的大腿。

    那不勒斯人不得不承认这是一队要比他们的军队强得多的佣兵,至少在外观上他们想不出哪个那不勒斯士兵能胜过这些几乎和野蛮人一样的家伙。

    不过让那不勒斯人惊讶的是,虽然波西米亚人如此的桀骜不驯令人胆寒,但是他们却都乖乖的跟在那个年轻人的身后,甚至除了几个看上去身份高些的,其他人似乎惧怕似的离那个年轻人远远的,哪怕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对他说,都会立刻收敛起那凶恶的表情,然后用尽量谦卑的态度向他报告,然后一等他示意可以离开,那些波西米亚人就立刻掉转马头,像是有魔鬼从后面追着似的转身就跑。

    这个有趣的情景引起了很多那不勒斯人的好奇,他们纷纷向那个衣着简朴的年轻人看去。

    一件裁剪得样式简单,没有任何花哨修饰的白色衬衫,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那衬衫的袖子似乎要比任何一款如今流行的衬衫都要肥大得多,一条完全为了旅行方便而设计的骑马裤,唯一略显奢侈的就是脚上那双看上去做工,靴筒一直覆盖到小腿上的皮靴。

    这么一身行头虽然不能说是寒酸,但和任何一位贵族比起来最多只能说是过得去,不过这个年轻人真正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容貌。

    这是张颇为漂亮的脸,棱角分明轮廓突出,特别是他那那头红色的头发,在9月的秋风中随风飘扬,在人们充满兴奋,疑惑与各种各样的目光中,如一团烈火般掠过那不勒斯的街道,向着这座城市进发。

    那不勒斯惊讶与这个年轻人漂亮的外表,但是他们却实在看不出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会让波西米亚人那么畏惧。

    但是接下来越来越多的粮车最终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亚历山大看到马希莫的时候,修道士正站在城门下宽大的道路一旁,这时候的修道士已经换上了一件崭新的修道袍,他的样子显得比以前精神百倍,已经颇有一副教会神职人员的影子。

    在马希莫身边,一群那不勒斯的贵族和教士同样已经恭迎很久。

    看到车队,马希莫走出人群来到道路中间,在路边和城墙上无数人的注视下,他先是在空中画了个十字,然后就伸开双手弯腰躬身,在引起的四周一阵低声议论声中,以世俗礼仪向策马站在粮队前面的亚历山大鞠躬行礼:“欢迎您我的主人,愿圣彼得的荣耀指引您进入那不勒斯的道路。”

    马希莫的话又引起了一阵议论,人们当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如果不是国王驾崩,今天原本应该举行重大的庆典,特别是因为这是从法国人手里收复国家之后的第一个圣彼得莅临纪念日,就更应该庆祝。

    但是饥荒和国丧完全打乱了一切,眼看着圣彼得莅临纪念日就要在一片悲哀与不安中度过。

    而这个时候,一个带着能赶走饥荒的粮食和彪悍士兵的年轻人在这一天突然出现在了那不勒斯城门前。

    教士们开始祈祷,他们这时候看向亚历山大的目光是奇怪的。

    贵族们则在低声议论,他们望向那些波西米亚人的目光更是古怪。

    “站好吧我的朋友,”亚历山大向马希莫露出了微笑“你现在是那不勒斯的英雄了。”

    “不,我的主人您才是那不勒斯的英雄,”马希莫说着转身向那些贵族和教士说“各位大人,请允许我介绍我的主人,来自灯塔另一边西西里王国的灯塔守护者,西西里的使者,阿格里的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大人。”

    说到这儿,马希莫高举双手对着四周所有人大声呐喊:“我的主人,他为那不勒斯送来了小麦!”

    “小麦!”

    原本还算肃静的城门前霎时爆发起了如涨潮般的呐喊,前面的人在喊,后面的人也在喊,甚至城门里面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人们也因为如同被瘟疫传染般的呐喊起来!

    所有人似乎都疯狂了,人们向车队涌去,他们不顾波西米亚人的呵斥和威胁把车队包围在中间,看到前面有人翻上马车,后面就发出阵阵欢呼,甚至不用辕马,那不勒斯人已经推着沉重的粮车向城里进发。

    小麦!贡布雷!

    贡布雷!小麦!

    所有经过的人都只议论这两个词汇,也只知道这两个词汇,每当这个奇怪的队伍经过一处地方时,这些“护送”粮队的民众就会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其他高喊着这两个词,以至当如滚滚洪流的队伍终于涌动着来到距王宫不远的贵族院时,人们的呐喊声已经变成了“贡布雷的小麦”。

    之前那些迎接粮队的贵族和教士们是被民众裹挟着进的城,而且他们很快就被冲得四分五散,当他们终于费尽力气穿过人群来到贵族院的台阶上和其他人会合时,回头看着下面呼喊的人群,这些人的脸色已经一片青白。

    贡布雷送来了小麦,与“贡布雷的小麦”,这是完全不同的!

    前者最多能让他成为赶走那不勒斯饥荒的英雄,可后者会是什么?!

    贵族们举措不安的看着下面的民众,同时盼望着贵族院里那些大贵族们能尽快出来解决这忽然出现的意外一幕。

    “那个马希莫,”一个年龄偏大教士看着站在亚历山大身边的马希莫低声说“他是个修道士吗?”

    “那似乎是个流浪修道士,我听他说过自称来自罗马,”另一个矮个子教士说。

    “罗马?”其他人露出了愕然神色“那不会是……上帝!”

    “你们在说什么,”矮个子教士先有些奇怪,接着脸上就露出了同样的神色“你们是说他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来的?”

    “有可能。”

    “上帝,这必须尽快向大主教报告。”

    就在贵族和教士们不知所措的时候,在贵族院的一扇大窗子后,莫迪洛正看着外面从人群当中走出来,缓缓走上台阶的亚历山大。

    “尊敬的那不勒斯贵族院,请接受我对那不勒斯国王陛下驾崩的哀悼,”亚历山大先向当前一位看上去年龄最大的贵族微微鞠躬,然后他转身指着后面的车队“我为那不勒斯送来了粮食,相信这些粮食正是那不勒斯现在最需要的。”

    看着神色和缓,但双眼紧盯着他的亚历山大,老贵族脸上的赘肉微颤了下,他听得出这句话里的意思。

    施舍,这是在施舍!

    老贵族咳嗽一声,试图说些能让自己觉得依旧保持着尊严的话,但是看着下面庞大车队和车上那堆得满满的金黄色的小麦,他的嗓子变得干硬了起来。

    而真正让他感到压力的,是聚集在下面的人潮。

    所有人都用渴望甚而是有些暴躁的目光看着他们,这让贵族们感觉到了从没有过的压迫。

    “感谢您的慷慨和为那不勒斯所做的一切,大人,”老贵族终于开口了“请允许我向贵族院通报您的到来。”

    说着,老贵族立刻转身,就如同那些波西米亚骑兵似的,远远的从亚历山大身边逃开。

    老贵族进入贵族院没有多久,少顷之后,贵族院两扇沉重的青铜大门缓缓敞开。

    随着沉重的声响,人们的心也跟着骤然紧张起来。

    那不勒斯贵族院的大门是轻易不会打开的,除了迎接身份最高贵的王室或是贵族,也只有在重大庆典时才会打开。

    现在,那两扇大门正向着站在台阶上向上凝望的亚历山大敞开。

    莫迪洛出现在贵族院门口,黑色的袍子罩在身上,令他原本还算结实的身形显得消瘦了许多。

    他虽然洗脱了被指控的罪名,但是却陷入了另一个桎梏。

    这位伯爵现在每天在贵族院的时间要比在家里都要长,甚至有几次还因为过于繁忙没有赶上吃晚饭。

    这对莫迪洛来说已经是很严重了,因为以往不论遇到多么重大的事情,他总是会用一顿丰富的晚餐招待自己。

    不过在以往,他也没遇到过现在这种事。

    莫迪洛在亚历山大面前停下来时,恰好比他站得高了一级台阶。

    莫迪洛知道就是这个年轻人,不但帮助他摆脱了来自腓特烈的纠缠和指控,甚至还帮他捞了个好名声。

    这让莫迪洛很意外,他之前从没想过这个在他看来落魄得只剩下一个西西里使者虚名的年轻人,却成了他的“恩人”。

    而且他也没有想到,这个之前虽然一直浪迹那不勒斯,但从没有人真正把他放在眼里的外乡青年,如今是整个那不勒斯的英雄。

    看看那些激动的民众和依旧在不停加入进来的人流吧,他们在不停的喊着“贡布雷的小麦”,这喊声甚至让那些一向看不起那些乌合之众的腓特烈的脸上也变了颜色。

    一个领主并不可怕,一个英雄也并不足惧,但是一个有着英雄称号的领主就不同的,莫迪洛能察觉到腓特烈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领主的忌惮,因为他自己也是如此。

    但是这些都并不重要。

    对莫迪洛来说,真正震动了他心灵的,是箬莎之前给他写的那封信。

    “我最尊敬的萨伦舅舅,我有个也许能让你自愿放弃佳肴美食的消息要告诉你,我的母亲除了我之外似乎还有一个孩子,

    虽然我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不过这个自称来自西西里的圣赛巴隆修道院的年轻人坚持说自己是乔治安妮·莫迪洛的儿子,

    而且这个年轻人你也认识,他就是这个可以帮助你的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不过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还有另一个名字,乔迩·莫迪洛。”

    当看到箬莎派人秘密送来的那封信时,莫迪洛的确如箬莎说的那样放弃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他立刻走进一间密室,揭开一个尘封许久从没打开过的结实木箱。

    箱子里只有一张很薄的纸,因为年头有些久了,上面的墨迹有些模糊不清。

    但是莫迪洛还是认出了纸上写的一行字。

    西西里,卡里波,圣赛巴隆修道院,乔迩·莫迪洛。

    只有莫迪洛知道,这些词汇意味着什么。

    现在,站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伯爵嘴唇微微蠕动。

    这一刻,莫迪洛很想开口问他:“你,真的是那个孩子吗?”

第六十五章 真与假,虚与实

    “你,真的是我一直在等待的那个孩子吗?”

    这句话,莫迪洛最终没有问出来,即便是当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伯爵也尽量忍住没有做过多试探。

    这是因为这个自称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的年轻人,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如果眼前这个年轻人是被人从修道院里带出来直接送到他的面前,莫迪洛会有更多的办法证明自己心中的疑惑,甚至可能会因为产生了怀疑对他使用一些可怕的手段。

    但是现在他却不能这么做,这个年轻人是以这么出乎他意料的方式站在了他的面前,这让为这一刻的见面酝酿了多年的莫迪洛完全变得措手不及,甚至担心起来。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作为他棋子的傀儡,但这个年轻人的表现却明白的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那么,不论这个“乔迩·莫迪洛”是不是那个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即便他是,难道就会甘心听从他的摆布和控制?

    莫迪洛这一刻有种深深的挫败感,他知道不论这个年轻人的身份真假,他花费了无数心血,隐忍多年安排设计的那个计划都已经彻底失败了。

    如果他是真的,那么他不可能会被自己控制,如果他是假的……

    想到这,莫迪洛的身上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知道,那将意味着什么。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这个年轻人是不是知道他究竟是谁?

    可现在是这个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却实实在在的成为了为他带来福音的那个人。

    当他面临腓特烈的攻击时,是这个亚历山大帮助他摆脱了困境,当他趁机笼络贵族院的贵族们时,这个亚历山大在那不勒斯民众面前让他成为了与自己一样拯救那不勒斯危机的英雄。

    莫迪洛实在太清楚这种时候能得到民众支持是多么重要了,这让他觉得即便是自己妹妹的儿子,也不会做的比这个年轻人更好了。

    那么还有什么让他不满意呢,莫迪洛微微瞥了眼和他一起坐在马车上的年轻人,然后他觉得找到了答案。

    因为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究竟在想什么,这让莫迪洛不舒服,或者说是不安。

    许多年来莫迪洛已经习惯掌握一切,他甚至在二十多年前就开始设计一个宏伟的计划,那个计划让他不惜用自己的妹妹作为诱饵,当乔治安妮生下一个孩子时,他更是安排人把那个孩子送到了即便是他,也是在后来才知道的地方秘密抚养起来。

    但是现在,他这个庞大计划中最关键的那颗筹码出现的时候,他却发现局面和他之前设想的挖完全不同,他不但不能随心所欲的控制这个孩子,连他是真是假都不能去证明。

    这让莫迪洛心里那股挫败感逐渐变成了一种如毒药般侵蚀着他内心的痛苦。

    他知道这种痛苦会随着时间越来越难以忍受,每当看到这个亚历山大,他都似乎听到有人在无情的嘲笑他。

    或者说那个嘲笑的人正是伯爵自己,他在嘲讽自己花费这么多心血所做的一切,最终却是这么个结果。

    “告诉我,你想见我的妹妹吗?”莫迪洛忽然开口问,他嘴角挂着丝古怪的笑意,似乎在无的讽刺大家现在的这种关系。

    “当然,我一直想要见她,”亚历山大点点头“我上次去您的杜依兰宫就是为了见她。”

    “只是为了见她吗?”

    莫迪洛注意着亚历山大的神色,他还是希望能发现点什么,也许这样才可以把局面略微扭转一点。莫迪洛心里这时候已经在想,即便这个年轻人的确就是那个孩子,可他和自己希望的实在太不一样,这让他不得不认真考虑他的计划是不是还能继续下去。

    亚历山大认真的看着莫迪洛,然后用很平静的语气说:“当然,因为她是我母亲。”

    说到这,亚历山大盯着莫迪洛的双眼慢悠悠的继续说:“而您伯爵,您不但让我从小失去了母亲,而且还把我关在一座偏僻的修道院里。如果不是上帝的眷顾和我的运气,也许不等有人把我从那个地方带出来,我已经死在那座修道院的地窖里了。”

    亚历山大的话让莫迪洛一阵迷惑,他能从这个年轻人的神色和语气中察觉到某种憎恨,这应该正是那个孩子知道了某些真相之后应有的反应,这让莫迪洛的怀疑微微有些动摇,他知道如果他自己就是那个孩子,当知道真相时也会愤怒,憎恨让他遭遇这一切的那个人,特别是如果他还曾经经历过某些糟糕的事。

    而让伯爵更注意到的,是亚历山大显然知道当初被送到修道院是出于他的主意,这让伯爵心里的疑惑更浓。

    至少他想知道,如果这个年轻人真是那个孩子,那么究竟是谁告诉他的这一切,或者说是谁把他从修道院里带出来的?

    莫迪洛心中揣摩着,疑惑始终萦绕他心头不去,不过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继续探究。

    黑色的旗帜从王宫大门上方的门楼一直覆盖下来,把那不勒斯王国的徽章完全遮住,在任何时候往往都预示着灾难与不幸的黑色在这一刻似乎完全隆重了整个王宫。

    所有的旗帜都在这由黑色覆盖的门楼前向前垂下,以表示对驾崩国王的哀悼。

    亚历山大跟在莫迪洛身边,当经过王宫城墙的大门时,他稍微停下脚步略微抬头向上看去。

    在初秋清风吹拂下,被黑色丧旗掩盖的王徽随着丧旗旗角的不住飘摆时隐时现,王徽上的蓝色与金色跳跃着亚历山大的映入眼帘。

    上一次进入这个王宫时,他还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甚至只能被人带着从旁边的小门进去,而当时的国王还是那个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的斐迪南。

    现在,他已经站在这座王宫的正门下,而那个年轻的疯癫国王却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孤零零的躺在虽然奢华对他却已经毫无意义的棺材里。

    他的王冠已经被摘走放在一边,相信除了他的妻子,在这个国家里几乎没有几个人真正为他的死伤心。

    甚至就在他还没有咽气的时候,人们就早已经不再关心他的死活,而是开始去操心究竟由谁接替他带上王冠。

    这一刻,亚历山大不禁对那个只见过一面,而且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好印象的斐迪南浮起一丝怜悯。

    “国王,不是只有戴着王冠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莫迪洛似乎能感觉到亚历山大这一刻的心情,他也略微抬头看着门顶上的王徽“王冠永远只有在那些真正王者的头上才会发光闪耀,而有些人即便从降生那一刻起就注定将来会戴上王冠,但是如果他不能履行作为国王的职责,也有可能会被别人从头上打落。”

    亚历山大心中轻动,他不知道莫迪洛这话是在暗示还是有感而发,毕竟就有一个人恰恰正是他这些话的活证据。

    卡斯蒂利亚的国王恩里克。

    恩里克刚愎自用而又盲目无知,作为卡斯蒂利亚的国王,他一次又一次的犯下种种错误却又不肯改正,哪怕曾经有人愿意帮助他,可他每一次都因为昏招频出而渐渐失去了作为国王的权威和尊严,甚至最后连自己妻子的名誉都无法保住,任由别人肆无忌惮的指摘他的女儿是王后与别人私生的孽种,最终正是经由这种充满恶意的指责和诋毁,恩里克居然被他的同父异母的妹妹斥为失德而被罢黜以致失去了卡斯蒂利亚的王冠!

    这么个人的确是很符合莫迪洛所说的那些话,只是有一点让亚历山大有点在意的是,这位倒霉的恩里克国王,恰恰正是作为乔迩·莫迪洛的他名义上的父亲。

    亚历山大的心头飞快转着念头,他摸不清楚莫迪洛忽然对他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是真的有感而发还是暗示或依旧是试探?

    对自己是否该承认已经知道“父亲”身份这件事,亚历山大始终拿捏不准。

    亚历山大知道,如果他真是乔迩·莫迪洛那个胖子,那么他就不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

    从当初他被坤托从圣赛巴隆带出来的情景看,亚历山大能猜到乔迩·莫迪洛是完全不清楚他自己究竟是谁的。

    甚至也许连坤托也并不知道他在找的这个人究竟有多么重要,否则他和修道院长也不会因为乔迩忽然发病就决定找个人冒名顶替。

    也许他们只知道这个人是什么大人物的私生子,但绝不会知道他会是卡斯蒂利亚前国王恩里克的儿子。

    那么自己是不是应该装作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呢?

    亚历山大之前曾经认为自己应该这么想,而且这也是他虽然对箬莎透露了“真实身份”,却始终对身世含糊不清原因。

    但是现在看着莫迪洛,亚历山大的心中忽然闪过个念头。

    难道他不应该是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世的吗?

    至少在现在这种时候,作为那不勒斯的英雄甚至是拯救者,他已经可以面对莫迪洛。

    让亚历山大决定彻底撕破这层伪装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他想起了奥斯本,那个巴勒莫的裁缝。

    亚历山大一直到现在依旧奇怪奥斯本是怎么会知道那么隐秘的事情,不过他从没怀疑过奥斯本对他说谎,除非关于“他”的身世,连那个裁缝自己也被骗了。

    这是因为他当初在面临危险不得不把秘密告诉奥斯本时,那个裁缝的确是担着天大的干系把他保下来的。

    是什么能让那个油滑世故的裁缝不惜冒险也要帮自己?

    亚历山大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获得一位国王的私生子的友谊更大的诱惑了,除非是一位国王。

    正是因为这个,让亚历山大做出和迪洛摊牌的决定。

    这一切思绪在瞬间掠过亚历山大脑海,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测会带来什么后果,不过想来即便再糟糕莫迪洛也不会愚蠢到对他轻举妄动,这从伯爵虽然明显心存疑惑,可却始终谨慎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因为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刚到那不勒斯穷困潦倒的亚历山大了。

    “我不会成为那样的人,”亚历山大没有明说,同时他仔细注意着莫迪洛的神色,看到莫迪洛明显露出了意外神情,亚历山大干脆继续说“我知道有人夺走了一顶本不属于她的王冠,而我发誓永远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我的身上。”

    莫迪洛愕然望着亚历山大,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甚至因为心中的激动,莫迪洛在匆匆穿过大门刚一拐弯走进个偏僻的走廊就不顾一切的用力抓住了亚历山大的手臂。

    他的目光死死的固定在亚历山大脸上,好像要找出哪怕一点点可疑的蛛丝马迹。

    “告诉我你都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还要多,”亚历山大和伯爵对视着“我不知道那个把我从修道院里带出来的人是不是你派的,但是那个人为保护我死掉了,而当时他正准备去见那个杀他的人。”

    莫迪洛更加疑惑了,他觉得如果亚历山大没有说谎,那么肯定是自己身边出了什么问题,而他这时候甚至有些相信亚历山大的话了。

    这是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解释为什么一直被隐藏在那座连他都不知道的修道院里的这个男孩,怎么就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了。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在说出那个名字时,莫迪洛沉吟了一下,他清楚一旦承认与那个人的关系可能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所以即便是一向自诩果断的伯爵也变得犹豫了,然后他说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恩里克是你的父亲?”

    “我不知道。”亚历山大随意的摇摇头,见莫迪洛脸上浮起的怒意,他继续说“是一个人告诉我的,我甚至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是谁,那个人是谁?”莫迪洛能发觉自己的声音有在颤抖,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说的是真是假,也许很快就能揭晓了。

    “奥斯本,一个巴勒莫的裁缝。”亚历山大完全一副实话实说的样子,

    事实上他已经决定,除了自己是个冒牌货这件事,只要莫迪洛继续追问下去,其他的只要知道的他会全都说出来。

    “奥斯本?”莫迪洛先是愕然,随即就露出了像是突然吞了颗苍蝇的恶心样子,望向亚历山大的目光也变得古怪起来,过了好一会才说“这些事我们回头再说,现在去为国王做送葬祈祷。”

    说到这,伯爵又忽然叮嘱了一句:“关于奥斯本的事,不要对乔治安妮说。”

    听着这话,亚历山大眼皮微微一跳。

    想想伯爵看他的眼神,再想想他这颇为让人玩味的吩咐,亚历山大不由暗暗摇头。

    看来自己这位“老妈”的故事,还真是不少啊。

第六十六章 低头还是不屈

    两面那不勒斯的旗帜如门户般倾斜交叉,遮掩在黑色的方形华盖下,雕刻精美的棺饰在头顶巨大吊灯上百根蜡烛的璀璨火光中闪现着奢侈的金光,棺囊是打开的,这是为了让所有人能最后一次瞻仰国王的容颜,不过一层涂抹得近乎惨白的厚粉让躺在棺材里的斐迪南看上去并不那么好看,甚至即便是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样子也多少透着点狰狞。

    亚历山大早已经听到旁边有人小声嘀咕,说国王在最后蒙召的时刻其实早已经没了意识,以致大主教不得不让人代替他念出最后乞求宽恕的应祈祷词,否则他可能就会因为没有完成临终祈祷而堕入地狱。

    可即便是这样,人们依旧议论纷纷,似是在为斐迪南死后灵魂究竟会去哪里担心不已。

    亚历山大却知道这样的议论其实纯粹都是闲扯,人们现在真正关心的根本不是费迪南会不会变成孤魂野鬼,而是那顶已经被放在棺材旁边,包着黑色丝绒衬凳上的王冠,最终会戴在谁的头上。

    亚历山大站的地方有些远,他和一群小贵族们站在一起,看着前面人头耸动的情景,听着旁边各种似是而非的谣言,他觉得自己不像是在参加一场国王的葬礼,倒像是走进了一个很大的菜市场。

    “我说朋友,你是从哪来的,我是从上安泰诺来的,你呢?”一个脸上长满了麻子,鬓角还有个陷下去的深坑的男人向亚历山大裂开嘴笑了笑,虽然他的衣着很讲究,即便是穿着黑色的丧服,脖子上挂的一串扁金胸饰依旧所值不菲,但因为他的形象实在有点吓人,四周的人都离他远远的。

    “我吗?”亚历山大有点意外的看看这个人,他看的出这个应该是因为得了天花才毁了容貌,而且从他额头上那个深坑看,这个人当时显然处境危险,能活下来还真是个奇迹“从阿格里来。”

    “阿格里?”那人诧异的打量亚历山大“那可是够远的,要知道我听到国王病危的消息从上安泰诺到那不勒斯,可是用了整整5天的时间。”

    “5天?”亚历山大奇怪的看了眼这个人,亚历山大并不认为自己长了张看上去就好骗的脸,可这个人一张嘴就骗人,让他觉得很不高兴“那么说你是走了条别人都不知道的捷径喽?”

    “我就知道你们都会这么说,”那个人脸上立刻露出恼火的样子,似是早已经受到过这种讽刺“你们所有人都以为用两天的时间不能从上安泰诺赶到那不勒斯吗,那是因为你们都没有一匹好马。”

    亚历山大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倒是开始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了,看得出来这个人似乎因为经常被人排斥多少有点神经质,以致别人稍微质疑就会触动他过于敏感的神经,譬如现在,为了证明他的确能从那个叫上安泰诺的地方用5天时间赶到那不勒斯,他就开始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

    在解释自己是怎么能用那么短的时间赶来的时候,这个人手舞足蹈连说带比,他的声音显得很大,以致旁边的人都面露厌恶,更多的人则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似乎在为又有个倒霉鬼被这个人盯上感到好笑。

    亚历山大对这个人如此的热情感到的诧异,虽然知道他并不很清楚从上意大利的安泰诺到那不勒斯究竟要用多久,而且早就有条条大道通罗马这种谚语,不过只要想想这个时代糟糕的道路状况,也能想到这个人十之**是在吹牛。

    可这个人似乎过于执着,他试图说服别人的**是那么强烈,以致已经引起了卫兵的注意。

    “也许你可以看看我的那些马,”这个人最后暴露了他的目的“不会让你浪费太久的时间,你就一定会相信我的话了,那都是些真正的好马,绝对值得你掏腰包。”

    原来是个搞推销的?

    亚历山大愕然的看着这个长相有点恶心的家伙,他真是难以想象怎么会在一场葬礼,而且还是一位国王的葬礼上遇到了个推销员,这让亚历山大都有些怀疑那不勒斯的卫兵是不是都已经让自己那些波西米亚人打杀了,居然让个推销员大摇大摆混进了王宫。

    “放心,我只卖最好的马,”那个人依旧喋喋不休,甚至没有看到已经有两个卫兵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了“相信我,等你见了那些小宝贝就会知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了,而且我也不是傻子,不会以为欺骗了你这种大贵族还能有好果子吃,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偏偏找上我的,”看着已经走过来的卫兵,亚历山大饶有兴趣的问“为什么不找别人推销你的马?”

    “这个你算问着了朋友,”那人得意的一笑“好眼光是我家族的传统,我们家的人都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当你和莫迪洛伯爵进来的时候我就注意你了。”

    亚历山大露出了个笑容,他抬手微微向那人身后指了指:“那么你的好眼光有没有告诉你,就在刚才你就该早早离开了?”

    那个人有些呆滞的转过头,当他看到就站在他身边的两个卫兵时,原本就丑陋的脸上霎时闪过一丝不安:“哦,我说朋友们听我解释,我是正经进来为国王陛下祈祷的,我知道自己声音有点大,这是个不好的习惯,你们不要误会。”

    卫兵嫌恶的看着那张丑陋的脸,只是在这么肃穆的地方他们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只能忍着恶心两个人伸手架起那个“推销员”的胳膊,准备把他悄悄带出大厅。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那个人突然大声喊了起来!

    “放开我你们这些下贱的家伙!”那个的声音在原本肃静的礼拜堂的上空盘旋,甚至连原本栖息在房顶上的几只麻雀都惊得四下乱飞!

    唱诗班的孩子们哑巴了,诵经的牧师们目瞪口呆,而最前排正在低声细语的那些大贵族们,不由微微回头向后看去。

    一时间整个祈祷堂里,几百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投去!

    于是在两个卫兵夹持下双脚乱蹬不住挣扎的“推销员”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同时他们也看到了站得很近,正一脸无可奈何的看着这一幕的亚历山大。

    “放开我你们这些蠢猪,你们知道自己是在侵犯谁吗,不要以为你们的脏手随便什么人都能碰,”那人因为双脚离地使不上力气,不得不不停扭动身子,当他那张被天花腐蚀过的脸蹭到卫兵的脸上时,卫兵因为恶心只能扭过身去,这么一来倒是给了他纠缠的时间,可即便这样他也已经被架到了门口“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知道是得罪了谁,告诉你们,哥伦布家的人不是好惹的!”

    什么东西?

    亚历山大忽然回头,看着那个只剩下一片衣角还留在门里的影子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他刚才说自己姓什么来着?”亚历山大扭头问离他最近的一个人。

    “好像,说是姓哥伦布。”那个贵族也有点莫名其妙的说,然后他的脸色忽然一变,但他的眼神却是看向亚历山大身后,那样子倒和刚刚亚历山大看那个“哥伦布”时一模一样。

    亚历山大也感觉到了身后的某种异样,或者说他听到了身后附近原本有些乱哄哄的人们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他慢慢转身,看到了站在面前不远处的那不勒斯公爵腓特烈。

    或者,应该说是那不勒斯亲王。

    按照斐迪南的“意愿”,当他弥留之际,那不勒斯的贵族院为他拟好了一份遗诏,遗诏上宣布一旦国王驾崩,腓特烈将做为那不勒斯摄政晋封亲王,直到那不勒斯由一位新国王继位。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遗诏其实完全是按腓特烈的命令拟就,但是现在他的确是名正言顺的成为了那不勒斯亲王,而他距离那顶放在衬凳上的王冠,已经又近了一步。

    这是亚历山大第二次见到腓特烈,可不论是哪一次都说不上愉快。

    “来自西西里的年轻人,”腓特烈的声调平和,丝毫听不出任何敌意,但亚历山大才不相信亲王一点都不知道科森察发生的事和他多少是有那么点关系的“又是阿格里的年轻领主,没想到你会这么谦虚的躲在后面,要知道就在刚才我们大家还在议论你为那不勒斯带来的那些粮食。”

    “殿下,能为伟大的两西西里王国做事一直是我的夙愿。”亚历山大微微躬身刚要站直,却看到腓特烈向他伸出了手。

    四周立刻传来阵微微低语。

    吻手礼,在很多时候,这种体现着深刻等级意识的礼仪预示着强烈的贵贱尊卑,许多年来,有些人在为能博取一个亲吻上位者手背的权利拼搏不已,甚至还曾经因此爆发过几次战争。

    为了能亲吻主教,国王,或是教宗的袍角,手背甚至常年不洗的脚丫子,无数人前仆后继甚至不惜刀兵相向,但是亚历山大显然不在这些人当中。

    而且在有着那不勒斯大主教在场的地方,腓特烈却向他伸出自己的手,这也是令四周的人不禁窃窃私语的原因。

    很显然,这是**裸的羞辱!

    所有人都在看着亚历山大,等着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别干蠢事小伙子,别干蠢事。”莫迪洛远远的看着相互对峙的两个人,他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低语,当感觉到手被人用力的攥住时,他扭头看了看身边妹妹“别动乔治安妮,不要动。”

    “那是,那真的是……”乔治安妮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曾经匆匆见过两面的西西里青年竟然会是“那个孩子”,当看到女儿的来信时,乔治安妮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可现在当看到亚历山大独自面对腓特烈时,她却紧张得几乎失去理智。

    “亲吻我的手,然后从这里滚出去。”腓特烈的声音不高,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那样我可以宽恕你犯下的那些罪,不过你应该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所有人都看着两个人,甚至连那不勒斯大主教都放弃了原本矜持,他和那些司铎执事们皱着眉望着已经让出一片的空地上的那两个人,同时大主教的眼神微微瞥向跪在棺材前,全身都披在黑纱中的可怜的王后。

    这时候没有人再去注意那位年轻的王后,因为没有为费迪拿身下后代,这位年轻王后将不得不把她的后冠拱手让人,大概这对她来说比死去丈夫更加残忍。

    亚历山大再次躬下身,他感觉到了人们看他时的讥讽嘲笑,也看到了腓特烈因为他不得不低头露出的讽刺笑容。

    然后,他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

    “请接受我的道歉殿下,”亚历山大鞠躬行礼“我只希望没有因为我手下那些人的鲁莽给您的儿子,尊贵的阿尔弗雷德殿下造成太大的伤害,不过我还是要表示对阿尔弗雷德殿下的敬意,毕竟他是为了遵守您要阻止我为那不勒斯人送来粮食的任务,奋勇的冲在了最前面才被我的波西米亚人打翻在地的。”

    腓特烈脸上有一刹露出了杀机,他的手猛然收回同时用力攥紧腰带,那里是挂剑的地方,接着他立刻松手放开,同时深深的吸了口气。

    “你很勇敢,但是不够聪明,”腓特烈的胸口微微颤抖,他能感觉到四周投过来的那些异样目光,他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个外乡来的混小子当众顶撞了,可偏偏他又不能因为亚历山大刚才说的那些话发火,因为阿尔弗雷德的确阻止了阿格里的送粮队,更是在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打下了马“告诉那些波西米亚人,我会让他们为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

    “遵照您的命令,大人。”

    亚历山大再次微微鞠躬,不过这一次没有人认为他这是在向腓特烈低头,相反,这个躬怎么看怎么透着深深的讽刺和轻慢。

    当亚历山大漫步走出祈祷堂时,他能感觉到连那些卫兵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除了好奇,探究之外,有些人的眼中还隐隐透出了兴奋,任何对权威的挑战都是足以让人为之兴奋的,更何况那是一位未来的国王。

    不过亚历山大自己知道,这一次算是真正把腓特烈惹恼了。

    “我的好舅舅,这次可是真要看你的了。”亚历山大边走边暗自琢磨“但愿你这么多年的安排不要只是空有雄心壮志,否则我们大家的麻烦可真的就大了。”

    亚历山大心事重重的回到波西米亚人的住所,不过当他刚进门,就看到乌利乌正和一个人僵持对峙。

    虽然那个人背对着他,可当他喋喋不休的喊着“相信我吧,哥伦布家的人绝对不会骗你的”时候,亚历山大已经认出了他。

    “你说你叫什么来着?”亚历山大问了一句。

    “我的朋友,真的是你!”看到亚历山大,那个麻子立刻兴奋了起来“杰姆斯,我叫杰姆斯·哥伦布,愿意为您效劳,大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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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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