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行前琐事
亚历山大对奥尔迦拉带来的消息感兴趣,并非是因为听说了乔安娜王后即将远行,而且还似乎很凑巧的和他同路。
对那个尊贵的年轻寡妇,他没有多少好感,这倒并非只是因为当初她为格罗宁根带信时牵扯到了索菲娅,而是根据亚历山大自己的观察,他发现这个女人有些过于贪婪而显得欲壑难填,这让他不能不重新考虑是不是值得在她的身上投资。
过于贪婪会让一个人难以满足,亚历山大担心能不能对乔安娜产生足够大的影响,或者说这个女人除了自己之外,会不会还有其他的“恩主”。
至少格罗宁根就这她的丈夫牵扯很深,虽然尼德兰人已经把借据还给了的王后,但很难说他们之间不会有其他的牵扯。
亚历山大真正感兴趣的,是格罗宁根让奥尔迦拉带来的另一个消息,尼德兰人希望能为他的这次北方之行提供一定的帮助,或者就是说他愿意出钱。
亚历山大当然不会拒绝这种事,只是格罗宁根提出来的建议让他多少有点意外,好像商量好了似的,格罗宁根也提出了购买大量粮食运往北方的建议,甚至为了能尽量购买更多的粮食,尼德兰人通过奥尔迦拉告诉亚历山大,他“并不在意买到的是小麦还是燕麦,甚至即便是难吃的荞麦也可以。”
另外,格罗宁根还提出如果亚历山大能购买一批棉花,那就更好了。
这个消息让亚历山大的旅行不得不再次推迟,他找到了伯爵,当听说有这么一笔买卖后,莫迪洛陷入了沉思。
“格罗宁根的休伯特。一个尼德兰人?”莫迪洛怀疑的看着亚历山大“你认为这个人要干什么,他为什么要花这么一大笔钱买这么多粮食?”
“我想他的目的和咱们一样,”亚历山大想也没想的说“看来法国人的局势已经很不妙了,如果再没有足够的粮食还有过冬的衣服,也许他们连今年冬天都熬不过去。”
亚历山大当然不会对伯爵说,按照这么发展下去,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支援,留在意大利的法国人会在转年的年初,就会最终抵抗不住贡萨洛的进攻不得不彻底投降,而如今依旧被法国人占领的罗马,也将很快落在贡萨洛的手里。
不过如果这批粮食和过冬的物资真的能送到法国人手里,也许事情就会发生变化了。
“那个尼德兰人要支援法国人,他这么做是发现了我们的计划吗?”莫迪洛有些忧心忡忡,和法国人暗中勾结这件事太严重了,一旦消息泄露,即便是莫迪洛家的人也逃避不了受到严惩的下场。
“至少现在他好像没有恶意,而且倒是对我们有些帮助,”亚历山大不以为意的说,他多少能猜到格罗宁根这么做的理由,不过这却是不能对伯爵说明的。
多年来,阿拉贡人对尼德兰地区的兴趣始终没有消减,哪怕是在当初收复失地战争的那些年当中,阿拉贡王国依旧不停的派出使者和总督加强对尼德兰的统治,不过真正把尼德兰纳入自己囊中,还是要再过些年的。
不过即便这样也一定早已引起了尼德兰人的警惕,特别是对如今已经过了最鼎盛时期的汉萨同盟来说,一直以来来自地中海黎凡特贸易圈子的威胁始终是他们最大的敌人,而今后这种威胁会越来越强大,特别是随着新大陆的发现和随之而来的新旧世界之前的频繁贸易,汉萨同盟的日子也只会越来越不好过。
当然出现这种情况还需要很多年,甚至在亚历山大记忆中,在之后整整一个世纪里汉萨同盟虽然渐渐衰落,但依旧会是以北海为中心的欧洲大陆北方贸易不可撼动的巨人,直到150多年之后,这个同盟才会彻底消亡。
所以能这么早的就意识到阿拉贡人对整个尼德兰的野心,那个格罗宁根倒是引起了亚历山大的注意。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小心,”莫迪洛有些忧心忡忡的看看亚历山大,他也不知道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亚历山大办是不是有些太鲁莽了,可现在却实在找不出第二个更适合的人,毕竟这次运送的粮食数目太大,而除了亚历山大又找不出其他能用很合理的借口在这个时候离开那不勒斯却又不会受到注意的人选“你这次准备带多少人?”
“我会留下一半波西米亚骑兵。”亚历山大有点无奈的说,虽然波西米亚人勇敢善战,但他的人手还是太少了,带走一半骑兵已经是他能调动的最大人力,虽然这段时间在阿格里征召了一批农名,但是要想让那些平时挥锄头的农夫变成拿着长矛的士兵,却不是那么简单的。
亚历山大很清楚,没有经过严格训练和真正战火洗礼的士兵,最多是一群武装起来的乌合之众。
“这一趟不允许有任何失误,”莫迪洛皱了皱眉,显然对亚历山大的安排有些不满意“你必须带足够多的人去,别忘了除了法国人和贡萨洛,如今整个北方都已经乱了,连伦巴第的那些土地主们都已经武装起来,那个杰姆斯哥伦布就是吃了这个亏,我想他现在一定在什么地方舔他的伤口呢,我可不希望你也这么干,我们损失不起了。”
“那么您认为我应该带多少人?”
“500人,至少要500人,”莫迪洛沉吟着想了想,下定决心的拍了拍桌子“那个格罗宁根,不是也要参一脚进来吗,让他提前支付一笔报酬,这笔钱你不要留着直接去雇一批士兵,记住不要吝啬一定要挑最好的,这笔钱我们必须花。”
看着下定决心似的伯爵,亚历山大稍微鞠躬,然后告辞离开,他知道自己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对于格罗宁根究竟有什么目的,亚历山大其实并不感兴趣,尼德兰离意大利是太远了,至少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去为远处北海的那些低地人费脑筋。
倒是塔兰托,让亚历山大多少有点失望。
两天前,埃利奥特的回信随着一船货送到了。
让亚历山大略感失望的,是埃利奥特对他的建议给予了谨慎的赞同,虽然他完全以个人的口气表示了对这个建议的支持,但是当提到他的父亲霍森伯爵时,字里行间就流露出了回避,很显然那位伯爵并不看好亚历山大的这个建议。
同时埃利奥特对亚历山大在塔兰托港的那间办公室提出了异议,虽然没有直言,却可以看出塔兰托人似乎对亚历山大搞的“自由贸易”有些不满了。
很显然,塔兰托人担心亚历山大抢走他们生意,或者说担心塔兰托港一旦加入这种自由贸易,就对本地市场造成不好的影响。
毕竟减免各种关税会让外来商品以极低价格冲击本地市场,亚历山大意识到,这与其说是霍森伯爵父子的想法,不如说是塔兰托商人行会对他的一次反击。
“看来还真是缺人手啊。”亚历山大无奈的叹息一声。
他感觉得到如今自己捉襟见肘的窘迫,任何事都要亲力亲为让亚历山大根本不能去做好每件事,譬如现在他不能一边考虑着如何赶在出发前尽快回阿格里安排一切,又一边要想着怎么好好敲打敲打塔兰托那些短视贪心的商人们,而且当把招收佣兵的想法说出来后,看着马希莫那跃跃欲试的样子,虽然还没见到招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可他已经开始觉得不靠谱了。
千头万绪,让亚历山大觉得如果再不能找几个靠得住的帮手,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累趴下了。
“去找巴尔,”亚历山大这时候想起了瞭望哨的老板“告诉他这是他的机会,就如你说的,如果他不想一辈子靠那个破酒馆混日子,就来给我干。”
听了这话马希莫立刻兴高采烈起来,他先夸张的行个礼,然后就立刻消失在了门外。
巴尔曾经当过那不勒斯的巡城队长,虽然只是个小官,但至少在挑选佣兵这方面要比修道士可靠的多。
院子里传来了金属摩擦碰撞的声音,亚历山大从窗子里向外看去,见到索菲娅正穿着那件崭新的小号盔甲,双手握着柄看上去分量不轻的剑来回挥舞,只是她那动作怎么看都有些危险,至少两个伺候她的女仆已经躲得远远的了,而从地上倒着的两个当做靶子的木桩那整齐倾斜的切口上,亚历山大感觉到了某种浓浓的杀意。
“也许该给她换把没开过刃的剑,”箬莎走走过来和亚历山大并肩站着看着下面奋力挥舞大剑的女孩“我现在有点明白你为什么喜欢她了,她的确挺可爱的。”说到这箬莎把下巴从后面轻轻搭在亚历山大肩膀上“至少她现在这个样子挺可爱。”
箬莎话音刚落,随着下面院子里“砰”的一声,两人诧异的看到随着索菲娅双手用力前掷,她手中的长剑瞬间变成了一柄巨大的飞刀,随着一道闪亮轨迹,长剑直接插在剩下的最后一根木桩上,剑柄抖动,气势吓人。
“我想还是收回那句话吧,”箬莎看着下面正仰头盯着窗户里自己两人的索菲娅皱了下眉,然后又微微一笑“不过和剑比起来我更喜欢用火枪。”
亚历山大苦笑一声,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就是处不来,不过他这时也顾不上这些了,他问到:“我准备明天回阿格里,你呢?”
“我得留在那不勒斯,”箬莎拿起桌上的紫色葡萄珠放在唇边微微滑动,当看到亚历山大的眼神立刻转向一旁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狡狯“不过你可以为我给伯莱里带封信,他现在正代替我管理科森察。”
“好吧,”亚历山大点点头,虽然知道那个伯莱里对他没什么好感,但他倒也并不在意“不过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和我签个协议。”
说着亚历山大把早准备好的一份文件递给箬莎。
“是什么?”翻了翻文件,看着里面的内容,原本已经随手拿起旁边鹅毛笔的箬莎微微一顿“你想让人在科森察的领地里找硫磺矿?”
“维苏威火山就在那,”亚历山大随手向火山的方向指了指“科森察的领地距离火山不算很远,我想在山里应该也有足够多的硫磺。”
“用来造火枪的弹药?”箬莎用笔杆上的羽毛轻轻刷着她光滑微尖的下巴“那么我能得到什么?”
“我付给你钱,”亚历山大指了指文件“我不会占妹妹的便宜。”
“不会占妹妹的便宜?”
听到箬莎用奇怪的口气重复着这句话,亚历山大微微一怔。
“我不要你的钱,”箬莎把鹅毛笔放在桌上,然后仔细看着他“我要你为我制造那种叫做燧发枪的火器。”
“你要武装科森察吗?”
“只是为了自保,”箬莎再次拿起笔来,先是在关于支付条款上划上几条废止的横线,然后想了想开始在上面填上她自己的条款“你必须保证在制造燧发枪的时候要为科森察留出一定数量,还有我要你保证以后一旦有了新的武器,科森察有权成为第一个与你一起分享这种东西的地方。”
写完,箬莎又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没有什么再需要填进去的了,就把文件推到亚历山大面前:“好了,现在你来签字。”
“好像协议是我先提出的,”亚历山大嘟囔了一声,然后又看了看上面的内容,稍微考虑就拿过笔在上面签下了名字。
“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在身后,箬莎轻轻念着协议上的名字,然后又像刚才似的把下巴请放在亚历山大的肩膀上“你为什么不签乔迩莫迪洛的名字?”
“因为这是阿格里的领主与科森察伯爵小姐之间的协议,而不是哥哥与妹妹之间的协议,”亚历山大先把文件收起来,然后才对箬莎说“我明天就带索菲娅回阿格里,然后我们会直接启程去北方。”
箬莎点点头,她这时的心思已经完全落在了刚刚签下的那份协议上。
按照这份协议,科森察可以迅速的把领地内的民众武装起来,箬莎有个感觉,似乎除了那些火枪,亚历山大还会给这个时代带来某些别人想象不到的变化。
这种想法其实在很久前就有了,只是那时候她还是懵懵懂懂的,虽然能感觉到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哥哥很其他人不同,但是却始终想不明白究竟哪里不一样。
但是现在,箬莎可以肯定,哪怕就是那些看上去威力大了不少的燧发枪也不是最重要的,真正重要的,只是眼前这个“哥哥”自己。
如果能用一份协议让科森察与阿格里联系起来,箬莎不会在意这其中是不是有些地方看似吃亏,就如同她不会在意亚历山大每次看着她时,那种明显不像是一个哥哥应有的眼神。
只是这种眼神也维持不了多久,随着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索菲娅穿着她那身盔甲出现在了房门口。
箬莎甚至有种冲动想问问索菲娅她是怎么穿着这么重的玩意上楼的,虽然她有一套比索菲娅的盔甲看上去更加华丽得过分的铠甲,可箬莎很清楚那件铠甲更多的只是为了展现那华丽的外表,而且她也从没试过穿着那东西楼上楼下的跑来跑去。
“索菲娅,我们明天去阿格里,”亚历山大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对付索菲娅“纳山应该已经回来了,希望他还能认出他的女儿。”
索菲娅原本有些沉沉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她虽然有些艰难却依旧快步向前,然后伸出戴着护腕的双手紧紧抱住了亚历山大的脖子。
紧接着,箬莎似乎听到亚历山大发出的一声呻吟。
从那不勒斯到阿格里有两条路,一条需要经过科森察,而另一条则只需要沿着山脉边脊一路向北就可以直接进入阿格里平原。
只是这条路对很多人来说不但糟糕,甚至可能是噩梦。
除了难走的山路,这条路更多的危险来自那些盘踞在山里的一股股的强盗。
这些强盗大多是当地一些村子里的村民,这些人往往以一个个的家族组成人数众多的大家庭,当有领主们的收税官来的时候,他们会用恶劣和凶相吓走那些小官吏,而当有人数很少的商队或是某个落单的倒霉旅客经过时,这些村民就会立刻变成强盗洗劫那些不幸的人。
正因为这样,虽然有着这么一条更便利的道路,但是常年以往却很少有人从那条路上经过。
而今天,却有一些人打破了这条平静山路上的寂静。
这是一支人数不多的小队伍,最前面的那个人把自己用毯子包裹得严严实实,除了一双黑色的眼睛,什么都没有露在外面。
山路拐弯的地方发出一声很轻的声响,在这种山风呼啸的地方,如果不是仔细听根本就不会察觉。
但是队伍前面那个人却好像立刻就捕捉到了那个声音,他微微抬手示意后面队伍停止前进,然后自己一个人慢悠悠的催马向前独自来到那个转弯的地方。
随着毯子动了动,那个人好像扭动了下脖子,接着一只手从毯子里伸了出来。
这人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不过直到他突然挥动手臂,同时随着他这动作响起一声惨叫,躲藏在暗处的强盗们才知道不但自己的举动早就被人发现,甚至还不等他们动手,已经有一个伙伴被下面那个人打倒了!
强盗们几乎是本能的叫喊着跳了出来,他们从藏身的地方呐喊呼啸着狂奔而下,向那个一上来就干掉了他们一个伙伴的人冲去。
锄头,草叉,铡刀,还有一柄半截缺了刃口的剑,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武器劈头盖脸的向那人砍了下去!
后面队伍里有几个人不由抓住了武器,可大多数人却只是看好戏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一幕。
那个人突然从马上的跳了下来,他身上虽然裹得严实却显得十分矫健,他一边奔跑一边甩掉身上的毯子,当他随手就用毯子把离得最近的一个强盗的头脸包裹住之后,在他另一只手里已经抽出的马刀用力一斩,那个强盗已经被他的刀柄砸得晃悠着倒在地上。
后面队伍里有人发出了哄笑,而伴着这哄笑,那些强盗这才发现他们面前站的是个皮肤黝黑,虽然个子不高,却好像头豹子般异常彪悍的男人。
这个男人耳朵上戴着个硕大的黄金耳环,而他身上衣服也显得十分怪异,最古怪的是他头上那块看上去有着奇特花纹的包头巾。
这么一个吉普赛人在任何一座城市里都不会受欢迎。
但是当这个吉普赛人手里拿着柄致命的弯刀,而每当他挥舞一次都可能会砍倒一个人时,这个吉普赛人就是可怕了。
在又一个同伴惨叫着倒下之后,那些强盗终于吓得转身就怕,他们不只是害怕那个吉普赛人,跟害怕他身后那些因为不耐烦,已经纷纷拔出武器准备冲过来的伙伴。
“不要杀人,”吉普赛人大声喊着“今天不是杀人的日子。”
“纳山,你变得仁慈了,这可是个奇迹。”一个外面穿着厚重裘皮袍子,里面却光着膀子的大汉一边随手一刀把个刚要逃掉的强盗砍翻,一边嘲笑着说。
“就当为我即将见到女儿做慈悲的事了,”纳山愉快的发出哈哈的大笑“我原本以为永远见不到我的索菲娅了。”
“是那个贡布雷派人给你送信了?”
“对,那个混小子,”纳山呵呵笑着“当初我差点一刀砍了他的脑袋,可现在我倒有点喜欢那小子了,只要他对索菲娅好就行。”
“所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来迎接他们,”大汉摇摇头“你怎么知道他们会走这条路呢。”
“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直接到关口去等他们,我真是已经等不及了。”
纳山不再理会那些强盗,跳上马准备继续前进。
就在这时,一声号角从远方传来,纳山立刻催马绕过那处山脚,当他看到远处队伍前那面奇特的三角旗时,纳山发出了喜悦的呐喊:“我的女儿,我的索菲娅!”
第八十三章 出发,阿格里人!
索菲娅很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身下铺得软乎乎的草垫让她不舒服,就和在那不勒斯时一样,那些软绵绵睡床让她全身难受,所以有时候她干脆会半夜里跑到地板上睡觉。
多年来已经习惯了的流浪生活让索菲娅更愿意睡硬邦邦的木板床和那些虽然不精致,吃起来却很有味道的粗糙食物,除了甜食,她对那些太过精细的东西都不是很感兴趣,甚至如果不是亚历山大坚持,她都不会去穿那些看上去就繁琐得让她头疼的衣服。
索菲娅觉得自己犯了个错误,应该在头天晚上盯着给她铺床的人,至少这样就不会垫上那么厚实的草垫,所以半夜里索菲娅被热醒过来,不得不从被窝里的爬出来找水喝。
窗外传来时高时低的冷风呼啸,阿格里平原上的深秋似乎比那不勒斯更冷,风也更大,索菲娅裹紧身上的毯子光着脚沿着走廊向前走,当她来到还闪着灯光的门厅前,听到了一阵哈哈的笑声。
索菲娅走过去,看到了正坐在地炉前手里不住晃悠着一个酒**的纳山,他身边还扔着几个歪倒的酒**,在对面,亚历山大也正的一口又一口的往嘴里灌着酒。
“你应该庆幸,如果我当初稍微改变主意,你的小命就完了,”纳山拿着酒**得意的向亚历山大晃着“不过你能把索菲娅给我带回来这真是不错,你大概不知道我已经打算好了,如果这次回来你还么去找索菲娅,我就会砍下你的脑袋,别以为那些波西米亚人现在听你的,要知道他们毕竟是王后的人,而我和王后”
说到这,纳山忽然收住口,他掩饰似的喝了口酒,却不想这个举动已经已经引起了亚历山大的注意。
“哦,你和王后?”亚历山大有趣的看着漆黑的脸上有些发红的纳山“那么说,你和王后是好朋友了?”
“别胡说,别胡说,”纳山摆摆手,然后把身子向后一靠叹了口气“你知道我老婆死了很久了,后来为了救索菲娅我又被赶出了部落,那时候我的日子真不好过,要知道像我们这种人一旦被赶出部落下场都是很惨的,好在我有一身还算不错的本事,而且我也不介意为加杰人干活。”
亚历山大无声的点点头,他之前就听说过纳山为了救索菲娅找一个牧师求助才被赶出部落的事,这让他知道纳山应该不是个顽固的吉普赛人,虽然不知道后来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可从他居然能带领波西米亚王后身边的骑兵就可以知道,他应该是经历了很多。
“我干过些不干净的事,也当过帮助别人的好人,”纳山往嘴里灌了口酒,深吸一口气“后来我开始给波西米亚人干,成了王后身边的一名骑兵,仗着我学过的本事想着出人头地,我一直想只要我能混出个样子就去找索菲娅,要把她从部落里接出来,然后再也不让她离开我。”
“你应该吃了不少苦,”亚历山大向他举了举手里酒**“放心,现在索菲娅有我了,我不会让她吃苦也不会让她再遇到任何危险。”
“你这话我信不过,”纳山冷冷的说“之前你已经把她弄丢了一次,这次你能把她找回来是个奇迹,可这种奇迹不会发生第二次,而且你还带她去北方,这个我不会同意的。”
亚历山大脸上的微笑慢慢消失,他平静的看着纳山问:“那你想怎么办,你来是要带走她吗?”
“说的对,”纳山身子先前一倾,两条粗壮手臂按在膝盖上“我要把她带到波西米亚去,在那里她可以过很好的生活,也没有人敢看不起她,因为她是我的女儿,而且我可以保证王后会很照顾她的。”
听到纳山第二次提到王后,亚历山大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精壮的吉普赛人,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看上去很有一股子魅力,也许对有些女人还真是不小的诱惑。
“我是男人,”纳山看出了亚历山大在琢磨什么,无所谓的摆摆手“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在外面混,难免认识些女人,而且就在波西米亚王宫里我也有女人,而且还是王后为我张罗的。”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能明白纳山话里的意思。
和西方国家的宫廷相比,波西米亚人总是要保守些,如果纳山真的和王后有什么暧昧,为了掩饰他们之间的关系,由王后出面为自己宠爱的手下找个女人大概就是最好的掩饰方法了。
“不过你放心,我的那个女人也会对索菲娅很好的,我的女儿可以在波西米亚王宫里成为让别人羡慕贵族小姐,没有人敢小看她的出身。”纳山得意的看着亚历山大“我只要你们离开一年,然后你就去波西米亚求婚。没错,我说的是按照你们加杰人的方式正式向我的女儿求婚,到那时候你就可以正正式式的娶她了,那时候她才14岁,也不算老正好是可以给你生儿育女的年龄。”
亚历山大咳嗽了一声,他实在想不出14岁的女孩和老不老的有什么关系,至于说生儿育女,只要想想14岁的索菲娅抱着孩子的样子,亚历山大就觉得自己离禽兽似乎又近了些。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让他没想到的是,纳山这次来居然是打着要带走索菲娅的主意。
“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我是来接我女儿的?”纳山打算了亚历山大的话,他变得认真起来,比索菲娅那健康的小麦色肤色更深的脸上露出了严厉“别以为我不知道索菲娅在那不勒斯过的是什么日子,那些事这些我都遇到过。你别不承认,那些加杰人根本看不起我的女儿,哪怕你多宠她也没用,在那些加杰人眼里她就是你的一个玩物,哪天腻了也就扔一边了。”
见亚历山大要开口,纳山不耐烦的伸手拦住:“不要说你永远不会抛弃她,也许你现在是这么想的,可以后谁能保证你能遵守这个诺言。而且你也不要告诉我你的婚姻是能自己做主的,你告诉我你能保证现在用你们加杰人的婚礼娶她吗?”
亚历山大微微一怔,他没想到纳山连这些都已经知道了,看来他在波西米亚人里还留下了耳目,不过想想也能猜到,一个吉普赛人能在波西米亚王宫里混得不错,只靠勇猛善战未必就能一帆风顺呢。
而且他也不能不承认,纳山的确说到了他的要害处,以现在他依旧要依靠莫迪洛家的事实看,一旦伯爵认为用他的婚姻可以做一笔不错的交易,就一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甚至亚历山大自己都很清楚,他之所以这么爽快的答应这次北方之行,也是为了要暂时躲开可能会忽然发生这种事。
而要带上索菲娅,则是怕伯爵一旦真的决定给他找一门婚事,为了防止索菲娅碍手碍脚,就可能会对女孩不利。
亚历山大相信,莫迪洛绝对干得出来这种事!
厅里一阵沉默,纳山咕嘟咕嘟的喝一口酒看一眼亚历山大,然后再喝一口,一会的功夫,大半**酒已经让他喝光。
纳山摇晃着站起来想要再拿一**酒,却看到了正站在角落里看着他们的索菲娅。
纳山张张嘴想说什么,没出声却又回头看看同样已经看到了索菲娅的亚历山大,他就摆了摆手,向自己房间走去。
在和女儿错身而过时,纳山停下来伸手轻轻拍了拍索菲娅的肩膀,感觉到女儿的身子好像微微向后缩了一下,纳山无奈的吐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亚历山大向索菲娅招招手,看到女孩很听话的走过来,亚历山大轻轻就用旁边的厚实毯子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让她背对着靠在自己怀里。
火光映在索菲娅麦色肌肤的脸颊上映起一层光泽,看着她落落寡欢的样子,亚历山大在她耳边低声安慰着:“索亚菲你别乱想,虽然你爸爸还有别的女人,可他是最爱你的,而且也爱你的妈妈,因为他们有了你啊。”
索菲娅抬头看看亚历山大,挣扎的把两手从毯子里抽出来,先指指纳山离开的方向,又指了指亚历山大,眼中的怀疑神色更浓了。
亚历山大额头有点见汗,他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其他原因,不过他已经知道索菲娅很显然是对同为男人的他也怀疑上了,看看女孩那一脸猜忌的神色,再想想她拿着双手剑狂抡时的样子,亚历山大觉得这个问题必须认真回答,否则肯定后患无穷。
“你可不要把我想的和纳山一样,”亚历山大决定用出卖老丈人的方式自保“要知道你这么想其实是在怀疑你自己啊,你能选中我不就是因为你知道我不会做出背叛你的事情吗?”
也许是觉得这话很对,索菲娅的神色变得好了些,可接着她就露出了担忧的样子。
亚历山大知道,真正的难题这才到来。
纳山要带走索菲娅,虽然能理解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情,但这个决定是亚历山大怎么也不能接受的。
在这样一个时代,任何一次分别都可能会成为永诀,亚历山大很难想象索菲娅要被带到遥远的波西米亚去,这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放心,我不会让纳山带你走了,你你好不容易才回到我的身边,我怎么可能放你走,哪怕他是你父亲也不行,”亚历山大安慰着索菲娅,他用脸颊贴着索菲娅的头顶抱着她微微摇晃,感觉到索菲娅在晃动脑袋他就略微松些,让她向自己仰起脸,然后低下头在索菲娅温暖的嘴唇上吻了一下“放心我不会放你走的,哪怕他只用一只手就能把我打倒。”
“噗通”
泥水四溅,一头栽进水洼里的亚历山大晃着满头流淌的泥水再次趴了起来,不过还不等他站稳,膝盖上传来的一痛就让他再次跪倒在地,同时脖子上已经被压上了一柄沉重的马刀。
“站起来小子,别像个娘们。”纳山笑呵呵的用刀面敲了敲亚历山大的肩膀,等他站起来后,忽然手腕一甩手里的马刀向上一倒,他带着厚手套的手已经稳稳的接住了倒树的刀尖。
马刀在纳山手里来回晃着,却始终不倒,而当他看到亚历山大试图趁着他耍弄马刀向他进攻时,纳山的手忽然从刀尖下一撤,接着在半空中就准确的抓住了恰好落向地面的刀柄。
随着用力一斩,亚历山大刚捡回来的长剑立刻脱手飞出老远。
四周霎时响起一阵大笑,波西米亚人,佣兵们,甚至是看热闹的农庄村民们都发出哄堂大笑。
“我喜欢这小子,”纳山一边继续绕着圈子和亚历山大周旋,一边对旁边的同伴说“不过就因为这个我得好好教训一下他,让他知道想当我女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那就再揍狠点,让他知道为什么叫可怕的纳山。”光着膀子大汉大声喊着,他的喊声赢来了四周同伴们的一阵吆喝。
“好,那就是如各位所愿,”纳山如同平时吉普赛人演马戏似的略带夸张的鞠个躬,这又引来了一阵叫好声“来呀小伙子,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别让我失望,我可是把带来的波西米亚骑兵都交给你了,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亚历山大用力晃晃有些发昏的脑袋,他知道自己被打惨了,可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有时候明明知道纳山会怎么出手,可他就是防不住。
也许我该来上一枪,亚历山大心里甚至已经给您冒出了这么个念头。
“啊”一声带着愤怒的叫声从人群后面传来,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人们诧异的看到索菲娅穿着她那套铠甲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她的手里提着把小号的双手剑,配上她那身独一无二的小号铠甲,就好像个活动的大娃娃般站在了亚历山大身边。
所有人都用愕然的目光看着索菲娅,而纳山原本笑嘻嘻的脸上也已经满是错愕。
“这是你让她穿的?”纳山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亚历山大,然后他用力耍了个刀花,顺手把马刀扔个了旁边的人。
“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纳山走过去揪着亚历山大的衣领指着索菲娅“难道你要让她上战场吗?”
“索菲娅喜欢这身铠甲,”亚历山大觉得有点委屈,他倒是很想告诉纳山,为了安抚索菲娅这套铠甲花了他多少钱“只要她高兴就好。”
看着亚历山大一脸无辜,而女儿炫耀似的对着自己挥舞双手剑,纳山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扭头仔细大量索菲娅,看着她那身铠甲衬托下隐约显出的别样姿韵,纳山看着亚历山大饱含深意的说了句:“你们可真会玩。”
亚历山大知道自己的脸红了,尽管他很想解释一下不是那么回事,可看看这个样子的索菲娅,他自己也有点开始怀疑当初要为她打造这套铠甲的初衷了。
不过让亚历山大没有想到的是,纳山在见了他们两人这古怪情趣后,倒是暂时不再提起关于要带索菲娅走的事了。
纳山这次带来的人并不少,除了和他先头到达阿格里的那一队波西米亚,接下来的几天里陆续有几批波西米亚人来到了阿格里。
这多少引起了亚历山大的注意。
而纳山对陆续到来的波西米亚骑兵的解释,是这些人是早先波西米亚内战时候失败的逃亡者。
现在他把这些人召集起来,是准备等回波西米亚的时候要带上他们。
这倒是引起了亚历山大的兴趣,他立刻向纳山提出要雇佣这些波西米亚人,甚至如果这些人当中有人愿意留下来,他可以让这些人和之前那些波西米亚骑兵一样得到土地。
不过这次纳山却拒绝了他的这个要求。
“不行小伙子,不行,”纳山很坚决的摇头拒绝“你要知道现在内战已经结束了,这些人应该回到波西米亚去为国王和王后服务。”
看老丈人这么坚决,亚历山大一时倒也没有办法,不过他还是提出了要暂时雇佣他们的要求。
“让他们和我去北方吧,等回来之后你再带他们走。”
“这也不行,”纳山依旧顽固的拒绝“如果我不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这些人可不是我当初给你的那些兵,他们其实和强盗没什么区别。”
“那就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北方,”亚历山大终于说出了心里一直惦记的想法“你不是想和索菲娅多呆在一起吗,那就和我们一起去吧。”
“我当然和我女儿呆在一起,别想着带她去北方,我这就带她回波西米亚,”纳山不满的说,可看到倚靠在亚历山大旁边的索菲娅的一双耳朵立刻动了动,纳山只好无奈的略微放低声调说“不过这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出的起钱。”
“放心,这个钱我出的起。”亚历山大微微一笑。
10月中旬,一场很大的冬霜突然毫无征兆的降临,这让很多还没有准备好的人都吃了苦头。
亚历山大夜里被人叫醒了,听着外面已经准备好的士兵发出的喧闹声,他匆匆用冷水洗了把脸,在乌利乌的帮助下穿戴整齐走出了房间。
迎面而来的冷风让人不由打个哆嗦,看着在昏暗的月光下忙活的队伍,亚历山大吐出口热气。
“大人我们都准备好了。”猎户卡罗骑着一匹马跑过来,他是整个运粮队伍的前哨斥候。
亚历山大翻身上马,他回头向身后的农庄看了看,在送别的人群里他看到了马希莫,修道士必须留在那不勒斯为他传递消息,还有伯莱里,虽然箬莎的这个同父弟弟并不喜欢他,可他还是来送行了。
一阵旋风袭来,亚历山大微微扭头,看到了身穿厚实的骑马装,用帽兜披风包裹严实的索菲娅,在索菲娅的旁边,纳山一脸无奈的看着兴致勃勃的女儿,而在他们的后面,一支由几百人护送的庞大粮队正等待他的命令。
“索菲娅,还记得我们离开西西里时的情景吗?”亚历山大轻声问,看到女孩点头他继续说“当初我说过再回到西西里我将会让西西里人跪拜在你脚下,现在我要告诉你,再回到那不勒斯我们会让他们顶礼膜拜。”
说完,亚历山大纵马向前,大声的发出命令:“出发,阿格里人!”
第八十四章 行路难
亚历山大自认不是个仁慈的人,这从他对待那些波西米亚人就可以证明,当波西米亚人当中第一次有人试图哗变时,亚历山大用最快的方法平息了那场并不成功的叛乱,虽然已经承诺所有依旧效忠的人可以得到土地,但是在叛乱平息后他还是给了那些选择站在他一边的波西米亚人更多的酬劳,这其中包括让乌利乌看了肉疼得快要撞墙的弗洛林,还有从叛乱者那里得到的所有战利品。
而对背叛的人,亚历山大没有任何仁慈和宽恕,他命令把那些人吊死在了农庄前的空地上,整个过程都在波西米亚和阿格里人的观摩下进行。
这让人们第一次见识到了亚历山大铁血的一面,而他这个举动也无疑镇住了那些骄傲不逊的波西米亚人。
至少在亚历山大面前,他们再也不敢惹是生非了。
这个结果让乌利乌得意过好一阵,每当他跟在主人后面,看到那些波西米亚人恭敬中隐约带着的畏惧时,乌利乌似乎就回到了当初在大维齐尔老爷身边时的荣耀,他甚至觉得亚历山大就是大维齐尔老爷的化身,那些波西米亚人就是那些低贱的奴隶。而他则是老爷身边身份高贵,被所有人巴结奉承的总管。
只是乌利乌却很害怕纳山,也许是当初在科森察看到纳山杀人时那种果断无情的样子实在是印象太过深刻,每次见到纳山的身影,摩尔人都会吓得不由微微颤抖,哪怕纳山对他笑上一下,乌利乌那张小黑脸都会立刻变成小白脸,到了后来只要吉普赛人的声音远远传来,乌利乌就会立刻手忙脚乱的撒腿就跑。
乌利乌这么害怕的纳山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队伍出发后的第一天,纳山就找了个理由把一个刚刚归队的波西米亚人扒得精光吊在了的马车高昂的车辕上,在那个人很快被冷风吹得嘴唇颤抖,皮肤发青时,纳山却坐在另一辆车上喝着刚刚烫热的杂果酒,直到那个人终于被放下来,他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可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事情已经过去时,纳山却不缓不慢的抽出马刀,当着几百号人的面,他狠狠的一刀刺进了那个人的胸膛。
而在整个过程中,他的手里始终拿着陶瓷酒壶不住的往嘴里灌着酒。
亚历山大是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在之前他就已经让人把索菲娅带得远远的,只是他没想到纳山会在把那个人折磨得半死之后还要了他的命。
“不要让你的人只觉得你可怕,”纳山在把滴着血水的刀递给亚历山大擦拭时沉声说“要让他们觉得你就是他们的主人。”
亚历山大接过纳山的刀用布慢慢擦拭着,他知道的纳山说的没错,在这个时代往往需要用最残酷的方式震撼敌人的同时,也要威慑自己人。
只是他知道自己不会像纳山那样干,至少做不到像他那样只因为那人多拿了一块肉就杀掉一个人。
“我是要让那些滚蛋们知道这里谁是当家的,”纳山坐在马车上看着索菲娅在他和亚历山大之间来回忙活着为他们准备喝酒的东西笑眯眯的说,这时候的吉普赛人完全是个慈祥的父亲“不要觉得我是在滥杀人,外面那些家伙每个人被吊死十次都不会赎他们罪的。”
亚历山大无声的点点头,他知道纳山说的是实情。
波西米亚人是勇敢善战的,而伴随着这种勇敢的则是他们近乎野蛮的残酷,不论是与外族的战争还是波西米亚人之间的内战,往往他们在乎的不是俘获多少俘虏而是杀死多少敌人,同时从死人的身上捞到了多少战利品。
这就让往往有波西米亚人参与的战争变得比其他任何战争都更加残酷可怕,而这种残酷的其中一种方式,就是他们每每杀死一个敌人后会把他们一条手臂砍下来带在身边向别人炫耀,所以即便是波西米亚人自己之间也相互告诫:“如果见到一个马上总是挂着几条血淋漓的手臂的家伙,那最好离他远些,否则很可能你的手臂很快就成为他的战利品了。”
正因为这样,亚历山大虽然并不很赞成纳山的这种举动,不过却明白他这么做的确是有必要的。
果然,经过头一天的那件事后,那些波西米亚人变得老实了许多,而且当他们知道索菲娅是纳山的女儿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对着她吹口哨了。
“这其实应该由你来干,”纳山骑在马上对亚历山大说“你是索菲娅的丈夫,所以应该由你亲手宰了那小子,这样他们才知道真正应该怕的是谁。”
纳山说着微微撅起下巴点点头,好像对自己的这个结论很满意,然后他又略显嫌弃的打量一下亚历山大:“你真应该去当一阵骑兵,然后你才会知道你那种软趴趴的手段是不管用的,吊死一个犯了错的混蛋和能随意吊死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是不一样的,只有让他们觉得你能任意决定他们每个人的生死,他们才会真正的怕你。”
“你不怕他们哗变吗?”亚历山大接过纳山递过来的热杂果酒喝了一口,辛辣发酸的酒气冲上脑门,让他不由一阵咳嗽。
“只要随时能喂饱他们,他们就不会反抗你,”吉普赛人压低声音说“给狼崽子们吃的好点却不让他们吃饱,只有这样你才能随意用鞭子抽着他们往你想去的方向跑。”
亚历山大倒是没想到这个有着一身不凡本事的吉普赛人居然还有这种心机,或者说这也是多年来磨练出来的经验,不过他倒也不能不承认纳山这套话说的很是在理,至少那些波西米亚人现在是老实多了。
“你要把粮食送到哪去?”纳山忽然问,他有些好奇的向车队后面看看,当看到队伍当中那些扛着长矛和长短不一的火枪的农民和佣兵时,纳山皱皱眉“你带这些人干什么,他们只会耽误你的时间,如果完全由波西米亚人护送,一定会比现在快得多,看看走了整整一天,可我们还没有走出这条河的边上呢。”
纳山说的河,正是流经整个平原的阿格里河。
虽然阿格里河是形成这片平原的源泉,但是却很少有人会沿着这条河旅行。
这是因为阿格里河的走势太复杂了,很多时候如果要沿着河的方向向上下游走,不但会多走出很多冤枉路,而且会因为太过复杂的路况让旅行变得艰难许多。
不过亚历山大却好像并不在意这条路这么那么难走,他坚持让队伍在之前箬莎带队渡河的那座桥上过河之后,就沿着河的南岸不慌不忙的缓缓前进,所以在经过了一天的时间后,他的这支运粮队伍依旧只是从稍远些的地方遥遥的刚刚绕过那不勒斯,走上了通向北方的道路。
而实际上,如果他们当中有人能抽空跑到远处的山顶上向下一看就会发现,走了整整一天,他们还能看到那不勒斯城大教堂的塔顶。
“纳山,我们这次去北方可能会发生很多事,”亚历山大决定提前告诉纳山一些事情,虽然不能完全说出来,可想到索菲娅的安全,他决定还是提前提醒纳山“莫迪洛伯爵要我送的这些粮食名义上是要拿到北方贩卖,但是实际上会有其他人得到这批粮食,但是因为有些不能说的原因,我们这一路上肯定不会很太平,所以如果出现了什么危险,我希望你能保护好索菲娅,我相信以你的本事这点是肯定能做到的。”
坐在一旁正用力啃着一块烤肉的索菲娅手一顿停了下来,她先是有些奇怪的看看亚历山大,然后忽然生气的把手里烤肉向他砸了过去。
同时,她嘴里发出虽然单声,却饱含情绪的一连串“啊啊”的控诉,似乎在为亚历山大居然要在危险时候弃她而去感到愤怒。
亚历山大伸出手紧紧抓住索菲娅不住扑打的双手,只是他明显感到有些吃力,这让他再次奇怪这么个小小的女孩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只是看着旁边正用满手猪油往弯翘的胡子上抹的纳山,他就觉得这还真不是个大问题了。
深秋的天黑得早,当队伍还能看到前面暗红残阳留下的最后几道光亮时,黑暗已经如铺天盖地而来的黑纱般笼罩下来。
而随着黑暗的降临,队伍前进的速度变得更加缓慢了。
“告诉那些佣兵,让他们保持队形不要掉队,”亚历山大吩咐乌利乌,他现在已经把摩尔人当成了传令兵使唤,同时他的注意力也集中在那些之前从农民当中招募的步兵身上“告诉那些步兵,如果他们不想晚上饿肚子就抓紧跟上,而且现在正是深秋,我想他们比咱们更清楚如果落单走失会是个什么结果,平原上的野兽应该会很高兴多了一份美餐的。”
乌利乌兴奋的点点头转身跳上马背,他真的很喜欢这份当传令兵的工作,所以摩尔人就用大多数早已经精疲力竭的人少有的精神头飞快的沿着队伍向后面奔去。
“你在干什么,之前走的不那么着急,现在又逼着那些农民不停的赶路,”纳山奇怪的问“虽然现在宿营有些早,可天已经黑了,就算现在开始赶路又能走多远。”
“我并不是要急着赶路。”
亚历山大看看旁边的索菲娅,也许是吃了太多的烤肉,然后又运动了一阵,索菲娅似乎有点累了,她这时正把身子蜷起来斜靠在车梆上睡得正香,哪怕车身不住摇晃,可这不但没影响到她,相反索菲娅的脸上还挂上了一丝甜笑,似乎在睡梦中又回到了她熟悉的吉普赛篷车上。
“我要让那些士兵知道他们已经不是在自己的家里,手里拿的也已经不是农具而是杀人的武器,”亚历山大的目光看向漆黑的远方“我不知道这次旅行前面会发生什么,而且我也已经没有时间训练这些士兵,所以我必须在路上用一切方法尽快把他们变成一支军队,至少看上去像一支军队。”
纳山意外的看着亚历山大,他先有些觉得不明白,接着他忽然想到什么,身子向上一直,向着队伍后面看去。
在一片朦胧漆黑的夜色中,整个粮队不紧不慢的前进着,糟糕的道路让队伍拖得很长,而被分配到各处的步兵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围在车队旁边缓缓前进着。
而在一片黑茫茫的田野里,隐隐的传来了一阵阵趁着夜幕出来觅食的野兽发出的嚎叫声。
“这么走肯定会有人掉队的,”纳山喃喃自语,然后他慢慢坐下来,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亚历山大“小伙子,我得说我之前对你看走眼了,我一直以为你像个娘们,现在看来你是头吃人的野狼啊。”
亚历山大又看了眼索菲娅,在确定她还睡着之后,他拿起装着杂果酒的酒壶大口喝了一口。
“我没有别的办法,”亚历山大苦笑一声“我没有时间把那些农夫训练成士兵,只有用这种方法,我必须逼着他们使出最大的力气,在这种地方如果掉队会发生什么人人都知道,而能不能跟上就看他们自己了。”
“可是你这么做有什么用呢,难道你还指望那些农民能变成有用的士兵?”纳山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就是那些你找来的佣兵我也不看好他们,即便你训练了他们,难道他们还能比波西米亚骑兵更有用?”
“这个倒也未必不可能,有时候奇迹还是会出现的。”
亚历山大回头看看后面的队伍,他知道在那些人当中肯定会有人掉队,这些人当中的大多数人会幸运的重新跟上来,或是干脆跑回家,可还是会有些人不走运,他们会遇到野兽或者也许会因为迷路掉进沼泽送掉性命。
但是亚历山大并不为此感到内疚。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有些矛盾,他不能接受纳山为了立威而随意杀死一个人,但是却用这种方式让更多的人面临危险,至少他知道经过今天一夜,这些士兵当中肯定会有人再也不会出现。
但是他的确没有别的办法。
他没有时间去按部就班的训练一支军队,更没有时间让这支军队一次次的用战斗锤炼他们的意志,他必须带着这么一群近乎乌合之众的队伍去北方,去面对或者是当地的贵族军队,或者是快要输红眼的法**队,甚至还有可能是由贡萨洛率领的神圣同盟的联军!
而不论遇到谁,以现在这样一支队伍不但没有丝毫胜利的可能,甚至连能否稍微抵抗都是困难。
正因为这样,当莫迪洛提出要他不惜血本的雇佣更多佣兵,和带上他宝贵的波西米亚骑兵时,他没有表示反对。
既然要带着索菲娅去北方,他就必须保证她的安全。
亚历山大不能接受再次失去索菲娅的打击,更不想让她遇到任何危险。
即便是纳山意外的又带来了一批波西米亚人,亚历山大依旧决定要趁着这次北上的机会,把这些刚刚放下锄头草叉拿起长矛的农民武装起来,只是和之前略微不同是,他有了新的想法。
“我要把他们训练成至少能和敌人对峙的军队,而不是刚刚见到敌人的旗帜就望风而逃,”亚历山大向纳山解释着“我相信只要他们在第一次与敌人遭遇时不立刻崩溃,接下来我就有办法渡过之后的难关。”
“但愿你到时候不会失望,”纳山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记住别指望我,一旦有了危险我就会先保护我的女儿。”
“这也是我希望的,只要你保护好索菲娅就行。”对纳山的话,亚历山大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夜幕更深了,当队伍开始有些变得凌乱起来时,亚历山大终于下达了停下来的命令。
除了波西米亚人,几乎所有人在听到号角声后立刻就停了下来,接着就是一阵阵因为异常疲惫发出的痛苦呻吟。
“让你的人去后面接那些掉队的人吧,”亚历山大抱着还有些迷糊的索菲娅从车上下来,同时他对正嘴里衔着根干草叶慢悠悠的在营地里走着的纳山说“那些人会成为其他人的坏榜样,这已经足够吓住他们所有人了。”
“你是个坏小子。”纳山吐出草叶打了个呼哨,立刻就有几个波西米亚人跑了过来。
亚历山大抱着索菲娅向正搭建着的营地走去,看到有个火堆已经点起来他就走过去,只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火堆旁正在忙活的是两个看上去年龄与索菲娅差不多大的男孩。
“老爷,您坐到这边来吧。”看到亚历山大他们,一个男孩立刻有些慌张的迎上来“让我弟弟照顾您,我得去接我爹。”
见亚历山大略微一愣,那个男孩解释着:“我爹落在后面了,我得去看看。”
男孩说着就要离开,却被亚历山大一把抓住了手臂。
“坐下,等着。”亚历山大心里有些发沉,他不想看男孩眼中露出的焦虑神色,只是抱着索菲娅让她在自己怀里躺得更舒适些。
男孩嘴唇动了动,可还是听话的坐在火堆边,一时间除了远处人群熙熙攘攘的声音,只有火堆里的木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惊动了营地里的人们,随着波西米亚人特有的呼哨,第一批掉队的士兵被带回来了。
看着两个男孩向人群跑过去,亚历山大拉着索菲娅慢慢向营地边缘的暗处走去。
时间慢慢过去,一批又一批掉队的士兵被带回来了。
可随着回来的人越来越少,营地里似乎发生了骚乱。
亚历山大把索菲娅揽在怀里,用双手轻轻掩着她的耳朵,看着女孩在夜色中隐约可见的清澈目光,亚历山大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索菲娅,我希望你永远这样纯洁,哪怕你长不大我也永远无法拥有你也没关系。”亚历山大的手微微用力,隔绝了索菲娅与营地里正响起的阵阵喧嚣和隐约间可以听到的纳山透着杀意的呐喊。
第八十五章 军队,亚历山大的畅想
整整一夜,营地里都断断续续的传来隐约的喧嚣和透着可怕的呐喊与咒骂声,直到快亮时才平静下来。
亚历山大一夜没睡,他抱着索菲娅靠在一株大树下,听着营地里的声音,他的心不住的起伏。
他并不担心因为强制行军发生的可能出现的哗变对整个运粮队造成太大损失,因为他知道只要绝大多数人能够坚持下来,就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但是他依旧不能平静,很显然纳山在严厉甚至是残酷的平息那些因为掉队或是闹事的士兵。
这些人也无疑成为了这次北上的第一批牺牲品,尽管知道这些人如今的恶劣表现,在之后可能发生的战斗中也不太可能有机会活下来,但亚历山大却不能不为自己做出的决定感到无奈。
终于,当渐渐亮了时,营地里平静了下来,而亚历山大因为整整一夜没有睡好和始终抱着索菲娅,他已经觉得整个身子几乎已经失去了直觉般的麻木,哪怕只是稍微想动一动,那种酸胀疼痛和因为疲惫引起的头昏眼花都让他摇摇欲坠,可就在这时,纳山却忽然出现了。
虽然经过了不平静的一夜,纳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依旧精神十足,看到靠在树下的亚历山大,纳山走过去很不客气的从他怀里接过索菲娅,然后用另一只手抓住亚历山大的肩膀把他拽了起来。
“该去教训一下你的那些崽子了,”纳山推了推亚历山大的后背“我相信你再见到他们会觉得这些人乖了许多。”
亚历山大用力揉了揉脸强迫自己清醒些,然后他回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纳山。
“没几个人,”纳山低声“吊死了几个闹得最凶的,还有几个人被赶到平原上去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在那里过一夜会是什么结果,至于其他人已经都老实多了。”
亚历山大当然知道事情应该不像纳山的那么简单,不过他也没有追问。
当决定让纳山解决这一切时,他就已经做好了面对可能更坏情况的打算。
而牺牲是否值得,只要看看那些还没亮却已经列队等待的士兵们就知道了。
亚历山大并不认为只有一夜时间这些士兵就会改变什么,在他眼里这些人除了多了一丝顺从和畏惧没有其他什么变化,如果一定有,那就是这些人变得听话多了。
再次被安排迅速行军的士兵们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很显然头晚上纳山的冷酷无情震慑了他们,现在这些人已经变成了听话的羊羔,至于是否能如纳山的变成一群会为了食物扑向敌人的狼崽子,就看接下来的了。
在稍微调整安排了因为头掉队的人而空缺的的人手之后,亚历山大命令队伍立刻前进,而这一次他没有再耽误,而是命令整个队伍沿着阿格里河的南岸开始迅速前进。
尽管这样依旧要绕很多路,但是加快速度的队伍多少弥补了因为绕远而浪费的时间。
这一次,亚历山大是严厉的,他命令队伍必须按照之前编排的分组队各自保护着他们分担的粮车前进,同时波西米亚人在前前后后呼啸着催促着整个队伍。
纳山夜里的严罚显然起了作用,这一次没有人因为疲惫而轻易掉队,士兵们开始学会咬着牙坚持着跟在其他人身边,因为他们知道在这种地方,一旦掉队哪怕是在白也会很危险的,而且纳山也已经告诉他们,以后不要再指望掉队了还会有波西米亚人去接应他们。
“就是这样,也许我们真的可以训练出一支军队来,”纳山对士兵们的变化多少有些意外,这让他对亚历山大倒是有点另眼相看了“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办法,这些崽子变得老实多了,对他们来老实点是好事,至少在战场上只要听话不会轻易丢了性命。”
亚历山大同意纳山的法,如果骑兵是用桀骜不驯和侵掠如火维持他们的勇猛和活力,那么步兵就必须依靠严谨的纪律才能发挥力量。
因为既没有骑兵强大的进攻力与机动性,又没有炮兵可怕火力的步兵,只有形成紧密的群体才能生存,单独的或是纪律涣散的步兵是无法在战场上存活下去的。
而严格的遵循命令是让步兵维持纪律的唯一办法。
“队伍外面是到处都是危险的平原,只有跟着队伍一直走才能摆脱这些危险,”亚历山大看着四周,他当然知道在阿格里平原上白还是比较安全的,否则人们也就不要再想在这里种地生存了,但是正因为他故意在快黑时下令队伍加速前进,所以才会有人在那时候掉队,而夜晚的平原上却是并不安全的“经过一夜,对这些士兵来他们会变得更愿意和大家走在一起而不是落单掉队,”亚历山大吐出口气“这是我们迄今为止最大的成功。”
“不过你这个成功的代价也不,”纳山仔细想了想“你召集的农民兵好像是两百多人吧。”
“79个,大人,”乌利乌在旁边心的接着话茬“还有后来招的70个佣兵。”
“哦,你记得倒是清楚,”纳山看了眼乌利乌,然后接着“昨掉队没找到和夜里处罚的总共有个,这个数可不算少,让我算算你现在还有多少人……”
“大人,还有57个人和70个佣兵,”乌利乌心的“还有您带来的那一百多个巴西米亚人,我们现在有差不多五百人。”
“真不可思议。”
纳山诧异的看着乌利乌,这时恰好索菲娅正要伸手从一旁拿水罐,看着很狗腿的立刻跑过去替女儿拿杯子的摩尔人,纳山扭头对亚历山大:“这个摩尔人居然能写会算,如你愿意,我出两匹波西米亚母马买下他。”
正在倒水的乌利乌手上微微一抖,抬起头有些紧张的看着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摇摇头,看着乌利乌轻轻一笑:“这可不行,我以后还想让他当我的总管呢。”
听亚历山大这么,纳山无所谓的耸耸肩,他原本也只是对摩尔人有些好奇。
在纳山看来,一个能写会算的摩尔人显然是比不上一个能挥马刀的波西米亚人更有用的。
“虽然死了些人,这得让你破费一笔,不过你也并不吃亏,”纳山继续“这些人只要能挺过第一次战斗,活下来的就可以成为很称职的士兵,虽然不能和波西米亚人相比,可对你来算是个不错的收获。”
亚历山大的收获当然不止这些,当走了很长一段路的粮队几乎快要支撑不住时,终于隐约看到了前面的一条大路,而这时猎户卡罗带回来了个对他来并不意外的消息。
那不勒斯王后乔安娜的队伍正在前面的路上扎营。
事实上王后在这条阿格里人必经的岔道路口已经宿营了。
几前当从奥尔迦拉那里听亚历山大即将带队北上时,王后就知道这是个和他修复关系的好机会,而且王后也的确需要有个可靠的人在路上保护她。
带着一支几百人护卫队伍的亚历山大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王后立刻命令仆人们手脚麻利起来,那些不值钱东西可以不要,哪怕是值钱的如果太过笨重也可以就地变卖。
乔安娜很清楚她的处境,如果不出意外,一旦离开那不勒斯她就很少有机会再回来了,新国王不可能会容忍前任国王的王后总是跑到他的国家里指手画脚,所以如果不是有什么太过重大的事件,这次离开很可能就是和那不勒斯永诀。
乔安娜并不伤心,自从知道斐迪南不但没有给她留下什么财产,相反留下一大堆债务和麻烦后,乔安娜就早已经厌烦在这里继续待下去,特别是她还不得不被迫从王宫里搬出来,住进了拥挤狭窄的房子,这就让她更难以忍受。
所以一旦决定离开,乔安娜的手脚倒是变得麻利了不少。
而亚历山大要在阿格里准备出足够多的粮食和棉花也给了她充足的时间,所以当她按照奥尔迦拉告诉她的时间上路之后,不但并没有显得太过匆忙,相反在出了那不勒斯城走了一段路就停下来宿营之后,等了将近两才看到阿格里人。
觐见王后亚历山大只带着纳山,却把索菲娅留在了队伍里。
他很清楚乔安娜是那种典型的贵族女人,对索菲娅她只会表示轻蔑和无视,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相反比较起来箬莎就要好的多,虽然同样身为贵族,但是尽管和索菲娅矛盾重重,却没有表现出那种贵族姐的颐指气使,这让亚历山大觉得自己的妹妹还是很可爱的。
王后的行营建在距离道路不太远的一片树林里,深秋的树林到处都是枯黄的落叶,而那不勒斯前王后乔安娜就坐在搭建在这如毯子般的落叶上的一个帐篷里。
因为气已经很冷,乔安娜换上了身很厚的裘皮旅行装,看到亚历山大远远走来,王后的身子动了动,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更有威严些。
只是当看到他身边的纳山时,乔安娜略微露出丝意外。
“陛下。”亚历山大在帐篷外先停下脚步鞠躬行礼,然后才走进其实除了一个顶子,四周只用几根撑架支起来的帐篷。
“阿格里的贡布雷。”乔安娜点点头,看到一起跟着走进来的纳山,她原本略显稀疏的眉毛皱了皱,却没有什么。
“陛下,请允许我介绍,”乔安娜的样子落在亚历山大眼里,让他觉得自己没有带索菲娅来是对的,这个女人对吉普赛人嫌恶的情绪甚至不加任何掩饰,只是如果她知道这个她看不起的吉普赛人其实是她丈夫姑妈的情人时,不知道她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亚历山大心里一边不无恶意的揣摩一边“波西米亚王后陛下身边的卫队队长纳山。”
乔安娜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丝惊讶,她有些奇怪的看着纳山,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这个身份,还是因为某种女人与生俱来的特殊直觉,她看着纳山的目光略微有了些变化。
“陛下,我已经听您要离开那不勒斯?”亚历山大不想多废话,他当然清楚乔安娜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宿营是为什么,而且他也并不反对让她搭个顺风车,毕竟有一位王后同行至少能省却不少麻烦“如果能蒙您不弃,我希望能有幸和您的队伍一起北上旅行,毕竟现在法国人还没有完全被打败,他们甚至还占据着罗马,一起旅行会更安全,而且这也能让您的旅行变得舒适些。”
乔安娜略微矜持了一下,不过也只是一会,她就微微点头表示了允许,她原本的目的也是为了这个,除了的确考虑到路上的安全,她也希望能借着这次旅行修复与亚历山大略显僵硬的关系。
格罗宁根让乔安娜领教了财富的威力,而面前这个年轻人虽然在金钱上能给予她的帮助并不比格罗宁根更多,但是出于女人的直觉,乔安娜能察觉到那个休伯特·范·格罗宁根似乎对亚历山大颇为重视。
否则他也不会专门派那个奥尔迦拉来给她传递消息。
这让乔安娜觉得有必要重新考虑不要和亚历山大把关系搞糟,在如今这种王国林立军阀割据的时代,谁也不会保证不会再出现第二个斯福尔扎那种趁着乱世雄霸一方的人物家族。
亚历山大当然不知道乔安娜在打什么主意,他只是希望能利用乔安娜的身份为自己这趟旅行加上个保险,虽然现在看来乔安娜连自己都未必保得住。
亚历山大下令队伍就在王后营地附近扎营,因为有王后的队伍加入,整个队伍就要重新编排,亚历山大决定当下午不再赶路,休息半,转再继续前进。
让乔安娜的人感到意外的是,运粮队虽然停了下来,但是却没有如他们想象的那样立刻东倒西歪的就地休息,而是随着一声声的呼哨,波西米亚人开始沿着营地的边缘奔跑起来,而护送粮食的士兵们也在吆喝催促中拖着沉重的脚步帮着车夫农民们把粮车集中排列起来。
“还是有些慢,”亚历山大看着拖拖拉拉的队伍眉毛拧成了一团“如果这个时候有敌人袭击,所有人都早已经死透了。”
“你难道还指望这些人能挡住敌人,”纳山讽刺的笑了一声“只有这不到四百人的步兵根本对付不了大批骑兵,更何况他们当中很多人根本没见过血,我觉得你还是在浪费时间,如果你一定要把你那块地盘武装起来,我倒是可以给你再找些波西米亚人,甚至价钱都不会很高。”
看着一副生意人样子的纳山,亚历山大有点怀疑他究竟有多少吉普赛人血统了。
不过虽然老丈人许诺可以给个优惠价,但亚历山大却知道即便再便宜,一大批波西米亚骑兵也不是如今的他能担负的起的。
更何况在他的计划里,原本就没指望靠波西米亚骑兵这种纯粹的雇佣军发展自己力量。
斯福尔扎的教训已经让整个意大利所有的君主都已经心生警惕,一个佣兵最终推翻了他的雇主自己带上了公爵的冠冕,这种事情只需要发生一次已经够了,谁也不希望成为第二个被自己手下夺走权力的倒霉蛋。
而亚历山大比那些君主更清楚一个国家完全依靠雇佣兵会是多么危险,这从如今被斯福尔扎夺取了权力的米兰,和更早时候由盛而衰的罗马帝国已经足够吸取教训。
何况他很清楚,越往后战争会变得愈加残酷,战争的规模也会越来越大,只依靠拿酬金的佣兵显然已经不足以维持,甚至随着需要的军队数量越来越多,哪怕是以富庶出名的那些君主也有一被巨额酬金压得入不敷出。
“我要训练自己的军队。”亚历山大认真的看着正缓慢杂乱的工作着的队伍,之前对他们的严厉管束多少起了些作用,至少今掉队的人要比头晚上少了很多,同时只要带队的人下令,尽管疲惫可士兵们还是挣扎着去做事了。
但这还不够,他需要的不是一群听话的劳力而是士兵,这就需要他能找出更多的办法让这些人变得积极起来。
“也许已经有个很好的机会了,”纳山看着不远处王后的营地微微眯起了眼睛,他这个动作让亚历山大不由想起了每次索菲娅要干什么事之前都会做出这么个动作“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打动那些狼崽子的。”
“你不会是打王后的主意吧?”亚历山大有点诧异的看着纳山。
“不行吗,你难道没主意那位王后带的东西有点多,这样一路上会很不方便的。”纳山撇撇嘴“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是你们的波西米亚人,我们不就是靠偷窃和抢劫过日子的吗,再这些东西足够养活很多人了,别告诉我你看着不眼红。”
“可也不能就这么抢劫王后,”亚历山大摇摇头“而且她对我还有用,这个女人是通往罗马的‘钥匙’。”
“你要去罗马干什么?”纳山奇怪的问“你不是把粮食送到北方就可以了吗,你接货的那个人叫什么,对了杰姆斯·哥伦布,什么破名字,一听就是个厄运缠身的家伙。”
亚历山大无语的看着纳山,看来纳山继承了吉普赛人强大的占卜能力,只是随便一,倒是把命途多舛的杰姆斯的卦象了个差不离。
“不要动王后,”亚历山大再次提醒纳山“这一路上并不安全,如果我们不想惹太多麻烦就要保证王后能顺利到达罗马,她对我们很重要。”
纳山无奈的点点头,他有时候觉得这个女婿真是有点钻牛角尖,如果不是看着他和王后之间似乎没什么暧昧,纳山已经要怀疑这子可能起了别的什么心思。
深秋的气总是变化的很快,中午时候还很晴朗的空,到了下午忽然变得阴云密布。
大股冰冷的寒风从车辆缝隙间灌进来,发出阵阵尖啸的“呼呼”怪响。
亚历山大坐在帐篷里,索菲娅蜷着身子紧贴在他身边看着他在纸上不停的画着什么。
“啊~?”索菲娅先出声又指了指纸上那些古怪的图案。
“你问这是什么吗,”亚历山大笑着问,见索菲娅点头就揽着她解释着“这个叫方阵,是交战时候需要提前部署好的战斗队形,我要利用在路上的时间训练我们的步兵学习这种方阵,这样一旦发生战斗不会太被动。”
索菲娅脸上立刻露出了不安,她有些担忧的看着亚历山大,似乎他立刻就要上战场似的。
“别担心,我还不至于那么倒霉,不过这个方阵是必须尽快训练起来的,否则我们总是不太安全,”亚历山大安慰的吻了下索菲娅额角“而且这个方阵和以前罗马人的或是马其顿人的都多少有些不同,士兵们除了需要有严格的纪律和勇敢精神,还要能熟悉的与其他人合作,他们要掌握如何面对强敌时候灵活的变换队形,还要学会和他们当中的那些火枪兵配合作战。甚至在需要的时候要能够掩护火枪兵,为他们争取哪怕只有一瞬间那么短的时间。这有些困难,可只要训练成功,就可以发挥无法想象的巨大威力,”亚历山大着的时候眼中露出兴奋光泽,他甚至已经忘了是在和索菲娅聊,完全沉浸在对方阵的构思中。
和其他人也许会对这种设想信心不足不同,亚历山大清楚的知道他描述的这些是完全可以实现的,想到在这个时代这种方阵能创造的战争奇迹,他心头不由一阵火热“我已经决定了,既然这个方阵由阿格里人组成,那么就叫它阿格里方阵!”
第八十六章 不期而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条条大道通罗马这句谚语就流行了开来,以致许多年之后,远在东方都会经常被人拿出来说一说。し
不过这句话明显是有些夸张了,至少亚历山大觉得要想到达罗马,还真不是间很容易的事。
从阿格里出发之后经过一番淘汰般的行军,亚历山大的队伍终于和乔安娜王后一行在距离那不勒斯不远的一处树林的岔道上胜利会师了。
这原本应该算是件喜事,如果马希莫在,也许还会拿出笔来在他随身带着的小本子上记录下这令人激动的一页,当然稍微略加笔墨夸张自然在所难免,甚至修道士有可能会把这次会师描述成具有伟大意义的历史事件也未可知。
只是这场会师带来的却并不只是一下子增加了多少人数,而是还有一些颇为棘手的麻烦。
王后的队伍不但人数众多,携带的大大小小的行李更是让波西米亚和阿格里来的土包子们大开眼界,眼花缭乱。
除了做工精明,雕刻着繁琐花纹的大小箱笼,还有各式各样的家具,块头太大无法装箱只能打包运走的雕塑,编制精巧的鸟笼,被女仆抱在怀里的异种猫和一大群前蹿后跳的猎犬。
至于随行人员,王后身边的贴身女仆和随从就有足足十几个,另外还有卫士,男仆,厨娘,马夫,甚至还有一个小丑。
因为没有了债务负担的王后决定不能辜负自己对艺术的热衷,所以她还带上了几个据说在博洛尼亚或是什么地方颇有名气的艺术家和游吟诗人。
总之虽然队伍规模没有亚历山大的运粮队大,但不论是人员的复杂还是带来的麻烦,都让亚历山大觉得要比对付手底下那些不听话的波西米亚人还要累。
这样一来,亚历山大要重新考虑他的北上计划了。
从那不勒斯到罗马,有两条主要的道路。
一条是沿着利里河的西岸与第勒尼安海岸之间,经由奇切奥海角,沿着海岸一路直达罗马,这条路因为地形平缓,而且沿途有很多城镇,所以要方便的多。
而另一条则是从利里河东岸一路向北,穿过狭窄的布鲁依尼山谷地,然后再转而向西到达罗马。
这条路并不好走,很多地方因为地形复杂多变,更是不适合车辆经过。
莫迪洛是希望这批粮食能尽快到达法国人手里的,所以在为亚历山大选择路线的时候,伯爵自然而然的认为从利里河西岸走是最便利快捷的。
而亚历山大原本也的确打算按伯爵的安排路线前进,只是当他看到王后那支夸张的队伍时,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路线。
因为虽然利里河西岸的道路平坦方便,但是却有个无法克服的难题让这样一支队伍无法通过。
如果从利里河西岸走,就势必要经过一个叫拉蒂纳的地方,这座城市如今正控制在法国人手里。
而罗马,也还在法国人的手中。
福迪诺战役胜利之后,联军并没有趁机全力进军罗马,而是越过罗马城,一路向北追击法国人。
这让法国国王很愤怒,查理八世认为联军是想要他的命,所以宁可放弃收复罗马的光荣也要一路追击他。
面对这种不利局面,查理选择了避让,他把军队扔给了自己的将军们,自己独自返回了法国,可是战争却并没有因为查理的离开而结束。
至少在如今,罗马和附近的一些城市还在法国人的手中,而拉蒂纳是通向罗马门户。
亚历山大并不在意在拉蒂纳就把粮食交个法国人,虽然这么一来可能倒霉的杰姆斯·哥伦布要狠狠赔上一笔,但亚历山大觉得他这笔买卖做的还是有赚头的。
但是现在因为王后要跟着一起去罗马,亚历山大就不能不重新计划路程。
他需要考虑到乔安娜的安全,特别是她带着的这支队伍无疑就是个大累赘,而亚历山大更希望乔安娜能安全的到达罗马。
正如他对纳山说的那样,乔安娜是他进入罗马的钥匙。
如今的罗马再次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不论是阿拉贡的国王,神圣罗马的皇帝,威尼斯的总督还是米兰的公爵,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在了那座城市上。
谁能成为光复这座上帝在世间代理者居停的城市,谁将成为这场战争中最大的胜利者。
而这也是为什么联军没有直接进军罗马的原因。
没有人愿意看到别人第一个穿过罗马凯旋门,更勿论还有可能会得到教皇的祝福。
所以当联军即将到达号称罗马大门的拉蒂纳城下时,在紧张不安的法国守军的眼皮底下,联军先是跃跃欲试,接着却又止步不前的耗了一个星期,就在法国人忍耐不住这种莫名其妙的压抑决定孤注一掷的出城一战时,联军却突然撤退了。
联军决定用另一种方法打破大家相互掣肘的僵局。
那就是干脆放弃进军罗马,全力以赴的追击法国国王本人!
甚至当查理扔下军队返回法国后,联军依旧狠狠的咬住了法**队,因为他们知道不论是谁如果这时候掉头回去,其他人就一定会跟着立刻回头,那样躲过了全军覆灭命运的查理八世,就有可能恢复元气之后立刻卷土重来。
只是这么一来亚历山大却为难了,他要把粮食不着痕迹的交到法国人手中,而且还要把王后送到罗马,这让他不得不决定改变原定路线,选择从利里河东岸穿过布鲁依尼山谷地那条路。
一小队骑兵从远处跑来,亚历山大看到了前面的卡罗。
让亚历山大略微有些意外的,是这个他在阿格里农庄里遇到的猎人似乎是个天生的斥候,多年狩猎的经验造就了他异于常人的敏锐和警惕,整个队伍甚至在很多时候完全需要由他来探路之后才能决定是否继续前进。
事情会变成这样,也和之前不久发生的战争有关。
法国人在撤离那不勒斯的时候为了阻止联军追击,几乎破坏了所有通向北方的桥梁和很多道路,原本沿途城镇众多的河西岸还要好些,而亚历山大决定走的东岸,却因为城镇稀少道路恢复的就要缓慢的多。
“大人,前面的道路又被堵上了,”卡罗催马来到亚历山大的马车前大声说,他的嘴里吐出一股股的热气,头顶上也是汗腾腾的“是不是需要我们往更远的其他地方找一找能不能过去?”
“不,把道路清理开就行,”亚历山大摇摇头,他现在对条条大路通罗马这句话已经不抱什么希望,或者说已经很失望,而且无端的浪费这些斥候的体力也是很不明智的“带着你的人去休息,吃饭睡觉,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你们做呢。”
“好的大人。”卡罗点点头调转马头向队伍后面跑去。
“你不准备让波西米亚人接替这个人吗?”骑着马正慢悠悠的跟在马车旁边的纳山问“要说当斥候波西米亚人更适合,他们甚至不知道什么叫累。”
“不,”亚历山大很痛快的拒绝了这个建议“我必须保证斥候是最可靠的,这个卡罗可是和我一起共过患难的,所以我更相信他一点。”
亚历山大没有说的太详细,他当然不会说因为那个猎户很清楚他当初曾经抵抗腓特烈派去的收税官,所以如今除了跟着亚历山大,他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而且还有个事情是亚历山大虽然心知肚明却没有提前过的,那就是关于腓特烈的那个收税官的下落。
虽然没有任何人向他提起,但他知道收税官是被卡罗带走的。
那个猎人把死了的收税官带进了荒原,然后回来的却只有他一个人。
亚历山大并不想知道卡罗最后把收税官的尸体怎么处置的,不过他知道那个猎人今后唯一的出路只有向他效忠。
因为道路堵塞,队伍不得不停止下来,这让乔安娜有些恼火。
王后在意的不是急着赶路,而是她过不惯这种在野外风餐露宿的生活。
刚刚从那不勒斯出来时的新鲜感随着糟糕颠簸的旅行很快变得索然无趣,特别是越来越冷的天气,让乔安娜觉得这趟旅行已经变成了酷刑。
而且让王后觉得无聊的是,每当停下露宿的时候,亚历山大都会命令士兵们排练一种稀奇古怪的阵型,看着那些衣衫不整的士兵们拿着用砍下来的树枝充当长矛和火枪,一次次反复演习着同一种动作,乔安娜很快就从一开始的好奇变成了厌烦。
可是亚历山大却似乎对这种单调的东西乐此不疲,他甚至会在夜里忽然命令号手吹响号角,然后王后就要忍耐着被惊醒好梦的愤怒,听着帐篷外面不远处阿格里人营地里一片人喊马嘶,然后就是那无休无止不断重复的“持矛”、“稳住”、“前进”、“举枪”、“开火”的命令声。
乔安娜开始还是忍下来的,可到了后来她终于忍受不了这种让她觉得如同受罪般的折磨,她让人请亚历山大到她的帐篷里,很婉转的告诉他,她需要安静而不是如同整天在兵营里一样度过每个晚上。
对王后的抱怨,亚历山大只是很平静的回答说:“很抱歉陛下,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和我们所有人的安全,您大概知道法国人还没有被彻底击败,他们甚至还占据着通往罗马的很多要隘,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训练士兵,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一旦与法国人遭遇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乔安娜很想对亚历山大说,哪怕是真的遇到了法国人,她相信他们也不敢对身为那不勒斯王后的她有任何失礼的行为,只是第二天发生的一件事让她多少收敛了一些。
布鲁依尼山谷地是由一片很狭窄的低地与谷地两边连绵数十塔里的丘陵共同形成的一块很特别的地方。
谷地的地势呈由西北向东南倾斜,利里河就是从布鲁依尼山西北起源贯穿整个谷地。
卡罗带着斥候进入谷地的时候刚刚是中午,这让听说消息的王后有些不快,见原本以为可以好好吃上一顿的午饭似乎要不得不在马车上解决,王后就习惯的派随从去队伍的前面邀请亚历山大。
“看来那位王后又要有麻烦了,”纳山看着快跑而来的随从撇撇嘴“我得说和她比起来,我的王后要随和的多,难道她们真的是一个家族出身的吗?”
亚历山大有些无语的看看这位老丈人,对于他和斐迪南那位姑妈之间的事,亚历山大始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出纳山意料,乔安娜向亚历山大提出了能否等过了中午之后再继续前进的要求,在乔安娜看来,亚历山大的安排不但糟糕而且坚持有些愚蠢,她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要放弃吃午饭也要在这个时候赶路。
“陛下,布鲁依尼谷地的地形复杂,如果我们错过白天,就有可能要在谷地里过夜,”亚历山大平静的回答“这是很不安全的,我们的人数虽然很多,但是在那种狭窄的地方如果遇到袭击就太糟糕了。”
“你太谨慎了,我倒是很奇怪我之前听说过的关于你的那些传言,”乔安娜的神色略微有些不快,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甚至觉得这个人似乎并没有真正把她放在眼里,这让王后觉得她的尊严受到了轻视“你难道不是曾经为了一个女人,不惜与那个科尔多瓦的侄子为敌吗?”
听到乔安娜的话,亚历山大暗暗皱眉,虽然知道她提到这个只是对他自己暗含讽刺,但是亚历山大却不能接受她这种暗示,因为这牵扯到了索菲娅。
“陛下,如果您认为我个人的争强斗狠也应该表现在这趟率旅行上,可能您多少有些误会了,”亚历山大抬头看着乔安娜“一个人的勇敢有时候是必须的,但有时候这种鲁莽的勇敢会给其他人带来危险,如果这个人再是一支队伍的统帅,那么这个人就有责任为这支队伍着想,凡是做不到这点的,即便勇敢也只是愚蠢。”
乔安娜愕然的看着亚历山大,她当然听得出来他这话里针对她的含义,只是她没想到亚历山大会这么不客气的说出来。
“陛下,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没有等乔安娜回应,亚历山大稍一鞠躬就转身离开。
在他身后,乔安娜的脸上霎时盖上一层阴沉。
难道只因为收了他的钱就要忍受这个人的无理?
乔安娜心中升起一团怒火。
而这时亚历山大的心里也并不舒服。
原本以为随着与乔安娜的关系改变,可以借用这位王后力量的想法,随着旅行中的发生的一些事让他有了新的想法。
很显然,乔安娜并不是个甘于被人控制的人,不管是出于她身为王室的骄傲还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这位王后即便是在接受了他的馈赠之后,依旧一次又一次的试图向他展示她的出身和权威,这即便是从沿途的种种干涉就可以看出,这位王后并不甘心就这么成为别人的附庸,哪怕只是在一些很微小的地方,她依旧试图让别人听从她的安排。
亚历山大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同时他也在心里暗暗琢磨,格罗宁根应该很清楚这位王后的难以驾驭,那么他为什么肯在乔安娜身上花那么大的本钱?
亚历山大回到自己队伍看到卡罗已经回来,意外的是卡罗居然负了伤。
“大人,是法国人。”卡罗脸色有些苍白,他的后背上有一道很长的伤口斜着从后背划过血染衣裳“我们遭到了袭击,法国人在谷地里有一支军队,我们的人和他们碰上了。”
亚历山大的心微微一沉,他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就遇到了法国人,而且更糟的是,对方显然和他预想的也许能暗中联系上的法国人不同。
自始至终,莫迪洛决定暗中支援法国的行动不但是秘密的,甚至也许连法国人自己都并不知道。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尴尬的情况,就是因为那个要莫迪洛为法国人输送粮食的人,并非是法国人。
阿拉贡国王斐迪南二世。
亚历山大脑海里闪过这个名字,这让他觉得有些头疼。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和法国人公开见面,否则只要有任何一点风声传出去,,莫迪洛都是不会伸手救他的。
更何况自己的队伍里还有位那不勒斯王后。
“命令车队原地待命,”亚历山大下达了命令,他感到有些紧张,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真正面对一支军队,而且还是号称曾经与英国人打过百年战争的法**队“把所有车队聚集起来组成防御阵型。”
“你要和法国交手?”纳山饶有兴趣的问。
“对,和法国人交手。”亚历山大催马先前,看着远处的丘陵他猛的挥了下马鞭“准备战斗!”
没有人想到,战争就这样不期而至!
第八十七章 临战
号角声在队伍中间骤然响起,整个队伍先是一滞,接着不由略微变得有些混乱
不论是对阿格里人还是对王后的人来说,这种号角声已经不算陌生了。
特别是王后的人,甚至对这号角声很有点深恶痛绝。
因为之前的训练经常是在晚睡前或是刚刚宿营吃饭之后,紧张的号角声一次次的破坏了他们想要睡个好觉的心情,特别是那些阿格里人有时候还会忽然从他们当中列队经过,或是以他们为假想敌人,用树枝做成的长矛和火枪对着他们的方向吆喝呐喊,这让王后的手下早已经是气愤异常,现在再次听到这熟悉的号声,一些人不由从车下来暗暗咒骂。
只是这一次和以往有些不同。
先是那些波西米亚人没有像平时那样,聚集起来按照亚历山大吩咐的那样,配合步兵们的操练,而是开始迅速在车队之间纵马奔跑起来。
而且他们当中有些人把挂在马鞍马刀的刀鞘横在身边,有些则在队伍里不住的吆喝催促有些惊慌的车夫们约束似乎受惊的马匹。
接着就是阿格里人,在听到号角声的时候虽然略有骚动,当并没有显得慌乱,可没过一会,阿格里人就忽然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而且王后的人很快就发现,离他们最近的阿格里人正把马车缓缓掉头,然后赶着满载粮食的车辆向他们的队伍奔来。
王后的车队是跟在运粮车队后面的,现在看到运粮队伍掉头向他们奔来,而且一个个分明还有些气急败坏,王后的人不由有些紧张了。
“以那不勒斯乔安娜王后的名义,我命令你们站住!”一个卫兵大声呵斥着,可他的话显然没人肯听,就在他有些愤怒的大喊“你们要干什么。”的时候,运粮车队已经从他面前越过,然后在一些波西米亚骑兵催马前后吆喝催促中,沿着道路边缘从王后车队的左侧错身而过,一路向后奔去。
与此同时,另一批粮车则从王后车队的另一侧奔跑过来,他们同样不顾王后的人的呵斥阻止,沿着道路右侧向王后队伍后方奔去,甚至当有一个卫兵发现形势不对,立刻抽出佩剑时,却立刻被恰好迎面而来一个波西米亚人甩动手里的马鞭,直接抽倒在地。
“阿格里人要叛乱,那个贡布雷要对王后不利!”
一时间王后的队伍一片大乱,仆人们慌乱的跑来跑去,王后的卫队紧张守卫在王后马车四周,随从和贴身女仆们则惊慌紧靠着马车围成一个圈子。
“那个贡布雷要干什么?”乔安娜很愤怒,虽然同样有些紧张,但是身为王后的自尊和骄傲却不允许她露出一丝畏惧,她从马车里站起来,不顾身边女侍的劝阻,坚持要亲眼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情况不妙,阿格里人好像要把我们围起来,”乔安娜的卫士队长催马跑过来,他看有些气急败坏,事实他刚才险些和阿格里人打起来,可随后他就意识到不论是人数还是武器,如果阿格里人真的图谋不轨,他是绝对阻止不了的“现在他们的人正用从咱们队伍的两边围来。”
“让贡布雷来见我,”乔安娜仰起头,她不能让别人看到她内心的紧张不安“如果他不肯来我就自己过去!”
“陛下这绝对不行太危险了,我去见那个贡布雷,”卫队长摇摇头,他知道这个差事是跑不了了,做为队长他不可能让王后赴险,他大声吩咐四周的卫兵“保护好陛下。”
队长调转马头准备离开,就在这时有人指着前面喊着“看,是那个贡布雷来了。”
乔安娜霎时紧张的攥了攥衣角,这时候她也已经注意到果然如她的卫队长说的那样,阿格里人正不停的赶着马车向他们这里聚集过来,不过让乔安娜略微有些疑惑的是,看他们的样子,倒好像是被什么东西驱赶着似的显得同样有些紧张慌乱。
这让乔安娜略微放心了一点,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不能让那个西西里人看出自己的不安,只是当她看到亚历山大出现时,还是因为紧张不由再次攥紧了衣角。
事实,亚历山大也很紧张。
这是第一次,要与一支军队正面交战,这对从没有过这种经验的他来说,不论是压力还是紧张都是从没经历过的。
亚历山大的确感到紧张,虽然没有真正过战场,但经历过染血之夜的他很清楚在那种到处都是混乱、惊恐和疯狂屠杀的局面下,单个的人是多么渺小无力。
现在他要面对的不是一群疯狂无序的暴徒,第一次战场,就要和一支单独与差不多所有欧洲强国的联军对抗的军队作战,这让亚历山大想起来就不由手心冒汗。
可是他根本无法回避,从卡罗的描述他知道了那些法国人不但在谷地高处有一处营地,而且他们似乎还不只是要扼守这里,卡罗的人是在距离营地很远的地方就和他们派出的骑兵遭遇,这说明这些人似乎正准备离开营地,而且糟糕的是,从法国骑兵前进的方向看,他们正好是要沿着谷地而下,这样一来,很快就会和运粮队迎头撞。
当气愤的乔安娜正要用已经准备好措辞提出质问时,亚历山大抢先一句“陛下,我们遭遇了法国人”立刻把王后的话给堵了回去。
乔安娜愕然的看着亚历山大,她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可当看阿格里人似乎同样紧张也略显慌乱,乔安娜终于意识到事情可能和自己的人臆想的完全不同,那么说真的遇到法国人了?!
王后先是有些紧张不安,然后她的脸霎时涨红了。
乔安娜对法国人没有一丝好感,甚至很痛恨。
她始终认为如果不是法王查理的入侵,自己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丈夫在落魄中匆忙继位的时候连个像样的加冕礼都没有,而且一直以来的颠沛流离也是导致斐迪南早夭的主要原因,而她自己更是还来不及享受作为王后的一点尊贵,就不得不狼狈不堪的离开那不勒斯。
这让乔安娜对法国人的憎恨比任何人都要更深些。
而且乔安娜也迅速意识到如今她们是真的面临危险了。
如果阿格里人抵挡不住法国人,她本人甚至有可能成为俘虏,而且她很清楚,以她现在的身份只会被法国人利用,而不会得到任何尊重。
“那么我们要怎么办?”王后先想到了自己的处境,这让她绝不希望成为法国人的俘虏。
“陛下,我会尽全力保护您的安全,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亚历山大没有说多余的话,而是向后微微招手,叫过了个让乔安娜大感意外的人。
一个穿着身华丽铠甲的女孩。
乔安娜愕然的看着索菲娅,虽然身为贵族她读的书却不多,但是她还是听说过过去法国人当中曾经出现一个叫贞德的女人。
那是个英国人把她称为女巫,而法国人视为圣人般的奇特女孩。
据说这个只是个乡下村姑出身的女人,甚至一度带领法**队打得英国人望风而逃。
不过乔安娜始终认为那是法国人在吹牛,女人怎么可能穿盔甲拿起武器走战场呢?
可现在她却意外的发现,她的面前就站着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
“陛下,这是索菲娅,是我的妻子。”亚历山大并不理会乔安娜再次露出的意外神色“请放心,我会让她留在您的身边保护您。”
王后又是一阵错愕,而索菲娅也很意外,她开始并不知道亚历山大要带她去哪里,当听说他居然要让自己留在这个王后身边时,索菲娅立刻发出一连串不满的抗议声。
不管旁边人诧异的目光,亚历山大从马探出身用力抱了下索菲娅,同时安慰她说:“听话,我和纳山要指挥军队打仗顾不你,你就留在这,和王后在一起很安全的。”
说到这,亚历山大压低声音在索菲娅耳边急促的说:“听着,如果情况不妙你立刻逃跑不要管任何人,也别管我们,想办法逃回阿格里在那里等我和纳山,我们会回去找你,记住逃跑的时候扔掉铠甲。”看到索菲娅露出惊慌神色,亚历山大又低声安慰她“别紧张这只是预防万一,照顾好自己。”
说完,亚历山大用力摆脱索菲娅有力的两臂,调转马头向车队前面奔去。
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在脸有些发痛,亚历山大原本因为紧张滚烫的内心随着这股寒冷不由一清。
“不要紧张,按照平时训练的来,你能行的。”亚历山不住低声叮嘱自己,随着慢慢冷静下来,他开始审视他的队伍。
法国人的突然出现让队伍有些慌乱,不论是马夫还是士兵,紧张如瘟疫般迅速在队伍里传播开,如果不是纳山有先见之明的先派波西米亚人围着车队不住吆喝震慑,也许在一开始听说遭遇了法国人的时候,整个队伍就可能会出现崩溃了。
“一群农夫,”纳山催马过来,他和亚历山大一起站在一块略凸起的高坡看着现在正紧张忙碌的把辆车围拢起来的车队“只有挺过第一次战斗的人才能称为士兵,否则他们就是一群农夫。”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知道纳山说的没错。
让他略感欣慰的是,在经过了开始不可避免的惊恐不安后,车队渐渐从慌乱中清醒了些,在波西米亚人和那些那不勒斯佣兵的驱赶督促下,阿格里士兵开始跟着他们紧张的忙碌起来。
粮车尽量紧凑的聚集了起来,士兵们紧张的握着长矛从车辆缝隙间向外张望。
王后的车队被围在中间,而几辆因为装得多些显得略微高耸的车辆却颇有点奇怪的被赶到了两个车队之间的空隙处。
“那个摩尔人在干什么?”纳山指着那几辆略显突兀的马车,他注意到乌利乌正从一辆车跳下来,然后又灵活的爬另一辆车。
“那是乌利乌要这么干的,”亚历山大这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不但感觉不到紧张,相反另一种莫名的兴奋开始在他身体深处慢慢酝酿,看着虽然粗糙却也略显规模车阵,他吸了口冰冷的空气,然后用马鞭指了指远处向着北方缓缓升高的地势“可惜地形对我们不利,法国人如果有足够多的骑兵,对我们来说就是个麻烦了。”
“我们自己的骑兵并不少,”纳山不以为然的摇摇头,然后他忽然神色严肃的说“听好了我不可能随时跟在你身边,而且如果有危险我会先去找索菲娅,所以照顾好你自己,我不想让索菲娅抱怨我。”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当然知道战场瞬息万变,哪怕是最有把握的人也不敢保证一切都不会出错,他暗暗提醒自己绝不要大意。
太阳慢慢偏西,深秋白天短暂的黄昏刚刚把四周的一切涂层瑰红,紧跟着四周就已经笼罩了一层昏暗。
“天快黑了,”一个士兵看着远处说,因为紧张过于用力握着长矛的手指已经有些发麻,看到天色慢慢暗淡下来,他终于松了口气“法国人不会来了。”
“你怎么知道?”紧靠他身边的另一个人赶紧问。
“如果法国人不是傻子他们就不会在夜里进攻,”那个士兵把长矛立在旁边背靠车轮坐在地“要知道在夜里他们连自己人都看不清楚,我们只要守在这里不出去,他们就拿我们没办法。”
“是这样的,那太好了,”同伴也跟着坐了下来,可接着又站起来向车阵外张望“那些波西米亚人在干什么,他们怎么开始围着我们绕圈子了。”
“谁管他们,”之前的士兵不耐烦的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块硬得能当短刀使用的肉干用牙扯住一角奋力咬下一块在嘴里嚼着“波西米亚人都是野蛮人,也许他们还想着和法国人打一仗呢。”
这个人的话立刻得到了正向外张望的同伴的赞同,他一边看着外面一边说:“看来是啊,咱们的领主老爷也在外面,希望他可别他听那个波西米亚人的蛊惑,我觉得那个异教徒就是个魔鬼,他肯定在诱惑大人干什么不好的事。”
“谁,那个纳山?”坐在地的士兵立刻爬起来也从缝隙间向外看着,然后他愕然说“那个异教徒要干什么,他不会真的鼓动老爷去打法国人吧。”
纳山当然没有鼓动亚历山大,虽然对和法国人交手并没有觉得多么了不得,可纳山也没有到要主动挑衅法国人的地步。
更何况还是在这根本就不熟悉的地方,如果再是夜里发起进攻,即便是胆大疯狂如吉普赛人,也不会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事实,纳山正对亚历山大要做的事感到奇怪。
亚历山大没有让波西米亚人继续留在车队附近,而是决定让他们分成两队退到距离车队稍后的两边坡地。
谷地西高东低的地势始终让亚历山大心中有些不安,虽然他不认为法国人真的会利用地势从谷地里直接冲下来,可看着敌人占据高处,这却是怎么也无法忍受的。
特别是当注意到连谷地两边的丘陵都是隐约呈这种西高东低的走势时,他心里的那种不安就更重了。
“让波西米亚人占领两边的丘陵,这样我们才能更好的守住车队。”
亚历山大终于下定了决心,只是当他把这个决定告诉纳山时,纳山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他。
“我没听错吧,你要把波西米亚人都派到车队两边的坡地,”纳山有些难以置信似的看着亚历山大“你认为靠这些农夫就能挡住法国人,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只要看到法国人的影子就会吓得尿裤子。”
说着纳山又看了看那些夹杂在长矛步兵当中手持火枪的猎人:“还有你为什么要让那些人拿着火枪而不是长矛或者弩呢,这时候一支能发出很大声音的火器未必比一柄硬弩更有用。”
纳山的话让亚历山大略感无奈,他知道从一开始纳山就对他这种长矛加火枪的训练方式不以为然。
在吉普赛人看来,只有飞快的马刀和强劲的弓弩才是最可怕的武器。
但是亚历山大却知道,纳山这种千百年流传下来的思想,即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而且这个挑战失败的一方,要付出的代价将是生命。
“让波西米亚人到斜坡去。”
亚历山大知道他在赌博,但他知道地形和慌张失措的士兵让他的处境比想象坏的多。
“纳山,如果有危险你知道应该怎么办,”亚历山大对已经跳马背的纳山小声说“替我照顾好索菲娅。”
“这应该是你的事,小子,”纳山低头看了看亚历山大,难得叮嘱了一句“你自己小心点,我可不希望我的女儿早早当了寡妇。”
“我的命运如何就在这里了。”
看着纳山带着波西米亚人离开的背影,亚历山大站在车队前的空地吐了口气。
一声尖利的呼哨声从远处谷地高坡传来,一个斥候的身影在坡顶一闪,随后消失在阴影里。
“法国人来了。”亚历山大轻声自语。
第八十八章 初战(上)
当布鲁依尼山谷地东边已经被完全被笼罩在昏暗当中时,谷地西边更高处的坡顶上还残留着一抹余晖。
所以当法国人出现在最高处时,那几条骑在马上不住晃动的身影,在后面夕阳的照耀下拉得老长,看上去就好像从地狱里忽然冒出来的鬼魅般透着股怪异。
这些显然是侦查轻骑的法国人只在坡上晃悠了一小会就消失在坡后,不过即便只是这样,依旧引起了骚乱。
佣兵们还好些,虽然那种故作轻松并不能完全掩饰心里的紧张,但是与因为第一次上战场以致紧张得连长矛都拿不稳了的新兵们比起来,多少还要好些。
真正看不出紧张的是波西米亚人。
虽然离得很远,但是车队里的人们有些意外的看到远处两边丘陵坡地上的波西米亚人正催马来回奔跑,那样子倒像是人马都事先活动下筋骨似的,更让他们奇怪的是,有些波西米亚人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的玩起了花样。
他们当中有的人在马背上前后翻滚,有的则抓着马鞍从一边迅速翻向另一边,还有的的则甩起了马刀,在车阵前很近的地方纵马掠过,然后在人们的惊呼中手起刀落,飞快的削断经过的一根小树。
波西米亚人的举动多少传染了那些车阵里的士兵,虽然依旧紧张得握着长矛还在轻轻发抖,但是他们还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不安的盯着西边那渐渐暗淡下去的谷地坡上。
亚历山大同样紧张,不过他知道这种情绪不能暴露在别人面前,他必须表现的胜券在握而又可靠谱稳健,哪怕其实他里面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
亚历山大强忍着不让自己回头,他知道距离他身后不远处就是乔安娜的马车,那么索菲娅也肯定是和王后在一起的,他告诉自己不能回头,因为如果回头看到索菲娅,他有可能就再也提不起坚持下去的勇气。
他也许会对能否坚守住车阵失去信心,然后只想着能带索菲娅避开迎面的法国人。
亚历山大知道,只要这种心思稍微出现就再也抹不掉。
而萌生这种想法的唯一结果,就是失败。
原本只有风声的谷地远处隐约传来阵声响,亚历山大先是仔细听着,然后他单膝着地,伸手轻轻按在一辆马车紧贴地面的车轮的木头辐条上。
一阵隐隐的震动从辐条上传来,感觉着那震动带来的辐条与掌心的摩擦,亚历山大立刻站了起来。
“阿格里人!”他发出了第一声命令“记住你们之前的训练,一切只要听从命令守住车阵你们就不会死在这里,现在听令,长矛手举矛!”
同样已经听到坡顶隐隐声响的阿格里士兵们紧张的喘息着,之前那个像个老兵似乎颇为轻松似的长矛兵,这时已经把头上半新不旧的皮盔推到了脑袋顶上,他的额头上满是汗珠,当看到第一个出现的法国人的身影时,这个士兵立刻腾出手从领口拽出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咬在嘴里。
“你不是说法国人不会在晚上进攻我们吗?”旁边的同伴因为嘴唇抖的厉害声音有些发颤“可他们现在直接就过来了呀。”
“别问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士兵气急败坏的吼了一句,看着坡顶上出现的越来越多的法国人,他的嘴唇也同样开始颤抖起来“不行,我们得离开这,他们人太多了,我们会死在这里的。”
“可我们去哪,守在这还能多活一阵,跑出去会死得更快。”之前怕得要死的年轻士兵反而好像豁出去似的,紧抱着长矛从两辆马车之间的空隙看着远处晃动的身影“领主老爷说的对,我们只要不会死在这里的。”
说着他颤抖着举起长矛,奋力把矛尖从缝隙当中戳出去。
昏暗中,两个骑在马上的骑士从对面法国人的队伍当中慢慢出列,他们在很远的地方停下来,其中一个人催马向前几步。
“以法兰西国王的名义,”对方的骑士声音很大,喊叫时虽然口音听上去有些奇怪,但是车阵里的人还是能听得很清楚“报上你们的旗号和来历,让我们知道你们是效忠谁的。”
在那人呐喊的时候,亚历山大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而且他还有意想了想今天的日子。
1496年10月4日。
他记得有人告诉过他今天是某个圣徒的殉道纪念日,只是一千多年来殉道的圣徒们实在太多,所以他根本没有记住今天是纪念谁的。
不过亚历山大知道,这一天对他来说却注定具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那不勒斯王国的王后,那不勒斯与阿拉贡太罗亚的统治者,乔安娜·德·阿拉贡陛下,要去罗马觐见教宗。”亚历山大同样高声呐喊,他知道正因为如今的意大利各种势力如林,而各方势力又都有着各自依附或是结盟的更大集团和同盟,所以即便是如今已经深陷困境的法国人,也不能肯定遭遇的是敌人还是已经不多见的盟友。
但是很显然他的这个回答让法国人很意外,在听到乔安娜的名号时,那两人中稍微靠后的骑士已经催马向前,同时他的右手高高举起示意没有敌意。
“我是法兰西的格罗诺布子爵,”那个法国人一边在距离车队边缘不远处的地方平行着缓缓前进,一边大声对车队里喊着“我注意到你们带了粮食,为了表示对阿拉贡家族的尊重,我可以考虑放你们过去,但是你们必须留下你们的粮食,作为交换我会命令我的军队尊重王后与她的所有随从。”
亚历山大听到了后面一阵微微骚动,他知道王后的人显然也听到了法国人的话,而且他能想象的出来,那些人这时候一定正怂恿乔安娜接受法国人的这个建议。
果然法国人的话音刚落,后面已经有一个人从王后的队伍里匆匆跑过来。
亚历山大心中暗暗摇头,不论是乔安娜的意思,还是她那些随从的想法,他这时都已经完全明白为什么那不勒斯前后两代国王会那么快先是让法国人打得屁滚尿流,到了后来干脆让贡萨洛给夺了兵权,甚至就是如今貌似有些手腕的腓特烈,亚历山大也没有看出有什么值得让人觉得眼前一亮的本事。
脚步声已经到了身后,同时身后的人也开了口:“以那不勒斯……”
“以那不勒斯的名义!”
亚历山大没有让身后的人说完已经抢先开口,同时他抬起手臂,举起了早已装满弹药的火枪对准车阵外那个法国人,随着一声轰鸣,枪口喷出火星和浓烟,与此同时那个法国人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凄厉惨嘶,接着战马奋力向前冲出两步,然后猛然向一边摔倒下去!
那个全身盔甲的法国人就像个硕大臃肿的陶俑般跟着战马一起摔在地上,他的身子被负伤挣扎的战马压在下面,车阵里的人甚至可以听到因为挤压他的盔甲发出的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准备迎战!”在开了第一枪之后,亚历山大已经拔出佩剑,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主动挑起战斗,但是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当火枪射击时的瞬间,他心里似乎有种东西也随着喷射出的弹丸爆发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王后的随从发出惊恐的尖叫,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阿格里或者说是西西里来的土包子居然胆子大到这种地步,虽然法国人被联军打得大败,但他们依旧是那么可怕,他简直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发疯到主动去挑衅法国人。
但一切已经晚了,在亚历山大一枪射倒了那位格罗诺布子爵的战马时,谁都没有想到战斗就这么出乎意料的开始了。
见到子爵坠马,之前喊话的法国人发疯似的向他冲过去,同时他们身后的法**队中也霎时爆发出一阵愤怒的呐喊,一群法国人推搡冲撞开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或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同伴向着坠马的子爵冲去!
“卡罗!”
亚历山大发出呐喊,他根本不理那个对着他疯狂叫喊的王后侍从,而在他发出大喊的同时,早已经等待的猎人已经突然从两辆马车之间的缝隙窜了出去。
猎人向前不住飞奔,他手里倒握着一柄锋利的短刀,刀锋随着他手臂摆动在风中带起一道道呼啸声,就在眼看要冲到那个不住挣扎试图从马身子下挣扎出来的格罗诺布子爵身边时,一道黑影忽然从侧面向着他的肩头狠狠砍下来!
卡罗甚至来不及看清是谁在袭击他,他的身子奋力向旁边一扑,双腿在干枯的草地上滑动着滚向一旁。
砍空的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雪亮,那个骑士因为用力过猛,身子在马上不由一晃,可即便这样他依旧一只手紧紧抓着缰绳用力拉扯,在战马因为口笼勒紧发出嘶鸣的时候,脚下却已经跟着不住盘旋紧紧护住了地上的格罗诺布子爵。
卡罗在草地上不住打滚,他觉得后背上之前的伤口每次和地面碰撞都疼得让他直抖,但他立刻挣扎着跳起来,因为那些法国人已经冲过来了。
“举枪!”
卡罗听到了熟悉的喊声从车阵里响起,他几乎想都不想的一头向个水洼里扑去,就在他扎进水洼溅起一片泥水的同时,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从车阵里响了起来。
同时一大片黑乎乎的黑影从卡罗的头顶呼啸而过。
保护着格罗诺布子爵的骑士感觉好像是教堂里的大钟在他耳朵边敲响了一般,可震耳欲聋的响声还没来得及把他震昏,他就觉得身上好像中了无数弩箭般的被打得不住摇晃,随着最后一下好像被人狠狠砸了一拳似的猛然一击,那个骑士再也在马上坐不住,他摇晃着一头从马背上栽倒下去,当结实的肩甲边缘戳进倒在地上还在不停挣扎的战马肚子时,伴随着被压在马腹下的格罗诺布子爵发出的又一声大叫,战马的四肢立刻向天上高高翘了起来。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法国士兵甚至来不及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击中,他们前冲的身子好像撞在无形的墙壁上似的猛然向后一倒,而其中一个最倒霉的法国人因为穿着件鲜艳的马甲无疑受到了重点照顾,他的身上瞬间多了好几个血洞,而在他倒下的时候,他的半块被子弹扯掉的耳朵直接飞到了趴在水洼里的卡罗的肩膀上。
法国人的脚下不由一滞,但只这短暂的一瞬,法国人已经冲到了倒在地上的两个人身边,几面盾牌树了起来。
同时法国人的火枪也终于发出了吼声!
空地上霎时被一片片的浓烟笼罩,呼啸的火枪声与子弹打在车身或是盾牌上发出的噼啪声此起彼伏。
卡罗在地上不住爬着,他就在离车队不远的地方,而法国人却距离他更近,甚至最近的一个人只需要向前冲出几步就可以把他砍到在地。
又是一阵杂乱的枪响,卡罗觉得至少听上去和平时训练的已经完全不同,除了第一阵射击时的整齐,接下来阿格里人的枪声再也没有任何顺序可言。
那种时而急促时而散乱的射击对法国人的威胁显然减弱,就在这时,一个法国人发现了正从水洼里向车队爬去的卡罗。
如察觉到危险的野兽,卡罗猛然回头,看到那个法国人正对他举起了手里的硬弩。
卡罗的身子一下僵住了,他认识那种弩,他当初跟着还是科森察家少爷时候的凯泽尔打猎时,见过到凯泽尔用这种可怕的武器在很近的距离只用一箭就射穿了一头野猪的肚子!
而他和那个法国人之间的距离,要比那头野猪更近,除非那个法国人是个白痴,卡罗知道自己不可能逃得掉了。
卡罗甚至好像听到了硬弩弓弦迸出时的声音,那支弩箭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掠过昏暗的空地向卡罗飞来。
“噗”的一声,卡罗听到了弩箭刺入地面发出的闷响,同时他觉得一股火辣辣的疼痛正从他的额头上传来!
射偏了?!
卡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但当他看到那个法国人正胸口正冒着什么东西向后栽倒时,卡罗才知道这幸运并非完全来自自己。
而到了这时,车阵中的阿格里士兵们这才正把长矛纷纷从缝隙中戳出去,整个车阵终于变成了个看上去有些狰狞的大刺猬。
在开了第一枪之后,亚历山大就跳上了一辆比其他粮车都高的车顶,凑巧的是,乌利乌也在这辆车上,而且他还在堆垒起来粮袋上摆放了好几支火枪。
当那个法国人站起来用硬弩对准卡罗时,亚历山大和乌利乌几乎同时抓起火枪对着那个人开了火,虽然不知道究竟是谁救了猎户,但是看着卡罗终于连滚带爬的从一辆车下钻进了车阵,亚历山大这才略微放心。
这时那些法国人已经把格罗诺布子爵和他的随从救了起来,只是他们这时却已经没有办法返回到自己队伍里,只能躲在一片略微凸起的土丘。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亚历山大甚至不记得从他打响第一枪后都发生了什么,而就在这时,法国人的队伍里传来了一阵号角声。
远处的法国人开始移动了。
“法国人来了,做好准备!”亚历山大看着正逐渐奔跑起来的法国骑兵,他的心微微抽紧,他知道之前发生的一切不过只是序幕,真正的战斗或者说真正的考验这才开始。
“老爷,我们的人能挡住他们吗?”乌利乌舔了舔嘴唇小声问“要不要我为您和索菲娅小姐准备好马?”
“别乱动乌利乌,”亚历山大厉声阻止,然后他从马车上站了起来“阿格里人,准备!”
“是骑兵!”一个佣兵喊了起来,他手里带着倒钩的长斧奋力向车外一戳,同时用沙哑的声音对四周的人大声嚷着“别后退!谁退谁死!”
地面在马蹄的踩踏下发出隆隆声响,天色暗淡,但法国骑兵铠甲依旧闪着令人胆寒的光泽,他们从步兵两边掠过时,听到步兵们发出的高声欢呼,当他们从土丘前越过时,听到了格罗诺布子爵不住的喊着“杀死他们,杀死这些那不勒斯的坏种!”
车阵就在眼前了,但是骑兵们并不畏惧,他们要用自己锋利的长矛和强壮的披着甲胄的战马撞击开车阵,只要冲进车队,等待那些那不勒斯的只有死亡和杀戮。
亚历山大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索菲娅的这个动作,当他举起火枪时,感觉到从手臂上传来的重量,同时也感觉到内心当中那股让他不住膨胀的热血。
越来越近,夹杂在长矛群中的火枪已经伸平。
“火枪手,瞄准~”亚历山大拉长声音,然后当第一个清晰的进入他视线的法国人出现的瞬间,他发出了大声呐喊“射击!”js3v3
第八十九章 初战(中)
亚历山大不记得第一声枪响之后紧接着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当抵在肩膀上的枪托传来震动的同时,似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了巨大的雷鸣声。
随着那一片巨响发出的同时,瞬间硝烟弥漫。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骑兵应声摔下马背,他们穿着铠甲的身体砸在地上还向上一弹,而后面的人则已经顾不上一切的从他们还在痛苦喊叫的身上直接碾压了过去!
刺鼻的火药味道呛得亚历山大不由一阵咳嗽,同时感到脸上**辣的发痛,他知道那是火药残渣迸溅到脸上了,而当终于用干涸的喉咙发出“长矛手!”的呐喊时,因为吸进了浓烈的烟气火烧火燎般难受的嗓子就好像被堵上了一团烧着的棉絮般难受痛苦。
法国人丝毫没有因为有同伴坠马停下冲锋的步伐,他们的战马夹着可怕的呼啸冲破双方之间的空隙地,几乎就在阿格里人的火枪硝烟还没有散去时,最前面的骑兵已经冲到了车阵的边缘。
法国人手中的长矛高高举起,借着猛烈的马势,人和战马如一柄可怕的攻城锤般狠狠砸上了一辆马车。
那巨大的冲击甚至把马车震得剧烈摇摆起来,那个法国人却依仗着身上结实的铠甲丝毫没有受伤。
因为刚刚的猛撞,他手里的骑枪已经只剩下半截,但这个勇敢的法国人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他甚至看都没看就扔掉了手里的半截枪柄,同时他奋力从马鞍前的剑鞘里拔出重剑,在看准了一个间隔中晃动的人影时,他用力猛磕马刺,在战马嘶鸣着奋力沿着车阵边缘向一方奔跑时,长剑已经横扫着向那个刚刚冒出半个头来的身影斩杀过去。
一股暗红的血浆在法国人眼中喷涌而出,不需要去看他也知道那个敌人已经被他砍翻在地,同时截然不同的手感让他知道他的剑很可能还顺便砍断了一根连接两辆马车之间的横木。
与此同时,其他的法国人已经跟着蜂拥而至,他们如同第一个那样,在冲击车阵之后就开始一个相同的方向逆时针绕着车阵奔跑起来。
“守住空隙!”一个年纪已经不小的佣兵对旁边不知所措的阿格里人喊叫着,他刚刚从地上捡起一柄短矛,一柄锋利的骑兵枪已经从他头顶一掠而过,虽然他立刻把短矛从木板缝隙中奋力戳了出去,但是却刺了个空,他的敌人已经灵活的催马从他面前掠过,而紧接着另一个骑兵已经顺势出现在他面前,伴随着一道闪亮划过,佣兵感到手里的短矛突然向他怀里一別,接着他就被对方斩断矛杆时的巨大惯力带倒摔下了马车。
格罗诺布子爵在随从的搀扶下已经站了起来,他觉得腰上很疼,哪怕只是稍微喘口气也会有种刺痛传来,他估计可能是有骨头断了刺进了内脏,这让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子爵还是坚持让人扶着他从凸坡后面站起来,看到已经开始如旋风般绕着敌人的车阵奔跑起来的骑兵,子爵不顾疼痛的大声呐喊起来:“冲进去!杀光那些臭虫!”
“大人,你不要乱动,”他手下那个骑士一边劝阻一边小声说“可是如果那不勒斯王后真的在里面怎么办,难道连王后一起杀死吗?”
格罗诺布子爵一愣,可因为喊话引起的剧痛让他立刻忘记了顾忌。
“什么王后,那不勒斯王后的荣耀是属于法兰西王后安妮陛下的,”子爵喘着粗气驳斥,他的声音很大,好像同时也是在说服自己,然后他向身边的一个随从下令“命令步兵前进,告诉那些该死的波克涅人还有朗日人别再继续看热闹了,否则他们别想分到一点战利品。”
“遵命大人。”随从喊了一声扭头准备向后面的步兵阵型跑,可刚刚直起身子,车阵中忽然响起的一阵火枪轰鸣吓得他不由停下来弯下腰寻找躲避的地方。
“胆小鬼!”格罗诺布子爵愤怒的咒骂一声,他不顾旁边人的阻止挣扎的爬上凸坡,让四周的人没有想到的是,在一声声此起彼伏的火枪轰鸣声中,子爵居然毫发无伤的站在坡上,甚至还向着对面的那不勒斯人挑衅的用左手举起了剑。
子爵异乎寻常的举动感染了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后面的法国人开始呐喊着向车阵蜂拥而上,而骑兵们在这短短瞬间,已经寻找到车阵中一处看上防御单薄的地方,在付出了一个骑兵被几根长矛从马上刺翻倒地的代价后,他们开始向那处空隙猛烈冲击。
“大人,你的波西米亚人在干什么?”刚刚扔掉一支打完了的火枪的卡罗再也顾不上礼貌的大声喊着,他原本被风霜吹得粗糙的脸这时早已经被硝烟染成了铁灰色,除了一双眼睛,原来的样子已经无法看清。
“別管那么多闲事,”亚历山大一边把两只支刚装填好的火枪递给猎人一支,一边紧盯着外面说“别忘了索菲娅还和咱们在一起,纳山不会让他的宝贝女儿遇到危险的。”
“那他最好快点来,否则那位小姐可能要自己上战场了。”卡罗向亚历山大往后面示意了一下,然后端起枪再次瞄准外面正冲上来的法国人。
亚历山大闻声回头,然后就看到了穿着盔甲正向他这边走来的索菲娅,在她的身边几个王后的卫士也手持武器紧张的跟在后面,只是他们脸上的神情却显得很古怪。
“你跑到前面来干什么!”
亚历山大气愤的对索菲娅吼着,他要伸手抓索菲娅,却被女孩忽然在手臂上拍了一下,就在他的身子不由一歪时,索菲娅另一只手已经从他手里抢过了火枪,随着枪口扬起火星喷溅,一个刚冲上附近一辆粮车的法国士兵立刻一头摔了下去。
“你的女人对陛下无理,”之前传令的那个侍从几乎是贴着亚历山大的耳朵边大声喊着“她居然用一件可怕的武器威胁王后陛下,逼着陛下派我们来帮你!”
“你说什么?”亚历山大一愣,然后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对正催促着卡罗撞弹的索菲娅问“是逼着王后派人来的?”
索菲娅迅速抬了下手臂,这让亚历山大立刻明白她肯定是用短弩吓唬了乔安娜,想到那位王后面对手持短弩威胁她的索菲娅时惊恐的样子,亚历山大真有些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烦恼了。
“那你们可以在她离开王后之后抓住她,”亚历山大一边随口说一边同样迅速装弹,因为他发现法国人似乎已经发现了车阵的某个薄弱地方,一群法国骑兵已经开始调转马头,向着车阵左侧与谷地山坡平行的方向冲出“长矛准备迎击!”
一阵不知是杂乱紧张还是兴奋的喝声相应着亚历山大,阿格里人涌动着相互挤在一起把长矛在车阵边缘伸出去,他们可能看到那些正冲过来的法国人,他们有的骑马,有的奔跑,有些则在更远的地方支起火枪向着车阵射出零碎的弹丸。
当最前面一个骑兵撞开辆已经快要散架的粮车,可紧接着战马就被破碎的车身挡住,而马上的骑兵则在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子就被从三面同时刺过来的几根长矛戳得东倒西歪时,他隐约听到那个随从用愤怒的声调喊着:“她有同谋,就是你带来的那个波西米亚人……”
然后亚历山大就抓起身边早已经准备好的一条长柄斧槊,和身边的阿格里人一起向着那些向缺口冲来的法国人迎了上去!
斧槊前面锋利的斧刃向下狠斩,亚历山大感觉到了砸在重物上让虎口发麻的震动,但他看到被他砸中肩膀的法国人在马上只是稍微摇晃,接着那个骑兵高举重剑向下疾砍。
亚历山大只来得及用斧槊突出的斧刃抵挡了一下,但是长剑依旧势不可挡的砍了下来。
一道光亮从旁边闪过,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已经多了柄剑的索菲娅用剑身狠狠敲中了那个法国人的脑袋,她的力气是那么大,以致即便穿着盔甲那个法国人依旧猛烈摇晃了一下,可这次他却不再幸运,还不等他稳住,索菲娅手里拿着的短火枪的枪口已经戳在他半敞的面甲缝隙里,随着一声闷响,那个法国人的头盔立刻像个点着炭火的炉子似的喷出了大股的浓烟。
骑兵的身体向后轰然倒去,而索菲娅的身子也突然被人从栽倒的马车上拽了下去!
“你疯了!”亚历山大气急败坏的吼叫着,他一边用手紧紧抱着索菲娅,一边依旧用单手奋力挥舞长矛,而这时伴随着法国人那边传来的一阵欢呼,另一批法国骑兵已经绕过车阵,开始向缺口冲来。
“我们挡不住的,会死在这里!”卡罗发出惊慌的喊叫,即便依托车阵,他也不相信这一次能挡住法国人的进攻。
“纳山,已经开始了”在这时,同样心底狂跳的亚历山大闪过这个念头。
“那个小子,我得再想想要不要把女儿嫁给他了。”
在法国人发现缺口后第一次进攻时,正坐在乔安娜对面的纳山站了起来,他面前摆着把马刀,旁边地上戳着根火把,而另一边则躺着两个正不住呻吟的卫士,虽然纳山知道这两个人更多的是在装可怜,可他还是在临走前一人一下用刀柄把他们敲昏了。
看到纳山行凶,乔安娜吓得哆嗦了一下,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次旅行会遇到这么多糟糕的事,那个贡布雷虽然很粗俗,可是和眼前这个可怕的波西米亚人比起来,甚至都算是很讲究礼仪了。
“到时候了。”纳山仔细听着,当听到夹杂在混乱中的整齐马蹄声从车阵另一边响起时,纳山嘟囔了一声,他从地上拔出火把向王后的马车走去“请原谅陛下,我也许可以请求波西米王后陛下赔你的马车钱。”
说着,纳山手臂一挥,火把直接投进了已经泼上了松油的马车里。
“轰”的一下,炙热的火焰腾空而起,马车瞬间燃烧起来,乔安娜甚至来不及发出叫喊,只能狼狈的弯下腰去躲避那迎面而来的灼人热浪。
黑暗中的火焰霎时照亮了整个车阵。
雪亮的刀枪,闪光的铠甲,喷射的枪口,还有绕着车阵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向着车阵缺口冲来的法国骑兵与他们当中高举的旗帜。
这一切在瞬间都被以王后的马车为中心的火光笼罩在其中。
所有人在这时都不由一滞,背对火焰的阿格里人看着对面不由向他们身后看去,脸上露出诧异,或因为被火光闪得眼前发花不由挡住眼前的法国人强忍着不去回头,而站在凸坡上的格罗诺布子爵则因为这忽然发生的一幕满面愕然。
“那不勒斯人要干什么?”子爵心里莫名的浮起丝不安,虽然他立刻告诉自己这有点太好笑了,这些运送粮食的那不勒斯人完全就是一群靠着诡计手段搞突然袭击的懦夫,怎么可能是法国骑兵的对手,但是看着车阵中突然点燃的火堆,子爵心里莫名的想到了那些往往是自投罗网的飞虫。
“大人,他们不要是在发信号吧。”子爵身边的随从骑士忽然开口,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但是这个念头就突然冒了出来。
“他们还能给谁,”格罗诺布子爵反驳了一声,可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的扭头向已经完全被黑暗笼罩的一侧谷地山坡上望去,然后他看着坡顶上一片若有若无,似乎很远,却又像随时都会冲到眼前的晃动黑影喃喃的说“发信号……”
“是骑兵!”
子爵的随从发出了之前阿格里人面对他们时发出的惊呼。
而眼神明显要比负了伤的子爵好得多的他也已经清楚的看到,从坡上冲下来的,是一群手里挥舞着马刀,正向着法国骑兵后方掩杀过去的敌人。
“波西米亚人。”站在车阵中的亚历山大终于吐出口气。
法国骑兵的确是这个时代最可怕的对手,面对这样的敌人也许根本就没有取胜的希望。
但是勇敢高贵,却又莽撞傲慢的法国骑兵有个致命弱点,就是一旦奔跑起来就和野猪一样,不会拐弯。
第九十章 初战(下)
一个法国士兵垫着脚尖向前面看着,这是个年龄不大,嘴唇上刚长出一层绒毛的孩子。
从第一次参加战斗的紧张到无所事事的茫然,这个年轻的法国人既没有经验又过于兴奋,追求荣誉的热烈心情让他恨不得挤到前面代替那些止步不前的胆小鬼,同时他想象着自己是那些骑在高大战马上,正冲向敌阵的骑兵。
所以当听到从远处侧面传来的震动地面的轰响时,他完全没有注意。
法国人的目光完全被正在燃烧的敌人车阵吸引了,这时候他似乎看到了丰富的战利品,和回到家乡那些羡慕的目光。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离这个年轻人不远的一个老兵,经验让他听出了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似乎始终没有放缓,而从声音上他听出那是冲着位于队伍后面的他们来的。
己方的骑兵正在前面,那后面这些是什么人?
而且他们正向着自己的队伍奔来,却一点都听不到放缓马速的声音。
那个老兵几乎在听到声响的瞬间就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可他只来得及拼命发出一声“有敌人!”的警告,就看到从坡上滚滚而来,在昏暗中夹着数不清的雪亮闪光的黑影向着他们的队伍冲了过来。
年轻的法国人最终没有能看到战利品,也再也没有机会享受家乡人们的羡慕眼光,在老兵发出警告后,还没有搞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他,只觉得从头顶突然贯下一股冷风,然后这冷风迅速掠过了他的上半身,当他扑倒在地之前,他看到了一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从旁边冲过,有几滴热乎乎的东西溅在他脸上,他不知道那是他自己的血,更不知道他的脖子已经被砍开了一条直接割断了颈骨的很长口子。
波西米亚人几乎是沿着法国步兵队伍后面的边缘向着向前奔跑的,他们当中很少有人穿着沉重的盔甲,也没有人使用代表着骑士的荣耀与勇气的长矛和骑兵剑,相反更具异教风格的马刀是他们最趁手的兵器,每当从敌人身边掠过时,甚至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借着飞奔的马速和孔武有力的粗壮手臂的挥舞,锋利的马刀都会如切开奶酪一般瞬间在可怜敌人的身上留下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而不论这一刀是否真的成功,波西米亚人都不会停下来继续纠缠,他们会把这个敌人留给后面跟上来的同伴,同时催动战马继续向前奔跑,再次挥刀砍向下一个敌人。
格罗诺布子爵看到山坡左侧冲下来的敌人时,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那边的波西米亚人吸引了。
虽然不知道这突然冒出来一群骑兵究竟是什么人,但是子爵却清楚的知道,这些敌人的出现给他带来了麻烦。
他看着波西米亚人以一种如旋风般的速度迅速从后面接近法国骑兵,然后在那些骑兵即便明知道背后出现了敌人却因为冲锋已经开始,无法及时调转方向而不得不继续向前奔跑时,以极快的速度追上他们,然后开始从背后向他们发起了进攻。
子爵在这一刻的愤怒是用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的,这些敌人,不管他们是什么人,但是他们这种鞑靼和突厥人才会使用的卑劣手段触怒了他,子爵可以接受在面对面的战斗中被敌人击败,可却无法忍受这种被一群连正面交锋都不敢的盗贼似的敌人偷袭。
“冲上去,冲……上去!”子爵强忍着每次发出声音都会牵扯得肋下传来的异常疼痛不住对着远处呐喊,这让他因为过于激动没有去注意身边的随从骑士忽然变了的神色,也就更没注意距他稍远些的后面的步兵队伍突然传来的混乱。
“大人!”随从忽然抓住子爵的手臂强迫他转过身,虽然这让子爵疼得险些昏过去,但当他看到从步兵的侧旁不住掠过的那些影子时,格罗诺布子爵终于知道事情严重了。
法国人的两边山坡上都有敌人的骑兵,现在他们正分别从两侧发起进攻。
左侧的波西米亚人像追逐着一群疯狂且停不下来的野牛般的法国骑兵,而右侧的骑兵则如驱赶羊群般不停的在法国步兵队伍的背后和侧旁飞快掠过,挥刀砍杀。
“大人,我们怎么办?”随从看着两边不停的厮杀紧张的大声问,当他看到子爵茫然的来回转着脑袋时,他心底里不由浮起一丝寒意。
“让骑兵回头,对骑兵回头!”格罗诺布子爵终于大声命令,但是他很快就知道这个命令显然根本无法执行。
车阵就在眼前,但是正在不停奔跑的法国骑兵们这时却不得不尽力改变方向,而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已经停不下来的骑兵,只能随着发出疯狂的呐喊依仗着巨大的冲力猛撞进了车阵。
第一个冲进车阵的骑兵甚至来不及看清眼前的情景,战马的前腿就被已经破烂不堪的车厢绊住,随着他发出一声惨叫,这个骑兵的身子向前猛栽出去,伴着一根断裂的木梁白惨惨的裂口在他惊恐的眼中瞬间放大,惨叫声他被木梁戳穿了面甲的瞬间戛然而止。
更多的法国人的骑兵在绕着车阵继续前进,他们试图甩掉后面的波西米亚人,但是沉重的盔甲却让他们的战马无法摆脱后面的敌人,在一两个试图强行调转马头正面迎击的骑兵被迅速掠过的波西米亚马刀砍得东倒西歪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停下来。
亚历山大双手紧握长矛,在他旁边索菲娅手里分别各拿着两柄火枪,她的脸这时已经被火药熏的漆黑,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显得那么突出明亮。
但是这双眼睛这时却紧盯着前方,当她抬手一声轰鸣过后,一个骑兵的战马瞬间惨嘶倒地。
索菲娅随手扔掉火枪,而这时等在旁边的乌利乌已经立刻把另一支枪递到她的手里,随着枪声再次响起,不远处又一个法国人应枪倒地。
一阵奇特而熟悉的号角声从右边不远处的法国步兵队伍方向传来。
不等亚历山大扭头去看,纳山的大笑声从后面传来。
吉普赛人从一个倾倒的箱车上跳下来,他手里的马刀敏捷有力的画出道圆弧,刀锋准确的抹过一个冲进车阵后幸运的没有被长矛戳成刺猬的法国骑兵颈甲缝隙,在那个法国人跪倒在地,血顺着盔甲缝隙流淌下来时,纳山已经向前一跳,接着用刀柄狠砸在一匹挡在地上不住挣扎的战马的颈骨上。
那匹马的四肢抖动了一下就没了声息,而纳山已经几步冲到了亚历山大面前。
“小子,你的胆子很大,不过这可不行。”纳山说着一把把索菲娅拉到自己身后,然后他指着车阵外面“我的人已经在收获战利品了,如果你这个时候不加把劲,别怪到时候抱怨。”
“可是法国人的骑兵?”亚历山大疑惑的问。
“你见过能坚持那么久的重骑兵吗?”纳山一下跳上一辆很高的粮车,看着那些虽然依旧绕着车阵奔跑,可速度却已经明显慢下很多的法国骑兵“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如果聪明这个时候就应该撤退了,我不会让波西米亚人继续追下去的,所以如果你只在乎胜利不在乎战利品,波西米亚人会更高兴。”
亚历山大知道纳山说的不错,重骑兵的强大是令人畏惧的,但伴随着他们可怕冲击的,是难以持续的耐久力,哪怕是如今最可怕的法国重骑兵也需要不停的停顿休息,而不可能如此持续不断的奔跑。
一个装备精良,但是跑得精疲力竭的重骑兵,有时候甚至不如一个普通的轻骑兵更有用。
而且纳山的话也的确提醒了他,要保持一支军队旺盛的力量,只有胜利和荣耀是不能彻底打动人的,丰厚的战利品才是能让一个哪怕胆小的懦夫都会为之心动的诱惑。
“阿格里人,前进!”亚历山大发出了呐喊“准备夺取属于你们的胜利和战利品!”
亚历山大的话让阿格里人发出了激烈的呼声,这些开始因为紧张有些几乎都快握不住兵器的士兵,在这一刻却好像已经看到了财富在向他们招手,特别是当他们想到法国人因为到处劫掠如今富得流油,这些之前有很多还拿着锄头草叉在地里干活的士兵的眼睛里,就不由露出了贪婪热烈的光芒。
抢夺敌人的战利品,让自己变得富裕起来,这种千百年来伴随着战争而被视为发财捷径的**,在这一刻让阿格里人内心中充满了勇气,当亚历山大再次发出命令时,阿格里人开始从缺口向着车阵外涌去。
“保持阵型!”双眼紧盯着队伍,他清楚的知道战利品巨大诱惑固然会催发士兵们强烈的战斗**,但是贪婪却也会让人失去理智。
现在这些就他们作战的法国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当然,对这些法国人来说,一开始根本不会想到他们要劫掠的这个运粮队会是这么难以对付的敌人,但是在没有战斗之前,谁又会知道要面对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当心,步兵!”一个走在队伍前面的佣兵大声警告,与此同时,阿格里人已经看到一群法国步兵正蜂拥着向他们冲来。
“布阵!”
亚历山大的吼声在这一刻在队伍当中响起,同时始终紧跟着他的卡罗举起牛角号第一次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阿格里!”
一片呐喊从队伍当中爆炸般的响起,听到号角声阿格里人不由自主的像平时训练那样紧紧挤在一起,他们手里的长矛虽然杂乱却很密集指向前方,同时一双双紧张的眼睛紧紧盯着对面向他们冲来的法国人。
“持矛!”
随着又一声呐喊,最前面的十几个士兵立刻把长矛向前平伸,在成排的锋利矛尖不住抖动中,他们又听到了一声早已经熟悉的命令“火枪手就位!”
阿格里步兵们额头上溢出了汗珠,很多人因为紧张握着矛柄的手因为湿滑不由攥的关节发痛。
之前的战斗因为有车阵掩护,虽然残酷但是阿格里人却依旧没有真正体会到直面敌人的紧张,现在看着迎面而来的法国人,他们开始感到了真正的紧张和恐惧。
“稳住!”
汗水同样顺着亚历山大的额角流下,凝在下巴上然后落下。
阿格里人能不能真正面对敌人?
他们能在可怕残忍的绞杀中坚持下来吗?
亚历山大这时候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什么,可他知道总有一天都要面对这种考验。
既然无法躲避,那就只有迎面而上。
至少面前这些法国人看上去应该要好对付的多了。
亚历山大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当敌人冲到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时,他看到法国人的队形不但已经变得零散,有些人甚至脚下放慢了。
法国人胆怯了!
在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亚历山大不由自主的发出命令:“射击!”
正在前进的法国人看到了对面影绰晃动的人影当中突然闪起了一片火星,几乎同时密集的轰鸣响成一片。
黑暗中立刻传来惨叫,但是也响起了欢呼声。“是火枪,冲上去!冲上去!”
没有被打中的人有人喊了起来,因为躲过被射杀的幸运和对接下来杀戮的兴奋让声音显得颤抖。
火枪缓慢的射速和繁琐的装填,让这种虽然颇具威力,但一旦发射后就无法立刻重新使用的武器,在很多时候成了一种累赘。
即便是最愿意使用新式武器的将领,也对这种很多时候只能发挥一次威力的武器满心矛盾。
而对于面对火枪的军队来说,只要能从第一轮射击中活下来,接下来就是对敌人的屠杀。
因为除了笨重的火枪,火枪兵们能够自保的武器往往只有佩剑或是短刀。
“冲啊,杀了他们!”
再无顾忌的法国人呐喊欢呼着冲向敌人,追求荣誉与财富的**霎时压过了同伴被敌人杀死带来的恐惧,他们似乎已经看到了如羊群般被驱赶的火枪兵,和俘虏敌人为他们带来的丰厚赎金。
法国人疯狂的向敌人扑去,他们当中有些盾牌兵甚至扔掉了沉重笨拙的盾牌,只用双手挥舞着佩剑向对面似乎因为过于笨拙而无法逃跑的敌人扑了上去。
然后后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冲在最前面的同伴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可那叫声立刻随着一阵阵令人胆寒的“噗噗”声要么戛然而止,要么变成了更加凄惨的痛苦叫声!
“长矛阵!”
终于有人在被迎面而来的锋利矛尖刺中前发出了喊叫,这惊恐的叫声在后面依旧向前冲锋的法国人当中引起一片混乱。
之前为了能迅速逼近火枪兵已经彻底打乱的阵型在这一刻成了法国人的噩梦。
而阿格里人并不严密甚至更显混乱的矛墙,在这一刻却又成了法国人另一个更加可怕的梦魇,
一根根锋利的长矛胡乱的向前戳此,甚至有些阿格里人漫无目标的对着空气一边狂刺一边吼叫,好像是在恐吓一个根本看不到的敌人。
法国人试图重新聚集起来,他们一边大声喊叫一边来回奔跑,试图重新排成阵型抵抗这意想不到的矛阵。
但是夹杂在阿格里人长矛阵中的火枪却在这一刻再次让他们遭受到了可怕的打击。
因为惊慌而本能的拥挤在一起试图相互依靠法国人成了那些近在咫尺的火枪的靶子。
他们挤的是那么密集,这让阿格里人中最蹩脚的火枪手也只需要对准方向就能打中目标。
又是一片参差不齐的烟幕随着轰响在双方之间飘起,法国人当中立刻有人惨叫着向后栽倒,在阿格里人同样被敌人的的长矛刺倒的时候,法国人却以比敌人快的多的速度纷纷倒地。
但是法兰西的士兵无疑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哪怕这支军队只是一支防守关口的队伍,但是他们依旧在面临着敌人可怕打击的威胁下逐渐聚集起来,然后他们开始冒着长矛与火枪的双重威胁向敌人发起了反击。
长矛穿过长矛,利剑迅速突刺,法国人用他们的勇敢向敌人证明即便是面对意想不到的打击,他们依旧是难以击败的可怕对手。
一声惨叫从亚历山大不远处传来,一个阿格里士兵肚子被直接戳穿,从后腰上贯出的矛尖上还挂着几片撕扯掉的内脏,而那个士兵不停惨叫着,双手紧紧抓着小腹下的矛杆,直到对方被一枪打中惨叫倒地,他才向后栽去,而戳在他肚子上的长矛则随着他在地上不住扭动在空中剧烈的晃着。
又是一个长矛兵被刺倒,听着那人临死前痛苦的喊叫声,阿格里人中响起了惊恐的叫喊。
虽然只是瞬间交锋,而且显然依仗着阵中火枪的威力让敌人付出了更大代价,但是阿格里人当中却已经有人经受不住这惨烈的战斗。
有人开始畏惧的扔下武器掉头逃跑,而这种举动立刻引起了更大的混乱。
“阿格里人,稳住!”亚历山大奋力吼叫,他举起长矛毫不犹豫挤向前面,同时对着四周的人大吼“逃跑只能死的更快,稳住阵型!”
原本动摇的矛阵随着亚历山大的吼声为之一振,长矛兵们一边不住和心中的恐惧挣扎,一边不顾一切的向前胡乱戳刺,
就在这时,一声呼哨突然从法国人背后传来,那种特有的调子让阿格里人发出了欢呼。
如平地上掠过的狂风,冲击法国步兵的波西米亚骑兵穿透了最后一波已经被他们冲散的法国人,终于在这一刻到了。
看着挟带着可怕刀锋如旋风般从对面法国人身后掠过,只一下子就彻底打乱了法国人阵型的波西米亚骑兵,亚历山大慢慢垂下了手里的长矛。
他转过头,看向依旧被大伙照耀得通红的车阵另一边,看着那些已经越来越远的影子,亚历山大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那些黑影是法国的骑兵,在被波西米亚人不停的追逐却始终无法转身迎击的不利局面下,他们终于选择退出战场。
1496年10月4日,在布鲁依尼山谷地,亚历山大迎来了他的第一次胜利。
第九十一章 俘虏,战果,与赎金
格罗诺布子爵被带到亚历山大面前时,他正蹲在坐在一块石头上的索菲娅面前,擦去她脸上的污渍。
索菲娅身上的铠甲被硝烟熏的黑乎乎,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让她可以到处炫耀的华丽漂亮。这时候她伸着双手任由亚历山大用沾了水的布给她擦拭脸和手上留下的一块块的硝烟痕迹,然后时不时的忽然拦住亚历山大的手,向前探出身子微微撅起嘴唇,等到亚历山大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后,她就满足得笑嘻嘻的,然后才让他继续给她擦脸。
格罗诺布子爵就是在这种时候被带过来的,和他一起的还有他那个随从骑士。
子爵的情况不太好,肋骨上的伤势已经开始发作,他的脸上就好像喝了酒似的有些昏红,走起路来脚下也浮飘飘的,而他的眼神则来回飘忽,这让亚历山大一开始还以为这位自始至终都没发挥一点作用的法国贵族刚刚喝多了。
“我是格罗诺布的领主,我希望知道自己是成为了哪一位的俘虏,”子爵尽量让自己站稳些,他的头上流着热汗,因为一阵阵的眩晕,所以当看到索菲娅时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上帝我看到了什么,我一定是得病了,我现在很难受看什么都乱哄哄的,我居然看到了个穿着铠甲的女人。”
子爵说着还转身对身后同样一脸错愕的随从说:“看来我是要去见上帝了,我的眼前已经出现了幻觉,富朗索瓦看在我对你还不错的份上,你去一趟格罗诺布,告诉我的侄子现在一切都归他了,让他一定要遵守约定娶我的女儿,不要把她送进女修道院。”
随从其实也正满脸错愕的看着索菲娅,只是子爵的话让他又不住摇摇头,想要安慰一下可怜的大人。
但是看到亚历山大停下手,用饶有兴趣的目光看着他们,被叫做富朗索瓦的随从立刻大声说:“我的大人因为负伤在发烧,我希望您能让他休息,我的大人是格罗诺布子爵,他可以为自己付出足以和他身份相配的赎金。”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已经看出这位子爵情况不对,看着他头上不住冒出的汗水和虚浮脚步,亚历山大确定他是感染了。
在这个时代,感染就意味着死亡。
对一个死掉的子爵他可没兴趣。
“你可以照顾他,不过我希望安排好他之后能和你谈谈。”亚历山大对这些贵族本身没有什么兴趣,虽然知道从俘虏身上赚取一笔赎金是如今通行的发财手段,不过真正让他感兴趣的是法国人当下在北方的处境。
和法国人在布鲁依尼谷地发生的战斗完全是个意外,如果严格说起来连遭遇战都不算。
当法国骑兵被迫退出战场时,亚历山大没有让波西米亚人继续追击,或者说他很清楚也不能追击。
当战斗结束的时候,黑夜已经完全笼罩了布鲁依尼谷地,除了已经烧成了一堆灰烬的马车,整个车阵附近只有零散的火光不住闪耀,而四周不但谷地远处已经完全看不清楚,甚至连两边隆起的丘陵都已经被罩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这种时候对任何一方来说,发动进攻需要的不是勇气,而是足够多的愚蠢,甚至即便离得很远,波西米亚人都隐约听到了前面因为怕敌人追上来而仓促退去的法国骑兵中,似乎有人因为过于匆忙慌不择路,战马在黑暗中踏入了乱石或是被树枝绊倒,随着凄惨的嘶鸣,法国人慌乱的把同伴救起来,甚至来不及去结果了可怜的坐骑,就急匆匆的继续先前跑去。
这种时候波西米亚人就只是小心的攒在法国人的后面,当他们终于追上远处谷地的坡顶后就停下来,在上面远远目送着法国人向着远处昏暗的谷地深处匆匆逃去。
然后波西米亚人才发出一阵欢呼。
一场意外却收获颇丰的胜利,至少波西米亚人是这么认为的。
而当卡罗再次带着那个安排好了子爵,叫做富朗索瓦的法国人来见亚历山大时,他看到乌利乌正站在亚历山大身边用一支笔在一个下面托着个木支架的书写板上写着什么。
卡罗其实多少有点崇拜乌利乌,虽然乌利乌是个异教徒,可每次看到摩尔人拿着笔写写算算的时候,他都有种仰望的感觉。
至于马希莫,卡罗反而有点搞不清楚该怎么形容那位修道士,因为按照那个人说的话,他应该是位博学多才又虔诚清苦的神职人员,可卡罗却又不止一次的看到马希莫和那个讨厌的埃利奥特一样,先是把农庄里藏的酒喝了个够,然后他就带着农庄里的女人在草垛里钻进钻出。
“大人,我们这场战斗损失了25个人,还有4个佣兵”乌利乌小心的说“波西米亚人那里不知道,不过我们现在还剩下235个阿格里士兵和66个佣兵。”
亚历山大皱了皱眉,他没想到一次战斗就损失了这么多人,虽然因为是初战难免会出现大量伤亡,但是他却知道实际上他面对的法国人并不多。
看到富朗索瓦,亚历山大示意他到自己面前来,然后问到:“告诉我你们有多少人。”
年轻随从眼中露出了愤怒和羞辱,他认为面前这个比他年轻得多的那不勒斯人是在故意羞辱他。
富朗索瓦已经从卡罗那里知道了他的敌人都是些什么人,当听说这些衣着杂乱,面目肮脏的士兵居然是群第一次上战场的农夫时,年轻的随从骑士几乎楞在那里。
他甚至有些庆幸格罗诺布因为发烧正在昏睡,否则如果他知道自己居然是被一群初上战场的农夫打败,随从很担心他会经受不住这个刺激。
现在听亚历山大问起,面对胜利者,年轻的法国骑士却不得不用充满羞辱的心情回答:“我们有30个重骑兵和180名步兵,还有子爵大人自己从格罗诺布带来的10几个人。”
说到这,富朗索瓦提高了嗓音,他希望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庄重而又能让他保持起码的尊严。
“虽然我们成为了俘虏,但是格罗诺布子爵大人的家族是法兰西最古老的贵族之一,希望您能尊重子爵和他家族的荣誉,我想合适的仁慈不但丝毫不会有损您的威名,而且会让您得到法国人的尊重。”
“也就是说,如果我不能保证对子爵的尊重,在你们眼里我就是野蛮人了?”亚历山大的看着年轻随从问,见他舔着嘴唇似乎要说什么,亚历山大继续说“我记得在1415年的阿金库尔,英国人曾经做过件很血腥的事情,是吗?”
亚历山大的话让富朗索瓦的脸上霎时一片惨白。
对法国人来说,1415年发生在阿金库尔的与英国人之间的那场战役无疑是个可怕的噩梦,但是真正让法国人把阿金库尔战役视为梦魇的,并非是英国人引以为豪的长弓手们令人畏惧的箭雨,而是英国人对被俘的法国贵族们的可怕屠杀。
几百位贵族被英国国王亨利五世下令处死,这其中甚至包括奥尔良与波旁家族的公爵与伯爵,这件事让亨利五世成了令整个欧洲都为之憎恨与畏惧的刽子手。
年轻骑士的额头上溢出了汗水,可他不是因为发烧而是恐惧。
看到对方脸上露出了不安,亚历山大微微摆手:“不用紧张骑士,要知道我不是亨利,不过如果你认为我会听从你的抱怨也是不可能的,你们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我们可以为自己付赎金,”这一次随从回答的很干脆“我们也可以为被俘的所有士兵付赎金,只要您能保证让我们回到自己人那里,您可以放心的派使者去我们的要塞提出要求。”
“赎金是必须付的,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浪费在这里。”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之前已经从乌利乌那里知道了大致上这次战斗的成果。
和富朗索瓦说的数字差不多,乌利乌估计法国人的步兵大约在200人左右。
乌利乌之所以能知道这个,是因为除了骑兵,法国步兵几乎没有多少能逃掉的!
在波西米亚人与法国骑兵绕着车阵兜圈子的时候,亚历山大的阿格里人方阵第一次主动迎击了迎面而来的一支由法国步兵发动的并不成功的进攻。
虽然亚历山大很快就证明了一群没上过战场的农夫,的确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对手这一事实,但是当时从山坡右侧冲下来的波西米亚人及时挽救了堪堪即将崩溃的阿格里人方阵。
而在这之前,波西米亚人已经击溃了除了这支队伍之外的所有法国人。
最后的击溃是迅速的,被波西米亚人包围的法国士兵在战场上到处乱跑,但是他们显然摆脱不了轻骑疾奔的战马。
亚历山大还记得那些发现不妙试图向黑夜里逃跑的法国人被波西米亚人追赶着一直狂奔,可最终还是无法逃掉成了俘虏的情景,这也让他亲身体会到,重骑兵的时代似乎正在逐渐远去。
正因为这样,当乌利乌告诉他,几乎所有法国步兵都被俘虏时,亚历山大并没有感到太多的喜悦。
这场战斗中,真正发挥作用的,其实只有波西米亚骑兵。
是他们牵制甚至驱逐了法国骑兵,让敌人根本无法发挥如今这个时代最强大骑兵的威力,也是他们首先驱散了失去了骑兵支援的法国步兵使得法国人无法组织一场足够规模的进攻。
然后又是他们,在关键时刻袭击了最后一队法国人的背后,把阿格里人从崩溃的边缘拯救出来。
“路还很长啊乌利乌,”亚历山大饱含深意的对旁边的摩尔人说“看来你这次要冒险了。”
摩尔人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摇头说:“我觉得并不危险,除非那些法国人疯了,否则如果他们杀了我,他们的那位子爵老爷可就危险了。”说到这,摩尔人有点担心的看了眼亚历山大“老爷您不会为了赎金放了那个子爵老爷吧。”
看着摩尔人有些担心的样子,亚历山大不由微微一笑说:“放心吧乌利乌,对我来说你可比什么子爵老爷重要的多,我保证如果法国人敢动你一下,我就会让他们后悔的。”
“这我就放心了,”乌利乌立刻点点头,然后他舔了舔嘴唇“那么老爷,您准备让那些法国人付出多少赎金呢?”
“付多少赎金?”乔安娜愕然的看着站在面前的亚历山大,这时候的王后多少有点惨,她那辆已经被烧成了一堆灰烬的马车还在不远处冒着浓烟,王后这时候甚至只能坐在一块断了的车厢木板上,这让乔安娜觉得自己的尊严完全被那个可恶的阿格里来的乡巴佬践踏了,现在再听到亚历山大居然问她该找法国人要多少赎金,一股怒火霎时充斥她的脑门“阿格里的贡布雷,难道你不认为问我这种问题是对那不勒斯王后的侮辱吗。或者在你心目中,我就和那些商人一样?”
“陛下,您误会我了,”亚历山大嘴上说着,心里去很想撇撇嘴反问一句,难道还有比你更在乎钱财的吗“我只是希望能尽量补偿您,毕竟法国人的出现让您的财产受到了巨大的损失。”
亚历山大说着瞥了眼附近还在不停冒烟的那堆残骸,他这个动作立刻引起了乔安娜的注意,王后故作镇静的也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稍一犹豫略微压低声音问:“那么,你认为我们该为自己的损失找法国人要多少赎金?嗯,一万弗洛林金币,是不是少了点……”
一刻钟后,终于从乔安娜那里带着个大家都满意的赎金数字离开时,远远看着坐在木板上的那不勒斯王后,亚历山大不禁微微摇头。
那不勒斯王后乔安娜是个守财奴,亚历山大这么想着。
乌利乌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在拿到了由富朗索瓦代替格罗诺布子爵写的一封要求为他们和被俘的那一百多人的法国士兵支付赎金的信件后,摩尔人立刻跳上马背,在一个挑出来做向导的法国人带领下向着谷地深处前进。
直到这时,亚历山大才忽然想起来,这么久了,怎么没有见到纳山?
第九十二章 狂想与理想
纳山半蹲在一个倒在地上的法国骑兵身前仔细看着,这个骑兵是在刚刚开始冲锋之前因为战马被火枪击中堕马后摔断脖子死掉的。
可怜的法国人仰躺在地上,因为身子正好撞在一块石头上,整个人看上去好像个凸起的鼓包似的显得十分古怪,他的脑袋以一个不可能的形状歪向一旁,那样子让人看了就会知道绝不是活着的人能做到的。
法国人的铠甲已经被波西米亚人剥去,甚至连里面穿的稍微好点的衬衣都被剥走了,所以他现在就那么光着上身,在火光下,他的皮肤看上去有着大片大片的淤青,那是死前撞在地上时留下的伤痕。
远处已经有人在挖墓穴,战争结束后埋葬双方战死者的尸体,这是胜利一方的义务。
当然这么做与其说是仁慈怜悯,不如说是害怕会出现瘟疫。
尽管已经过了一个多世纪,但是黑死病依旧让欧洲人闻风丧胆。
波西米亚人很勇敢也很贪恋,他们会剥走死者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甚至是哪怕一根皮带或是看上去还能穿的靴子。
这个法国人还算幸运,他的裤子保留了下来,不过这倒不是波西米亚人可怜他,而是这个人似乎得了某种很不体面的病。
法国人在占领那不勒斯期间大肆的花天酒地和胡作非为固然给那不勒斯带来了劫难,可法国人自己也为这种举动付出了代价,据说因为秽乱的生活,很多法国士兵得了性病,这给查理的军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甚至一度法国人因为缺少健康的士兵连续输掉了几个很关键的战役。
甚至就是在福迪诺战役中,法国还有一位将军因为身染隐疾居然在国王面前就那么直挺挺的摔下了马,这让当时已经精疲力竭的查理几乎气的发疯。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纳山回头看到走过来的亚历山大。
“小伙子,我应该祝贺你的胜利,”纳山对亚历山大说“这场胜利足够你吹嘘一段时间了。”
“是你的胜利,”亚历山大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我的阿格里人真正面对法国人的时候只坚持了那么一小会就差点崩溃,我到现在还在想,如果波西米亚人来得稍微晚一点,也许我可能就要死了。”
“不要这么沮丧年轻人,”纳山安慰着亚历山大“你带领只是一群农夫不是真正的士兵,而波西米亚人骑在马上的时间比你在地上走路的时间还要多,相信我,见过血之后的农夫只要不死就会变成有用的士兵,到那时候他们对你就有用了。”
亚历山大有点意外的看着纳山,他倒是没想到纳山会忽然安慰起他来,之前他可是一直在无情的讽刺阿格里人。
“别这么看着我,我可不是在说假话,”纳山说着眼中掠过一丝透着兴奋的光,他好像在犹豫却似有点顾忌,直到亚历山大默不作声的看着他,就等他开口,他才用掩盖不住兴奋的语气说“年轻人,你不觉得这是个机会吗?”
“机会?”
“对,机会,”纳山脸上露出兴奋的样子“我注意到那些法国人了,除了骑兵他们的步兵就是一群任人屠杀的羊羔,而且就算是他们的骑兵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说着从地上捡起根树枝,挑开那个法国士兵的裤子,看到亚历山大露出的恶心神情,吉普赛人哈哈大笑起来“看到了吗小伙子,这些法国人就和穿上了衣服的稻草人一样,看上去很威风可实际一碰就倒。”
“可就是这些一碰就倒的家伙,险些把我的人杀个精光。”亚历山大苦笑一声,之前法国士兵给阿格里人造成的威胁让他无法忘记,虽然就如纳山说的只要不死就会变成有用的士兵,但是这场战斗还是让亚历山大不由开始重新考虑法国人,或者说是当下所有正在意大利半岛上的各**队的实力。
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会和谁成为敌人。
“这可不像你,难道就这一次就让你畏惧了?”纳山有点奇怪,他当然不清楚亚历山大心里在想什么,见亚历山大经过这次战斗自信心似乎大为动摇,纳山就摇起了头“如果你只有这点能耐我真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毕竟如果你肯老老实实的和索菲娅回家过日子也不是什么坏事。”
亚历山大看着纳山,他知道这个看似耿直的吉普赛人其实比很多人都狡猾的多,虽然这种狡猾不会用在他的身上,可他还是警惕的问:“你要说什么纳山,我看得出来你一定在打什么主意。”
“不是在打主意,是想着怎么发财,小伙子你不觉得有个那么好的发财机会在等着我们吗。”纳山揽着亚历山大的肩膀往营地慢慢走,这时候除了远处负责警戒的波西米人,所有人都已经重新聚集在营地里,一阵阵痛苦的惨叫声随风飘来,这让亚历山大不由微微打了个哆嗦。
无数的战争史诗总是在不停讴歌战争的壮美和胜利者的荣耀,但却都有意无意的回避战争带来的灾难和随之而来的各种可怕后患。
死人可能引发的瘟疫,伤者因为得不到有效救治几乎无法幸免的厄运,这一切都让亚历山大深深体验到了活在这种时代面对命运时的渺小与无奈。
反而是纳山,当看到焚烧尸体的火堆时,眼中却跳跃起了阵阵兴奋,如果不是知道他应该是从这些死人身上发现了什么,亚历山大甚至可能会怀疑他是不是有些疯了。
不过接下来纳山的话,立刻让他觉得自己这个老丈人果然还是疯了。
“从这里到罗马会有多远?”纳山兴奋的问,不等亚历山大回答他就自己继续说:“只要翻过这片谷地就是了,我去过罗马,虽然走的不是这条路可我知道我们距离罗马已经不远了。”
看着亚历山大还没有明白过来似的样子,纳山干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你不觉得这是个机会吗,这些法国人是这么弱,甚至连你的这些农夫都能抵抗他们那么久,如果是面对一支军队他们肯定是一击即溃的,难道你没想过成为第一个冲进罗马城的人?”
亚历山大愕然的看着纳山,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位老丈人,会冒出这么个疯狂到了极点的念头。
进攻罗马?这也太疯狂了吧!
不说以自己手头这点兵力,要进攻由法国人守卫的城高壑深的罗马城是多么好笑的想法,只要想想莫迪洛的目的就知道,如果莫迪洛知道自己违背他的意愿进攻法国人,不说那位便宜舅舅是不是会支持他,他们之间看似亲密实际异常脆弱的关系瞬间就会彻底破裂。
而亚历山大现在还需要与莫迪洛保持如今这种虽然相互猜忌,却又能相互利用的关系。
更何况,这根本就是不现实的!
不说自己带着这么一小群连真正的士兵都还算不上的农夫去进攻经历过百年战争洗礼的法国人,甚至只要想想罗马城那令人生畏的深厚城墙,亚历山大就觉得纳山的脑子似乎出了问题。
“你是不是认为我疯了?”纳山有趣的看着亚历山大“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也还没疯到以为就凭你那些人就能做成这件事,”说到这纳山看看远处黑暗中不时隐约晃过的影子眼睛微微眯起来,那样子让亚历山大不由想起了索菲娅每次要做什么时都会有的那个样子“就是波西米亚人也不行,罗马城的城墙太厚了,如果没有几万人根本无法攻破那座城市。”
“所以你就不要再去想那些没有意义的事了,”亚历山大暗暗松口气,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怎么就真担心纳山的那些荒诞想法了,毕竟这比纯粹的异想天开还要好笑“我们在等着法国人送赎金来之前最好先做好准备,防止他们出尔反尔。”说着亚历山大看看纳山“如果你愿意帮我训练一些那些阿格里人我会感激不尽的,而且我可以为这个付报酬。”
“你能付给我多少报酬?”纳山有趣的看着亚历山大“我觉得你不像个加杰人的领主倒像个商人,虽然我也不喜欢那些奸诈的商人,可和贵族比起来商人好多了。”
“我的报酬肯定会让你满意。”亚历山大笑了笑,然后他压低声音对纳山说了句话。
吉普赛人总是挂着满不在乎笑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看看亚历山大,看到他再次点头确定之后,纳山突然一把抱住亚历山大不住拍打他的后背,在亚历山大被拍的脸上发紫时,吉普赛人兴奋的大声喊:“就这么说定了,我为你训练那帮农夫,你现在就去告诉索菲娅这个好消息,小伙子我现在有点喜欢你了。”
然后他又停下来,用略带点不甘的口气问:“你真不考虑去碰碰运气?罗马城里可到处都是富得流油的家伙啊。”
亚历山大用力从纳山怀里挣脱出来,他真有点不明白怎么这对父女都好像参孙附体似的。、
他坚定的摇摇头:“我觉得这不是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就如你说的,你帮我训练士兵,我去准备一场属于我和索菲娅的婚礼。”
“好吧随你,”纳山无奈的摆摆手看上去有点兴趣索然,但是当亚历山大转身离开时,吉普赛人回头向着黑暗中罗马的方向看了看,双眼再次习惯的眯了起来“不过,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纳山低声自语着。
回到营地时,亚历山大远远的就看到索菲娅正对着支在架子上的盔甲出神。
盔甲已经重新擦拭过了,看上去漂亮华丽光泽闪耀,和四周到处都是乱糟糟一切显得很不协调,不过索菲娅却好像不太满意。
亚历山大走到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顺着她有些恼火的眼神看去,亚历山大却霎时冒出一身冷汗。
盔甲的紧贴胸腹的地方有一道很明显的划痕,亚历山大看不出那是被剑砍的还是长矛刺过的痕迹,不过那道划痕从胸腹部位一直划过肋下才边淡消失,一想到索菲娅竟然遭到过这么可怕的一击,亚历山大原本想要告诉她个好消息的心情一下子没有了。
他不由用力紧紧搂住索菲娅,同时在她耳边急促的说:“听着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许再上战场了知道吗,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让人把你捆起来。”
索菲娅似乎有些不高兴的皱了皱眉,然后眉梢舒展,微笑着抬起头踮起脚尖,在亚历山大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这就对了,”亚历山大又用力揽了揽女孩的肩膀“以后你只要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索菲娅再次抬起头,她伸出双手揽着亚历山大脖子,把嘴唇微微送上去,感觉到女孩柔软唇瓣的温柔,亚历山大不由伸手把她身子抱了起来。
可当他要再次亲吻时,索菲娅却忽然把头向后一仰,同时双手搬着他的脸,让他不得不扭头看向挂在架子上的铠甲。
“啊~”
索菲娅发出个略带甜腻的单音。
亚历山大的脸一下垮了下来。
“啊?”
她立刻再次发出更大的声音。
亚历山大坚持着摇摇头。
“啊!~”
最后她的声音已经有点尖利,而且一双眼睛也开始危险的眯了起来。
“好吧,我让人给你修补一下,保证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亚历山大终于无奈的点点头,看到索菲娅立刻眉开眼笑的高兴起来,他不由心中苦笑。
看来娶个虽然不会说话,可只要一个音节就能表达一切的老婆更麻烦啊。
亚历山大在心里暗暗摇头。
卡罗正带着几个人兴奋的在营地里跑来跑去。
战争除了给大多数人带来毁灭和死亡,也给很多幸运者带来了机会和财富。
而每一个活下来的人,似乎都认为自己是那个会最终得到眷顾的幸运儿。
胜利带来的丰厚战利品,让阿格里人似乎看到了财富正向着他们招手,平时做为农民得到的回报和眼前的战利品比起来瞬间变得微不足道。
何况还有波西米亚人做为榜样。
在这次与法国人发生的战斗中,波西米亚人起到了关键作用,这让他们也得到了让阿格里人羡慕眼红得更大份的战利品。
卡罗也很羡慕那些波西米亚人,不过和战利品比起来,他更羡慕波西米亚人得到的那些铠甲。
有几个法国骑兵没有能逃掉成了俘虏,波西米亚人毫不客气的把他们扒得精光,除了他们随身带的钱财,那些漂亮的铠甲成了最值得炫耀的东西。
卡罗也希望能拥有那么一身铠甲,哪怕他知道这实在是个奢望。
虽然亚历山大迄今为止除了早先的那批波西米亚人,还没有属于他自己骑兵,但卡罗知道他是没有机会穿上那么一身铠甲的。
这除了因为出身底下让他不敢奢望,更大的原因是他家里穷。
骑兵是要自己担负战马和战备的,这种自古以来就流传下来的规矩彻底断绝了一些穷人跨上战马驰骋疆场的梦想。
很难想象一个穷得要整天为吃饭发愁的人家能供养得起一匹用来作战的战马,而有些骑兵甚至需要两匹马。
卡罗羡慕的看着波西米亚人,看着他们驱赶着几匹背上驮着刚剥下来的整副盔甲的战马向自己这边走来,卡罗重重的吐了口气。
也许自己该和那些同乡们一样,老实的为领主老爷当兵,仗着运气还不错的时候多积攒些战利品,这样等回家之后就可以请求领主老爷多赊一块地给自己,那样再过些年,说不定自己也可以有一份能传给自己儿女的产业了。
卡罗这么想着,脸上露出了憧憬的微笑,他觉得这么想才没有错,至于说拥有自己的战马和铠甲,甚至成为一个令人仰慕的骑兵,这些都太不现实了吧,还是醒醒吧。
卡罗这么自嘲的提醒自己。
“卡罗?你是卡罗吗?”
那几个已经走近的波西米亚人中的一个忽然停下来问。
“我是,你们有什么事?”
卡罗眼中闪过一丝警惕,虽然和这些波西米亚人一起战斗,但是卡罗却并不信任他们,这主要还是因为波西米亚人总是喜欢惹是生非。
“阿格里河北边农庄的卡罗?”对方又问了一句,看到卡罗点头,波西米亚人就嘟囔了一句“那就是你了。”
说完,这个波西米亚人把手里牵着的战马缰绳生硬的塞进卡罗的手里。
“给你。”
“这是什么?”
卡罗愕然的看着手里的缰绳,不解的问。
“这是你的马,还有你的盔甲。哦,还有这个。”波西米亚人从马鞍上摘下柄样式古怪的剑,抽出来随手扔给卡罗。
这是把分量不轻,比一般的骑兵剑都长些,可又比双手剑短些的武器,虽然是剑,但却只有一面开刃,另一边则打造得边刃浑圆。
更奇怪的是,这柄剑的剑锋椭圆而又细长锋利,可以看出完全就是为了刺杀敌人而设计。
“这是怎么回事,我没有买你们的马和盔甲,我也买不起。”卡罗警惕的看着这些波西米亚人,似乎他们摇身一变已经成了强买强卖的奸商。
“我不知道,如果你是阿格里河北边农庄的卡罗那就没错了,是纳山队长让把这些东西给你送来的,”波西米亚人不耐烦的摆摆手“好了,现在东西你已经收到,我也该回去喝酒了。”
卡罗错愕的看着转身就走的波西米亚人,一时间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在做梦。
直到战马低鸣一声动动脑袋扯得他手里的缰绳一紧,卡罗才清醒过来。
我是骑兵了?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卡罗就再也抑制不住兴奋发出了欢呼。
远处的亚历山大听到了卡罗的欢呼声,看着迫不及待跳上马背的猎人,亚历山大轻轻一笑。
他希望自己这笔钱没有白花,虽然价钱多少贵了点,但是他依旧决定走出这关键的一步。
刚刚一战中,骑兵给他带来的震撼始终在心中萦绕不去,不论是法国骑兵那似乎可以摧毁眼前一切的气势,还是波西米亚人如狂风掠过般的惊人破坏,都让亚历山大亲身体会到了骑兵的巨大威力。
拥有自己的骑兵,这是亚历山大现在最迫切的理想。
而这个理想,就从一个叫卡罗的阿格里农庄的猎人开始。
第九十三章 条件与诱惑
乌利乌在第二天的早晨就回到了营地,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个看上去大约50来岁的老头。
当乌利乌报告说这个人是格罗诺布子爵的管家时,亚历山大大约已经明白了这个人的来意。
果然,子爵的管家是来商量关于主人的赎金的。
乔安娜提出来的一万佛洛林金币的赎金显然是不可能的,亚历山大很清楚不论是子爵本人还是他那些士兵,都不会缴这么一笔钱的赎身。
这不是一场真正关键的战斗,而子爵也并非如他自己吹嘘的那样是什么要紧人物,即便格罗诺布家族早年间也许曾经辉煌过,可现在看他的样子,应该也不过众多被查理带来的法国贵族当中的一个。
如果真是什么大人物,这个时候要么早已经跟着查理回了法国,或者应该是在罗马,而不是在布鲁依尼谷地这种地方。
“我的主人需要得到照顾,”管家在见到子爵之后立刻提出要求“难道你们看不出来他已经得了热病吗,你们为什么还不为他放血,这是要害死他吗,如果我的主人死了你们不但得不到一个弗洛林,更是会成为整个格罗诺布家族的敌人。”
说着老管家不顾一切从腰上拔出带着用来割肉刀子就要往躺在毯子上的主人手腕上比划,如果不是亚历山大及时让人阻止,也许不等他收到赎金,这位老管家就为格罗诺布的某位继承人剩下一大笔赎金了。
亚历山大有点无语的看着气呼呼瞪着他,颇有点把他视为仇人的管家,一时间还真有点分不清楚他究竟是要救他的主人还是要借机会把他咔嚓掉了。
放血,这种自古以来就流传下来的方式,即便是在过了两个世纪之后依旧还会被人用来医治很多病症,只是究竟这种方法能救活多少人,却完全要看病人自己的运气了。
热病要放血,寒症要放血,甚至连很多明明八竿子打不着的病症都要用放血来解决,在人们眼中,似乎血液的存在就是一切疾病的来源,只有看着那殷红的液体从身体里不住流淌出来,才能驱赶走可怕的病魔。
甚至在亚历山大自己的营地里这种事也正在发生。
尽管亚历山大已经命令人烧水和把能用的布匹都找出来浸泡消毒,同时命令把所有携带的酒水都拿出来,可伤者能够得到的救治依旧微乎其微。
这让他不得不找那些波西米亚人,在答应给他们更多的一些战利品后从他们那里搜集来了所有的酒。
用烧红的刀子烧烫裂开的伤口,尽量用浸过热水的手巾擦拭满是泥污的身体,亚历山大命令必须让伤员尽量呆在还算干净的地方。
虽然他这个命令在很多人看来实在是有些不知所谓,但是却被他出乎意料的强硬征服了,以致当有一个原本很勇敢的士兵随手把一条很脏的毯子盖在受伤的同伴身上被发现后,立刻挨了一顿鞭子。
“我不要求你们能让伤员像住在城堡里一样舒服,但是如果因为肮脏和怠慢让他们送了性命,这就是我不能允许的。”
亚历山大不厌其烦的对所有人这么解释,他也知道这么做起不了什么作用,或者说在当下这种时候,也根本没有办法能帮助更多,但是他还是无法容忍那种纯粹是因为愚昧而送掉人性命的勾当。
而且对亚历山大来说,这些伤员对他并不是负担也不是累赘,而是一笔无法估量的宝藏。
在战火纷飞的时代,有经验的士兵就是一笔财富,而很多刚刚走上战场的新兵,却往往还不等成为经验丰富的老兵就已经丢了性命。
这样一来,拥有一支有着大多数作战经验士兵的军队,就成了所有君主和将领的奢望。
将军们总是希望能有一支勇敢而且不会因为恐慌轻易崩溃的军队,而很多战斗的胜利,与其说是在战场上一次杀掉了多少敌人,不如说是在击溃对手之后的追击当中逐渐实现的。
而是否能尽快击溃对手,往往就要看双方士兵在面对敌人时哪一方跟能坚持下去。
亚历山大是不相信所谓年轻冲动的勇敢的,从阿格里人初次战斗的表现他就更明白自己这种想法没有错。
最开始的血性勇气往往在见到可怕杀戮的一瞬间烟消云散,甚至越是极度渴望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人,当看到自己只是这场杀戮中微不足道,随时可能都被人杀死的棋子时,那种幻想的破灭越会导致他们的崩溃。
正是所谓只有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才会赞美战争。
所以亚历山大决定尽量保住那些伤员的性命,对这些已经经历过血与火的士兵来说,虽然他们依旧还说不上是老兵,但是至少这些人已经知道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子。
“不要吝啬钱,”亚历山大这么吩咐一边休息一边吃东西的乌利乌“找王后的随从,从他们那里买更多的布匹和绸缎然后放在热水里蒸煮,要保证每个人都用干净的布包裹伤口,还有能吃上干净的食物和水。”
“这个您放心大人,”摩尔人喝了口汤之后就扔下盘子站起来“我这就去办,不过您准备怎么处置那位子爵呢?”
“我还是决定放了他,而且我也不会找他要太多的赎金。”
亚历山大的话让摩尔人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主人会在那个法国人身上狠狠敲上一笔的,可现在看来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了。
亚历山大来到给格罗诺布子爵搭建的临时帐篷时,正看到他那个管家正坐在主人身边不住说着什么,虽然他们说的是法语,可从他时不时的说出“贡布雷”这名字时,亚历山大也能猜到他是在抱怨自己。
子爵脸色依旧不好,每每呼吸的时候他都会因为疼痛发出呻吟,他脸上的汗水依旧很多,晕红没有消去,在管家说个不停的时候,他甚至一度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只是当听到声响后,他又睁开了眼,看到亚历山大,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虽然子爵情况不好,亚历山大并不可怜这位俘虏,不说这场战斗原本就是他带来的,最主要的是亚历山大觉得自己吃亏了不少。
他的方阵甚至还只是雏形,阿格里人更是连成为一名士兵的过程都没有体会到,就要面对忽然而至的法国人,这让亚历山大现在回想,甚至有些奇怪自己是怎么幸运的活下来的。
如果卡罗回来报信的时间再晚点,如果波西米亚人的支援稍微迟缓,或者是那些面对法国人步兵的阿格里人崩溃得再彻底些,也许躺在这块毯子上的就是亚历山大自己了。
或者干脆会更糟糕些,他的第二次生命就断送在这片谷地里了。
“你要为自己付出赎金,”亚历山大不想浪费时间,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过我因为需要继续赶路,所以不可能带着你直到你在格罗诺布的家人给你送来赎金再释放你,所以我现在提出其他条件。”
子爵抬头看着亚历山大,因为发炎他有些昏昏沉沉的,可他还是尽量点点头:“你说吧,我会遵守做为贵族尊严的信用。”
“让你在布鲁依尼谷地的军队给我们让出道路,同时要用你们的战马和装备做为对我们的补偿。”
“你要解除我的骑兵的武装吗?”子爵忽然变得激动起来,他想从毯子上爬起来却没有力气“这不可能,我不能接受。”
“如果那样我就只能让波西米亚人向你的营地发起进攻了,”亚历山大面无表情的说“也许你认为波西米亚人不能攻下你的营地,但是他们可以不断的骚扰,而且能截断你们的出路,我已经知道你们会从营地里出来就是因为你们的粮食已经不多,我相信只要我不住的骚扰,你们总会有断粮的一天,而我有的是粮食完全可以等到你的人坚持不下去。”
格罗诺布子爵喘着粗气看着冷漠的低头望着他的亚历山大,除了不停的喘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子爵知道亚历山大的确抓住了他的弱点,甚至是卡住了他的死处。
联军虽然没有进攻罗马城,而是咬着查理的主力不顾一切的冲进了北意大利,甚至那种气势颇有点要继续一路向西,直接越过皮埃蒙特打进法国本土的意思,但是对罗马附近的法国人他们也并没有放松丝毫。
为了防止罗马法军从背后袭击,联军留下了一支数量颇为可观的军队监视着罗马方面的法**队。
而让法国人最为恼火的,是罗马人似乎也变得不那么老实了。
当查理一举进军米兰,随后挥军直指佛罗伦萨时,整个亚平宁半岛上的所有君主都被法国人的可怕吓到了,那时候几乎所有城邦的领主都是老老实实的。
当查理进入罗马,从忍气吞声的亚历山大六世手中接过那不勒斯王冠时,几乎没有人相信还能战胜这个可怕的敌人。
但是查理最终还是败了,他被由众多国家组成的联军打得一路败退,最后不得不抛弃他的军队独自逃回了法国,这么一来那些被他扔下来的军队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没有人愿意再为法国人提供补给,甚至连原本很多与法国人关系很好的贵族也变得态度暧昧起来。
当然法国人并没有饿肚子,但是如果遭到了围攻就是另一回事了。
特别是如格罗诺布子爵那种守卫罗马外围的法**队,如果他们的营地遭到围攻,很快就要面临断粮的危险。
特别是在见了波西米亚骑兵的威力后,子爵很难想象即便营地里派出骑兵又该怎么对付。
波西米亚人完全可以用不断的骚扰拖垮法国骑兵,然后在他们精疲力竭的时候杀回来。
而如果自己的军队直接进攻这些那不勒斯人的车队呢?
这个念头只在子爵头脑中闪过一下就消失不见,不说如今自己不在,营地里是否还能派出军队这么做,只要想想自己还在对方手里,子爵就暗暗祈盼自己那些手下,千万别干出这种蠢事来。
“你还能提出其他条件吗,这个我无法接受,我愿意为我和我的士兵付更多点的钱。”子爵压低声音问,他觉得胸口有点堵,这不只是因为伤势,还因为亚历山大提出的条件。
如果只是要求赎金,虽然有些屈辱但是子爵还能接受。
但是亚历山大要所有法国骑兵的战马装备,这就让子爵感到了巨大的羞辱。
而且他很清楚,如果自己答应了这个条件,即便被释放也已经颜面尽失,这是他怎么也不能接受的。
亚历山大轻轻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个条件的确有些太过苛责,但是他依然提出来是有原因的。
法国骑兵的勇猛给了他很深的印象,虽然被波西米亚人驱逐,但是却并不意味着法国骑兵就不行。
相反,只要想想一百多人的波西米亚骑兵也只是把20多个法国骑兵赶出了战场,而没有能做到重创,更不用说是歼灭,就可见法国骑兵是如何的强悍。
可以说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多少军队能和法国骑兵正面对抗。
这不但让亚历山大对组建骑兵产生了浓厚兴趣,同时也开始有了某些想法。
而要建立一支骑兵所需要的花销固然惊人,要筹集起足够的战马装备就更是要费时费力,而亚历山大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只这一件事。
现在有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出现在面前,亚历山大觉得不能轻易放弃。
利用法国人的装备组建属于自己的骑兵,这怎么看都是很划算的。
另外亚历山大很清楚他带领的这个车队看似壮大,可实际上却是空有外表。
自己如果想进入罗马,就必须要经过布鲁依尼谷地法国人的营地,如果这个时候法国人突然发动袭击,那么等待他的就是一场灾难。
而一支被解除了骑兵武装的法**队,威胁就会少得多。
“我的条件就是这些,”亚历山大低声说“如果你觉得无法的接受,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个足以保住尊严的机会。”
“你说什么?”子爵的眼睛睁大,虽然不认为这个那不勒斯人会提出什么好建议,但他还是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哪怕这样让他又感到一阵疼痛。
“你们不是缺少粮食吗,”压力山大的声音很低,听上去倒像是在发出诱惑的魔鬼“我可以为你的人提供足够多的粮食,但是这需要你们用钱买。”
第九十四章 去罗马
格罗诺布子爵站在堡垒前的空地上,看着逐渐远去的运粮队,在他身边,一群士兵正用小木车往堡垒里运着一车车的小麦,一阵寒风吹来,子爵不由发出轻轻的咳嗽。
旁边的随从骑士要想扶他,却被子爵拒绝了。
回头看看身后并不高大的堡垒,这里是查理国王命令去年命令临时建造起来的,是罗马守军外围警戒的一部分。
可现在看,子爵觉得这就是个讽刺,一群明显是刚上战场的农夫却打赢了法国的军队,这让他觉得似乎法国人的光荣正在慢慢褪去。
再透过敞开的大门看看里面一群正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他的人,子爵开始觉得这个冬天要不好过了。
“也许我做错了,”格罗诺布子爵像是自语又像是问旁边的人“现在我的荣誉没有了,格罗诺布家族要在我手里彻底衰落了。”
“可至少您让我们有了吃的,”随从安慰着子爵“据说罗马的军队并不比我们好过,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子爵点点头,他也早已经听说了关于罗马那边发生的一些事,这也是之前他带人离开堡垒的原因,除了巡逻谷地,他当时还希望找到能供堡垒里的人生活的粮食。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粮食会是用这种方式得到的。
不到三十匹战马和一大批装备,换取了他的自由和身边这批看上去够他们吃上一段时间的粮食。
“也许不需要这么多,”子爵忽然自嘲的一笑“大概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既然这样我们还可以少付出些马和装备。”
随从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同样看向远处已经快消失不见的队伍。
在队伍的后面,隐约可以看到波西米亚骑兵在两次警惕的断后护卫着,这也是为了防备堡垒里的法国人趁机袭击。
随从忽然有些莫名悲伤,他并不是为那些战马和装备感到惋惜,甚至也不全是为身边看上去糟糕到家的子爵,不知怎么,随从有种感觉,似乎属于伟大的骑士时代随着那些战马的离去,也正慢慢远离他们的身边。
清脆的马嘶从远处响起,亚历山大看到卡罗正纵马从队伍侧面奔过,然后很快消失在了前面的丛林里。
再回头看看,亚历山大露出了个微笑。
身后的粮食的确少了点,但是那些马车上却堆起了其他的东西。
布鲁依尼谷地的这些法国人其实是“很穷”的,当亚历山大提出要他们用2000杜兰特买下他们需要的粮食时,不论是子爵还是他的随从或是那个看上去很油滑的总管都露出了吃惊的样子。
很显然法国人认为2000杜兰特是一笔大得让他们无法承受的的数目,然后在双方一阵讨价还价后,亚历山大也不得不做了些让步,最终双方以1400杜兰特的价格成交,这要比亚历山大要的价低了不少,而且让亚历山大有些郁闷的是,即便这样法国人还没有现金。
法国人用来支付的是羊皮,绒毯,首饰,一批餐具,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劫掠来的画作和大理石雕像。
阿格里人把车上的粮食搬下来好腾空马车,然后看着这些东西装了满满几车之后才算完事。
整个过程时间不短,而波西米亚人始终警惕的监视着堡垒里的法国人。
为了让那不勒斯人安心,骑兵们的战马是提前就交出来的,这让法国人那边似乎还引起了一阵骚乱的,虽然不知道他们最终是怎么解决的,但是亚历山大能看出这件事对子爵来说应该影响不小。
只是这并不能动摇亚历山大的决定。
解除布鲁依尼谷地法国骑兵的武装,这是他在离开你这个地方前,保证自己的人不会再遭受袭击的唯一办法。
看着身后那些马车里的战利品,亚历山大知道很多的眼睛已经红了,而他也并不是个吝啬的人,更知道要想让一支军队保持旺盛的士气应该需要什么。
亚历山大有点感叹,不论是在几百年前或是几百年后,要想调动起军队的士气都并不困难。
两百多年前,乌尔班教皇只用一通慷慨陈词的讲演,就让欧洲人自备武器,自带干粮的红着眼的发动了大大小小十几次对萨拉森人的圣战。
而将来,随着民族国家的兴起,只要扯出爱国主义的大旗肯定就会有无数人自愿走上战场。
但是现在却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的。
雇佣兵的兴起让战争变得充满了商业味道的铜臭味,每场战争的背后都是雇主与佣兵之间斤斤计较锱铢必较的讨价还价,而这种完全用钱“买”来的战争,其结果往往就可想而知了。
佣兵们自然不会为了一个暂时的雇主拼命,那些佣兵的队长更不会甘心把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队伍为了某个人赔个精光。
所以至少在佣兵盛行的亚平宁半岛上,战争往往变成了一种儿戏般的东西,经常出现花高价雇来佣兵却在战场上和敌人的佣兵见了面后忽然聊起闲天的事情,哪怕是那些较为敬业的佣兵队伍,也往往为了保存实力不肯真的卖力气干活。
还是要组织属于自己的军队啊,亚历山大这么琢磨着。
亚历山大知道自己不会走依靠佣兵的路子,就如同虽然波西米亚人用的很顺手,但是除了当初愿意留在阿格里定居的那些波西米亚人,他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给纳山的那些波西米亚骑兵一样。
当然,亚历山大也没想过要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法国骑兵。
这不止是因为他知道以他的财力根本就养不起这么一支军队,甚至即便是整个欧洲任何一个国王也不可能供养那么一支骑兵。
法国骑兵的强大和规模的是来源于他们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骑士阶层,这些自备战马装备的骑士们整天除了打仗什么都不做,而这么一大群不是生产却每天都要消耗大批粮食鱼肉的家伙,是靠着他们各自大大小小的领地,而不是他们的君主养活的。
亚历山大显然是拿不出这么多地的,他可以用较为廉价的土地供养一批波西米亚人,这就已经是他的极限,如果要他供养一支法国骑兵,亚历山大相信的不需要别人算计,他自己的人很快就会把他吃垮的。
不过除了财力不允许,更重要的是,亚历山大清楚的知道,辉煌了几个世界,曾经横行欧洲的骑士时代即将结束了!
武器的变化,战争的发展,一切都在预示着骑士时代终结的序幕已经拉开,甚至早在将近一百年前的阿金库尔,英国人就已经用由乡下农夫组成的长弓手的密集箭雨证明了在经过严密组织的军队面前,法国贵族老爷们的长矛重甲就是个悲剧的事实。
而火器的出现,让即便是最保守的将军也明白了即便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兵,也有可能在远处就轻易杀死一个出身高贵,全身披挂的勇猛骑士。
这是个正在发生着巨大变革的时代。
不论是军事还是艺术,也不论是诠释信仰释还是创造财富,甚至是整个旧世界的版图都在被不停颠覆,又在不停的创新当中迸发出崭新的火花。
亚历山大拿过带在身边本子开始写起来,他需要把这些想法和记忆中某些可能实现的东西都记录下来,也许现在看来没有用,但是将来呢……
卡罗一次次的出现在队伍前,而且他也开始带着那些之前的阿格里猎人,这让亚历山大觉得这个猎人还是很明白该怎么做的。
被分配安排成几个梯次的斥候游骑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队伍四周的警惕,亚历山大没有派出波西米亚骑兵,除了是为了借机训练卡罗他们作为斥候,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每个波西米亚人都随时保持良好的状态,一旦发生战斗,他现在还指望不上阿格里的火枪兵们。
乔安娜的随从出现在马车旁边,他很小心恭敬的对亚历山大说陛下“请大人过去一下”。
布鲁依尼谷地的战斗产生的影响很多,其中之一就是乔安娜对亚历山大态度的改变。
乔安娜并不在意亚历山大把粮食卖给法国人这件事,事实上一边交战一边有生意往来并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特别是如亚历山大这种虽然拥有了阿格里的领地,但是严格说起来却是个西西里人的身份来说,他的行为在很多人看来,并没有让人觉得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
当然,如果亚历山大把运往北方的所有粮食都卖给法国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至于现在,乔安娜甚至觉得这个西西里来的乡巴佬还不是那么蠢。
“也许我可以把一些事情安排给这个人。”乔安娜是这么打算的。
乔安娜所谓的一些事情,是她希望在进入罗马之后不会受到法国人的骚扰。
说起来这有些奇怪,乔安娜要进入的罗马,如今正被曾经占领并且夺取了那不勒斯王冠的法国人占领,这让虽然已经不是那不勒斯王后的乔安娜的处境多少变得有些微妙。
乔安娜并不担心法国人会把她拒绝在罗马城外,但是进入被敌人占领的城市,毕竟是危险的,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她希望亚历山大的军队能保护她。
至于会为此付出的代价,乔安娜并不担心。
只要这次罗马之行顺利,那位从尼德兰低地来的汉萨商人自然会她支付账单。
乔安娜摸了摸随身带着的一个不起眼的手袋,那里面有一封格罗宁根让那个叫奥尔迦拉的女人带来,要由她转交给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密信。
乔安娜这次旅行的真正目的,可以说完全是为了这封密信。
不论对那个叫奥尔迦拉的女人如何鄙视,但是她知道这个那个女人是格罗宁根在那不勒斯的耳目,也许那个人还有其他没有露面的手下,但是那个女人能做为低地人的使者,就不能不认真对待。
所以乔安娜很认真的听取了奥尔迦拉,或者说是格罗宁根希望她在教宗面前的进言,至于那封密信,乔安娜猜想那里面除了格罗宁根的要求,一定还有某些足以打动亚历山大六世的其他东西。
正因为这个,奥尔迦拉才会向她透露亚历山大即将有北方之行的消息。
只是乔安娜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原本以为应该很顺利的旅行,却遭遇了这么多的变故。
乔安娜知道布鲁依尼谷地发生的战斗很快就会传开,她还不知道如果法国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不过亚历山大却的确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一个比那些那不勒斯贵族勇敢,而且更加大胆的西西里人。
这就是乔安娜的印象。
正是这种印象,让乔安娜希望这个西西里人能继续跟着她走下去。
听到随从报告说亚历山大已经到了,乔安娜稍微坐的直挺一些,她认真的看着马车外面,看到亚历山大出现在车门口,她就微微点点头,仔细打量着他,然后才慢慢开口问到:
“我们还有多久到达罗马?”
“陛下,我想还有两天的时间。”
亚历山大想了想,虽然翻过布鲁依尼谷地其实已经算是进入罗马的辖区,只是经过了一场战斗之后,他相信不论是法国人还是附近的联军,都应该已经注意上了自己这支队伍。
所以他就需要更加谨慎。
还有杰姆斯·哥伦布如果还在附近应该已经听说了自己的到来,那么亚历山大就要为了和他会合,队伍的速度势必放慢些。
乔安娜琢磨了一下,终于开口:“如果我要求你保护我去罗马,我应该付出什么价钱?”
亚历山大略感意外的抬起头,他没想到乔安娜会提出这么个要求。
这让他觉得原本以为可能并不容易的难题,却忽然发现原来早就自己解决了。
在亚历山大眼中,乔安娜是他进入罗马这座城市的“向导”,而他正在琢磨,该如何说服乔安娜,让她能够同意让自己一起同行。
现在,乔安娜自己却提出了这个要求,亚历山大在意外之余,却又觉得似乎正有一个无形的大手在牵引着他前进的道路。
就如同当初他在西西里最终走上了通往巴勒莫的道路一样,不论是否自愿,冥冥中依旧有一条线在牵扯着他,走向某个方向。
“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亚历山大骑在马上轻轻鞠躬“我想两天之后我们就可以进入了罗马城了。”
“那就太好了,”乔安娜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丝笑容“那么我们接下来就要听从你的安排了,队长。”
王后把队长的称呼刻意加重。
亚历山大再次鞠躬,然后他不由微微扭头看向西方。
穿过布鲁依尼谷地将会进入平原,而那里一条叫台伯河的左岸,一座山上正矗立着一座恢弘的城市。
那座城市无疑是这个时代欧洲的中心,更是欧洲未来文明的新的发源地。
那里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发生的一切都在这个世界产生着巨大的影响。
那座城市,叫罗马。
…………
就在亚历山大面向西方浮想联翩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在地中海的的一条巨大的盖伦船上,一个拖着条残腿的男人也正看着相同的方向。
“算算时间,那位王后应该已经进入罗马了吧,”格罗宁根低声自语“但愿她不要让我失望,我可是在她身上下了大本钱。”
第一章 罗马郊外之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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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曾经是台伯河边一座不起眼的小部落,一切都是在这座和其他村庄没什么区别的部落村庄的出现开始的。
从最初依河而建的小小村庄,逐渐变成令人生畏的巨大部落,再渐渐发展成一个庞大可怖的帝国,以这个地方命名的城市和国家既是跌宕历史的参与者,也是这历史的见证者。
无数人在这座城市里功成名就,可更多的人却最终湮灭在这座城市巨大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在这座用巨石堆砌起来的建筑当中,既曾经出现过凯撒与奥古斯都这样的雄才大略的历史巨人,也出现过圣彼得这种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得无法想象的影响的传奇人物。
这座城市里曾经出现的英雄人物太多了,但是这里出现的腐朽与堕落却更多。
千百年来,罗马城几乎每条街道都曾经被因为各种原因而流淌的鲜血洗刷过,不论是贵族的阴谋之血,还是奴隶的抗争之血,整座罗马城可以说就是在用猩红的血浆一次次的粉饰着它的辉煌。
罗马人兴旺了,罗马人衰败了,蛮族来了,蛮族败了,罗马城的厚重石墙冷漠的看着在自己周围发生的一切,而那句“人啊,你往何处去”的诘问,却仍旧让无数人如痴如狂的涌向这座可以找到一切机会的城市。
当罗马最终成为整个上帝在人间的首都时,整个基督世界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聚集在这里,人们渴望得到上帝的启示和救赎,于是他在人间的代理者就成了所有人的希望。
罗马主教成了所有天主教徒们心目中在人间至高无上的教宗,他的话被视为上帝借其口而布的道,随着时间流逝,教宗的权利越来越大,当其声望权威达到顶峰时,即便是那些拥有庞大领土和众多军队的贵族甚至君王都不得不向着罗马的教宗冠冕低下他们高傲的头。
但是尽管如此,这座城市依旧摆脱不了被征服的命运。
千百年来,征服者来了又去,渐渐的很多人把能进军罗马视为证明自己权威地位的象征,从上帝之鞭的阿提拉到所有蛮族,从最终消灭了有着无数荣耀的哥特人到红胡子腓特烈,似乎所有人都把罗马视为炫耀自己武功的最好点缀,以致这座城市不得不一次次的扮演者被征服者的命运。
最近一次征服这座城市的,是法兰西的查理八世。
当1494年查理突然进入意大利的时候,整座亚平宁半岛一片哗然,人们完全被法国国王的强大军队吓住了,从米兰到博洛尼亚,查理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就迅速推进到了下伦巴第地区,然后在望风而逃的美蒂奇家的狼狈衬托下,查理以征服者的姿态进入了佛罗伦萨,然后终于有一天,他昂首阔步的穿过凯旋门,进入了罗马这座欧洲最古老的城市。
在那一刻,查理的确是被这座城市迷住了,和这座堪称欧洲城市之母的宏伟都市相比,巴黎完全就是个不入眼的穷乡僻壤,哪怕有人告诉他其实如今的罗马早已经不符千年前古罗马时代那种辉煌和璀璨,查理依旧完全沉浸在其中了。
而且就在这里,不论是威逼还是利诱,查理强迫亚历山大六世教皇承认他为那不勒斯国王,在那一刻,法兰西人的国王不但志得意满,甚至有种“天下英雄虽众多,却不知何人是其对手”的感叹。
可是这种得意维持了不到一年,查理就被联军打得节节败退,甚至不得不扔下军队孤身返回法国。
在查理看来,在意大利暂时是没有什么机会了,可即便这样他依旧不肯放弃罗马,那座城市对他的诱惑实在太大了,甚至连米兰和那不勒斯加起来都不会让他那么执着。
所以当局势不妙时,他毫不犹豫的放弃了那不勒斯,米兰,佛罗伦萨,但是他却依旧坚持派人死守罗马。
查理希望当他卷土重来的时候,这座城市的上空依旧飘扬着瓦卢瓦的旗帜,而他看重这座城市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只要罗马在他的手里,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就不敢轻易宣布废除他那不勒斯国王的头衔,只要有这顶王冠在头上,查理就有足够多的理由继续宣称自己的权利。
尽管那不勒斯王室已经复国,而且也公开宣布拒绝承认查理对那不勒斯的宣称权,但法国国王依旧信心十足,他认为自己在意大利的挫折只是暂时的,只要回到法国稍做准备,他就可以重新组织起一支更加强大的军队,然后重新席卷整个亚平宁半岛。
而这一点,甚至连那不勒斯的贵族们也并不觉得意外。
没有人认为查理会就这么心甘情愿的认输,特别是在他的军队依旧占据罗马时,就更没有人相信他会就这么灰溜溜的跑回法国再也不回来的了。
唯一的分歧是,他会什么时候重新杀回来。
大多数人认为会是1498年的春末夏初,因为眼看着冬季就要到来,查理既要准备充足就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
到了那时,也许法国人会重新如之前那样穿越阿尔卑斯山,然后迅速侵入富饶的伦巴第地区。
这场战争还没有完,只要稍微明白这一点的,就知道1494年的战争也许只是个开始。
但是这个时候不会有人知道,这场战争会持续的时间是那么久,以致经常出现一个家庭两代人甚至三代人都是在这场战争当中出生,然后到死也没有见到这场战争结束。
至于说查理,也不会有人想到这位挑起一场旷日持久战争的年轻国王,一旦离开,就再也没有机会重新回到意大利来了。
“看来,了解未来果然是最好的作弊器。”
看着远处的罗马城,骑在马上的亚历山大站在丘顶心里不无得意的琢磨着。
10月8日,经过十几天的旅行,亚历山大的运粮队终于来到了罗马郊外。
按照之前和杰姆斯哥伦布的约定,亚历山大把队伍的营地扎在了距戴安娜女神庙不太远的罗卡迪帕斯的山顶上。
这座小山是从东面通向罗马城的一条要道,从山上看下去,远处的月亮女神戴安娜的神庙隐约可见,听当地人说如果天气好,甚至就是在晚上都可以看到月光照在神庙那几根露天的大理石柱上的反光。
不过亚历山大之所以把队伍留在停在这座小山上,除了要和杰姆斯哥伦布见面,还有个不得已的原因。
前面的道路被堵住了。
罗马城有著名的七丘和台伯河,但是罗卡迪帕斯山却距离罗马城的中心很远。
戴安娜神庙就位于离这座不高的小山不太远的地方,虽然看上去有些偏僻,但这里无疑是罗马城东面一处很险要的所在。
说起来条条大道通罗马这句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作为古代帝国的发源地,罗马四通八达的通衢大道是引为骄傲的标志。
虽然随着哥特人征服罗马,原本恢弘的罗马帝国堕入了黑暗时代的深渊,但是古罗马留下来的宝贵财富,即便是跃迁千年,也依旧恩泽着这座承载了太多东西的城市。
罗卡迪帕斯山距离罗马城还有很长一段路,从山上不但可以看到戴安娜神庙,还可以看到经由神庙前面不远处一条呈不规则的十字形的道路。
这条路罗卡迪帕斯山一直延伸下去,从神庙前的斜坡上与另一条路交汇,形成了从东南方通向罗马城的一个交通要道。
十字形的道路纵向的通向罗马城,而横向的的则顺着神庙的下坡,分别通向西面的海湾,和东北方向的丘陵丛林的深处。
而在斜坡稍微靠近罗卡迪帕斯山的一边,一道由柳条篱笆加固起来的胸墙正顺着山势斜卸的向罗卡迪帕斯山一边延伸过来。
在这道胸墙的对面将近三百多法码之外,另一道近乎平行的胸墙也倚山而建,堵截在十字路口的另一端。
瓦卢瓦的金黄色鸢尾花王旗与颜色迥异花纹众多的联军旗帜,隔着胸墙相互对峙,而在两军之间横贯东西的道路上,来来往往的商人小贩则正匆匆忙忙的穿过两支对峙的军队。
这一幕看上去多少显得有点诡异,但是法军与为反对查理八世而组成的神圣联盟之间的确正在发生战争,而法国人已经被封锁在罗马城里大约三个多月了。
戴安娜神庙前的法国人,是法军在罗马城东南最前线的驻守部队。
在山坡上,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影影绰绰,亚历山大可以看到远处胸墙后来回巡视的法**队。
联军没有对罗马的法国人发动进攻,只是随着进入秋天,法国人的局面变得越来越糟糕。
经过几次战斗,通向西面海岸的道路已经完全被联军切断,与北方已经进入上意大利伦巴第地区的法军主力之间的联系也时断时续,这已经足有让法国人不安,更糟糕的是,就在几天前,与远在罗马城东南方布鲁依尼谷地的法国守军也失去了联系。
这种时候失去联系意味着什么,都是很清楚的。
罗马城的法国守将不得不向布鲁依尼谷地派出军队,虽然他们并不认为联军会真的完全包围罗马城,但是他们依旧需要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让法国人没想到的是,他们的军队刚刚离开罗马城就遇到了联军的阻挠,更没想到的是,一道虽然是临时修建,但却显然是试图用来阻截他们的胸墙突然出现在了通往罗卡迪帕斯山丘的道路上。
面对这堵突然出现的胸墙,法国人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刻筑起一道与之对峙的胸墙,以防止联军可能会从城东发起进攻。
“罗马被包围了。”
亚历山大站在山坡顶上略感意外的看着下面,他之前听说的消息里可没提到联军对罗马城展开了围攻,相反,贡萨洛似乎完全没打算对这座城市采取强攻。
在贡萨洛看来,只要击败法国人在伦巴第的主力,拒守罗马的法国守军自然就会不战自溃。
这也是亚历山大又把握能不那么引人注意的,让这批粮食悄悄落在法国人手里。
可现在的一切却完全变了,看着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却已经筑起的封锁了通向罗马道路的胸墙,亚历山大觉得似乎哪里出了问题。
一支骑兵从罗卡迪帕斯山北面的平原上驰来,早已经警惕的波西米亚人迅速向两边展开。
亚历山大向身后看了看,车队还在稍微远些的地方。
因为知道即将临近罗马,为了防止意外,队伍的行进速度比平时要慢上许多,而且按照亚历山大的命令,车队已经做了适当的防守准备。
跟随亚历山大一起登上罗卡迪帕斯山的,除了卡罗还有一队波西米骑兵,这时候看到那支从北边出现的骑兵,波西米亚人立刻一边迅速登上了山顶,在控制了高地的同时监视着西边双方对峙的军队,另一部分则开始沿着斜坡向东南方向拉开距离。
“法国人!”
看到对方那湛蓝底纹下的徽章,卡罗立刻紧张起来。
虽然他也已经穿上了亚历山大为他从波西米亚人那里换来的铠甲,但是当看到对面逐渐靠近,身上的甲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骑士时,猎人依旧不由一阵紧张。
不过对方似乎也因为发现了波西米亚的举动变得警惕起来,他们在略微放慢前进速度的同时开始迅速改变行进队列,随着后面的队伍加速向两翼展开,对方很快形成了前后两列的队形。
而当他们渐渐靠近时,亚历山大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不是法国人。”在仔细打量了一阵那支逐渐接近的军队后,他微微摇头。
“他们打着法国人的旗帜,大人。”卡罗赶紧提醒。
“虽然是蓝色底纹,可盾徽当中的是金橡树和十字架,不是法国人的鸢尾花,”亚历山大若有所思“难道他是……”
第二章 哎呦,熟人
对面的骑兵警惕的向前缓缓前进,卡罗注意到了对方两排骑兵之间的空隙开始逐渐拉开,这是即将进攻的前奏,是为了防止冲锋时前后距离太小造成混乱。
“他们要进攻了。”
卡罗立刻催马向前,他抽出那柄造型古怪的长剑,这时候他已经从纳山那里知道这是一种从几百年前就流传下来的骑兵重剑,原本是用来对付马上的重甲骑士的,只是现在这种重剑使用的已经渐渐少了。
亚历山大再次回头看看远处山坡下的车队,当确定队伍没有危险后,他慢慢带马向前来到波西米亚人排列队伍中间。
任何时代骑兵冲锋都充满了无限的激情和浪漫,哪怕在将来火器大行其道之后,面对枪林弹雨,骑兵挺起胸膛迎着敌人勇敢飞奔的英姿依旧会震撼无数人的灵魂。
但是亚历山大却并不想在罗马郊外来这么一次虽然浪漫,却多少有些莫名其妙的骑兵大战。
因为他有种感觉,似乎对方也完全x没有想到会忽然遇到个突然出现的敌人,而且虽然按卡罗说的,对方已经做好冲锋的准备,可看着那两排明显两翼向后弯去,倒似乎是在保护着身后什么重要东西的敌人,亚历山大觉得也许事情并不像看上去那样。
“不要发动进攻,”亚历山大向正在来回奔跑的卡罗命令着“我们在山上,如果他们要进攻这对他们不利。”
说着亚历山大从队伍里出来慢慢带马向前,不过他没有走出几步就停下,而且心里默算着,这个距离上应该还没有哪种投射武器能威胁到他。
看到亚历山大的举动,对方似乎随时都会冲锋的队伍略微停下来,随后就有一个人快马从队伍当中奔出。
对方显然要比亚历山大胆子大多了,甚至一路不停的来到了两军的中线才停下来。
亚历山大仔细看,注意到那个人穿着件黑色的衣服,没有穿戴盔甲,虽然腰间挎剑,但是样子却并不至于让人觉得有什么威胁。
亚历山大这才慢悠悠的从罗卡迪帕斯山上下来,他不在乎别人可能认为他这是胆怯,而且他也完全没有必要向其他人证明什么,虽然当走近时看到对方的脸上似乎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但是他也只是回了同样的微笑。
当走近时亚历山大才发现,这是个很典型的意大利人,也就是他有着黑色的卷发,黑色的眸子,还有颌下并不浓密的连鬓胡须,这是个年龄并不大的青年,不会超过,从他眼神中流露出的神色可以看出这是个傲慢而且多少有些自负的人,对这种往往出身高贵,家世显赫青年来说,展示力量并不是鲁莽,或者说完全是体现身份的一种表现。
“愿上帝保佑,”对方的青年伸手在空中划个十字,他的动作很自然,似乎是长年累月的反应,当他划十字的时候,亚历山大注意到他手腕上的缠着一挂念珠和上面镶嵌着红宝石的十字架随着他的手不住摇晃“我是热那亚的克莱蒙·德拉·罗维雷,我想知道自己是在和哪位说话。”
听着这个人的名字,亚历山大挑了挑眉梢,对这个名字和姓氏,他隐约有些印象却而又一时间想不起究竟在哪里听说过,不过从对方的做派上他可以看出某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特别是在说出自己的姓氏时,那种显赫贵族因为家族的荣耀而常见的傲慢,就自然而然的透露了出来。
德拉·罗维雷?
亚历山大忽然想起来了这个姓氏的来历。
几年前去世的罗马教廷西克斯图斯四世教宗的世俗姓氏就是这个,德拉·罗维雷。
这个家族是热那亚有名的豪门,更在教廷里有着举足轻重的重要的地位,在这个家族的操纵影响下产生的罗马教皇就有好几个,可以说在教廷里,罗维雷家族的影响丝毫不逊于波吉亚家族,而在整个意大利,即便是美蒂奇与斯福尔扎这样的一方豪强,在与罗维雷家族相处时也要谨慎对待,不敢有丝毫马虎。
难怪会这么耳熟,亚历山大心里嘀咕着。
“我是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来自西西里,也是那不勒斯的阿格里领主,”亚历山大平静的回答,然后他在青年人傲慢的眼神中微微一笑“热那亚的罗维雷家族吗?”
“没错,”青年似乎点点头,似乎对亚历山大的反应还算满意“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表现出敌意,我注意到你的军队对我们很不友好。”
“可你的军队正展开进攻队形,”亚历山大针锋相对的指了指的罗维雷身后那些骑兵“而且如果我没有看错,那些人应该是法国人。”
青年脸上原本隐隐露出的傲慢笑容慢慢消失了,他冷冷的看着亚历山大,过了一会开口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让你的军队让出一条道路,我保证不会有任何敌意,我只想让我的人顺利的进入罗马城。”
青年的话引起了亚历山大的注意,他不由向远处那支队伍看了看,到这时他才注意到,在如半圆形的队伍后面,似乎有几辆马车。
“看来是我误会了,不过我们刚刚和法国人打了一仗,”亚历山大点点头,他注意到马车间似乎有几个人影走来走去,虽然看不清楚但那应该是些女人“只是我提醒一下,前面的道路已经被封死了,同盟军队正在和法国人对峙。”
听了亚历山大的话,青年脸上又露出了傲慢的笑容,他一边调转马头一边对亚历山大笑着说:“这个不必担心,罗马的大门永远是向着罗维雷家族敞开的。”
说完,他催马向自己的队伍奔去。
“罗马的大门永远向罗维雷家族敞开。”亚历山大轻声重复着这句充满霸气的话,他知道这个克莱蒙·德拉·罗维雷只是重复别人的话,只是不知道说这句话的那个人,会不会就在后面那几辆马车上。
罗马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是众多罗马教皇中的一个,亚历山大已经不记得这个教皇究竟有过什么特别值得令人嘱目的事迹,甚至虽然是他让罗维雷这个家族成为了当下意大利最具有影响的家族之一,可这依旧没有让亚历山大有太深的印象。
随着西克斯图斯四世的死和后来亚历山大六世的登基,罗维雷家族更是不但被逐出了教廷,甚至被赶出了意大利。
所以,要在罗马教廷众多的教皇中记住这位西克斯图斯四世,还得很困难的。
真正让亚历山大记住这个家族名声的,是这个家族中的另一个人。
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前任西克斯图斯四世的侄子,未来的罗马教皇尤里乌斯二世。
只是亚历山大记得,如果他没有搞错,这个人现在应该在法国人的军队里。
亚历山大六世是个很贪婪的人,而且糟糕的是他似乎和很多人合不来。
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就是其中一个。
在西克斯图斯四世在位期间,和其他教皇一样,这位教皇同样没少为他的家族谋取利益,对自己最喜欢的侄子,教皇尤其慷慨。
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很早的时候就身居高位,他领辖下的教区不但普遍富庶,而且数量庞大,特别是由于罗维雷家族与法国的渊源,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更是领有属于法兰西的数个教区,这就让他在很早时候就和法国人关系密切。
随着权柄越来越大,罗维雷不可避免的与来自西班牙,同样在教廷里有着很深根基的波吉亚家发生了冲突和矛盾。
因为叔叔西克斯图斯四世年事已高,随时都有可能去见上帝,而自己还没有足够的资本角逐教皇宝座,所以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希望能扶持一个符合罗维雷家利益的教皇,这就和时任枢机主教,对罗马主教冠冕早就垂涎许久的波吉亚产生了巨大矛盾。
所以当西克斯图斯四世死后,成为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波吉亚,就准备铲除这位罗维雷家的新任当家人。
而早已经察觉不妙的朱利安诺·罗维雷闻讯后立刻逃离了罗马,而且干脆马不停蹄,一直逃到了法国。
而之后在法国的几年发生了什么就很少有人知道,哪怕是从法国回来的人,也只是说朱利安诺很尽心的照顾他在法国的那些教区,似乎已经放弃了重返教廷的打算。
可是当罗马几乎几乎已经忘了这家人时,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却突然随着查理入侵亚平宁的法**队,重新回到了他阔别几年的意大利。
现在看到这个刚刚见到的这个青年自称姓罗维雷,亚历山大立刻可以确定,这支队伍,应该就是那位未来的尤里乌斯二世教皇,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家的人了。
对面的队伍渐渐收拢,但是有一小队士兵却依旧警惕的盯着亚历山大这边。
看到波西米亚人让开道路他们却脱离队伍向前跑出一段,然后在距离波西米亚人更近些的地方停下来。
亚历山大心头一动。
显然他们是为了防止队伍接近经过时会遭到波西米亚人的袭击,可如果波西米亚人真的发动袭击,这些士兵能起的作用不过是稍加阻拦,然后就会被砍成碎片。
这种显而易见的危险那些士兵不可能看不到,但是他们却没有丝毫犹豫,看到这一幕,亚历山大不由向队伍当中那几辆马车看了看。
能让这些士兵如此悍不畏死的保护的,会是谁?
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本人会不会就在那几辆马车里?
队伍缓慢而又警惕的沿着罗卡迪帕斯山的一侧前进,蓝底金橡树盾徽旗帜在风中飘扬。
不知什么时候纳山来到了亚历山大身边,看着那支队伍,纳山眼中隐约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看来是家并不比王后逊色的富人啊,”纳山大量着那几辆马车“我可以用一匹好马打赌,那车上装的肯定是黄金。”
“你真应该去当强盗,”亚历山大摇摇头“不过我倒是并不反对你对这些人动心思。”
“哦?”纳山有些奇怪的看了眼亚历山大。
一路上纳山始终监视着那些波西米亚人,防止着他们对乔安娜的财产下手,甚至为此还不惜处决了一个胆大妄为的家伙。
可现在,就在罗马城边,他却忽然同意甚至还隐约纵容波西米亚人抢劫这个忽然出现的队伍,这让纳山多了丝戒备。
“告诉我你想干什么,”纳山仔细看着那些马车“虽然看上去是块肥肉,不过我得先弄清楚你的心思,小伙子告诉我你的打算。”
“我只是想知道那车里都是谁。”
亚历山大说了个吉普赛人怎么也不会相信的理由,尽管他说的是实话。
“还有就是如果这几辆马车里真有你说的那么多的钱,我可不希望它们被送到法国人的手里。”
亚历山大又说了一句。
“你认为这些钱是送给法国人的?”纳山问了一句,然后就伸手捻了捻唇上上卷的须稍“既然这样那就不能让它们顺利的过去了,要知道王后陛下因为她的娘家人,是很痛恨法国人的。”
亚历山大知道,纳山说的王后并非乔安娜,而是波西米亚王国的王后。
纳山的手伸向鞍边,那里挂着他的马刀。
就在这是,坡下队伍当中的一辆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随着这辆马车停下,整个队伍也跟着立刻停止了前进。
“怎么回事。”纳山低声嘀咕着。
亚历山大之前见过的那个叫克莱蒙的青年立刻纵马来到那辆马车前,他低下头对着马车里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克莱蒙无奈的向旁边让了让。
车门开启,一个老人从车上下来,然后他抬头看向坡上。
看到那个老人,亚历山大稍感意外,他没想到在罗马城外会遇到奥尔良公爵身边的那位叫菲歇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