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麻烦初显
看到老人,亚历山大是有些意外的。
在巴勒莫的菲歇,是以奥尔良公爵身边的良师益友的身份出现的。
这位饱读诗书的大师得到了当时巴勒莫司铎阿方索的极力推崇,他那睿智的外表让很多人为之倾倒。
这一切一直维持到染血之夜的那个夜晚。
染血之夜后,化名伪装的奥尔良公爵就和菲歇消失无踪,亚历山大猜测他们应该是连夜乘船离开了西西里,毕竟对他们来说想做的已经都做了,虽然染血之夜因为亚历山大的出现并没有达到他们令整个西西里陷入混乱的目的,但是西西里宫戈麦斯在骚乱中被杀,这应该也算个不错的结果。
想起染血职之夜,亚历山大似乎觉得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再次看到菲歇,甚至有种好像过了一个世界般那么遥远的感觉。
那时候亚历山大如初临宝地般的孤独,甚至连身边的索菲娅都保护不了,以致任由她被戈麦斯扣为人质,这也是虽然看到宫相戈麦斯被杀,可他并没有真的想要为西西里人捉拿凶手的原因。
那个时候对他来说,不论是戈麦斯还是奥尔良,依旧是那么如梦似幻,毫不真实。
如果不是被他们威胁,他甚至这只想看着他们的那场闹剧。
但是染血之夜却让他第一次真正看到了这个时代可怕的残酷和动荡,之前连和坤托一起被人追杀都发生的那么突然,以至显得模糊而虚幻。
菲歇,这位来自巴黎大学的法兰西学者,如今却又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而且是和罗维雷家的人在一起。
亚历山大嘴角不由噙上一丝微笑,看来这位大师总是喜欢出现在一些能够引来动荡的地方。
亚历山大带马向前,他知道菲歇应该已经认出了他,想想也是,毕竟曾经被自己用剑架在脖子上用来威胁奥尔良公爵,这样的经历换成任何人都不会轻易忘记。
纳山跟在亚历山大身后,他精明的眼睛迅速在那些队伍当中的士兵身上掠过,虽然不知道亚历山大为什么要忽然冒险迎上去,不过想到这倒是难得好好观察一下那些马车的机会。
纳山坚信自己不会看错,这些马车里应该装着不少好东西。
在距菲歇不远地方,亚历山大停了下来。
说起来菲歇也算是知道他‘身世’的那些人当中的一个,当初在阿方索的司铎宫,他曾经向这个老人说过自己的经历。
所以这个人应该算是个威胁吧。亚历山大在心里暗暗琢磨。
他很想就这么冲过去一刀把这个人砍倒,哪怕是成为就此断送了将来为巴黎大学揭开新的篇章的历史罪人也在所不惜。
只是他知道也就只能这么想想,他能感觉到四周卫兵警惕的眼神,特别是之前那些人数虽少却敢于面对波西米亚骑兵那些古怪的步兵,从这些人的脸上他看到了坚毅的目光和那种近乎狂热的激情。
他也注意到这些人不但各个佩戴十字架,有些还在身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圣物和赎罪符,这些士兵大多穿着如无袖马甲般的半身铠甲,头上扣着顶看上去就如同翻卷的卷檐帽的头盔,这身打扮多少有些滑稽,可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的却是坚韧和勇敢。
“大师,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亚历山大笑了笑“巴勒莫分手之后,已经很久没听到关于您的消息了。”
“哦,巴勒莫啊,”菲歇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不在意的向前走了几步,然后随意摆摆手“请原谅年轻人,要知道自从那天夜里之后我的腿多少有点受伤,而且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好呢。”
亚历山大知道他在暗示什么,他当然不会忘记那天夜晚为了威胁奥尔良,索菲娅可没对这个老人客气。
“你的那个小女伴呢,还和你在一起吗?”菲歇说着看了看亚历山大旁边吉普赛人那特有打扮的纳山“看来还在一起啊,我可没忘了她。”
“我也没忘了您大师,”亚历山大看看纳山身后的马车“看来您这次是单独出门,否则我倒是愿意再次见见您的那位学生。”
提到奥尔良公爵,菲歇满身皱纹的脸上露出丝奇异的神色,他看着亚历山大略带感慨的摇摇头:“在这里见到你还真是个奇迹,我们似乎总是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碰到。”
“我却并不很意外,”亚历山大向远处山坡下的罗马城看了看“您出现在这并不奇怪,就和西西里一样,哪里有法国人哪里就有麻烦。”
菲歇露出笑容,似乎丝毫没有为亚历山大的话生气。
“说起来我还没向你祝贺呢年轻人,我已经听说已经被西西里人授予了灯塔守护者的称号,我想这对你来说一定是个了不起的荣誉。”
菲歇说着又笑了一声。
“不过我也听说你后来离开了巴勒莫,而且在那天之后你并没有得到任何回报,这不能不说不论对你还是对我们大家都是个很大的讽刺。”
对菲歇知道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亚历山大没有感到意外,他知道法国人肯定在西西里岛还有大批的眼线,甚至就是阿方索虽然好像是被法国人利用了,可只要需要,那位如今的西西里主教一定不会介意之前那点芥蒂,依旧会和法国人合作的。
“不过,您这次的同伴似乎身份也很高贵,如果有幸我希望能见上一面。”亚历山大不想再兜圈子,虽然他并不是为了罗维雷家的人才过来,不过既然已经搭话,他倒是并不介意认识一下某个罗维雷,毕竟不论是当下还是未来很长时间,罗维雷都会是和波吉亚一样,是罗马最炙手可热的家族之一“我想和我们同行的那不勒斯的乔安娜王后,应该也是愿意得到来自罗马的主教大人的祝福。”
战神教皇的名声,可不是空有其表的。亚历山大心头闪过这个念头。
如今的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在他成为教皇之前就已经是一个令人生畏的军事统帅。
这位像个战士更甚于像个神职人员的主教曾经亲自领军远征,即便是在成为教皇之后,也在不断的考虑如何扩充教廷的地盘。
以至将来有一天他登上教皇宝座后,人们会送给他一个战神教皇的绰号。
只是现在,这位未来的教皇应该还是被教廷通缉的罪犯。
听到亚历山大的要求原本面带微笑的菲歇略微露出了一丝意外,他认真的注视亚历山大,然后看了看后面远处的波西米亚人。
“那不勒斯的乔安娜?”菲歇略微琢磨,然后知道了亚历山大说的是谁,他有些好奇的的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似乎在想这个年轻人怎么会和那不勒斯王室牵扯上关系。
“如您所知,我现在为那不勒斯的王室服务。”亚历山大继续说。
“哦,这可真是个新鲜消息,”老人露出了笑容“我还记得你在蒙雷阿莱大教堂的司铎宫里担任司库时的样子,年轻人我得说那时候的你其实要比后来让人喜欢。”
听出菲歇话中含义,亚历山大嘴角不由挂起了微笑,他知道这位老人应该还没忘记在染血之夜发生的那些事。
或者说,对他的出现导致奥尔良公爵的计划半途而废,还心有不甘。
“不过这次你可能要失望了,”菲歇微微摇头,他向身后的马车看了看“马车里的人虽然的确是罗纳雷家的人,但是并非你想的那位主教大人。”
说到这菲歇向坡顶上看了看,他已经注意到出现在坡上的一面旗帜,那的确是那不勒斯的徽章,这让老人已经灰白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虽然我们大家的处境都有点尴尬,不过我想你还不会对罗纳雷家的亲人动手吧。”
亚历山大注意到,当菲歇说出这话时,附近的那些罗纳雷家的骑士立刻变得紧张起来,而那些步兵也开始慢慢向马车附近靠拢。
因为亚历山大六世与朱利安诺·德拉·罗纳雷之间的矛盾,这时候的罗纳雷家是完全站在做为侵略者的法国人一边,而查理八世更是曾经侵占了整个那不勒斯。
正如菲歇所说,乔安娜如果和罗纳雷家的人见面,的确是很尴尬甚至有些讽刺的。
不过这在所有人都会认为的确不可能的会面,对亚历山大来说却并非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是因为在所有人眼中,被视为带路党的热那亚大主教朱利安诺·德拉·罗纳雷后来干了什么,亚历山大比任何人都清楚。
战神教皇,亚历山大脑海中再次闪过这个名字。
谁也不会想到,就在几年之后,与法国有着密切关系的朱利安诺·德拉·罗纳雷就会和法国决裂。
不但如此,这位经常以战士自居的教皇,还会成为法国最强烈的反对者。
想到这,亚历山大看着菲歇的眼神不由有点奇怪。
大概奥尔良公爵身边的这位智者,怎么也不会想到如今正和他一起旅行的罗纳雷家的人,只是几年之后就会成为让他的国王最头疼的敌人之一。
而且也是这个朱利安诺·德拉·罗纳雷,将来会在很长时间里成为让很多人头疼的人物。
只是现在,这个人还要和法国人勾勾搭搭才行。
这些念头在亚历山大心头迅速晃过。
“大师,您认为我是要对罗纳雷家的人不利吗?”亚历山大摇摇头,他慢慢把马带到一旁示意他们可以继续前进“我只是想要表示对对热那亚主教大人的尊重,而且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了。”
菲歇原本始终平静微笑的脸上略微露出丝疑惑,亚历山大的话让有些摸不清头绪。
虽然四周自己队伍很严密的保卫着身后的马车,但是菲歇却从山坡上隐约可见来回驰骋的骑兵身影上,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劣势。
“以那不勒斯王后乔安娜的名义,祝你们一路顺利。”亚历山大向菲歇微微抬起手,他的手在空中微微划个十字。
“我应该说以法兰西与那不勒斯国王的查理陛下感谢你的祝福吗?”菲歇向亚历山大微笑着用略带玩笑的口吻问,然后他接着就微微抬手致意“如果你们要进入罗马城,也许我们真的很快就再见面的,但愿那时候我们不会再次出现如巴勒莫那样的不愉快。”
说完,菲歇略显深意的仔细又看了眼亚历山大,转身向身后的马车走去。
亚历山大注视着菲歇的背影,他注意到当菲歇在那个罗纳雷家的青年人帮助下登上马车时,一双很纤细的手从车厢里探出来,把老人扶上了马车。
女人。
亚历山大心头念头闪过,她可以肯定那应该是属于一个年轻女性的手,只是会被罗纳雷家的这些骑士如此严密保护的女人,会是谁?
特别是在这种时候,就在联军已经封锁了法国守军去路的时候,罗纳雷家的人反而进入罗马城,这也有些太奇怪了。
看着缓缓移动的队伍,一直在旁边没有出声的纳山忽然说:“看来这笔生意可能不太好做。”
“什么?”
亚历山大先一愣,随后就知道了纳山在指什么,只听着老丈人像个强盗似的大谈如何做没本钱的买卖,心里总是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
“你知道那些步兵是什么人吗?”纳山看着罗纳雷家队伍当中夹杂着的那些步兵,眼睛和他的女儿一样微微眯了起来。
“看起来像是佣兵。”
亚历山大的神色也微微凝重,他明白纳山的意思。
那些士兵表现出的坚毅和刚强让他印象深刻,虽然没有交手,但是他有种预感,这些士兵好像天生就是为了战斗而生存的。
“所以才说这笔生意不好做,”纳山微微摇头“那是些瑞士人。”
亚历山大略显愕然看看纳山,又不由扭头看向那些开始就引起了他注意的士兵。
瑞士人,这个时代最大名鼎鼎的雇佣军人!
第三章 杰姆斯的苦恼
距罗马城东南不远的郊外,有一座叫涅拉科的小镇。
镇子不大,从头走到尾也用不了一会的工夫。
不过这座小镇却很有名,这是因为整座镇子是以一座早年间很恢弘的皇家园林为依托逐渐形成的。
这座皇家园林,就是古代罗马帝国皇帝哈德良在罗马城外的一座别墅。
在众多的古罗马皇帝中,哈德良是个颇为独特的人,他对艺术与建筑的爱好如此痴迷,以致有人说他更应该当一个建筑大师而不是当皇帝。
涅拉科小镇上的园林就是这位皇帝最为喜欢的杰作之一,只是这座当初堪称宏伟和奢华的园林经过千百年的风雨,留给后人的除了一些仅供凭吊的残垣断壁,早已经不见当年的恢弘壮观。
不过涅拉科小镇却依靠着这座早年建成的皇家园林逐渐变成了罗马城外最重要,也是保留下来最古老的驿站之一,甚至即便是后来罗马帝国覆亡,这座小镇也依旧担负着罗马城通向南方的驿站这一重要使命,而且多少年下来,涅拉科也渐渐变成了约定俗成的罗马城的边界,似乎只有穿过那座被风霜侵蚀得快要看不出样子的石头拱门,才算真正踏上了罗马的土地。
涅拉科小镇上有一座规模不大的酒店,石头砌成的墙壁看上去厚重而又充满压迫感,整座房子看上去就像座小城堡。
只是因为年代太久,酒店的门框和窗户看上去斑驳陈旧,有时候让人担心可能稍微用力一推都会倒掉似的。
亚历山大这时候正坐在酒店的一个角落,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门口。
在戴安娜神庙与菲歇的短暂巧遇之后,亚历山大看到了颇为有趣的一幕。
做为最大“带路党”的罗纳雷家的车队,很顺利的通过了联军建起的封锁线,然后在对面法国人的恭迎下,车队堂而皇之的踏上通往罗马城的道路。
这一幕让亚历山大觉得匪夷所思,不过他知道如果希望自己的运粮队也能这么过关,就未免有点好笑了。
让他觉得有些意外的是,原本以为会和罗纳雷家一样就这么穿过双方战线进入罗马城的乔安娜,却意外的命令她的队伍和运粮队一起留了下来,而且她居然还和亚历山大一起来到了了涅拉科小镇。
乔安娜似乎是要在小镇住下来,或者同样是要等什么消息,所以她在镇子上让人找了栋很大的房子住下来。
亚历山大则是要在镇子上等一个人,
这个人显然并没有让他等很久,当看到走进酒店的胖子时,亚历山大不由微微一笑。
刚刚进门的杰姆斯·哥伦布站在空地上先四下看了看,然后就立刻走到亚历山大的桌前,他先是站在那里看了看,然后微微躬身行礼。
“看来我的守护天使这一次并没有保佑我的,”杰姆斯·哥伦布在桌子的一边坐下,他先看看坐在两边的纳山和卡罗,然后才摇着头嘟囔了一句“我要先说好,如果您找我追究之前的损失,我没有任何办法赔偿您。”
亚历山大有点无语的看着对面的胖子,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大名鼎鼎的哥伦布还会有这么个如同无赖似的兄弟,不过只要想想哥伦布在发迹前为了能得到大贵族们的支持到处游说许愿,而之后又为了争夺新大陆的权利不惜与之前对他颇为赏识的卡斯蒂利亚的宫廷大打官司,也就明白抛去各种光环之后,这家人也就是一群敢于冒险的生意人。
任何时代胆子大的人总是比其他人都更有机会,而哥伦布家的人无疑都有这方面的特质,譬如对面这个同样叫哥伦布的胖子,虽然他似乎遭遇到了挫折,可他的胆量还是让人佩服的。
至少现在没有人敢和法国人做生意。
“我的车队一路上都不顺利你,还在半路上的时候就遇到了很多麻烦,”杰姆斯恼火的说“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发现了什么,因为总是有人打我的粮食的主意,原本我已经决定为了安全尽快赶路,即便有人跟着我,但是只要进入法国人的地盘就没有事了,要知道我出来的时候法国人还没有被完全赶进城呢,”杰姆斯向前费力探着身子,把肉墩墩的胸口挤在桌沿上小声说“可是我还是没能从那些人的手里逃出来,就在距离罗马城不远的地方,我的车队遭到了最大的一次袭击,而且那些人甚至敢在距离法国人很近的地方进攻我车队。”
“所以你怀疑那些人不是强盗?”
“当然不是,”杰姆斯很肯定的点点头“也许你以为我是在推卸责任,不过如果你见见我那些手下听他们怎么说就知道,要知道到现在那些佣兵还在抱怨我我当初没有对他们说路上会遇到那么多麻烦,可我怎么会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听着杰姆斯·哥伦布的抱怨,亚历山大无声的点点头。
谁也不会想到当初只为了哥伦布的一个日记本,接下来会引出这么多的事情,虽然即便没有那个日记本,莫迪洛肯定还是会找人给北方送粮,但是却未必就会找上这个哥伦布了。
现在看着这个人沮丧的样子,亚历山大倒是觉得他现在这个窘境,还真是被自己连累的。
“和我说说你都遇到什么了。”亚历山大低声问“你认为是有人泄露了你的消息?”
“当然是这样,”杰姆斯肯定的点点头“那些人好像从开始就知道我要去哪里,所以他们只是在路上不停的骚扰我,而且他们即便不跟着也总是能经过一些岔路之后找到我,而不用担心我会走上其他的路。”杰姆斯说着细小的眼睛慢慢眯起来,声音也变得小了很多,似乎就在这个时候就有人在监视着他“我琢磨着,也许在我还没有离开那不勒斯的时候消息就已经走露了,要知道之前我们说要把粮食运往北方的时候,可并不知道你们希望接到这批粮食的那些人会在什么地方接到货啊。”
看着胖子谨慎的模样,亚历山大知道他说的并没有错。
当初为了保守秘密,即便是杰姆斯也并不知道究竟那些粮食会在什么地方成为法国人的“战利品”,而他会愿意做这么一笔堪称危险的生意,还是因为丰厚的回报。
用几匹谁也没见过的种马和一本不知道究竟写了些什么的日记做为交换,却能得到一笔买卖粮食的生意,哪怕这里面牵扯到法国人,这么一笔生意也都是完全做得过的。
只是现在,杰姆斯的处境遭遇,却实在不怎么好了。
“法国人现在已经不敢在城外呆了,”杰姆斯小声说“有人说联军也许不会过冬就要发起进攻,现在法国人在罗马城里的日子很不好过,很多贵族已经拒绝向他们提供粮食,而且好像城里已经有罗马人开始在反对他们。”
说到这,杰姆斯回头向四周看看,然后扭过头来又先前探探身子“所以我想你们带来这些粮食如果卖给联军也可以,虽然他们出的价钱可能要比法国人低一些,不过如果真的很快就要进攻,他们肯定会需要大批粮食的。”
杰姆斯说着就眼神热切的看着亚历山大,希望能从他的脸上得到答案。
亚历山大听了却只能心中苦笑。
他知道在这个胖子看来,他们不惜冒险与法国人做生意自然是为了趁机赚上一票,这个时候的法国人只要有人愿意卖给他们粮食,肯定不会吝啬的掏钱。
只是先是消息泄露导致杰姆斯的粮队被劫,接着法国人不得不完全退守罗马城,以致即便亚历山大再次送来了粮食,可却已经无法顺利送进城去。
而法国人的主力,这个时候早已经被贡萨洛带领的联军赶到了远离罗马的上意大利地区,甚至连他们与罗马城之间的联系都已经被联军截断。
这么一来,唯一解决这么大笔粮食的办法,似乎真的只有卖给联军这么一条路了。
可是,卖给联军?
亚历山大想到这个就觉得不但荒诞,甚至有些讽刺。
“法国人难道没有试图突围吗?”亚历山大依旧在想着办法“或者联军有没有并没有完全封锁的道路?”
亚历山大依旧试图想出办法,像罗马这种城市,所谓的包围其实是不太现实的,除了与这座城市庞大的规模完全不相衬的包围兵力,罗马那四通八达的通衢大道也让这种包围变得十分困难,特别是罗马城又是横跨台伯河的两岸,如果要彻底包围这座城市,就未免太困难了。
杰姆斯有些奇怪的看着亚历山大,他当然不知道为什么亚历山大要坚持一定要把粮食卖给法国人,虽然看着那一辆辆堆得满满的马车,想着可能换来的丰厚回报,再想想他的倒霉遭遇就觉得沮丧得让他想要大哭,可太过危险的顾虑却让他觉得这个钱真的不太好赚。
“联军当然没有完全封锁罗马车,不过他们经常派出巡逻队,”杰姆斯无奈的说,虽然失去了车队,但是不得不留在罗马城外的这段时间,却让他不但亲眼看到了法国人退守城内的整个过程,更是见到了联军如何逐渐加强了对罗马城的封锁“他们开始似乎并不打算进攻,而且还给法国人留下了通往罗马城北的道路,好像法国人的军队原本是在那边的,不过现在他们去了哪就不清楚了。”
我大概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亚历山大心中暗想。
查理在经受惨败之后也许是心灰意冷,也许就是吓破了胆,他扔下军队返回法国时甚至没有给他的将军们留下一个明确的命令,这让那些将军甚至不知道究竟该如何面对紧咬不放的联军。
做为联军将领的贡萨洛却好像一定要和法国人见个真章似的,紧紧咬着法军一路追杀不肯停手,甚至为了这个不惜放弃了解放罗马这么巨大的荣耀。
但是亚历山大却知道贡萨洛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要尽快击败法国人的主力,这么一来将来回师罗马的时候就不会遭到来自背后法军主力的威胁。
所以这个时候的法国人,应该已经逃到了距离皮埃蒙特不远的地方,因为在亚历山大的记忆里,贡萨洛即将在皮埃蒙特附近再次重创法军。
而且那次战斗,也将彻底打碎查理这次远征意大利的最后希望,逼迫得他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回到巴黎,去重新策划他那永远不会实现的第二次远征。
“法国人现在现在已经不敢出城了,”杰姆斯懊恼的说“之前他们曾经想要从西边渡过台伯河,可是联军狠狠揍了他们一顿,听说死了不少人,从那之后他们就再也不敢乱动了。”
“哦?”
杰姆斯的话让亚历山大心中微动。
他似乎抓住了什么头绪,可一时间又没有理清
“也许我们真的该把这些粮食都卖给联军,”杰姆斯试图再努力一次,可看到亚历山大淡漠的神色,他只有深深叹口气嘟囔着“也许我该去找克里斯托弗,听说他又打算出海,或者我该和他一起走。”
亚历山大没有理会嘟嘟囔囔的胖子,他倒是知道哥伦布这个时候正准备他的下一次远航,而且这一次他会走得更远。
不过现在这些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要考虑的是如何把那些粮食送到法国人的手里。
一阵喧闹从酒店门口传来,随着身影晃动,几个身穿黑色丝绒外套的士兵忽然出现在酒店的门口。
看到这些士兵,人们立刻变得警惕起来。
“以主教大人的名义,”一个士兵对着酒店里的人大声喊着“谁告诉我来自那不勒斯的乔安娜王后在哪里?”
看着这几个士兵,亚历山大的眼睛忽然一亮。
在纳山和卡罗略显错愕的注视下,亚历山大站了起来。
“如果您要找乔安娜陛下,我想我可以为主教大人效劳。”
第五章 谋与动
乔安娜在镇子上住的并不舒服,特别是在她派出人去罗马之后,随着时间过去,王后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不好,甚至连她身边一个很得宠的侍女也被她狠狠呵斥。
这倒也不能怪乔安娜,对这次旅行,王后是抱着很大希望的。
可是一路上担惊受怕的折磨让乔安娜很是受了些罪,而且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在布鲁依尼谷地中遇到的那些法国人,根本不在乎她做为那不勒斯王后的身份和尊严,对她所在的车队予以的疯狂进攻。
那场战斗不但吓到了乔安娜,也彻底打碎了她最后的那点体面,这让乔安娜不由对接下来的旅行多少有些没了信心,她难以想象如果连一群普通的法国小贵族都敢不把她放在眼里,那么她又如何去说服那些红衣主教,更何况是那个以贪婪和野心著称的亚历山大六世。
乔安娜是很不甘心的,虽然在别人看来她似乎已经放弃了一切,而且还离开了那不勒斯,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当深夜无人的时候,她是如何愤怒的诅咒腓特烈和那些抛弃了她的那不勒斯贵族,她诅咒他们死后都下地狱,更诅咒他们活着的时候就要经受地狱般的痛苦。
只是这些诅咒没有任何用处,她毕竟已经丢掉了王后的冠冕,而且几乎是被人家扫地出门的从原本属于她的国家赶了出去。
“这些人都应该受到惩罚,应该让他们经受西克斯克斯式的折磨。”
这是在知道遇到了罗纳雷家的人之后,这些天她经常在暗中说一句话。
所谓西克斯克斯式的折磨,指的是多年前西克斯克斯二世教皇恩准在卡斯蒂利亚建立的宗教审判所里的刑罚。
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的虔诚众所周知,而她对异教徒和异端的憎恨更是所有人都熟悉的,正是因为这个,多年前女王向教廷请求建立了专门用来审判“上帝和耶稣基督敌人”的宗教审判所。
很快,关于宗教审判所里的那些可怕酷刑就成了传说在欧洲到处流传,西克斯克斯二世教皇也因此被人记住。
特别是随着派出去的人一直没有消息,王后的焦躁不安越来越重,她担心她要求见的那个人不肯见她,更担心那个人会不会干脆出卖她。
越这么想,乔安娜的心里越是不安,如果不是还在罗马城外,她也许早已经逃得远远的了。
就在这种胡思乱想的时候,侍从报告说阿格里的贡布雷要求觐见。
乔安娜其实不是很想见到亚历山大,她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是那个亚历山大似乎并不尊重她,尽管他的礼数周到,但是她能感觉得出来,那个人似乎并不把她王后的身份放在眼里,那种感觉甚至比那些法国人对她的公然藐视还让她厌恶。
亚历山大见到乔安娜时,看到她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冷漠,心中不由暗暗一笑。
他当然知道乔安娜不太喜欢他,或者干脆就是讨厌他,不过想想自己做的那些事,他也就觉得即便被人家怨恨似乎也并不冤枉。
这已经是之前与杰姆斯见面后的第二天。
那几个奉命来找乔安娜的士兵在跟着亚历山大他们离开酒馆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在这种混乱时代,而且还是两军对峙的地方,两三个士兵的失踪真是无足轻重,而且那些人还没有人见过。
而且那个被乔安娜派进罗马城的侍从被留在了城里,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更好办了。
亚历山大其实并不关心粮食能否送到法国人手里,或者说即便是莫迪洛伯爵也并不在乎法国人冬天会不会饿肚子,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想办法让法国人不至于那么快的在意大利惨败。
这除了是伯爵和他背后那些人的愿望,甚至也是亚历山大希望看到的。
能成为阿格里的领主这似乎是个很幸运的事,但亚历山大很清楚整个南方对阿格里平原的觊觎,不论是那不勒斯还是塔兰托,或者还有科森察,对那不勒斯的垂涎和对他的嫉恨应该是一样多的。
只是如今这些意大利的君主们还没有空隙腾出手来对付他,来自法国人的威胁让他们不得不收起贪婪的爪子,所以至少在没赶走法国人之前,他的阿格里是安全的。
可如果法国人被赶走了呢?
亚历山大可以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至少腓特烈就不会乖乖的忍受他盘子里面包的多少,掌握在一个他痛恨的人手中。
所以对亚历山大来说,这个时候的查理和他的军队,要比那些曾经向他表示敬意和感激之情的那不勒斯贵族更有用。
“陛下,我给您带来个消息,”亚历山大向乔安娜鞠躬的时候,看到她放在身边的一只手似乎微微攥了一下,他当然不知道这是因为在乔安娜眼里,觉得他即便是行礼也有着说不出的敷衍意味“镇上传说有人见到几个来自罗马城的人正在找您。”
“来自罗马吗?”乔安娜的眼睛一亮,虽然给她带来这个消息的是亚历山大,可她还是高兴得立刻露出了笑容“那些人在哪,我现在就要见到他们。”
“陛下,这是昨天的事情,”亚历山大摇摇头“听到这个消息的是纳山,您一定还记得他,波西米亚王后身边的卫士队长。”
“哦,我想我还记得那个人,”虽然听到纳山的名字让她感到厌恶,可乔安娜还是心不在焉的敷衍着,然后她就又有些迫不及待的继续问“那些来自罗马的使者在哪?”
“陛下,我正是来告诉您这个不幸消息的,”看着乔安娜脸上的神色慢慢变了,亚历山大无奈的说“有人发现他们被人杀死在了距镇子不太远的地方,是一片荒地,三个人都被杀了。”
在开始的时候乔安娜似乎没有听懂,可当她看到亚历山大向她微微点时,她好像才忽然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乔安娜的眼睛霎时睁的老大,看着亚历山大一时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后她忽然喊了起来。
“阴谋!这里面有阴谋!”
乔安娜立刻喊了起来,她从椅子里站起来局促不安的来回走动,当她停下来时,看着亚历山大的眼中不时闪着怀疑的光“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那些人死在距离我的粮队营地不远的地方,而昨天我的人曾经看到他们打听关于陛下的消息。”
乔安娜又开始来回走动起来,她嘴里轻轻嘀咕着什么,然后有些犹豫的问:“那些人里,有你认识的人吗,我是说你有没有见到我的一个随从,你见过的。”
见亚历山大摇头,乔安娜先是肩头一塌似是松口气,接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立刻腰板一直,双眼炯炯的看着亚历山大。
“我要去罗马,就是现在,我必须见到蒙泰罗主教,”王后略显激动的说,看到亚历山大露出迷惑神色,她补充了一句“蒙泰罗主教是枢机主教团的成员。”
亚历山大略微点头,表示明白。
枢机主教团,教廷最具有权势的一群人,历任教皇都会从枢机主教中产生,更要由枢机主教选举。
可以说,枢机主教才是这个世界上代替上帝行使权力的那些人。
而教皇,只是其中权力最大的一个而已。
现在听到乔安娜说要见的是一位枢机主教,虽然不知道她的真正目的,不过亚历山大相信自己之前灵机一动劫杀那些士兵的做法虽然冒险,但也许恰恰找到了一个帮助他进入罗马的机会。
“联军已经封锁了罗马,而且城都是法国人,”亚历山大在在乔安娜眼神烁烁的注视下说“如果您的安全得不到保证,进入罗马对您来说未免是个很大的危险。”
乔安娜微微哼了一声,她当然知道之前罗维雷家的车队很顺利的进入了罗马城,这原本就让她觉得自尊受到了伤害,现在再听到亚历山大这些话,王后的脸色不由变得更加难看了。
“我是那不勒斯的王后,”乔安娜认为有必要重新树立自己的威严,可看着亚历山大淡然的目光,她又不禁有些气馁“好吧,就如我刚刚说的,我必须尽快进入罗马城,所以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
亚历山大点了点头,他等着的就是这句话。
当知道那些士兵是来找乔安娜时,忽然灵机一动的心思让亚历山大决定冒险。
虽然不知道乔安娜派人进城要和谁联系,但是他知道那应该是个能保证她安全的进入罗马的人。
想通这些,亚历山大才决定抓住这次机会。
只是即便在把那些士兵引到僻静处突然袭击杀掉他们时,他也依旧不知道这些人其实是来自一位枢机主教的身边。
“陛下,如果您需要让我陪您进入罗马,那我必须带上足够多的人,”亚历山大似是犹豫的说“您知道这虽然并没有什么用,毕竟城里全是法国人,但是至少这能让我稍微安心。”
乔安娜不耐烦的摆摆手,她这时候的心情显然不太好。
“好吧,我可以答应你,只要那些法国人能让你的人进城,”乔安娜说着开始来回走动,亚历山大已经主要到,这位王后似乎只要情绪不佳,就会来回走个没完“不过我想知道是谁杀了主教派来的人,要知道现在的我没有妨碍他们任何人。”
亚历山大知道乔安娜所说的任何人是指谁。
因为之前法国人来势汹汹,被彻底吓坏了的城邦君主们终于不得不放弃相互多年的成见,然后在神圣罗马,阿拉贡,与远道而来同样想着掺和一下的英国人的支持下建立起了一个反对法国人的联盟。
可这么一个联盟内部自然是矛盾重重,不论是威尼斯与热那亚这种世代结怨的老冤家,还是米兰与博洛尼亚这种矛盾重重的新对手,联盟内部的相互倾轧多少让法国人在经历了几场惨败后喘了口气。
甚至对被查理一度吞并的那不勒斯,联军当中也并非完全支持阿拉贡王室****。
当现在的乔安娜却已经丢了王后的冠冕,虽然依旧有着那不勒斯王后的空衔,但是她也的确对其他人没有了什么威胁。
“你去准备,我明天就要进城,”乔安娜又来回走动几步忽然站住,她双手绞在一起互相拧着,然后才问“你会保护我的对吗,我会付给你足够多的报酬,而且一旦你保护我顺利的见到我想见的人,你也许可以得到更多。”
看着乔安娜不安的神色,亚历山大用微微鞠躬做为回应。
只是直到他告辞离开,乔安娜的那些话都一直萦绕在他心头。
虽然接触不多,但亚历山大知道乔安娜是个颇为吝啬的人,或者说也许是因为之前斐迪南给她留下的债务太多,实在吓坏了她,这位王后对金钱要比其他人更敏锐。
所以当乔安娜说会付报酬时,他并没有想得太多,但当她说也许可以得到更多时,却引起了亚历山大的注意。
很显然乔安娜这么说是希望亚历山大能尽职的保护自己,但是她在提到要见的人时,却没有说蒙泰罗枢机主教,而是说她想见到的人。
这让亚历山大不由暗暗琢磨,在罗马城里,除了枢机主教还有谁是能让她宁可花费更大价钱也要保证见到的。
只是这么猜想,一个名字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亚历山大回到自己营地的时候,正看到一些联军从营地方向走过,从他们背着的那大大小小的口袋上,可以看出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
“老爷,我们不用继续走了,留在这就可以,”远远的乌利乌笑呵呵迎了上来“他们会把粮食都买光的,现在已经有很多联军士兵来买粮食,很快就会有更多的人来。”
亚历山大无奈的看着心满意足的摩尔人,扭头看向远处那座城市。
罗马,终于要来了。
第六章 那不勒斯王国万岁
当亚历山大骑上马之后,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不由回头向后面看了看。
在身后的山坡上,索菲娅正站在高处向下望着,和他的目光一碰,索菲娅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希冀的神色,可随后就又露出了失望。
亚历山大最终没有同意索菲娅跟随他一起进入罗马城的要求。
既然已经决定要借着进城之后做些事情,亚历山大自然就不能让索菲娅跟着自己冒险,而且在城外的粮队也需要有人主持,这让他甚至连是否要带上乌利乌都考虑了许久。
如果不是因为乌利乌摩尔人的身份,亚历山大更希望留下的不是卡罗而是他。
除了摩尔人,纳山决定跟着亚历山大一起进城,这终于让索菲娅略微放心,对于父亲,索菲娅有着盲目的信心,她相信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能比纳山更厉害。
不过这倒也并非是索菲娅对自己的父亲太过自信,事实上即便是亚历山大也没有见过一个比那纳山更厉害的。
在路上他不止一次的见到过纳山和别人比试,似乎波西米亚人总是喜欢挑衅那些比自己强壮的对手,然后用战胜强敌树立自己的威信,这一点上他们和吉普赛人倒是颇为相似。
纳山无疑就是他们挑战的目标,那些波西米亚人一直挑衅他的权威,但是结果往往是被打得头破血流,惨不忍睹。
当有时候见到纳山干净利落的收拾了那些向他挑衅的波西米亚人后,亚历山大就想,这是不是纳山故意的挑起来的,因为他似乎每次都为能挥着马刀把一个个的对手打翻在地为乐趣。
除了乌利乌和纳山,亚历山大从波西米亚人中挑选了十几个人,同时又从阿格里火枪兵中挑选领地一批人。
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特点,除了有着一手高超的刀术,同时还都能很灵活的使用火器。
被挑选出来的波西米亚人每个人配备了两只短火枪和一支长燧发枪,虽然因为更高明的工艺手段还没有来得及在这些燧发枪上使用,但是亚历山大相信,依仗罗马城里街头巷尾的复杂地形,以火枪兵那一刹那密集射击的威力,即便是对付比他们多得多的敌人,也是不会轻易被击败的。
而只要不是被敌人包围得走投无路,亚历山大觉得以纳山的本事和乌利乌的机灵,即便遭遇危险,他们也是总能想办法脱离险境的。
更何况,就如他之前说的,乔安娜就是他们进入罗马城的钥匙。
虽然查理以半强迫的方式逼迫着亚历山大六世把那不勒斯的王冠戴在了他的头上,可等查理一走,亚历山大六世立刻就开始召集所能召集起来的所有人反对法王。
只是因为教宗独特的地位,虽然对亚历山大六世的阴奉阳违早有耳闻,但是查理也只能不闻不问,暗中想办法对付那个两面三刀的教皇。
所以当乔安娜命令人打出那不勒斯的王旗时,她的队伍刚刚从涅拉科小镇上出发,就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这种关注以一位原本在罗马城西驻扎的那不勒斯将军闻讯赶来进入了**,当他看到王旗立刻带领手下高声发出“王后万岁”的呼声时,乔安娜立刻激动得命令队伍停下来,然后召见了那位将领,而他们从营地里出发,才不过走了不到两法里。
对于乔安娜队伍的出现,法国人同样大感惊讶,不知道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这位那不勒斯前王后到来,还是完全装模作样,当队伍在那个挺着胸膛的那不勒斯将领带着士兵保护下来到法国人做为阵地的胸墙前时,胸墙上立刻架起了众多的长弓,硬弩,还有稀稀疏疏样式迥异的火器。
看着那些隐约可见,外观迥然不同的火枪,亚历山大知道,这个时代的火枪还真是用杂乱这个字眼不足以概括。
那位那不勒斯将领很勇敢,或者说在亚历山大看来多少有些难以置信,这位正在与法国人作战的那不勒斯人军人举着那不勒斯王旗,几乎是贴着胸墙壁对里面的人大声为乔安娜报出她的称号,然后他用力把旗帜插进土里,就在法国人的阵地前停住不动,专心等着对方的回应。
然后亚历山大就看到从法国人那边同样走出来个将领,双方就在各种强弓硬弩和火器枪口下开始争吵了起来。
在争吵中亚历山大才知道对方是个皮埃蒙特人,虽然并非真正法国人,但是那个皮埃蒙特将军却在这场争吵中显得很积极,他不停的纠正那不勒斯人的说法,坚持现在查理才是那不勒斯国王,而乔安娜是没有权力自称那不勒斯王后的。
同时他还不无得意的大声宣布,这是“教宗大人的意志”。
这让乔安娜异常愤怒,即便是离她有些远的亚历山大也可以看到坐在马车里的寡居王后脸上说不出的难看,如果不是因为要估计身份,或者说担心墙头上那些火枪忽然劈头盖脸射来一片弹丸,乔安娜也许早已经暴跳如雷。
亚历山大只觉得这多少有些奇怪。
交战双方原本应该见面就拔刀相向的军官,却为了其中一方的王后能否进入被敌人占领城市大吵大闹,看着那两个争执得面红耳赤的对手,亚历山大忽然眼前这场战争,有些荒唐得令人感到可笑。
“如果进城,就必须降下那不勒斯的旗帜,否则这是对继承了那不勒斯王位的法兰西人的国王的侮辱和蔑视……”
“乔安娜陛下是自古以来统治那不勒斯的尊贵的阿拉贡王室后裔,任何否认这一事实的行为都是不得人心的,希望阁下能立刻悬崖勒马,不要继续发表这种伤害双方王室友谊的言论,否则一切后果由你方承担……”
看着两个颇有外交天赋的军官引经据典,据理力争,亚历山大不由抬头看了看头顶,天空中的阳光在这深秋的中午的看上去懒洋洋的,似乎只要再过一会就会忍不住瞌睡咕咚一下从西面摔下去了。
“我们要进城,”亚历山大终于忍耐不住从队伍里走出来,当他开口喊出第一句话时,就听到了对面胸墙后面传来的一片兵器碰撞响声,他能想象也许这时候正又几十副弓弩火器正对准自己“同时我们要向蒙泰罗枢机主教大人报告一件不幸的消息,他派出的使者在城外遭到了谋杀。”
“你说什么?”
两个吵闹的正凶的军官大吃一惊,他们同时看向亚历山大,似乎都被他这个消息吓了一跳。
在一个战场上,居然会有人为几个的人死如此惊讶。亚历山大尽量压下心头那种对这种反应感到诡异的念头,而是紧盯着对面的皮埃蒙特军官。
“枢机主教大人也许会认为是因为有人不希望王后陛下进城才会派人暗杀了他的手下,”亚历山大对那个皮埃蒙特人说“也许你知道什么,或者这正是你的杰作?”
“你在侮辱我吗?”皮埃蒙特人愤怒的向前迈出一步,却被正站在他对面的那不勒斯人用手掌按住胸口“你在指控什么我是谋杀的凶手?”
“或者你至少是希望出现这种事,”对皮埃蒙特的愤怒视而不见的亚历山大继续先前走,直到来到那个皮埃蒙特人身前才停下脚步“这当然不是你自己的意思,不过也许你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譬如某位尊贵的大人,他不希望王后与枢机主教见面,所以就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阻止她,而你只是其中的参与者。”
“你认为我会参与谋杀玷污我的家族荣誉?”皮埃蒙特军官握住了剑“这虽然是战场,但是我还是要和你决斗。”
难道不是应该和平的时候决斗才不正常吗,亚历山大低声嘀咕,看着那个手握剑柄的皮埃蒙特,他正在考虑是该拔出火枪时,他身后传来了大声吆喝:“如果要决斗那就让我来看看你的剑究竟是不是锋利吧。”
纳山大踏步的走上来,他头上帽子边沿的流苏和耳朵上的金环就随着他的走动晃来晃去,当他有左手摆弄腰间马刀的刀柄时,宽大的腰带穗子就跟着也晃动起来,那样子看上去多少显得有点焦躁。
“一个波西米亚人,你要让个波西米亚人代替你进行这场荣誉之战吗?”皮埃蒙特军官诧异的看着亚历山大,似乎实在理解不了这个人究竟要干什么“如果我把他杀了,你是不是要承认对我的侮辱,然后接受我对你的惩罚?”
亚历山大无声的点点头,他这时候已经有点觉得厌烦了。
所以当皮埃蒙特人骄傲的一边报出自己的家族称号,一边拔出剑来准备教训这个令人讨厌的波西米亚人时,看着纳山忽然脚下加快步伐,亚历山大不禁微微摇头。
皮埃蒙特人的剑只来得及举到了一半高度,一直反手握着刀柄的纳山已经突然向他冲过去,然后就在皮埃蒙特人发出的惊恐叫喊中,纳山倒握刀柄的手迅速向外一拽,随着一道寒光从脖颈前闪过,皮埃蒙特人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咕隆声,随着从脖子上传来的剧痛,他身子发软,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这一幕让胸墙后的法国人霎时一片混乱,直到纳山顺势用出鞘的马刀挑起跪在地上的皮埃蒙特的下巴,法国人才察觉那个人并没有被杀掉。
“这真是简单,”纳山根本不在乎那些对准他的武器,他微微弯腰看着已经吓得脸色苍白,又因为喉咙被刀柄砸中痛得已经发不出声音的皮埃蒙特人:“我原本以为你可以多坚持一会呢。”
皮埃蒙特人不停的指着自己的喉咙,可一时间只能发出各种古怪的沙哑声音。
“如果你不想就这样样子,用些橄榄油对你有好处,少吃点肉和松饼什么的,”纳山很好心的叮嘱了一句,然后才问“那么我们现在可以过去了吗?”
皮埃蒙特人不住摆动手臂,看着他那不知道究竟要表示的痛苦样子,亚历山大走到他的面前。
“乔安娜陛下要以那不勒斯王后的名义进入罗马,这是上帝赐予她的权利,这就和我同样有权掌握着对你惩罚的权利一样,你现在是我的俘虏。”
“也许我们该小心那些墙后面的加杰人,”纳山一边说一边不住打量四周,很显然他并不像看上去那么轻松“小伙子,如果我们这一次没有被打死,我一定会重新考虑是不是把女儿嫁给你,我现在已经开始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了。”
“放心,我们不会在这里被杀的,”亚历山大慢慢向胸墙壁前走去“你认为为了一副旗帜而不是敌我才阻止我们的这些人,他们敢对一位王后开枪吗。”
亚历山大说着慢慢走到之前插在地上的王旗前,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从地上拔起王旗。
“跟着我,”亚历山大压低声音向后面的人说“告诉我们的人,把武器收起来但是不要害怕。”
说完,他开始沿着胸墙向前走。
那不勒斯的车队开始缓缓前进,乔安娜脸色苍白的看着越来越近的胸墙,尽管她并不认为有哪个法国人敢公然进攻她的马车,但是看着那些越来越清楚的武器,她不由紧张得全身颤抖。
真的要就这么进入罗马?
这是勇敢还是鲁莽,或者干脆就是屈辱?
那不勒斯的王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虽然前面阿拉贡的徽旗似乎正引导着整个队伍,但是她现在已经完全感觉不一点点的荣耀了。
乔安娜不由攥紧了手里紧握的袋子,虽然早就知道里面那封信的重要,但是现在她抓着装着那封信的袋子,好像是在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当车队从胸墙之间的道路穿过去后,亚历山大转身跳上了战马。
“以阿拉贡的乔安娜的名义,”他手持旗帜纵马向前“那不勒斯王国万岁!”
第七章 浪漫骑士
从城外的方向远远望去,罗马的大城门是看不到的。
这并非是因为有什么东西挡住了视线,而是因为这座城门实在是太“大”了。
或者说干脆就是一片被人直接凿掉了整片城墙的一个巨大的缺口。
除了城墙两端象征性的矗立着的根本相互看不到的罗马式立柱,整片城墙完全不见的这个缺口,怎么看都显得有些古怪。
之所以有这么个奇怪的城门,是因为历史上这段罗马帝国时期的城墙,的确是被人为拆除。
哥特人的兴起是罗马人的噩梦,当哥特人从开始的一点点蚕食到最后终结了这个古代欧洲最辉煌的帝国期间,哥特人对罗马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战争。
大城门就是这些战争当中,又一次罗马的惨败之后,被哥特人强令拆除的。
不过罗马人始终是骄傲的,这种骄傲从古代一直延续到当今,从不论是罗马人还是后来作为征服者的哥特人,他们都会对别人用充满自傲的口气宣称自己是“罗马人”。
这并不稀奇,在这个不论是伦敦还是巴黎都还和穷乡僻壤没什么区别的时代,罗马做为欧洲最伟大也是最恢弘的城市,罗马承载着的,除了久得令人仰望的历史,还有整个基督世界在欧洲的灵魂。
只是那不勒斯王后乔安娜显然感受不到这些让人发出无数感叹的东西,或者她根本就顾不上对着一座用石头堆砌起来的城市发表什么感想,在进入法国人占领的地区后,她始终是局促不安,甚至提心吊胆的。
乔安娜的不安并非是担心那些法国人对她不利,她很清楚一旦过了两军对峙的那片的地方,她虽然置身法国人的占领区,但她却反而安全了很多,毕竟法国人是不敢公然对她这位那不勒斯王后不利的。
她担心的是暗杀了蒙泰罗枢机主教使者的那些人。
她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就在暗中监视着她,或者他们正阴谋策划怎么暗杀她?
乔安娜想到这些就心惊肉跳,所以她让人把亚历山大叫到自己的马车边,不住的低声叮嘱他一定要小心警惕。
亚历山大有些无奈,他当然知道所谓试图刺杀王后的阴谋家是不存在的,因为杀死那几个枢机主教使者的就是他。
虽然当他杀那些人时,的确有些内疚,他并不认识他们,只是为了能有一个趁机进入罗马的借口才这么做,但是他依旧不停的回忆着那些人被杀前那惊恐脸。
没有人是无辜和清白的,包括我。
亚历山大心中暗暗自语,当他无意中抬起头时,看到正要经过的大城门城墙下矗立的一座雕像,他不由微微一怔。
那座雕像屈辱的跪在地上,经由能工巧匠雕凿的脉络清晰的手臂上缠绕着一根根锁链,雕像的脸上满是痛苦,大张的嘴巴看上去似是要控诉什么,那一刻凝固在石头上的表情让人有种被抑制住的压迫。
“罗马人之罪,”乔安娜似乎察觉到了亚历山大错愕的神色,她微微把头从马车里探出来看看那座雕像解释着“这是当初为了惩罚罗马人犯下的罪责。”
亚历山大默默点头,他当然知道这座雕像,尽管他上一次见到时,这座雕像已经少了半边身子。
一队法国人从队伍旁边经过,亚历山大不由向他们望去。
见到那不勒斯王旗,很多士兵的眼中是茫然的,很显然他们根本就不认识这面属于他们敌人的旗帜,毕竟对绝大多数士兵来说,那些复杂得令人头疼的各种家族纹章和他们太遥远了,其实除了那些专门的纹章官,即便会贵族们也往往分不清各种纹章谁是谁。
又一队法国人走来,这一次亚历山大却隐约察觉到了不同,他向对方看去,望着走在前面一个个头不高身板却很结实的法国人,亚历山大不由轻轻摸了摸腰间的剑柄。
同样察觉到异样的王后立刻把头缩回车里,然后又紧张的看外探看。
在距离亚历山大他们不远的地方,那个法国人抬手示意队伍停下,然后他带马向前慢慢走了过来。
“以法兰西人国王的名义,停下!”
法国人的声音很大,当他大声喊起来时,似乎整条街上的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我是朗日的弗朗里骑士,查理国王陛下身边的随行官,”法国人继续大声宣布“我以查理陛下的名义要求你们立刻降下那面旗帜,这是对法兰西与那不勒斯国王的挑衅,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亚历山大微微回头向王后的马车看了看,他知道乔安娜这时候应该正盯着这边,就在他琢磨着那位王后是不是正举措不安,瑟瑟发抖时,马车的车门忽然打开。
乔安娜出人意料的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亚历山大注意到那不勒斯王后的脸色通红,也许是愤怒与羞辱这双重的打击终于战胜了畏惧,在随从侍女的陪伴下,乔安娜不顾一切的穿过前面的随从,来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我是那不勒斯的乔安娜,你要威胁那不勒斯的王后吗?”
乔安娜向那个法国人大声质问,她怒气冲冲的盯着那个人,因为愤怒而轻轻颤抖的身子让她看上去不但没有因为这怒火显得更有威严,相反多少给人种可怜的样子。
只是,她这样子落在亚历山大眼中,却是另一个印象。
一个傲慢而又愚蠢的女人。
亚历山大心头闪过这么个念头,他始终对这位王后没有什么好感,这固然是因为这个女人太傲慢,更大的原因是他觉得这个女人太贪心。
法国人似乎对乔安娜的突然出现有些意外,他短粗的脖子向中间微微一正,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乔安娜,然后他慢慢低下头行了个礼。
“如果冒犯了您,我在这里向您道歉,不过做为法兰西国王的官员,我必须维护我的君主的威严,如果您坚持持有这面旗帜,我只能为了我的国王失礼了。”
自称弗朗里骑士的法国人举起了手,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的法国士兵迅速从街道中央向两边展开。
“保护王后!”
亚历山大大声呐喊,他身边的阿格里士兵立刻向前涌去,同时卡罗保护着脸色苍白的乔安娜向队伍后面退去。
原本还远远看热闹的人群立刻慌乱起来。
做为欧洲的中心,罗马有着无限辉煌的同时,也从不缺少阴谋和杀戮。
所以那些人一点都不会怀疑接下来就会发生一场街头屠杀。
亚历山大的目光迅速在对面那些人身上掠过,然后他肯定这些人没有携带火器。
因为笨重和操作不便,火器在这个时候远远没有刀剑甚至是弓弩更受欢迎,特别是在城里,因为冲突往往发生的突然,根本来不及点燃火绳枪,所以人们更愿意携带佩剑或是短刺剑。
亚历山大心里飞快琢磨,他当然不愿意只为了眼前的冲突就暴露底牌,对他来说,阿格里人随身携带的那些短火枪才是他真正值得信任的倚仗。
至于那不勒斯的王旗,他从没指望那么个徽章就能成为他的挡箭牌。
亚历山大的手按住剑柄,他知道还不到他拔剑的时候,同时他紧盯着对面那个法国人,琢磨着必要时候是不是需要在这个法国佬身上打个窟窿。
“嘿,住手!”
一个年轻的声音突然从附近巷子里传来,随着两个骑在马上的年轻人冲到相互对峙的两队人马中间,所有人的目光不由都向这两个不速之客投去。
这是一对看上去衣着华丽,而且同样年轻漂亮的年轻人,他们都穿着如今在罗马和佛罗伦萨最流行款式的外套,光滑的流苏和耀眼的色彩,搭配着这对骑士胯下坐骑披着的同样花纹繁琐的马衣,让他们看上去显得更加时尚光彩。
不过尽管这样,依旧还是能从他们那细小的动作当中看出分别。
亚历山大已经认出这两个青年其中一个,正是他在罗马城外见过的那个罗维雷家叫克莱蒙的青年贵族,而他紧随其后的那个青年,却很陌生。
那个青年兜着坐骑在对峙双方的空地上来回盘旋,当用这种方法把剑拔弩张的两边稍微分开后,他调转马头来到那不勒斯人的队伍前,利索的跳下马来,然后摘下头上用一大蓬雪白的天鹅翎衬托的宽檐帽,向着乔安娜的马车单膝跪下。
“请原谅我没有能及时迎接您,尊敬的陛下,”年轻人大声说,他的声音很洪亮,和那个叫弗朗里的法国人不同,他的声音虽然响亮却并不难听,而且伴着某种特有地方的腔调,听上去很有种十分独特的味道“我叫康斯坦丁·德拉·罗维雷,尊敬的陛下,请允许我为您带路。”
年轻人说完抬起头来,他的目光越过前面排得严密的护卫,落在后面那辆隐约可见的马车上,那目光异常炙热,甚至不需要仔细分辩就可以肯定,那显然是双陷入了爱情旋涡的眼睛。
当年轻人自报家门时,很多人的目光立刻也变得炙热起来,特别是那个法国人,当听到这个名字时,好像为了仔细听清楚他接下来的话,他短粗的脖子就又向中间正了一下,然后他走向那个青年走去。
“罗维雷的家的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法国人声音低沉的说“国王与热那亚的主教是最亲密的朋友,我详细你一定知道这个。”
“我当然知道,就如同我也经常随着主教大人一起陪国王陛下进餐一样。”
年轻人不经意的说出了句让法国人一愣的话。
骑士有些迟疑的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到:“大人,请问您是否曾经在卢瓦尔参加过骑士比赛?”
“不止参加了比赛,还在那里得到了足够多的锦标,”年轻人微笑着回答,他的声音很大,当然是故意要让马车里的乔安娜听到,接着他把带鞘长剑拄在地上,对法国人说“虽然主教大人与国王有着深厚的友谊,但是为了保护我已经决定立誓守护的夫人的尊严,我还是会用我的剑。”
法国人脸上泛起了一层铁青,他似乎依旧想要坚持着不肯让开道路,但是看着这个叫康斯坦丁·德拉·罗维雷的年轻人,却似乎又怎么也提不起勇气。
“大人,我必须说,您的行为会让主教大人很为难。”
终于,法国人放弃了最后的努力,他先弯腰鞠躬向年轻人行礼,然后又对着乔安娜的马车遥遥行礼,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穿过身后的队伍,带着手下沿着街道向远处走去。
乔安娜这时候已经重新从马车上下来,她站在马车前看着队伍前面那个隐约可见的年轻人,不由露出好奇的神色。
“这头雄孔雀是从哪冒出来的?”卡罗有些恼火低声嘟囔着,他原本已经做好和这些法国人打上一仗的准备,但是这个年轻人的突然出现的却破坏了他的好盘算。
“你是问他是谁吗?”
亚历山大问,看着正慢慢穿过队伍走到乔安娜面前,然后再次跪下行礼的年轻人的背影,亚历山大轻轻一笑。
“如果我没有记错,康斯坦丁·德拉·罗维雷应该就是热那亚大主教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的儿子。”
看到卡罗因为错愕嘴巴张了张,然后又无声的闭上,亚历山大把玩着已经收进鞘里的剑柄低声说:“这也没有什么特别稀奇的,和现在那位尊贵的教宗相比,热那亚大主教就是虔诚而又甘于清贫的典范。”
卡罗的嘴巴再次张了张,他显然没想到亚历山大居然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公开抨击教皇。
接着他的脸色就是一白,他注意到那个叫康斯坦丁·德拉·罗维雷的青年贵族似乎听到了亚历山大的话。
他在站起来的时候顺势回头望了一眼。
然后卡罗看到,他看着亚历山大的眼中,同样露出了笑意。
第八章 罗马人的那些事
热那亚大主教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早年是个浪荡子。
依仗着当时已经是枢机主教的叔叔的权势,朱利安诺意气风发,在他的家乡阿尔比索更是横行乡里,很有点纨绔恶少的意思。
不过也许真是受到了上帝的启示,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他这一辈子也就这么厮混下去的时候,朱利安诺忽然在22岁这一年浪子回头了。
他不但很规矩的听从叔叔的安排开始履行他刚降生时就被授予的神职工作,而且依仗着叔叔和家族的力量很快一路高升,在短短几年当中他就从众多普通神甫当中脱颖而出,以至在25岁时已经成为了本堂主教,而又过了不到2年,就成为了热那亚教区的大主教。
这么辉煌的成绩,固然与家族势力分不开,不过也可见这位罗维雷家原来的浪荡子的确是很不一般。
在成为了大主教后,这个被罗维雷家视为家族未来希望的年轻主教,开始实现他那看似颇为遥远的的伟大目标。
和其他神职人员不同,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热衷军事,或者说热衷战争。
他曾经不止一次以随军主教的名义却履行军队统帅的权力,亲自带领军队发动对敌人的远征,特别是在早年间一次对奥斯曼入侵的反击,确立了他的地位,也让他的叔叔西克斯图斯四世趁机把家族里这个后起之秀引入了教廷。
叔叔是教皇,而侄子同样是位高权重的大教区红衣主教,罗维雷家族一时间风光无二。
不过这种风光也很快就招来了嫉妒甚至憎恨。
其中与罗维雷家势如水火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波吉亚家族。
在以出了历代瓦伦西亚大主教和一位教皇的波吉亚家族看来,罗维雷家无疑他们在罗马的巨大障碍。
从波吉亚家自瓦伦西亚来到罗马那一天开始,这两个家族之间就展开了明争暗斗,不论是两边的谁在教皇宝座上坐着,他们都在整天琢磨怎么把对方从上面拉下来。
而在争夺后来的教皇宝座以及种种其他冲突中的对立越来越激烈,罗维雷家和波吉亚家就成了水火不容的死敌。
双方从开始的互相拆台到后来公开敌对,再到干脆动了真格的相互暗杀铲除对方家族中的重要人员,一时间罗马城内到处都充斥着各种阴谋诡计与匕首与毒药的影子。
这种争斗直到最终以亚历山大六世的加冕,宣布了波吉亚家的胜利与罗维雷家的惨败。
不过虽然相互仇视倾轧,可这两个家族却又都有着很近似的共同点。
那就是穷奢极欲堪称糜烂的生活。
亚历山大六世以情妇众多而出名,作为教皇他不但公开承认自己的那些私生子,更是支持他们掌握和夺取权力。
而做为亚历山大六世的老对手,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也并不逊色。
他同样坐拥巨大财富,同时也有着不止一个情人,虽然他并没有如亚历山大六世那样公开支持自己的私生子,但是他对他们的宠爱也是人尽皆知的。
其中,他最喜欢的一个儿子,叫康斯坦丁·德拉·罗维雷。
亚历山大心里想着这些他早先和后来听说过的这些传言轶闻,同时奇怪罗维雷家族的人怎么会忽然出现在罗马。
在亚历山大六世加冕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除去自己的老对手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如果不是见机不妙逃得还算快,未来的尤里乌斯二世可能早已经变成了一堆枯骨。
为了报仇,罗维雷干脆一咬牙仗着早年作为法国教区主教与法国让人建立起来的好关系,跑到法国那边当起了带路党。
甚至在很多人看来,查理八世会入侵意大利,和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的鼓动撺掇不无关系。
只是如果法国人获得大胜,罗维雷家自然可以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到罗马,可如今正与联军作战的法军主力不但节节败退,甚至罗马城更是被联军包围起来的这个时候,罗维雷家却忽然回到了罗马,这就实在是有些奇怪了。
康斯坦丁无疑是个很漂亮的年轻人,这倒让亚历山大觉得似乎和他的父亲不太一样。
亚历山大曾经看到过后来成为了教皇的朱利安诺的画像。
在画布上的这位教皇,当时已经很老了,可即便这样画师UU小说的尤里乌斯二世的眼神依旧透着果敢坚定,而他那半攥起的拳头,似乎在向人们无声的展示着“战神教皇”这个响亮名号的威严。
可现在这个康斯坦丁却未免显得有些张扬了,特别是当乔安娜先是示意他站起来,然后又把手递过去让他亲吻时,年轻的罗维雷甚至还立刻再次跪下,捧起王后的裙摆不住亲吻。
这立刻引起了乔安娜身边那些侍女的一阵哄闹,有的因为兴奋发出尖叫,有的则装着呵斥这位年轻人的莽撞无理,却又故意露出笑意。
而乔安娜似乎对这个举动稍微有点意外,接着她就先呵止住了侍女们的喧闹,然后才“大方”的表示原谅这位年轻人了。
“虽然你的确很无理,但是看在大主教的面子上,我可以原谅你的这种行为,不过不要再有第二次了,”乔安娜摇摇头,然后又露出个略显黯然的神色“因为你这种恭维是不应该给一个新寡女人的,这只会让我的罪孽变得更深。”
“陛下,您这么说是不对的,”康斯坦丁大声反驳,他似乎一点都不在乎驳斥的是一位王后“我对您的敬仰完全是出于我自己的感情,您当然有权不接受甚至申斥我,可是您无权阻止我对您的仰慕。而且如果您把这种仰慕当成您自己的过失,这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
“听到了吗大人,这个花花公子在和王后**,”卡罗瞠目结舌的说,他难以置信的望向亚历山大,看到亚历山大嘴角隐约露出的有趣笑容,猎人无奈的摇摇头“这个人简直是疯了。”
“你不知道吗,罗马就是疯子才能待下去的地方,”亚历山大笑着拍拍卡罗的肩膀,穿过队伍走到那两人面前“陛下,我们还是尽快进城,我担心法国人可能还会找麻烦。”
康斯坦丁似乎略显不快,这个年轻骑士显然对自己很有信心,所以亚历山大的话就让他觉得这是在质疑他的权威了。
“陛下,请您放心,只要我跟随着您,法国人是不会再骚扰您的队伍了,”康斯坦丁认真的说“我以罗维雷家族的名誉担保,您在罗马一定会一路顺利的。”
乔安娜仔细打量了下眼前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虽然康斯坦丁的承诺让她略微放心,可乔安娜也多少有些心里不舒服。
做为那不勒斯王后的尊严不允许她接受这种被人保护似的宣告,这让她觉得实在有**份,可是眼前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却并不讨厌,而且他说的也是事实,乔安娜能感觉到他在法国人那里的分量,而这偏偏是她做不到的。
虽然法国人未必敢伤害她,但乔安娜也实在不想再遇到那种被人家时不时挡下来的窘迫。
“那么就这样吧。”王后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些威严以掩盖心中的隐隐失落,然后她就转身登上马车。
康斯坦丁鞠躬行礼直到乔安娜的身影消失才直起身子,然后他看着亚历山大。
“我见过你,”康斯坦丁忽然笑着说“在罗马城外,我见到过你和菲歇老师交谈。”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很坦诚,然后就猜测当时他应该就在菲歇身后的马车里。
“我听说过一些关于你的事,”康斯坦丁又接着说“特别是听说前段时间你刚刚在布鲁依尼谷地打了场胜仗,好好教训了一下那些傲慢的法国佬。”
听到这话,亚历山大略感意外的看了眼康斯坦丁。
布鲁依尼谷地之战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如果法国人之间的联络不是太糟糕,自然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可是康斯坦丁在说到这个时的样子,却让亚历山大有点奇怪。
做为顽固的意奸,坚定的带路党家族的一员,这个年轻人说到这件事时不但没有显出不快和敌意,甚至还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这就有点不太正常了。
“法国人总认为我们的人不堪一击,”康斯坦丁摆摆手做了个轻蔑的手势“之前我在卢瓦尔的决斗比赛中已经让他们见识了我的厉害,不论是骑马还是步战,我都击败了所有的挑战者,而且现在你也做的不错,至少那些法国土包子是见识了我们的厉害。”
康斯坦丁说着招招手,让他的兄弟把马带过来,然后他翻身上马又扭头对亚历山大说:“如果有时间你可以给我讲讲关于布鲁依尼谷地的战斗,让我也听听那些傲慢的法国佬是怎么挨打的。”
说完他双脚用力一磕马镫,随着战马嘶鸣,坐骑猛的向前窜去。
克莱蒙赶紧跟在他的后面,不过当从身边经过时,克莱蒙又回头深深打量了一眼亚历山大。
“老爷,我们怎么办?”卡罗看看后面王后的队伍问。
“我想我们接下来应该不会再遇到什么麻烦了,”亚历山大微微一笑,和卡罗不同,对康斯坦丁抢了风头这种事他并不在意,或者说他觉得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去告诉王后的随从,让他们跟上来,我们要尽快赶到蒙泰罗主教那里。”
皮赫诺大街是一条位于罗马城东南很宽敞的街道,这条在东西两端分别连接着罗马城几条最大的主道的街道,以在后世有着欧洲闻名遐迩的最古老的巨大集市而出名。
不过现在的皮赫诺大街上的集市虽然已经颇具规模,但是真正让这条大街出名的,是这条街的两端,分别各自矗立着一座方济各会和多明我会的教堂,所以这条街,又叫双教堂街。
蒙泰罗的主教,就是方济各会的一员。
不过和早年间崇尚清贫守静甘于平淡不同,越来越多的方济各会成员早已经忘记了当初他们的初祖建立小兄弟会时的初衷,奢华才是他们当下最遵循的会规,至少对蒙泰罗的主教来说,每天没有足够丰富的食物和美酒是不可想象的日子,至于早年间被认为拥有一根拐杖都属于奢侈这种荒诞的事情,更是早已经被各种数不清的华丽法衣和贵重宝石堆砌得掩盖在了时间的尘埃当中。
乔安娜一行进入皮赫诺大街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虽然经常参拜教堂的贵人很多,但是王后的排场还是不禁令人侧目。
这多少让乔安娜找回了点面子,特别是在派人向教堂里通报那不勒斯王后到来之后,看着那些闻讯后赶紧报信的守卫,乔安娜心里多少舒服了点。
而让乔安娜更加高兴的,是没用多久就有一位牧师从教堂里匆匆走出,当知道这个人是蒙泰罗主教区的司铎时,乔安娜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
“至少在这里不会再遇到不顺心的事,”乔安娜在随着司铎进入教堂前做准备的时候,小声对身边的随身侍女说“我之前已经受够了。”
“陛下,上帝会保佑您的。”女侍亲吻了一下乔安娜的手背。
乔安娜的心情立刻好了不少,她抬头看看眼前高耸的教堂,在迈步走上去之前,她对一直站在一旁的亚历山大说:
“你完成了你的任务,阿格里的贡布雷,至于你的酬劳可以找我的总管,”说到这,乔安娜略微沉吟一下继续说“对你一路上的勇敢我十分感激,也许以后我还会需要你。”
“这是我的荣幸陛下。”
看着王后的背影,亚历山大面露微笑。
乔安娜这把“钥匙”为他打开了进入罗马的大门。
亚历山大不知道,在他望着乔安娜背影时,乱哄哄的集市里有一个人也远远看着他的背影。
第九章 目标,诱饵和猎人
蒙泰罗枢机是个身材不高,神情严肃的人。
虽然看上去脸上总是透着威严,但在罗马,关于这位枢机倒是很有些有趣的传言。
据说因为身高的问题,这位地位崇高的枢机却曾经被人暗中嘲笑,甚至有两次他的对手还曾经公然笑话他那比普通人都矮上不上的个子。
这让枢机对此很是恼火,所以后来他就找人专门订做了几双鞋底垫的很高的鞋子,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显得不那么矮小了。
可不知道怎么的,枢机穿了双增高鞋的事就被泄露出去了,于是又一次趁着祈祷沐浴的机会,有个很会恶作剧的家伙就偷偷换掉了他的一只鞋,结果这位枢机大人不得不一脚高一脚低的整整尴尬了一天。
关于这个笑话的真假没有多少人知道,不过绝大多数人倒是清楚,蒙泰罗枢机早年的日子过的并不如意。
早年间,这位后来的枢机曾经险些被开除教籍,虽然后来趁着抱上了一位教皇的大腿逐渐混得风生水起,可偏偏这位教皇的侄子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
而且糟糕的是,这个教皇的侄子姓波吉亚,而且后来还有了个很响亮的尊号亚历山大六世。
这么一来,蒙泰罗枢机的处境就多少有些尴尬了。
虽然得到了叔叔的赏识,却不为侄子所喜欢,而他又因为在亚历山大六世的叔叔加里斯都三世在位期间为那位教皇很是做了些事情,而不被其他人所接受,所以在很多人眼里,蒙泰罗枢机很有些里外不是人的意思。
不过尽管如此,枢机毕竟还是颇有权势,而且他还因为曾经帮助亚历山大六世成功的为他的一个女儿张罗了一桩看上去很完美的婚事,倒也渐渐的得到了教皇的认可。
总之,蒙泰罗教皇是个很能钻营的人,在所有人都在对亚历山大六世公然宠爱和抬举他那些私生子感到惊讶莫名时候,蒙泰罗却可以放下身段与教皇的那些私生子来往甚密。
甚至有传言说,在教皇最宠爱的儿子凯撒波吉亚面前,这位主教不但不止一次的赞美那个年轻人的勇敢,聪明还有他的仪表。
而且他还是第一个公开支持凯撒成为红衣主教的。
正是由于这些不懈努力,亚历山大六世才会最终摒弃前嫌,而且还一力促成他成为了枢机主教。
而蒙泰罗枢机对波吉亚家也可以说是鞠躬尽瘁,在所有抱亚历山大六世大腿的人当中,这位枢机可以说是最不遗余力的一个。
当第一眼看到蒙泰罗枢机的时候,亚历山大的第一个印象是“这可真是个矮个子”。
枢机的个头的确有些矮,甚至和乔安娜站在一起时,都不得不把头抬得高些才能显得不那么劣势,这让亚历山大不由暗自揣摩,不知道这位枢机的情妇会有多矮。
而事实上,有传言说,蒙泰罗枢机似乎对漂亮的少年更有兴趣。
枢机是在他的寝堂接见的乔安娜,当然所谓寝堂并非睡觉的地方,而是一处更近似起居室的私人场所,不过这也足以证明这位枢机与那不勒斯王后的关系颇为亲密。
除了乔安娜,就是她身边的亲信侍女都没有被允许进入寝堂,而两个人在关门秘谈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后,王后才从里面出来。
在这时候,亚历山大一直留在教堂里,因为按照约定,他最后还要把王后送到她下榻的地方才算真正完成任务。
按照计划,乔安娜要住在距蒙泰罗枢机所在的方济各教堂不远的地方,这么安排也是为了她的安全。
当枢机陪同着王后从寝堂出来时,亚历山大注意到乔安娜脸上的神色似乎显得轻松了不少,很显然在这一个多钟头的密谈中,两人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因为放下了些心事,乔安娜的心情多少好了点,看到亚历山大,她还略微点了点头。
只是看到纳山,王后才微微扭过头去,眼神间露出了些许的厌恶。
吉普赛人却并不在意乔安娜的态度,他和亚历山大一起跟着王后走出教堂,只是当他翻身上马后,纳山忽然向不远处喧闹的集市看了一眼。
亚历山大并没有察觉到吉普赛人略微露出的异样,他这时正听着乔安娜低声叮嘱她的总管,要他尽快为即将拜访某些人做好准备
只是似乎因为顾忌身边的人太多,她并没有说的太过详细。
可即便如此,亚历山大也能猜出,所谓的准备都是什么。
很显然,那不勒斯王后这次到罗马来,可不止是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只是为她死去的丈夫的灵魂祈求安宁,至少从她拜访蒙泰罗枢机就可以看出来,乔安娜这次是有为而来。
而以如今这个贿赂已经成了公开甚至是衡量财富与显耀权势的罗马城里,要有所求就一定要舍得撒钱。
乔安娜似乎已经做好了大把撒钱的准备,只是亚历山大不禁有些奇怪,不知道这位前王后究竟为了什么会舍得花那么一大笔钱。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这位王后是多少有些吝啬的。
乔安娜住的地方叫马力诺宫,这座宫殿早先是一位很有名的罗马贵族建造的,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位贵族获罪被杀,宫殿也就成了教会的产业。
现在,这座宫殿归在蒙泰罗枢机的教堂产业名下,而乔安娜能住在这座宫殿里,也可见与枢机的关系不可谓不密切。
马力诺宫有一个很大也很显眼的方形拱顶,这在当下圆形拱顶逐渐成为时尚的时候并不是很受欢迎,这也是为什么这座宫殿虽然面积很大,而且装潢也很考究,但是却因为不受重视而多少显得有些偏僻冷静的原因。
亚历山大在马力诺宫殿的台阶前下马时,恰好看到纳山正轻拍着马的脖颈无所事事的在身后兜着圈子,不过他并没继续注意,因为他看到王后的总管正提着个很重的袋子走过来。
“这是王后陛下付给你的酬劳,”总管略带傲慢的看着亚历山大,之前一路上的曲意讨好已经不见,做为王室总管的傲慢再次回到了他的脸上,在他眼里,亚历山大也已经变成了受雇的佣兵,至于阿格里领主这种乡下小地方的身份,在罗马又有多少人会在意呢“陛下允许我代替她想你表示感谢,希望能有一天再次接受你的服务。”
阿格里人愤怒视着乔安娜的总管,有人已经要下马准备教训一下这个傲慢无理的家伙。
亚历山大微微摆手阻止了旁边愤怒的手下,当罗马城的大门向他敞开时,一切没有必要的东西都已经不放在他的心里。
“果然有一笔不错的报酬,”恰好在这时纳山挤了过来,他几乎是抢着从总管手里拿过了那个钱袋,在抖抖手称了称重量后,他向亚历山大说“也许你真的该考虑一下是不是去当个佣兵,相信我,如果你真要这么干,我一定能帮你把那些农夫训练成最合格的士兵,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应该去找个像样的酒馆好好喝上一杯,庆祝我们这第一笔生意的成功。”
亚历山大稍微有点诧异的看了眼纳山,他知道这个吉普赛人看上去随意浪荡,但是他的血管里流淌的却绝对是骄傲的血,这从索菲娅的身上就完全可以看出来,可现在纳山却主动平息阿格里人的怒气,这让亚历山大不但奇怪,而且立刻升起了一股疑云。
果然,在刚刚离开马力诺宫不远拐进一条街道之后,纳山立刻拉住坐骑,扭过头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
“我现在放心了,”纳山看着亚历山大“我之前以为你会和那个寡妇王后勾勾搭搭的,着索菲娅伤心,所以我会先砍了你的脑袋,不过现在看来你们应该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所以索菲娅不用伤心,我们大家也可以放心的去做点事了。”
“你要干什么?不会是还惦记乔安娜带的那些财产吧,”亚历山大对纳山前面话不置可否,而是看着他脸上露出的狡猾笑容若有所悟“可惜这里是罗马城,哪怕你可以一个人打倒一群敌人,如果胡来也是会送命的,”
“不,我们不用自己干,有人会帮我们干的,”纳山把身子向亚历山大身前靠了靠“我们只要等着,等那些人帮我们把想要的东西拿到手,然后我们就可以动手了。”
亚历山大稍微一愣,然后反应过来,他压低声音问到:“你发现了什么?”
“有人盯着咱们呢,”纳山“在教堂门口我就发现不对劲了,有人一路上跟着咱们,不对,应该是跟着那个寡妇,他们一直跟到那座大宅子附近,然后在咱们离开后他们留在了那。”
“也就是说,有人在监视乔安娜?”亚历山大饶有兴趣的问,然后忍不住向身后的街口看了一眼,这时他才忽然发现卡罗不见了“卡罗在哪?”
“那个小子不错,他也发现了点奇怪的事,所以我让他回去盯着了。”纳山伸手揽住亚历山大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亚历山大,我的孩子,你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吗,那个寡妇带着那么多钱肯定是这座城市,这就是个专门让人破产的地方,她迟早会把那些钱都花个精光,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便宜我们呢,再说我们只是从一帮抢劫她的人那里拿走那些钱,并不是从她那里,虽然说你好像是那不勒斯的封臣,可这不会让你为难吧。”
“纳山,我到现在才发现你居然是个很好的说客,”亚历山大略感诧异的看着吉普赛人,然后他微微一笑“好吧,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干。”
天色慢慢变得昏暗,初冬的天黑的很早,不等金色的夕阳照过所有街道,黑蒙蒙的天色已经迅速笼罩了半个罗马城。
更远地方的山丘上早已经是灯火通明,做为整个欧洲最繁华的城市,罗马几乎是就是一座堪称不夜城的伟大都市,在这座城市里,有时候夜晚发生的,会比白天要更加精彩纷呈。
只是如今的罗马因为还在法国人的占领下,而城外的联军似乎随时都可能会发动进攻,为了防止有人勾结联军,法国人已经下达了宵禁的命令。
不过尽管如此,依旧有人会对宵禁令置若罔闻。
几个满身酒气衣着光鲜的年轻人拿着半空的酒**在大街上走着,当他们经过马力诺宫时,看着从宫殿窗口投出的灯光,不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虽然马力诺宫不像位于七丘或是紧靠台伯河畔的那些华丽宫殿一样高贵显赫,但是对普通人来说依旧是富丽堂皇的,而能住在这座宫殿里的人,在普通人眼中同样高不可攀。
“真不知道能住在这里是什么感觉,”一个年轻人嘟囔着,看到站在宫殿门口台阶上的卫兵向他投来警告的目光,年轻人立刻用愤怒的眼神狠狠的瞪了回去“别那么看着我,我又不是贼。”
“那你就离远些,这里是尊贵的那不勒斯王后陛下的行宫,”卫兵大声宣布“离开这里,否则我就赶你们走。”
“那不勒斯人,你们的国王不是被法国佬打得到处逃命吗?”
年轻人嘲讽的话引起了同伴的哈哈大笑,这彻底触怒了台阶上的卫兵。
两个卫兵从台阶上走下来,他们右手按着剑柄,随时做出拔剑的姿势,当他们走到那几个年轻人面前时,不禁被他们身上浓重的酒气熏得不住皱眉。
“滚远些你们这些酒鬼,否则我”
一个卫兵大声呵斥,他伸出一只手猛推青年人的胸口。
可当他的手按在对方胸上时,那个原本脚下踉跄的青年却忽然站稳了。
卫兵诧异的抬头,看到的是一双完全没有酒意,同时透着杀机的眼,同时一柄短剑狠狠刺进了他的胸膛!
第十章 乔安娜的骑士
短剑是罕见的棱形剑,刺入心脏的瞬间,卫兵已经丢了性命,而他旁边的同伴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另一柄匕首从后面横到他的脖子,然后迅速在喉咙上抹开一条深深的血槽,另一个卫兵才发出声低闷的呻吟,滑倒在地。
“都快点。”开始挑衅的年轻人无疑是这些人的头儿,他把手上的棱形剑随手甩了甩,一串血珠就溅在了大理石台阶上,他带领着一群人迅速在夜色掩护下,从阴影里循着宽大的台阶向着马力诺宫的大门扑去。
这些人就好像深夜里的幽魂,他们迅速靠近宫殿,然后贴着墙壁绕过透出灯光的窗户,当他们来到宫殿门口时,纷纷从怀里拿出了一副副样式古怪的面具戴在了头上。
一时间这些人看上去变得诡异而又可怕,当他们相互对视时,看到的是一双双露在目孔外闪着幽幽光亮,透着贪婪的眼睛。
宫殿里隐约传来的人声,里面的人丝毫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带头的那人举起手里血迹斑斑的短剑,向同伴微微挥手。
大门旁边的旁门被轻轻推开,随着一道光亮闪出,为首的人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虽然蒙泰罗枢机的手下把房子照看得很好,但是乔安娜显然打算在马力诺宫里住上很久,所以在住进来之后,她就吩咐要把这座已经有些时候没有主人的房子收拾得舒适些,这让她那些仆人从进门之后就立刻不停的忙碌了起来。
除了王后自己的房间,所有的地方都显得很忙乱,仆人们把从马车上卸下来的各种大小箱笼还有那些雕塑,油画,窗帘,帷幔还有地毯都堆在宫殿大厅中央的空地上,来来往往的人们更是忙得都快抬不起头。
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察觉已经有一群不速之客顺着早就事先从里面打开的一扇小门悄悄的潜入了马力诺宫。
当卫兵被杀的时候,亚历山大正站在距马力诺宫不太远的一处街道阴影里看着那一幕,当那些人潜入宫殿后,亚历山大向街对面马力诺宫一处角落的方向做了个手势。
躲在暗处的的卡罗点点头眼中露出了兴奋,和其他的阿格里人比起来,卡罗更清楚也更热衷与在这种混乱的时代如何生存和追求财富,当他决定从农庄里走出来跟着亚历山大冒险时,他就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出人头地。
所以对纳山提出来的计划,他比任何人都更热衷,而且因为曾经为科森察家打过仗,卡罗也更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变得冷酷和残忍。
所以他冷静的看着他们杀掉了那两个之前一起旅行甚至还喝过酒的卫兵,然后带着人小心的走上台阶,踩着脚下湿粘的血水悄悄跟在后面,看到最后一个人消失在门里,卡罗立刻示意他的手下跟上去。
乔安娜坐在房间里喝着睡前的热姜酒,她正在回忆之前和蒙泰罗枢机见面时的情景,当她听到外面突然响起的呐喊接着传来的可怕惨叫时,王后先是一愣,然后有些茫然的向门口走去。
可不等她到门口,房门就被猛然推开了!
满脸惊慌的侍女踉跄着跑进来,嘴里还不住的大喊着:“强盗,有强盗闯进来了!”
乔安娜不知所措的看着惊恐的侍女甚至顾不上打个招呼。就从她身边跑过去冲进了里面的房间,然后就从里面把房门锁死。
同时,惨叫和恐怖的吼声已经在房间外的走廊里响了起来。
到了这时乔安娜才意识到情况不妙,她转身跑向里间却怎么也打不开房门,当她惊恐的猛拍房门时,听到的却是里面侍女大声的呵斥:“你走开!到别的地方去!”
“我是你的王后,把门打开!”乔安娜因为恐惧喊声已经变了调子。
但是房里却干脆没了声音。
就在乔安娜转身准备寻找别的藏身之处时,一个满脸是血的仆人忽然跌跌撞撞的出现在了门口。
在乔安娜的惊恐目光中,这个仆人踉跄着向她走了两步,然后就一头栽倒在距她不远的地板上。
乔安娜恐惧的双手捂着嘴巴盯着倒在地上的仆人,然后她就看到一双穿着长靴的脚忽然出现在眼前,那双脚迈过仆人的尸体,几步来到了她的面前。
乔安娜抬起头,看到了戴着一副面具的脸和面具目孔后紧盯着她的一双眼睛。
“这个女人是那不勒斯的王后,”一个人走到头领面前低声说,他看着乔安娜的眼中露出难掩的贪婪“她可以给我们带来一座金山。”
“也许更多。”
头领压低声音说,他先犹豫了下然后抬手向乔安娜伸出了手。
“不要碰我,我是那不勒斯王后!”
乔安娜咬着牙试图保持最后一点尊严,但是她的下巴立刻被粗鲁的捏住,首领用戏谑的眼光看着她。
“当然我的陛下,不过在您重新享受您的尊贵之前您得听我的。”
男人说着一把拽住乔安娜的胳膊,强迫着她跟着自己向外面走去,同时他吩咐着手下:“都快一点,只拿走能带走的值钱东西,当心法国人的巡逻队发现。”
随着他的吩咐,强盗们立刻开始四下搜掠起来,而那些还在抵抗的那不勒斯人因为看到王后被抓,不由纷纷放弃抵抗,他们立刻被缴掉武器,和一群侍女仆人一起被驱赶到房子的一角。
“我不会伤害你们的王后,不过如果你们不老实,王后受到的伤害就是你们的罪行。”首领拖着乔安娜走下楼梯,看着那些放弃了抵抗的卫兵,他点点头“现在所有人都乖一点,也许事情很快就过去了。”
“你要把陛下怎么样。”一个年轻卫兵向前一步立刻被狠狠踢中肚子跪倒在地。
“很勇敢的年轻人。”首领走到卫兵身旁,他手里的棱形短剑突然划起一道弧光,接着剑锋自上而下狠狠插进了那个卫兵的后颈。
女人们发出了惊惧的叫喊,男人也畏惧的向后退去,人们看着那个卫兵的身子还呈跪着的姿势一动不动,可他的身下却迅速摊开了一片猩红血水。
“如果有人再不听话这就是榜样,”首领再次拉住因为恐惧摇摇欲坠的乔安娜的手臂,拽着她向前走去“陛下,我们得有一次小小的旅行,希望你不会介意。”
乔安娜被男人拽着向前跌撞的走,她这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是在丈夫死去和在路上遇到法国人时她都没有这么慌张无措,她甚至忘了发出一点声音,直到刚刚走到大厅一角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拽着她向后退去,扯痛了她的手臂,乔安娜才发出了一声呻吟。
几个身影突然出现在这些人原来潜入马力诺宫的小门前,看到最前面那个手里举着柄样式古怪的长剑的男人,乔安娜先是觉得眼神,然后她终于认出这个人应该是亚历山大的一个手下。
“赶快救我!我是王后!”
乔安娜不顾一切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可接着她就被首领用力扛起来,在一阵尖叫挣扎中向着马力诺宫的后门冲去。
而在临走前,首领对他的手下喊了一句:
“挡住他们!”
“杀掉这些强盗!”与此同时,卡罗向他的手下下达了命令。
强盗们举起了武器,他们并不惧怕,常年的血腥生活让他们早已经习惯了杀人也已经看淡了被杀。
可是当他们冲到敌人面前时,看到的却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排黑洞洞的枪口。
近得几乎就在面前的火枪突然喷射出了大团火星和浓烟,整个大厅里被火枪震耳欲聋的声响震得似乎在摇晃,而还不等被措不及防击中的匪徒发出惨叫,卡罗已经第一个冲破浓烟,举起武器向那些被打得蒙头转向的匪徒冲了过去。
火枪的轰鸣声,兵器的碰撞声,受伤者发出的惨叫声,还有女人的惊恐叫喊声在乔安娜耳边时高时低的传来,可她因为被人倒扛在肩上头晕目眩不知所措,甚至男人似乎是从窗子跳出去时肩膀上用力隔中她的肚子,她也没能发出一声叫喊。
眼前的地面不住向后延伸,两边黑漆漆的树丛枝杈不时划过乔安娜的脖子,头发,甚至还在她脸上带起火辣辣的疼痛。
“那些人是怎么冒出来的,”之前首领身边的那个男人边跑边对首领说“我们现在怎么办,就只抓到这个女人,那些钱都来不及带出来。”
“有这个女人就足够了,”首领喘息着“会有人为她付一大笔赎金的,那些钱足够我们过好下半辈子。”
“那就好,要不这次可就亏……”
话没说完,一声惨叫传进乔安娜耳朵,热乎乎的什么东西溅在她脸上,接着那个匪徒右眼插着柄尖刀的戴着面具的脸就出现在头脸朝下的乔安娜眼前。
“让我看看你拿到了什么好货色,”一个身影从黑暗的树荫里走出来,纳山的马刀搭在肩上,刀面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拍打着肩膀,他的目光紧盯着对面停下来的匪徒首领“也许你该把人先放下,这样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也许你该让开路,”首领把手里的菱形短剑锋利的剑锋抵在不住挣扎的乔安娜肋骨上,随着微微用力,乔安娜的的身子霎时一震然后僵住不动“只要从这里刺进去,那不勒斯王室就又要举行一次葬礼了。”
纳山撇了撇嘴:“这倒是真的,不过你大概不知道我是个波西米亚人,所以你觉得我会在乎一个加杰女人的死活吗,哪怕她是王后,可对我来说即便不能救下她,只要能杀掉你我也照旧能得到不错的报酬。”
纳山的话让首领不由一呆,他的确因为天色昏暗没有看请眼前这人的装束,可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才注意到纳山那身奇特的衣着,这让他不由因为这突然出现的吉普赛人瞬间一呆。
而纳山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
黑暗中首领似乎看到纳山放在身旁的左手突然甩动,虽然他的目光一直被吉普赛人右手里不住敲打肩头的马刀吸引,但是同伴突然被神出鬼没的飞刀杀死的遭遇,早已经引起了他的警惕。
所以当纳山的左手刚一晃动,首领几乎想也没想的就把扛在肩上的乔安娜向前扔去,同时他右手的棱形短剑在夜色中狠狠的向被扔出去的乔安娜的身上刺去!
一道雪亮的闪光从纳山手中飞出,他的马刀旋转着擦着乔安娜的身边飞向匪徒首领!
这逼得那人不得不收回企图刺死乔安娜的短刀,奋力向旁边闪开。
马刀带着弧光飞进了草丛,而纳山也已经冲到乔安娜面前。
“你没有武器了。”首领晃动着棱形剑,他的目光在纳山身上不住闪动,就在他决定冒险,趁着纳山正腾出手来搀扶摔倒在地上正不停喊叫的乔安娜时扑过去时,身后由远及近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和人声。
“你没有时间了。”纳山一手揽着王后的腰,一手摸着腰间“而我可以杀死你。”
首领目孔中目光稍微一闪,随即突然扬手把手中的菱形剑向前投射而来!
同时他转身向旁边一片黑漆漆的灌木丛中扑去,就在纳山揽着乔安娜躲开射来的短剑时,首领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当卡罗带着人循着因为惊恐不住喊叫的乔安娜的叫声找到他们时,他们看到是那不勒斯的新寡王后正紧紧抱着吉普赛人的脖子,一边歇斯底里的大叫着“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一边把整个身子都紧紧贴在吉普赛人的身上,几乎都要挂在他身上的奇观。
卡罗有些愕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他甚至看到纳山一边双手搂着乔安娜的腰,在王后耳边轻声低语的安慰这个刚刚受到惊吓的小寡妇,一边从王后不住颤抖肩膀上向他狡猾的眨巴了下眼睛。
第十一章 黑骑士
亚历山大见到乔安娜的时候,情况已经不像卡罗看到时的那“激烈”,可即便是那样,看着紧紧贴着纳山,似乎吉普赛人当了自己主心骨的王后,他还是不由用奇怪的眼神好好打量了一阵自己的岳父。
说起来纳山的年龄并不大,刚刚三十多岁的壮年男人洋溢着成熟的魅力,身为吉普赛人的神秘与异国风格也会吸引某些满是好奇的女人,而他娴熟的刀技和彪悍的身手更是让人印象深刻,如果常年和他在一起。这倒也难怪会和这么一个危险的男人发生暧昧。
所以当听说纳山与波西米亚王后之间有着某种特殊的管清时,他并不觉得意外。
可现在看着他和乔安娜那相互依偎的样子,亚历山大就不禁暗暗琢磨,不知道自己这位老丈人除了有一身好本事之外,是不是还兼职吃软饭的。
匪徒们的袭击除了让那不勒斯人死伤了不少人,真正令乔安娜惊怒的,是那些匪徒给她造成的巨大损失。
歹徒们似乎即便是被阿格里人打得惨败,可依旧抢走了很多东西,除了很多珍贵的珠宝和成袋子的杜兰特与弗罗林,还有很多东西也不见了踪影,甚至当乔安娜走进之前被关在外面的卧室后,看到的也只是昏死在屋子一角的侍女,而她原本小心放在卧室柜子里的一些珍贵的贴身首饰,却早已经不翼而飞。
看着满室狼藉,乔安娜觉得全身颤抖,这个打击让她险些疯掉,特别是当她看到几个被破坏了锁头敞开着的空空如也的箱子,王后的脸上已经变的苍白起来。
没有人知道,那些箱子里装的是格罗宁根让她带来的一大笔钱,现在那些钱已经不见了踪影。
马力诺宫发生的事情已经惊动了附近的人,虽然法国人闻讯来的有些慢,而且他们姗姗来迟的巡逻队到来时,整个战斗已经完全结束,但是带队的法国人却很是傲慢。
他先是不问缘由的先命令人把宫殿包围起来,然后完全不顾宫殿里乔安娜对外面喊出她的身份,又命令里面的人解除武装自己走出去。
当这个要求没有得到满足后,法国人下令向马力诺宫发起进攻。
卡罗立刻带着阿格里人还以颜色,十几支火枪从砸碎的窗口探出,黑乎乎的枪口对着外面宫殿门口空地上正打算冲进马力诺宫大门的法国士兵,只等着一声令下,就会有十几条火舌喷射而出。
乔安娜紧张得再次贴近纳山,她双手紧抱纳山的手臂,并不丰满的胸部几乎完全把纳山的胳膊埋在其中,这让卡罗看了真是既羡慕又嫉妒。
亚历山大也不能不佩服老丈人的本事,然后他就回过头从二楼的窗口往下看着。
对法国人包围宫殿他并不紧张,即便看到已经有法**队赶来增援他也并不担心,他只想看看这场闹剧最后都会有谁跳出来。
闪动的盔甲从远处街道上不住晃起片片光亮,随着沉重的马蹄敲击石头地面发出的阵阵响动,一队骑兵迅速出现在街口。
这队骑兵最前面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甲胄中的骑士骑在异常高大的战马上,当他战马硕大的马蹄踏上马力诺宫延伸到街上的第一级台阶上时,法国士兵纷纷向两边让开。
领队的法**官立刻迎了上去。
“队长,我要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黑色面具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听上去如从黑夜中发出来的呓语。
“大人,有人袭击了这所房子里的主人,”军官躬身行礼,他的眼睛悄悄向上望去,似是想穿过严实的铠甲看透里面“住在这里的,是那不勒斯的乔安娜。”
黑甲骑士在旁边随从的协助下跨下坐骑,他挂着甲片的靴子踩在台阶上,当他向上走去时,盔甲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那每一声的碰撞都好像敲在旁边那些士兵的心上,他们纷纷向后退开给这位骑士让出路来。
“让里面的人出来,”骑士对跟在旁边的军官吩咐“然后告诉他们我是谁。”
军官离开鞠躬听命,他登上台阶,看着从窗口伸出来的那些枪口,舔了舔嘴唇大声喊着:“听着,以法兰西驻罗马将军亨利·德·夏尔仑将军的名义,里面的人立刻放下武器走出来,法兰西军队有权对任何违反命令的人予以最严厉的惩罚。”
军官喊完立刻紧张的看向那些窗户,虽然他不相信对方敢在法**队已经赶来之后开枪,可站在那么多黑洞洞的枪口前,即便已经是很冷的冬夜,汗水还是渗透了他兜肩帽的里衬。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马力诺宫紧闭的大门终于慢慢敞开了。
亚历山大从大门里缓缓走出来,站在最高的台阶上,他看着下面那个全身被黑色盔甲包裹着的法国人。
看到他身上的黑色盔甲,亚历山大暗暗皱了下眉,他知道可能遇到了个不太好对付的对手。
黑色总是能让人产生压迫感,而在历史上因为黑色盔甲而留下传说最多的,应该要算是英格兰的黑太子了。
那个人曾经是法国人的噩梦,除了那一身黑色盔甲令人望而生畏,更可怕的是他曾经给法国人带来的种种恐怖。。
正因为这样,法国人对黑色的盔甲往往有着天生的抵触。
可是眼前这个人却完全没有这种忌讳的穿着如诅咒般的黑色盔甲,而且亚历山大可以感觉的出来,这身盔甲似乎和这个人有种融为一体似的奇怪味道,这让他心里不禁暗自提高了警惕。
“你是谁?”
那个黑甲骑士开口问到,他的声音缓慢而低沉,好像因为盔甲的分量连说话都变得有些费力似的。
“那不勒斯王国阿格里的贡布雷,”亚历山大慢慢走下台阶,他的剑收在鞘里,双手随意的轻轻摆动:“那么,你就是那位亨利·德·夏尔仑将军了?”
“是我,”骑士掩藏在面甲后的双眼在四周士兵手中火把的照耀下隐隐放光,他接着火光仔细打量着亚历山大“我听说过你,在布鲁依尼谷地,你打败了格罗诺布子爵是吗?”
亚历山大为点点头,他知道这个消息现在应该已经在罗马传开。
联军虽然包围了罗马城,但是出于某些奇怪的原因,双方一时间陷入了某种古怪的对峙中。
这种既不像交战,又不像休战的僵持状态已经维持了快两个月,在这期间双方军队都在尽量避免发生冲突,倒像是很有默契的在等着什么消息结果。
所以这种时候发生的战斗就变得份外引人注意。
布鲁依尼谷地的战斗规模并不大,而且因为是在远离罗马城的外围,这场战斗的胜负更是没有对双方对峙的局面造成什么影响,但是这场意外的战斗显然多少牵动了很多人的心思。
“阿格里的贡布雷,”骑士声音低沉的说“我要你立刻命令你的人从这座房子里出来,还有我要带走还活着的歹徒,我要让他们知道在法**队统治的城市里做贼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亚历山大默默看着眼前这个给人充满压迫感的骑士,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从旁边那些法国士兵敬畏的神态上可以看出,这个人给其他人带来的巨大压力。
“对不起,你的要求我都做不到,”亚历山大和面甲后的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对视着“在罗马城,乔安娜王后陛下应该得到保护,但是现在发生的一切让我怀疑法国人能不能保护好陛下,做为阿格里的领主,现在我有责任和义务保护陛下的安全,至于那些歹徒,他们的同伙似乎抢走了王后很多的财物,追回那些财物也是我的责任,所以你的两个请求我都不能答应。”
“我不是在请求你,”骑士忽然向上两步站到和亚历山大同级的台阶上,到了这时亚历山大才发现这个法国人的个子似乎比他还要高些,配上漆黑的甲胄,盔顶在夜风中不住飘扬的黑色羽翎蓬松散开,一股压迫迎面而来“我命令你让你的人放下武器,在罗马城里除了法**队,不允许任何人拥有属于自己的武装。”
“包括教皇?”亚历山大脸上露出了微笑。
“你这个笑话并不可笑,”骑士微微低下头,他冰冷的钻了密密麻麻孔洞的面甲在很近的地方紧贴亚历山大的脸,面甲后隐隐的沉闷呼吸声传进亚历山大耳边“放下武器,否则我会让我的军队把你们撕成碎片。”
“那就见真章吧,”亚历山大向身后的台阶上慢慢退去“我们的人也许会死在这里,但是不要忘了布鲁依尼的教训,我们会让你们重新看到我们是怎么在布鲁依尼打败你们的人的,而且我保证这次的教训一定会比上一次更难忘。”
“愚蠢的那不勒斯人,”骑士戴着镶嵌锋利护片金属手套的手慢慢攥紧,然后他缓缓抬起手臂“如果你现在肯投降还有机会,我会仁慈的对待俘虏,错过这个机会你就会后悔。”
“你应该叫我西西里人,”亚历山大不为所动,他微微张开双臂缓慢的后退“我说过会让你们重新体会到格罗诺布子爵的惨败,哪怕在我面前的是法国人的将军。”
“他疯了,”站在马力诺宫二楼窗口前的乔安娜惊恐不安的说“他要和法国人打仗吗,我们所有人会让他害死的。”
乔安娜说着看向旁边的纳山,似乎要从他那里得到回应。
可让王后失望的是,吉普赛人似乎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她或者下面正在发生的事情上,而是嘴唇不住轻动,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好像魂不守舍。
乔安娜当然不知道这时候纳山正不停的算着刚才趁火打劫的捞走了多少东西,不过算了好一阵之后吉普赛人终于失望的放弃了这件看上去对他来说未免太困难的工作。
然后王后听到纳山自言自语的低声唠叨着什么“也许是该花钱把那个黑小子买下来……”。
亚历山大这时已经退回到马力诺宫里,他站在大门口看着下面正慢慢向台阶上涌来的法国人,同时也盯着那个始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黑甲骑士。
“如果还不来人,”亚历山大对两侧窗口的阿格里火枪兵们低声吩咐“一会射击的时候所有火力集中在那个德·夏尔仑身上。”
卡罗稍微一愣,然后慢慢抬起火枪。
法国人已经快走到台阶的一半,亨利·德·夏尔仑平举的手臂也略微向上一抬,差不多举到了臂甲能支撑的最大高度。
“要开打了吗?”
亚历山大眉梢微挑,双手慢慢探向身后。
就在刚才,与夏尔仑见面的时候,他完全有机会用藏在身后的两只火枪突然袭击这个黑甲骑士。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在等。
法国士兵已经快走到夏尔仑身边了,他们就要把他掩在人群中。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出现在远处街上。
辕马奔驰,车轮飞转,车夫甩动马鞭发出的响声远远传来。
“以上帝赋予罗马主教的权力,与耶稣基督在人间存在的最高使者的名义,停止战斗!”
一声声的呐喊从马车旁边响起,那是一小队身着铠甲,肩披绣着十字的披风的骑兵。
“教廷的卫队。”之前的法**官发出低喊。
德·夏尔仑慢慢转过身向马车来的方向看去,谁也不知道他黑色面甲后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马车在马力诺宫前停下来,之前在蒙泰罗枢机主教宫迎接乔安娜的那位司铎从车上匆匆下来。
他穿过挤在台阶上的法国士兵,来到德·夏尔仑面前。
“将军,那不勒斯的王后在这里,任何试图侵犯王后尊严的行为都是不可原谅的,上帝会惩罚冒犯王室的罪人。”
“尊敬的司铎,我想您忘了罗马城如今正在法兰西军队的统治之下。”德·夏尔仑声音低沉的说。
“将军我想您也忘了,罗马真正的统治者是人间至高无上的教宗,而我带来了教宗大人的直接命令,”说完,司铎伸开两臂挡在夏尔仑面前大声宣布“以教宗的名义,命令你们立刻停止对那不勒斯的乔安娜的冒犯,否则将会视为叛教!”
第十二章 教皇召见
德·夏尔仑面具后的眼睛在司铎脸上打量了许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反应。
面对高大的黑甲骑士,司铎却没有任何畏惧,他同样毫不让步。
历史上曾经有过强大得即便面对教皇也为所欲为的君主,但是亨·德·夏尔仑显然不能和那些敢于藐视神权的人相提并论。
在沉默许久之后,骑士终于慢慢低下了他高昂的头。
法国人先微微向后一步退到了下一级台阶上,然后他以手按剑低头行了个礼,随着盔甲抖动,德·夏尔仑转身穿过身旁的士兵向台阶上走去。
不过当他骑上马后,回头看着依旧站在马力诺宫台阶上望着他的司铎,德·夏尔仑抬手做了个奇怪的动作。
他的手平举,从右至左划了个一横,然后才缓缓带马转身离开。
看着他逐渐消失与漆黑夜晚融为一体的黑暗背影,司铎没来由的动了动脖子,德·夏尔仑临走前的那个动作,让他总觉得不那么舒服。
乔安娜这时已经大体收拾了下身上的狼狈样子,站在了马力诺宫的门口,当看到司铎向大门走来时,她立刻从大门里走出来,向着司铎微微点头致意。
“陛下,我受命来向您传达教宗陛下对您的关心,还有枢机大人已经把您希望能觐见陛下的意愿禀报了陛下,教宗大人希望您能在明天中午的时候莅临梵蒂冈宫。”
乔安娜脸上露出了欣喜神色,她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得到教皇的召见,虽然在拜访蒙泰罗枢机时她送上了一大笔足够多的钱财提出希望能得到枢机推荐见到教皇,但是居然这么快就得到回应,却是怎么也没想到的。
只是当她想起楼上卧室里那些空空如也的箱子,这个喜悦就立刻变成一盆冷水让她全身冰凉了。
亚历山大六世的贪婪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且他家族中那些依附在他身边,依仗着教皇的权势想尽一切办法积敛财富的波吉亚们,就更如同一个个贪心的恶鬼,可现在乔安娜却遭受了那样的巨大损失,这让那不勒斯王后在好不容易应付走了司铎之后,心情忽然一下子变得糟糕到了极点,以致当她想起那个把她锁在卧室外的侍女后,因为气愤立刻命令人把那个侍女押解到自己面前,然后她伸出手狠狠的在那女人脸上扇了一巴掌。
“把她交给法国人,”乔安娜看着听到这话露出疑惑的侍女“告诉他们,这个女人和那些歹徒勾结试图谋害我,”说着她一把抓住侍女的衣领咬牙切齿的说“法国人不是要在城里抓叛乱份子吗,我要看看他们怎么对待你,你这个贱人。”
乔安娜的话侍女这时才想明白即将发生什么。
不论对乔安娜的态度如何,法国人打击城里的强盗歹徒都是很残酷的,如果被以同党的名义交给法国人,等待她的肯定是最残酷的名运。
侍女惊恐的大叫着,她拼命挣扎甚至在地上打滚,而且试图抱住乔安娜的腿向她求饶,但是这些都没有用,当她终于知道无法幸免时,就一边被拖着一边大声咒骂,但是这换来的只是旁边把她敲昏的一记肘锤。
“让我安静一下,”乔安娜捧着头在原地转来转去,当看到纳山时,她好像忽然有了些想法,立刻向吉普赛人跑去,紧紧抓着纳山的胳膊说“帮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
“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对我说,”纳山捻了下微微上翘的胡尖“您知道我一向是贵妇们的朋友,不,我是说我一向是愿意助人为乐的。”
“帮我找到那些逃掉的歹徒和被他们抢走的珠宝,我发誓一定会好好酬谢你的,”乔安娜焦急的说“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的,我看到你的本事了,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哦,这个么,”纳山愣了下,抬头看看不远处装着看不到这边的亚历山大,抬手伸出一根手指阻止了乔安娜的哀求“请稍微等一下,我得和别人商量商量,您知道我不是头儿。”
“那就快去商量,我知道那个贡布雷很贪心,告诉他我会付他一大笔酬金,只要他能帮我找回那些丢失的东西。”
乔安娜小声的对纳山说,看着纳山向亚历山大走去,她双手微微合在一起做出乞求的样子。
“那么说你现在要为她说话了?”亚历山大看着走过来的纳山有趣的问“我真没想到索菲娅的父亲会是你这个样子,这可不像索菲娅讲的那样。”
“年轻人你没资格评价我,要知道我是个男人,而且我对索菲娅的母亲是很忠心的,”吉普赛人撇撇嘴,然后压低声音问“你准备把那些钱都怎么办,这次我们虽然发大财了可也有点小麻烦,如果不能尽快带走很快就会被人发现的。”
“是有点小麻烦,”亚历山大一边向远处的乔安娜微笑致意一边说“卡罗带着几个人把那些东西藏在马力诺宫外面不远的地方了,不过我倒是想也许该帮你在王后面前赚个好名声。”
“你要干嘛,把那些钱还给这个女人吗?”纳山意外问“我和她没关系,而且你没看到她怎么对待那个侍女?这女人其实心挺狠的。”
“我是说,我需要她去见教宗,”亚历山大摇摇头“她刚进城就引起了那么大的注意,而且连教宗都那么快要召见她,你以为即便是一个王后。想要那么快就见到教宗是那么容易吗?”
“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不过别打着我的名义,”纳山斜眦了一眼亚历山大“好吧,说说你要怎么干?”
“那些钱显然是她要贿赂别人的,我们当然不可能都还给她,不过可以还她一部分,这样她才能在罗马多做些事,”亚历山大说着向略感不满的纳山笑着说“放心,只有乔安娜在罗马的日子过得好些,我们才能更顺利,而且你之前不是还鼓动我来罗马城吗,现在我们已经在这里了,那就不用着急,也许很快我们就能拿回更多的东西。”
似是被亚历山大说动了,又好像原本就无所谓,纳山随意摆摆手然后向乔安娜走去。
亚历山大不去理会那两个人,他踩着满地的碎片在宫殿里走着,当看到卡罗再次出现并向他微微点头暗示后,他向卡罗招招手。
“你觉得王后身边有内应吗?”亚历山大低声问。
“是的大人,”卡罗小声说“我们跟着那些强盗从小门进来的时候,看到小门的门锁不是被破坏,而是从里面早就打开的,而且我们跟着冲进王后卧室的时候,也正看到有两个人在抢那些柜子里的钱,而且那个侍女就站在一旁。”
“什么?”亚历山大略感意外的张张嘴,他倒是没想到乔安娜为了泄愤胡乱安插在那个侍女身上的罪名,居然被她歪打正着的说了个实在“刚才乔安娜让人把那个侍女送到法国人那去了。”
“您想救她?”卡罗有些奇怪的问。
“我是想知道究竟是谁想要干这些事。”
尽管得到一笔不菲的财富,而且也知道这件事多半和他无关,但亚历山大还事不喜欢这种似乎被人在暗中盯着的感觉。
另外刚刚法国人的出现也让亚历山大意识到,虽然进了罗马城,但是如果想要待下去做些事,而又不会被轻易怀疑,乔安娜这块挡箭牌还是缺不了的。
这么一来,乔安娜的事也就成了他的事。
“去告诉那个罗密欧,让他别再和那不勒斯的王后粘合了,现在还有些事要做。”
亚历山大微微摇头,他都有点为死去的斐迪南觉得不值了,想想这才过了多久,难道斐迪南的棺材板就要变得绿油油了吗?
虽然不知道亚历山大说的罗密欧是谁,卡罗还是知道他在叫纳山,在叫上被王后寄予厚望的吉普赛人后,亚历山大立刻带着两个人走出了马力诺宫。
这时候夜色已经很深,因为刚刚发生过战斗,整条街两侧的房子都黑漆漆的,很显然即便是对阴谋动乱多少已经习惯了的罗马人,还是被外面发生的事情吓到了。
“那些钱都藏好了?”亚历山大低声问卡罗。
“是的老爷,那可真是一大笔钱。”卡罗的声音有点颤抖,他虽然不知道那些钱具体有多少,但是只从那沉甸甸的分量上,已经在足以让他心跳加剧“满满一大袋子杜兰特,我这辈子也没见过哪怕十分之一啊。”
“杜兰特?”亚历山大脚下一顿,他还没来得及见到那些钱呢“不是弗洛林?”
“是杜兰特,全是金币。”卡罗用力点点头肯定的说。
乔安娜哪来那么多杜兰特?
亚历山大稍一沉吟,然后轻轻“啊”了一声。
一个低地人的身影莫名的从他心头闪过,只是一时间他想不明白,如果乔安娜的钱真是那个格罗宁根给的,那那个人究竟是为什么要下那么大的本钱。
更重要的是,亚历山大不知道格罗宁根为什么在他的身上也下了不小的本钱。
不过这些念头也只是略微一晃就消失不见,至少现在看,和那个低地人还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拿出一部分钱还给王后,”看到卡罗的脸一下垮下来,亚历山大轻拍了下自己的骑兵队长的肩膀“放心,我们将来得到的东西要比现在的更多,记得刚离开阿格里的时候,我答应过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带着多得想不到的战利品回家,那时候你们认为不可思议,可现在这个诺言其实已经实现了,可你们会知足的现在就离开吗?”
卡罗张张嘴,有那么一会他真的想要说“我想回家”,可不知怎么的这句话却始终说不出来。
“既然想要得到更多,那就跟着我,”亚历山大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他独自向前走去“按我说的做,总有一天你们会得到比现在这些更想象不到的东西。”
当乔安娜拿到染着大片黑红血渍的金币袋子时,那不勒斯的王后激动得双手掩嘴微微抽泣。
虽然紧接着她就因为看到钱袋里还有两根似乎是搏斗时被砍下来掉进去的手指发出尖叫,可这丝毫没有影响到王后因为激动而欣喜莫名的好心情。
这个好心情甚至让她向亚历山大提出了继续保护她的要求,至于到什么时候结束,王后并没有提出个具体时间。
“也许是到什么时候她对那个波西米亚人厌烦了为止,”卡罗暗地里调侃“我想斐迪南国王要死不瞑目了。”
对卡罗的话,亚历山大深以为然,不过一想到第二天就可以陪着乔安娜去梵蒂冈宫,他倒是对自己岳父的“本事”佩服不已了。
梵蒂冈,位于罗马城西北角,虽然有著名的罗马城墙包围,但是当台伯河把梵蒂冈和位于河东岸的罗马主城分割开时,依旧能让人感觉到这其中若有若无的区别。
罗马是属于教皇的,而教皇却并不属于罗马。
要从位于罗马城东南方的马力诺宫到梵蒂冈,要差不多穿过整个罗马城。
当队伍漫步在时而宽阔,时而狭窄的街道上时,往往很难让人忽视那些在林立教堂和低矮房子缝隙间隐约可以看到的,那些古代罗马留下来的遗迹。
斑驳破烂却依旧恢弘万千的古罗马斗兽场,被安上了巨大十字架的图拉真皇帝纪念碑,还有当经过一个狭窄杂乱的集市,眼前街道骤然变得宽敞易行,由一圈圈的台阶包围着的,被无数大理石雕像陪衬的元老宫。
即便是曾经多次来过罗马的乔安娜,当再次看到这些时,依旧还是不由露出流连忘返的神色。
而从元老宫侧面一处向着西方建筑稀少的缺口,一阵阵的冷风迎面吹来。
亚历山大带住马,他微微直起身子,从缺口略微向下的地势望过去,隐约看到了波光粼粼。
“还远着呢,”乔安娜似乎因为心情好了不少,以致看亚历山大的眼神也不是那么刻薄了,看到亚历山大的神态,她甚至还主动说了句话“还要走很长一段路才会到河边。”
“是的陛下,”亚历山大微微一笑,说完再次向前看了看“我认识路。”89
第十三章 又遇一熟人
冬日的冷风从河面上吹过来,灌进衣服的领口缝隙,给人种似是被锐器刮过皮肤的疼痛,虽然地中海的冬天比北方要暖和些,但是那种寒冷依旧让人觉得难以承受。
街上乞讨的人很多,大多数都是衣不裹体,当有华丽的马车从街上经过时,这些人就会伸出手乞求得到些施舍,但是往往被呵斥谩骂,有些干脆会被护送马车的卫兵用鞭子驱赶抽打。
罗马是繁华之都,荣耀之都,但是却从没不是穷人的天堂。
当马车经过跨越台伯河的大桥时,亚历山大看到了河岸西边高高的山丘上的一圈围墙。
围墙后隐约可以看到高耸的塔楼和一片片的建筑,亚历山大知道,那就是梵蒂冈宫所在地了。
早期的梵蒂冈宫周围是没有这么一圈围墙的,自从几个世纪前的加洛林王朝的丕平向教会献出以罗马城为中心的大片土地之后,罗马就成了教会直接统治的领地,而随着利奥教皇为查理曼的加冕,教会所拥有的财富和权势就如脱缰的野马,一路驶上了顶峰。
所以许久以来,居停在梵蒂冈宫的教皇是以罗马城的城墙为自己所拥有的这座城市的边界,只是到了13世纪之后,这种情况才发生了变化。
梵蒂冈宫变得越来越重要,也越来越不安全,事实上不论是神圣罗马的皇帝,还是法国的国王,似乎都逐渐把进入罗马视为一种彰显他们权力的表示,这让罗马在这些欧洲强大君主面前逐渐变成了一座不设防的城市,这么一来梵蒂冈宫就成了教皇到了晚间唯一觉得还算安全地方,尽管罗马依旧在名义上归为教会所有,但是渐渐的在人们心目中,台伯河西岸的那座山丘,却是教皇安身所在。
只是让初来乍到的人感到难以置信的,是当马车在桥上行驶时,看到的一幕幕让人颇感意外的情景。
一群群花枝招展,或者干脆说是放浪形骸的女人在桥上走来走去,而且随着马车前进这样的女人在沿途上也越来越多,当马车缓缓穿过围墙的门洞时,甚至被一群女人包围了起来。
这些女人不停的向护卫马车的士兵和那些看上去颇有身份的随从频送秋波,卖弄风情,有些更是干脆扯开原本已经露得差不多的领口,把大片大片坟起的白花花的肉丘展现在那些士兵的眼前。
“这些女人是什么人?”虽然心里明白,可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的卡罗小声嘀咕着,当有一个女人追赶在他的坐骑旁边,不停同肉鼓鼓的胸口挤蹭他的大腿时,卡罗不由感动一阵口干舌燥,不过他知道这不是因为冬天的干燥“难道她们都是娼妓?”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亚历山大微微一笑“别这个样子,也许你很快会看到更壮观的呢。”
“可这是梵蒂冈,是神圣的圣保罗开始传递耶稣基督的福音还有长眠的地方。”卡罗有些难以接受的嘟囔着,虽然他也曾经参加过战争见过些世面,但是罗马却是第一次来,更是第一次见到眼前这种完全让他不知所措的情景“这些女人怎么能在梵蒂冈做这些事情!”
“那么你认为梵蒂冈应该是什么地方?”亚历山大微瞥了眼猎人,见他依旧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亚历山大不得不小声提醒他“记住我的劝告,如果你不想因为突然得了某种怪病莫名其妙的死掉,最好不要去碰这些女人,哪怕是多花点钱去找个不那么漂亮的乡下村姑也要比这些女人安全的多。”
卡罗有些呆滞的点点头,想想亚历山大的话,他忽然身上哆嗦了一下,赶紧催马挣脱了一直跟在旁边的几个女人,追上了正快马远去的老爷。
乔安娜坐在马车里没有看外面的情景,其实她对外面正在发生什么一清二楚,一想到梵蒂冈比她上次来时见到的还要堕落,乔安娜就不由担心那位教皇会不会比上次见到他的时候,更加的奢靡贪婪。
马车顺着一片略显陈旧的宫殿边的石头道路驶进了一条由众多低矮成片的拥挤房屋夹僻的甬道,在这一大片房屋的左边,那片显的陈旧颓败的宫殿呈半圆形的与一片稍显杂乱的建筑混为一体,而在右边,一处颇为雄伟的建筑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梵蒂冈宫。”乔安娜轻声自语,她的目光中突出希冀与渴望,似乎一路来的辛苦旅行让她觉得能到达这里都值得了。
“陛下,按照教宗陛下的安排,您将先在加洛林宫的侧宫暂时等候,然后将会有人来邀请您觐见教宗陛下,”跟着乔安娜一起来的司铎再次低声向乔安娜诉说一遍她的行程“另外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向教宗陛下呈现的重要文件,可以提前向来迎接您的使者说明交接。”
乔安娜点点头,她知道司铎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暗示她把要送给亚历山大六世的东西交给来人,而且她也早有耳闻,那位教皇往往是根据觐见者送的礼物的多寡来决定召见时间的长短,和对来人采取什么态度的。
“还有,您的卫队只能留在这里,您可以带领一个侍从保护您,但是当您觐见的时候,这个人也必须留在宫外。”司铎再次提醒“请允许我多说一句,教宗陛下身边的卫士都是由瓦伦西亚大主教亲自挑选的,这可能和您上次觐见陛下时候的情况不太一样,但是这些卫兵对陛下的忠心绝对不容置疑,所以您一定要确保您的侍从不会引起那些卫队士兵的不满,否则可能就会造成某些意外。”
司铎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的看了看离马车不远的纳山,这个装束怪异的波西米亚人与王后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暧昧早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时候不得不干脆直接提出了警告。
原本在听说只能带一个卫兵的时候本能的看向纳山的乔安娜,听了司铎的话不得不收回目光,然后她就看向了站在稍远处正对阿格里人下令的亚历山大。
“孩子,让我再提醒你一声,”在离开前司铎不忘对亚历山大叮嘱“不要做任何会让卫队产生怀疑的事,为了教宗陛下的安全,瓦伦西亚大主教已经向卫队下了令,可以随意处决任何可疑的人,记住是随意处决。”
亚历山大微微鞠躬表示感谢,等司铎离开,他转身向着对面的梵蒂冈宫看了看。
他知道司铎所说的瓦伦西亚大主教,正是亚历山大六世最为宠爱,也是最为狡猾残忍的私生子,有着毒药公爵之称的凯撒·波吉亚。
尽管按照天主教规,神职人员禁止婚姻,跟禁止与女人发生男女之间的关系,但是除了最早期那些把清贫守身视为神圣的虔诚教徒外,越往后这种教会越是被置若罔闻,特别是随着风气越来越堕落,坐拥财富和养情妇不但已经完全不是什么新鲜事,甚至很多教皇还在私下里为自己的情妇谋取利益和地位。
不过这些人当中最为特别的是亚历山大六世。
他不但完全公开的拥有情妇,更是公开承认自己那几个私生子的地位,而在他的这些私生子中,他最喜欢的是他的次子凯撒和他的女儿卢克雷齐娅。
即便是在还没有成为教皇的时候,亚历山大六世依旧不顾世俗外人的议论,甚至是敌人对手的指摘,顽固的为他的那些私生子们谋取各种各样的权利,从军事统帅到宗教领袖,他希望当有一天自己登上教皇宝座后,他的儿女们能成为“波吉亚王朝”中最强有力的支柱,为此他在很早就给他的儿子凯撒授予了众多神职,甚至在他9岁的时候就被授予了瓦伦西亚主教的头衔,而还刚刚成年就披上了枢机的法衣。
他的女儿则在很小的时候也被安排过好几门很有价值的婚约,而最后她则在不久前刚刚嫁给了米兰公爵,著名的斯福尔扎家的人。
张罗这门亲事的,正是蒙泰罗枢机。
凯撒为教皇组织的卫队,亚历山大心中若有所思,想想如今法国人与联军在罗马城外对峙的情景,亚历山大觉得凯撒这么做,似乎不只是为了保护他的父亲。
乔安娜送出的礼物显然起了作用,没有多久一个教皇身边的高等秘书已经来迎接乔安娜,在稍加问候后,乔安娜被告知,她可以与教皇有一个小时的交谈时间。
这让乔安娜很高兴,虽然想到为了这一个小时付出的代价实在是不小,而且随后还要付出多少还不知道,但是至少现在的处境已经足够让她满意了。
亚历山大陪着乔安娜顺着那些杂乱的建筑之间的狭窄道路向前走,这里看上去挤不干净又很混乱,依旧还在修建没有竣工的西斯廷教堂的脚手架上攀上攀下的人,在灰尘中看上去也是模模糊糊的,以致当穿过一片脚手架时,亚历山大不得不伸手轻轻搀扶着乔安娜不让她因为脚下不稳摔跤出丑。
“这里很快可以建起一片最伟大的建筑,”那个秘书边走边对乔安娜说“很多著名大师的杰作已经被运到了这里,等到完全竣工之后,这里的藏书和艺术珍品将会引起整个欧洲的嫉妒。”
“那真是太好了,我希望又幸能看到这个奇迹。”乔安娜随声附和着,只是她的神态间却没有显出太多的兴趣,这让秘书似乎多少有点失望。
而亚历山大却不尽饶有兴趣的看着正在修建的宫殿和飞扬的烟尘中正由很多人合力摆放在大理石座台上的一尊尊栩栩如生,神态迥异的雕像。
烟尘中那些或是昂首远眺,或是激情飞扬的雕像如破开时间的幕布拔地矗立而起,在这一刻亚历山大意识到自己正在见证着什么。
文艺复兴的时代,他心中不由浮起一丝遐思,直到听到走在前面的秘书轻声提醒。
一队卫兵沿着梵蒂冈宫的台阶一字排开矗立在面前,他们手擎长矛,冰冷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从这里开始您得自己进去了,陛下。”秘书提醒乔安娜。
“那么你就留在这里,直到我回来。”乔安娜对亚历山大说。
“遵命陛下。”亚历山大鞠躬行礼,看着乔安娜由秘书带领着穿过那些士兵,他不由对这些凯撒专门为了保护亚历山大六世组织起来的卫队注意了起来。
这些人看上去就很彪悍,而且亚历山大隐约从他们身上感觉的出这些人与其说是用来当卫队,不如说就是一支人数虽然不多却颇为精锐彪悍的军队,而且只要想想凯撒的这支军队应该不止只有眼前这么点人,他就不由想起了头天晚上见过的那个叫亨利·德·夏尔仑的法国将军说过的话。
“罗马城里不允许有除了法**队之外的任何武装。”
亚历山大回想着这句话,再想想如今罗马城中,可能没人能完全说清的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不禁暗暗揣摩着在接下来这段时间里,该怎么做才能让阿格里在如此复杂的局面下支撑下去。
对亚历山大来说,阿格里实在是太小了,但是就如今的局势看,能保住阿格里却已经很不容易,特别是如果法国人败退的太早,那么对他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亚历山大一边想一边沿着台阶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当来到一尊刚刚落成雕塑前时他停下看抬头看着这尊似乎有些眼熟的雕塑,他知道自己应该是见过这尊雕塑的,只是也许因为雕塑还没有完全扯下包裹的厚布,而且四周的情景也和他记忆中的有很多地方不同,所以一时间没有看出来这时谁。
“嘿,别挡在那,我没法看到前面了。”
一个很生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亚历山大扭头向后看去,看到一个皮肤粗糙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在头顶随着脑袋晃动摇来摆去的青年正站在一个脚手架上,他的怀里抱着个很大的画板,右手正拿着支蜡笔指着下面的亚历山大大声呵斥。
看到这个年轻人,亚历山大不禁露出了微笑。
这时那个青年也看清了亚历山大,他似乎稍微一愣,然后立刻大叫着从脚手架上跳了下来!
“我看到了谁,哎呀真没想到居然会在罗马见到你!”青年一边叫着一边用那双长满茧子的粗手紧紧抓住亚历山大的肩膀。
“我的朋友,你是给我做模特的吗?”
年轻的米开朗基罗如是说。89
第十四章 “小米”的报恩
虽然已经有几个月不见,但是米开朗基罗,显然还是那个看上去多少有些古里古怪的年轻人,满头乱蓬蓬染着灰尘的头发和看上去永远脏兮兮的衣服让他看上去一点都没有未来大师的风范的,而是纯粹想个采石场的苦力。
特别是他那个让人觉得太有力量手劲,当抓着亚历山大时,似乎是要直接把他拽倒在地。
“哦,你知道吗,我在你们离开西西里之前坐上船直接到了罗马,”米开朗基罗激动的不住叫喊,似乎不在意台阶上那些正盯着他的卫队士兵“我真的要感谢你我我的朋友,你送给我的那些钱帮了我的大忙,不安付了船钱而且还让我能在罗马有个安身地方。”
米开朗基罗大声的说,他好像并不在意别人听到,甚至当有人从旁边经过时还特意指着亚历山大说:“看看这是我朋友,是他慷慨解囊我才能来到罗马的,都来见见这位真正的朋友,我告诉你们现在这种肯帮助别人的人可不多了。”
亚历山大始终微笑着看着米开朗基罗,直到他终于稍微平静下来,才轻轻拍打他的手臂说:“如果你真的感激我,那就先放手,我觉得自己的胳膊要被你抓断了。”
“哦对不起朋友,”米开朗基罗赶紧放开,可接着好像怕亚历山大忽然消失似的又伸手抓住,只是这次多少放松了不少“你大概不知道,我有种预感,你一定会来罗马的。”
说着,米开朗基罗拉着亚历山大走到脚手架下,他抬手指着远处对面的的一片建筑兴奋的说:“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么感激你,我现在在罗马已经有了点名气,可这一切都是你给我的,如果不是你当初的慷慨解囊,我现在应该还在西西里为教堂雕那些拙劣的雕像呢。”
“不要这么说,”亚历山大到了这时才有机会继续开口“没有我你也照旧能到罗马来,而且我曾经说过你一定会受到赏识的,你有这方面的天赋。”
“也许我真的有着天赋,”米开朗基罗哈哈笑着,他显然对如今自己的生活颇为满意,特别是当他指着远处的那片建筑时,眼中不由露出了兴奋“你大概不知道教皇正在计划什么,让我来告诉你吧,陛下准备重新修建圣彼得大教堂,注意不是修缮,而是重新修建,这将是项无比巨大的工程,也许在我们有生之年都未必能看到这座伟大宫殿重新落成的那一天,可这个工程完全是值得的,会在未来变成一座不朽之作,而教皇已经决定让我参加这项工程的建造了。”
“那可真是个值得庆祝的好事。”
亚历山大有些诧异的说,他当然知道米开朗基罗说的不错吗,未来的圣彼得大教堂的确成为了整个基督教世界最重要也是最神圣的一座教堂。
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说,即便是做为圣地的耶路撒冷,更多的也只是被赋予了历史的巨大沉重感,而梵蒂冈和圣彼得大教堂,却成为了天主教会真正意义上的圣地。
只是让亚历山大感到奇怪的是,在他的记忆里,圣彼得大教堂是在尤里乌斯二世,也就是如今的热那亚大主教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在位之后才开始兴建的,而且这座工程之耗大,即便是教廷也搞得险些破产,如果不是无数虔诚的信众慷慨解囊,或者说教廷趁机敲了笔不小的竹杠,也许这个宏大的工程得被迫要晚上好几年才能完工。
这也是尤里乌斯二世借以向人炫耀的主要资本之一,毕竟重新修建圣彼得大教堂这种壮举,不论是在罗马时期还是在后来其他时期的几次大规模修缮,无不都是在有着强大权力的教皇或是世俗君主的推动下完成的。
正因如此,尤里乌斯二世才用重新修建圣彼得大教堂的方式,向所有人展示他的赫赫威名和至尊无上的宗教地位。
可是现在,却听米开朗基罗说亚历山大六世正准备重新兴建圣彼得大教堂,这让亚历山大不由大感意外,而且更奇怪的是居然现在米开朗基罗就被允许参与圣彼得大教堂的兴建设计,这也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历史上的圣彼得大教堂在几经易人之后,最终决定由米开朗基罗主持建造,可那时候的米开朗基罗早已经是闻名遐迩的巨匠大师,而现在的“小米”却还只是个初到罗马,毫无名气的小青年。
尽管这时候的他应该也多少崭露头角,可和十几年后的相比,如今的米开朗基罗最多是个很有前途的后起之秀罢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圣彼得大教堂怎么就要在如今就开始重建了呢。
亚历山大意外之余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或是说从一开始这座大教堂就是要在这个时候开始重建,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才会被退延到十年之后。
不过现在他没有时间去想这些和他没有关系的事,米开朗基罗正激动的拉着他沿着梵蒂冈宫的边缘一边走一边说,很显然能遇到故人让他有些太过兴奋,不过从他的言语中,亚历山大也多少感觉到了某种似乎是在释放宣泄的激动。
“这里,就是这里,”米开朗基罗跳上一块做为雕塑基座的大理石,抬手指着梵蒂冈宫与远处圣彼得大教堂旧殿之间的那片低矮建筑“这里会建起一片小的祈祷堂,让两边的宫殿和新的大教堂连接起来,这是为了让各地前来朝圣的信众祈祷的地方,而我就是负责设计这些祈祷堂的。”
“设计祈祷堂?”亚历山大有点意外的看着米开朗基罗“我记得你说过你是负责参与设计大教堂的。”
米开朗基罗粗糙的脸上立刻变得通红,他就像个说话被人揭穿的孩子似的立刻低下头,还用脚尖踢了踢脚下基座突起的一块棱角。
“事实上我只是给别人打下手的,”米开朗基罗有些不好意思说,然后他又立刻分辩到“不过我已经很满意了,要知道当我把我的‘圣彼得’献给我的赞助人的时候,得到了很高的赞誉,而且就因为这个作品,我的赞助人认为我有资格成为圣彼得大教堂的建筑师之一,虽然只是做些比较小的工作,但是我已经很高兴了,毕竟我还年轻,而且我不也不敢和那些了不起的大师比较。”
你不用比较,你自己就是最了不起的大师。亚历山大看着略显腼腆的米开朗基罗,心里不由升起某种奇妙的感觉,说起来他也不明白当初怎么会就肯花钱赞助这个看上去并不怎么靠谱的小青年来了罗马,也许就是想看看这个年轻人是不是真的如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那样,为这个特别的时代绽放出属于他的那份最为绚丽的色彩。
现在看来,米开朗基罗的确是有着非凡的天才,只不到半年时间,已经成为了能参与重建圣彼得大教堂这种恢弘工程的设计匠师之一了。
“不过我虽然只负责设计那些祈祷堂,但是我相信自己肯定会有很多值得骄傲的作品,特别是想到有一天我雕刻的那些作品就摆在这些祈祷堂通向大教堂的长廊里,我相信这就足够让我为自己感到自豪的了。”米开朗基罗兴奋的说着,还用力在眼前划了个大大的圆圈,然后他看向亚历山大,眼中透出感激的目光“不过我必须承认这一切是你带给我的,如果没有你当初的馈赠我不可能这么快就来到罗马,也许就不会得到那些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我的朋友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你不用报答我,”亚历山大微微摇头“以你的才华即便没有我也会出人头地。”
说到这,亚历山大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的继续说:“不过倒是有些好奇你说的祈祷堂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要在大教堂前面的前面建起一片房子?”
“是呀,这有什么奇怪的吗?”米开朗基罗问。
“可是那不应该是一座完全被大教堂和两边的宫殿包围起来的广场吗?”
“广场?”米开朗基罗愕然的看着亚历山大,似乎为他这个想法感到莫名其妙“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一座广场,那是什么样子?”
亚历山大微微张嘴,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过他并不担心米开朗基罗会有什么想法,倒是他发现米开朗基罗给他描述的圣彼得大教堂,似乎和他所熟悉的那座大教堂并不相同。
“一座广场,就是……”亚历山大琢磨了下,顺手从地上拿起根枯树枝开始画了起来,他画的东西当然完全没个形状,但是大致的样子还是有的,在他的树枝的勾勒下一座以圣彼得大教堂为正面中心的广场图案却是依稀可以分辨出来的。
“你们难道不是要建造这样一座教堂吗,难道你们想要让大教堂与整座梵蒂冈宫都联接起来?”亚历山大有些好奇问,他这时倒是真有些奇怪那些设计师是怎么想的了,虽然在记忆中的圣彼得大教堂和如今的样子完全不同,但是如果真如米开朗基罗说的那样,之后可能建成的,也许干脆就和今后几百年不停修建,最后成为人们所熟悉的那座大教堂完全不同了。
“你这是怎么想出来的,怎么可能会有一座广场呢,”米开朗基罗奇怪的看着亚历山大“我知道希腊人有些奇怪,或者你是个波西米亚人,但是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做个建筑师的天分,而且我也承认你的这个设想很有趣,可现在的设计是来自伟大的勃拉曼特的构思,虽然他本人现在并不在罗马,但是那位大师的确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而且他深得教皇的赏识,也是我最钦佩的建筑大师。”
当听到米开朗基罗提到勃拉曼特时的那种崇敬口气,亚历山大略微有点意外,看着年轻人好像是对偶像才有的那种充满崇敬的神态,特别是当他回头看向远处的大教堂旧宫的神情,亚历山大轻启嘴唇很想告诉这个正憧憬着能得到偶像指点的年轻小伙,将来有一天他不但会和他无比崇敬的偶像成为竞争对手,而且在之后很久一段时间里,勃拉曼特都会是一个给他带来很大麻烦的敌人。
只是想了想之后,亚历山大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也许有些事,还是让它自然而然的发生更好,亚历山大这么琢磨着。
“哦,看我这是怎么了,”米开朗基罗好像忽然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拍拍脑门,然后亚历山大似乎就看到一团烟尘从他头顶上冒了起来“居然只顾得说自己的事,还和你争论起大教堂来了,这可不是招待老朋友应该干的。”
石匠一边说一边有用力拍拍亚历山大的肩膀,立刻在他干净的外套上留下了几个灰白色的手印:“告诉我什么时候来的罗马,还有你现在在干什么,我还记得你那个小妻子,这次你是和她一起来吗?”
“我们是一起来的,而且还有些朋友,不过她现在正在城外。”亚历山大笑着说。
“我要报答你朋友,”米开朗基罗忽然用很严肃的神情看着亚历山大“你当初对我的帮助我是绝对不会忘记的,而且我也没忘了当初我们还曾经想坐船离开西西里,只是后来因为有些事情没有能坐上同一条船。现在我要报答你,我可以把你引荐给我的赞助人,一个慷慨的人,他的权势足可以让你在罗马有一番作为,就如同你在西西里那样。”
亚历山大略感有趣的看着米开朗基罗,说起来当初在巴勒莫时对他的帮助更多的是一种对历史的情怀,或者干脆说是种似乎能影响到如米开朗基罗这种人的人生所产生的成就感,可要说真的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却又一时间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所以现在看着这个固执的年轻石匠很认真的是要报答他时,亚历山大除了觉得有趣,却也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感触。
只是米莱郎基罗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亚历山大不由微微动了容。
“我的赞助者,是尊贵的巴伦西亚主教。”br >
第十五章 刺杀
亚历山大知道,米开朗基罗所说的瓦伦西亚大主教,正是凯撒·波吉亚,亚历山大六世的第二个儿子。
在亚历山大六世精彩缤纷的生活中,曾经出现过不止一个女人,在这些女人当中,有些如昙花一现,有些却能长期霸占着亚历山大六世的宠爱。
其中瓦诺莎·卡塔内曾经是这些野心勃勃的女人中最得宠的一个。
虽然亚历山大六世为了自己的前程最终把她嫁给了一个自己亲信,但是她却从亚历山大六世那里得到了足够多的好处。
这其中的证明,就是她为亚历山大六世连续生了三或者四个孩子。
在这些孩子当中,被亚历山大六世最为喜爱的,无疑是凯撒·波吉亚和他的妹妹卢克雷齐娅·波吉亚。
做为罗马众所周知最有名的私生子,波吉亚家的那些孩子丝毫不在意自己私生子的身份,更不在乎世人看待他们的目光,相反他们全都以有亚历山大六世这么一位父亲为荣。
不论是出于野心还是亲情,亚历山大都在倾尽全力的培养他的几个孩子。
他给他们的永远是最好的,不论是做为世俗的封地还是教会的教区,亚历山大毫不掩饰的为自己的子女捞取每一份好处,甚至在凯撒还是个教士时,他就开始惦记为儿子张罗一家好婚事。
凯撒·波吉亚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逐渐长大的。
这让这位年轻的大主教在很早之前就懂得了权力的重要,而且也从很年轻的时候起,他就展现出了丝毫不比他父亲见少的野心。
对凯撒·波吉亚这个人,亚历山大是知道的。
或者说关于他的各种传说听到的很多。
这位后来被冠以毒药公爵绰号的可怕贵族,依仗他父亲的赫赫权势和自身高超的阴谋手腕一次次的策划和实施的那些阴谋诡计,给亚历山大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波吉亚家就是靠着各种花样翻新的阴谋诡计在罗马站稳了脚跟,然后再把他们的触角伸向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这让人觉得波吉亚家的人就好像不眠不动的毒蛇,似乎随时随时都可能从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狠狠咬住物,然后在把毒液注入敌人皮肤的同时,紧紧缠住对手的身体,直到敌人毒发窒息,然后才会张开大嘴,把物吞进那好像无底深渊似的肚子里。
亚历山大印象中波吉亚家的人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他对这家人的戒心是那么重,以至虽然还没见过这家人中的任何一个,但是从进入罗马城的那一天起,他就比对任何人都更加关注这家人。
只是当他听说米开朗基罗说凯撒·波吉亚是他的赞助人时,亚历山大还是不由有些意外。
波吉亚家的人热衷艺术,这个亚历山大是早有耳闻的,只是他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他亲眼见到了一位受到这家人赞助保护的艺术家,而这个人还是米开朗基罗。
而给米开朗基罗提供来罗马路费的,偏偏是亚历山大自己。
“瓦伦西亚大主教真的是个慷慨大方的人,”提起凯撒·波吉亚,米开朗基罗的神情有些激动,他甚至忘了亚历山大也算是他的赞助人“你大概想象不到那位大人对艺术痴迷到了什么地步,他虽然学习的是法律,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对绘画的热情,还有对于所有能带来美的事物他都充满了喜爱,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漂亮的姑娘。”
米开朗基罗呵呵笑着,似乎并不认为这么背后议论一位教会的高级神职人员有什么不妥,然后他还向亚历山大眨了眨眼睛:“而且这位大人一点都不在意给他的朋友介绍那些漂亮女人,虽然这种事我没有经历过,可我知道他倒是经常这么干。”
“看来你就是他的朋友之一了?”亚历山大若有所指的问。
“你可不要误会,这种事我可不干,”米开朗基罗用力摇头“不过我倒是愿意把你介绍给大主教本人,要知道他不但是个很慷慨的人,而且很喜欢结交朋友,你的那些经历足够让你成为他宫殿里的座上客。”
“我倒是很愿意见见你那位传奇似的主人,不过可惜我现在还有些事要做。”
亚历山大说着向梵蒂冈宫的宫门方向看了看,因为他远远的的看到了乔安娜的身影,让他觉得奇怪的是乔安娜似乎比预定的时间出来的早的多。
而且虽然隔着很远,可他还是能隐约看出王后脸上隐约露出的失望神色。
难道与亚历山大六世的见面并不顺利?亚历山大折磨着就和米开朗基罗打了个招呼,然后快步向正用斗篷的帽兜遮住头脸,穿过卫队线列的乔安娜走去。
就在这时候,亚历山大忽然看到了一个书模样的人,抱着一大沓件快步从台阶另一边走上来。
这个人看上去很普通,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用一条很厚的披风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甚至抱着件的双手都不肯伸出来,而是掩在披风里面拖着那些件。
这原本没有什么。
但是当亚历山大无意向他看去时,却忽然发现这个人的目光正紧盯着乔安娜。
那是双对目光中的狠毒和恶意完全不加掩饰的眼睛,这个人死死盯着乔安娜,可那种眼神完全不能解释为仰慕或是好奇。
亚历山大的心突然一跳,他的手握紧了剑柄,同时脚下不由自主的加快步伐,从台阶的另一边迅速向刚刚越过卫兵正向下走的乔安娜迎去。
那个人这时从另一边已经离乔安娜很近,也许是多少察觉到了异样,乔安娜不由停下脚步有些疑惑的向他看去,而这时这个人已经来到距她站的台阶只有两级的地方。
亚历山大这时已经可以肯定这个人来意不善,他甚至看到那人掩在披风下的手正在迅速挪动,从披风突起的地方,他可以肯定那下面藏着一柄短剑!
而他距离他们两个人还有一段距离!
“陛下,当心!”
亚历山大发出了大吼,同时他拔出剑来,向着那个书模样的人儿猛扑过去!
亚历山大的呐喊立刻引起了台阶上那些卫兵的警惕,当他们看到一个人突然抽出佩剑冲上台阶,卫兵们立刻纷纷挥动长矛向亚历山大冲来。
还隔着好几级台阶,几柄长矛已经由上至下刺了过来,亚历山大在看到那些卫兵向他冲来时就知道不妙,他干脆放弃扑向那个可疑的书,立刻向台阶下跑去。
“抓住他!”
一个士兵队长喊着从台阶上冲下来,他甚至就从那个书身边冲过,当他迅速跑过时,带过的风刮起了那人的披风一角,露出了披风下闪亮的短剑!
乔安娜恰恰在这一刻看到了那人藏在衣服下的短剑,她的脸霎时变得煞白,身子向后不住倒退,却一下绊在台阶上,随着一声惊叫,她仰面朝天向后倒去!
就在这时,那个人掀开了斗篷,一道寒光从他怀里霎时显露出来。
随着一声怒吼,那个人双手高举短剑,一边大喊着:“惩罚亵渎基督的私生子!”一边向着乔安娜狠狠刺了过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正向台阶下追赶亚历山大的卫兵们不由停下脚步回头看去,而就是离乔安娜很近的卫兵,也因为都只注意台阶下的“刺客”,完全没有留意旁边那个抱着大堆件的“书”。
乔安娜想叫喊,却好像哑了似的只能张嘴却发不出声,她躺在台阶上只能看着站在头顶的那个人背光的黑影,而他高举过顶的短剑却散发出可怕的死亡光芒!
亚历山大这时已经在台阶下停下来,他来不及做任何事,只能远远看着那个刺客举起了短剑,向着倒在地上的乔安娜刺下去。
“嘭!”
一声若有若无的声响忽然掠过人们的耳朵,那是箭矢掠过空中带动空气的声音,随着这声疾射而过的声响,一道黑影飞快的从那个刺客的脖颈间掠过!
刺客的脖子好像是被条无形的绳索突然穿了起来,他的脑袋先是往旁边猛的一歪,然后整个身子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向旁边的台阶上栽了过去!
“啊~!”
到了这时,乔安娜才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惊恐大叫。
“刺客!”
离得最近的卫兵到了这时也才反应过来,他们手里的长矛立刻毫不留情的向正沿着台阶向下滚着的刺客身上戳去,以致这个人还没有滚到台阶下,就已经全身血肉模糊,被刺得满身的血窟窿。
与此同时,几个离亚历山大近的卫兵也举起长矛准备向亚历山大刺来。
“当啷。”
亚历山大当机立断,迅速扔掉手里的佩剑,同时双手高高举起,做了这时候的人很少做的举手投降的动作。
“我是那不勒斯乔安娜王后陛下的护卫,我在捉拿刺客。”亚历山大迅速对那些卫兵解释,同时他的眼睛不经意的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大声说“这只是个误会,大家都别轻举妄动,别随便动手!”
一个队长走过来,他看看亚历山大,然后举起剑搭在他的脖子上:“你敢在梵蒂冈宫的门前拔剑,这已经足够叛你死刑了,动不动手可不是你说了算。”
说完,他倒转剑柄狠狠砸在亚历山大的肩膀上,把他砸得一下跪倒在地。
“你可以去向乔安娜陛下求证我的话是不是真的。”
亚历山大忍着脖颈间的疼痛抬起头,在心里暗自说凯撒这些卫兵的猖狂倒是名不虚传的同时,他不由又暗暗担心隐藏在暗处的那个人儿,会不会因为他被打而忍耐不住。
不过好在眼前这个队长并没有被忽然飞来的弩箭射杀。
梵蒂冈宫门前突然发生的变故显然已经惊动了宫里的人,这时已经有大队的卫兵闻讯从四周和宫里跑出来,他们粗野无理的把附近的人赶离宫殿,其中甚至有几位身穿白袍和黑袍的高级教士。
这时。一群人从宫里走了出来,他们当中除了身穿法袍的教士,还有身穿华丽的世俗服饰腰挂佩剑的贵族,而走在他们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穿红色法衣的年轻人。
虽然四周刀枪林立,染满鲜血的台阶下一具尸体横卧地上,但是这个年轻人的脸上却是看不出任何异样的平静,当他环视眼前一切时,眼神中流露出的除了少许的询问,没有显出丝毫的疑惑不安。
而当看到正被人搀扶起来的乔安娜时,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几步走上去,先是躬身行礼,然后才用略显关心的口气问到:“陛下,不知道您是否受到了惊吓,在梵蒂冈宫的门前会发生这种事,这只能让我对自己没有尽到职责感到惭愧。”
乔安娜还在不停的颤抖,她甚至需要让人扶着才能站稳,对她来说前后两度在罗马遭遇的危险似乎已经成了噩梦,这一刻她只想着尽快离开这座可怕的城市,再也不要回来。
“陛下看来需要休息,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先到宫里暂时歇息一下,我的妹妹会好好招待您的。”
年轻人再次微微躬身,当乔安娜面前点头被两个匆匆赶过来的侍女扶着离开时,那个卫兵队长则走到他的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随着那个人的话,年轻人脸上先露出了些许诧异,他看了看倒在地上已经断气的刺客,然后才慢慢走下台阶来到已经站起来的亚历山大面前。
年轻,冷静,却又身居神职高位。
看着这身代表着红衣主教,甚至是枢机主教的法袍,亚历山大已经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了。
果然,年轻人打量了下亚历山大之后就示意卫兵收起武器。
“我已经知道你是乔安娜王后的卫士,对你的勇敢我很钦佩甚至还有点感激,”年轻人毫不经意的回头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大概你还不知道吧,这个刺客误把王后当成了我的妹妹。”
亚历山大诧异的一愣,虽然刺客行刺的时候曾经高喊了句什么,可当时他根本没有听清,现在仔细一下,他才隐约想起刺客似乎喊的是“亵渎的私生子”之类的话。
而乔安娜怎么也和这些词没有关系。
如果说一定要有关系,那么就只有眼前这个人和他自己刚刚提到的妹妹了。
年轻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亚历山大。
“其实我知道你是谁。”
“哦?”亚历山大稍感意外。
“在布鲁依尼谷地打败了法国人的阿格里的贡布雷,”年轻人微笑着说“而我,是凯撒·波吉亚。”
第十六章 波吉亚一家人
凯撒·波吉亚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不但现在,就算是许久之后,都是让很多人感到疑惑不解的问题。
优雅,博学,机敏而又不缺诙谐和平易近人,凯撒·波吉亚有着太多的吸引人的地方和做为一个领袖人物所拥有的诸多美德。
甚至即使是他的敌人,也不能不在诋毁和谩骂他的同时,公允的承认他身上有着的那些值得赞佩的优点。
而这些优点,很多时候又恰恰是能够成功吸引人们为其效劳所必须的。
譬如现在,凯撒·波吉亚不但很自然的赞许了亚历山大的勇敢,而且还顺便提到了布鲁依尼谷地的战斗。
“你应该感到幸运,”凯撒向亚历山大笑着说“这些士兵都是效忠与我的,所以如果你刚才如果不是很聪明的扔掉了武器,也许现在已经被他们杀掉了,如果那样也许我们就要为失去一位战胜了法国人的英雄感到遗憾了。”
亚历山大没有回答只是听着,因为他注意到说到那些士兵的时候,凯撒的眼睛里放出了兴奋的光芒,而且他的目光始终看着那些警惕的监视附近的卫兵,所以他知道这话其实并非对他说的。
而且他这时候关心的也不是那些卫兵,而是索菲娅。
当看到那支射穿刺客脖子的弩箭后,亚历山大就知道索菲娅应该就在附近。
虽然她成功的射杀了刺客,但是这些士兵很可能会在搜查四周可疑人物的时候发现索菲娅,那样索菲娅就危险了。
这时,凯撒正继续说:“关于你在布鲁依尼谷地的战斗,我已经听人提到过,大概你还不知道,你现在在罗马算是个很出名的人了。”
亚历山大应付的笑了笑,他对于凯撒说的话其实并不如何在意,或者说虽然难得一遇的见到了这位在不久的将来把整座意大利半岛搅得天翻地覆的传奇人物,但他现在一点想要和这个人套套近乎或是请益一番的心思都没有。
这除了因为担心索菲娅之外,还有个原因就是凯撒·波吉亚那个实在让人不安的绰号令他望而止步。
毒药公爵,虽然如今凯撒的这个绰号还没有如此令人闻名丧胆,但是做为这家以阴谋诡计著称于世的家族的一员,却依旧是让人忐忑不安的。
“你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凯撒打量着亚历山大,然后忽然放低声音说“是在担心你那位使用弩箭的朋友吗?”
亚历山大心头骤然一震,他飞快的看了眼凯撒,同时捉摸着这个人敢这么和自己站得很近,不知道在他宽大的法袍下面套了几层内甲,或者说站在附近的士兵是不是正暗中监视,只要自己稍有异动就立刻扑上来把自己砍成一堆肉泥。
所以虽然心中惊诧,亚历山大还是一边暗自提醒自己冷静,一边故意稍作犹豫后点了点头:“事实上我正要向您说明这件事,我可以保证那个人对您没有任何敌意,至于射杀这个刺客,更多的原因只是因为我的缘故,所以请您不要把那人当成一个威胁。”
凯撒温和的打量着亚历山大,好像被他的话打动了,可亚历山大知道,只要是稍微熟悉他的人就知道他越是这样,越是很难猜测他内心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我很愿意相信你的话,不过这也有些麻烦,毕竟我们正面临一个躲藏在暗处的人,而且,”凯撒说着从旁边人手里拿过已经从刺客身上拔出的弩箭看了看“这是支很坚固的箭,不论是分量,长度还是箭尖设计的这些锋角看,这都是支足可以杀死任何人的可怕武器,而且如果这件武器是由一个神出鬼没的人掌握,就更危险了。”
凯撒说着看了眼亚历山大,这时跟在他身边的两个随从已经握住了剑柄,警惕的盯着亚历山大,看他们的架势,只要凯撒一声令下立刻就会拔剑扑来。
“告诉我,现在你那个朋友是不是正盯着我?”凯撒低声问。
“我不知道,我希望这个时候不在这里。”
亚历山大缓缓的说,对于之前还说因为刺客误会,他算是间接救了自己妹妹一命的这个人忽然间就翻了脸,亚历山大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而且这也是他始终觉得暂时还是对这个人最好敬而远之为好的原因。
凯撒·波吉亚,在有着种种令人仰慕着迷魅力的同时,还有着一颗喜怒多变,冷酷无情的心。
凯撒仔细看着亚历山大的神色,然后他好琢磨了一下后用那支箭在手里拍打了几下,然后才做出决定的向旁边微微摆手示意旁边监视的人退下。
“你应该感谢我的妹妹,你今天的举动毕竟帮助我铲除了一个威胁我妹妹的人,虽然你完全出于无意,但我还是要表示感谢。”凯撒向亚历山大伸出手。
看着亚历山大低头在自己手背上亲吻了一下,凯撒满意的点点头:“还有对于能打败法国人的英雄,我们还是要表示一点敬意,毕竟如今的罗马城里摆弄女人腰带的太多,而愿意摆弄骑士腰带的太少了。”
说着凯撒似是想做个动作,却在一抬手时注意到手里的弩箭,于是微微一笑把拿着弩箭的手背到身后。
“你们要暂时留下,等到教皇的卫队搜查完附近可疑的人之后才能离开,在那之前我会派人护送王后到你们那里。”
亚历山大再次躬身行礼,他知道其实自己这些人已经被软禁起来了,也许等不到凯撒找到刺客的同党,他们是暂时不能离开梵蒂冈了。
尽管心中暗自担心索菲娅,亚历山大还是在两名卫兵的引领下向另一边的加洛林宫走去,他知道这些人其实是监视他的,而且这时候在加洛林宫,其他人也一定已经被凯撒的人监视了起来。
果然,还在很远的地方,亚历山大就看到了加洛林宫外狭窄的巷子两端站立的卫兵,同时他也看到了站在石阶上正在向远处眺望的纳山。
刚刚登上台阶,亚历山大就从纳山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他不由脚下微微加快,当他穿过走廊刚刚走进为他们准备那个房间,一双稚嫩却异常有力的手臂就忽然从门后伸出来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一声熟悉的“啊”声在亚历山大耳畔响起,这声音让他原本因为被凯撒·波吉亚无端软禁引起的恼火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索菲娅,小傻瓜你怎么自己进城了。”亚历山大反身紧抱住索菲娅的身子,然后用力把她往怀里挤,因为担心略显恼火的声调却因为女孩发出的一声略显委屈的轻吟立刻被变得温柔起来“我知道你不想离开我,可罗马城里不安全,你应该和乌利乌他们留在城外才对。”
索菲娅这时微微挣脱亚历山大的怀抱,她双手捧着亚历山大的脸仔细看,然后嘴里开始发出一连串的声音,同时她的手比划起来,这倒是让亚历山大慢慢知道了她是怎么会出现在梵蒂冈宫外的。
“你从我们走了之后就一直悄悄跟着吗?”亚历山大有些诧异的问“居然还看到卡罗藏那些钱?”亚历山大回头责怪的看了眼旁边有些瞠目结舌的卡罗,显然猎人没有能发现暗中看着他们这一举一动的索菲娅。
“然后今天你跟着我到了梵蒂冈宫外,接着就看到了那个刺客?”亚历山大一边问一边心里暗暗心惊,他不由暗自庆幸关键时刻索菲娅没有轻举妄动,否则也许自己两个人这次真的不能活着离开梵蒂冈宫了。
他才不相信凯撒会毫无防范的出现在一个隐藏在暗处,又有着一件可以随时狙杀他的恐怖武器的人的面前,也许他在和自己站在一起而且还露出威胁的样子,就是为了引诱出藏在暗处的索菲娅。
亚历山大正在想着,就看到索菲娅抬起袖子,露出缠在手臂上的短弩,然后她举了举胳膊,对着梵蒂冈宫的方向露出了个凶狠的神态。
“小傻瓜,幸亏你没上当,如果你真要杀他,可能现在我们都要麻烦了,”亚历山大轻声安抚着索菲娅,然后开始向旁边已经有些焦急的人们解释发生了什么。
“有人要刺杀王后?”卡罗愕然问,做为那不勒斯人,他对乔安娜多少还是有些身为治下子民的心思的“那他们要把王后留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亚历山大说“波吉亚这个时候应该正到处捉拿刺客的同谋,也许很快就有结果了。”
虽然这么说,但是亚历山大知道这种猜测也并不可靠。
刺客应该知道在凯撒安排的卫兵如此严密的保护下刺杀凯撒的妹妹是何等的困难和危险,即便刺伤成功也肯定难逃一死,所以刺客应该是不会留下什么能被发现与同党有关的痕迹的。
只是那个蠢笨的刺客未免太不靠谱,居然把乔安娜当成了凯撒的妹妹卢克雷齐娅·波吉亚。
虽然没有见过亚历山大六世那个著名的私生女,但是对这个号称如今这个时代意大利最有名的美人之一的卢克雷齐娅·波吉亚,亚历山大是早有耳闻了。
听说卢克雷齐娅早在很小的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以至还有人在她不到十岁的时候就提出了婚约,当然这种婚约更多的是出于利益的考虑而并非卢克雷齐娅自身的容貌,不过也由此可见这个波吉亚家族的小宠儿是如何的受到关注。
整个家族的人都很宠爱卢克雷齐娅,这让这个女孩自幼就聚万般宠爱与一身,而到了成年之后就更是被她的父亲和兄弟们视为波吉亚家的珍宝般百般呵护。
甚至据说直到两年前结婚后,她都一直住在她的父亲为她特意修建的波提科宫里,而不是随着丈夫一起去他的领地。
虽然刺客找错了目标,但只是意图刺杀卢克雷齐娅这一项,就足以换来波吉亚家族疯狂的报复了。
任何刺杀行动不论是否成功,随之带来的后果都是可怕的,亚历山大能想象如今的罗马城肯定已经是一片大乱,或许已经有人这个时候掉了脑袋。
从窗子里看看外面街上走来走去的身穿有着波吉亚家族徽章的卫兵,亚历山大只能无奈的想,也许留在梵蒂冈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些军队显然并非属于教廷而是属于波吉亚家族自己,这让亚历山大再次感觉到了这个家族在罗马的权势。
只是想到之前那个法国人夏尔仑,亚历山大不由心里琢磨,不知道对那个法国黑骑士来说,波吉亚家的这支军队又意味着什么。
亚历山大六世与法国国王查理八世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蜜月期”。
在那些日子里,查理为了能名正言顺的继承那不勒斯的王冠,曾经向教廷许诺过很多好处,其中就包括教廷可以得到更大的献地。
为此,亚历山大为查理加冕,承认他那不勒斯国王的身份。
但是这段短暂的“婚姻”没有多久就宣布破裂,在发现查理的野心未免大得出奇后,亚历山大六世立刻悄悄加入了反对查理的同盟当中。
虽然到现在还没有公开站出来的,但是事实上波吉亚家与法国人的关系已经恶劣到了极点。
对这些亚历山大是知道的,而且他更清楚的知道过不了多久,当贡萨洛指挥的联军在连续几次彻底击败法**队后,罗马人就会趁机揭竿而起公开反对法国人的占领。
而在这次反对法国人的举动中,似乎波吉亚家的人很活跃。
想到这,亚历山大的心中突然微微一动,他觉得似乎有个什么念头一晃而过可又抓不住苗头,只是感觉着有些事情似乎在哪里有些不对。
加洛林宫的面积不是很大,原本只是做为暂时停留还没有感觉,可一旦要多呆上一段时间,甚至要在这里过夜,忽然多出来的这些人就让宫殿显得拥挤起来了。
虽然房间倒也不少,可很多地方显然是不适合住人的,而且因为正在搜查刺客的同党,事实上真正被允许可以自由行动的地方也少得可怜。
卡罗按亚历山大的要求找了加洛林宫的执事总管交涉,但是得到的答案却是只能提供一个比较偏僻的角楼,而且在被婉转的警告不要随便走动后,亚历山大不得不带着他的人被安排到了加洛林宫最南角的角楼里。
看着地炉里熊熊燃烧的火苗,亚历山大把索菲娅用毯子和自己裹在一起。然后用力把她抱得紧些。
纳山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寒冷,他始终坐在角落盘旋向上的楼梯边高耸的窗户前,甚至当夜幕完全降临,外面呼啸的风声越来越大时,他都一动不动的坐在窗口看着外面。
宫外阵阵的脚步声始终没停,可以猜想到街上正有大批的军队不断来往。
这似乎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亚历山大心里那个琢磨不到的念头一直萦绕不去,看到月光投进窗子照到纳山身上,他干脆起来顺着楼梯走了上去。
“王后吓到了吗?”
纳山忽然问,这是自亚历山大回来后他问的第一个问题,却是让亚历山大立刻觉得真是要对这个老丈人佩服之至了。
大概如果乔安娜听说了纳山对她这么关心,也许很快就会因为感动陷入不可自拔的爱情,然后费迪南的棺材盖子就要绿意盎然郁郁葱葱了。
“吓的不轻,那个刺客险些得手,”亚历山大点点头“当时我看得很清楚,虽然是认错了人,可那个人的确是要杀死乔安娜。”
“那个人原本要杀谁?”
“卢克雷齐娅·波吉亚,教皇的女儿。”
纳山点点头略显感慨的说:“那个女人,我是说乔安娜她也真够倒霉的,跑到罗马来还险些让人给错杀了,不过按照我们部落的说法,寡妇总是会惹来麻烦和不好的东西,也许等她回来之后我们就该早点和她分来,毕竟看着她身上的衣服就够让人感到沮丧了。”
亚历山大张张嘴,刚刚还觉得很有情趣的老丈人,现在却一下子变成了迷信的长舌妇,这让他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子。
“王后现在正在梵蒂冈宫,还是等她回来之后……”
亚历山大随口接着,然后他忽然停了下来。
“你刚才说什么?寡妇,衣服?”
“是呀,加杰人的寡妇们不是总穿着难看的衣服吗?”纳山奇怪的看了眼亚历山大“怎么,这有什么了?”
亚历山大没有理纳山,而是慢慢站起来看着窗外。
纳山之前的话好像一记重锤敲中了他的心。
乔安娜是个刚刚死了丈夫的寡妇,不管是否愿意,她的衣着都是肃穆简朴甚至显得沉重的,而卢克雷齐娅·波吉亚却不但是罗马城里的宠儿,更是刚刚结婚两年的年轻贵妇,她的衣着鲜艳华丽,怎么也不可能像个寡妇那样的穿着。
那么刺客怎么可能会把这么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搞错呢?
更何况即便是再无所顾忌,卢克雷齐娅也不会轻易到梵蒂冈宫去,毕竟那里是整个天主教世界的精神圣地。
那么为什么刺客偏偏在那个时候出现,并且会把乔安娜当成卢克雷齐娅?
只要想想,如果真的要刺杀卢克雷齐娅,哪怕是潜入波提科宫伺机刺杀,都要比在戒备森严的梵蒂冈宫前更容易成功。
难道刺客会愚蠢到这个程度?
一旦怀疑,之前隐约感到疑惑的地方就立刻变得清晰起来。
这么看来,只有一种可能,刺客要刺杀的,就是乔安娜!
第十七章 这样一家人啊……
当清晨第一缕晨光划破东方昏暗的天际,把明亮洒到罗马城矗立在城东方尖碑的顶端时,一直忐忑的守在家里的人们终于开始纷纷打开房门,小心的从家里走了出来。
先是一些胆子大的,然后是越来越多的人走上了街。
不过街上始终显得异常安静,人们在见面后往往相互使着眼色,熟识的人就会聚在一起小声议论,不过当看到有陌生人靠近时就立刻各自散开,然后用警惕的眼神看着来往的陌生人。
一个孩子悄悄从家里跑了出来,他有些好奇的在街上寻找,却没看到平常见到的其他伙伴,于是沿着街道向前走,可没走出多远就停下了脚步。
在一个拐角,一个看上去像是喝醉了的酒鬼歪歪斜斜的倒在墙角里,他的身子像个虾子似的蜷在一起,一只手藏在肚子下面,另一只手摊在身子旁边。
孩子远远的看着那个人,他经常见到这样的酒鬼,所以应该并不害怕。
可不知道怎么,今天看着这个人他却感到说不出的难受。
然后他忽然转身没命的向自家方向跑去。
很快就有人跟着孩子赶了过来,在让他离得远远的之后,有几个人走了过去准备看个仔细。
那孩子很快就看到有人用一块事先就准备好的破布把那个人的头脸盖了起来,直到被家里人带走,那孩子都没能再靠近看上一眼。
但是那个歪斜的靠在角落里,被用破布把整个身子盖住的轮廓却映入了他小小年纪的脑海之中,只是这个孩子并不知道,如他见到的这种情景这时候在罗马城其他地方也正上演,而且这种令人恐惧难忘的记忆,不但会伴随他很久,而且在之后的很多年中,这种事都会不停的出现。
亨利·德·夏尔仑默不作声的骑在马上,他身上的盔甲随着坐骑的颠簸发出轻轻的摩擦声,初冬早晨寒冷的阳光照在铠甲上,反照起的光也显得异常的冰冷。
德·夏尔仑脸上黑色面甲后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经过的街道,当看到时不时的从某些小巷,拐角或是隐蔽的门洞里被发现后抬出来的僵硬尸体,他都会停下来看上一阵,然后再继续向前走。
“已经发现了几十个人,”一个骑士在旁边小声报告着“这里最多,城里其他地方的也发现有人被杀,都是昨天夜里发生的。”
“咔”的一声,德·夏尔仑手里紧握的马鞭被用力折断,他攥紧的手套上镶嵌的护片如刺猬般翘立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向梵蒂冈发出请求,我要觐见教宗。”德·夏尔仑声音低沉的说,因为没有听到回应,他微微扭头看了看跟在身边的人“这有什么问题吗?”
“大人,这个时候教宗可能不会答应见我们的,”旁边的骑士小声说“我们的人已经看到昨天夜里就是波吉亚家的卫兵在城里到处搜查,这些人都是被他们杀死的。”
“这个我知道,”德·夏尔仑声音粗鲁打断了手下的话“现在的罗马还在法国国王的统治之下,我决不能忍受这种事当着我的面发生。”
虽然知道这么做也许根本没用,后面的骑士还是无奈的鞠躬,调转马头离开。
“波吉亚家的人。”
看着罗马城西边的方向,德·夏尔仑的面具后传出深沉的低语。
这一夜,亚历山大并没有睡,当天刚蒙蒙亮时,他就沿着角楼盘旋向上的楼梯走到了高大的窗边,看着下面安静空荡的街道,他却知道这一夜应该并不平静。
即便是在加洛林宫里,在深夜中也能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的一些响动,而且在快要天亮的时候,还曾经有一队士兵匆匆从窗下经过。
昨天的刺客究竟是什么来历,亚历山大并不需要知道,可他多少能猜到因为这个刺客的举动,昨天夜里罗马城中肯定兴起来一番血雨腥风。
刺杀教皇最宠爱的女儿,不论是罪名还是理由,都足够让亚历山大六世堂而皇之的调动他的军队对罗马城内所有的敌人予以报复,甚至因为这个理由过于强烈,哪怕是依旧占领着罗马的法**队,都不能对他表示不满。
也许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吧,亚历山大心里暗暗琢磨。
至于这个“他们”是谁,亚历山大认为就是波吉亚家自己。
但这毕竟只是推测,何况亚历山大也很清楚,以他现在的处境要是不自量力的卷进这种是非旋涡中,也许很快就会连渣都不剩的就被各方势力吃个干净,所以他觉得这个时候最好还是默默旁观。
只是很显然,有人并不想让他能在这种时候安静的旁观。
因为几乎就就是被软禁,亚历山大和他的人不得不留在加洛林宫侧殿里的角楼里,虽然没有什么不便,但是等待却是让人不安的。
卡罗不止一次的想要出去,却都被亚历山大制止了,不过对于纳山要从楼梯一直爬到角楼顶上去,他却没有阻止。
毕竟万一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以纳山的本事,应该是能想办法护住索菲娅的。
当快到9点钟的时候,一个信使忽然来到了角楼拜访亚历山大。
让亚历山大意外的是,这个人带来的既非乔安娜,也不是凯撒·波吉亚的消息,而是波吉亚家另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乔瓦尼·波吉亚的一封信。
在信中,乔瓦尼·波吉亚对亚历山大的勇敢表示了很高的敬意,而且一再言明,虽然他阻止的刺客刺杀的并非是他的妹妹卢克雷齐娅,但是这个刺客无疑是十分危险的,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莽撞导致认错了人,也许这个可怕的凶手就真得有可能威胁卢克雷齐娅的安危。
所以从这一点上说,亚历山大和他那位不知名朋友的举动,完全可以说得上是为波吉亚家铲除了一个潜在威胁,这就足以能让他成为这家人的一个“很好的朋友”了。
而在信的最后,乔瓦尼·波吉亚则表露出希望能与亚历山大见上一面的愿望,而且在信上很明确的说,如果愿意,现在就可以到他所居住吉尔皮茨宫来见面。
对于这么一封信,亚历山大多少有些感到奇怪。
乔瓦尼·波吉亚是谁,他是知道的。
做为亚历山大六世的众多私生子之一,乔瓦尼和他的兄弟凯撒是最被亚历山大六世所寄予希望的。
很多人都知道亚历山大六世在耐心的建造他的波吉亚王朝的时候,除了依靠阴谋诡计铲除对手和不惜面临破产的金钱贿赂,最终登上教皇宝座之外,他更希望他的那些孩子能成为他最忠实的助手。202
所以他让凯撒进了教会,而且还利用权势让这个儿子年纪轻轻就成了身份显赫的大主教,而在培养凯撒的同时,他对另一个被他看重的儿子乔瓦尼也寄予厚望,他希望乔瓦尼能成为他为他统治军队的一位统帅。
这样的愿望让乔瓦尼和凯撒成了波吉亚家族中除了亚历山大六世本人之外,最有权势的两个人。
现在乔瓦尼忽然派人来要见他,亚历山大尽管意外可也不得不答应下来。
来人驾了辆马车,看着厚实车厢上波吉亚家的徽章,亚历山大不由暗暗琢磨,不知道这个时候罗马城里有多少人正试图要杀死坐着这种马车的人呢。
和波吉亚家其他人都住在距梵蒂冈不远地方不同,吉尔皮茨宫并不在台伯河西岸,而是在与圣天使堡隔河相望的奥古斯都陵墓附近一条临河大街上。
而且和很多其他这个时代的宫殿不一样的是,吉尔皮茨宫有着典型的古罗马时代的风格,呈三角形矗立的门廊和巨大的罗马柱是这座宫殿最突出的特点,而且那种和当下绝大多数宫殿建筑都不尽相同的方形穹顶,更是从很远的地方就能引起人们对这座宫殿的注意。
当马车来到吉尔皮茨宫门口时,亚历山大注意到了在宫殿外巡逻的士兵,很显然虽然这座宫殿濒临街道,但是却被保护的很严密,这从不住来回巡视的士兵和站在宫殿门廊下密切的注视着来往人群的那些卫士就能看出来。
只是看到了这么多的卫兵,亚历山大却不由想起了乔瓦尼将来的下场。
乔瓦尼·波吉亚是被人暗杀而死,而凶手始终是个未解之谜。
亚历山大看到硕大天井门廊的第一眼时,不由微微发出声感叹。
一座显然是刚刚雕刻完成,还没有彻底经过磨光的大理石雕塑矗立在门廊正中间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这座崭新的雕塑的边边角角看上去还隐隐透着经过敲凿的石砾特有的锐利,而站在基座上的那尊神情安静中却透着睿智与背负着苦难虔诚的圣彼得雕像,即便是一副新作,却又如同一个早就站立在那里不知道多少个世纪后,才被重新唤醒般的令人不由产生一股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这是米开朗基罗的‘圣彼得’?”亚历山大脱口而出,却又微微有些诧异和疑惑,他认得出这座雕像,如果没有记错,这应该是米开朗基罗来到罗马后的第一件成功作品,正是依靠这个作品被赋予的艺术灵魂和每一刀刻下的精湛功底,米开朗基罗在罗马崭露头角,从此走上了成为不休大师之路。
只是,这座圣彼得雕像看上去和记忆中的似乎略显不同,而且亚历山大记得很清楚,米开朗基罗的‘圣彼得’是被安置在将来重新修建的圣彼得大教堂的门柱外的。
“看来你果然是博那罗蒂的好朋友。”
一个充满愉快的声音从雕像后面传来,亚历山大闻声微微歪了歪头,然后看到了个留着一副卷曲的棕色胡须,头上戴着顶原形羊毛软帽的青年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这个人和凯撒·波吉亚长得有几分想象,这么一来不用介绍亚历山大已经知道他就是乔瓦尼·波吉亚了。
乔瓦尼看上去是个很开朗的人,和凯撒那似乎有着某种特有魅力不同,乔瓦尼看上去跟随意和轻松,他似是对亚历山大认出了米开朗基罗的作品很高兴,所以走过来之后就和客人并肩站在雕像前认真的欣赏着这幅作品。
“我得说博那罗蒂的离开还真是让我感到可惜,”乔瓦尼看着雕像有些惋惜的说“不过他似乎认为凯撒更能让他实现他在艺术上的抱负,对这么个有前途的年轻人我不忍心让他失望,所以只能把他让给了我的兄弟,不过我也不是一无所获,在他离开我这里之前为我雕刻了这幅‘圣彼得’。”
“原来米开朗基罗之前曾经得到过您的赞助,公爵大人。”亚历山大又略感意外。
乔瓦尼·波吉亚,是甘迪亚公爵。
“算是吧,不过我没为他做什么,倒是我兄弟杰夫里的妻子夏桑,一直对他的艺术才能感兴趣,而且还曾经为他介绍过几位在罗马有名的大师。”
听到乔瓦尼的话,亚历山大有一瞬间心头闪过丝奇怪的感觉,看着这位似乎痴迷与眼前艺术杰作的波吉亚家出身的甘迪亚公爵,亚历山大很想知道在他提到他兄弟的妻子时,是个什么样的心思。
凯撒,乔瓦尼,卢克雷齐娅和杰夫里,和做为他们父亲的亚历山大六世一起,组成了权倾罗马的波吉亚家族。
而关于这一家的各种谣言则是整个罗马最津津乐道的,其中就包括杰夫里的妻子夏桑与他的哥哥乔瓦尼的某些异乎寻常的亲密关系。
现在听着乔瓦尼毫不避讳的提起弟弟的妻子,亚历山大多少感到有点古怪。
“夏桑热衷艺术,这方面她要比杰夫里更讨人喜欢,”乔瓦尼不以为意的说完,好像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随口说“我听说你一路保护那不勒斯的乔安娜来的罗马,我想夏桑一定愿意见一见你。”
看着乔瓦尼那好像漫不经心的样子,亚历山大心里那丝奇怪的感觉反而越来越浓了。
很显然真正想要见他的并非这位甘迪亚公爵,而是那个与他有着特殊关系的弟妹。
那个女人叫夏桑·阿拉贡,是那不勒斯王国前阿方索二世的女儿,斐迪南的妹妹,乔安娜的小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