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邀你决战
杰姆斯派遣循河而上,向亚历山大和箬莎报告已经把卡斯蒂利亚舰队封锁在桑卢卡尔-德拉瓦尔梅达港里消息的送信人,正是酒糟鼻。
带着杰姆斯的信和两个同伴,酒糟鼻沿着瓜达维尔河一路向着上游前进,他在路上经过了卡斯蒂利亚军队的盘查,不过最终还是把信送到了亚历山大手中。
酒糟鼻带来的好消息让箬莎喜出望外,不过在亚历山大看来,让他高兴的却并非是封锁死了卡斯蒂利亚舰队,而是对瓜达维尔河下游的控制。
所以他立刻决定改变计划,原本打算与贡萨洛的决战被向后推延,在和箬莎有经过了一个彻夜不眠的商量之后,由箬莎出面向西西里军官们宣布了他们制定的新的方案。
西西里军队开始沿着塞维利亚城南方向西南移动。
大骑士城堡的封锁依旧让塞维利亚城被无形中分成两半,卡斯蒂利亚人曾经对城堡进行过两次猛烈的进攻,但是却都铩羽而归。
大骑士城堡除了地形险要,更重要的是早年在战争中的经验,让后来以塞尔维亚为首都时进行了2次重大修缮。
当时的前卡斯蒂里亚王朝的君主们使用的一切他们能够想到的手段加固城堡。
其中分别在主堡两侧修建的辅堡在后来历次战争中起了重要作用。
而在后来的收复失地战争中,先后占领了城堡的摩尔人和卡斯蒂利亚人,又都对着两座辅堡进行了主要修缮加固。
两座辅堡与主堡形成了一个三角式的相互依托,设置在三座堡垒上的炮台对着瓜达维尔河两次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贡萨洛曾经设想派人分别从上下游同时出击,绕过大骑士城堡,但他很快发现个奇怪现象。
就是西西里军队似乎有意无意的在配合大骑士城堡里的那些加泰罗尼亚人。
他们把卡斯蒂利亚军队堵在河面上,凭借着一种看上去虽然威力不是很大,但却胜在运输方便的马拉火炮的射击,西西里人一次次的在河面上狙击着试图渡河的卡斯蒂利亚军队。
那种安置在专门设计的炮车上的火炮口径不是很大,但却十分灵巧,在手下的报告中,贡萨洛很快就发现敌人的这种火炮似乎是专门配属给各个部队使用的一种支援火力。
而且按照遭遇到敌人之久不久随即很快就遭到炮击来看,贡萨洛惊讶的发现,西西里人这种火炮分配的战斗单位应该要比他猜想的还要小。
这就意味着敌人火炮数量很可能比他猜想的还要多些,因为只有这样,那些沿河布防的西西里军队才能那么快得到炮火支援。
而且因为敌人是在防守河岸,所以只需要扼守住几处重要的登岸地点,就可以有效的阻挡住比他们人数多得多的卡斯蒂利亚军队,这让贡萨洛不禁担心接下来的战斗可能会变成一场纯粹的绞杀战。
卡斯蒂利亚人能够投入到渡河战的部队,大约是4800人。
这已经是贡萨洛能够组织起来的最大人数的兵力。
占领塞维利亚城就意味着必须分兵把守这座城市的所有重要地方,这其中既包括总督府和大教堂,还有那些可能会导致安达卢西亚叛军残部袭击的要害建筑。
譬如殖民地交易所,贡萨洛很难以理解为什么要分出宝贵的兵力保护那样一座毫无意义的房子,但是一些已经投降而且被他临时任命留在身边分担统治城市的当地贵族,却强烈要求必须用重兵保护那座交易所。
这样一来,贡萨洛手中的兵力就分出去不少,而他听说西西里军队对城南几乎完全放任不管时,他意识到到了问题的严重。
所以他尽量收集能够调集起来的所有兵力,同时试探着向河南发动渡河战。
但是试探的结果却是让他失望的,贡萨洛已经渐渐意识到,西西里军队与家里泰罗尼亚人那奇怪的默契当中可能包含着令他担心的可能。
贡萨洛知道如果真如他猜测那样,原本还算是势均力敌的双方兵力其实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
卡斯蒂利亚人平叛的军队总兵力大约在6000人左右,而西西里人的兵力原本要稍微逊于他们。
但是如果那些加泰罗尼亚人与西西里军队勾结,那么西西里人很可能会比他的军队更多。
而且如今他能使用的,其实还不到5000人。
眼前这个险峻的局势让贡萨洛第一次有了转入防御的念头。
虽然知道这样做势必会遭到激烈反对,不论是军队内部,还是远在巴利亚里多德的斐迪南都不会接受他的建议,可贡萨洛在经过一番考虑后,还是宣布这个决定。
只是不等他面对手下们的激烈反对,一个让他不得不同样改变主意的噩耗突然传来。
卡斯蒂利亚舰队被封锁在桑卢卡尔-德拉瓦尔梅达港里这个如同噩梦般的意外让整个王军霎时震动,即便是对海军没有任何好感的那些人,他们也清楚的知道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
几乎是同时,军官们纷纷赶往总督府,他们要求贡萨洛立刻派兵渡河,哪怕是冒着再大的损失,也必须击败河对面的西西里人。
因为一旦让西西里人趁机分兵,向南占领桑卢卡尔-德拉瓦尔梅达,那就有整个卡斯蒂利亚王国的舰队被敌人俘虏的危险。
对于卡斯蒂利亚人来说,强大的海上舰队是他们如今的骄傲,这其中更牵扯着与阿拉贡的种种恩怨,他们实在难以想象以后完全依靠阿拉贡舰队的情景,所以这些陆军军官们暂时抛开了对海军的厌恶,急于拯救自己的舰队。
到了这时,贡萨洛也知道他准备转入防御的计划还未开始就已经夭折,不论是斐迪南还是任何人,在这个时候都绝不会同意他的计划,相反为了堵上巴里亚里多德那些贵族们的嘴,斐迪南会是第一个要他尽快进攻,消灭西西里人。
再一次把送信的人叫来,贡萨洛仔细的倾听了他的报告,当听说舰队完全被死死堵在母港里时,贡萨洛轻轻摆手让那人不用再说下去了。
“是葡萄牙人?”
“是的大人,是葡萄牙人。”
报信的人有些奇怪的看着贡萨洛,他不知道将军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难道除了葡萄牙人还会有其他人这么干吗?
贡萨洛站起来慢慢踱着步,他总觉得事情似乎并不只像这个人说的那么简单。
葡萄牙舰队或许的确是封锁了卡斯蒂亚舰队的母港,但这个时机似乎把握的太巧了。
贡萨洛不能不怀疑这可能也是亚历山大的计划之一,而这个计划的目的,很可能不只是卡斯蒂利亚舰队。
“他要迫使我出城和他决战。”
贡萨洛忽然想到了这个可能,同时脸上不禁露出了微微的错愕。
贡萨洛相信,直到他意识到这之前,他都隐约觉得那个亚历山大,对他是有着某种莫名畏惧的。
不论是以往他们之间的交往,还是在终于战场相见之后的种种安排,贡萨洛都能隐约感觉到亚历山大对他有着较之对旁人深得多的戒心。
他小心翼翼的与自己保持着某种不好不坏的关系,而且只要有机会,他就会想办法试图说服自己离开伊莎贝拉夫妻。
现在想想,甚至就是在女王还在世的时候,那个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就已经在尽量试图说动自己了。
甚至是在西西里,亚历山大软硬兼施的目的,也是在迫使他远离西西里和伊比利亚,为此他甚至不惜向自己提供了出兵克里特的机会。
而这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碍他的事。
甚至是在已经开始进攻塞维利亚后,西西里军队也始终保持着一种严密的防范,这从他们宁可暂时放弃劫掠城市也不肯分兵就可以看得出来。
这曾经让贡萨洛暗暗得意,哪怕是在意识到局势可能不利于自己时,他转入防御的战术,也不过是为了重新集中兵力换取时间。
一旦兵力重新集结完毕,他就会立刻转入进攻。
到那是他相信,即便如猜想的那样加泰罗尼亚人投靠了西西里军队,他也有信心将敌人一举击败。
但是现在事情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亚历山大主动向他发出了挑战。
贡萨洛想到了什么,他立刻下令派人侦查对岸西西里军队动向。
天快黑的时候,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
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军官们立刻纷纷催促着,而贡萨洛则让人给几个累得不轻的斥候兵送来了葡萄酒和肉饼。
看着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咽着食物的斥候,贡萨洛默不作声的耐心等着。
他的沉稳也影响了他的军官们,所有人都静静的等待着。
“大人,”终于匆匆咽下最后一口肉饼的斥候用酒水把食物送下去,然后立刻紧张的开口报告“西西里人正在向西南移动。”
“哦?”贡萨洛走到地图边,他听着斥候的报告,同时在粗糙的地图上猜测着西西里军队的动向。
“他们的军队正向大湿地前进,”斥候急匆匆的说“我们的人跟着他们走了很久,不过他们好像并不担心被发现,他们就那么大摇大摆的穿过萨维利亚城南。”
“看来他们是想让你们知道他们的动向,”贡萨洛看了眼斥候,然后又望向他的军官们“你们认为呢的,那两个人已经向我们发起了挑战,罗马忒西亚公爵甚至可能把他的王冠赌在了这场战斗上。”
贡萨洛的话引起了很多军官的哄笑。
不过他也注意到一些人并没有跟着笑。
一直以来,对突然掀起的卡斯蒂利亚王位争夺,贡萨洛始终保持着一种漠不关心的姿态。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军队中所有人都对这个不关心。
他很清楚一些手下军官和巴里亚里多德关系密切,至于这些人都分属哪些贵族集团,他并不想打听。
他现在感兴趣的是亚历山大怎么会突然就有了和他正面决战的念头。
是在兵力上已经认为占据了优势,还是有了什么详尽的计划。
贡萨洛并没有因为亚历山大之前极力避战轻视他,其实对这种谨慎的态度他反而用更加小心的谨慎应对着。
说起来就在几年前,当初次登陆意大利的时候,贡萨洛也曾经因为轻敌冒进而惨败法国人手下。
那段时间他不得不同样小心谨慎的避开法国人的锋芒,直到终于在那不勒斯抓住了个机会,狠狠痛殴了查理八世。
所以对于亚历山大,贡萨洛始终很注意,只要有一天他没有因为失败和胆怯表现出彻底失去信心的迹象,贡萨洛就不会对他掉以轻心。
现在亚历山大突然展现出决战的架势,这就让贡萨洛立刻警惕起来。
因为根据他对亚历山大以往那些经历的了解,虽然有时候看上去他显得十分莽撞,甚至多少次都更像是因为运气好才最终取胜,但贡萨洛却并不相信那真的只能用运气好解释。
在布加勒斯特,在罗马和伦巴第,每次看似是被敌人逼到绝境时的反击,又何尝不是他同时也把敌人逼上了绝路的结果?
如果这么想想,贡萨洛忽然觉得或许卡斯蒂利亚舰队被封锁,也是亚历山大计划中的一部分。
“他在逼着我和他在安达卢西亚决战,”贡萨洛忽然抬起头看向军官们,见手下们似乎没有完全明白的样子,贡萨洛失声一笑摇摇头“好了去准备吧,我们要离开塞维利亚城了。”
“离开塞维利亚?”
军官们纷纷露出了诧异神色,他们有的纯粹感到意外,有的则有些愤怒,还有的则立刻注意听着贡萨洛的话,似乎怕稍微遗漏一点似的。
“西西里军队正在等着我们,到了这个时候,你们真的还认为加泰罗尼亚热人是在为唐·巴维卖命吗?”
贡萨洛的话让军官们沉默下来了。
事实上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加泰罗尼亚人的举动太过奇怪了。
他们派人把唐·巴维死了的消息告诉了加泰罗尼亚人,可换来的是被踢着屁股赶回来的使者和嘲笑。
即便是再敬业,可雇主都已经上了天堂,他们后续的佣金也没了着落之下,加泰罗尼亚人依旧死守大骑士城堡,甚至还更加变本加厉,这怎么看都不正常。
“加泰罗尼亚人和西西里人勾结起来了?”
有人试探着这么问。
“或者说他们从一开始就可能勾搭在一起了。”
贡萨洛想起了在不久前的意大利战争中,似乎曾经有大批的加泰罗尼亚佣兵为比萨效劳,而比萨女公爵埃斯特莱丝,正是亚历山大的女儿。
只是加泰罗尼亚人和瑞士人一样,一向并不专门为某个君主效劳,他们今天为这个打仗,明天被那个出力,从不问雇主是谁,只问给多少钱。
正因为这样,在开始的时候贡萨洛也没有察觉到加泰罗尼亚佣兵的举动有什么异常,甚至他们同样阻击安达卢西亚叛军,也只是被他认为是担心可能会让王军趁机渡河。
不过随着之后几天的种种迹象,贡萨洛开始怀疑加泰罗尼亚人的目的。
到了现在,一切的真相似乎已经揭晓了。
好像就是为了证明贡萨洛的猜测,就在军官们还在为他的这个猜想将信将疑时,一个士兵突然莽撞的闯进了房间。
“大人,大骑士城堡!”士兵喘着粗气喊着“城堡上旗帜换了!”
“发生了什么。”虽然已经隐约猜到,贡萨洛还是急声问。
“是卡斯蒂利亚王旗,”士兵回答的时候神情有些奇怪“不过又不是王旗,因为和王旗又不一样。”
听着士兵语无伦次的回答,贡萨洛先是稍稍疑惑,随即他醒悟过来想到了什么。
而已经有好几个军官听到报告后,不等贡萨洛下令就匆匆向外跑去。
他们纷纷骑上战马向着大骑士城堡的方向奔去。
很显然,如果真如那个士兵说的那样,那么这件事很可能就已经不只是一座城堡突然易帜那么简单了。
果然,当穿过塞维利亚城,赶到河边时,那些军官看到了是让他们瞠目结舌的一幕。
虽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好像是城堡里的人有意让对岸看到,在那面树立在城堡高处的旗帜四周插满了火把,这就让那面旗帜即便隔着河也跃然在目。
只是毕竟距离太远,那面红色底边的旗帜在夜风中不住飘扬,却不是很能看清上面的图案。
“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军官急躁的顺手抓过个挤在岸边看热闹的士兵问着。
“我们不知道大人,不过他们他们的人就开始嚷嚷起来了,我们还以为他们要进攻,然后才发现他们好像在迎接什么人,接着城上就换了旗帜。”
“你们谁看清那旗子是什么样的了?”
“是王旗,可又不像……”
“我看到了上面有顶王冠,不过好像不是王旗的一座,而是两座城堡……”
听着士兵们七嘴八舌似是而非的回答,那些军官不得不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河对岸那面看上去的确有些近似卡斯蒂利亚王旗,却有似乎很不一样的旗帜。
“是贡布雷。”
不知道什么时候,贡萨洛也带领他的手下来到了河边,他看着对岸的打骑士城堡轻轻吁口气。
“贡布雷到对岸了,他在等着我们。”
听着贡萨洛的话,卡斯蒂利亚军官们一时间陷入沉默。
就在贡萨洛隔河观察着对岸动向时,在大骑士城堡的城墙上,亚历山大正抬起右手,翘起拇指和十指手臂向上一抬,向着对岸做出个射击的动作。
“贡萨洛。”
第二百一十七章 “我的战争!”
乌奥莫托是个孤儿,很多年前他被家乡的本堂神父带进了教会开的慈善院。
在那里他度过了他的童年,亲眼看到了很多和他差不多先后进入慈善院的孩子,还未成年就早早夭折。
慈善院的生活可怕灰暗,乌奥莫托始终把那些慈善院的大人看成是魔鬼。
他们对孤儿也并不仁慈,或者只是不想让他们死在外面而已。
乌奥莫托长大之后离开了慈善院,也许是上帝的恩赐,尽管粗茶淡饭,而且经常要饿肚子,乌奥莫托从小身体就很健壮。
这壮实的体格让他很快找到了份当兵的差事,凭借着比别人机灵而又能吃苦,乌奥莫托渐渐在军队里站稳了脚跟。
当圣地亚哥骑士团长大人挑选士兵时候,乌奥莫托和很多人一样报了名。
虽然受封蒙德拉亚公爵,但贡萨洛更喜欢别人称呼他骑士团长。
而他手下的老兵们也以能这么称呼他而感到自豪。
当听说骑士团长大人要建立一支前所未有的军队,薪水给的也很高,不过似乎很辛苦的时候,乌奥莫托决定试试。
乌奥莫托很顺利的被挑选上进入了模范军,然后等待他的就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激烈的训练。
每天两个小时的队列,举着沉重的长矛,穿着厚甲不停的操练,即便是在吃饭的时候,一旦听到紧急的号角声,也必须在很短时间内就换上全套盔甲拿起武器,然后要在乱哄哄的队伍当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这样的训练从几年前开始,为此有很多人因为经受不住这种近乎折磨的训练方式,要么退出,要么被淘汰。
乌奥莫托进入模范军的时候,当时模范军的规模很大,而最终训练合格,被骑士团长大人授予军旗的只有大约2500人。
乌奥莫托就是这2500人中的一份子,而且他还成为了一支十人小队的队长。
模范军和乌奥莫托以前待过的任何部队都不一样,或者说这支军队与当下这个时代就截然不同。
这让乌奥莫托坚信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模范军更强大的军队了。
安达卢西亚4月天气晴朗而又依旧显得凉爽。
这里昼夜的温差有些偏大,晚上睡觉的时候需要盖条厚毯子,可到了白天,却又热得让人想要跳进河里凉快一下。
乌奥莫托跟着部队渡河的时候恰好是清晨。
这时候的河水还有些冰凉,他小心翼翼的把装备尽量扛在肩上不要被水打湿,好在长矛要到战斗之前才会分发到每个人手中,不需要他随身携带,否则那将近5普姆的长度和重量,很可能会把他压进河底。
渡河用的船只是从沿河各地征缴来的,所以就千奇百怪,各种各样。有些大的除了做人还能装些东西,而小的坐上2个人都得小心翼翼。
乌奥莫托坐的是一条平底驳船,船身宽大宽头尾平直,为了装货,船主在甲板上铺上了层比船身宽上很多的木板。
乌奥莫托这时候就悬着两条腿坐在木板边缘。
因为船上运的人太多,船身几乎已经和水面平齐,所以他必须忍受着船身摇晃时,从身下木板缝隙中渗上来冰冷河水打湿裤子的难受,同时奋力的把装着他全部家当的大包扛在肩上。
按照模范军的军规,一个士兵必须负责维护他的装备,除了军官和骑兵拥有扈从,每个士兵必须亲力亲为。
这和其他部队不一样,很多军队里会带上一大批扈从。
不论是维修装备,安营扎寨,还是挖掘战壕,这些事都是扈从们的差事,士兵只要负责上阵打仗就可以了。
但是在模范军里,这些事儿却是每个士兵都必须做的。
就只这一点就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不过乌奥莫托不在乎。
他以前在孤儿院里干过的活要比这些累的多,曾经有一次为了赶在霜降之前给本堂神父家的菜园子收获,他和伙伴们整整在地里干了一夜的活。
乌奥莫托听到前面有人在大喊下着命令,他立刻费力的站起来,同样招呼着自己手下的兄弟们。
模范军和其他任何部队果然都不同,至少卡斯蒂里亚军队中没有这样的。
模范军最小的单位是小队,由一名小队长和10名士兵组成,小队长有权指定其中一名士兵作为自己的副手。
小队至上则是中队,小队的人数是固定的,不过一个中队有多少小队的数量却并不固定。
也许3个,也许5个,最多的时候曾经有过十几个小队组成的中队。
中队之上却并没有大队,由数个中队组成的单位,叫做“营”。
这是种乌奥莫托以前从没听说过的编制单位,其颇为生涩的发音曾经让很多人怀疑这可能是骑士团长大人从奥斯曼人那里学来的。
士兵们争先恐后的从船上跳进河里,向着岸上蹚去,乌奥莫托带着自己的小队直到船身碰到河底才跳下船。
水并不深,刚刚没过小腿,乌奥莫托一边招呼的弟兄们一边打头向着岸上已经竖起来的营旗奔去。
已经有几个小队提前赶到了,在营队官的吆喝声中,各个小队忙乱的寻找着自己的中队官,一时间岸上显得乱糟糟的。
乌奥莫托运气不错,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上司,他远远的就看到中队官正奋力把三角队旗举在头顶晃来晃去招呼手下,就立刻带人跑了过去。
“你来的太是时候了,要不我就尴尬死了。”
中队官兴奋的拍了拍乌奥莫托的肩膀,毕竟这时候其他中队已经开始集结,而他身边却还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们要干什么长官?”乌奥莫托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因为身上装备太重,只是从水里跑到岸上,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我们要去揍那些西西里人了。”中队官大声喊着,招呼着自己的手下们“西西里人是由他们的女王指挥的,听到了吗,一个女人指挥军队,让我们去教教他们什么叫打仗!”
士兵们大笑起来,中队官的话让他们不禁嘲笑西西里人居然听一个女人的命令。
只是乌奥莫托却凑巧看到不远处的一个看上去身份不低,全身盔甲的骑士正用阴沉的眼神向这边打量着。
乌奥莫托认出那个人是“大营”的指挥官,不过以往他都是在很远的地方见到那位大人,像现在这么近还是第一次。
不过他也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就赶紧跟着中队官去收拢集中刚刚渡河的同伴。
而那个骑士则有些艰难的在岸上走的。
他身上的盔甲太笨重了,让他很想干脆脱掉,不过这身打扮是他身份的证明,做为首先渡河的部队当中身份最高的大营指挥官,他必须得顾得上体面。
模范军的规模如今并不大,或者说这还只是贡萨洛的一个实验。
在贡萨洛的设想中,模范军最终要组成一支至少2万人左右的大军团,才能够和法国人这样的强敌决战。
贡萨洛并没有因为自己之前曾经战胜过查理八世就沾沾自喜,他的目标是建立一支能够横扫欧洲的强大军队。
那么一两次的胜利并不能证明什么,要想在未来的大战中始终占据优势,那么一只足够规模的军队是必不可少的。
模范军的建立正是为了这个目标,只是如果伊莎贝拉活着,自然会毫不保留的对他予以支持。
但是现在在巴里亚里多德决定他是否能够实现这个愿望的人是斐迪南,这就让他的变革显得举步维艰了。
贡萨洛原本希望通过这次平叛让斐迪南看到新式军队的威力,从而能够支持他继续扩大模范军。
不过他也知道这个想法其实多少有些不切实际,毕竟斐迪南对他的戒心是那么强烈。
哪怕是看到了新式军队的长处而愿意予以推广,大概最终这支军队也不会由他来指挥。
贡萨洛并不是不知道这种可能,不过他依旧沉浸在对新式军队的着迷之中。
他有种很强烈的预感,未来的战争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或许之前几个世纪的桎梏将会被彻底打破。
改变这一切的,就是正逐渐在战场上显现威力的热兵器。
这样的想象让贡萨洛决定大胆尝试新的战术,同时随着这种战术思想的逐渐成型,他的军队也在发生着巨大变化。
大营官看着手下们手忙脚乱的上岸,不禁暗暗摇着头。
训练与实战总是有着很大的差距,虽然之前模范军已经通过与叛军的战斗证明新式军队拥有出乎想象的潜力,但是贡萨洛和他手下的军官们都很清楚,那是因为他们的敌人“太弱了”。
安达卢西亚人并非不勇敢,如果他们的对手是法国人,葡萄牙人或者只是王军,即便最终失败,他们也依旧能够抵抗一阵。
但是在几次交战中,彻底击碎他们信心的正是模范军。
只是那都已经是过去,随着攻陷塞维利亚城,他们势必不可避免的要与西西里人交战了。
而这个对手以往的表现,让贡萨洛和他的军官们不得不谨慎对待。
大营官有些疑惑的抬头向远处的大骑士城堡看了看,他不明白为什么西西里人会允许他们从容渡河。
即便没有在岸上布置军队予以拦截,也应该用火炮轰击渡河的部队。
但西西里人不但没有这么做,甚至根据斥候送来的报告,似乎他们原本布防在距河岸很近地方的军队也已经撤退。
这一切举动似乎是在特意为卡斯蒂利亚人让出地方,这让大营官不能不感到奇怪。
只是他的任务就是抢夺对岸的登陆场,所以在把这个情况派人报告将军之后,他带着自己那支大约不到1000人的“大营”,向着河岸纵深地带迅速前进。
“大营”是贡萨洛的创造,是比“营”更高一级的单位,由最少2个,最多可达5个的营组成。
这种兵力人数少则几百,最多高达一千多人的战斗单位,是贡萨洛理想中未来的模范军中真正的战斗中坚。
凭借严格的训练和纪律,这些“大营”可以形成方阵中强有力的战斗组织。
依靠长矛与火枪,骑兵和大炮的配合,贡萨洛设想的方阵可以成为战场上进可攻退可守的移动要塞。
乌奥莫托紧紧跟着前面队伍,在路上他们的营又收拢了两个中队,这时候他们已经有差不多将近500多人了。
急促的鼓声从前面传来,乌奥莫托立刻向身后的手下喊起来。
他们紧跟在前面一个营的后面来到一片高地下面树林前的空地上。
树林另一边,不时传来的呼啸和呐喊让等待的队伍万分紧张,所有人都既担心又无比紧张的等待着。
各营的指挥官不住吼着,催促着手下开始列阵,呵斥和呐喊此起彼伏。
乌奥莫托紧张的攥紧手里的火枪,他是名火枪手,而且枪法还不错,正因为这样,他才被提拔为这支火枪小队的小队长。
前面的队伍中间出现了一条不宽的缝隙,乌奥莫托知道那是为他们的火枪小队预备的。
按照平时的训练,战斗的时候他们要在阵列前向敌人射击,之后迅速从这条缝隙进入方阵,然后依托方阵中长矛的掩护,对尚处于远处的敌人进行第2轮射击。
乌奥莫托已经很熟悉自己的该怎么做,所以他带着小队迅速穿过同伴,来到已经列好阵型的队伍前面。
喧嚣的吵闹声变得更大了,乌奥莫托看到几队方阵步兵正在距离自己队伍不远的地方做着最后的准备。
随着又是一阵号角,最远处的一个方阵队列开始缓慢的向前推进。
乌奥莫托用力抹把脸上的汗水,他把湿乎乎的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才又攥紧火枪。
一队队的方阵消失在高地树林另一边,从那里传来的声浪震耳欲聋,根本听不清高地另一边发生了什么。
乌奥莫托喘着粗气大步向前走着,在他四周,是整排和他一样快步向前行进的士兵。
很多人都喘着粗气,紧张而又茫然的向前走着,他们的眼中满是掺杂着畏惧,却又透着兴奋的神色。
高地山顶就是树林的另一边,当走到坡顶时,从阴暗的树林里走到亮处,刺眼的阳光让乌奥莫托不由抬手挡住眼前。
但是突然的,几乎穿破耳孔的震天声浪从坡后骤然传来。
乌奥莫托不由放下手臂,向山坡下看去。
霎时,一片令他心神激荡,魄为之夺的宏大战场,出现在了乌奥莫托眼前!
坡下,是一片通向南方的宽大平原。
平原上,战旗飘扬,硝烟弥漫,一个个的卡斯蒂利亚人方阵如贡萨洛家中那些由锡铁兵组成的木偶阵型般,紧凑的排列在一起。
如林的长矛让整个方阵好似可怕的巨型刺猬,缓慢却异常坚定的在平原上移动。
骑兵随着此起彼伏的号角命令在阵型中来回驰骋,扬起阵阵烟尘。
而在对面,身穿深蓝色色调军服的西西里军队在盔甲与长矛的刺目映衬下,如同一道巨大的洪流横贯平原。
可以看到,西西里人的阵型以逐渐由由东向西倾斜的方式穿过平原。
在整个战线中央一块突出整个平原的高坡上,一面醒目的由一顶硕大王冠与预示着西西里法统传承的鹰狮十字盾徽组成的王旗在风中高高飘扬。
旗帜下,一支看上去同样异常引人注目的军队整齐列阵。
与其他部队不同,这支军队当中看不到闪亮的盔甲和锋利的长矛斧钺,除了一面面柄顶上带着枪锋的标旗,所有士兵肩扛火枪,随着有节奏的鼓点,他们步伐整齐划一的迈步前进。
在他们队列正中的军旗上,一个手持火枪,挺拔矗立的雅典娜正傲视着卡斯蒂利亚军队。
随着一阵从模糊到逐渐清晰的高亢歌声,乌奥莫托也终于听清楚了之前在高坡后听上去含糊不清的那阵阵高声喧嚣是什么。
乌奥莫托用力吞了口唾沫。
他参加过骑士团长大人指挥的很多战斗,从作为一个佣兵加入阿拉贡军队,跟着贡萨洛在意大利作战,到参加了在克里特与奥斯曼人的战斗,乌奥莫托已经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
在乌奥莫托看来,模范军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可是他现在却发现从未见过这样的军队。
这让他不禁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紧张。
“前进,入列!”
前面有引导官发出命令,乌奥莫托不由深吸口气,跟着队伍向坡下的战场奔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对面传来了激烈急促的鼓声,乌奥莫托不由向远处望去。
伴随着节奏鲜明的鼓点,以一个个横列队形组成阵线的西西里军队开始缓缓前进。
同时那听上去曲调奇特的歌声也随着那支军队靠近变得清晰可辨。
“士兵们,准备前进~
看啊,奥斯曼人的盔甲鲜明,
他们的羽毛如此美丽,让人不禁想要摘取,
噢~掷弹兵,女王就在那里,让我们向她致敬,
让我们获取荣誉,
噢~掷弹兵,奥斯曼人就在那里,让我们扑向敌人。
让我们摘取胜利~”
歌声嘹亮,传遍战场,西西里军队王家掷弹兵在军旗引导下向着卡斯蒂利亚军队逐渐逼近。
“这将是一场决定我们所有人命运的决战。”
站在里奥镇前的山坡上,箬莎对身边的随臣们轻声说,她的目光坚定而又透着兴奋,似乎这一刻她已经期盼了很久。
“相信我,不论这场战争胜负如何,都必将会载入史册。”
在平原对面的树林前,贡萨洛同样在和身边的人说着相似的话,虽然他的神色平静,但却掩饰不住那对战斗的渴望。
而在战线的某个地方,亚历山大正把一封信盖上印章,交给等在那里的酒糟鼻。
“把信及时送到。”
说完,亚历山大翻身上马。
望着眼前的战场,他忽然张开两臂:
“来吧,我的战争!”
第二百一十八章 接火
队列在前进,有个士兵因为紧张脚下绊了下,立刻引来了站在侧面的督战士官大声呵斥。
看着士官如同看死人般的眼神,那个士兵赶紧快走两步跟上队伍。
因为这小小的意外,整个横列战线出现了个如同水面波纹板的曲折波浪。
箬莎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幕微微摇头:“我们的士兵还需要训练。”
“他们太紧张了陛下,”一个参谋侍从小声说“对面的毕竟是贡萨洛·萨尔瓦多·德·科尔多瓦。”
第一次听人用全名这么称呼贡萨洛,箬莎有些奇怪的回头看了眼那个参谋侍从。
“陛下,我曾经在贡萨洛将军的军队里服役,”那个参谋丝毫不掩饰对贡萨洛的崇敬之意“他是位真正的军人,我是说他比任何人都能把握战场上的机会。”
手下对贡萨洛毫不掩饰的推崇并没有让箬莎生气,她笑了笑回头看向对面敌人阵地后方隐约可见的指挥营地,她知道这时候贡萨洛很可能也如她这样正望着这边。
“那边的卡斯蒂利亚人开始动了!”不远处一个负责观察的士官忽然喊了起来。
所有人都向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军旗摇撼下,卡斯蒂利亚阵线靠左侧的位置上一个整齐的方阵正缓缓前进。
在已经升得老高的太阳映照下,卡斯蒂利亚人行进队列十分雄壮,盔甲的光亮甚至给整个阵型披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芒。
和其他部队不同,这支队伍几乎前都披着天蓝色的短披风,一排排士兵披风肩头上的一个模糊图案连接一片繁琐的花纹。
队列最前面,在一个牧师带领下,几个士兵保护着一个硕大的十字架缓缓前进。
同时,从卡斯蒂利亚阵地上,一阵阵的欢呼声随着那支方阵部队的出现响彻天空。
“那是什么?”
看到很多卡斯蒂利亚士兵向那个镶嵌着无数花束的十字架祈祷,有些甚至在阵地上就跪倒,箬莎向那个十字架示意了下。
“看那个十字架的样子,好像是瓜达卢佩圣十字架,”那个曾经在贡萨洛手下当过差的参谋有点紧张的说“如果真是瓜达卢佩圣十字架,那这支部队就是卡雷塞斯圣军。”
“很厉害吗?”箬莎随意的问。
“他们是瓜达卢佩大教堂的武装圣军,建立之后曾经参加过几乎收复失地的所有战争。”
在卡斯蒂利亚人的欢呼声中,卡雷塞斯圣军在阵前逐渐摆开了一个硕大的方阵。
不过这个方面并没有以正面对着西西里军队,而是把其中一角作为冲锋先头。
那个方阵的尖角由几个身材高大手持长矛的士兵守护,他们手中的长柄斧钺组成了一个可怕的锋利丛林。
在尖角两侧,分别向后掠去的两个方阵侧面同样由一排排持着长柄武器的士兵建起了一条坚固的防线。
“他们这是,棱形阵?”
箬莎看着敌人微微皱了下眉梢,她倒是没有想到面前的敌人似乎并不只是一群头脑简单的狂信徒。
“是的陛下,这是他们与摩尔人交战获得的经验,这样可以让他们尽量免受来自正面的袭击,”参谋解释着“而且一旦突入敌阵,他们就可以充分发挥阵型两侧的威力,直接把敌人阵线撕扯开一个口子。”
看到箬莎轻轻点头没有开口,参谋就继续说:“他们很勇敢,在和摩尔人交战的时候往往故意深陷敌人阵型,如果敌军为了包围他们向中间收拢,就中了他们的计,因为那样其他友军就可以趁机进攻敌人侧背。”
“他们经常这么做吗?”
“卡雷塞斯圣军很虔诚也很……疯狂。”
参谋想了想,还是选择了这么个更贴切的形容词。
牧师捧着厚厚的圣经大声吟唱着最后的安魂曲,他在为双方即将战死的士兵做临战弥撒。
咏唱声穿过空地存到西西里军队一方,很多士兵也跟着跪下祈祷,这一刻战场上原本一触即发的最前线忽然变得宁静下来。
箬莎在胸前划个十字,然后亲吻了挂在胸口上的一个挂坠。
那挂坠是一个黄金打造的十字架,不过中间是个可以打开的挂扣。
打开挂扣,就可以看到里面藏着一小捋红色的发丝,这是箬莎的小秘密。
然后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远处两军中间那个突出的菱形方阵。
“看来很厉害,”箬莎眼中露出了感兴趣的样子,然后她向身边的问下达了命令“那就让我们看看他们有多厉害,命令炮兵,在祈祷结束后,向那支突出的敌军自由散射。”
传令兵在确定命令后立刻闻声而去,而箬莎则向身边的人笑了笑:“请记住各位,我们尊重每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但他们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牧师近乎完美的最后一个颤音从喉咙里迸发出来时,他自己也被感动了。
他觉得这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值得称道的一次布道,就在他还在回味那颤音带给他的感觉时,一声刺耳的呼啸从距他头顶不远的地方轰然掠过。
接着,身后就传来了重物落地和似乎什么东西被撕裂开的瘆人声响。
身后瞬间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牧师慢慢回过头,看到的是原本列阵整齐的卡雷塞斯圣军当中一个突然冒出来,由破碎的肢体和血肉骨渣形成的可怕缺口。
只是第一炮,卡雷塞斯圣军的棱形阵就被几乎是平射的实心炮弹打出了条深深的血**壑。
又是一颗炮弹呼啸而来,不过这次似乎没有瞄准,炮弹提前落在了整形前面不远的地面上,然后蹦蹦跳跳的向前滚去。
在又把地面砸出两个浅坑之后,炮弹擦着阵型左边一角边缘滚过,同时带走了原本属于几个士兵身体上的一些部位,四溅的血水溅得旁边士兵满身都是。
卡雷塞斯圣军的队形出现了骚乱,士兵们紧握武器惶恐的互相看着,很多人开始大声的祈祷起来。
牧师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呐喊,他双手高高举起圣经站在瓜达卢佩圣十字架前,然后坚定的迈着步子向前走去。
目视举动影响了身后的士兵,他们渐渐平静下来再把已经死去和负伤的同伴拖到一旁,卡雷塞斯圣军方阵开始跟在牧师身后向前推进。
如同平静的水面被突然拨起了浪花,卡斯蒂利亚人的整个阵线开始动了起来。
“那个牧师真是勇敢。”奥摩站在高处看着下面的敌阵,他看到的整个经过,让他不仅对这个牧师的举动颇为赞赏。
“那是因为他知道别人不会把他和十字架当做靶子,”库拉什不以为然的说,他在旁边站在马背上恰好和奥摩差不多高“如果是在摩尔多瓦,他这样早就没了丢了小命。”
“这不是和异教徒作战,哥哥,”奥摩提醒着“女王也不会下那么残酷的命令。”
听到弟弟的话库拉什沉默了下,他双腿一分,屁股落在马背上。
然后抬头向高处的弟弟问:“我说奥摩,你在女王那里当差还顺心吗?”
“很好啊,”奥摩一边观察着远处的敌人一边不经意的回答着“女王很赏识我。”
“那就好好当差,”库拉什低声嘟囔了了句“咱家可全靠你了,你那么聪明将来决定比我有出息,只是……”
“你要说什么,库拉什?”
终于察觉到哥哥语气中的异样,奥摩向库拉什看去。
“我只是提醒你,”库拉什看着一脸疑惑的弟弟“不要随便替女王做主,那可不是一个合格的手下人。”
奥摩要说什么,可不等他开口,远处的几声炮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立刻抬头向远处看去。
随即库拉什就看到了弟弟脸上露出的难以置信的诧异。
感觉到可能发生了什么意外,库拉什麻利的一跳站上马背,然后他的嘴巴也跟着张开。
双方的阵地前,卡雷塞斯圣军的阵型中正腾起几条浓烟,整个卡雷塞斯圣军方阵就好像一块刚刚被人用锤子一通很砸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奶酪。
只是那些被砸烂的地方溢出来的不是黄色的奶浆,而是鲜红的血肉。
不过这还不是让人真正惊讶的,让战场上所有人似乎都为之一滞的,是原本走在队列最前面的瓜达卢佩圣十字架已经不见了踪影。
在队伍前,只有一片勉强能够看出似乎是人体残肢的模糊血肉散落在地上,那个曾经令卡斯蒂利亚士兵军心大振的瓜达卢佩圣十字架却再也找不到痕迹。
“女王……”
奥摩有些发呆的看向旁边的哥哥。
“所以我说你啊,就只要好好当差就行了。”库拉什语调幽幽的说着,然后向四周看了看“看来接下来要有一场恶仗了。”
西西里指挥营地里,当看到几枚炮弹同时落在敌人阵型里,而且其中一枚是先把前面保护十字架的那几个人和十字架砸开了花,然后才弹跳进后面人群时,有那么一阵也陷入了死般沉寂。
所有人都茫然而又不安的望向站在箬莎,而远处已经传来了炮兵指挥官疯了般的喊叫。
箬莎似乎也有点愣愣的,她慢慢扭头看向炮兵阵地的方向,看到正骑着马气急败坏的向自己这边奔来的炮兵指挥官,就又默不作声的回过头向敌人阵地望去。
“陛下~”
还隔着很远,炮兵指挥官的喊声已经传来了,看到人们向他投过来的那含义复杂的眼神,炮兵指挥官的脸色变得说不出的难看。
“回到你的阵地上去,”箬莎的目光始终盯着远处,她注意到卡斯蒂利亚军队虽然因为卡雷塞斯圣军和瓜达卢佩圣十字架的意外似乎稍稍停顿,不过接着就在指挥官的带领下迅速恢复了前进的状态。
这让箬莎心里不由对敌人有了新的认识。
“这一切都只是序幕,真正的战斗才开始。”
箬莎拿起放在身边小桌上的指挥杖,对还站在一旁忐忑不安的炮兵指挥官问:“现在是谁代替你指挥?”
“是我的副手,陛下请您听我解释……”
箬莎把指挥杖在空中轻轻挥了下,打断了一脸焦急的指挥官。
“那么就由他继续指挥吧,”箬莎的目光紧盯着正缓缓毕竟平原中部的卡斯蒂利亚军队,脸上毫无表情的说“做为主官,你的任务是坚定的执行命令,可是你很让我失望。”
说着她不再理会站在一旁神色惶然的炮兵军官,而是举起指挥杖,嘴里发出轻轻自语:“开始了。”
亚历山大轻轻抚弄着坐骑的脊背,绷紧的肌肤下,可以感觉到坐骑强烈跳动的脉搏,战马似乎同样因为感觉到大战即临时的紧张而异常激动。
“稳住,稳住。”
亚历山大弯下腰在坐骑耳边轻声低语。
谢尔把马刀在马鞍上用力蹭了蹭,用手指抚摸着锋利的刀锋,他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先是从西西里人的右翼开始,逐渐逼近的卡斯蒂利亚军队向着西西里军队发起了进攻。
炮弹首先在西西里队列前方不远的地方落下,砸起大片泥土。
不等烟尘落下,随后而至的实心炮弹滚动着狠狠落进了西西里军队的队列。
面对迎面而来的黑影,一个士兵根本来不及闭眼就被飞过的炮弹掀飞了半边身子。
裹着残碎肉块的炮弹继续向前,在砸断了另一个士兵双腿后,撞在一块石头上向回反弹,又在人群中犁出了一条血够,才终于在地面上滚动着停下来。
而这个时候,阵线上其他地方也遭到了卡斯蒂利亚炮火的袭击。
“开炮!开炮!开炮!”
站在一门火炮附近的卡斯蒂利亚炮队队官不停的喊着,他的衣领扯开,被硝烟熏黑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和泛黄的牙齿还能看出来。
一团刺鼻的烟雾迎面随风吹来,队官胡乱扇了扇,虽然硝烟熏得眼睛发痛,可依旧他紧盯着远处西西里的阵型。
“真是可惜他们的阵型的纵深太薄了,否则杀伤力会更大,”队官有些恼火的抱怨着,然后他又大声催促让把后面的火炮都尽量推到前面来“排成一列,要快些,我要用炮弹给我们的士兵打开一条道路。”
听到吩咐的炮手和辅兵们立刻手忙脚乱的忙活起来,他们把装在笨重炮车上的火炮向前奋力拖去,然后又吆喝着把火炮调过身来。
另外一些人则开始用铲子在地上拼命夯实土地和筑起火炮的制退堤,为安置炮位做着准备。
贡萨洛站在树林前,他的目光巡视着整个战场,虽然迄今为止双方只是通过火炮相互射击,但他还是感觉到了对面敌人隐约的威胁。
他的手放在大腿侧面轻轻拍打,看到他这个动作,旁边熟悉他习惯的随从们不禁神情严肃起来。
“那个贡布雷他要干什么?”
贡萨洛用别人听不到的声调轻声自语,他的目光随着已经越过双方之间的空旷平地,逐渐逼近敌人的方阵队形向前看去。
左翼与西西里人最近的不读相距已经不足300步了,贡萨洛的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
对面的敌人已经纷纷举起了火枪,不过贡萨洛并不担心,因为这支迎面的敌人在数量上并不比他的部队更多。
枪声响起来了,这是里奥战役开始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交火!
不过让贡萨洛意外的是,首先开火的并非是正面的敌人,而是队列中更靠近后方的左翼。
而且当枪声响起的刹那,贡萨洛的眼睛也跟着瞬间一眯,同时他的脸颊不由轻轻一颤。
整齐!密集!
更重要的,是随着枪声成片的硝烟喷射而出时,贡萨洛骇然发现敌人火力的覆盖面,几乎直接笼罩了他的整个方阵。
即便是在后面,贡萨洛也看到当第一轮枪响时,方阵中已经有一片士兵纷纷倒下。
这让正在前进的方阵甚至为之一滞!
不过紧接着方阵就又在队官的呐喊指挥下开始向敌人逼近,与此同时,方阵中也同样响起了排排枪声。
贡萨洛神色凝重的看着那个方阵,那虽然不是他的模范军,却同样是卡斯蒂利亚军队中的精锐。
如果是以往,在看到遭受如此重创后依旧阵型不乱后,贡萨洛会认为这个方阵已经在和敌人的较量中占据了上风。
因为只要敌人进入他的火枪兵射程之内,凭借着远近武器的配合,他就可以很快迫使敌人阵脚大乱。
但现在贡萨洛却不能这么快的下结论了。
几声火炮的猛烈怒吼震动了战场,随着炮弹落在敌人军队阵型中,并不深厚的阵线立刻砸出了几个醒目的缺口。
西西里阵线看上去似乎有些动摇。
贡萨洛稍稍松了口气。
就在刚才,不知为什么,似乎感觉到有种说不出的压抑让他无法喘息。
就在这时,贡萨洛看到了个让他的心骤然收紧的一幕。
几个队列后排的西西里士兵快步向前,补充上了那刚刚被炮弹砸出的缺口,同时整个队列依旧在战鼓的敲击声中向前缓慢而坚定的前进。
终于,西西里人停了下来。
举枪,瞄准,听令,射击!
战列线步兵手中火枪的怒吼,开始响彻战场。
第二百一十九章 方阵VS线列
道道烟尘从战场四周腾空而起,随着不时从头顶掠过的呼啸,炮弹向着敌人阵地的方向飞去。
炮队队官这时脸色胀得通红,他已经把所有的火炮几乎全部推到了阵地前沿。
在方阵之间的空隙中,卡斯蒂利亚人的火炮排成了一条并不连贯,可是与任何军队的炮兵相比,都要密集得多的火力线。
有些火炮甚至已经平推到了距西西里人火枪射程不远的地方,然后这些火炮就对着西西里军队开始了猛烈轰击。
只是西西里军队的线列阵型纵深要比方阵薄上许多,这就让炮弹即便落在敌人阵中,造成的伤害也就相对小上不少了。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
炮队队官向着远处的西西里人大喊,又跳上一辆辎重车向对面望着,然后下达命令向正中央部分敌人展开齐射。
前面队列的士兵被迎面飞来的炮弹击中,挂着血丝的实弹掀起一片草坡继续向前滚去,接着又一下扎进后面队列当中,溅起一片模糊血肉。
同时,两只由几百人组成的方阵开始向着有些动摇的西西里阵线挤去。
锋利的长矛形成了这移动堡垒最可怕的武器,长柄斧钺上沉重的金属枝杈和月牙形的斧头也闪着寒光不住摇晃。
长矛本身分量和挥舞起来带动的沉重打击,即便没有直接刺中敌人,可砸下来时那力量也足以给敌人以致命一击,
同时紧随在盾牌后的火枪兵也不停的射击。
西西里人阵线中不时有人中枪倒下,而卡斯蒂利亚方阵已经纷纷越过双方之间的中线。
随着战鼓变得渐渐急促起来,方阵中的队官们大声呐喊了起来。
“持矛~”
队官们的命令声此起彼伏。
随着命令,原本如一片片树立起来的锋利丛林般的长矛纷纷向前伸去。
“准备~推矛~”
又是一阵呐喊,伴随着的是卡斯蒂利亚人方阵中士兵们的高声应和。
“大人,我们似乎要赢了。”
原因正在指挥营地高处的卡斯蒂利亚军官们纷纷松了口气,他们知道只要让自己的方阵逼近到敌人面前,胜利就将属于他们。
贡萨洛不动声色的看着战场上的动向,并没有因为似乎占了上风露出轻松的样子。
从一开始他隐约感到有些奇怪,西西里军队的表现与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虽然遭到炮击之后依旧能够保持阵型这一点让他颇为惊讶,可是自从开战之后,西西里军队却并没有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举动。
贡萨洛早已经过了被骑士精神蒙蔽的热血青年的时代,他希望的就是能击败敌人。
所以他当然并不想看到西西里人真的有什么异乎寻常反败为胜的手段。
但现在这个样子,却让他不由心生疑惑。
他隐隐感觉到事情应该不会这么顺利。
方阵继续向前逼近。
走在最前面的卡斯蒂利亚士兵可以清楚的看到西西里军队最前面士兵举起了火枪。
而这时即便是远在后方的贡萨洛也可以看到西西里人的举动。
他拍打腿侧的手在这一刻顿了下,才继续轻拍大腿。
只是这次他没有听到手掌落在腿甲上的轻微响声。
枪声,是从整个西西里阵线上同时响起的。
几乎是在瞬息之间,西西里人就完全被整天的硝烟包围。
而且这硝烟直接向着卡斯蒂利亚人的方阵喷射过去。
刺鼻的味道随风一下散布整个战场,因为几乎是同时射击,那猛烈的声响顷刻盖住了战场上的所有声音。
贡萨洛的手停下来了,他脚下不由向前迈了一步,可紧接着就意识到这和动作有些失态停了下来。
他可以感觉到似乎整个正在运动的战场有那么一刹那的静止,不论是否面临射击的己方部队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贡萨洛的嘴唇微微绷紧,他想到过西西里人可能会进行的猛烈反击,甚至考虑过也许会有一两个方阵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但是当这一切真正发生时,他还是被敌人超出他想象之外的猛烈火力造成的可怕杀伤惊讶得有些难以置信。
硝烟逐渐散去,可以看到卡斯蒂利亚人方阵前面一片横尸。
最前方的两个方阵甚至因为遭到了较之他们人数还要多的集火射击损失惨重。
方阵前方的两排士兵几乎全部倒下,以至后面的人因为地上到处都横躺着同伴的尸体不能继续前进,而在原地无法挪动。
但是噩梦显然才刚刚开始。
卡斯蒂利亚人方阵中开始有火枪兵纷纷回击,可紧接着换来的,就是敌人出乎意料的再次齐射。
“这么快?”
贡萨洛脸上终于露出了诧异神色。
从第一次齐射显示出的威力贡萨洛已经迅速判断出,敌人那有别于厚重阵型的浅近横列应该是没有保留的同时射击。
而且也只有这样,才能一次发挥那么大的威力。
但西西里人在两次射击中如此短暂的间断却让他不禁大吃一惊。
这意味着敌人可以更多次的用这种齐射给己方造成巨大伤亡。
贡萨洛身边的军官们显然也察觉到了这异乎寻常的情况,他们有人立刻向前方方阵下达命令,向敌人尽快逼近,有人则催促着要炮兵加强炮击,给西西里人造成致命伤亡。
贡萨洛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前面的战场。
看着西西里人那完全不合常理的阵型,他的心中飞快的捉摸着敌人的意图。
毫无疑问,这种在如今普遍讲究阵型纵深厚度的时代,即便是贡萨洛也对西西里人那薄得不像话的线型队列感到难以理解。
毕竟一旦逼近,只要突破阵型,等待西西里人的就只有被分割包围之后的任人宰割。
哪怕是因为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可以让火枪兵的射速较之对手高上许多,可这么近的距离,依旧不足以能抵挡住接踵而来的冲锋。
“命令骑兵出动。”
贡萨洛忽然开口了。
察觉到身边的传令官似乎因为意外投来的疑惑目光,贡萨洛沉声说:“他们的队列纵深太浅,只要用骑兵冲击就会混乱,这是个好机会。”
“遵命大人。”
传令官立刻转身准备离去,就在他刚一回头时,战场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密集而猛烈的爆炸。
伴随着爆炸的,是身后人们发出的一阵惊呼。
传令官不由回头看去,当他看到火炮阵地上到处扬起的烟尘和被炸得四分五裂的碎片时,传令官不禁因为目瞪口呆停下了脚步。
“快去下达命令!”
贡萨洛的声音第一次有些急躁起来了,他死死盯着阵地上的火炮,接着猛然抬头向敌人后方望去。
始终萦绕心头的疑惑,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贡萨洛一直奇怪的没有对卡斯蒂利亚军队造成威胁的西西里火炮,在这一刻用猛烈的射击回答了他心中的疑问。
“是这样……”
贡萨洛嘴里低低轻语。
到了这时他才知道,西西里火炮的目标,并不是他的方阵,而是从开始就瞄准了他的炮兵阵地。
甚至西西里人对卡雷塞斯圣军的打击,也是为了吸引他的火炮予以报复。
只是这样做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很高的。
让步兵冒着被敌人炮击的损失,也依旧没有予以反击的西西里炮兵,在等待着一个绝佳的机会。
而他的炮队队官,恰恰因为对敌人步兵射击成功上了这个当。
被不停推往前沿的火炮在把敌人步兵作为消灭目标的同时,自己也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目标,看着炮兵阵地上正被炸得烟尘滚滚,似乎整片土地都好像要被掀起来的惨烈景象,贡萨洛不由发出声沉闷的叹息。
“贡布雷。”
贡萨洛木然盯着正遭受敌人火炮蹂躏的炮兵阵地,那每一声巨响都预示着炮兵阵地上那些可怜的火炮正被炸成一堆堆的碎片。
看着一门火炮粗重的炮管被击中后扭曲着歪倒进旁边的坑里,贡萨洛回头向着身边的一个军官抬了抬手。
“去准备吧。”
“是大人。”
那个军官应了声就招呼过来两个随从,要他们搀扶着自己爬上了马背。
战马在原地踏了几下步,然后才在骑士的催促中向一直在山坡上严阵以待的几个方阵奔去。
那是贡萨洛的模范军。
“有些太早了。”
贡萨洛看着远去部下的背影自语了一句,他的声调里略微有点无奈,不过随即就把这念头扔到了一旁。
虽然没有如亚历山大写下《与诸将书》那样的论著,但丰富经验却让贡萨洛比很多人都更清楚,当在战场上遭遇意外挫折时,当机立断是多么重要。
模范军是贡萨洛手中最重要的筹码,可以说这支军队既是他在战场上取胜的关键,也是他赖以自保的最后手段。
但是当发现形势不对时,贡萨洛立刻果断的下达了出动模范军的决定。
前方的枪声密集不断,这让站在队列里等待了很久的乌奥莫托有些焦急。
他当然并不是急于冲上去送命,不过这种因为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而让人不安的情绪却很不舒服。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检查手中武器的乌奥莫托终于听到了熟悉的鼓点声。
乌奥莫托精神立刻不由为之一振。
和他一样,因为等得太久同样有些急躁的同伴们似乎也在这时反而松了口气。
和卡斯蒂利亚王军方阵不同,模范军方阵的正面要更加宽大。
完全由长矛兵组成的第一排士兵之间的距离异常紧密,而在方阵两端,则分别各有着一个较小的方阵做为对主阵的保护。
乌奥莫托就在这其中的一个小方阵当中。
他的任务就是尽量在远距离上用火枪给敌人造成伤亡,然后当与敌军短兵相接时,火枪兵们就迅速退入方阵后方,与方阵一起继续凭借远近火力与敌人交战。
乌奥莫托和同伴一起匆匆来到方阵靠左一侧前方的地方,从这里他可以看到整个方阵的正面和左翼。
“圣博拉孔多保佑,”一个火枪兵匆匆吻了下挂在胸前的圣徒像,然后他又好心的向乌奥莫托挥舞了下高声喊着“愿圣博拉孔多保佑!”
“愿圣博拉孔多保佑。”
乌奥莫托应了声,他把满是汗水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然后把挂在身侧的牛角罐往身前挪了挪。
乌奥莫托嘴里有些发苦,他的牙齿因为常年撕扯火药药包已经一片乌黑,连牙床都有些溃烂,可即便这样他还是不喜欢火药在嘴里的那种恶心的感觉。
队官们大声吆喝着,有骑兵在方阵之间来回奔跑,巨大的方阵队形随着命令在战场上逐渐展开。
乌奥莫托把弹丸塞进枪管,用通条夯实,再熟练的先是把牛角罐里的火药倒进枪槽,然后用嘴扯破药包,把另一份火药倒进需要点燃药池。
整个过程娴熟而又迅速。
“小心,不要倒太多!”
远处有队官不停的提醒着,每次战斗总有人因为把握不好药量炸膛。
不过乌奥莫托不用担心这些,他是经验最丰富的老兵,而且还很机灵的在枪上做了记号,这样就不会因为疏忽出现意外。
军旗开始移动了,整个方阵队列也跟着前进。
乌奥莫托深深吸口气,他学着那个同伴的样子摸了下胸口,不过除了一件半身甲,他并没有戴什么圣物。
“圣博拉孔多保佑。”
乌奥莫托闷闷的低声自语了句,就又深吸口气扛起了火枪。
“乌奥莫托,你还没从牧师那领件护身符吗?”旁边的同伴边走边问。
“没有,自从上次那个圣博拉孔多像替我挡了块弹片之后就没再领过,”乌奥莫托摇摇头“这大概就是上帝的意思,上帝已经多给了我一条命,一切都看上帝的安排了。”
“那你可要多做些祈祷,上帝会保……”
“砰砰砰~”
一阵密集枪声忽然传来,弹丸刺破空气的尖啸在耳畔如魔鬼的嘶吼般可怕。
乌奥莫托感觉耳朵突然一热,湿乎乎的热流就顺着脖子淌了下来。
他本能的抬手抚摸,立刻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声音出声,同时他觉得自己忽然即听不到旁边同伴的话,也听不到一侧的其他声音了。
他有点茫然的扭头看了看,见到了稍远处正向着有些混乱的队列大声吼叫的队官。
只是乌奥莫托完全听不到他在喊些什么,同时他也看到了那个还没来得及说完话的同伴。
只是这时那个同伴正斜爬在地上,那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还活着。
乌奥莫托默默扭过头,木然的跟着队伍继续向前走。
这时他远远看到了对面一支着装颇为醒目部队。
西西里王家掷弹兵,进入战场。
第二百二十章 血之战
箬莎手里握着的指挥杖的金属杖头,在身前的木桌上轻轻敲击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她的目光掠过山下整个战场,有时她会停下来轻声向身边的人下达命令,不过大多数时候,她都只是任由她的军官们按部就班的履行自己的职责。
箬莎不会忘记亚历山大曾经向她描述过的未来战争的场面和情景。
士兵的武器将会更加犀利,军队的机动也会更加迅速,战场将比任何时候都要广阔的多,而随着军队兵力不断增加,战争的规模将会空前巨大。
“战争技术的改变会让战场上的伤亡出现令人难以承受的规模,到那时整个战争的形式都会发生变化。”
亚历山大当时揽着箬莎的腰,却是说着这样煞风景的话。
只是幽会的时候没有向心爱的人吐露爱意聊那些浪漫甜美的梦想,而是充满血腥气息的话题,这也是少有的了。
不过和妹妹幽会的哥哥也并不多,箬莎这么一想心情就又好了。
“在那种庞大的战争之中,单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甚至如果过于迷信一个人就可以决定战局这种事,也许就会毁了一支军队,甚至一个国家。”
“所以,建立完善的军官和参谋体系才是关键,就如巴伦娣喜欢做的那样,让行家去做行家的事,这是我最喜欢她的地方。”
一声沉闷的轰鸣在稍远些的地方突然响起,打断了箬莎后来这有些不快的回忆。
她不顾立刻冲上来试图将她身子压下的几个侍从的阻拦,绕过桌子向那个被炮弹击中的方向看了看。
“陛下,危险!”
侍从们手忙脚乱的挡在箬莎面前,这让她有些恼火,所以干脆用指挥杖把他们推开。
“卡斯蒂利亚人还有可以反击的火炮吗?”
她看着前方正慢慢消散的硝烟,那颗炮弹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不过她关心的是敌人残存火炮是否依旧能够形成威胁。
“应该不多陛下,”一个参谋侍从向远处看了看“他们现在可能连一次完整的齐射都做不到了。”
箬莎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忽然被战场上一片迅速移动的黑点吸引了注意。
“那是卡斯蒂利亚的骑兵?”
她他用指挥杖向敌人阵线右翼方向指着,看到从升腾起的烟尘当中冲出的骑兵队伍,箬莎的眉梢骤然一紧。
“他们要冲击我们的侧翼,”一个军官大声警告着“他们分成几队了,这是要分隔包围我们的部队。”
“吹号,命令左翼停止前进,”箬莎终于下达了命令,这是开战之后她第一次直接向前线下令“战列步兵连,坚守阵地。”
“遵命陛下,命令左翼停止前进,战列步兵连坚守阵地。”
传令兵重复确认命令之后,立刻跳上战马向着左翼拼命奔去。
与此同时,卡斯蒂利亚的骑兵如同一柄柄锋利的奥斯曼弯刀般,已经向着西西里战列线阵地扑去。
“纵深太浅了。”
同样看着这一幕的贡萨洛终于吐出口气,虽然骑兵只是刚刚冲向敌人,但是经验丰富的他却似乎已经看到了接下来的结果。
“大人,西西里人把阵型排成横队,这样似乎能够更大程度的发挥火器威力,”一个军官走到贡萨洛身边,他头盔上漂亮的孔雀翎随风飘摆,即便是在战场上,脸上依旧涂着一层很厚的粉“也许这种方式还是值得借鉴的。”
“亲爱的桑德罗·唐·德克利亚尔,如果你把浪费在梳妆打扮上的时间哪怕只拿出一点来放在军事上,你的成就也要比我大的多。”
听到贡萨洛这不知是惋惜,称赞,还是规劝讽刺的话,被叫做桑德罗·唐·德克利亚尔的军官却只是打了个哈哈。
“大人,如果人生完全被血腥和杀戮占据了,那就太无趣了。”军官说着向上推了推挡住了视线的头盔“西西里人停下来了,他们是要对抗骑兵?”
“那让我们看看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贡萨洛抬手摆了摆。
看到他这个动作,早已等待的传令兵立刻竖起了一面醒目的黄色旗帜。
战鼓声骤然加剧,右翼的卡斯蒂利亚方阵紧跟在骑兵后面,向着敌人阵地冲去。
卡斯蒂利亚骑兵手中沉重的单刃剑和长矛,在这一刻成为了死神手中挥起的镰刀。
他们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前方敌人脸上惊恐不安的神情。
同时也可以看到敌军纷纷举起的火枪黑洞洞的枪口。
枪声几乎是和刺剑与长矛同时袭向了敌人。
纷纷坠马的骑兵不论生死立刻都被跟上来的马蹄踩踏得不成人形。
与此同时,骑兵也已经冲到了西西里人面前。
战马巨大的冲击力和武器的劈砍,瞬间在西西里人阵型中撕扯开了数道巨大的缺口。
过于浅近的纵深甚至没有让骑兵感觉到什么压力就已经突破了过去。
一个卡斯蒂利亚骑士大声发出了兴奋的吼叫。
他把手中已经折断的长矛随手扔掉,然后从马鞍上拽出了沉重的骑剑。
这种源自摩尔人劈斩剑的可怕武器,依靠的完全是自身的重量和使用者挥舞起来之后带来的破坏力。
与传统的欧洲骑士剑不同,这种沉重的大剑只有一面开刃,而剑尖更是形成个可以穿刺的圆锥形。
这种武器当它发挥威力的时候,即便是最勇敢的对手也要为之胆寒。
因为它的一击,即便是穿着铠甲的骑士,也有可能会导致丧命。
骑士用力挥了下骑剑,他遮挡着面孔的头盔里传出沉闷的吼声,手中的骑剑狠狠劈向一个试图转身逃跑的敌人。
“笨蛋,永远不要把你的后背暴露给对手。”
在用骑剑把敌人的后背撕开一条深槽的时候,这个骑士还不忘“好心”的提醒已经快要被他一斩两断的敌人。
同时他的战马丝毫没有停留,凭借着猛烈的冲击力,卡斯蒂利亚骑兵冲过了敌人的阵线,直接向着西西里人后方冲去。
“很轻松不是吗,”贡萨洛对身边的随从们笑着说了句,可接下来他神色一正“不过不要掉以轻心,趁着敌人阵型混乱,让方阵不要停下来向前推进。”
“是大人。”
又一个传令兵快马离开,这一刻似乎所有人都意识到,或许这场战争的关键时刻就要到了。
看到敌人侧翼动摇,卡斯蒂利亚开始渐渐向着自己的右翼倾斜。
“突破他们的左翼,这场战斗就胜利了!”
这是所有卡斯蒂利亚军官在这一刻的共鸣。
乌奥莫托跟着队形向前踏步前进,模范军严格的训练在这一刻完全体现了出来。
虽然紧张,而且随时都有人倒地,没有人知道下一个被打中的是不自己,但模范军依旧坚守阵型。
身边已经换了2波人。
乌奥莫托向又一个站在他不远处的火枪兵看了眼。
只是刚刚交火,可乌奥莫托却意外的发现己方已经被射倒了不少人。
西西里人怎么能那么快?
乌奥莫托觉得不可思议。
他是模范军当中经验最丰富的火枪兵,他一直为没有人的装填速度比他快而自傲。
毕竟能够在一分钟内射击一次对大多数火枪兵来说已经很了不起,而他却能做到2次。
可是对面西西里人的火枪兵却似乎都能轻松做到这种程度。
就在双方交火后短暂的一小会里,模范军已经遭到了敌人好几轮猛烈的射击。
而且乌奥莫托惊讶的是,西西里人的射击要比他们准确的多,或者说,那种随着命令同时齐射的可怕,深深的烙印在了的心里。
对面又传来了那种奇怪的口令声。
虽然不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乌奥莫托猜想应该就是射击之类的口令。
果然,紧接着那种可怕的齐射声就骤然响起,乌奥莫托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四周纷纷传来的惨叫和倒地的声响让乌奥莫托知道又有人中枪了。
奇迹的是,他这一次居然又毫无法伤的躲了过去。
乌奥莫托睁开眼,顾不上看旁边人的伤亡,开始匆匆给药池里灌进火药,然后敲打火石把截好的药捻点燃。
在把药捻夹在铜制击喙的卡缝上后,燃烧的药捻冒起了刺激得眼睛不停流泪的刺鼻味道。
乌奥莫托端起枪来抵着肩膀,仔细对准了对面的敌人。
“噗呲~”
就在药捻即将烧尽时,乌奥莫托听到个很轻微声音,他觉得自己身上好像被人狠砸了一下,似乎什么东西穿透皮肉发出的声响听上去那么可怕。
他手里的枪不由抖了下,枪口略略有些偏。
枪响了,一片浓烟挡住了乌奥莫托的眼睛。
他不知道是不是打中了敌人,不过接下来乌奥莫托就向后倒去。
他的身子重重撞在草地上,一根杂草还无巧不巧的戳进了他的鼻孔,这让乌奥莫托不由打了个喷嚏,他听到了队官熟悉的喊叫,也听到了一声声此起彼伏的枪响,还有炮弹落在不远处传来的地面震动的感觉。
随即,他的视线渐渐模糊,终于变为一片黑暗。
骑兵在冲锋,冲破敌人阵列时的喜悦这时已经变成了对杀戮的狂热追求。
领队的骑兵队长用力摆动臂膀,手中沉重的骑剑带着风声卷起一片热浪,前面的敌人已经在向后仓皇后退,只要再继续冲击,就可以把他们完全撕扯成碎片。
猛烈的鼓声突然从前方传来,又有一队横列步兵出现在西西里战列线后方,骑兵队长举起了剑。
他头上满是汗水,眼睛因为渗进了汗滴刺激得有些发痛。
队长用力带动缰绳,双腿夹紧马腹,坐骑又开始了一次熟悉的冲刺。
对面的步兵阵型稍稍有些松动,不过却没有如之前那些部队一样惊慌。
骑兵队长发出了吼声,他可以听到身后紧跟上来的部下坐骑铁蹄在地面上敲击出的隆隆轰鸣。
对面的敌人似乎终于动摇了,他们的队列似乎前后之间出现了空隙
可接下来,骑兵队长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站在前排的敌军士兵整齐的半跪下来,与后排士兵形成了两排阶梯。
接着,所有敌人举起了成排的如林火枪。
贡萨洛发誓,他从没听到过如此密集的枪声!
即便是之前西西里人整个阵列齐射时,那惊天动地般的射击,与敌人左翼突然爆发出的射击相比也相形见绌。
并非是这射击规模更大,而是就在那么短浅的一块地段上,却有那么密集的枪声。
这让贡萨洛在一瞬间甚至以为西西里人把所有火枪都集中在了那个地方。
贡萨洛刚刚想象会射出如此猛烈火力的,是拥有着什么样规模的火枪部队。
但不等他生出其他念头,又是一阵较之之前更加凶猛,甚至已经超出他想象的连续射击响彻战线侧翼。
贡萨洛脸上的神色终于变了。
他扭过头紧盯着敌军左翼。
那里因为西西里人的阵线更加靠后而显得有些遥远。
不过现在贡萨洛已经隐隐踩到敌人这样布局的原因。
依靠着倾斜战线,西西里人的左翼能够更晚的与敌人接触,这样就给了他们从容在战线后方布置的机会。
可是那个贡布雷怎么就知道自己会首先进攻他的左翼,而不是更靠近自己的右翼?
另外西西里人在战线后面准备了什么可怕的陷阱?
“要让贡萨洛认为我们的左翼更好突破,就要在中央部分投入足够多的兵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因为担心冲击右翼可能会遭到反击放弃这个打算。”
箬莎看着轻轻吐口气。
在那之前,当看到敌人骑兵出动的时候,她紧张得攥着指挥杖的手因为过于用力以至发痛。
为了迫使卡斯蒂利亚骑兵放弃进攻右翼,她甚至不惜提前把一部分掷弹兵投入了战场。
而她在左翼为卡斯蒂利亚骑兵准备了两个礼物。
两个火力强大的掷弹兵连。
和更加凶猛残酷的连射火枪连。
“接下来,就看我的掷弹兵了。”
虽然始终注意着战线正面杀声震天的战场,可箬莎的目光却又时不时的被战线右侧的某个地方吸引过去。
一阵又一阵的射击已经让阵型中的士兵们逐渐麻木。
倒入火药,夯实子弹,灌满药池,模范军的士兵们反复不停的重复着这些单调的动作。
火枪兵们已经退入到了方阵当中,凭借着方阵掩护,他们不停的向敌人射击。
看着时不时有敌人应枪倒地,火枪兵们会兴奋的发出喊叫。
但这喜悦却维持不了多久。
每当看到立刻就有人替补上死者的空缺,接着那令人恐惧的排枪就在对面举起,模范军阵中都会在敌人射击前引起一阵恐慌。
方阵依旧在向前逼近,长矛兵锋利的矛锋似乎已经戳到了敌人眼前。
但就是这点距离,却又好像永远走不完似的。
似乎每行进几步就要有人付出血的代价,越来越多的士兵倒下,以致后面的人前进时不得不踏着同伴的身体,或是想办法绕开。
方阵前进的速度变得缓慢了,虽然敌人也在模范军火清兵的射击下伤亡巨大,但是即便是最普通的士兵也可以看出,局势正在向着对卡斯蒂利亚人不利的方向发展。
贡萨洛神情凝重地盯着眼前正在发生的激烈战斗。
敌人左翼出乎意料的强大火力让他隐约感到了不安。
同时和箬莎一样,贡萨洛意识到决定整个战役关键的,正是中央部分的战斗。
一颗炮弹忽然从最前面的方阵侧面贯进了方阵当中。
即便是在后方的贡萨洛似乎也看到了那个方阵中突然飞起的一团人体的残片。
那颗炮弹造成的伤亡是那么巨大,以致整个方阵似乎都一下乱了。
但是出人意料,那个方阵并没有就此崩溃,相反从惊慌失措的士兵当中却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贡萨洛眯起了眼睛,他盯着那个看上去因为遭到重创混乱不堪的方阵,直到一阵声浪从方阵前方向后传来。
“交锋了!”
一个军官忍不住发出了喜悦的喊声,接着他立刻向贡萨洛看去。
贡萨洛并没有因为手下的失态不快,他也点着头发出声如释重负的自语:“交锋了。”
模范军方阵在付出了惨烈代价之后,终于逼近到了西西里战列线前。
最前面的一个方阵立刻毫不犹豫的与敌人展开了惨烈的白刃交锋。
可怕的长矛组成的锋利森林向前疯狂的戳刺敌人,血浆迸溅,肢体撕裂,一个个原本活着的人在瞬间被杀戮夺走了生命。
惨叫声,哭喊声,厮杀声与临终者最后不知是祈祷还是哀嚎的叫嚷声混淆在一起,战场上的这一刻就是活生生的地狱与所有人的噩梦。
卡斯蒂利亚人的整个阵线发出了欢呼,受到同伴鼓舞的方阵队形开始不顾一切的向敌人逼近。
一个又一个,纷纷与敌人白刃相交的模范军开始了反击。
时值中午,烈阳当头。
在萨维利亚城南里奥镇外的平原上,出现了这样奇怪的一幕。
当左翼的卡斯蒂利亚的骑兵遭遇到致命打击,狼狈的向着自己一方的阵地奔逃溃退时,正面战线上的西西里人却因为逐渐动摇被迫向后退却。
而在另一边,在西西里人的右翼,因为急躁已经把地面刨出个土坑的帕加索斯,忽然感到原本勒得很紧的缰绳突然一松。
接着伴随从腹部传来的突然一痛,帕加索斯不由自主的随着主人发出的一声命令展开四肢,疯了般的向前冲去。
“跟上,谢尔!”
喊声被风送出老远,灌进了同样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巴尔干人的耳朵。
“遵命老爷!”
谢尔奋力催马追向前面的主人。
“来吧帕加索斯,这大概是我们两个最后一次冲锋了!”
亚历山大大声的对爱马喊着,带头从里奥镇的山坡上冲了下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生存还是毁灭
卡斯蒂里亚方阵如同一辆辆巨大的战车,不停的向着西西里军队的战线碾压过去。
他们的长矛不住的向前戳刺,躲在长矛兵当中的火枪手则不住释放冷枪。
西西里人显然被这种冷热混搭,远近配合的武器杀得有些手足无措。
在惊慌混乱的喊叫声中,一个战列横队终于彻底崩溃。
士兵们纷纷向后退去,有些干脆扔掉武器没命的逃跑。
卡斯蒂利亚人瞬间军心大振。
在各个方阵队官的带领下,头戴鱼嘴盔,身披半身甲的方阵呐喊着从缺口涌入了敌人的阵型当中。
看到这一幕,箬莎身边军官们的神色变得焦急起来,他们或是低声议论,或是不停的下达命令要部队稳住战线。
只是这好像并没有起什么作用,越来越多的卡斯蒂利亚方阵与西西里的横队步兵们绞杀在一起。
前线军官不停派人需要增援的要求一个接着一个,似乎整个战线都随时可能面临崩溃。
“陛下?”一个军官低声提醒箬莎“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立刻让右翼投入战斗了?”
听到军官的提醒,箬莎握着指挥仗的手暗暗一紧,可随即就又松开。
“再等等。”
箬莎的话让四周的军官们一阵暗暗焦急,而接下来她的命令更是让他们吃了一惊。
“命令第五,六掷弹兵连进入战场。”
“陛下!”
“陛下!”
几乎同时几个声音从四周响起,在相互短暂对视之后,一个资格最老的军官开了口。
“陛下,那两个掷弹兵连是最后的预备队,如果再不能挡住卡斯蒂亚人,那对我们就意味着失败了。”
“说的没错,不过也请你记住,任何一场战役如果到战斗结束依旧有部队没有发挥作用,那就是指挥官的失职,”箬莎说着向四周的军官们看了眼“我想你们应该知道,这是我的哥哥罗马忒西亚公爵在他的那本《与诸将书》中的训令,如果你们当中还有人希望将来独挡一方,就好好的看一看那本书。”
说着箬莎把手中的指挥杖向下一挥,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命令到:“下令第五六掷弹兵连参战!”
向前猛烈进攻的卡斯蒂利亚方阵突然遭到了一阵迎头痛击。
硝烟散去,踏着鼓点向前迈进的成排掷弹兵的身影出现了。
他们在很远的地方停下来,用经过严格训练的效率迅速装填弹药,举起火枪。
射击声又一次盖过了长矛方阵的喊杀声,这一次幸存下来的方阵士兵还来不及拖开挡路的同伴尸体,就被接踵而来的第二轮猛射打得昏头转向。
密集的异乎寻常的射击引起了贡萨洛的注意。
他看着那几排似乎永远也射不完子弹的敌人,当前面的军官派人向报告,这支敌军的火枪纵深居然达到令人诧异的厚度时,贡萨洛不但没有吃惊,反而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那是西西里人的预备队,”贡萨洛用力攥了下拳头,同时向旁边的那个叫桑德罗·唐·德克利亚尔的骑士看去“我说,你觉得呢?”
“已经派出预备队了吗?”桑德罗·唐·德克利亚尔抚摸着梳理得异常光滑的胡须“也就是说那位女王已经决定不惜一切了?”
“也许,”贡萨洛又习惯的拍打起了大腿一侧“可是贡布雷没有出现,我想他应该在战线的右翼,这也是他们故意突出右翼的原因,那样我就不能从一开始就进攻右翼了。”
桑德罗·唐·德克利亚尔有些奇怪的看了眼贡萨洛。
他知道这位女王生前最喜欢的爱将的确有着常人难及的军事天才。
正因为这样,不论他干出什么荒唐事来,伊莎贝拉都对他异常偏袒,宠爱有加。
可这位卡斯蒂利亚的名将却在知道了罗马忒西亚公爵到来后,就好像一下子失去了以往的冷静。
不论是安排作战还是制定计划,他都不由自主的以那位公爵为自己的对手,想象着那个罗马忒西亚公爵会怎么做,而自己又该如何应付对方可能会使出的种种手段。
这种过于谨慎让桑德罗·唐·德克利亚尔不禁有些好奇那位公爵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能让贡萨洛·德·科尔多瓦如临大敌,小心翼翼。
“西西里人似乎在反击,他们的人好像试图把我们的方阵从那个地方驱逐回来,”唐·德克利亚尔有些不确定的说,他抬手示意,指向远处“这个时候他们难道不是应该稳固战线吗?”
“是呀,除非他们有不能不反击的原因。”
贡萨洛说着顺着那支显然是西西里精锐部队的战线向后看去,看到不远处山坡上一片似是聚集在一起的人群,贡萨洛忽然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什么。
“是西西里女王,那是女王的卫队。”
贡萨洛突然兴奋了起来。
大骑士城堡的城头出现那面奇特的卡斯蒂利亚王旗时,贡萨洛已经知道那些加泰罗尼亚佣兵应该就是西西里人的帮手。
在意大利战场上的经历,让他对加泰罗尼亚人还是很熟悉的。
虽然不像瑞士蛮子那么“敬业”,可至少加泰罗尼亚佣兵在战场上的名声还算不错。
与其他那些动辄要么临阵脱逃,要么干脆当场倒戈的佣兵团相比,加泰罗尼亚人拿钱办事的信用还是有的。
所以那些加泰罗尼亚佣兵应该不是临阵投降,至少在没有经过一番激烈战斗之后,他们是不会轻易放下武器的。
再想想之前他们一直顽固的拦截所有试图通过瓜达维尔河大桥的叛军和王军,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支加泰罗尼亚佣兵,实际上是听命于西西里女王。
这也让贡萨洛对唐·巴维不禁鄙视,很显然,那个死掉的老头真的是老糊涂了,居然把敌人当成了救命稻草。
不过正因为考虑到了加泰罗尼亚佣兵的加入,从开始的时候贡萨洛就一直小心的注意着战场上的动向,即便进攻敌人左翼的骑兵遭到重创狼狈逃回,他也没有轻易动用手头那不多的预备力量。
而只是让人命令骑兵队长尽快把损失惨重的骑兵聚集起来,准备重新发动进攻。
而这一次,他已经确定西西里人已经把他们的主力投入到了战线的中央。
这将是一场由双方最精锐的步兵主导的关键战斗,贡萨洛已经做好随时把骑兵投入到最重要的位置的准备。
就在这时,他发现敌人的右翼突然向他发起了进攻。
几乎在敌人刚刚出现时,贡萨洛心头就闪过了亚历山大的影子。
连他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到了亚历山大,不过这个念头还只是在他心头萦绕,他的嘴里却已经发出了一连串的命令:
“命令后续方阵向左移动,击中所有剩余的火炮向敌人右翼射击,不要管中央,不要管那里,右翼,我只要击溃西西里人的右翼!”
贡萨洛的命令让他旁边的军官们大胆意外,不过已经习惯了的对将军的无比信任,让他们毫不犹豫的纷纷执行命令。
箬莎也在差不多同时注意到了右翼的动向。
看着似乎动摇的战线,虽然身边的人个个神色凝重,但箬莎却始终镇定自若。
她还是那么平静的看着这一切,除非必要依旧并不轻易干预手下们的指挥。
卡斯蒂利亚人是在用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来换取与敌人接近后的白刃近战。
而西西里军队虽然看似在不停的后退,但是掷弹兵们却始终严守阵地,而且自己的左翼也已经开始向中央靠拢。
胜负的关键,就看谁能坚持下去。
当右翼开始向卡斯蒂利亚人推进时,箬莎先是轻轻一笑,露出个满意的神情。
这正是她需要的,也是之前和亚历山大通宵达旦研究战局制定的计划。
在关键时刻,把关键兵力投入到关键位置,这是箬莎对亚历山大的信任。
这一切最重要的,就是需要绝对的相信。
与敌人正面交锋的一方必须绝对相信同伴不但能够准确的把握住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更相信对方能毫不犹豫的把手中的兵力投入进去。
箬莎相信只有自己才会那么信任的把命运交到亚历山大手中。
而现在,无疑就是那个关键时刻了。
箬莎唇角微微挂起一丝微笑,可很快她脸上就露出了惊讶与意外。
“怎么回事?”箬莎紧盯着正在前进的右翼队伍中的旗帜“那是……王旗?”
“是的陛下,”一个侍从军官脸上阴沉的回答“请原谅陛下,我知道您与公爵殿下的感情很好,不过罗马忒西亚公爵在西西里军队中公然打出卡斯蒂利亚王旗,而且还指挥您的军队,这是很不妥当的行为,别人会认为您这是听命于他……”
“闭嘴!”
箬莎愤怒的向侍从军官吼着,这时候的她就如同一头愤怒的母狮。
“派人到右翼去,我要知道我的哥哥是不是还在那里。”
箬莎焦急的下着命令,她有种预感,亚历山大这时候已经不在阵地上了。
亚历山大用力夹紧马腹,而手中的缰绳就尽量放松,这让帕加索斯的头几乎伸得与脖子成了一条平线。
亚历山大手里提着一支特制的火枪,这是箬莎让阿格里的兵工厂专门为他制造的。
精美的做工和所使用的名贵材料,让这支枪完全变成了一件艺术品而不是杀人工具。
在把火枪送给亚历山大的时候,箬莎想的是这大概会让哥哥更喜欢自己,而从没想过亚历山大会拿着这支枪上战场。
事实上这支由达芬奇设计机关,由一个叫纳格塞尔的钟表匠制造其中那些繁琐部件的火枪,真的是一件价格不菲的礼物。
至少上面镶嵌的几十颗各式各样的宝石就能让人垂涎欲滴。
亚历山大并没有想掩饰他把加泰罗尼亚人布置在战线右翼的意图。
事实上双方都不约而同的把重兵放置在了自己阵线靠近科沃内斯河的一侧。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敌人击败侧翼后趁机赶下河去。
所以当加泰罗尼亚人刚刚进入战场,就立刻遭到了卡斯蒂利亚火炮的猛轰。
虽然已经被西西里炮兵集中摧毁了大部分的火炮,但只是剩下的火炮依旧给加泰罗尼亚人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一时间加泰罗尼亚佣兵因为中弹纷纷倒地,整个队形也因为炮火的袭击混乱起来。
这个时候,箬莎派出使者已经赶到了阵地右翼,但等待他的是无奈而又满脸焦急的堤埃戈。
当随从把公爵亲自带领加泰罗尼亚人向敌人进攻的消息带回来时,箬莎的神色变得异常难看。
“我要把堤埃戈吊起来挂在旗杆上,直到他变成一具木乃伊。”
箬莎愤怒的把指挥杖攥在手里,她的语气冰冷,让旁边的人一点都不怀疑她是否真的会怎么做。
“陛下,这应该是殿下自己的决定。”一个军官无奈的说。
“那就去把他追回来,如果他不肯就逮捕他,”箬莎完全没有了之前即便是面对险境时也有的那种从容。
“陛下这个时候阻止公爵是不可能的。”身边的军官不得不苦劝着箬莎“如果王旗后退,就可能会动摇整个战线。”
箬莎目光森然的盯着那个人,有那么一瞬那军官一点都不怀疑女王接下来可能就会拔出火枪向他开火。
不过最终箬莎没有这么做。
“发动反击,”箬莎的情绪忽然平静了下来,她从旁边的侍从手里拿过头盔给自己戴上,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她下达了命令“是时候了将军们,这是决定我们生存还是毁灭的时刻。”
“阵列,向前~”
掷弹兵阵型中先是响起传令官悠长的喊声,接着每一排尽头的士官都发出相同的命令。
鼓声敲响了,从开始缓慢到逐渐加速。
第一排掷弹兵连随着鼓点的速度迈步向前,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
以两个连队近600人为阵列的火力集团开始向着刚刚因为遭到痛击变得混乱的卡斯蒂利亚方阵发起了反冲锋。
以将近10排的队列形成的大纵深火力集团,如一头因为愤怒和暴躁变得异常可怕的怪兽,狠狠的撞进了双方正厮杀得异常惨烈的战场。
塞维利亚会战中最惨烈的战斗,打响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乱之战
科沃内斯河边显得异常的安静。
原本这个季节总会有大大小小的动物到河边来饮水,春夏之交的时候也是动物们交配的时刻,不论是岸上奔跑的野兔狐狸,还是水里的鱼虾,这个时候都会变得活泼起来。
所以往年这个时候科沃内斯河边就会变得十分热闹。
可是今年,河岸边看不到来回奔跑的小动物,水中是不是跃出水面的鱼也不见了踪迹。
河边静悄悄的,只有远处隆隆的炮声,和随风飘来的硝烟与血腥的气息。
一支军队是否经得住战场的考验,与平时的训练有着很大的关系。
严格的训练可以让一个士兵听从命令,呆板的近乎不近人情的重复动作也许会让一个人完全忘记他究竟是在做什么,可是习惯却会让他本能的完成一连串的动作。
掷弹兵是如此,模范军也一样。
这是两支虽然略有区别,但从建军开始就与当下任何军队都截然不同的新军。
比任何其他国家的军队都要多的多的繁杂训练让他们拥有着较之同行精湛的多的战斗技巧。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能够经过几个星期专门训练的部队就已经堪称精锐,而绝大多数军队甚至只是让士兵如何分辨敌我就把他们送上了战场。
所以当卡斯蒂利亚王军和西西里的其他部队纷纷因为苦战已经自顾不暇,有些更是已经开始崩溃时,双方精锐之间的战斗就成为了这这场战役胜负的关键。
就如同事先商量好一般,双方不约而同的把自己的精锐部队投入到了战场。
似乎坚不可摧的长矛方阵与整齐划一的战列队形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厮杀。
这是掷弹兵第一次面对真正意义上与之势均力敌的对手,和对面的模范军相比,即便是法军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长矛方阵的威力在这一刻显现出来,虽然缓慢却不可阻挡的碾压一切敌人,有几只西西里部队甚至因为被击溃而扭头向回逃跑,以至险些冲击了后面的掷弹兵。
这让那些将军们不得不命令所有的部队向两侧撤退,为掷弹兵让出射界,同时在阵线侧面保护掷弹兵的侧翼。
双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战线中央,因为这里的胜负决定着整个战役的结果。
箬莎已经来到了前沿,在她前面是排列成深厚纵深的掷弹兵火力集团,而再前面就是贡萨洛的模范军。
军官们忐忑不安的半包围在女王身边,他们警惕的盯着四周,随时准备在必要时候把女王保护起来。
箬莎勉强动了动,她稍显嫌弃的扭动下身子,让身上的铠甲裹得不至于那么难受。
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穿成这个样子,这是她一直不理解索菲娅为什么要把一身沉重不堪盔甲当成贵妇的长裙来穿。
记得在西西里的时候,索菲娅每次见她都是全身甲胄,以至还没有见到人,就可以先听到那让人牙疼的甲片摩擦的声音。
用这些胡思乱想强迫自己分心的箬莎看向前面,2个连600人的掷弹兵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正面60人,纵深总共10排的射击阵型。
这个阵型的威力就在于可以在保证宽大正面尽可能集中火力的同时,还能通各排之间的轮番射击确保不间断的对敌人予以火力压制。
不过亚历山大似乎对这种战斗方式不是很满意,他提出了一旦敌人攻击了侧翼,这种阵型就可能会因为笨重不便而陷入混乱,这就和对面敌人的方阵一样,如果这个时候有一支机动灵活的部队迅速插入敌人侧翼,卡斯蒂利亚方阵就要面临很大的危机了。
只是贡萨洛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个,所以他在每个方阵四角又放置了一个小方阵,这就有效的妨碍了敌人渗透侧翼的威胁,同时他们还有骑兵时不时的在各个方阵之间来回游弋,随时准备迎击试图突破进来的敌人。
“贡萨洛。”
箬莎轻声自语,她见过那位将军,不过那时候她还是科森察伯爵小姐,双方谁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们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想到侧翼,箬莎的心就又是一阵烦躁,她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多余的事情,否则只会让眼前的局势更糟。
但是亚历山大带领加泰罗尼亚人向卡斯蒂利亚人发起进攻已经很久,却到现在依旧没有一点消息,这让箬莎不得不为哥哥的安危担心。
“我不会放过你的。”
箬莎暗暗自语,她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是如果哥哥身遭不测而要不惜一切代价予以报复的贡萨洛,还是肆意妄为的亚历山大。
“陛下,敌人的炮击似乎少了很多。”一个侍从参谋及时提醒着箬莎“从刚才我们就发现,敌人的火炮并不是向我们射击的。”
听到这话,箬莎的身子瞬间一颤,她暗暗责备自己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忽略了。
虽然敌人的炮兵遭到了西西里火炮的猛烈压制损失惨重,但是因为火炮阵地分布很广,所以并没有被全部歼灭。
特别是敌人左翼火炮,因为射程的原因,并没有遭受到什么太大的损失。
现在依旧可以听到敌人炮兵阵地上时不时响起的隆隆炮声,但是落在自己阵线上的炮弹却显然与这炮击的速度不符。
“亚历山大!”
几乎想都没想,箬莎就迅速意识到了敌人的炮兵在射击什么!
“我的哥哥现在在哪?!”
女王略显焦急的声音引来四周侍从们的注意,有人匆匆拿过地图,但箬莎却怎么也定不下心来。
冷静箬莎,冷静点,你不是那个只有胸部没有脑子的波西米亚野丫头,也不是卢克雷齐娅那个只会撒娇的蠢女人,甚至就是巴伦娣你不也是从没把她放在眼里吗,你是西西里女王,是唯一能帮助亚历山大的人,所以一定要冷静下来。
箬莎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如果在这个时候头脑发热不但帮不了亚历山大,可能连自己都要搭进去。
他们要的是胜利,是用兄妹双王代替那对注定要被赶下台的夫妻双王。
所以一定要冷静下来!
“我哥哥这个时候应该正试图突破敌人的左翼,而且他一旦成功就可以和我们形成一个夹角,”箬莎想起了曾经听那位正在罗马为他们修建马力诺宫的马尔代诺大师提到过的,城堡防御中最理想的夹角射击“所以贡萨洛才会把所有火炮都集中在他的左翼,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危险。”
箬莎完全不顾身边人们相互暗视的神态,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同时她原本因为紧张有些涨红的脸色也渐渐平静下来。
“我哥哥做的没错,只要从卡斯蒂利亚人左翼突破过去,就可以直接威胁贡萨洛的整个侧面。”
“那么陛下我们是不是要坚持到公爵传来消息?”身边的军官盯着正在整条战线上相互厮杀的双方“不过陛下,现在形势对我们有些不利,除了掷弹兵,其他部队有可能会抵挡不住敌人的进攻。”
部下的担忧似乎并没影响箬莎,她看看地图,又抬头看看战场,然后再低头看了下地图,随后她把一直攥在手里的指挥杖递给了旁边的人。
“准备进攻。”
所有人被女王的突然的命令惊得一愣,他们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从别人同样诧异的表情上,立刻知道女王的确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我必须为我哥哥吸引住足够多的敌人,甚至要迫使贡萨洛为了保住中央阵线从侧翼调兵增援,”箬莎说着又向己方左翼看了看“命令第一二三掷弹兵连停止追击尽快转向进攻敌人中央,命令第四连与连射枪队就地防御阻止敌人骑兵的反击,告诉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挡住敌人右翼。”
一连串的命令让身边的侍从们不得不连连重复,而将军们听着这些命令神色越来越凝重。
“我会带着我的掷弹兵走在最前面的。”
箬莎平静的对身边的人说着,那语气就好像只是在准备赶赴舞会。
“陛下,这太危险了。”
旁边的人无奈的劝阻,不过他们也知道,这似乎没有什么用的。
“我的哥哥正在面临更大的危险,派人去找他,告诉他我希望他能活着回来见我,而不是被军旗包裹着抬回来,我可不想给他举行一个盛大的葬礼。”
有人匆匆领命而去,而箬莎这时也已经做好准备。
她仔细的检查了身边的武器,尽管知道并不需要她亲自上阵杀敌,但总要有备无患。
看到身边军官们担忧的样子,她向他们摆摆手。
“虽然形势不好,可这一切还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好吧将军们,让我们看看谁才是欧洲最强大的军队。”
箬莎的话让手下们原本忐忑的心霎时激动起来。
他们知道女王这话中的含义。
如果这场战役失败,当然他们的结局会十分凄惨。
但如果成功,他们不但是促成西西里王国统一的元勋,甚至还可能会是阿拉贡王国的新贵。
到了那时,就是整个欧洲也要在他们面前低头。
“为了女王!”
“为了西西里!”
将军们纷纷激动的喊起来,他们知道接下来的就是输死一战,再也没有后退的余地。
“为了你,我的亚历山大。”
箬莎在心中暗暗自语,不论是在人前还是两人独处,她总是称亚历山大为“我的哥哥”。
这是因为她知道只有随时警惕着不暴露两人之间的真正关系,他们才是安全的。
可是在内心中,箬莎不止一次的呼喊着“我的亚历山大”。
现在,面对强敌,她决定不惜一切。
虽然依旧不能宣之于口,但她还是在心里发出了“我的亚历山大”的呐喊。
“掷弹兵看齐~阵列,前进!”
鼓声急促,枪声大作,整个战线上的掷弹兵连开始缓慢却坚定的迎着方阵走去。
几个抬着沉重火绳枪的士兵从队列里走出来。
架起支架,安装火枪,然后倾斜枪口把火药和硕大的弹丸塞进枪口,当用通条夯实的时候还要用足力气。
而点燃火绳之后等待的时间似乎显得那么漫长。
“嘭!”
一声巨响,沉重的后座力把射手的肩膀撞击得向后猛然一顿,即便披着专门用来卸力的皮肩甲,而且枪托上还包裹了很厚的皮革,可这样的射击也无法坚持多久。
虽然已经大量装备燧发枪,但除了掷弹兵,西西里军队中依旧有很多士兵使用老旧的火绳枪。
而所有的重型火枪,也都是火绳枪。
因为射击时候产生的巨大冲力,如今的燧发枪还略显粗糙的机械部件往往还无法承受震动造成的故障。
鉴于这种情况,西西里军队的重型火枪全部依旧使用火绳击发的方式。
重型火枪装填与射速都异常缓慢,但是巨大的威力却是每个站在其面前的人的噩梦与地狱。
被火枪击中的骑士并没有感到痛苦,因为他的头盔瞬间变形,凹进去的盔面直接陷进了已经被巨大冲击砸得粉碎的额头。
骑士的身体向后栽倒砸在地上,掀起了一小块草皮。
这个骑士的死引起了短暂骚动,他带领的方阵士兵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也只是一瞬,接下来连续的重火枪射击造成的恐慌,和随后反击造成的混乱,很快就湮灭了这个原本出身高贵的卡斯蒂利亚骑士曾经留下的痕迹。
头顶火辣辣的太阳令人口干舌燥,而不停厮杀已经让很多士兵精疲力竭。
远处的炮声依旧隆隆作响,掷弹兵迈着疲惫的步伐向前移动着队形。
地上倒满了双方士兵的尸体,有些侥幸没有咽气的卡斯蒂利亚士兵发出虚弱的呻吟和求救声,但接下来却被闻声而至的西西里士兵毫不留情的用长矛狠狠戳倒在血泊里。
空气中到处飘荡着的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
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是没有仁慈可言的。
前面一队卡斯蒂利亚士兵正在仓皇后退,他们队形混乱毫无章法,当不停后退时,甚至连队旗都缓缓倒下。
“准备冲锋,”队官双手拄着剑用已经沙哑的声音对手下喊着,看到士兵们纷纷从腰间拔出长刺剑,,队官抬头用疲惫的眼睛向那些逃得稍微有些远的敌人看了看“追上去,把他们杀光!”
军官的话引来了一阵大喊,西西里人打起精神开始向敌人追求,而他们并没有发现就在侧旁不远的地方,另一队敌人正向他们奔跑着涌来。
而在另一边,原本势均力敌白刃厮杀的双方,却因为十几名被敌人冲击散的掷弹兵的意外加入局势出现了变化。
掷弹兵集中射击的火力在敌人阵型侧面打出了一条缺口,西西里军队立刻向敌人扑去,展开了凶猛的厮杀。
犬牙交错的战线上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时刻都有人倒下,死亡。
箬莎迈步踏过前面一滩已经有些发黑的血渍,她身边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近卫掷弹兵。
这些士兵不但装备着最新式的一次铸造的短管击锤式火枪,而且每个人都配有两支短枪和专门的佩剑。
这些佩剑剑身短而宽大,却有着锋利的可以刺穿普通胸甲的锥形刺头,是近身格斗的利器。
前面队伍中有人中枪倒地引起了近卫兵们的紧张。
他们把女王紧紧包围在中间,警惕的盯着战场附近的动静,随时准备应付可能会出现的敌人。
从右翼不停传来的炮声让箬莎心头沉重,但她知道她的位置是在这里,在战线的中央。
她要做的就是不停的给对面的贡萨洛施加压力,即便不能迫使他调动右翼部队增援,也绝不能让他向右翼调动一兵一卒。
“再发动一次进攻。”
箬莎下达了命令,随后他注意到身边军官们异样的神色。
“陛下,我们的部队可能要坚持不住了,士兵们都太累了。”
一个满脸血污的军官喘着粗气对箬莎说,他甚至脱掉了原本视为骄傲的盔甲,现在这个人除了一条皱巴巴的裤子,连上衣都已经扯开了半边,露出了被硝烟熏得乌黑的胸口。
“可是敌人同样很累,”箬莎忍住伸手去擦脸上汗水都冲动,语气严厉的对身边人训斥“我要你们记住,当战斗开始之后任何的动摇都是导致失败的罪魁祸首,你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坚定的执行命令,现在我要你们再次发起进攻!”
“遵命陛下。”
军官们纷纷应声而去,只有之前那个军官站在原地神色一阵踌躇,不过最后还是咬牙转身离开。
箬莎看向缓慢向前挪动的部队。她知道这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了双方军队的极限。
这时的双方的战线就如同两根完全绷紧的琴弦,只要再稍用一点力量,就会瞬间断裂!
“哥哥,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了。”
箬莎的手用力攥紧了指挥杖。
帕加索斯很生气。
或者说是感觉受到了冒犯。
就在刚刚,有一枚炮弹落在距它不远的地方,一时间被掀起的碎石草皮如雨点般砸在它的身上。
它漂亮的皮毛被打得毛发乱飞,甚至有一块尖利的石头削掉了它屁股上的一块皮。
这让帕加索斯瞬间暴跳如雷。
自从那个让它永远失去了作为雄性快乐的悲伤日子之后,它还从没这么愤怒过。
所以帕加索斯以一种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疯狂一马当先的向着敌人的阵地上冲去。
在谢尔还没来得及跟上,也在卡斯蒂利亚士兵没有反应过来时,它已经冲到了距敌人阵地很近的地方。
亚历山大也很意外,或者说因为眼前这一幕过于熟悉而目瞪口呆。
不过这时候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趁着对面的卡斯蒂亚人因为他这完全出人意料的举动一时间不知所措时,他举起手里的火枪,一边向着敌人连瞄都不瞄扣动枪机,同时发出大声呐喊:“跟我来猎卫兵,冲上去!”
亚历山大的吼声让紧随其后的巴尔干人发疯般的发出咆哮,在一片“跟上老爷!”的疯狂喊声中,巴尔干人向着当面的敌人发起了的冲锋。
又是一枚炮弹落下,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威胁,可是炮弹溅起的水洼中的污泥却是让一个加泰罗尼亚佣兵队长满身狼狈。
这终于彻底激怒了加泰罗尼亚人。
被那个队长带领下,加泰罗尼亚人不顾一切的向着敌人的火炮阵地冲去。
发现了这一变故的卡斯蒂利亚指挥官立刻下令拦截进攻的加泰罗尼亚人,但是他的这个命令却被突然冲进了己方阵型的大概人打乱了。
跟随着亚历山大,或者干脆说是帕加索斯的巴尔干猎卫兵们在卡斯特里亚阵型当中横冲直撞。
稍远的敌人他们会用火枪射击,近的则是用马刀劈砍,他们来去如风,每当卡斯蒂利亚人试图包围他们时,他们却都能用出人意料的风骚走位摆脱敌人的合围。
最重要的是,卡斯蒂利亚人发现这支敌军似乎纯粹就是完全没有任何目的的胡冲乱撞,以至有时候他们刚刚从一队敌军面前冲过去,可不等这支敌军稍稍松口气,就又莫名其妙的突然冲了回来。
侧翼的混乱让贡萨洛不由有些担忧起来,他猜想到那应该是亚历山大正试图突破他的左翼。
而且面前的西西里女王突然展开的反冲锋也证明了这个猜测。
“大人,西西里人正在向我们进攻,我们的人已经伤亡了将近一半,阵线眼看要坚持不住了,”一个骑士纵马狂奔而来,他的一条手臂无力的垂着,肩甲上有一个看上去触目惊心的凹痕,看上去好像刚刚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我们需要援军。”
“我没有援军。”贡萨洛平静的说“去告诉你的队长,要么胜利要么牺牲。”
骑士愕然的看着贡萨洛,然后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扭转马头向阵前奔去。
看着跑远的骑士,贡萨洛神色阴沉了下来,他压低声音对一旁的唐·德克利亚尔骑士说“必须稳住战线,否则我们就完了。”
“也许可以从左翼抽调一部分部队……”
“不,那正是贡布雷希望我这么做的。”贡萨洛固执的拒绝了唐·德克利亚尔骑士的建议“我得承认还是小看了那位女王,我原本以为会是贡布雷守在阵线中央,因为这里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所在。”
“我去。”
唐·德克利亚尔骑士忽然说:“我去左翼抵挡住罗马忒西亚公爵,不过大人你一定要在中央击溃女王的部队,否则我们大家就都完了。”
贡萨洛看了眼唐·德克利亚尔骑士想了想,随后微微点头:“桑德罗,这是我们最后的力量了,你知道如果不能挡住贡布雷,这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是的大人。”
唐·德克利亚尔骑士应了声后叫过侍从把他扶上坐骑。
“不是荣誉就是死亡。”唐·德克利亚尔骑士在马上向着贡萨洛猛一挥手,随后带头向着正在激战的左翼奔去。
而在阵线对面,隐约看到敌人阵地当中动向的箬莎心头瞬间一紧。
与此同时,在已经变得混乱无比的卡斯蒂利亚左翼,亚历山大终于带着巴尔干人冲进了敌人的炮兵阵地。
第二百二十三章 决定之战
亚历山大带领巴尔干猎卫兵冲入敌人炮兵阵地的时候,正有一门火炮颠簸着撞向夯实的制退沟。
烟尘弥漫,主炮手嘴里骂骂咧咧的吆喝着让副手们尽快给火炮清膛复位。
就在这个时候,从浓烟中冲出的巴尔干人向着他们挥出了可怕的马刀。
火炮手们并不知道保护他们的部队已经因为这些巴尔干人横冲直撞,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正是借着这个机会,亚历山大才能带着只有几十个人的猎卫兵突然袭击了他们。
火炮的威力在于能够远距离的杀伤敌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使用火炮的人同样能打。
巴尔干人的凶悍在这一刻完全淋漓尽致的表现了出来,他们甚至没有给那些试图投降的人一点机会,虽然亚历山大很想阻止他们的杀戮,可在这么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这大概也是唯一保险的手段。
即便是在几个世纪之后,拥有娴熟技术的炮兵也依旧被视为人才,只是现在显然是来不及招揽他们了。
看着扑倒在一门火炮上,血水顺着炮身流到地上卡斯蒂利亚炮手,亚历山大开始琢磨是不是应该尽早在博洛尼亚大学里建立一些专门的军事分科了。
譬如专门的骑兵与炮兵科目的课程甚至专科班级,因为随着战争规模越来越大,笼统的军事学科已经不再适应战争的变化。
当然在战场上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不会有一天无意中培养出个了不起的炮兵少尉来。
远处的加泰罗尼亚人发出了欢呼声,之前被连续炮击造成的伤亡让他们怒火冲天。
现在先是敌人莫名其妙的停止了炮击,对着看到自己人已经占领了敌人的炮兵阵地,这让加泰罗尼亚人不禁发出了宣泄的吼叫。
一队队的加泰罗尼亚佣兵立刻向着炮兵阵地方向涌去,他们在离得老远的时候就向着巴尔干人大声欢呼,之前对这些东方蛮子的不屑一顾,现在变成了对战友的钦佩和感激。
同时,分成几队的巴尔干猎卫兵也迅速向着炮兵阵地的方向集中。
这一场冲杀让他们当中很多人负了伤,更有不少人没有能够回来。
但是连续的冲击给卡斯蒂利亚左翼造成的混乱这已经足以抵消伤亡的代价。
所以当唐·德克利亚尔骑士的部队出现在已经被加泰罗尼亚人战令的一片高地不远的地方时,他看到的是因为混乱正稀稀落落向自己这边跑来的一群残兵。
“西西里人夺走了火炮?”
唐·德克利亚尔骑士吃惊的追问一个站在他马前不停喘息的小队官。
就在那个小队官还没来得及报告经过时,一阵隆隆的炮声忽然从高地方向传来。
唐·德克利亚尔骑士惊讶的向炮声响起的方向看去,随后听到了一阵沉闷的呼啸声。
一颗炮弹远远的落在了他左边的一片树丛里。
被砸得枝杈乱飞的树丛上空立刻腾起一片烟雾。
接着又是一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呼啸,另一颗炮弹从队伍头顶飞过,直接消失在了一片土洼当中。
这两枚完全没有目标纯粹是胡乱射击的炮弹却让唐·德克利亚尔骑士身上发冷。
他这时候已经相信火炮已经被敌人夺走了,很显然西西里人正在利用夺取的火炮向他们射击。
幸运的是似乎敌人当中并没有娴熟的炮手,否则他们可能要面临巨大的伤亡了。
“把火炮夺回来,”唐·德克利亚尔骑士向手下下达命令“看着他们还没有给我们造成更大的伤亡,夺回或是干脆销毁那些火炮。”
唐·德克利亚尔骑士说着首先催马向已经被敌人占领的高地冲去。
西西里人攻破了左翼,这真是一个很糟糕的局面,不过唐·德克利亚尔骑士相信自己能在形势变得更危急之前挽回局面。
西西里人显然在进攻当中也遭受了很大的伤亡,所以只要在敌人还没有来得及再次组织起进攻之前把他们赶回去,说不定还可以趁机击溃西西里人的右翼。
过唐·德克利亚尔骑士是个拥有着冒险精神的人,他崇尚用进攻来换取战场上的优势,进而他却又并不鲁莽,往往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大胆,又在什么时候稳重。
正因为贡萨洛了解他,所以才会把他派到左翼。
这并不只是为了挽救岌岌可危的左翼战线,而是寄希望于他能够抓住战机,予以反击。
唐·德克利亚尔骑士的确抓住了一个机会,他看到了敌人占领火炮阵地的兵力似乎并不多。
除了一些看上去虽然行动迅速,但应该并不是很难对付的轻骑兵,大部分敌人都在向高地北方推进。
“罗马忒西亚公爵的企图真不小,”看清了形势的唐·德克利亚尔骑士暗暗被对手的胃口感到意外“他在让加泰罗尼亚人向我们的后方前进。”
“大人,那个公爵难道要威胁我们后方逼着我们撤退吗?”一个军官不解的问。
“不,他不是要逼我们撤退,”唐·德克利亚尔骑士深吸口气“他是要把我们歼灭在这里。”
唐·德克利亚尔骑士鼻子里发出个哼声,虽然他自认并没有平时那位公爵,可对方的野心企图还是让他觉得很意外。
在兵力旗鼓相当的局面下,西西里人却想要一举歼灭卡斯蒂利亚军队在南方的最大集团。
这让唐·德克利亚尔骑士不能不为那对兄妹的野心感到意外。
“向火炮阵地发起进攻。”
骑士发出了命令,虽然看出了西西里人的企图,不过他的任务只是重新夺回左翼,有机会就发起反击,至于对西西里军队的决策,那是贡萨洛的事。
唐·德克利亚尔骑士一马当先向着火炮阵地冲去,他要做的是把那些轻骑兵赶走,然后彻底摧毁那些火炮,不让它们对中央阵线造成威胁。
终于那些轻骑兵,他并不担心他们可能会纠缠的太久引来加泰罗尼亚人。
他有信心在加泰罗尼亚人到来之前就把那些轻骑兵赶出阵地。
跟随着唐·德克利亚尔骑士的是他的重甲骑兵,这些骑兵虽然并非骑士,却都同样披挂着厚重的铠甲,在冲锋的时候,这样的骑兵是让人望而生畏的。
让唐·德克利亚尔骑士和他的骑兵意外的是,面对他们勇猛的进攻,那些轻骑兵似乎并没有打算逃跑。
他们居然还排列成了前后两列的横队。
看到这一幕,唐·德克利亚尔骑士发出的呐喊,不过他不是愤怒而是表示尊重。
很显然敌人准备与他们正面交战,这让他对这些勇敢的轻骑兵不由心生敬意。
只是在他们快要靠近时,他发现敌人的阵列似乎有些奇怪。
看似是平行的横队接近后才会发现其实是以中间为界线分成左右两队,所有的骑兵几乎全部半侧的身子,同时举起手中的火枪。
“预备,放~”
队列中传来了早已经背的滚瓜烂熟,却始终让巴尔干人不那么习惯的口令。
只是亚历山大坚持要巴尔干人必须听懂这些意大利口令。
其实不止是巴尔干人,甚至不止是罗马忒西亚军队,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亚历山大正在逐步计划要求所有未来的“亚历山大帝国”的军队的军事通用语都必须在这种以佛罗伦萨式的意大利语为标准的统一之下。
巴尔干人使用的骑射枪是由亚历山大构想,箬莎亲自操办,而后由阿格里兵工厂设计和生产出来的。
不论是在罗马忒西亚还是西西里军队中,这种骑射枪还没有被广泛使用。
相反倒是索菲娅,因为她的龙骑兵的缘故,这种骑射枪的普及在她的瓦拉几亚新军中更广。
短管而长柄的设计,让轻骑兵们能够更舒适和准确的使用他们的武器,而且为了发挥一次性射击的威力,这种骑射枪在制造的时候不论是工艺还是材料都很是下了一番工本。
这样的结果就是这种骑射枪的枪管更加坚固耐用,同时也就更适合射击霰弹。
当第一排巴尔干骑兵射击出一片弹丸迅速向两侧移动时,后面的巴尔干人纷纷举起了火枪。
不过前面的同伴不同,他们使用的并非普通的弹丸,而是专门为近距离的大范围杀伤准备的子弹。
一颗颗用硬纸壳包裹的霰弹在射击出的瞬间,撒开成一片如铁雨般的波涛。
还没有来得及看清被第一排弹药射中倒下的伙伴,随后第二排的子弹已经迎面而来。
这一次子弹打在盔甲上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响虽然可怕,但显然这些子弹的威力与之前相比差了很多。
只是这并没有让那些骑兵感到庆幸,因为迎头而来的弹雨的目标除了他们,还有他们座下的战马。
这种霰弹,原本就是为了对付盔甲厚重的骑兵的坐骑。
除非是那些连人带马完全用盔甲包裹起来的骑士,否则普通骑兵的战马就是这种霰弹最好的目标。
唐·德克利亚尔骑士听着子弹打的声音上发出的声响,还有身边的骑兵坐骑不时发出的惨痛嘶鸣,这一刻他真的很愤怒。
对于一个骑士来说,以战马为目标不能容忍的,但对面的敌人似乎并不在于这些。
而且他现在发现,敌人的骑兵在向自己两侧迂回的同时,却依旧不停的远远射击。
不能停下,唐·德克利亚尔骑士意识到自己不能因为这支敌人轻骑兵的纠缠耽误时间,他依旧不顾一切的向着火炮阵地的方向冲去,试图在敌人造成更大伤亡之前冲到那里,一举摧毁那些火炮。
但是巴尔干人显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他们不停的在远处轮番射击,虽然不如弓箭迅速,可威力却要大得多的火枪给唐·德克利亚尔骑士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不过,在一番纠缠后,他终于冲出了敌人的包围,火炮阵地就在眼前。
唐·德克利亚尔骑士用力喘出口气,他举起已经有些酸痛的手臂,向前用力一指示意手下跟上。
只是他没有习惯的听到手下因为这鼓励发出的欢呼,而是一阵满是惊慌与茫然的叫喊。
唐·德克利亚尔骑士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猛的扭头向侧面看去,随即眼中闪过了意外,还有一丝绝望。
加泰罗尼亚人,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侧背。
到了这时唐·德克利亚尔骑士知道,摧毁火炮阵地已经没有意义,做为拯救左翼防线最后的希望,他的部队已经被包围了。
左翼虽然危急,可贡萨洛的注意力始终是中央。
他发现西西里人的进攻突然变得更加猛烈,战线上很多地方已经快要抵抗不住。
不过这并没引起他的恐慌,相反贡萨洛露出了开战后第一丝轻松的微笑。
他知道那位西西里女王要坚持不住了,在这种时候双方拼的就是谁能坚持下去。
而西西里军队在这时主动发起进攻,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
看看身边空荡荡的草地,贡萨洛不由摸了摸鼻头。
其实他的情况也并不比对手强多少,双方都已经投入了最后的预备队,在这个时候,可以说都已经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
贡萨洛心中暗暗感叹,他很想见见那位西西里女王。
虽然曾经见过那位女王,但是他早已经没有了印象,而现在对那位女王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在他迄今为止的经历中,还没有哪个将军能够在战场上把他逼迫到这个地步,虽然始终认为实际上指挥西西里人的是亚历山大,可那位女王的表现却已经足以让贡萨洛感到难以置信了。
“谁能想到一个女人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贡萨洛不知是赞美对手还是讽刺自己的笑了一声,同时又向着左翼看了看。
火炮已经很久没有动静,这让他微微有些担心,虽然相信唐·德克利亚尔骑士可以稳住侧翼,但火炮这么久没有射击却多少显得有些不正常了。
左翼的动向一直牵扯着贡萨洛的心,他知道真正的战场在正面,只要能在正面击溃西西里女王的精锐部队,即便在左翼取得胜利,对西西里人来说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但是如果在没有击败正面的西西里军队之前左翼就被敌人击溃,那么卡斯蒂利亚军队的命运就变得危险了。
对于唐·德克利亚尔骑士贡萨洛是很信任的,他知道这位喜欢梳妆打扮的骑士其实是个很难得的军事人才,特别是他善于在这种瞬息万变的战斗中有着旁人难及的坚韧不拔的意志,有时候这种意志要比战斗技巧更加宝贵。
可是现在左翼的炮火却停了那么久,那么很可能不是已经被敌人占领了火炮阵地,就是自己的军队已经毁坏了那些大炮。
可是唐·德克利亚尔呢,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一阵隐约不安让贡萨洛原本轻松的心头蒙上了层阴影,看着战场上双方已经疲惫得几乎已经完全挪动不了步伐的士兵,贡萨洛沉思了一下,向旁边的掌旗官下达了命令。
“军旗向前。”
“大人?”
几个随从诧异的看着贡萨洛。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军人,同样也已经看出西西里人的进攻实际上是最后的挣扎。
只要坚持一下,也许只是最后短短的那么一会儿,胜利就完全属于他们了。
可是在这个时候贡萨洛不但下令主动进攻,甚至命令军旗向前,这让他的手下都感到很意外。
“必须速战速决。”
贡萨洛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低声自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短短的一会他已经等待不了。
而且内心里一阵隐隐不安的阴影也逐渐笼罩上来。
刚看到卡斯蒂利亚军旗向前移动时,箬莎有那么一瞬已经绝望了。
她其实比贡萨洛更清楚自己军队这时候的情况。
那根紧绷的弦已经有要崩断的迹象,甚至敌人只要能再坚守那么一小会,接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人就可能会因为耗尽了最后的意志而败北。
箬莎现在期盼的只是能再坚持一下,哪怕只是多坚持那么一小会。
可看到卡斯蒂利亚人开始反击,箬莎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还能坚持多长时间?她心里暗暗问着自己。
她注意到身边的随从们已经开始悄悄的做着各种撤退的准备。
毕竟他们如今是在敌人的国土上,一旦溃败,就必须考虑到可能会在撤退的路上遭遇来自敌国民众的袭击与敌意。
所以必要的时候女王必须匿名行动,甚至要化装撤退。
那样就必须提前做好各种准备。
箬莎轻轻叹口气,她不是那么执拗的人,当战场局势不好的时候,她不会盲目的做出牺牲,这个时候她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带领自己的军队安全的撤出敌人的国土。
只是在这之前,她必须要确保哥哥能够和她一样安全的撤退。
“去告诉我哥哥要他回来,”箬莎吩咐身边的亲信随从,接着又压低声音说“告诉他不用管加泰罗尼亚人,我只要他能自己平安的回来。”
随从深深看了眼女王,关于这对兄妹那有些异乎寻常关系知道的人当然不多,不过做为女王最亲信的手下还是能隐隐看出什么的。
亲信无言的点点头示意已经明白,他翻身跳上坐骑准备冒险绕过战线去找公爵。
不过就在那人的坐骑没有跑出几步时,阵地上一声炮弹落地的声音让他不由回头看了眼。
然后是第2颗,第3颗。
即便是以作为外行来说,也可以从那些炮弹的落点看出那显然是没有目标的盲目射击的结果。
只是尽管这些炮弹几乎没造成什么威胁,但箬莎身边的军官们却都从已经绝望的沉闷中突然精神一振。
“等一下!”
箬莎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回头把还未跑远随从喊住,然后呼吸急促的紧盯着战场。
那些炮弹的确没有击中任何目标,可这并不是关键。
重要的是那些炮弹都是落在卡斯蒂利亚军队后方,而以西西里人的火炮位置,是打不到那里的。
那么这些炮弹是从什么地方打过来的?
箬莎攥紧了腰间的剑柄,这一刻她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
贡萨洛也注意到了那些炮弹。
事实上其中有一颗炮弹落下的地方几乎就是之前他所在位置的附近,如果现在他还站在那里,也许就有可能会被打住。
贡萨洛并没为自己的走运感到庆幸,和箬莎相反,他这时觉得心头突然一凉。
如果说第1颗炮弹只是侥幸,那么当接下来的炮弹落下时,贡萨洛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的脸色霎时变得异常难看,不等身边的人开口,他已经急声下令:“命令右翼的骑兵增援!不要管他们的敌人了,增援左翼!”
即便是尽量保持平静,看将军情绪瞬间的变化还是让贡萨洛身边的人意识到了形势可能发生了变化。
他们立刻纷纷下令,一时间隐隐有些混乱。
与此同时,一直紧盯着阵线变化的箬莎终于发出了一声短暂而又激动的轻呼,她的目光迅速在阵线上扫过,随即开始下达命令:
“命令左翼出击,给我死死咬住卡斯蒂利亚人的骑兵,命令王**队向前推进!”
说到这,箬莎深吸一口气:“命令王家掷弹兵团,发起突击!”
第二百二十四章 “我亲爱的妹妹”
在派出骑兵支援左翼之后,贡萨洛的全部注意力就集中在了正面。
对他来说,一切的结果都在面前那不足半法里的阵线正面。
所以当看到西西里女王的旗帜同样出现在很近的前沿时,他并没有感到意外。
甚至当有剑盾兵为他抵挡偶然飞来的流弹时,贡萨洛都没有因为这样的危险有所动摇。
这时的太阳已经略略偏西,经过一整天熬战的双方士兵已经精疲力竭。
很多人即便是离得很近,却只能拿着武器呆愣愣的看着对面的敌人。
有些干脆已经坐在了草地上,他们茫然的向四周看着,好像完全忘了这是在你死我活在战场上。
箬莎的嘴唇干裂疼痛,她觉得似乎身上的每一滴水份都已经蒸发光了。
她漂亮的金发紧贴在脸上,脸上到处都是粘滋滋的,汗水混着泥渍在脸上冲出了一道道黑白分明的痕迹。
她身边的侍从参谋们差不多已经都被她派到了各个部队去或是督战,或是代替阵亡的军官。
箬莎站在一株矮树后,她的四周站满了手持火枪的胸甲近卫兵,这支不到100人的近卫兵是如今她手里唯一能调动的力量了。
他们的任务就是必要时候用自己的身躯保卫女王。
战斗打到这个地步,不但已经无法分清战线,甚至连各自部队的编制早早已经打断。
箬莎看到了远处一支看上去似乎还勉强能够维持队形的敌军。
她费力的抬手招呼一个随从去仔细看看那支敌人部队的数量。
就在她捉摸着是不是应该组织起一次进攻尽快把敌人冲散时,那个侍从却匆匆忙忙,甚至有点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
“陛下,贡萨洛,那是贡萨洛!”侍从跑到箬莎面前时已经累得快要站不住,可他还是喊出了让所有人都瞬间精神一振的话。
“是贡萨洛?”
只稍稍愣了下,箬莎就下达了命令:“列队,前进!”
胸甲近卫兵们立刻组成了紧密的队形,他们紧盯着对面不远处也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敌人。
双方隔着大约几十米的距离稍稍僵持,然后在短暂刹那之后,几乎同时爆发出了激烈的吼声。
贡萨洛也看到了对面那支显然是敌人的精锐部队,接着他意外的注意到了对方的旗帜。
“王旗?”
贡萨洛诧异的脱口而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战场上遇到了西西里女王的御林军!
几乎想也不想,贡萨洛手中的剑向着敌人的方向用力挥去,同时发出了进攻的命令。
但是卡斯蒂利亚人似乎慢了那么一下。
就是这瞬间的差异,给了西西里军队抢先射击的机会。
“砰砰砰~”
一阵枪声顷刻间盖住所有人耳朵,硝烟喷涌,火星四溅,惨叫声立刻纷纷响起。
被击中的卡斯蒂利亚士兵纷纷倒地,原本要展开的进攻也被彻底打断。
只是双方的距离太近了,根本没有机会进行第2轮射击。
不过就在枪声回音犹然在耳时,贡萨洛似乎听到了从对面传来的一个年轻女人的高声呐喊:“掷弹兵,上刺刀!”
贡萨洛承认在那一刻,他微微有些恍惚。
尽管已经参加过无数的战斗,但是在战场上他从未见到过女人。
而现在他听到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她呐喊出的,又是让他那么难以置信的话。
而这正是他要下达的命令。
只是他略微晚了那么一下。
抢先射击让西西里人夺取了宝贵的时机。
就在硝烟尚未散去,卡斯蒂利亚人还未从这突然打击中清醒过来时,胸甲近卫兵已经端着扣上了刺刀的火枪,向着敌人冲了上去!
整排的雪亮闪光在即便是在白天中也显得那么阴森可怖,几乎与枪身同等长度的长刺刀好像一片怪物的獠牙,突然从烟雾中窜出,向着卡斯蒂利亚人咬噬过去。
被突然冲击的卡斯蒂利亚人不由纷纷向后退去,他们当中的一些长矛兵甚至来不及向前靠近和把笨重的长矛排成横列就被敌人冲得四零八落。
看着这一幕,贡萨洛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了一下。
突然冲上来的敌人并没有让他慌乱,但是不知怎么,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激烈的号角声从西西里王旗附近响起,接着就是密集的鼓点。
胸甲近卫兵就在这号角与鼓点声中一边排成密集队形不停向前戳刺,一边发出声声呐喊。
号角与战鼓的声音立刻向四周传开,战场上纷纷想起了西西里人的欢呼声。
“迎上去,不要后退,”贡萨洛拔出了剑,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候到了“所有人都上去,让我们证明自己!”
贡萨洛说着向前迈出了一步,但接着就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扭头向左翼看去。
虽然战场上一片混乱,可是依旧能够隐约看到一片升起的灰尘。
贡萨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的左翼,他知道如果那是唐·德克利亚尔骑士的部队,那么他应该是出现在阵线中靠近敌人的侧翼。
可现在,那支部队却是在向着自己中央阵线的侧后前进!
“贡布雷。”
贡萨洛轻轻自语一声。
这一刻,贡萨洛终于动摇了。
冲刺,前进,不停的冲刺,再继续前进!
胸甲近卫兵们喘着粗气,迈着疲惫的步伐向前挪动着身体。
他们对面的敌人同样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会倒在地上。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卡斯蒂利亚人的部队纷纷向后退去。
先是一小股,然后渐渐多了起来。
开始是且战且退,到了后来渐渐的放弃了抵抗。
胸甲近卫兵已经停下来了,因为他们听到了后面传来停止前进的指挥号。
一个骑着马的侍从参谋冲到了胸甲近卫兵们队列前,他脸上的血还没来得及擦去,声音因为激动而沙哑难听:“停止前进吧近卫兵们,你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陛下要我告诉你们,她以拥有你们这样的士兵自豪!”
没有人回应,停下脚步的近卫兵们先是呆呆的站了一会,接下来就纷纷坐倒在地。
箬莎依旧站在矮树前,她身边现在只有几个人,但她并不担心。
因为卡斯蒂利亚人已经开始溃退了。
当加泰罗尼亚人终于出现在左翼时,贡萨洛没有耽误一点的时间就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在那一刻他已经知道这场战斗失败了。
虽然已经投入了最后的力量,但是并没有如他所愿的那样在关键的正面战线击溃敌人。
相反西西里人对他的战线展开压迫,步步紧逼。
加泰罗尼亚人的出现让他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
很显然,唐·德克利亚尔骑士对左翼的增援已经失败,而且骑士本人应该也是凶多吉少。
在这种时候,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贡萨洛希望能在形势变得更糟糕之前让自己的部队摆脱出来。
双方都已经到了无法继续战斗下去的地步,在这个时候他只要能尽快脱离战斗,就至少还能保存一部分实力。
而他在塞维利亚城里依旧还有一支为数不少的部队,这足以能保证他即便失利,依旧还有一战的可能。
贡萨洛的考虑是理智的,他没有在形势糜烂到不可收拾的时候才想着保存部队,而是一旦看到局势危急,就当机立断。
只是他的命令并没有能及时传达到他的部下那里。
亚历山大带领加泰罗尼亚人出现在敌人左翼时,他看到的是一片已经完全打得分不清谁和谁的一锅粥。
很多部队早已经不能保持最基本的队形,甚至建制都已经完全混乱。
在这种情况下加泰罗尼亚人的加入,不但成为了卡斯利亚军队败退关键,更让贡萨洛的撤退计划彻底失败。
加泰罗尼亚人在战场上开始驱逐卡斯蒂利亚人,而后越来越多的西西里军队加入了这场驱逐战。
有秩序的撤退从一开始就被打乱了。
卡斯蒂利亚人开始了溃败,越来越多的部队放弃了抵抗,而是纯粹向着后方败退。
这种局面一旦形成,就再也无法收拾。
西西里军队开始在号角与来回骑马飞奔的传令兵的引导下,渐渐形成队形向着败退的敌人逼去。
虽然依旧口渴,饥饿和疲惫不堪,但现在即使是最没见识的小兵也知道,这场战斗他们已经胜利了。
很多没有来得及逃掉的卡斯蒂利亚士兵聚在一起,他们做着最后的顽强抵抗,看着逐渐逼近的敌人,很多士兵一边祈祷一边发出绝望的吼叫。
一面看上去有些熟悉却又颇为陌生的旗帜出现在他们面前。
有人开始向着卡斯蒂利亚士兵们大声宣布:“以罗马忒西亚公爵,恩里克四世陛下继承人,卡斯蒂利亚王子的名义,命令你们立刻放下武器停止抵抗。”
士兵们茫然的相互对视,很多人不知道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王子是什么人,不过那些宣布命令的人接下来的话让士兵们多少有些释怀。
“你们都是卡斯蒂利亚勇敢的士兵,王子会赦免你们的罪行,你们可以选择为王子效劳或是回家,你们的荣誉没有受到侮辱,你们已经尽到了士兵的职责。”
卡斯蒂利亚士兵们呆呆的听着,他们不知道这位王子说的是不是真的,更不知道那位王子是否有权赦免他们。
不过他们知道,他们可以活下去了。
一旦有人扔掉手中的武器,就有更多的人效仿。
看着西西里军队冷漠的从他们身边走过,那些卡斯蒂亚士兵呆愣的望着漫山遍野的尸体,终于有人发出了控制不住的哀嚎。
贡萨洛在卫队的保护下向塞维利亚方向撤去,他再一次向战场上望去时,看到的是被驱赶着的卡斯蒂利亚军队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
贡萨洛发出一声轻叹,然后在侍从催促下上了马。
“回塞维利亚去吧,至少我们还能在那里重新考虑接下来的战斗。”
贡萨洛向身边的人下达了命令,然后他又想起什么稍微沉吟吩咐身边的一个侍从:“你留下来,等到战斗结束之后作为使者去见女王和罗马忒西亚公爵,我希望知道唐·德克利亚尔骑士的下落。”
侍从恭敬的点头应下,不过在这之前他需要先把自己藏好,否则也许不等战斗结束,就可能会成为哪个西西里士兵的枪下鬼。
又回头看了一眼,贡萨洛无奈的摇了摇头。
整个卡斯蒂利亚战线崩溃了,卡斯蒂利亚军队最后的抵抗已经宣告失败,现在他们能够做的不是撤退,而是逃跑。
“去塞维利亚。”
贡萨洛终于离开了战场,他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里奥镇外的平原上,奥摩蹲在一匹倒毙的战马尸体前微微出着神。
看到哥哥走来,他抬起头有些无奈的看着库拉什。
“这场战斗,我们好像什么都没做。”
听到弟弟带着失落的抱怨,库拉什却只是笑笑,他走到奥摩身边也蹲下来伸手抚摸着战马还微微带着体温的身体,摇头叹息着:“这是匹好马呀,要是在咱们的家乡,可是个珍贵货。”
奥摩点点头,他知道哥哥其实一直立志当个地主,只是这个愿望大概永远不会实现了。
“我们的确什么都没干,可如果没有我们占领镇子,卡斯蒂利亚人就会占领这片高地,然后他们就可能把我们直接推进后面的沼泽。”
奥摩默默听着,在哥哥抬手拍拍他肩膀的时候发出声轻笑:“你说的不错库拉什,这样也不错,不过还是有点遗憾。”
“有什么好遗憾的,”库拉什站起来望着整个战场,在这里他们可以看到几乎整个平原上的情景,望着依旧硝烟弥漫的平原,听着时而响起的零星枪声,库拉什发出声轻叹“真正遗憾的应该是我,看看这场战斗,以后骑士在战场上没什么用处了,今后的战争是你们的了。”
奥摩也站起来和库拉什并肩望着远处,这一刻他觉得哥哥说的很对。
箬莎坐在一副用马鞍临时改成的椅子上,刚刚从后方赶来的侍从女官正帮着她用清水梳理头发。
她的脸已经匆匆洗过,只是如果仔细看依旧能够看到些浅浅的污渍。
一个个的军官纷纷赶来向她报告着战场上的进展。
卡斯蒂利亚人已经完全撤出了战斗。
他们在不远处的一个村子曾经准备反击,但不等他们把部队重新组织起来,公爵带领的加泰罗尼亚人已经赶到。
卡斯蒂利亚军队不得不继续撤退,然后这最后的机会也终于随着部队彻底崩溃就此失败。
卡斯蒂利亚人退入了塞维利亚城南郊。
加泰罗尼亚人继续追击。
随后卡斯蒂利亚人试图渡过瓜达维尔河。
然后,爆炸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生的。
“瓜达维尔河大桥爆炸了吗?”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箬莎稍稍愣了下,然后就继续听下去。
到了这时,所有人都知道卡斯蒂利亚王军已经彻底失败了。
走投无路的贡萨洛正面临着会被全歼在瓜达维尔河边的危险。
这时候他唯一的选择,只有在西西里军队还没有形成包围之前,向着上游或是下游撤退。
而不论是选择撤向哪里,这都意味着他放弃了塞维利亚。
“那么他应该向上游撤退,”箬莎慢悠悠的说“我们已经封锁了海港,他已经不可能从海上逃走了。”
女王的分析得到了身边侍从们的一致赞同,只是当他们开始激烈的讨论接下来是否该继续追击时,却发现女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我哥哥在什么地方?”
箬莎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公爵正带着加泰罗尼亚人准备最后一次追击贡萨洛,”报告的军官有些兴奋的说“也许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很快,是多久?”
箬莎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她站起来来回走着,这时候的她看上去反而不如战斗正鏖时镇定。
“派人去找我的哥哥,我想尽快见到他。”
女王身边的军官们暗暗相互使着眼色,有些人则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情。
每当提到罗马忒西亚公爵时,女王那多少有些异样的样子并非没有人看得出来,只是很多人从没有,或者说是并不敢去想这其中是否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不过这一次战斗却多少露出了些端倪。
女王为了公爵不惜投入所有的军队,甚至亲自走上了战场,而公爵用一次近乎疯狂的进攻为这场战斗换来了胜利。
这是一对感情深厚得甚至可以为对方牺牲的兄妹,这让很多人不禁在想,一旦战争结束之后,这对兄妹又该如何面对两个王国的未来。
一个骑兵匆匆赶来,还在很远的地方,他就大喊起来:“公爵,公爵回来了!”
正在来回踱步的箬莎猛然站住,她抬起头向远处看去,随后就看到了正骑着白马飞奔而来的亚历山大。
满身硝烟,胸甲也显得破破烂烂,额头上抱着的一块布上还溢出了血水。
看着已经来到面前翻身下马的亚历山大,箬莎的手不由紧紧攥在一起。
“我回来了。”
亚历山大笑了下,然后张开了两臂。
箬莎的脚下动了,她的身子向前冲去,狠狠的撞进了亚历山大的怀里!
“我爱你,我亲爱的妹妹。”
就在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的刹那,箬莎听到了亚历山大在她耳边说出的这句话。
第二百二十五章 女王的画卷
贡萨洛接下来的动向并没有出乎亚历山大的意料,或者说这也是他唯一的选择。
位于大西洋出海口的海军船坞已经被封锁,海上的道路已经被截断。
这种局面下,贡萨洛只能带领着残存军队沿着瓜达维尔河向上游撤退。
第二天,卡斯蒂里亚军人渡过了科沃内斯河。
之后,在确定西西里人没有继续追击,而自己又确保在科沃内斯河东岸建立起了一条防线确保不会遭到袭击之后,贡萨洛才带着部队,与4月24日渡过瓜达维尔河,向科尔多瓦撤去。
西西里军队是在4月25日进入塞维利亚城的。
在这一天之前,防守塞维利亚的卡斯蒂利亚军队已经弃城而去。
有一只300人的卡斯蒂利亚留守部队向西西里军队缴械投降。
塞维利亚守军会做出这个决定,除了因为贡萨洛的失败,而他们自己显然兵力薄弱根本不足以抵抗西西里人之外,还有就是受到了塞维利亚城里很多人的影响。
很多没有来得及逃走的贵族希望守军不要让塞维利亚遭受战火的摧残,而一大群聚集在交易所的商人则干脆表示,愿意花钱帮助守军从西西里人那里买到和平。
同时那些商人也很明确的表示,为了让塞维利亚免于战火,他们不会为守军提供任何帮助于物资。
反而是一些塞维利亚平民情绪激动,呐喊着绝不允许西西里人踏入这座早年的都城,很多人向守军提出愿意拿起武器与他们一起保卫塞维利亚,只是换来的,却是因为卡斯特利亚军队连夜撤出塞维利亚带来的失落。
有意思的是,当留守部队的谈判代表来到西西里军营请求投降时,提出了一个让西西里人颇为意外,可仔细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条件。
“塞维利亚守军只会向卡斯蒂利亚人投降,所以除非接受我们投降的是罗马忒西亚公爵,否则我们将誓死战斗到底。”
这个条件让很多西西里军官嗤之以鼻,而箬莎却欣然接受了这个条件。
“放心,塞维利亚不会遭受到任何侮辱,我保证首先进入城市的将是我的哥哥,罗马忒西亚公爵的旗帜和军队,而我也会尊重所有留在塞维利亚的贵族。”
箬莎的许诺让谈判代表终于暗暗松口气,虽然在来之前那些商人已经向他们保证,公爵兄妹一定会仁慈的对待塞维利亚城,但直到听到女王的亲口许诺,代表才终于如释重负。
然后谈判代表才找了个机会小心翼翼的询问关于唐·德克利亚尔骑士的消息。
让这个按贡萨洛的命令留下来的侍从欣慰的是,唐·德克利亚尔骑士不但还活着,而且幸运的是几乎毫发无伤。
甚至在见到骑士时,侍从还看到唐·德克利亚尔骑士正在与那位罗马忒西亚公爵一边喝着酒,一边激烈的争论着什么。
看到贡萨洛的侍从,桑德罗·唐·德克利亚尔骑士倒是有些感慨,他很关心的询问了贡萨洛的情况,当听说卡斯蒂利亚军队已经撤过瓜达维尔河后,这位骑士甚至还有些没心没肺的对亚历山大说:“看啊公爵,看来你与贡萨洛将军之间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亚历山大对唐·德克利亚尔骑士似乎是在挑衅的话并不在在意,他其实是对的这位骑士本人更感兴趣。
桑德罗·唐·德克利亚尔骑士比贡萨洛小十几岁,如今已经35的他到现在依旧默默无闻。
可是再过十年,当贡萨洛去世之后,桑德罗·唐·德克利亚尔会成为西班牙最杰出的将领。
唐·德克利亚尔显然是个大器晚成的人,或者说能发现他才华的君主出现得有些晚。
即便是在伊莎贝拉时代,唐·德克利亚尔也并不得志,而有意思的是,让他真正发挥才能的,却是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人物。
胡安娜。
胡安娜的一生可以说只能用糟糕来形容,特别是她后半生,一直在被父亲,丈夫,和儿子的囚禁当中度过。
不过就在这期间,当她享受自由的短暂时光里,她却发现了桑德罗·唐·德克利亚尔这样一个人才。
当时的唐·德克利亚尔已经年近50,在很多人眼里他就是个注定毫无建树,庸庸碌碌度过一生的普通贵族。
但胡安娜却意外的发现了他的才能,而且运用自己仅有的那点力量,帮助他逐渐的在西班牙宫廷里站稳了脚跟。
事实证明胡安娜的眼光是独到的,唐·德克利亚尔后来成为了继贡萨洛之后的名将。
而到了查理五世掌握权力时,他已经是西班牙军队中的关键人物。
也是他,首先提出调整西班牙方阵中冷热兵器的比例,以至从此之后,让火枪从辅助武器越来越受到重视,直到让热兵器最终在西班牙军队里占据主导地位。
这样一个人,当然让亚历山大很感兴趣。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是个卡斯蒂利亚贵族,这就更让人满意了。
“这次战斗我们俘虏了,”亚历山大看看手头的一份报告,这是塞维利亚会战之后的结果“422名卡斯蒂亚里亚士兵,其中大约有不到300人愿意继续为我服务,骑士,我希望你能成为他们的队官。”
唐·德克利亚尔微微顿了顿,他并非没有想到过这个可能。
而且与公爵的争论让他十分意外,他没有想到在关于火器武器会是改变未来战争这个想法上,居然还有人比他更加激进。
甚至就是他也觉得这位公爵的想法有些过于生猛了些。
至于向这位公爵效忠,唐·德克利亚尔依旧有些犹豫。
他是一个卡斯蒂利亚贵族,曾经宣誓向伊莎贝拉女王效忠。
虽然现在伊莎贝尔已经辞世,但他依旧效忠于阿斯塔马拉家族。
尽管面前这位公爵自称是恩里克四世的血亲,但私生子的身份却让唐·德克利亚尔一时间无法把他和卡斯蒂利亚国王联系在一起。
“并非向我效忠,至少现在不是,”亚历山大显然已经看出唐·德克利亚尔的犹豫,所以他主动提出了个折中办法“你是作为卡斯蒂利亚军人,而不是我个人的属臣进入塞维利亚,这样是为了维护塞维利亚的尊严,我想你也不希望看到西西里军队首先进入塞维利亚城。”
亚历山大的话给了还在犹豫的唐·德克利亚尔一个最好的理由,所以这一次他只稍一沉吟就答应了这个建议。
一支由卡斯蒂里亚士兵组成的驻防军很快组建完毕,这些投降的士兵在唐·德克利亚尔带领下举行了个简单的仪式,然后就在唐·德克利亚尔带领下按照双方达成的协议,成为了第一支进入塞维利亚城的胜利者的军队。
当看到走在最前面的卡斯蒂利亚士兵,站在街边冷冷的看着这一切的当地人似乎觉得稍稍好受了些。
可当随后紧跟在这支队伍后面的巴尔干猎卫兵出现时,望着那面原本熟悉却又颇为陌生的旗帜,很多塞维利亚的心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4月25日,西西里女王与罗马忒西亚公爵的联军进入塞维利亚。
让塞维利亚人意外的是,与公爵兄妹一起进入城市的,还有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与据说已经失踪了的辅助主教。
当看到辅助主教陪伴着教皇从马车上下来时,聚集在塞维利亚大教堂前的人群神情各异。
出于种种原因,教会并没有派人去迎接那对兄妹。
事实上大教堂曾经派人给西西里人送过信,希望能被邀请在总督府觐见女王,却被以教皇陛下即将莅临,而女王不能失礼的在教皇前接受觐见为由拒绝了。
这让塞维利亚教会一度颇为恐慌不安。
从安达卢西亚叛乱贵族到贡萨洛,然后又到如今的西西里人,塞维利亚人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经历了动荡,混乱,被占领与再被占领的重重变故。
在这期间教会显然并没有扮演什么光彩角色。
当初辅助主教于唐·巴维的叛军打得火热的情景还近在眼前,可现在辅助主教却又突然抱上了西西里人的大腿,而教皇的突然出现也让塞维利亚教会暗暗不安。
他们隐约猜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大事。
亚历山大六世稍显感慨的站在大教堂前,仰头看看如今还没有那座著名的方尖碑式尖塔,可已经足够辉煌的大教堂方顶。
“乌云虽然笼罩大地,但终有云开雾散的日子,到了那时所有人的影子都会投在地上,而这影子就是我们每个人的真实一面。”
亚历山大六世用虽然不高,却恰好能够被旁边的人听到的声调慢悠悠的自语。
他的话让听到的人都不禁心头一惊,有些更是悄悄向这位声名狼藉,以至被变相流放的教皇望去。
只是现在这种情景,却没有人敢轻视教皇的话了。
“陛下您的到来就是拨开乌云的奇迹,这是上帝听到了塞维利亚人祈祷的恩赐。”
站在一旁的辅助主教忽然开口,看到其他人都用诧异的眼神看向他,辅助主教却丝毫没有因为这有些难堪的注视感到不舒服。
他用胜利者的眼神与那些人相互对视,直到教皇开口。
“我们进去吧,这天是越来越热了。”
亚历山大六世很和蔼的向来迎接的神甫们伸出手,让他们亲吻他干枯的手,同时又对走到面前的每一个人发出祝福,这时候似乎刚刚说出那些话的并不是他。
四周的气氛随着教皇的温和变得轻松了些,可教士们依旧小心翼翼,因为他们知道这位挟西西里人胜利之威来到塞维利亚的教皇,带来的势必是一场风暴,而不是上帝的福音。
果然刚刚迈进教堂大门的阴影,亚历山大就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看着望着他的那些人:“西西里女王与罗马忒西亚公爵已经进城,我想你们知道自己都很清楚之前都发生了什么,所以我也希望你们应该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办。”
教士们当中出现了一阵短暂而又诡异的沉默。
人们悄悄注意着别人的举动,之后所有人好像很有默契的望向辅助主教。
辅助主教的脸上划过了一道无法言喻的奇怪表情,他先是向教皇望去,见亚历山大六世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辅助主教嘴唇颤了下,终于开口说:
“唐·巴维曾经宣布与那个自称卡斯蒂利亚公主的阿尔芙特修女结成婚姻,我宣布这是不被上帝和教会所承认的亵渎行为,我将在大教堂亲自主持澄清仪式,宣布这一婚姻不受圣经的保护。”
人们这一刻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辅助主教。
这里所有人都清楚的记得,就是在他站立的这个地方,就是眼前这个人,为那对“夫妻”主持了婚礼,更亲口宣布承认的婚姻受到教会的承认和保护。
可现在,也是这个人,却要废除由他亲自许诺的这一切。
看着辅助主教满是兴奋的样子,人们隐隐有种感觉,似乎明天的澄清仪式,不会那么简单。
胸甲近卫兵进入塞维利亚总督府的时候,一个管事已经带着所有没来得及逃跑的仆人站在总督府门前的台阶下,等待着他们的新主人。
短短一年的时间里,总督府就换了几任主人,自从费尔南多三世从摩尔人手中光复塞维利亚,并把这里做为老卡斯蒂利亚王国首都以来,还从未如此“热闹”过。
看到一辆马车在大队全副武装,盔甲鲜明的卫兵保护下驶进总督府院子,管事恭敬的带头鞠躬行礼,同时又小心的偷偷抬起头向马车瞥去。
车门打开,一个同样穿着件与那些胸甲近卫兵近似款式军装的年轻人从车里走了下来。
这个年轻军官站在车边向总督府的宏伟建筑看了眼,露出个微笑,然后转身向马车里伸出了手。
一只光滑纤细的手从马车里探出,搭在年轻人手臂上,然后身影一闪,一个年轻的女人出现在了车门前。
管事的腰弯得更深了,他看到条长裙一直拖到地上,裙子上用整排的珍珠镶拼出的花纹,和用来陪衬的丝绸衬边把整条裙子点缀的无比华丽。
“这里就是塞维利亚的总督府?”
一个很好听的年轻女人的声音从面前传来,管事不由提起头看过去。
让他意外的是,西西里女王完全和那些仆人们私下里议论猜测的不同,她一点都不像个传说中能够和男人一起在战场上到处厮杀的粗鄙女人,她的长相更是有着惊人的美貌。
管事想了想,觉得只能用一句话形容面前这位身份高贵的贵妇:“这是位真正的女王”。
“现在它是你的行宫了。”
亚历山大在箬莎耳边轻声说。
“真的吗,你愿意把这座宫殿送给我?”箬莎回头像是很兴奋的问着,然后忽然就提起裙摆快步向着台阶上奔去“来呀亚历山大,来看看我的行宫是什么样子。”
如同欢乐的小鹿般在华丽的走廊里奔跑的年轻轻灵的身影在一扇扇门窗前闪过,有时候箬莎会会好奇的打开某扇门向里面看看,不过更多时候她会匆匆掠过,跑向下一个感兴趣的地方。
亚历山大跟在她的后面,看着箬莎脚下不停转动,就如同在花丛中飞舞的蜻蜓,他不禁停下来微笑着望着这让人赏心悦目的一幕。
“看呀,亚历山大。”
箬莎忽然指着一个敞开大门的房间里一副巨大的画作满是欣喜的招呼着。
这幅画很大,即便是在房间外也可以看到其中的一角。
亚历山大走进房间仔细端详着那副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巨大油画。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幅画居然是唐巴维占领塞维利亚那一天的情景。
他在画中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声音,而其中被众人簇拥着双手合十,正准备接受塞维利亚执政官冠冕的唐巴维头顶上,在耶稣基督的圣光笼罩下,两个身披光环的天使正向唐巴维身上洒下芬芳的花瓣,为他祝福。
“这幅画很美不是吗?”箬莎向站在一旁的亚历山大轻声问“我想要知道画这幅画的人是谁。”
“你是想要这个人为你画一幅画像吗?”亚历山大问。
“我想要他为我们两个人画一幅画像。”
箬莎说着张开两臂,似乎在特意强调。
“就是这么大,我要让人把塞维利亚会战的经过记录在画卷上,因为这是我们两个人第一次真正一起并肩作战,难道这还不值得纪念吗?”
箬莎的话让亚历山大一阵感动,他知道箬莎真正想要记下的是他们曾经一起经历的那些往事。
“其实不用这样,就是再好的大师也没有办法再显我们拥有过的那些美好时光。”
亚历山大从身后轻拥着箬莎,让她的头轻靠在自己肩头:“不过如果你愿意我就让人去找这个画家,我要让他给你画一幅最好的画卷流传下去,要让后世所有人都永远记住西西里女王的英姿,画的名字我都已经想好了,就叫‘箬莎·科森察·阿斯塔玛拉在里奥’。”
亚历山大的话让箬莎不禁心头激动,她转过身看着亚历山大。
“为什么不叫亚历山大和箬莎在里奥,我更喜欢这个名字。”
看着箬莎那双融合着天真,却又偏偏闪动着智慧的眼睛中透出的火热,亚历山大不由低声说:“如果可以我更愿意和你共同创造一副叫做女王寝室的风光的私藏珍品。”
“真的?”
箬莎的眼睛立刻笑的眯了起来,她伸手拉着亚历山大急匆匆的向走廊里走去,看到被卫兵挡在外面的管事,她急匆匆的开口问到:“卧室在什么地方?”
有些意外的管事刚要回答,一个侍从匆匆跑来大声报告:
“陛下,巴利亚里多德派来了个使者!”
第二百二十六章节 女王宣言
斐迪南的使者并不是他的那个亲随兼宫廷小丑。
他派来的是一个纯粹的卡斯蒂利亚贵族,关键是这个人是伊莎贝拉的宫中总管。
唐·温丁豪伯爵是伊莎贝拉女王忠实的臣子,与其他卡斯蒂利亚贵族不同的是,唐·温丁豪伯爵同样也效忠斐迪南。
自从发生了司库官叛逃葡萄牙的事件之后,斐迪南对卡斯蒂利亚人越来越不信任了。
他知道很多卡斯蒂利亚贵族一直在暗中策划着针对他的种种阴谋,可是像司库官那样公开站到对立面的毕竟不多。
更糟糕的是,司库官唐·马克洛斯拜恩是伊莎贝拉身边的亲信,更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
这带来的影响就更坏。
一度,斐迪南甚至怀疑会不会身边得仆人当中就有人参与了什么阴谋,或者某次进餐或是睡着后,就可能会被毒杀或是暗害。
这样的疑神疑鬼让斐迪南很是不好受,而且他也知道这显然是不行的,如果继续下去,要么他被逼疯,要么就是与卡斯蒂利亚人之间原本已经颇为微妙的关系,最终变为一场灾难。
所以他需要尽快平息南方的叛乱,虽然不想把希望都寄托在贡萨洛身上,可看来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他了。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西西里人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入侵。
或者说他们选的这个时机可以说是太妙了,以至即便斐迪南想要从阿拉贡派兵支援,都困难重重。
而且现在北方和西部的局势也让斐迪南分心不少。
法国人虎视眈眈,葡萄牙人更是挟海上胜利之威伺机挑衅,斐迪南必须尽快把这些麻烦都一一平复,这就需要他必须做个选择。
经过考虑,斐迪南觉得还是首先解决南方叛乱为主。
至于那位西西里女王,虽然她公开表示支持她的哥哥,但斐迪南并不觉得这是个绝对无法解决的难题。
唐·温丁豪伯爵身材魁梧,仪表堂堂,一副很浓密的黑亮胡须把他的脸庞衬托得很大,看上去让这位宫中总管显得敦厚老实的样子。
不过斐迪南却很清楚这个人心思缜密头脑灵活,甚至很多人就是被他那副看上去不那么聪明的外表欺骗了。
派这个人当使者,他还是放心的。
唐·温丁豪伯爵是在总督府的正厅里见到西西里女王的,这是他第一次来塞维利亚,总督府的辉煌让他颇为向往。
而一路而来见到的西西里军队则给伯爵留下了深刻印象。
不过当见到女王之后,唐·温丁豪伯爵就忘了那些建筑和军队给他带来的震撼。
让伯爵意外的是,西西里女王不但比传说中的更加美丽,更重要的是,他可以感觉出女王在西西里军队中那显而易见的权威。
卡斯蒂利亚军队同样崇拜伊莎贝拉,但是他们只把她当成君主。
而西西里军队的不同,唐·温丁豪伯爵感觉得出来,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他们把女王当成他们“自己人”。
这是个很新奇的感觉,虽然历史上不乏因为勇武而被军队崇拜追随的君主,但是西西里女王毕竟是个女人。
可是西西里士兵们这些人不这么认为,他们总是用“我们的女王”这种刻意加重的形容来证明自己与女王异于常人的关系。
每当提到女王时,唐·温丁豪伯爵能清晰的感觉到西西里人从内心中透露出的对女王的崇拜,或者说是一种较之对君主更加强烈的认同感。
这让很是意外,他不知道那位据说才20出头的年轻女王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在他印象中,即便是伊莎贝拉女王,在军队中也没有如此受到普通士兵的信任。
而那位罗马忒西亚公爵,他在巴里亚里多德是见过的。
不过在这里,也许是因为女王太过耀眼,公爵反而不那么引人注意了。
这也让唐·温丁豪伯爵不由想起了临来前斐迪南的吩咐。
如果国王与这位女王结婚……
这个念头迅速从唐·温丁豪伯爵心头闪过,也让他对这次的出使不由抱着一丝期待。
总督府南翼二楼的一条走廊入口,几名巴尔干猎卫兵警惕的来回走动着。
走廊很长,不过在这里被一个硕大的门厅横着截断,门厅两边是两个小房间,而对面则是继续通往主楼的另一部分。
在对面,几个胸甲近卫兵满是敌意的盯着那些猎卫兵,双方隔着宽大的门厅沉默对峙,不过却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在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里,箬莎这时候正坐在软垫上擦拭一支火枪,她手上戴着用小羊皮缝制的手套,拿着块抹了鲸油的棉布轻轻正在给拆卸成了一堆零件的武器上着油。
散射火药在药池和击锤上很容易留下残渣,而枪筒里更是容易有残留下来的各种杂质,这对于一直火枪的寿命显然是有害的,而且使用起来也不安全。
箬莎的火枪并没有射击过几次,这些造型各异,制作精良的火枪更多的是用来把玩和装饰用的。
不过箬莎闲下来的时候喜欢把这些武器拆开,在把每个部分都擦拭得程光瓦亮后再重新组装起来。
她这个爱好令这些放在特制的箱子里,经常被她随身携带的火枪总是干干净净赏心悦目。
很少有人知道,这些看上去完全是玩具的东西,都是有着致命威力的可怕的武器。
亚历山大坐在距箬莎不远的一把椅子里,看着认真摆弄着面前一堆火枪零件的妹妹,他就不禁有些好笑。
斐迪南的使者带来的其实是个已经过时的条件。
当唐·温丁豪伯爵刚刚离开巴里亚里多德的时候,他并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而且这位伯爵显然走的并不是从巴里亚里多德经过科尔多瓦,再到塞维利亚那条路,所以当他到达塞维利亚的时候,虽然意外与塞维利亚已经易主,可还并不知道贡萨洛的下落,更不知道战败的卡斯蒂利亚军队已经退守科尔多瓦。
不过关键是或许对贡萨洛以往的战绩太过自信,斐迪南始终认为西西里人不可能取胜,所以在写给西西里女王的信中,他以一种胜利者的语气宣布,如果西西里人能尽快撤出卡斯蒂利亚,他愿意和对方谈判,否则等待西西里军队的下场,就是被彻底击败。
费迪南的这份最后通牒式的信让唐·温丁豪伯爵很尴尬,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如果拿出这样一封信来无疑就是自取其辱,而且国王更重要的意图也势必会因为这封信彻底泡汤。
所以难得这位伯爵在不能递交外交信件时,不得不绞尽脑汁的力临时想出一套说辞,不过最后伯爵倒是把来意完全说清楚了。
让亚历山大没想到的是,斐迪南居然抱着要和箬莎结婚的念头。
随着“咔哒”一声很清脆的声响,箬莎把装好的火枪对准面前的一盏烛台瞄了瞄,然后扣动扳机。
没有安装燧石的空击锤撞在药池板上发出响声惊醒了亚历山大,他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看到盘膝坐在对面,这时正一边缓缓剥下手套,一边用一种故意透着些挑衅的目光斜眦着他的箬莎,亚历山大忽然从心底里涌起一阵骄傲。
箬莎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完全不像个女王,更不想位在战场上纵横捭阖的统帅,而就是个似乎正在与情人斗气的年轻女孩。
她那似乎有些生气,却又故意不说出来的稍显执拗的可爱样子,让人只会想到一个有些任性的贵族小姐,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女孩会是一个强大王国的君主。
一想到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能看到和拥有这么个样子的箬莎,亚历山大就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
“斐迪南居然想要和我结婚,”箬莎用很严肃的样子说“我在想你难道不是应该把那个唐·温丁豪伯爵立刻砍掉脑袋吗,还是说你并不生气?”
“我是觉得我们似乎不该那么野蛮,”亚历山大先说了句,看到妹妹脸上露出不满,他又无所谓的摆摆手“不过如果你觉得应该砍掉几颗脑袋出气,我这就让巴尔干人把那个唐·温丁豪伯爵和他的手下都抓起来,等到天亮的时候全都砍了,相信他们早就想着干这个了。”
“噗~”
箬莎忍不住发出声轻笑,她扭了扭身子往旁边让了让,然后拍拍身下的软垫。
丝绸面的软垫坐上去柔软又光滑,让人有种深陷其中的感觉。
总督府里到处都是这种充满异域风情的东西,不过这倒也不难理解。
被摩尔人统治多年,塞维利亚的很多地方就难免留下些异族特色。
这种铺满整个卧室的软垫就是其中之一,当箬莎看到这个房间时立刻就喜欢上了这里,然后她就很舒服的坐下来开始摆弄她那些危险玩具。
现在坐在箬莎身边,看着她略显疏懒的斜靠在软垫上,那种掺杂着天真与成熟的奇特气质让亚历山大不由心头升起一股暖浪。
箬莎却是扭着身子看着亚历山大,见他望着自己的神情,就不由略显得意的笑了笑。
“我们胜利了,”箬莎开口说“你知道吗,当我带着军队在马拉加登陆的时候,我想到过如果远征失败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我想那时候我一定不会比凯撒·波吉亚好多少。”
箬莎的话让亚历山大原本被情爱淹没的心骤然一冷,看着箬莎那看似天真,却偏偏能够看破战争迷雾的蓝色眼睛,他轻轻叹息一声。
“哥哥你知道吗,我以前就想过自己将来会遇到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然后我得出一个结论,我将来会结婚,生育,成为某个贵族的妻子和几个孩子的母亲,但是却绝不会遇到一个真正了解我的人。”
箬莎说着笑了笑,她这么说的时候似乎是在说别人而不是自己的命运。
“但是我遇到了你,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帝的安排,我遇到了个唯一能够理解和支持我的人,但是这个人却偏偏不能成为我的丈夫。”
亚历山大伸出手轻轻抚摸箬莎光滑的脸颊,然后手指滑入她耳畔的肌肤,感受着她带着温暖的脖颈边脉搏有力的律动。
“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哥哥,明天让他们知道你的决定,让斐迪南知道他要面对的是谁,让所有卡斯蒂利亚人都知道他们要迎来一位什么样的君主。”
箬莎向前探出身子,嘴唇在亚历山大唇上轻触了下。
“我以你自豪哥哥,也许巴伦娣将来会幸运的戴上王后的冠冕,但她永远只是个王后,而我是你的妹妹,妻子,情人和最忠诚的战友和伙伴,这些是别人永远也做不到的。”
亚历山大认真看着近在眼前的年轻女人。
她是女王和统帅,但却又是他不可替代的妹妹,看着箬莎的眼神,亚历山大可以感觉到她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坚定。
“我知道了。”
亚历山大点头应允。
1503年4月27日。
仅仅相距几个星期,塞维利亚大教堂再次迎来了一场盛大的仪式。
尽管教皇莅临,但这次仪式依旧是由辅助主教大人主持。
看着站在祭坛前的辅助主教,很多人纷纷猜测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投靠的西西里人。
不过虽然暗暗鄙视辅助主教的没有节操,却没有人公然站出来对他予以斥责。
相反,选择留下来的安达卢西亚贵族们这时候正是心思各异。
唐·巴维来了,唐·巴维死了。
贡萨洛来了,贡萨洛败了。
现在塞维利亚的主人,是西西里女王和罗马忒西亚公爵。
这来来去去的变化让这座城市这段时间变得那么热闹。
可对这些贵族们来说,不论谁成为这里的主人,他们才是安达卢西亚真正的主人。
即便是伊莎贝拉也不能轻易动摇的贵族势力是他们最大的后盾,不论是谁成为国王,最终还是要依靠他们统治这片土地。
这么想着,很多人就不禁觉得辅助主教滑稽可笑。
至于教皇,有人悄悄向始终一言不发的亚历山大六世看去。
似乎除了依靠西西里人的火枪和长矛,他已经没有其他办法让别人听从他的命令了。
就在安达卢西亚贵族们各怀鬼胎的时候,辅助主教的仪式也接近了尾声
他在斥责唐·巴维对上帝的亵渎,以至居然侵占教会的新娘后,又用慷慨的语气歌颂西西里女王为了惩罚这种恶行做出的仁义举动。
他甚至把这比喻为大卫王用石头击杀巨人的壮举。
贵族们诧异的看着辅助主教,尽管他们自己同样厚脸皮,可很多人还是惊讶于辅助主教居然能够把厚颜无耻演绎到了这种地步。
唐·温丁豪伯爵站在人群中,同样无比惊讶的看着这一幕。
做为斐迪南的使者,唐·温丁豪伯爵的处境其实多少有些尴尬,特别是听着辅助主教居然那么无耻的把西西里人的入侵说成是对安达卢西亚人的拯救后,伯爵觉得就算是把辅助主教送进审判所也一点都不过分。
只是虽然能理解西西里女王这么做的目的是为她的入侵寻找借口,但唐·温丁豪伯爵总感觉似乎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果然,就在辅助主教的仪式结束后,箬莎缓缓走到了祭坛前。
今天的她,穿着一身裁剪得体,雍容华丽的长裙。
镶嵌宝石的王冠把她完全梳起的满头金发束在一起,光滑修长得如同天鹅般的颈子,衬托着那颗有着能让无数男人都要惭愧的智慧的头颅。
不知道是不是在特意与号称白色女王的伊莎贝拉有所区别,箬莎蓝色的长裙色彩明亮而又深邃,群裾上镶嵌的宝石更是令人被其奢华折服。
“我,两西西里唯一的女王,科森察的世袭伯爵……”
箬莎平静的宣布着自己的所有称号,她的目光从眼前每个人脸上滑过,声音平静而又有力,当她看着谁的时候,那人会觉得似乎没有什么秘密能在那样的注视下隐藏起来。
这让很多人不禁在她望过去时不由自主的避开了她的目光。
“尽管我知道很多人并不这么认为,但我还是要声明这不是一场入侵,”箬莎声音平静的对安达卢西亚贵族们说“因为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位真正合法的国王。”
箬莎的话让安达卢西亚人当中瞬间响起一阵透着意外和惊诧的议论。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向亚历山大望去,同时一些脑子灵活的人头上已经开始出汗。
“陛下,您这是对胡安娜女王陛下的无理,更是对伊莎贝拉陛下的冒犯!”
唐·温丁豪伯爵再也忍耐不住从人群里大步走出来,但他立刻被早就盯着他的卫兵用交叉的长矛挡在人群前。
箬莎向唐·温丁豪伯爵看眼,不过却没打算和他说话。
她继续对安达卢西亚贵族们说:“我的哥哥,罗马忒西亚公爵是恩里克四世的子嗣,在恩里克四世被非法剥夺了权力和被迫否认卡斯蒂利亚的胡安娜是他合法的子女后,伊莎贝拉篡夺了本不属于她的王位!”
“这是荒谬的污蔑……”
唐·温丁豪伯爵已经不顾一切了,他试图从挡在面前的卫兵中间冲过去,却被卫兵用矛尾毫不客气的打倒在地。
就在他擦着脸上被划破的血水爬起来要继续抗议时,却已经被人从背后用胳膊紧紧卡住了咽喉,发不出一点声音。
“鉴于伊莎贝拉篡夺卡斯蒂利亚王位之事实,我以西西里女王的名义宣布将不承认其本人与其后代继承权的合法性,同时我宣布支持我的哥哥罗马忒西亚公爵,瓦拉几亚亲王乔迩·莫迪洛为卡斯蒂利亚国王。”
原本听到箬莎公开宣布亚历山大为恩里克四世子嗣就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的安达卢西亚贵族们,这时候一个个已经是脸色发白,暗暗颤抖。
如果说之前还能有种种理由为西西里人的入侵寻找借口,甚至还能通过讨价还价给双方找到一个都能下台阶的机会,那么现在,随着箬莎的宣言,形势就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宣布支持亚历山大的血统,声明拒绝承认伊莎贝拉与其后代的王位继承资格,还有最后直接支持罗马忒西亚公爵夺取卡斯蒂利亚王位!
这一切都意味着一件事,西西里女王截断了双方的所有退路,除非其中一方彻底胜利或是惨败。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为了和平
虽然近两年的天气似乎比往年都要冷了许多,不过维也纳的春天还是很美的。
穿过如蛛网般狭窄而又纵横交错的街道,在维也纳城里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建筑。
这些建筑很多保留着早年间那种高大森然却又有着明显异族风格的痕迹,让人不由自主的就会想起这座城市以前的统治者来自北方的历史。
哈布斯堡家族统治维也纳的历史已经有几个世纪了,从当初鲁道夫一世被选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随后奠定了这个家族注定辉煌几个世纪的基础开始,这个原本来自北方德意志小领地的家族,如今已经建立了欧洲最强大的国家,与成为了最尊贵的家族之一。
不过如今的皇帝马克西米安却还不知足,他希望通过种种联姻的方式扩大家族在欧洲的影响。
这就多少惹恼了他在西方的邻居法国人。
在终于停止了和隔海相望的英国佬相爱相杀了几个世纪之后,法国人的目光又转向了在欧洲内陆的敌人,于是奥地利就很快成了他们称霸欧洲大陆的首选强敌。
马克西米安如今已经有了和三任法国国王为敌的经验,不过不知怎么,他却觉得自己的对手越来越强大。
维也纳的春天略显阴冷,来自北方的寒风吹过这座城市,让郊外美丽的景色多少显得有些萧瑟。
两辆马车沿着山坡缓缓向着山顶上行驶。
一队人数不多的卫兵保护着车辆,刚刚下过雨的地面泥泞难行,马车行过的地方留下了深深的车辙。
坐在前面一辆车里的人用满是热忱的神情望着外面的景致,问着那雨后清醒却明显湿冷的空气,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他似乎很喜欢这种感觉,以至干脆把胳膊搭在车窗上,头半探出车外望着远处的风景。
这让坐在他对面的一个人因为紧张时不时的提醒着他。
“大人,请您小心点。”
陪伴的人不安的向车外看着,虽然这里是郊外,路上鲜有人迹,而且如果出现了什么可疑人物,跟随马车的随从们也会立刻注意,但这个人还是十分担心。
毕竟如果让人发现这个人出现在了维也纳,总是有些不太方便的。
科茨察赫看着坐在对面的人笑了笑,不过他还是听话的坐回到车里,这让对方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科茨察赫已经很久没有回到维也纳了,在奥格斯堡的日子虽然生活惬意,可真当回到这里时他才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更喜欢维也纳,哪怕这里的天气并不比奥格斯堡暖和多少。
被马克西米安撤职之后,科茨察赫毫不留恋的离开了奥地利去了北方,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对奥利地一无所知。
相反,凭借着富各尔家提供的大笔金钱,他派往维也纳的人越来越多,同时对于维也纳的影响也越来越大。
甚至可以说现在的科茨察赫,要比当初作为首席宫相的时候更有影响了。
今天他要拜访的是一位同样也已经去职的贵族巴登侯爵,不过唯一不同的是,这位巴登侯爵虽然已经赋闲在家,但其在维也纳贵族当中的影响却依旧十分可观。
其原因就是这位侯爵的女儿,是马克西米安的情妇。
这件事科茨察赫当然很早之前就知道,只是那时候他与这位侯爵之间其实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际。
虽然巴登侯爵因为女儿的缘故很是得意,但科茨察赫和他还是不一样的。
侯爵说起来虽然在贵族当中颇有影响,只是这些贵族虽然大多身份崇高却未必身居要职,而当初的科茨察赫却是首席宫相。
不过科茨察赫却很清楚,虽然这些贵族未必能影响到维也纳做出的决定,但他们这些人能发挥的影响却是绝对不能小视的。
正因为这样,科茨察赫才不惜从奥格斯堡远道而来返回他熟悉的维也纳,亲自拜访这位侯爵。
巴登侯爵今年60出头,他有2个儿子2个女儿,受到皇帝宠幸的是他的大女儿,如今的米尔茨施泰戈伯爵夫人。
侯爵因为年事已高,所以在几年前就已经回家养老,事实上他在当官的那些年里始终庸庸碌碌无所作为,不过因为相貌堂堂,英俊不凡而受到了马克西米安的看重。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听说侯爵的女儿继承了侯爵外貌上的诸多优点时,马克西米安很快就注意到了当时还年轻的巴登小姐。
之后的一切就变得很简单了,受到皇帝宠爱的巴登小姐很快就住进了马克西米安为她准备的奢华城堡里,而且不久后成为了米尔茨施泰戈伯爵夫人。
对科茨察赫的来访,巴登侯爵表现得十分热情,或者说他等着这一天已经很长时间了。
早在几年前,当科茨察赫从意大利带回来一种古怪的香水时,巴登侯爵就成为了宫相家族开设的香水店的常客。
随着科茨察赫家的生意岳越做越大,不论是巴登侯爵还是其他贵族,对这家人的运气都是无比羡慕的。
特别是最近两年,随着自由贸易联盟的种种影响逐渐显现出来,虽然知道这样一个联盟背后肯定有着错综复杂的国家与政治势力的影响,可看着科茨察赫家那简直是疯了般迅速膨胀的财富,很多奥地利贵族依旧是既羡且妒。
甚至有传言说,皇帝会撤销科茨察赫首席宫相的职务,除了因为他在第二次意大利战争中的拙劣表现之外,未必没有担心这个家族可能会依仗着庞大财富,在将来把持宫廷的权力。
科茨察赫给巴登侯爵带来的礼物是丰厚的,看着随行的仆人从后面马车里卸下来的那些即便不打开来,可只看那严实的包装和仆人们小心翼翼的样子,侯爵的管家的脸就不禁快要笑开了花。
侯爵虽然身份高贵,女儿又是皇帝的情人,不过他那喜欢摆摆场的毛病还是让他总是手头拮据,入不敷出的。
这么一来,连侯爵的手下日子过的也不那么宽裕了,现在看到宫相大人如此出手大方,想来侯爵老爷一定很高兴,仆人们的赏钱也就少不了了。
不过巴登侯爵当然和他的管家不同,虽然科茨察赫带来的礼物的确让他喜出望外,不过他之所以答应这次会面,可不是这些东西就能打动的。
在侯爵位于维也纳郊外命为农庄,实际不论是占地还是建筑规模以及内部的装饰摆设,丝毫都不逊色与维也纳那些奢华宫殿里,一边和科茨察赫聊着天,一边不时看着摆在桌上的几件礼物的侯爵心里正不住住打着算盘。
这些货物有从东方带来的上等丝绸,瓷器,象牙和黄金,还有看堪称等同金价的各种贵重香辛料,其中看着那在书里被描绘成“如雪般美丽和如黄金般珍贵”的胡椒时,侯爵原本洋溢着笑容的脸上却隐隐有些难看。
“宫相,我很赶紧您给我个人的这些礼物,我知道这一定让你破费了不少,”侯爵先是客气了一句,然后就微微沉下脸来“不过您应该知道这些礼物虽然珍贵却不能弥补我们之前的损失,不是吗?”
看着忽然就变脸的侯爵,科茨察赫却神色不动,他知道这不过是侯爵在讨价还价之前的小把戏,或者说如果没有谈得来的机会,他的这次拜访也就不会成行了。
“您是说您的那些生意吗?”科茨察赫微笑着问,几年的奔波并没有让他老上多少,相反他倒是觉得自己似乎比以往更有精神。
或者说,他觉得现在干什么事情都很有劲头。
这大概是因为罗马忒西亚公爵的原因。
虽然知道这听上去似乎很荒谬,可科茨察赫却总是难免这么想。
“是我们的生意,”巴登侯爵稍稍纠正了下“当初您许诺这些生意可以让我们大家发财,因此有很多人加入了进来,开始的时候我们大家也的确得到了些好处,可是现在看看,能够给我们提供的糖越来越少,胡椒的分量也稍少多了,而且居高不下,我们的利润已经低得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听着侯爵的抱怨,科茨察赫暗暗摇头。
自从几年前贸易联盟开始渐渐在德意志诸侯领地发展起来,站稳了脚跟的贸易联盟商会一点点的蚕食着那些以各地贵族为靠山的地方商会的市场。
统一的运输与流通渠道带来的是低廉的成本和更快速的资本回笼,这是那些小型的地方商会根本无法比拟的。
即便是背后有着诸如巴登侯爵这种大贵族支持的商会,在贸易联盟面前也几乎是不堪一击,如果不是一直以来需要与这些贵族打交道,实际上早在几年前,那些依附这些贵族的当地商会早就已经被贸易联盟挤兑得倾家荡产了。
“侯爵,我很清楚你现在的处境,而且我也正是为了这个来的,请看看这些胡椒,你们认为这种档次的胡椒如果在奥地利或是其他北方城市贩卖能不能赚钱,或者说能不能让您商会现有的胡椒根本卖不出去?”
看着科茨察赫倒在手心里的那些末得很细的粉末和一旁那小捧如同珍珠般的胡椒颗粒,巴登侯爵脸上的神情更阴沉了些。
“您这是在炫耀财富,或者是在威胁吗?”
“当然不是,请别忘了我也是商会中的一份子,商会赚的每一个硬币里都有我的一份。”
科茨察赫稍稍为自己辩解了下,看到侯爵倒是很认真的在听,于是很满意的喝口酒,然后才说出句让侯爵很意外的话:“事实上这些胡椒来自法国。”
“法国?”
侯爵难以置信的捏起一小撮胡椒粉放在鼻尖上闻了闻,在确认这的确是货真价实的上等货后,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科茨察赫。
“现在您知道了,咱们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过,法国人在临近大西洋的勒阿弗尔建立起了一批海外贸易商会,这些商会大批的进口这些胡椒,这就让我们在地中海上的贸易一下子变得艰难了许多,您知道毕竟还有奥斯曼人的威胁。”
“该死的奥斯曼人。”侯爵不由得应了声,然后又很快醒悟过来警惕的看着科茨察赫“那么您是想说帮不上我们了?”
“当然不是,而且我也得提醒您,您应该很清楚您如今能赚上这么一份很大的家当都是谁的功劳,”科茨察赫说着向四周富丽堂皇的房间看了看,然后颇为满意的点点头“事实上我们大家都知道,我们一直在贸易联盟打交道不是吗?”
侯爵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几年下来他当然知道和自己做生意的是谁,也很清楚正如科茨察赫说的,能攒下这份家当的原因是什么。
只是几年前和贸易联盟来往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现在因为意大利和伊比利亚的缘故,这就变得有些不好说了。
只是要彻底断绝与贸易联盟的来往也是不现实的。
几年下来,双方的利益纠缠早已经相互渗透得很广,或者说是贸易联盟已经深深扎根在了这些贵族与商会当中,如果贸然断绝联系,等待他们的很可能就是大家一起翻车。
或者说即便可以断绝与贸易联盟的关系,也不会有人同意。
自由贸易联盟给这些贵族们带来的好处实在太多了,特别是那些德意志诸侯们。
巴登侯爵相信,如果有人贸然提出驱逐贸易联盟在德意志的商会和代表,接下来就可能会爆发让人意想不到的变故。
“其实现在我们大家的难题并非不可以解决,”看着侯爵阴沉不定的神色,科茨察赫继续说“法国人正在对我们咄咄逼人,他们不只是要占领我们的土地,还想从我们手里赚走每一个金币,可是皇帝却只因为他自己的利益纠缠在伦巴第,而且他为了儿子能顺利统治卡斯蒂利亚把我们大家都牵扯了进去,您觉得这是否合适?”
巴登侯爵抬头狠狠瞪了眼科茨察赫,他当然知道这位前宫相对皇帝撤他的职心怀怨恨,只是现在侯爵却说不出斥责他的话。
科茨察赫说的没错,如果说皇帝对伦巴第地区的贪婪还可以解释为是为了让奥地利的统治延伸到意大利,那么他为了伊比利亚半岛的战争就兴师动众再动刀兵,就纯粹是为了哈布斯堡家族自身的利益了。
只要想想继续与罗马忒西亚公国交战就可能导致他们与贸易联盟关系紧张进而影响到生意,侯爵就有种似乎被一整块冷肉堵在咽喉里的腻味感。
而科茨察赫说的法国人在大西洋沿岸城市开设贸易站的事也引起了侯爵的警惕。
“对这件事,贸易联盟的人怎么说,我是说法国人?”
“还能怎么样,”科茨察赫露出无奈的神色“虽然罗马忒西亚公爵和法国人现在有盟约,不过据说公爵也很恼火,只是现在皇帝一心要为了帮助斐迪南在伦巴第向他施压,公爵也只能尽量表现出强硬的态度,不过公爵私下里曾经表示,他更希望和平而不是与皇帝为敌。”
“真的?他不想打仗?”虽然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可侯爵还是微微压低了声音“您可以向我保证吗?”
“当然,如果能与皇帝谈判,公爵愿意就米兰的归属与地位问题作出一定程度的让步。”
或许是受了侯爵影响,科茨察赫也不由放低了声音。
“哦,米兰也可以拿来谈吗?”
侯爵眯起了眼睛。
“可以谈的。”
科茨察赫点点头。
“这样啊,”自从进了房间后就一直没有好脸色的侯爵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我觉得这倒是个好事,如果不用打仗就能解决这些问题,我想皇帝也会很满意的。”
“那么这一切就都由侯爵大人您来促成了,”科茨察赫身子向后靠去“公爵一定会为了您促成两国和平的功绩感谢您的。”
听着科茨察赫的话,再看看桌上那些价比黄金的胡椒,巴登侯爵也露出了真挚的笑容。
“为了和平。”
“为了和平。”
酒杯微碰,发出轻轻的响声。
第二百二十八章 谈钱伤感情啊
马克西米安一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双腿分别踩进了两个泥潭之中。
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他如同一个走在沼泽里的人,两条腿被牢牢的陷住根本无法拔出来。
想要拔出任何一条腿时,身体的重量都会不由自主的压在另一条腿上。
这样身体就会不由自主的向一边倾斜。
会有这种糟糕的感觉,是因为分别来自意大利和波西米亚方向的威胁。
在意大利遭到罗马忒西亚人意想不到的猛烈进攻,这是马克西米安之前怎么也没有想到。
他已经习惯了那种拖拖延延的战争,就如同和法国人那样,一场战争打打停停,而且谁也不会从一开始就孤注一掷。
可是那些罗马忒西亚人却不一样,可以说从一开始他们就改变了战争的方式。
罗马忒西亚军队不但突然越过了他们自己划定的“热那亚—帕尔马—波河”防线,更是一路猛攻的向米兰发起了袭击。
因为突如其来的袭击被打得措手不及的奥地利军队甚至连帕维亚都没有能够守住。
特别让马克西米安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罗马忒西亚人居然在进攻米兰的同时,强渡波河,直接威胁威尼托。
只要想想“罗马忒西亚人没有那么大的胆量挑起一场战争”和“那个贡布雷已经知足了,他已经得到了他所需要的,不会再对领土有更大野心”这种之前在宫廷里还喧嚣尘上的话依犹在耳,马克西米安就有种被巴掌直接打在脸上的愤怒。
马克西米安当然并不知道有一本叫《与诸将书》的小书正在罗马忒西亚的那些高级军官们当中流行。
而其中就有一段话用很明确的方式阐述了他的敌人那一连串的行动。
“任何战争都务求集中一切可以调动的兵力兵器,全力以赴,以暴风骤雨般的首次打击,力求在战争初期通过最大的杀伤令敌人彻底失去战略平衡,以便在最短时间内达到战役目标……”
帕尔马之战让奥地利人一下子失去了他们派驻在伦巴第地区的最重要的驻守部队。
岌岌可危的米兰不得不派人请求维也纳的支援,可是让马克西米安恼火的是,当他来自米兰的求援时,却发现他已经表达了很长时间的调兵命令还几乎没有一点动静。
马克西米安突然发现自己一时间居然是无兵可用了。
在瑞士的惨败让马克西米兰不得不被迫同意那些山民蛮子的独立,这样带来的后果就是他再也不能随意从瑞士征调士兵。
这就让他失去了一个很宝贵的兵源地。
而紧随其后的两次意大利战争又让他损失惨重。
马克西米安其实是做好要休养生息两年的盘算的,更加难得的是因为内乱,奥斯曼人也暂时威胁不到奥地利的安全。
可是突然的,伊比利亚半岛的变故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对此马克西米安是很恼火的,不过因为这关系到他孙子的王位,而且可以趁机要挟斐迪南支持他吞并米兰,所以他欣然接受了亲家的出兵请求。
可现在事情却没有按照他想象的发展,罗马忒西亚人不按套路出牌的举动让他一开始就在伦巴第吃了大亏。
不过让他觉得更糟糕的,还是波西米亚传来的坏消息。
自从当初迫使波西米亚国王拉迪斯拉斯二世放弃了一半匈牙利领土之后,马克西米安已经把匈牙利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如果不是奥斯曼人入侵欧洲,或许他已经再次通过战争彻底吞并整个匈牙利。
只是奥斯曼人这次却是帮了拉迪斯拉斯二世的忙。
布加勒斯特之战给了拉迪斯拉斯二世喘息之机,同时他通过与瓦拉几亚的关系,再次燃起了收复匈牙利的野心。
这些马克西米安其实都是知道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拉迪斯拉斯二世真的敢把这个野心付诸实施。
就在2月的时候,来自东部边境的报告就频繁的出现了关于波西米亚人似乎正在边境调动军队的种种消息。
虽然有所警惕,可是马克西米安并不认为拉迪斯拉斯二世有那个胆量。
进入3月,伦巴底地区突然变得紧张的局势特地吸引了马克西米安的注意。
而波西米亚人并没有新的动向,另外又传来了关于瓦拉几亚女大公带领军队远征西西里的消息,所以马克西米安除了命令东部边境的守军严加防范,也就没有再太过注意东方的动向。
即便到了4月,听说了瓦拉几亚女大公凯旋而归已经回国,可马克西米安却并不认为他们会那么快就有所举动。
但是他的这个猜测显然错了。
就在刚刚过了4月中旬不久,波西米亚人突然出兵匈牙利。
他们不但违反了早先双方在《布拉格条约》中达成的各自不会在匈牙利派驻重兵的协议,而且还迅速从匈牙利东部向西推进,大有一举收复整个匈牙利的架势。
同时瓦拉几亚人也派出了一支虽然数量不是很多,但显然战斗力颇为惊人的精锐部队,这支军队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对驻匈牙利的奥地利军队的进攻,但是却以很快的速度击败了同样对匈牙利南部虎视眈眈的北波斯尼亚军队。
然后这支瓦拉几亚军队开始沿着三方边境向匈牙利与北波斯尼亚东部推进。
这是个很诡异而又复杂的局面。
在匈牙利,突然就聚集起了4个国家的军队,而匈牙利人则对这场在自己国家里爆发的战争透着冷漠与厌恶。
马克西米安对在东部边境突然爆发的这场意想不到的冲突有些措手不及,他想不通什么时候那个瞻前顾后总是犹豫不决的拉迪斯拉斯二世变得如此果断。
一直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给了他如此一个“惊喜”。
现在东部的局势让马克西米安为之头痛的是,瓦拉几亚人并没有公开入侵匈牙利,他们的对手始终是北波斯尼亚人。
而那位瓦拉几亚女大公又因为在布加勒斯特之战中的功绩,不但在巴尔干地区有着很大的影响,同时与匈牙利人也有着种种关系。
所以即便知道瓦拉几亚人对匈牙利没安好心,可在他们正式入侵匈牙利西部之前,他却不能有什么激烈反应。
否则很可能就会把瓦拉几亚直接逼到波西米亚人那边去。
至于北波斯尼亚人,马克西米安并不看好那位赫尔瓦国王,因为他自己的麻烦其实已经不少,南波斯尼亚、始终不甘心失败与他争夺王位的前国王鲁瓦?,还有他在东部的邻居卡尼奥拉公国,这些已经足够让他麻烦缠身,根本不是个能帮得上忙的。
不过马克西米安还是派人前往萨格勒布,希望能与赫尔瓦达成协议,至少让他能牵制住瓦拉几亚人也好。
这些突然的麻烦让马克西米安觉得似乎连上帝都要抛弃他了,而在宫廷里,同样关于南北之争也让皇帝陷入了苦恼。
很多贵族认为奥地利绝不应该放弃在意大利的利益,因为在那里他们已经付出的太多,几次连年战争已经让奥地利人在意大利半岛流了太多的血,如果骤然放弃那么之前所有的牺牲就变得毫无意义。
另外奥地利已经失去了瑞士,如果再失去意大利,那么很可能就是给法国人以可乘之机。
这样的观点当然十分符合马克西米安的想法,只是与之相比,另一方的看法也不能小视。
之前通过几场付出很大代价的战争从波西米亚人手里夺取的匈牙利同样对奥地利有着重要价值,那里不但是抵御奥斯曼人入侵的缓冲,而且匈牙利丰富的资源矿产也让很多当初投资那场吞并战争的贵族们看到了发财的机会。
只是这时间太短,而且随后的奥斯曼人入侵也让这条财路受到了很大冲击。
现在居然有人提出为了意大利而暂时放弃匈牙利,这对那些还没有来得及赚回本钱的贵族勃然大怒。
双方在宫廷里展开了激烈的辩论,甚至到了后来变成了相互攻讦。
同时这种对今后政策的争论也逐渐变成了争夺奥地利宫廷未来首席宫相宝座的权力之争。
自从科茨察赫被罢免之后,马克西米尔没有急于任命新的首席宫相,这就让很多贵族看到了希望和机会。
而且在近年战争中连续几次的挫败,特别是瑞士的丢失,也让很多贵族意识到不能任由马克西米安继续肆意妄为下去。
马克西米安对意大利的执着让奥地利陷入了几场战争当中,而德意志诸侯们却趁着这个几乎蠢蠢欲动。
这让很多人担心如果再继续陷在意大利,可能会让局势变得更加不利。
而且只要一想到波西米亚国王拥有的选帝侯资格,那些贵族就不禁更加忧心忡忡起来。
选帝侯虽然不能罢黜皇帝,但他们完全可以在下次选举的时候让哈布斯堡家族落选。
毕竟法国历代国王对皇帝头衔已经垂涎许久。
既然这么想,自然有人把这不大不小的威胁透露给了马克西米安。
这就让皇帝更是心头恼火。
因为这种担心看似是在为他的家族是否能保住皇帝头衔担忧,可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在提醒他,如果不能让国内的某些人满意,他们同样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马克西米安太了解那些贵族了,他们和他一样都是整天盯着自己的利益和为自己盘算,所以一旦需要选择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他。
巴登侯爵的到来让马克西米安稍稍有些意外。
对他女儿的宠爱并没有让巴登侯爵恃宠而骄,这让马克西米安对这个很懂事的老贵族还是很满意的。
至于侯爵的那些生意,马克西米安当然知道,甚至连他与科茨察赫的合作也有所耳闻,不过这并没有让他觉得有什么不妥。
毕竟如今所有的贵族都多多少少的与那些形形色色的商会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
早年那种贵族们纯粹靠领地养活自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所以这次侯爵的到来,多少让他猜到了什么。
果然,巴登侯爵刚一开口,马克西米安立刻意识到事情果然不简单。
“陛下,请允许我向您转告科茨察赫对您的问候。”
马克西米安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困惑。
他当然没有忘了自己的前宫相,相反还听说了科茨察赫现在是奥格斯堡的富各尔家的座上客。
福各尔家自从在匈牙利铜矿买卖上栽了大跟头之后,曾经一度销声匿迹。
可不知怎么,好像突然又交了好运,福各尔家就又重振门楣了。
只是让马克西米安不快的是,重振旗鼓的福各尔家似乎并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牵扯。
现在科茨察赫突然经过巴登侯爵带来所谓问候,马克西米安立刻意识到了其中可能有什么微妙的关系。
“陛下,福各尔家希望能继续为您服务,他们知道您正准备重修维也纳城,因此他们愿意向您提供足够的资金完成这一壮举。”
马克西米安意外的看着巴登侯爵,他没有想到侯爵给他带来个这样的消息。
在很早之前,马克西米安就有重新修建和扩大维也纳城的想法,只是当他让人大致估算了所需要的资金之后,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实在有些异想天开的念头。
那是一笔按照现在奥地利的财政状态计算,直到他的孙子也还不完的巨额资金。
正因为这样,他才对伦巴第的财富更加垂涎。
“福各尔家,愿意帮助我吗?”
马克西米安觉得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简单,毕竟之前福各尔家表现出的疏离说明那家人在遭遇一次劫难后,已经变得谨慎小心了许多。
那么现在福各尔家会主动提出这种建议,显然是有着足以能让他们愿意付出巨大代价的回报。
“他们想要什么?”马克西米安终于开口问。
巴登侯爵暗暗松口气,他知道皇帝应该是动心了。
一直以来马克西米安都把重建维也纳城做为一个巨大的夙愿,只是那惊人的庞大资金让他望而却步。
现在却有个机会让他能如愿以偿,马克西米安的心动了。
只是他也知道这么好的条件,是不可能不付出代价的。
那个雅各布·富各尔从来不是个慈善家,当然他自己也并不是个很厚道的客户,所以马克西米安一边心中暗暗为能够得偿夙愿高兴,一边猜想对方要提出什么交换条件。
“根据科茨察赫的说法,富各尔家的人似乎希望能继续在帝国所及的各国当中继续做生意,而且您知道这其中有些还是与很多贵族有关。”
巴登侯爵的话让马克西米安暗自皱眉。
他当然知道侯爵是在暗示什么。
当初马克西米安提出重建维也纳的宏大计划其实并非只是因为好大喜功。
维也纳地处阿尔卑斯山北方山脚下的一处盆地,虽然四周群山环绕,但维也纳城本身却因为位于盆地中央无险可依。
奥斯曼人对巴尔干,甚至是匈牙利的威胁让马克西米安看到了危机,他开始当心一旦奥地利要面对来自异教徒的入侵,而前线战事又偏偏不利时,以维也纳当下的城防,很可能无法抵挡住异教徒的直接进攻。
正因为这样,马克西米安才急于重建城市。
不过除了这个,马克西米安还有着另外一个念头。
他希望把维也纳建造成整个欧洲的中心,然后借此机会把那些德意志诸侯们召集到维也纳。
他相信一座美轮美奂的城市一定能让那些诸侯乐而忘返,这样他就可以有机会渐渐从他们手中收回权力。
只是很多人反对他这个想法,这让马克西米安不由暗自琢磨,是否有人已经猜到了他的真实意图,所以才会借着没钱予以阻拦。
现在富各尔家提出愿意帮他实现这个愿望,马克西米安不禁心头激动。
不过他还是尽量提醒自己应该冷静些,在知道对方真实意图前不要表现出太关注的样子。
“只是继续做生意,这似乎还不能让富各尔家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马克西米安神色不动的望着巴登侯爵,他相信侯爵和科茨察赫的关系应该不止是他说的那么简单,所以即便他不是很清楚富各尔家真正的目的,可也应该能带来有用的消息。
果然,巴登侯爵小心翼翼的开口了。
“陛下,富各尔家提出希望能够让他们和贸易伙伴一起在帝国内自由经商,而他们愿意与我们的商会一起对抗正在逐渐成为威胁的法国人。”
“法国人?”
“对,陛下您请看这个。”
看着巴登侯爵带来的上等胡椒,马克西米安的神色变得严峻了起来。
马克西米安当然知道胡椒能够带来什么样的财富,这种堪称价比黄金的珍贵香辛料让伊比利亚已经富得流油,如果法国人再拥有了胡椒贸易这个巨大的财富来源,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些胡椒就可以变成各种犀利的武器,让法国人对奥地利造成威胁了。
“富各尔就为了这个,”马克西米安依旧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那么他们说的贸易伙伴又是指谁?”
巴登侯爵顿了顿,在马克西米安的凝视下终于开口:“是贸易联盟陛下,他们愿意和我们做生意,我是说和我们所有人。”
听着侯爵的话,马克西米安的脸色终于变了。
而在王宫外不远处的一栋房子里,科茨察赫看着天色喃喃自语:“大概是到见分晓的时候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战略,战术,战役
总有些人是不会被轻易收买的,会是因为荣誉,或是因为信仰,或者纯粹只是因为给出价码不够高。
不过科茨察赫认为巴登侯爵不在此列。
而事实也证明他没有想错。
巴登侯爵的大部分财产都和他的那些生意有关,原本领地里的收益显然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需要。
而且不只是他,很多奥地利的贵族也和侯爵一样,与贸易联盟的那些商会有着这样那样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且正如巴登侯爵担心的那样,法国人在大西洋沿岸城市建立的贸易站,也的确威胁到了这些远在欧洲内陆的奥地利贵族们的利益。
甚至就是马克西米安本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与那些无孔不入的商会有着什么样的纠葛,而这些商会与自由贸易联盟是否关系密切,则更是成了一个个的谜团。
科茨察赫见到马克西米安是在几天后的一个午后,他并没有在意马克西米安刻意怠慢,而是知道越是这样,其实越说明马克西米安很在乎这次会面。
会被特意怠慢,只是因为马克西米安希望在接下来的讨价还价里捞到更多好处罢了。
让马克西米安有些没想到的是,被他解职的宫相看上去不但没有一点落魄失意,相反他的神色更好,腰杆也挺得更直,颇有些春风得意,红光满面的意思。
马克西米安默不作声的看着科茨察赫如以前那样向他行礼,不过接下来前宫相就直起腰来认真的望着对面的皇帝。
“宫相,我得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再次见到你,”马克西米安脸色沉沉,不论富各尔家打着什么样的主意,现在这位前宫相都成了别人的说客,而以科茨察赫在他身边工作多年来对他的了解,马克西米安不能不认为这个人是个很不好对付的谈判对手“那么你给我带来了什么?”
“是善意陛下,”科茨察赫对马克西米安的冷淡不以为意,他早就想到会受到冷遇,不过越是这样,他越是相信皇帝内心里其实对这次会面很是期待“我带来了你需要的东西。”
“那么说你知道我需要什么了?”马克西米安似是不屑的看了眼科茨察赫“宫相我得提醒你,在你为我效忠的那些年里,你的表现可是很让我失望,而且也正因为你做的不够好最后才丢了差事,那么你怎么会认为我会相信你呢。”
“其实您不需要相信我,不过您只要相信您自己的判断就可以了,”科茨察赫向马克西米安笑了笑“陛下您一定已经从巴登侯爵那里听说了关于雅各布·富各尔兄弟向您提出的那些建议?”
见马克西米安点点头不过却没有开口,科茨察赫就继续说:“那些只是确保我们大家的生意都不会受到损失,毕竟现在法国人来势汹汹,他们也想要在欧洲的市场分上一块蛋糕。”
“那么你就是为了他们的生意来做说客的?”
“当然不是,除了生意,我这里还有个建议是罗马忒西亚公爵提出的,公爵认为这个建议应该足以能证明他对和平的诚意了。”
“是什么?”
马克西米安没有质疑科茨察赫这些话的真假的,也没有为自己的前宫相居然与敌人关系如此密切生气。
而是直接想要知道对方带来了什么能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事实上皇帝这时候内心里还多少庆幸有科茨察赫这个不是很显眼,却肯定颇为可靠的中间人。
奥地利东西两面的局面实在不容乐观,东边的波西米亚与瓦拉几亚人蠢蠢欲动,而西方,法国人虽然还没有露出全面干预的架势,但驻热那亚的法军却正在向米兰逼近。
谁也不能保证法国人会不会趁乱夺走米兰。
这个时候科茨察赫突然带来了罗马忒西亚公爵的消息,这让马克西米安心里不由升起一丝希望。
他是期盼既能解决米兰的危机,又能把亲家在伊比利亚的忙,不过现在看来他首先要解决的还是自己遇到的这些麻烦。
“陛下,罗马忒西亚公爵认为关于米兰的归属问题,可以再次召开一个会议。”
“会议?
“对,公爵同意在米兰问题上重新考虑态度,不过他希望您也拿出足够多的诚意。”
马克西米安暗暗琢磨,他未尝不知道当初亚历山大刻意在伦巴第南方划下那么一条界限,把意大利分成南北两半,用意就是引着他与路易十二为了米兰矛盾不断。
而他自己则从其中坐收渔利。
这从他支持他的大舅子宣称米兰公爵就可以看出来。
只是即便知道,马克西米安也没有办法退缩,他是绝对不能容忍米兰落在别人的手里的,特别是作为夙敌的法国人。
这一切除了因为伦巴第地区的富饶外,还有个他绝对不能忽视的重要原因,那就是伦巴第距罗马太近了。
哈布斯堡家族担任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已经好几代,虽然其中也有过短暂的易位,但近一个世纪以来,皇帝称号却几乎一直围绕着哈布斯堡家族的势力转开转去。
所以他们已经把皇帝的称号渐渐视为了自己的私有物。
可如果法国人占领了米兰,进而统治整个伦巴第,那么法国人对梵蒂冈的影响势必会扩大很多,到了那时任何一位法国国王都可以很方便的进军罗马,然后通过教廷皇帝的选举。
这是马克西米安绝对不能接受的结果,所以即便知道那个罗马忒西亚公爵没安好心,但在这种法国人虎视眈眈之下,他也必须坚持一定要夺取米兰的统治权。
现在科茨察赫带来的意外消息,让马克西米安不由隐隐有了一丝期盼。
不过脸上,皇帝却依旧神色阴沉,同时略显不满的对科茨察赫说:“怎么,只是谈判?”
“陛下您知道,公爵是支持他的内兄,费拉拉的康斯坦丁·德拉·罗维雷成为米兰公爵的,”科茨察赫对皇帝明显的不快不为所动“我向您也知道,公爵对家人,”宫相琢磨了下措辞“嗯,很在意。”
马克西米安脸色沉沉的望着科茨察赫,他当然所谓在意家人这些说辞有多可笑,不过想来这应该也就是罗马忒西亚公爵的条件了。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考虑补偿那个康斯坦丁,不过如果他们真的希望谈判,首先必须要明确的宣布放弃对米兰公爵称号的所谓权利。”
科茨察赫默默点头,他也知道这其实就是马克西米安在暗示他的要求,不过科茨察赫并不打算立刻就和皇帝展开谈判。
在之后的几天里,科茨察赫变得更加活跃了。
之前虽然很多人已经知道他回到了维也纳,不过他还只是半公开的与那些熟识的贵族来往,在觐见了马克西米安之后,他就完全毫不在意的在维也纳的贵族当中活动了起来。
在这期间,关于意大利的消息时而传来。
让奥地利人颇为意外的是,罗马忒西亚军队在越过分界线后迅速向北推进,当他们的西部军团终于在占领帕威亚之后停下来时,却并没有原地休整,而是在留下一支数量不多的军队监视米兰方向的奥地利守军之后,西部军团忽然调头向东,向着威尼斯人进入伦巴第的军队迎头逼近。
到了这时,不论是远在维也纳的马克西米安还是不久后也接到了这个情报的路易十二,他们才终于意识到,罗马忒西亚人的目标,居然是威尼斯人!
自从几年前威尼斯大将皮蒂留诺在福尔诺沃战役中重创查理八世带领的的法军,进而导致入侵意大利的法国人士气低落,最后不得不狼狈撤退之后,威尼斯人虽然在之后也曾经参加过几次战争,但却都没有当初皮蒂留诺的辉煌。
而且威尼斯这些年的运气显然也颇为不顺,在海上连连的失败已经让他们丢掉了最后的海外殖民地,贸易的畏缩,领地的丢失,让威尼斯已经从以往的财大气粗盛气凌人,逐渐显得有些蹒跚吃力起来。
同时在内部,新老总督的势力相互倾轧,贵族院内派系林立的威尼斯也始终在不停的浪费着他们的祖先给他们用几个世纪给他们积攒下的财富和机会。
威尼斯人如今连走出亚德里亚海都变得异常困难的窘境让贵族们不满,让商人们不满,让普通的威尼斯人也不满。
他们极其需要个把这一切不满都宣泄出去的机会,同时也需要尽快对外展示威尼斯的实力依旧不容小窥。
显然再也没有一场战争更适合这一切的要求了。
恰好,罗马忒西亚人破坏了他们自己提出的条约,入侵了伦巴第。
新总督李奥纳多·罗莱特就是在这种威尼斯上下大家都需要一场战争的气氛与情绪下提出了敢于伦巴第的提议。
提议以几乎全票通过的方式决定支持李奥纳多·罗莱特的这一冒险行动,同时为了彰显对这次出兵的支持,贵族院决定授予李奥纳多·罗莱特以“大将军”的称号。
不过已经年逾古稀的总督大人当然不用亲上战场,担任入侵伦巴第的,是一个叫隆多巴·巴巴瑞格的将领。
这个人是老已经过世的老巴巴瑞格的侄子,现如今巴巴瑞格家族里被视为重振家族地位的希望。
不过虽然的确多少依靠叔叔的余荫,但隆多巴·巴巴瑞格也并非是一无是处。
他曾经参加过皮蒂留诺击败法国人的福尔诺沃战役,当时他是皮蒂留诺手下四个战斗大队的队长之一,而他在战斗中的表现颇为不凡。
让隆多巴·巴巴瑞格对福尔诺沃战役最深的并非是战斗的过程和如何取得胜利。
相反让他始终无法忘记的,是返回威尼斯后贵族院对皮蒂留诺的留难。
虽然取得了胜利,但威尼斯人在战斗中的伤亡却让贵族院异常恼火,当听说包括逃跑在威尼斯人的损失高达2000人后,皮蒂留诺遭到来自贵族院的严厉申斥。
隆多巴·巴巴瑞格曾经为此私下找过叔叔为他的统帅鸣不平,可当时的巴巴瑞格却很严厉的告诉他:“威尼斯已经承担不起那么大的损失”。
当时的隆多巴·巴巴瑞格还并不明白叔叔这话的意思,而在几年之后,当他自己成为了威尼斯军队的将军之后,才终于明白了叔叔那些话的意思。
当一支总共大约不到6000人的军队交到手中时,他这才想起很多贵族院的议员们决定接受李奥纳多·罗莱特建议,任命他为威尼斯前线总司令时那种诡异的神色。
6000人,这是威尼斯总督和贵族院能够给他的全部兵力,而他不但需要用这支军队去对付入侵的罗马忒西亚军队,同时还要在波河下游建立起有效的防御。
隆多巴·巴巴瑞格觉得自己如今的处境与当初的皮蒂留诺比起来实在差的太远,逼近当初皮蒂留诺面对的是不论兵力士气都已经远远落在下风的法军,而他要对付的是一个曾经击败过奥斯曼人,更因为新近立国,锐气正盛的军队。
所以在决定把军队分成两批,派出3000人向伦巴第进军的同时,隆多巴·巴巴瑞格不顾手下将领们的反对,依旧在波河下游附近留下了另一半的兵力以防罗马忒西亚军队可能出现的入侵。
只是这个决定不但受到了手下很多人的反对,当听说这个消息后,威尼斯贵族院更是派人赶到前线,向隆多巴·巴巴瑞格表示了贵族院对他这一举动的强烈不满。
“我们能够使用的兵力原本已经不多,威尼斯政府无法在全力恢复海军的同时派出更多的军队,而你分兵的举动无疑会削弱这次入侵伦巴第的效果……”
看着使者带来的总督李奥纳多·罗莱特措辞严厉的信,隆多巴·巴巴瑞格不禁皱起眉来,他这时多少有些理解当初皮蒂留诺为什么坚持退役的心情了。
“将军,你把军队留在伯河下游防备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敌人,这个决定显然是错误的,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罗马忒西亚人会主动向威尼托地区发动进攻,他们所有主力都在伦巴第,所以趁着时间还来得及,尽快重新部署军队,我们必须在伦巴第,而不是威尼托给予罗马忒西亚人以沉重打击。”
看着这封信,隆多巴·巴巴瑞格原本应该愤怒的心,这时候却莫名的紧张起来。
从字里行间他发现似乎除了自己根本没有人认为罗马忒西亚人会主动越过波河发动进攻,再想想当他提出这个想法,他手下的将领们的那种态度,隆多巴·巴巴瑞格忽然觉得一阵强烈的不安。
如果人人都认为不可能,那么除了他,还有谁真的去防范可能会出现的入侵吗?
这个时候的威尼斯,难道不是如同一个完全不设防的美人,正站在一个满怀恶念的歹徒面前?
如果对岸的罗马忒西亚指挥官再恰好是个有着果敢和冒险精神的对手……
隆多巴·巴巴瑞格不敢想象下去了。
他一边给李奥纳多·罗莱特回信阐述自己的猜测,同时提醒威尼斯加强警惕,一边下令布防在波河北岸的部队一定要加强警惕。
只是就在他下达命令之后的第二天,在一个阴雨连绵的下午,一个突然闯进他位于奥斯迪亚指挥部房间,神色慌乱的士兵给他带来了让隆多巴·巴巴瑞格大惊失色的消息。
罗马忒西亚东部军团奥孚莱依部突然与4月17日中午强渡波河下游,然后罗马忒西亚军队沿着通往帕多瓦的大道一路向被推进。
他们的目标,是威尼斯!
隆多巴·巴巴瑞格不知道的是,就在东部军团强渡波河一周后,在安达卢西亚,爆发了塞维利亚-里奥战役。
第二百三十章 奥孚莱依的野心
在亚历山大虽然为数不多,不过用的还算顺手的军官当中,奥孚莱依算是他真正的“嫡系”。
这个阿格里山区石匠的侄子当初加入军队的时候,只是因为他的叔叔想让他见识见识世面,顺便也减少一下家里的负担。
当时没有一个人认为奥孚莱依将来会有什么大的出息。
最多也就是打一些年的仗幸运的活下来,然后带着这些年的积蓄回家买上一块地,当个还算富裕的小地主。
即便后来听说侄子幸运的当上了领主老爷身边行军队长,不过也只是觉得将来他会从个小地主升级成个大地主。
而奥孚莱依自己也从没想到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至少看着不远处的那座灰色的教堂,奥孚莱依多少有些不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到了这个地方。
这里是威尼托的帕多瓦城,对面的那座教堂就是有着著名的绘画大师乔托作品的克洛维尼教堂。
那也是帕多瓦城中如今历史最悠久的教堂,在教堂内绘满了整面墙壁的宗教题材的壁画,让这座教堂成为了威尼斯画派心目中的圣地,这里被视为是威尼斯画派的起源之地。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那幅由乔托绘制的“犹大与耶稣”。
不过奥孚莱依之所以感叹并非是因为那些艺术品,他会觉得不可思议,只是因为他居然真的做出了向威尼斯进军的决定。
做为蒙蒂纳军队的行军队长,和后来罗马忒西亚军队的参谋长,奥孚莱依还是很受亚历山大的信任和期望。
奥孚莱依是个很注重细节和计划的人,在亚历山大开始在他的军队中推行各种全新的军制时,真正面对重重阻力的实际上作为执行者的奥孚莱依。
从把散漫的士兵训练成如同整个战争机器当中不论行进还是射击都如同一个个标准式的零件,到用近乎苛刻的方式从军服到举止都深深蚀刻上蒙蒂纳-罗马忒西亚式的军人烙印,这一切都是奥孚莱依在一板一眼的去做。
而据亚历山大看来,奥孚莱依会如此认真除了尽职之外,更多的原因还是他自己就对这种种充满条条框框的制度感兴趣。
如果说亚历山大缔造了罗马忒西亚军队,那么奥孚莱依就是让这支全新的军队呱呱落地的助产士。
不过虽然这样,亚历山大却始终没有让奥孚莱依单独领军。
这当然不是因为信任问题,而是他知道以奥孚莱依的性格,其实很难做到独当一面。
每当需要他自己做出重大决定的时候,奥孚莱依都难免会举棋不定,正是这种性格上与富有进攻精神的贡帕蒂不同的原因,当贡帕蒂已经成为亚历山大副手,在意大利战场上面对强敌时,奥孚莱依却依旧在蒙蒂纳兢兢业业的负责着整个军队的分配与调动。
让奥孚莱依指挥东部军团,其实算是个很冒险的决定。
特别是当把目标对准了的可能随时会介入伦巴第的威尼斯人时,做出这个决定之前,亚历山大曾经反复斟酌。
不过如今罗马忒西亚军队中既能与贡帕蒂配合,又拥有能够指挥得动整个军团威望的,只有奥孚莱依。
很显然,不论是如今的博洛尼亚团的布萨科还是比萨团的尼古拉·马切尼,虽然都被亚历山大寄予厚望,但不论是声望还是权威都无法与奥孚莱依和贡帕蒂相比。
而且尽管很希望他们当中能够涌现出几个诸如汉尼拔,西庇阿这种名将,但是亚历山大也知道至少在预期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在博洛尼亚军事学院受训的那些军官也是指望不上的。
“我们居然到了帕多瓦,”奥孚莱依对站在一旁的尼古拉·马切尼说,看到同伴像是敷衍般的脸色,他却依旧很执着的继续问“难道你不觉得不可思议吗,我们现在距离威尼斯只有不到10法里。”
10法里对于其他军队来说或许是段很长的距离了,但是对罗马忒西亚人来说,这段距离却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以较之其他任何军队都严格得多的训练让罗马忒西亚士兵的忍耐力也更高,当初从蒙蒂纳在2天内行军至罗马的经历,已经成为了罗马忒西亚军队的骄傲和特点。
现在这10法里让奥孚莱依的心里不由涌起一阵奇怪的冲动,似乎那座著名的城市离自己是那么近,以至只需要向前一伸手就能触到。
这让奥孚莱依不由露出了难掩的激动。
马切尼暗暗耸了耸肩,他其实对奥孚莱依还不如对贡帕蒂更熟悉,远征巴尔干的经历让他对那位勇敢的指挥官很是敬佩,至于眼前的参谋长,他就多少有些陌生了。
不过经过这次强渡波河,马切尼多少有些了解这位参谋长的性格了。
谨慎,缜密而又一丝不苟,不过却似乎并不擅于做出决定。
马切尼心里暗暗给自己的上司打了这么个评语。
正因为这样,对于自己居然能够突破到帕多瓦,奥孚莱依才会表现得有些过于激动。
“我想这是因为我们的行动太大胆了,”马切尼向站在不远处等待着发落的一群威尼斯守军将领看了看,又露出了一丝疑惑“不过威尼斯人现在在干什么?”
对马切尼的疑问,奥孚莱依显然也很疑惑。
从下游突破波河之后的罗马忒西亚军队一路向着帕多瓦方向前进,进而做出直接威胁威尼斯的动作。
尽管做出这个决定对奥孚莱依来说并不容易,但一切却依旧还在他的掌握之中。
按照先前的计划,东部军团在渡河之后,要与西部军团合作,尽量把威尼斯人布置在边境前线附近的野战部队合围在伦巴第边境。
这样做的最终目的是迫使威尼斯人签署合约,不得不退出伦巴第战争。
只是在渡河之后奥孚莱依却意外的发现他们面前的对手太少了。
或者说因为敌人意外的把兵力分布的太广,他根本没有可能一次就把敌人的前线主力包围起来的机会。
隆多巴·巴巴瑞格的苦恼如今成了奥孚莱依的烦恼。
而两人不同的,只是一个苦恼于没有足够的兵力形成一个个有力的防御集团,而是只能无奈的把不到3000人的军队分布在一片广大的丘陵地带。
而奥孚莱依则恼火与因为敌人兵力分布太大,以至每次能够让他包围的只有那可怜的一点点部队,白白的在浪费他和他军队的时间。
所以当确定了自己面对的局面时,奥孚莱依终于做出了直接向威尼斯进军的大胆决定。
“10法里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很远,也许……”马切尼向奥孚莱依看去,他的目光中闪着热烈的光,那种样子即便是最迟钝的人也能看出其中的希冀和炙热。
“进攻威尼斯?”
奥孚莱依的心怦然一跳。
之前不论是公爵本人还是公爵夫人都没有向他透露过有要直接进攻威尼斯的意图。
毕竟这个想法的确太冒险也太疯狂了,特别是如今伦巴第战况还没有明朗,奥地利军队随时可能再次大举入侵时,冒然进攻威尼斯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让奥孚莱依不由一阵踌躇。
“这样太冒险了。”
“这样的机会可能再也没有了,”马切尼激动的说“我们的任务是击败威尼斯人派出的军队,好逼迫他们和谈,可如果我们直接进军威尼斯,不是更有威胁吗?”
“可是……”
马切尼的话让奥孚莱依的心跳得更激烈了,他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旦成功,等待他的将是财富与荣誉。
在罗马忒西亚军队中,奥孚莱依与贡帕蒂是亚历山大的左右手,但所有人都知道虽然两人地位相等,可却还是多少有着区别的。
贡帕蒂可以是公爵在战场上的伙伴,而奥孚莱依则是公爵的助手,这多少是有着不同的。
如果主动进攻威尼斯,进而迫使威尼斯人退出战争,甚至是投降呢?
这个念头让奥孚莱依的心头一阵火热。
这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进攻威尼斯,迫使他们投降,甚至占领那座以富庶著称的财富之城。
奥孚莱依心头不住闪过这个念头,他知道自己其实始终希望用一场胜利证明他的价值,而现在就有个可能今后再也不会出现的绝好机会。
“把那些军官带过来,”奥孚莱依忽然对远处押解着威尼斯人的卫兵吩咐,看着他们走到他面前,他在那些人脸上打量了下“告诉我威尼斯现在有多少兵力。”
奥孚莱依的问题让那些威尼斯人立刻露出意外,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罗马忒西亚将军居然胆大妄为的要威胁威尼斯,这让他们一时间因为惊讶不知所措。
“难道没有人愿意告诉我吗?”奥孚莱依向站在不远处的卫兵招招手“也许我的士兵可以帮助你们做出决定。”
看着手持斧钺走过来的士兵,威尼斯人当中有人不由露出了惊慌的神情。
这一幕落在奥孚莱依眼中,让他很快找到了能够撬开嘴巴的目标。
“把那几个人单独关押起来,”他向卫兵们吩咐着,然后又对其他人看了看“把这些人也关押起来,放心,等到战争结束机会放你们回家,不过在这之前只能先委屈你们了。”
威尼斯人不甘的盯着奥孚莱依,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个罗马忒西亚究竟有干什么,可很显然他在打威尼斯的主意。
这让这些人又惊又怕,可却完全没有办法。
而让奥孚莱依意外的是,从那些威尼斯人嘴里听到的,是隆多巴·巴巴瑞格带领的威尼斯军队,只有6000人。
“威尼斯人疯了,他们居然认为用6000人就能达到目的?”
奥孚莱依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可反复审讯得出的结果却证明这个消息是可靠的。
“如果威尼斯派出的军队是6000人,那他们留下的守军是多少?”
马切尼忽然问。
听到这个,奥孚莱依不禁陷入了沉思。
隆多巴·巴巴瑞格的反应是很快的,当听说罗马忒西亚人渡过波河时,他立刻毫不犹豫的下令把已经派往伦巴第的部队迅速调回。
同时他一边让人给为威尼斯送人报警,一边命令迅速集结所有分布在波河上游沿岸和威尼托其他地方的部队,准备拦截还不知道动向的敌人。
有那么一阵,隆多巴·巴巴瑞格想过是否先不回防威尼斯,而是等到那些可恶的贵族院老爷们因为担心受怕不得不向他求援时才带兵返回。
也许到那时候贵族院才会知道他有多重要?
这个想法让他怦然心动。
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念头。
因为他知道现在需要拯救的不是贵族院,甚至也不是威尼斯,而是他的军队。
他必须尽快把分散的军队重新召集起来,否则就可能会被罗马忒西亚人歼灭。
而如果真的出了这种事,不论是贵族院还是隆多巴·巴巴瑞格本人都是不能原谅他自己的。
只是让隆多巴·巴巴瑞格没有想到的是,他派出的传令官给他带回来的,除了入侵伦巴第的军队正在奉命返回的好消息,还有个让他没有想到的坏消息也接踵而至。
由贡帕蒂带领的西部军团在击败法军占领了已经迫近米兰的帕威亚城之后,却并有继续进攻,而是突然调头,紧跟着撤回的威尼斯人后面向威尼托逼近了。
隆多巴·巴巴瑞格一时间陷入了个艰难的选择之中。
是让伦巴第方向的军队继续撤退和自己会合,还是让他们就地防御挡住正要及侵入威尼托的罗马忒西亚人。
4月20日,一个由当地驻军送来的消息让正陷入选择困难的隆多巴·巴巴瑞格做出了决定。
“罗麦忒西亚人占领了帕多瓦?”
当听到这个报告时,隆多巴·巴巴瑞格先是一愣,他没有想到敌人会如此大胆的居然想要直接紧逼威尼斯,接着他在沉吟思索一阵后忽然发出了声兴奋的欢呼:“感谢上帝!”
喊完这一声,他顾不上那些因为听到这个坏消息惊慌失措的威尼斯军官,连连的向外下达了命令。
“命令前线部队在明乔河东岸防御,务必阻挡住贡帕蒂的军队。”
“命令把他们分布安排的防守部队尽量调集起来,不要去管那些城城镇了,我要他们都集中起来。”
“再派人给威尼斯示警,要他们一定要守住城市。”……
在下达完这一连串的命令后,多巴·巴巴瑞格向他身边的随从下了令:“准备一下,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去哪大人?”
“维琴察,我们要在那里等着那个奥孚莱依和他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