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双王时代
清晨的风有些冷,即便是在伊比利亚半岛这种典型地中海气候的地方,天还未亮时那段几乎是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候也让人觉得十分难受。
这时候最适合的就是躲在温暖的被子里,任凭外面的寒风不停的吹,赖在床上就是不起来。
不过今天去没有人睡懒觉,或者说整整一夜,几乎所有人都彻夜未眠。
1503年2月5日是圣女雅佳殉道日。
这位出身西西里,与另外三位圣处女被共同封为四大童贞圣女之一的圣女,是基督世界虔诚与勇敢的象征。
当她饱受西西里的当地官吏残酷折磨时却没有动摇的依旧坚定守持真心,发誓要把自己的纯洁奉献给上主,这最终感动了圣伯多禄,让其伤口痊愈,并最终引领她的灵魂升上天堂,戴上了殉道与贞洁的双重花冠。
这一天,也是西西里女王正式被赋予“西西里与阿拉贡之女王”称号的日子。
在头天晚上,就已经反复做了一连串安排的乌利乌因为依旧不放心,所以整夜都没有睡好。
不过虽然这样,摩尔人依旧精神很好,他甚至早早跑到老爷房外听了听,然后计算了下时间,觉得时间还早之后就没有打扰房间里的那一对,而是在几个守在门外的猎卫兵满脸狐疑的注视下,哼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学来的小调匆匆忙忙的又去忙乎别的事情去了。
房间里,地龙依旧烧得火热火热的,被厚实的毛绒毯子盖在下面的两具身躯微微动着,过了好一阵,一颗有些出汗头才从毯子下钻了出来。
巴伦娣有些口干舌燥的伸手向床旁边的小桌上摸去想要拿杯酒解解渴,却因为被突然又拽回到毯子里一下扫倒了桌上的酒瓶。
殷红的葡萄酒一下撒在铺在地上熊皮地毯上染红了一大片,酒瓶则摇晃着滚出老远才停下来。
不过床上的两个人都没有去管这些,而是继续着他们差不多已经持续的一整夜的“游戏”,直到又一次猛得掀开毯子,巴伦娣才不停大口喘着气靠在了床头。
亚历山大这时也从毯子下钻出来,他同样满头大汗和巴伦娣依偎在一起。
“上帝,天都快亮了,”巴伦娣看着半敞的窗户外的夜色,虽然依旧黑漆漆的,但可以感觉得到天的确快要亮了“我们居然一整夜都没有睡,你简直疯了。”
“可我觉得你比我还要疯,”亚历山大不停的喘息着,他觉得这一夜巴伦娣似乎把将近两年的压抑全都释放了出来,这让他觉得真的有些吃不消了“我们今天还要参加晋封仪式,如果我在庄严的仪式上打盹儿一定会被人笑死的。”
“我倒宁愿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打盹。”巴伦娣笑着说,不过有句话她没有说,她其实只想让亚历山大当着箬莎的面打盹。
亚历山大很明白巴伦娣其实想说什么,他也能猜到为什么巴伦娣在头天到了萨拉戈萨之后,立刻就迫不及待的找着各种借口和他单独相处,然后把他拽进房间就再也没有让他离开。
巴伦娣希望自己尽快怀孕,虽然也想过如果真的没有孩子那么就要领养一个,而且她也早已经找好了目标,不过她当然希望还是由自己的孩子继承王位才是最好的。
另外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向箬莎示威,毕竟亚历山大名义上的妻子依旧是她。
外面传来了小心翼翼走动的声响,然后房门被轻轻敲响,亚历山大下了床披上袍子走到外间打开了门。
让他略感意外的是,门外站着的并非谢尔或是乌利乌,而是箬莎的女侍官,陪在她旁边的是一脸不快的阿什莉。
让你现在能够理解阿什莉为什么这种样子,她和奥孚莱依也算小别胜新婚,包括头天晚上他们两个应该也是忙得不行,结果在刚刚重聚的第一个早晨就被人早早的从床上叫起来,以阿什莉的性格没有发火已经是很难得了。
“殿下,陛下要我来邀请您和公爵夫人去主厅,”女侍官看了眼亚历山大露在袍口外汗迹淋淋的样子,稍微压低了声音提醒着“也许您该收拾一下再过去。”
“哦,当然。”亚历山大说着就把房门关上,他回到卧室想要告诉巴伦娣,但是当他看到已经把毯子掀到一旁,半侧着倚靠在床上,头颅枕在光滑的手臂上望着他的妻子时,亚历山大只犹豫了一下就无奈的叹口气,然后向床边大步走了过去。
箬莎独自一个人坐在宝座上,在她身旁不远处,有一旁精雕细刻,华美异常的黄金钟,这是从布拉格最好的钟表店专门定制的,精致设计和做工让这座黄金钟成了整个王宫计时的标准。
箬莎看看门口又看看座钟,看看座钟再看看门口,随着座钟下面的小天使不停的绕着座钟边缘旋转,箬莎的脸上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夫人,你现在知道那位公爵夫人是个什么样子了吧,”箬莎对站在旁边的女侍官说,看到女侍官欲言又止箬莎笑了笑“大概你觉得那位公爵夫人相貌平常所以对我威胁不大,可是不要忘了我的哥哥他的兴趣有时候是很奇怪的。”
女侍官低着头不敢吭声,她知道这种时候如果随便接口只会让自己卷进这天大的麻烦之中。
争风吃醋她见得多了,可她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这样的争锋吃醋很可能就会变成一场血雨腥风甚至是可怕的战争,所以她现在只盼着千万不要把自己牵扯进去。
一阵纷纷的杂乱声响从外面传来,在奥孚莱依夫妻陪同下,亚历山大和巴伦娣出现在了门口。
箬莎慢慢站起来,她从宝座的台阶上缓缓走下,这一刻初升的太阳从高高的窗口照进来,把箬莎完全笼罩在清晨干净温暖而又明亮的阳光之中。
即便是巴伦娣也不能不承认,这个时候的箬莎看上去真是一位女王。
亚历山大仔细欣赏着面前这如同一幅画般的一幕,然后他走过去和箬莎轻轻拥抱。
“我以你自豪。”亚历山大在箬莎耳边低声说。
“而我以能拥有你自傲,”箬莎同样低声回答“即便你并非只属于我一个人。”
说完,她不等略显尴尬的亚历山大解释,就放开手主动向巴伦娣张开了手臂:“让我们拥抱吧我的嫂子,我想我们以后会成为最亲密的一家人。”
巴伦娣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古怪神色,她知道外边有关于他和箬莎姑嫂不睦的传言,尽管这传言的确无限接近事实,当她知道真正的内幕人们或许猜想得到,但是却永远不会有人公开说出来。
不过箬莎说的有一点是不错的,她们的确是“一家人”,而且可以想象在未来很久,他们所有人的利益都是紧紧相连在一起的。
或许有朝一日王冠与权力会成为她们最终分裂甚至相互敌视的根苗,但是现在他们却是不可分割的。
太阳已经升起的老高,虽然是在冬日,但是明亮温暖的阳光依旧普照在萨拉戈萨的天空,让这座城市充满了朝气。
巨大的钟声响彻城市上空,钟声震耳欲聋,直冲云霄,大批大批的飞鸟被钟声惊得从城市上空掠过,却又成群结队的盘旋不去,人们开始毫不吝啬的把一把把的小麦抛向空中,任由那些飞鸟来回啄食。
无数的房顶上飘扬着西西里与阿拉贡的旗帜,人们从四面八方的一条条的街道涌向大教堂。
萨拉戈萨大主教站在大教堂前的摩尔式拱门下的台阶上,他四周站满了萨拉戈萨的贵族。
而在距大主教较稍远的地方,瓦伦西亚贵族们聚在一起,默默的向着所有人展示着他们与众不同的地位。
不过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着王宫方向望去,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振奋人心的一刻。
当之前与箬莎商议仪式步骤的时候,箬莎以不容置疑的态度告诉所有人,她必须和她的哥哥一起出现在人们的面前,按照女王的说法,她要让所有阿拉贡人明白她的哥哥“拥有和我一样的权利”。
这显然是不符合礼仪的,但是箬莎却以强硬的口吻警告所有表示反对的人,如果他们不能接受她的这个条件,那么就“不会再有什么加冕仪式了”。
人们被女王这异常强硬的态度吓住了,更重要的是他们很清楚如果真如女王所说她拒绝加冕,那么等待阿拉贡的将会是一场难以想象的可怕混乱。
最终阿拉贡贵族们向女王作出了让步,而亚历山大有种预感,这个妥协让步只是一个开始。
一阵阵嘹亮的号角声由远及近,分别由一队全白和全黑的战马组成的骑兵队列在街上跨步而来。
在阳光下闪亮得刺人双眼的胸甲从人们的眼前掠过,那些好像被赋予了由阳光组成的翅膀般的胸甲掷弹兵紧紧护卫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向着大教堂奔来。
在胸甲掷弹兵骑兵的后边,一队队的猎卫兵紧随其后,巴尔干人凶悍的样子让路边的阿拉贡人暗暗吃惊,他们觉得似乎只有加泰罗尼亚人才能与这些来自东边的蛮子们相比,不过很显然,紧随在猎卫兵后面由加泰罗尼亚佣兵组成的队列,让阿拉贡人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没什么依仗了。
一队又一队,阿拉贡人惊讶的发现很多跟随在后面的队伍所持的旗帜显然是分别来自不同的地方,虽然持旗的士兵依旧是摄政王的手下,但这些旗帜已经足以证明这对兄妹拥有着什么样的强大实力。
号角声始终没有停止,当队伍来到大教堂前的广场时,一阵猛烈急促的战鼓声瞬间压住了所有的声音,甚至就是钟楼上的钟声这时都被人们暂时忽视了。
战鼓的鼓点越来越急,随着两个卫兵打开马车的双扇车门,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身穿一件独特的盔甲战裙的箬莎,从车里缓缓走下。
由名贵的丝绸和蕾丝花边,以及珍珠和宝石为衬托的长裙罩在箬莎如一株白杨般挺拔俏丽的身躯上,但是如果向下望去就会发现这件长裙却又是那么不同,因为衬托着长裙那蓬松下摆的并非是同样名贵的绸缎真丝,而是一片片镂刻着精美花纹的盔甲甲叶。
那些显然出于能工巧匠之手的叶片繁琐的交叠在一起,在裙子的两侧形成了自上而下如梯形般向外延伸的一片闪亮的金属群裾,而在这条独特的盔甲战裙的中央,一条让所有人看了都不禁瞠目结舌的由无数颗硕大宝石镶嵌的腰带,轻轻的束住了箬莎还显得颇为苗条的腰身。
脚步轻抬,箬莎缓慢却又透着种难以形容的轻松步调走上台阶,她头上那顶西西里王冠随着她的步伐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烁起了耀眼的光芒。
忽然,箬莎在第三级台阶上停了下来,在万众瞩目之下,她转过身看向另一辆已经停下的马车。
人群中传来一阵低声议论,人们知道她在等着什么。
车门打开,亚历山大先从里面走了下来,然后他又回身伸出手臂搀扶着走下车来的巴伦娣。
看着缓缓走来的亚历山大,箬莎露出了笑容。
在走上第二级台阶之后巴伦娣就停了下来,她知道箬莎等的不是她,也知道这个时刻应该让个这对“兄妹”。
又向上走了一步,亚历山大和箬莎站在一起。
他们相互凝望,又同时露出微笑。
“我要感谢上帝把你给了我。”箬莎低声说,她似乎并不在乎那些离得很近的人听到她的话。
“可我要感谢你,让我成为了最幸福的哥哥,”亚历山大探出身子轻轻在箬莎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然后他稍稍后退一步,向着箬莎躬身鞠躬“女王万岁。”
伴着亚历山大的动作,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响彻长空!
1503年2月5日,西西里女王箬莎·科森察·阿斯塔玛拉在萨拉戈萨大教堂宣誓就任阿拉贡摄政女王同时宣布为阿拉贡王储,并以其丈夫之名称安妮一世。
伊比利亚,开始了它真正的“双王时代”。
第三百三十五章 再见廊桥(大结局了)
冬天来了又去,春风吹拂过欧洲大陆一角的伊比利亚,吹过了法兰西景色宜人的土地,在总是风谲云诡的意大利流连不去,接着又给东欧那好像永远被冰封着的寒冷内陆送去了温暖。
候鸟开始了一年一度的迁徙,它们掠过广袤的大地向着已经逐渐温暖的故乡飞去。
一丝绿意从眼前飘过,垂柳长长的柳丝已经如倒挂的一个个硕大的盆栽在春风中轻轻摇摆。
清爽的凉风吹拂在脸上,年轻的女人笑着跳着在柳絮垂丝间轻盈的奔跑,然后又回过头来调皮的看着自己的爱人。
旁边不远处的河里,一条条载着货物的大船来回穿梭,也有出来游春的男女坐在铺着舒适丝绸靠垫的游船里,一边喝着美酒一边领略着两岸明媚的春光。
街上十分热闹,不远处那座横跨阿尔诺河的旧桥更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几个看上去似乎无所事事的面具男人在人群慢悠悠的溜达着,不过他们和那些只要看到年轻女人就好像见了蜂蜜的熊似的游手好闲的痞子们不同,他们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望向前面那对正兴致勃勃的走上桥头的年轻男女。
那两个年轻人显然是对情侣,他们缓缓走着,有着少女般的活拨与贵妇般雍容的年轻女人亲密的挽着面具男人的胳膊,她的脸上始终挂着甜蜜微笑,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的看着桥两侧那些琳琅满目的商贩摊子上的各种小玩意。
“我喜欢这个。”
“那就买吧。”
“我也喜欢这个。”
“买吧。”
“我喜欢你。”
“我是非卖品,不过我属于你。”
如少女般轻盈的年轻女人向前一步,然后又转回身来,她身上虽然样式普通,却做工精致的裙子就随着她的动作瞬间抖出一片铺开的层层花瓣。
然后,年轻的女人终于安静下来,她伸出手揽住面具男人的臂弯,和他一起在这长长的桥上缓缓漫步。
这里是佛罗伦萨,这里是阿尔诺河上的旧桥。
流淌的河水似乎没有任何变化,时光似乎在这座历史悠久的桥上已经停止,那熟悉的叫卖声,往来穿梭的人群,还有桥下的流水,即便是跨越了几个世界的时间,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和“很久之后”没有什么区别。
“这里,就在这后面,应该有个能够踏脚的地方。”年轻人忽然指着桥上一块突出的栏杆外的角落说。
“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和卢克雷齐娅一起来这座桥上幽会过?”如少女般的年轻贵妇故意以一种不快的语气问。
“不,我只是想起了一个游戏里的情节。”
“游戏?是戏剧吗?我怎么不知道还有关于这座桥的戏剧?”
“不……其实是一种,好吧,那是一种戏剧,不过是由观众自己扮演自己观看的一种戏剧,好多的人反复扮演一个角色。”
“那不是很蠢吗,为什么要那么多人反复扮演一个角色呢?”年轻女人有些好奇的问“那和这座桥有什么关系?”
“因为在那个戏剧里,所有人都要爬一次这座桥啊。”
“我就说嘛,那可真是太蠢了,不是吗?”
“这个,好像真的很蠢……”
似乎因为一场小小的争论而得胜的年轻女孩得意的用了用力,把情人的胳膊完全陷进自己的“峡谷”之中。
“这样真好,没有人认得我们不是吗,我们可以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累了就停下来休息,没有人能打扰我们,只有我们两个人。”
如阳光般的金色发丝在风中轻轻飘起,一缕碎发吹到了少女的额前,年轻人温柔的为她把头发理顺,然后在她光滑的额角轻轻亲吻。
看着这对儿年轻情侣,经过的人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佛罗伦萨曾经经历美蒂奇家族统治的辉煌,那时候的佛罗伦萨充满了激情与奔放,也经历过萨伏那罗拉统治的森然与恐怖。
如今的佛罗伦萨是比萨公国的一部分,虽然年幼却颇得民众推崇的埃斯特莱丝女公爵,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而埃斯特莱丝女公爵的母亲,则是那位著名的罗马的公主卢克雷齐娅,她如今住在比萨自己的宫殿里,认真的抚养的自己的一对儿女,花着大把的时间与金钱给佛罗伦萨那些艺术家们提供着优抚的生活,同时也在等待自己第3个孩子的降生。
很多人感到奇怪,那位公爵夫人为什么不搬到佛罗伦萨来住,毕竟这座城市是如此的美丽,整个罗马忒西亚大公国都再也找不出比这里更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方了。
但是卢克雷齐娅却安安静静的住在自己那座比邻河岸边的小宫殿里,她在耐心的等待,因为她知道她心爱的面具男人总会回到那里。
这是1504年的春天。
大约在一年前,远在地中海西端的伊比利亚半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老的国王离开了,新的国王走上了舞台,伊比利亚再次进入了由一男一女两位君主统治两个王国的双王时代。
地中海依旧波涛汹涌,就如许多个世纪以来一样,围绕着这“大地中央的海洋”,地中海沿岸所有的国家都在发生着种种变迁。
在东岸,奥斯曼帝国彻底陷入了一场“三王之战”的混乱。
三位自称拥有着正统继承权的“苏丹”在奥斯曼帝国广袤的土地上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内战。
这是一场没有撤退可言的战争,一场失败者注定灭亡的战争,在这场战争中奥斯曼人向整个世界展现了他们最强大也最可怕的武器,只是他们的敌人不再是异教徒,还是有着同样信仰说着同一种语言的自己人。
为此迈哈迈德和赛利姆都不惜撤回了他们在欧洲的军队以期换取在内战中的胜利,而作为其中似乎最弱一方的“佩洛托苏丹”则得到了来自萨法维波斯和欧洲的兵力与武器的强力支援。
在巴尔干,奥斯曼人的撤离并并没有让这片土地变得和平。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大瓦拉几亚”这个称呼在巴尔干被一遍遍的喊了起来。
而所谓的“大瓦拉几亚”其中包括瓦拉几亚公国,北波斯尼亚,甚至还有如今已经被占领的南匈牙利,随着这个“大瓦拉几亚”的呼声越来越高,那些如此叫嚣的人已经把目光投向了整个巴尔干。
“那个小小的波西米亚丫头的身子里不但能孕育出一对双胞胎,还隐藏着那么大的野心,”年轻女孩手里举着一串亮闪闪的彩色珠子一边玩弄一边笑眯眯的说“我在想如果有一天她征服了四周之后,会不会把手伸向罗马忒西亚。”
“我不知道。”年轻人笑着说“没有人是永远被别人控制的,所以如果有一天索菲娅为了权力不惜向我开战,我尽管遗憾可也不会感到意外,虽然我知道这是永远不会发生的。”
“那是因为你又用甜言蜜语哄骗了她,那个傻丫头大概现在正数着日子等着你去见她呢,就和你用同样手段骗你的妻子一样,”年轻女孩把手里的珠子挂在颈间,然后对着摊子上的一面镜子不停照着“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好看吗?”
“你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的。”是
“哦,又用你的甜言蜜语了,你给我写的那些信里就是这样,我想你给其他女人写的信也一定让她们脸红耳赤,”女孩在是镜子前转了下身,然后再次揽起年轻人的胳膊,伸手指着桥上那些人来人往的摊子宣布似地说“我要在每个摊子上都买下一件东西,这样我们就可以在这座桥上走上很久了。”
“那我可要先吃点东西,这条路可不近。”年轻人说着走到一个泛着香气的摊子前,要了份著名的佛罗伦萨肉囊,就在这个时候,女孩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忽然快步向着另一边的桥廊跑去。
年轻人回过头,看到她站在一个摆满了漆着各种各样花纹的面具摊子前兴奋的挑选着。
这是个专门卖面具的摊子,连车子后面卖货的摊贩脸上都戴着副样子古怪的面具。
女孩然后有兴趣的在摊上挑来挑去,她时不时的拿起一个面具戴在脸上,然后回头向着年轻人摇晃的头,同时发出愉快的笑声。
年轻人走了过去,他看着兴致勃勃挑选着各种花纹和羽毛饰物面具的女孩有点好奇的问:“你喜欢面具?”
“这样我就可以你一起在任何地方跳舞约会了,”女孩戴着面具探过身子在年轻人耳边小声说“没有人能认出我来。”
女孩的话让年轻人不由心中涌起一阵感慨。
只有在这里,只有在这个谁都不认识他们的地方,他们才能这样大大方方的,如同一对情人般相处。
而一旦回到那奢华却森然严谨的宫廷,他们是君主,是统帅,是兄妹,唯独不能是爱人。
他也从摊子上拿起一个面具戴在脸上试了试,然后对面具摊子的摊贩说“给我每样都来一个,我全要了。”
“好。”摊贩很麻利的把几个花饰各异的面具收拾起来,然后他好像想起什么,从脸上摘下了自己戴着的那个没有任何花饰的白色面具“这个算添头送给你们了。”
“你可真大方,谢谢你了。”女孩笑呵呵说着接过那穿在一起的一摞面具“这样我们可以戴上好多次,也就是说可以见到好多次,要知道小亚历山大是应该和他的爸爸,而不是画像在一起。”
年轻人伸出手宠溺的抚摸了下女孩如金丝般的头发,然后两个人继续向桥的另一端走去。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那个摘掉面具露出副平凡容貌的摊贩,先是紧紧盯着他们的背影,然后和旁边的几个摊贩打了个招呼就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乔瓦尼你今天运气真好,那两个有钱人可是让你发了一笔。”
“是啊,所以今天我不做生意了。”摊贩说着把装着面具的车子收拾停当,在向一边桥下走了几步之后停下来嘀咕着“这个时候回家太早了,最好去喝一杯。”
说着他就在其他摊贩的羡慕中转身向着那对年轻男女消失的桥的另一端走去。
旧桥上人群川流不息,那对年轻男女随意的在人群中缓缓穿行,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在后面不远处一个推着车子的商贩正巧妙的向他们渐渐接近,而他们四周的护卫也根本没有发现人群中那个人的异样。
越来越近,面具男人腾出了一只推车的手,不动声色的悄悄向车下摸去。
他很冷静,多年的刺杀经验让他让他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出手,同时也知道自己这副平庸的样子正是最好的伪装。
复仇!
他等待了太久了。
当他摘下面具的时候,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而他有着同样的耐心寻找最佳的刺杀时机!
更近了,面具男人甚至可以听到那对年轻男女的低声说笑声。
但是他没有仓促行事。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刺客,他知道目标四周有着一大群暗中保护他们的护卫,而他并不想和仇人同归于尽。
所以他需要在最佳的时机一击必中,然后迅速逃离。
面具男人缓缓地调整着他的呼吸,只有大约六七步了,在这个距离上他有绝对的把握用手里的短弩射杀目标。
短弩是经过改装的,一次可以同时射出2支蘸了毒的弩箭,那种剧毒即便只是沾染到一点都可能致命,何况他相信可以直接射穿目标的心脏。
面具男人的手臂悄悄翘起,隐藏在宽大袖子下的弩箭浸了毒的可怕箭锋遥遥指向前面那对年轻男女。
突然,一个身影当在了面具男人面前,接着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
“乔瓦尼是你吗,上帝呀,这真是凑巧啊,”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满脸惊讶的看着面具男人,然后他兴奋的伸出胳膊用力的和面具男人拥抱“有两年多我们没有见面了吧,你怎么在这儿,,我还以为你在罗马。”
面具男人似乎也很激动的回应着好友的热情,两个人就在这人来人往的旧桥上拥抱在一起。
这一幕好友巧遇的情景很平常,没有人去注意他们。
所以也就没有人察觉到,被商人紧紧拥抱着的面具男人的两条手臂正无力的垂下,他的身子也软软的向下滑倒,可因为被他的“朋友”紧紧抱着所以就那么靠在对方身上。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面具男人抵在中年商人肩上的头奋力的抬起,可他的目光已经模糊,他看到那两个身影正渐渐远去,他们说话的声音也和四周喧闹的声响一样逐渐模糊。
“克立安……”
这是面具男人最后说出的话,然后他的生命之火就被那那越来越冰冷的恐怖感觉彻底吞噬。
“怎么了?”
女孩儿有些奇怪的问,她看到年轻人停下来似乎有些疑惑的回头向后寻找着什么。
“没什么,好像听到了个熟人在说话。”
“哦?”女孩不由本能的向一旁躲了下,然后这才想起自己正戴着面具,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于是她又伸手揽住了年轻人的胳膊:“我们继续向前走吧,这座桥,还长着呢。”
“好啊。”
年轻人揽住女孩的腰身,向前走去,俩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在涌动的人流之中。
桥下的阿尔诺河潺潺流淌着,桥上热闹喧嚣。
旧桥,便如过去那些悠久岁月一样,横跨在阿尔诺河上。
它,还要见证“亚历山大帝国”之后几个世纪的辉煌……
第二百零三章 1503:欧罗巴之战(一)
巴里亚里多德。
斐迪南在焦急的等待,从派往南方的手下那里送来的报告里得知,贡萨洛已经与亚历山大达成了一个协议。
他们将同时向塞维利亚发起进攻,先夺取城市者,是为征服。
斐迪南对这个协议嗤之以鼻,却又毫无办法。
他只能等待,等待胜利或失败的消息,等待是趁机铲除贡萨洛这个毒瘤,还是给他一个继续嚣张跋扈的机会。
另外就是意大利。
马克西米安终于答应了斐迪南的出兵请求,不过他付出的代价也足够大。
那些条件中包括斐迪南必须保证胡安娜的王位,还有将来有胡安娜的子女继承统一之后的西班牙。
除了这些之外,西班牙在梵蒂冈的势力也必须公开支持马克西米安吞并米兰。
不过这一次皇帝多少还是稍稍的松了点口,他并没有要求斐迪南出兵,也没有要求他对奥地利继续吞并伦巴第明确表态。
很显然,马克西米安也知道在这个时候提出这种要求并不现实。
一个脸色难看的女官从略显阴暗的走廊深处走来,在离国王很远的地方她就躬身行礼:“对不起陛下,女王现在不能见您。”
“为什么?”
斐迪南压抑着心头怒火,他已经等了很长时间,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答,不论是作为国王还是父亲,这都让他难以接受。
女官脸上露出为难的样子,她回想这女王当时粗鲁的喊着:“让他走,我不想见他”的情景,嘴里有些发苦的回答:“陛下正在照顾亲王,抽不出时间来和您见面,所以请您先回去吧。”
斐迪南阴沉着脸盯着面前神色紧张的女官,他知道自己不该迁怒别人,这不是她们的错,可他还是无法克制的发出了一声怒吼。
“我是她的父亲,她母亲伊莎贝拉的丈夫,更是她的合法看护人!她怎么敢这么对待我?”
“陛下,请您注意您的言辞!”
尽管胆战心惊,可是女官还是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听到斐迪南那样毫不客气的话,女官鼓起勇气提醒着他。
“夫人,去告诉她我会再回来的,如果她不想打扰到她丈夫的安静,我希望下次来的时候能够见到她。”
说着,斐迪南愤怒的转身而去。
阿拉贡军队要进入卡斯蒂里亚,必须要有女王的许可。
即便是作为胡安娜的父亲,斐迪南也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他必须谨慎从事,不能刺激到卡斯蒂里亚人敏感的神经。
所以他不得不来见胡安娜,只是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斐迪南觉得自己对胡安娜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了,他甚至有些佩服当初伊莎贝拉是怎么能忍受这样一个女儿的。
他开始考虑着是不是应该采取一些必要手段,只是现在这种时候这么做是否会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他有些没有把握。
这个时候他唯一能够指望的只有贡萨洛。
“贡萨洛·科尔多瓦,你从来没有让伊莎贝拉失望过,这一次我希望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斐迪南第一次由衷的渴望贡萨洛能够获胜。
一声呼啸从头顶掠过,那声音沉闷中有夹杂着几丝尖锐的刺破空气的锐利。
不过听到的声音的士兵们却同时松了口气。
炮弹从头顶飞过去,那就意味着自己是安全的,虽然紧接着身后远处就传来了重物撞击地面发出的闷响和几声凄厉的惨叫,但至少现在自己是安全了。
安达卢西亚士兵是同样凶悍的,从祖辈那里继承下来的与摩尔人多年抗争逐渐形成的血性,让他们很多时候都看不起欧洲大陆的那些老爷兵。
可是现在听着时不时飞过头顶的炮弹呼啸,和从对面阵地上响起的那时起时落的阵阵整齐的排枪射击的声浪,安达卢西亚人却肝胆欲裂,惊恐不已。
两姐妹湖的战斗在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到来之后不久就结束了。
教皇的出现是战斗结束的主要原因,不过随即投降的那支部队的指挥官也很清楚,他们其实已经再也坚持不下去。
这一场多少有些出乎亚历山大兄妹预料的战斗并没有耽误太久,双方的伤亡也并不是很大。
只是这场战斗却让一些还抱着希望的联军贵族们感到了真正的危机和恐慌。
整个战斗从开始到结束快的出乎很多人意料。
炮击,前进,骑兵冲锋,白刃交战,整个战斗以一种看似平淡的毫无特点的方式展开和发展。
可就是这一套看似简单的进攻过程,却让依托着两侧湖水防守着那块狭窄地段的部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陷入了混乱。
这让那些原本还希望通过正面交锋挫一挫西西里人锐气的联军贵族很快放弃了这有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以瓜达维尔河为界,塞维利亚城被分为南北两半。
北部城区有着塞维利亚最繁华的街道,不论是总督府还是大教堂或者是莱昂纳多国王大广场都成为了北部城区重要的标志。
以这些早年建筑为中心建造的塞维利亚城呈现出一个北宽南窄的城市格局,城南以大骑士城堡为标志环绕而建起来的则是后来塞维利亚城扩建之后的结果。
所以当听说要与西西里人展开争夺维多利亚城的战斗时,贡萨洛手下的那些将领们是很兴奋的。
他们已经做好了迅速占领城北,然后一鼓作气把西西里人从城南赶出去的准备,所以当贡萨洛下令让王军首先抢夺北岸码头时,他手手下的模范军军官们多少有些不满。
“我必须留着你们有更大的用处,相信我,接下来的战斗不会让你们失望的,”贡萨洛安抚着他们“我知道你们渴望荣誉和战利品,不过有时候可能这两件东西只能选择一个,那么我希望你们选择荣誉,因为只要击败了西西里人,以后的战利品会多得数不过来。”
和亚历山大一样,贡萨洛选择把他手里的精锐留到最后关键时刻。
虽然塞维利亚城还在那里,但是两个人却都已经把那座城市视为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对方,真正的战斗是在戴维利亚被攻陷之后。
城外已经可以隐约听到的隆隆炮声传到总督府,这让那些还在和唐·巴维纠缠不轻的贵族们心惊不已。
并非所有的安达卢西亚贵族都参与了叛乱,而参与叛乱的贵族也都并非全是勇敢善战的骑士。
他们当中有些人已经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有些则是纯粹把叛乱当成与巴里亚里多德讨价还价的手段。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计划的也很好,向王室展示了自己的力量之后就坐到谈判桌前去扯皮,或许这会谈上很久的时间,这就足够让他们把安达卢西亚经营成自己的小王国。
到那时候不论是现在的斐迪南还是将来的胡安娜,都不得不接受一个既成事实。
可是他们显然是错了,不论是斐迪南还是唐·巴维,似乎都没有要只把事情在谈判桌上解决的意思。
他们要的是在这场战争中只能剩下一个人的结果。
“我们必须和他们谈判!”
一个头发花白的贵族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对着唐·巴维吼叫着,他脑门上的青筋鼓起,没听到一声炮响,那青筋就蹦一下,这让人很担心接下来他会不会因为过于激动当场倒地身亡。
“不能再耽误了,趁着我们还有机会和筹码,”另外一个贵族也焦急的说“如果让他们攻进城一切都晚了。”
唐·巴维看了看那些神情紧张贵族,他心里暗暗的鄙视着这些人。
这些人在刚刚占领塞维利亚的时候一个个看上去意气风发,似乎自己就是安达卢西亚的主人,可现在只是听到炮声就吓得手脚冰凉,这让唐·巴维多少有些奇怪当初他怎么会认为与这些人合作可以有机会呢。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知道城外的两支军队已经同时发起了进攻,这的确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
原本以为可能会变成三军混战,然后让自己有机可乘的局面,现在却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尽管有加泰罗尼亚人的加入,可是唐·巴维知道在这种局势下,塞维利亚城失守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他悄悄看了看身边的曼多萨。
留意到老爷的目光,随从习惯的弯下腰等着吩咐。
“去做些准备,你知道该怎么办。”
随从不着痕迹的点点头,然后向后退去,趁着那些贵族还在和老爷纠缠不清,他从一扇小门悄悄走了出去。
“你们就认定我们一定会失败吗,”唐·巴维看着那些人,他的声音很虚弱,即便远处的炮声听上去还很小,可以好像能够把他的声调压下去似的“不要忘了我们手里还有4000人,还有加泰罗尼亚人,我们未必不能守住塞维利亚。”
“可是接下来呢,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那个头发花白的老贵族不依不饶的质问着:“你和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结了婚,你认为斐迪南能让这种事继续下去吗,他是一定要把我们所有人送进地狱才肯罢休的。”
“只是把我送进地狱,”唐·巴维用透着讽刺的声调说,看到那老贵族因为这话神色一滞,他有些艰难的掏出块手帕擦了擦嘴角流下的口水“再等一等,如果真的不妙,你们可以把我交给他们任何一方,然后你们依然是安达卢西亚的贵族。”
“这是不可能的,”另外一个贵族走过来愤怒的说“您是我们的领导者,我们不可能把您交给斐迪南或是什么卡斯蒂利亚王子,我们会战斗到底。”
“我很高兴还有人能表现的像个真正的骑士,不过就像我说的,斐迪南只是想要我一个人的命,既然这样,我愿意满足他。”
唐·巴维的话让四周的人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他这话是出于真心还是被迫无奈的拖延,不过随着炮声似乎渐渐逼近,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时候更重要的还是先守住赛维利亚城。
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和敌人谈判的筹码。
几道浓烟从远处的草地上升起,其中有一处还可以看到飞溅到空中的草皮和触目惊心的猩红碎片。
西西里军队在按照之前计划的那样有条不紊的沿着瓜达维尔河南岸向着塞维利亚城推进。
虽然渡过科沃内斯河要比预想的顺利的多,但是在两姐妹湖延误的时间已经让西西里人的进攻渐渐慢了下来。
为此那不勒斯团的军官们在派人报告的时候有些忐忑不安,他们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受到女王的斥责。
不过随后他们就因为箬莎并没有因为这个表示出任何不满而十分感动。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当听说前锋部队被暂时拦截在两姐妹湖时,女王兄妹其实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亚历山大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首先攻入塞维利亚。
甚至为了能够压住整个战场上的前进步骤,他和箬莎两个人进行了反复的推演。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在卡斯蒂利亚军队与贵族联军陷入苦战的时候发动进攻是最好时机。
这个计划原本有些冒险,毕竟如果贡萨洛的推进过于顺利,那么很可能就会造成王军占领塞维利亚城所有战略要地,导致西西里军队不得不在不利形势下应战的局面。
但是从城内传来的消息让他们坚定了执行这一计划的信心。
加泰罗尼亚第四团进驻大骑士城堡的当晚,堤埃戈就已经派人把这个情报送到了城外,现在亚历山大反而有些期望贡萨洛能尽快的发起进攻,而且最好是派出他的模范军。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证明有些天真了,按照斥候的报告,贡萨洛果不其然的把他的模范军安排到了塞维利亚城东部,而不是沿河的地方。
“他是打算在占领了城市之后用那支模范军和咱们摊牌?”
箬莎微微皱着眉梢站在地图前看着已经用不同颜色的油彩标志出的几方军队的战场态势,她手里的一根雕刻着花纹的指挥棒不停轻轻拍打着手心,这让亚历山大不由把目光向着一旁挪了挪。
不行,我得集中精神,亚历山大这么警告自己。
“贡萨洛的打算很明显啊,一旦在维多利亚城的战斗告一段落,模范军就可以从左翼向我们发起进攻。”
箬莎有些不满的看了眼亚历山大:“哥哥,如果你之前听我的建议,也许我们可以首先解决他的模范军,然后从东向西沿着瓜达维尔河进攻其他的王军部队。”
听着妹妹小小的抱怨,亚历山大不由点点头:“从战术上说你的这个方法最好的,只是可惜我追求的不是一场战斗的胜利,所以你这个建议也是最糟的。”
箬莎无奈的轻叹一声,她知道亚历山大说的没错。
有时候决定一场战斗的往往不是战场上的原因,而是更多的战场外的种种影响。
这让她突然觉得索菲娅那种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野蛮,有时候其实也满痛快的。
“让库拉什发动进攻,”亚历山大认真的说,他一边喝着旁边谢尔递过来的朗姆酒,一边指着塞维利亚城南的里奥镇“这里,我希望我们能尽快占领这个镇子。”
“有什么原因吗?”箬莎看着那个距离塞维利亚稍稍有点远的小镇和地图上的一圈等高线不解的问“是因为这里的地形很高?”
“这里是塞维利亚城外地势最高的地方,只要控制了这里就可以控制塞维利亚南部的所有地区,还有通往南方的那些河流。”
亚历山大露出了笑容,这地图是他和箬莎专用的,差不多按照后世的方式形成的标注可以让使用者更直接的观察到地形的变化。
而这一批专用地图更是经过了堤埃戈一直以来的努力搜集的伊比利亚各地的情报,然后由达·芬奇绘制而成的。
只是这些地图,就足以堪称无价的珍宝。
“那好,下令那不勒斯团向里奥发动进攻。”
箬莎轻轻点头,虽然亚历山大声明听从她的指挥,但只要是哥哥提出的建议,她就会毫不犹豫的予以采纳。
看着箬莎向旁边的传令兵下达命令,亚历山大的目光又回到地图上,看着以塞维利亚城为中心的这片河流纵横的地形,他的脑海里开始逐渐酝酿着一个庞大的计划。
4月20日,在相互僵持了大约一周之后,塞维利亚战役打响。
中午时分,第一支从瓜达维尔河上游沿河向着塞维利亚城发动进攻的卡斯蒂利亚王军部队终于和联军守军发生激战。
守军炮台上的火炮向着河面上的王军船只猛烈射击,而借助着春季汛期河水流速的湍急,不等守军发动第二轮炮击,王军的船只已经纷纷顺势而下,冲过了沿河堡垒,向着城里方向突进而去。
战役开始第一天,王军部队已经攻陷塞维利亚城外的筑垒城堡。
塞维利亚城,似乎岌岌可危。
第二百零四章 1503:欧罗巴之战(二)序幕
尼古拉·马切尼急匆匆的穿过街道,他的脚下一溜小跑,怀里抱着的一沓乱七八糟的各种文件纸张被风吹的哗啦啦的乱响。
马切尼穿过人群,挤过几个摊贩,又从一座小木桥上跑过去。
然后在圣多尼小教堂后面一栋临街房子的门前停下来。
这是栋不大的2层小楼,和左右邻居相比,这栋房子看上去要小得多。
马切尼用力敲敲门,等房门刚一打开就急匆匆的挤了进去。
“我的制服呢,帽子,腰带,还有靴子,快点给我找出来。”
刚跑进屋里,马切尼就急匆匆吩咐着仆人,然后他又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间,把怀里那些东西放在桌上。
“发生了什么事尼古拉,”马切尼的母亲闻声从另一个房间里过来看着在屋子里一通乱翻,收拾东西的儿子“你这是要去哪儿,不是说好了今天晚上要和波罗兰蒂家的人一起吃晚饭吗,要知道你父亲已经决定和老波罗兰蒂一起宣布你和他女儿订婚的事了。”
“哦,那你们就宣布吧,”马切尼一边往包里塞着几件贴身衣服一边随口应着“反正对你们来说只要我和那个女人订婚就可以了,至于我自己在不在无所谓。”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老马切尼走过来不满的训斥着儿子:“你现在在女公爵那里有了份体面的差事,而且很快就要继承家业,可像我们这种人家如果没有门好亲事可是不够真正的体面,和波罗兰蒂家结亲可没给你丢人。”
“好吧,我承认和这一家人结亲让我很荣幸,不过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了,父亲请你告诉我老波罗兰蒂和他的闺女,如果他们不怕她可能会有个随时没命的未婚夫,我自己是不反对这亲事的。”
“什么,要打仗了?”
听到这里才发现儿子正在准备军装的好马切尼立刻有些慌了,他跑过去想要夺下儿子从墙上摘下的军刀,不过他还是慢了一步,看着已经开始登上靴子的儿子,老马切尼不停的抱怨着。
“公爵小姐,我是说卢克雷齐娅公爵夫人不是已经任命你一个文职了吗,还是在宫廷里当差,可怎么就突然又要去当兵了?”
“父亲,我一直是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比萨团的连队长,所以我现在得恢复现役,”马切尼说着用力把脚在地板上一跺,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然后又在靴子里扭了扭脚指头让自己舒服一点“如果你们没有别的事情,我我现在就得赶往军营,不过我房间里的东西不要乱动,特别是刚才拿回来的那些书稿可是很珍贵的。”
说完,不等父母再问些什么,马切尼的又急匆匆的跑出了家门。
1503年4月,就在伊比利亚半岛战云密布的时候,同样在意大利,硝烟的味道也已经越来越浓。
其实在3月份底的时候,随着奥地利军队越过米兰城向着帕尔马方向推进,战争的信号已经十分强烈。
3月31日,帕尔马公爵斯科普向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发出了求援。
4月5日,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摄政,公爵夫人巴伦娣·德拉·贡布雷给帝国皇帝马克西姆写了一封亲笔信。
在信中,巴伦娣毫不掩饰的声明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对帕尔马有着保护其独立和安全的义务,如果帝**队执意威胁做为罗马忒西亚邦联一份子的帕尔马的安全,公国将不得不被迫履行自身对同盟的诺言。
这是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第一次以正式的公开方式宣布“罗马忒西亚邦联”这一名称。
这个造成的影响要比奥地利人对帕尔马的威胁更加强烈。
4月7日,即在亲笔信送出去两天之后,巴伦娣以摄政身份宣布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进入战争动员状态。
翌日,比萨的埃斯特莱丝女公爵宣布备战。
同一天,佛罗伦萨政府宣布派遣志愿兵加入比萨团。
也是同一天,自称米兰公爵的费拉拉公爵康斯坦丁宣布进入米兰地区的奥地利军队为入侵者。
4月10日,罗马涅都主教马希莫从驻跸地博洛尼亚出发,巡视大主教区,同时公开为所有罗马忒西亚军队举行祈福弥撒。
马切尼是在4月10日的下午带着他的连队赶到蒙蒂纳的。
他是比萨团第一个到达蒙蒂纳的部队,不过他的目的不是为了简单的与蒙蒂纳军队会合,而是为了“入列”。
在亚历山大的设想中,未来的帝**队是灵活松散,却又有着统一指挥的一个联军。
在平时,各个公国和领地的军队会驻守和维持本国的安全,而在战时,这些军队则需要迅速形成一支统一指挥的联合大军。
这就需要这些军队在平时也相互之间能够经常切磋与参加共同的联合演习。
当战争来临的时候,至少每个国家要能够有一支部队与其他国家的部队一起行动,从而形成一个完整的邦联武装力量。
马切尼的连队就是比萨团中被直接调入这支邦联武装力量的部队,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参加过布加勒斯特和第二次罗马涅战争。
所以当马切尼到来后,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生疏与不适,而是整个连队都迅速的加入了罗马忒西亚军队的战斗序列。
在意大利,并没有人知道伊比利亚那边正在发生什么,信使要把消息传到还需要很久,或许那时候很多事情已经有了结果。
不过,不论是双方哪一边和远在另一个半岛的朋友提前沟通了消息,欧洲大陆的两个半岛几乎不约而同的在1503年的4月摆开了阵势。
4月12日,这原本是个很平常的日子,但是这一天却注定要记入意大利的历史。
中午的时候,在被奥地利人占领的皮亚琴察通往帕尔马的加尔班湖的沿岸大道上驶来了一辆马车。
车上坐着几名被头顶的太阳晒得头昏眼花的奥地利士兵。
当马车行驶到距加尔班湖的一个小河湾不远的地方时,他们被早就在这里设下卡子的帕尔马城防军挡了下来。
不知道是炎热的天气让人心浮气躁,还是原本迟早要发生,谁也记不清是哪一边首先动了手。
双方的士兵在河湾边展开了一场规模不大,却注定要发生巨大影响的流血冲突。
这场战斗从开始到帕尔马人落败时间很短,只是接下来发生的变化却是出人意料的。
就在奥地利人被砍翻了几个帕尔马城防军的欢呼还没停下来时,一队突然从帕尔马方向奔来的轻骑兵闯入了冲突的现场。
雪亮锋利的马刀几乎毫不犹豫的劈向了那几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奥地利士兵,然后就在他们的尸体还没有倒下时,那些轻骑兵已经从他们身边掠过,向着他们身后几个正赶着跑过来帮忙的同伴冲了过去。
波西米亚轻骑兵的出现完全出乎这些奥地利人的意料,或者说,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战争就这么毫无征兆的降临了。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则完全出乎奥地利人的意料。
以帕尔马为中心,罗马忒西亚军队迅速出现在了那条已经很有名的“热那亚-帕尔马-波河”防线的两端。
以贡帕蒂为指挥的西部军团和以奥孚莱依为司令官的东部军团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出现在了防线的各个阵地上。
这让原本如同郊游般慢吞吞向前推进的奥地利人不禁大吃一惊,特别是走在整个部队最前面的格拉茨伯爵,完全被这突然出现的变化吓呆了。
格拉茨伯爵之所以会成为整个奥地利部队的前锋,不是因为他多么英勇善战,而是他的领地就在与意大利北部接壤的阿尔卑斯山北坡的山下。
翻过这座天然的边界山脉,格拉茨伯爵的部队就可以很顺利的进入北意大利。
正因为这样,在之前几次入侵意大利的战争中,马克西米安都让这位伯爵充当先锋,为自己打打前站。
而在格拉茨伯爵以往的经历里,战争总是慢吞吞的,双方哪怕是已经在战场上随时可能交火,可依旧有可能再扯皮上那么几天。
或者即便是已经到了无话可谈的地步,真正要打起来或许可能依旧要很长时间之后。
因为这需要建立营地,囤积物资,等待后续部队,如果是在冬季,可能干脆双方要先过冬之后再见真章。
以往的战争就是这样,拖拖拉拉也许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所以在奥地利人一边没有人认为会刚一宣战就可能要与敌人生死较量。
但是这一次他们显然是错了。
早在3月,当确定战争已经不可避免时,亚历山大在给巴伦娣的信中就明确的表示要发动一场“全新的真正战争”。
这将是一场用与以前截然不同的战略与战术实施的全新战争。
迅速,果断,一旦定下战略决心就坚定不移的予以实施的行动,在2月的时候,就已经随着贡帕蒂与奥孚莱依分别被任命为北部防线两个军团的司令官确定了下来。
这是一场可以说真正的蓄谋已久的战争,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内,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以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速度与效率为战争做着一切准备。
当巴伦娣给马克西米安写信的时候,北部防线的东西两个军团已经进入距离防线只有几法里的前进阵地。
而这个时候奥地利人还正在米兰城中享受着意大利春天带给他们的温暖与惬意。
在这一切当中,有一个人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前任宫相科茨察赫在维也纳宫廷中布的真真假假的谣言成为了遮挡住奥地利人眼睛的战争迷雾。
在富各尔家不惜本钱洒出去的大把金币开路下,很多人相信科茨察赫说的“罗马忒西亚公爵虽然大胆,却并非是个疯子”的说法。
他们更愿意相信战争威胁只是那个暴发户公爵拙劣的外交手段,他只想保住他如今的地盘。
或许必要的时候会像被激怒了的猫似的,挥动几下锋利的爪子,但是面对皇帝,他最后还是会乖乖的把指甲收回去。
所以双方在边境上发生一些大大小小的摩擦是不可避免的,甚至也许还会发生一两场有些规模的战斗,但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战争是不会爆发的。
至少,那位罗马忒西亚公爵既没有主动挑起战争的勇气,更没有这个实力。
奥地利人相信这个说法的实在太多了。
这其中既包括那些宫廷里的贵族,也包括军队中的将领。
不过最重要的是,皇帝本人也相信这个说法。
马克西米安会相信亚历山大不敢发动战争的原因,是因为看到了他之前的老对手路易十二的待遇。
他认为亚历山大既然不敢真的去得罪法国国王,以至即便获胜之后,也还是客客气气的和法国人签署了协议,那么对作为皇帝的他也肯定同样是这样的态度。
而巴伦娣从接到斯科普的求援到做出反应居然用了将近一星期这件事,更是让占领了米兰的奥地利人相信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就是个装腔作势的稻草人公国。
甚至有人因此提议不如直接一路南下,入侵罗马涅,夺取蒙蒂纳。
所以当奥地利人听说与帕尔马城防军发生冲突的时候,作为前锋正驻扎在皮亚琴察城里的格拉茨伯爵的部队,立刻调动起来,向着帕尔马方向进逼。
不过格拉茨伯爵到底是个谨慎的人,他没有只派出一个连队去向帕尔马人报复,而是直接把自己的整个部队派上了战场。
他相信,只是这种规模的调动,已经足以能够下的帕尔马人做出应有的赔偿了。
做为奥地利驻北意大利部队的前锋,格拉茨伯爵部队,大约1100人。
然后他的这支部队,就一头撞在了恰好位于北部防线左翼的贡帕蒂军团的正面。
当看到远处的起伏的丘陵后面出现的波西米亚骑兵时,格拉茨伯爵开始只是觉得有些意外,不过他依旧没有意识到形势的变化。
他下令让部队停止前进排成整齐的矛阵,同时琢磨着是否应该等到敌人的骑兵逼近时,就命令部队中不多的火枪手射击把他们赶跑。
不过这样一来很可能会把后面的敌人吓跑,如果那样可能就失去惩罚帕尔马人的机会了。
所以伯爵考虑在和敌人短兵相接之后,再把那些讨厌的骑兵用弓箭和火枪驱逐出阵地,然后就对敌人的步兵展开一场屠杀。
“这应该足够让那些帕尔马人知道该怎么尊重别人了。”
伯爵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手下之后,得到的是一阵对他周密计划的恭维和讨好。
然后奥地利人就看到那些骑兵远远的向着自己阵地的侧翼冲去,这时候伯爵才隐约感觉到事态有些不对。
那些骑兵的目的看上去很明显,他们是打算要截断奥地利人的退路。
这让伯爵意识到除了这些骑兵之外,正面很可能还会有一只规模可能不逊于自己的敌军正在逼近。
伯爵立刻命令所有部队展开战斗队形,他需要首先布好阵势,同时占领有利地形。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真相。
他面对的并非是一只他想象中规模不小的敌人,而是整整一支敌人的大军。
以蒙蒂纳团为核心,与之前就已经被从比萨,佛罗伦萨抽调出的部队组建而成的北方防线西部军团的兵力,兵力4400人。
而在帕尔马以东至波河一线,则是奥孚莱依指挥的巴尔干人两个团为主力,同时加入了大半个博洛尼亚团的将近5300人的东部军团。
这样的安排是因为亚历山大对威尼斯人始终抱着很大的戒心,所以他把军团的主力放在了整个防线的右翼,在随时准备与奥地利人展开决战的同时,警惕的防备着威尼斯人的动向。
9700人,这几乎已经是亚历山大所能投入到北意大利的所有兵力,这其中果然有很多跟他一起连年征战的老兵,但其中更多的是刚刚征招入伍的新兵。
就如同当初的蒙蒂纳和那不勒斯军队一样,亚历山大需要用一场战争锤炼自己这支几乎是全新组建起来的军队。
“要么和罗马忒西亚公爵一起崛起,要么一起沉沦,我们没有退路了。”
当初送走亚历山大六世的时候诺梅洛对斯科普说过的这句话又一次出现,不过这次是斯科普写给诺梅洛的信中。
聪明的选择在亚历山大六世这条大船将沉之际选边跳帮的诺梅洛,如今是罗马城的护民官。
接到信的时候,诺梅洛几乎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做出了决定。
他开始在罗马城里活动起来,凭借着多年的经营和如今与俨然是首席枢机主教的老罗维雷之间建立起来的密切关系,诺梅洛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筹集到了大批的物资。
然后这些物资被源源不断的通过贸易联盟在海陆各方的力量迅速运往北意大利。
“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新式战争,一种前人从未采用过的方式,这场战争会改变以后战争的形式。不过首先要改变的,将是今后欧洲的格局。”
亚历山大在他写给妻子的信中如此描述。
而后,这封信就成为了罗马忒西亚邦联发动战争的未来指导。
4月12日,以在距帕尔马十四法里左右的加尔班湖畔,罗马忒西亚军队一举全歼由奥地利格拉茨伯爵指挥的部队为序幕,第三次意大利战争就此打响!
第二百零五章 1503:欧罗巴之战(三) 我的妹妹是女武神
里奥镇是个真正的小镇。
这个只有几百人口的小城镇坐落在塞维利亚城南平原的一处山坡上。
整个镇子沿着山坡呈梯形向着塞维利亚城的方向延伸。
从最高处的山顶上,差不多可以看到全镇所有的房顶。
有两条小道从山下通向山顶,其中一条向塞维利亚方向的平原延伸,另一条则从山后通往一片森林。
利奥镇的位置说起来并不是很险要,至少因为多年的和平,镇子山顶上一座曾经驻有士兵的营垒已经荒废,后来已经成了镇子上人们聚会的地方。
随着安达卢西亚贵族老爷们突然闲着没事闹起了叛乱,这座营垒也被重新启用。
几个士兵站在营垒的碉堡上向下面的平原看着,从远处塞维利亚城方向传来的隐约炮声令人不安。
这些士兵暗暗为自己能在里奥镇躲过正在爆发的战斗感到庆幸,他们当中虽然也有人恨不得出人头地,不过大部分人还是希望能平平安安的躲过这场战祸。
一个士兵跳上围墙解开裤子想要方便一下,其实他这么做更多的原因是因为看到下面房屋空隙中正有几个年轻女人经过。
只是刚刚解开腰带,这个人就忽然发出声怪叫,他招呼着同伴指着山下平原上的远处给他们看,可不等同伴们赶过来,他的叫声更大了。
“有人来了,有军队!”
那个士兵胡乱拉扯着腰带大声喊着,然后他不等旁边的同伴看清,就从墙头上跳下,抓起戳在墙角的一柄长号用足力气吹了起来。
号角声立刻把镇子房顶上鸟窝里的野鸟惊得扑棱棱的四散乱飞,可因为窝里的小鸟不停的尖叫,大批的鸟群就在镇子上空不停的喧嚣盘旋。
“看来我们被发现了,”库拉什有点无奈的从身边鞍上拔出马刀,他把刀刃在油腻发亮的袖子上上蹭了蹭,然后用力在空中一斩“占领这个镇子!”
随着他的命令,原本行军速度并不快的士兵们开始奔跑起来,而且随着库拉什再次发出命令,很多人一边奔跑一边扔下了带在身上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把那些没用的瓶瓶罐罐都给我扔掉,如果我看见哪个倒霉鬼还带着锅子或是汤勺,我就要把他倒吊起来挂在镇子里,直到烂掉。”
库拉什向着士兵们大声吼叫着,当听到几个奔跑的士兵身上还发出叮呤当啷的碰撞声,他不客气的挥动马刀,一下砍断了其中一个人看上去沉甸甸的背包带子。
“如果让我看到你敢捡起那些破烂儿,下一刀就是你的脖子。”
库拉什的警告显然起了作用,尽管气呼呼的,可是那几个士兵只好忍痛扔下身上带着的零碎,跟着大队的人马向着远处的小山扑去。
“听好了,我不知道女王为什么一定要占领那个镇子,不过如果在天黑之前还没有把活儿干完,你们自己知道会发生什么。”
库拉什的话让那些士兵吓了一跳,有人还不由自主的回头向身后看了看。
“那些杀千刀的炮手会拿我们当靶子,如果你们不想被炮弹撵着屁股往前赶,就在那些火炮还没运来之前占领镇子。”
库拉什不停的推促着手下,同时也是催促着自己。
库拉什参加过于奥斯曼人的血战,也曾经在摩尔多瓦的斯特凡大公手下打过波兰人,他自认是个有着丰富战争经验的老兵。
可是自从来到了那不勒斯女王的军队里之后,他才发现他之前参加那些战争虽然同样残酷,可是与那不勒斯军队的战斗方式比较起来,好像有种似乎是在游戏的感觉。
他从未想到过有一天自己要带着士兵跟随着炮弹向前冲锋。
他还记得第一次在锡耶纳看到那不勒斯军队这么干的时候受到的震撼,而在加入那不勒斯军队之后,他对那位女王几乎疯狂的战斗方式印象更深了。
所以现在库拉什只希望能在炮兵进入射击位置之前顺利拿下那座镇子,否则就如他说的那样,他们可能要被炮弹赶着向前冲了。
不过库拉什并非不知道里奥镇的重要,在出发之前,女王已经召见过他,并向他说明了这座镇子对于即将全线展开的塞维利亚攻坚战有着多么重要的作用。
里奥镇因为位于城南平原上,居高临下的地形死死的扼住了通向南方的要道,如果安达卢西亚贵族们想要向南撤退,就势必要从里奥镇附近经过。
特别是在王军已经封锁了瓜达维尔河通往大西洋的河道之后,城南的平原就成为了安达卢西亚贵族们逃离塞维利亚的必经之路。
在亚历山大的构想中,他并不想把安达卢西亚贵族们全歼与塞维利亚城里,这并非是个好主意,如果他想要在接下来很短时间内彻底结束卡斯蒂里亚问题,而不是让伊比利亚陷入漫长的内战之中,杀光所有贵族实在是个最糟糕的选择。
不过对于围攻塞维利亚城来说,占领里奥镇同样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当库拉什派人回来报告里奥镇已经被已占领时,关于王军的消息也恰好送到了箬莎手中。
春汛令瓜达维尔河的水位这样搞的不少,变得异常湍急的水势给在河面上行驶的船只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不过这对于急于攻入塞维利亚城的王军来说却是个难得的机会。
顺着水势几乎没有给塞维利亚守军喘息之机就冲过了河岸堡垒的一支王军很快就找到了一块滩涂顺利登岸,然后这支王军部队很聪明的没有原地固守,而是调过头来与正在围攻河岸堡垒的部队一起,向着守军发起了进攻。
战斗以一种出人意料的顺利结束,还没有到中午,位于瓜达维尔河岸边的两座堡垒已经失守,载着王军士兵的船只开始沿河向塞维利亚城里推进。
“贡萨洛真的不是很好对付,”亚历山大把报告递给紧皱眉梢的箬莎,看到她那有些不快神情,亚历山大露出个轻松的笑容“不过这不正是我们需要的吗?”
“可是你自己也说那个贡萨洛不好对付。”
箬莎的目光停留在塞维利亚城与城东标注着王军主力的一条红线之间,然后她用手中的指挥棒在那条红线上轻轻点了点。
“他是在等着我们的反应,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动用模范军,这显然是准备在最后用来对付我们的。”
“这很正常,就如同你也想着用掷弹兵对付他。”亚历山大不以为意的笑笑。
如今这种局面倒是让他想起来后世曾经发生过的那些类似的历史,这让他不禁感叹人类唯一得到的教训,果然是从未在教训中吸取教训。
“可是加泰罗尼亚人能挡住贡萨洛的进攻吗?”
箬莎有些担忧,如果被贡萨洛占领了塞维利亚,那么对西西里军队来说就是很不利了。
作为伊比利亚半岛南方最大的城市,塞维利亚不止拥有积攒多年的财富,更重要的因为这里是安达卢西亚的中心,其重要意义丝毫不亚于米兰之与伦巴第。
占领塞维利亚不但可以得到充足的补给,同时也意味着在名义上占领了整个安达卢西亚。
“现在我们必须相信堤埃戈,”亚历山大一边低声在箬莎耳边安慰着她,同时目光迅速掠过不远处的那些将领“你是女王,更是统帅,这个时候如果你显得没有信心,就可能影响整个军队。”
“我知道,”箬莎应了声,她放在身后的手用力和亚历山大攥在一起,同时脸上尽量保持着平静淡然“可是我们是在和斐迪南决战,如果失败了……”
“不要去想那些,那会让你分心,然后就会因为紧张失去冷静。”
从手指上传来的微微疼痛让亚历山大感觉得到来自箬莎的紧张,这让他不由琢磨如果之前接受箬莎的建议接管军队指挥权,是否能让她不再承受这巨大压力。
不过他立刻就甩开了这个念头。
在如今这种局面下由他直接指挥西西里军队是不现实的,那样或许不等开战,他们就已经输了。
“听着,你是统一的西西里女王,也是未来的阿拉贡君主,而你将来要统治的或许是个帝国,现在的一切不过是对你的考验,冷静下来,多想想之前在锡耶纳和圣吉米尼亚诺你是怎么指挥的。”
原本有些呼吸急促的箬莎缓慢着喘着气,她的胸脯渐渐平复下来,因为紧张和压抑的神色也慢慢的恢复自然。
“对不起哥哥,我害怕了,”箬莎小声说“你说过战略决战就是赌我们所有人的命运,我想我之前是真的害怕了。”
“我们都害怕,”亚历山大用力暗暗握住箬莎的手“可这场赌博是必须的,你要相信我,相信你自己,你是我的妹妹,而你和任何女人都不一样,你的睿智勇敢即便是男人也无法相比,而他们是你亲手缔造的军队,是如今世界上最强大的武装力量。”
“不,你说错了,”箬莎忽然调皮的笑了笑“他们的确是最强大的,不过他们是你的军队,我要亲自带领他们建立起你的亚历山大帝国。”
看着箬莎逐渐恢复自信的脸,亚历山大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实际上他会赶来安达卢西亚,正是因为担心箬莎。
尽管已经经历过意大利西西里的战争,但是亚历山大知道箬莎毕竟还只是个年轻的女孩。
她或许有着较之同年龄的女孩子们绝不拥有的非凡才华,但是她无疑也承担着绝大多数同龄人想象不到的压力。
即便是伊莎贝拉也并没有如箬莎这样,她没有亲自上过战场,更没有过指挥一场可能决定着整个欧洲未来几十,甚至几百年命运的战略决战的经历。
换成任何一个人,这个时候都不会比箬莎做的更好。
甚至亚历山大深深怀疑,如果现在指挥这场决战的是自己,是否能比箬莎表现得更出色呢?
所以当库拉什的人恰好送来攻下料镇的报告时,亚历山大不禁因为这个恰逢其时的好消息脱口而出:“库拉什完全可以用这个好消息换个里奥伯爵。”
不知道已经被公爵大人封官许愿的库拉什在占领了里奥镇之后并没有停下来,他迅速向平原上派出斥候,同时开始猜测着那些安达卢西亚贵族中,哪个会是第一个自投罗网的倒霉蛋。
塞维利亚城方向的炮声显得更加猛烈些了,库拉什把手里的马刀在营垒的石墙上蹭了蹭。
其实在进攻里奥镇时,他这把刀根本没有用到,不过库拉什知道,接下来不久之后,或许这刀就该派上用场了。
贡萨洛同样在密切的注视着西西里军队方面的动向,当手下向他报告前锋部队已经攻下城市外围的沿河堡垒时,贡萨洛只是随意应了一声。
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西西里人身上,特别是那只据说是西西里女王亲自指挥的掷弹兵团,引起了贡萨洛很大的兴趣。
“听说女王对她的掷弹兵很是信任,甚至还特意赐予王家称号,”身边的一个将领饶有兴趣的说“而且听说就是他们在罗马郊外打败了凯撒·波吉亚。”
对手下的话,贡萨洛只是笑了笑,他从没有把亚历山大六世那个在他看来不成器的私生子当成个对手,就如同从没有把教皇本人放在眼里一样。
而亚历山大则不同。
“真是可惜,即将和我交锋的不是贡布雷的罗马忒西亚军队,”贡萨洛对身边的将领们说“相信我,如果是他的军队,或许你们就要面临一场真正的考验,不过西西里人也不错,至少他们打败了法国人。”
说到这,他又补了一句:“还有那些阿拉贡人。”
一阵哄笑响起,从来不放过任何讽刺阿拉贡人的卡斯蒂里亚人为他们将军的幽默感到好笑,不过看着贡萨洛渐渐变得严肃的神色,他们也意识到他是很认真的。
“不要轻敌将军们,我们面前的是一支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军队,不要因为他们听命于一个女人就掉以轻心,要知道败在那个女人手下的将军已经不止一个。”
“遵命大人。”
听着手下将领们郑重其事的回应,贡萨洛满意的点点头。
贡萨洛·科尔多瓦的确是个很狂妄的人,可他从不妄自尊大。
相反在战场上他绝不轻视任何一个对手,更何况对面的那个人,是他在几年前就认为总有一天可能要与之在战场上一较高低的敌人。
一队王军士兵在满是尸体的街道上向前推进。
走在最前面的几名士兵手中的长矛从同伴竖起的盾牌缝隙间探出,阳光照在锋利的矛尖上时不时的带起一道刺眼的光芒。
他们脚下有些磕磕绊绊,那是没来得及逃走被射杀的叛军尸体,这让他们不得不缓下步伐,重新整队。
虽然不是贡萨洛亲自训练出的模范军,但是这只在南方平叛的王军无疑是卡斯迪里亚军队中的精锐。
与他们的同行相比,这些军队更加纪律严明,也更加勇敢而又坚韧。
所以与这些刚刚登岸的王军稍一接触,那些占着兵力优势的叛军反而纷纷撤退,给了这些实际上孤军深入的前锋难得的喘息机会。
“那些胆小鬼正在前面集结,他们是要干什么,还和我们打一仗吗?”
一个王军小队长边喊着边让一个手下到前面,去看看那些正在这条街尽头的街口上似乎推推搡搡,却又并不进攻的叛军在干什么。
很快,那个士兵就急匆匆的跑回来,他的脸上满是兴奋:“他们好像后面一条河挡住了,我想应该就是瓜达维尔河。”
“哦,那他们可太不走运了,”小队长把剑向空中用力一挥“既然上帝安排他们死在这里,我们就帮助他们去下地狱。”
这一声呐喊成了一场屠杀开始的信号,王军士兵们的脚下渐渐加快,急促的呼吸,如雨般流下的汗水,这一刻他们只想找到宣泄的出口。
远处的敌人似乎因为看到王军士兵有些骚动,他们拥挤在一起,尽量把手里的武器指向正逐渐逼近的敌人。
只是那个样子怎么看都显得胆战心惊,毫无战意。
“准备!”
小队长掂了掂手里的剑大声命令。
街道很狭窄,最前排的长矛手甚至只能向着自己看到的两三个人直接戳刺,而不能有大的动作。
有人隐约看到了敌人当中似乎伸出了几只黑洞洞的枪口,这稍稍引起了一点不安,不过被及时叫到前面竖起的几面盾牌让他们略微放下了心。
已经离得很近,能够看清对面敌人靠着惊恐不安的面孔。
同时也隐约看到了敌人身后很宽的河面。
不过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在那对敌人背后似乎还有一座桥。
“进攻!”
到了这时,小队长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考虑为什么这些敌人不逃过桥去,一声命令从他嘴里吼出,接着他首先大步向着敌人冲了过去。
叛军中有人发出了绝望恐惧的喊声,这让王军在还没有冲到他们面前之前,在喊杀声中已经有人发出了胜利的欢呼。
然后,他们听到了带着明显加泰罗尼亚口音的喊杀声,火枪的射击声,还有听上去令人胆战心惊,只有在很近的地方射击才会如此震撼的火炮近射的轰鸣。
第二百零六章 1503:欧罗巴之战(四)清洗
当炙热滚烫的炮弹已近乎平直的角度撞进人群的时候,有人听到了可怕的肢体撕裂的声音。
炮弹在落下时把地上的路面砸出了硕大的深坑,飞溅起的石头造成了四周士兵的第二次伤害。
四下飞溅的血浆随着炮弹的飞翔在路面上留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猩红血路,在地面上大滩大滩的血水中,还可以看到如同漂浮在上面的一片闪着白惨惨骨渣颜色的残肢断臂。
加泰罗尼亚人以这样残酷的方式向王军证明了自己的存在。
即便是已经知道叛军得到了一批佣兵支援,可是这突然的打击还是让冲在最前面的王军意外之余,立刻陷入混乱之中。
几乎能够感觉到炮弹就从自己眼前飞过的那队安达卢西亚联军先是被敌人受袭的惨相吓住,随即他们清醒过来就不由发出一阵欢呼。
之前当他们被挡在桥口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加泰罗尼亚人精良的装备看上去就不好对付,这些联军已经为了逃命和他们火并。
而现在看着王军突遭重创,即便没有伤亡多少人,可只是看着王军混乱的样子,已经让联军士兵们叫好不已。
一阵阵急促沉闷的脚步声压住了那些联军士兵的喊声,加泰罗尼亚人开始沿着桥面向河对岸集结。
这些佣兵穿着各自款式样子都截然不同的服色,这就让他们看下去更像一群乌合之众,不过这些人那凶悍的外表和举止之间显露出来的杀气却让人绝不敢小看他们。
加泰罗尼亚佣兵在桥上结成了一道十分严密的防线,在他们的两侧是已经被从中间分开的那只联军队伍。
与此同时,双方也都看到了造成王军士兵损伤的那门大炮。
那门火炮就被安置在大桥左面岸边的一堆货物当中,那看上去就好像是随便摆放的货堆已经被推到两边,中间露出的是还在冒着硝烟的炮口,和好几个正在忙活着重新装填的炮手。
一个看上去个头不是很高大,却显然是这些炮手队长的小个子正一边熟悉的重新矫正因为射击已经挪动的炮位,一边嘴里不停抱怨。
这个被堤埃戈在半路上看好任命为炮队队长的佣兵这时候很不满意,因为按照堤埃戈的吩咐,他不得不把火炮安置在了这个根本不适合的地方。
“最多只能再有一炮我们就得赶紧走人了,”小个子嘴里嘟囔着“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对待大炮的。”
在最初的混乱之后,王军很快也发现了那么突然袭击他们的火炮。
虽然有加泰罗尼亚人掩护,可是立刻还是有一小队王军开始向着岸边货场的方向逼近。
他们必须这样做,因为如果不能尽快解决这门该死的火炮,在这样狭窄的街道上,他们就只能面临可怕的杀戮。
加泰罗尼亚人似乎并不想立刻发起反攻,他们只是紧紧的守在大桥前面,而不是向前紧逼。
只是当那队王军试图靠近货场的大炮时,随着队伍当中指挥官的一声呐喊,加泰罗尼亚人的左翼才几乎是推搡着的把那那些王军士兵向敌人催促着赶过去。
在短暂的对峙中,双方士兵手中的武器有意无意的敲打着盾牌和身上的盔甲,噼里啪啦的碰撞声似乎在向敌人发出威胁。
隔着老远,长矛的矛锋相互挑衅拨动,有人试图向前迈出一步,可看到同伴都没有出手,就又立刻退回去。
一时间桥头的双方陷入了僵持,只有躺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救回去的伤兵发出的凄惨喊叫声此起彼伏,让人胆战心惊。
或许是这里的战斗引起了注意,从其他的街道和巷口纷纷有王军士兵向着大桥方向涌来。
这让原本因为突然出现了加泰罗尼亚人有些不知所措的王军渐渐恢复了勇气。
他们开始慢慢向前逼近,虽然还担心那门火炮随时可能会射出致命的炮弹,不过随着逐渐向敌人靠近,王军士兵们在紧张之余也兴奋起来。
“靠过去和他们混战,大炮就不敢射击了!”
不知是谁这样大声喊了一句,这声呐喊成为了挑起杀戮的信号。
不知是谁首先踏出第一步,随后在越来越高的呐喊中双方开始向着对方冲去。
这其中夹杂着一生令人胆寒的巨大闷响,随后就是王军队伍中再次被撞出的一个血豁口。
不过这一次豁口被瞬间堵上,踩着脚下还在挣扎惨叫的同伴血乎乎的躯体,身上淋着溅得满是血腥的王军士兵们吼叫着冲向了敌人。
加泰罗尼亚人用同样凶悍的方式回应了他们,在被队官的指挥下,加泰罗尼亚人裹挟着联军士兵向着王军迎面冲上。
双方在瓜达维尔河大桥前的街道上展开了一场血腥厮杀。
堤埃戈有些紧张的站在大骑士城堡的城墙上看着河对面的那场战斗。
他其实是一个商人,他可以在宫廷与贵族们的客厅里谈生意,也可以与他们达成秘密协议,但是他并不善于军事,更没有真正上过战场。
所以看到这可怕的一幕他紧张得几乎忘了喘息。
“放心吧没有人能够轻易攻下这座城堡。”站在一旁的佣兵队长安慰着自己的雇主,他其实不太赞成堤埃戈跟着一起来冒险,毕竟如果这位财主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的钱就危险了。
队长的话提醒了堤埃戈,他忽然想起了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看着越来越多向着河边聚集的王军,他有些担忧的看向辅堡上的火炮。
“那些火炮真的能够挡住卡斯蒂利亚人?”
“只要他们想从这里过河就没问题,”队长没有把握的拍了拍眼前的城墙石头“不过这样一来他们会占领河对岸的。”
队长说着调的甜嘴唇,这些佣兵虽然战斗勇敢,但是他们的纪律也是有名的糟糕,甚至有时候失败的佣兵要比敌人更加可怕。
他们往往会在逃走之前先是捞上一把,那个时候他们造成的破坏甚至比敌人还要多。
以瓜达维尔河为界,塞维利亚北城显然要付出许多,听着在北城逐渐扩散开此起彼伏的喊杀与枪声,就可以猜到王军已经开始对北城展开了全面进攻。
“那些安达卢西亚人真是些废物。”队长不满的抱怨一句“原本以为他们还可以多坚持一阵,现在看来一切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所以大其实城堡才是最关键的,只要守住城堡就可以。”堤埃戈这时候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下面的战斗还在进行,不过他已经不那么紧张。
“您觉得卡斯蒂利亚人肯定会从这里进攻是吗?”队长拧着眉梢问,虽然下面那队王军数量不多,可看着他们顽强战斗的样子,这让队长也有些担忧起来“不知道我们能坚持多久呢。”
“不知道,不过我带你们来就是干这个的不是吗,”堤埃戈看着正在对岸与王军厮杀的加泰罗尼亚人下达了命令“让我们的人守住大桥,除非卡斯迪里亚人发动进攻不要出击。”
一阵欢呼忽然从下面传来,被挤压在街口的王军队形终于出现了混乱。
这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遇到加泰罗尼亚佣兵的王军部队不论是兵力还是装备显然无法和他们敌人相比,在加泰罗尼亚人与联军士兵远超敌人的进攻下,王军不得不渐渐向着他们的来路退去。
“看来这是个不错的开始,”队长哈哈大笑起来,不过随后他看着正从桥上向城堡里撤退的士兵又皱起了眉“可那些安达卢西亚人怎么办,我觉得应该把他们一起赶走。”
“或者这些人还有用,”堤埃戈看了看远处似乎已经陷入到处都是混战的城市“既然注定要和贡萨洛打一仗,也许我们应该多找些帮手才行。”
看着佣兵队长听到他这话隐约有些紧张的神色,堤埃戈心里暗暗苦笑:贡萨洛啊,我也很害怕的。
4月20日,进攻塞维利亚城的战役刚刚打响,卡斯蒂利亚王军就以锐不可挡之势像个塞维利亚城发起了猛烈进攻。
继瓜达维尔河北岸外围沿河堡垒顷刻失守之后,驻守塞维利亚的联军各部就因为恐慌变得恐惧不安起来。
每个人都害怕王军向自己所在的位置发动进攻,结果就是几乎没有人愿意正面与贡萨洛的军队对抗。
这是一场从还未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失败的战斗,或者说当第一声炮声从城外响起的时候,安达卢西亚贵族们就已经在精神上投降了。
王军正一路路的沿着河道向城内渗透,他们各自找到适合登岸的地点争先恐后的爬上岸去,在荣誉与战利品的诱惑驱动之下,王军士兵们奋不畏死的向叛军发起了一**的猛攻。
一条条街道失守的噩耗纷纷传到总督府,守在总督府的贵族们从开始的忐忑不安到后来变得已经麻木。
越来越多的人把目光投向那个始终坐在总督府大厅里看似对任何事都不为所动的老人。
以前他的这种看似镇静的样子总是能让人们安心,可现在他这个样子却让很多人暗中愤恨不已。
“是他欺骗我们叛乱。”
“他告诉我们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可现在大家都要脑袋搬家了。”
“他居然还和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结婚,这是要把我们所有人都带进地狱。”
“如果把他交给国王,是不是能躲过这次……”
人们先是用眼神相互试探,然后熟识的人就开始暗中商量。
阴谋的气氛越来越浓重,人们看唐·巴维的目光也变得越来越可怕。
身边的侍从们感觉到了异样气息,他们紧张的偷偷看着些站在远处如盯着猎物般目录凶光的贵族们。
有人想要提醒主人,但唐·巴维却好像睡着了似的,只是闭着眼睛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老爷。”
一个上了年纪的仆人悄悄走进了大厅,他是唐·巴维的亲信,从他还很年轻时就跟在他的身边。
“走了吗?”
唐·巴维好像才睡醒似的勉强睁开眼,看看仆人。
“走了,两个人一起走的。”
“哦,那很好,希望他们不要被抓住。”
唐·巴维说着让仆人扶着自己站起来,他颤颤巍巍的向前迈步,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走到那些人面前。
“你们,是想要把我交给那个贡萨洛吗?”
他的话在贵族们当中引起一阵恐慌,多年来的积威即便是在这个大家都已经朝不保夕的时候依旧让他一开口就没有人敢反驳。
“你们真是愚蠢,”唐·巴维用抖动的手向着那些人指指点点“你们以为把我交给贡萨洛就可以保住你们自己,可你们想过没有,即便没有叛乱,斐迪南就能放过你们每个人吗。”
“至少我们可以保住性命!”
一个头顶光秃秃的贵族大声反驳,而一旦有人领头,贵族们早已满心抱怨的情绪就爆发了出来。
他们不停的指责这一切都是唐·巴维的错,即便是他的支持者也抱怨说如果他不和那个女人结婚,事情也许不会糟糕到这个地步。
“承认吧,你只是觊觎卡斯蒂里亚的王位,你只是为自己打算,”那个光头顶的贵族依旧带头揭穿着唐·巴维“你把我们所有人当成你实现野心的棋子,现在我们不干了,把那个女人交给王军,这样我们才有机会和斐迪南谈判。”
这人的话一出口立刻引起了很多人的回应,他们开始吵闹着要唐·巴维交出他的妻子,而且他们更是再也不称呼她为公主,而只是把她叫为“那个女人”。
“你们要我出卖我的妻子?”唐·巴维依旧颤颤巍巍的站在那里,但是却没有人敢走到他的面前,多年来在安达卢西亚的威望让他在很多人心目中依旧是那个勇敢,高贵,不可侵犯的勇士。
“她不是你的妻子,她只是个你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摩尔杂种。”
看到人们已经被煽动起来,光头贵族变得有恃无恐,他从人群里挤出来站在所有人前面,隔得老远大声指责着。
而他的话让站在他身后的贵族们先是一愣,随即就醒悟过来似的更是大声叫喊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不论那个叫阿尔芙特的女人是否真的是伊莎贝拉与斐迪南的女儿,玛利亚的孪生姐妹,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他们必须与那个女人还有唐·巴维做一个彻底的切割,他们或许摆脱不了被追究罪责,甚至很多人已经做好了失去领地的打算,可至少这样能够保住性命。
但是如果继续和唐·巴维搅合在一起,等待他们的就很可能是绞刑架了。
如果斐迪南再狠毒一点,他们当中也许就会有人被投进宗教审判所,如果那样不但活着的时候要遭受各种酷刑,即便死了也会被打入地狱。
唐·巴维默不作声的看着在他面前不停叫嚣的这些人。
他们当中很多人他都十分熟悉,在之前他们对他除了恭敬更多的是畏惧。
但是现在这些人好像恨不得从他身上争抢着咬下一块肉,似乎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其实是无辜的,是受了欺骗和蒙蔽。
唐·巴维干瘪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没人知道他这是难过还是在嘲笑,他就用那么僵硬的表情看着眼前这些人,直到以那个光头贵族为首,安达卢西亚贵族们终于纷纷拔出了剑。
“这是,要造反了?”唐·巴维向着身边的老仆人看了眼。
看到他点头,唐·巴维用手里的拐杖在地上顿了一下。
那声音不大,甚至没有人听到,但这是个信号。
大厅两侧的房门突然被用力撞开,一群手持利剑长矛的卫兵涌了进来。
他们的衣服上都绣着唐·巴维家族的徽章,有些长矛上还挑着布哈兰瑟公爵家醒目的三角标旗。
所有人被这个变故吓住了,他们想到过唐·巴维可能会抵抗,但是因为这个老头就在他们面前,所以就认为他已经来不及招呼他的手下。
可是现在看来,他似乎早有准备,或许即便他们不哗变,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唐·巴维也已经打算向他们下手了。
“是阴谋!他要杀了我们所有人,叫卫兵!叫卫兵!”
光头贵族一边大喊一边双手握剑,警惕的防备着那些唐·巴维的士兵。
但是唐·巴维显然已经不打算再给这些人机会。
他手里的拐杖又顿了下,伴着这个不大的动作,从卫兵当中立刻响起了一阵弩弓射击的“砰砰”声。
惨叫在大厅里此起彼伏,试图逃跑和反抗的贵族们被弩箭纷纷射倒。
当有人终于想着要逃出去时,却发现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关死。
唐·巴维站在一排手持盾牌的卫兵后面,他冷冷的看着那些贵族们奋力抵抗,却一个接一个的被用长矛戳倒,或是被利剑砍翻。
直到最后看着满地倒在血泊里不住痛苦呻吟的安达卢西亚贵族,他有点艰难的摆了摆手。
卫兵们开始向前推进,他们看到有人活着就一下刺死,即便看着已经死了的,也要捅上两下。
光头贵族还没有咽气,他被人架着带到了唐·巴维面前。
看着他因为肺被刺穿不住吐着血水的脸,唐巴维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知道你为什么会落到这个下场吗,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
“噗~”
光头贵族奋力向着唐·巴维喷出一口嘴里的血水,看着他被喷得满脸猩红的样子,光头发出了歇斯底里笑声。
“杀了他。”
唐·巴维没有生气,他看着卫兵们不停的用剑刺向那个人。
在他试图奋力祈祷时又割断了他的喉咙,直到他一动不动。
“这一切都够了吧。”看着到处都是血腥的大厅,唐·巴维低声自语了一句。
然后他向那些已经杀红了眼的卫兵又是顿了了拐杖。
“好了,去准备吧,我们离开这里。”
“为了大人!”
卫兵们高声呐喊,血气冲天。
第二百零七章 1503:欧罗巴之战(五)陷落
激烈的战斗在瓜达维尔河以北的城区展开着,时不时的掀起的声浪在城北此起彼伏,沉闷的枪声时而响起,不过更多的还是那令人胆寒的呐喊厮杀声。
总督府与塞维利亚大教堂成为了双方争夺的焦点,即便联军已经军心溃散,近乎崩溃,但却依旧有人顽强抵抗,不肯投降。
塞维利亚大教堂前,一支已经全身浴血,几乎人人都负伤挂彩的联军死死守卫着大教堂前的广场。
他们四周已经倒满了尸体,有些是他们的同伴,不过更多的是敌人。
一个士兵手里紧攥着已经断了头的长剑,剑锋已经砍得凹凸残缺,整个剑身都已经有些扭曲。
这个士兵不停的喘着粗气,一双眼睛用力眨一下,把流进眼皮刺激得生痛的汗水挤出去。
在他们对面,成队的王军正缓缓逼近,烈阳之下,盔甲鲜明,刀枪闪烁。
一个有些年纪的老兵忽然把手里的长矛戳在地上,他单膝跪下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的用食指沾上了一丝血水在胸前的甲胄上涂个十字,然后他站起来,发出声沉闷的吼声。
“上帝保佑!”
“上帝保佑!”
吼叫声在大教堂前的广场上回荡,面对越来越多的王军,这些联军士兵不但没有退缩,反而向着敌人压迫过去。
王军似乎被他们这种出人意料的举动惊呆了,他们停下来警惕的盯着对面的敌人,一队原本已经落在后面的手持盾牌的剑盾兵从同伴缝隙中涌过,在队列前树起一排盾墙。
“这是最后一战,上帝在看着我们,”那个老兵激动的喊着“安达卢……”
他下面的话戛然而止,一只弩箭射穿了他的喉咙。
紧接着,从盾墙后面就飞出了一片如蝗利箭。
联军士兵们疯狂的向前扑去,他们想在最后时刻与敌人同归于尽。
只是结果却是不等冲到敌人面前,就已经被纷纷射倒,即便是侥幸躲过那片弩箭的,接下来也纷纷倒在了已经成排戳起的长矛林前。
“这是一些勇士,愿上帝原谅他们的灵魂,”一个队长向那些倒在地上或死或伤的敌人看了眼,然后就抬起头迫不及待的向着再也没有人守卫的大教堂喊着“占领大教堂!”
这一声呐喊立刻迎来了手下们疯狂的欢呼,所有人的眼中都闪动着“发财了”的贪婪光芒。
这个时候对上帝的畏惧已经被贪欲掩盖,一场原本是平叛的战斗,瞬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洗劫。
塞维利亚城最著名的大教堂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劫难,镶嵌着宝石与象牙的雕像上的珍宝被敲砸下来,银质的圣餐具被整箱搬走,柱子上的铜蜡台撬了下来,甚至门窗上的包铜片和帽钉都被剜出来装上了马车。
塞维利亚辅助主教呆愣愣的站在一角,或者是对神职人员多少还有些敬畏,好在还没有人顾得上他。
不过辅助主教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他是唐·巴维在塞维利亚最大的教会支持者,或许这些**不敢把他怎么样,但等贡萨洛进了城,也就是他该倒霉的时候了。
辅助主教呆呆的看着几个士兵抬着个很眼熟的箱子从他身前走过,他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那都是他多年来的积蓄,可他不敢阻止,只能看着他们把自己的心血就这么抢走了。
“上帝呀,降下一道雷霆吧,劈死这些该下地狱的魔鬼。”
辅助主教只能用这种无病呻吟式的办法诅咒,可他也知道这纯粹是给自己添堵,所以他有些失魂落魄的转过身,也顾不上和那些来来往往的士兵碰碰撞撞,回到了他的房间。
看着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满地狼藉的屋子,辅助主教痛苦的闭上眼抱住头。
他希望睁开眼睛之后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个噩梦,可让他失望的是,睁开眼后情景依旧,只是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看上去有点古里古怪的王军士兵。
说这几个人有些古怪,是因为他们一直在打量辅助主教,好像是在确定什么事,然后其中一个开口问:“您是主教大人吗?”
“是,不,我是辅助主教,我是……”
“没错,就是你了。”
对面那个士兵立刻一招手,随着身边几个人突然扑上来,辅助主教就被利索的掀翻在地,不等他喊出来,一块湿乎乎的东西已经塞进他嘴里,接着他就被人用绳子捆上。
然后眼前一黑,辅助主教大人就被塞进了早已准备好的麻袋。
挣扎间,辅助主教只听见那个之前和他搭讪的士兵兴奋的说:“小心些,这个主教值200个弗洛林呢。”
接着他就觉得自己被人扛了起来,同时那个人对着主教大人的屁股警告着:“放老实点别出声,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塞维利亚大教堂的战斗虽然激烈却很顺利,甚至不等中午的时候,已经收复大教堂的好消息已经传到了贡萨洛在城外的指挥营地里。
只是进攻总督府却有些麻烦。
守卫总督府的是唐·巴维的部队,早在王军刚刚逼近塞维利亚的时候,唐·巴维就把他的亲信部队纷纷调回到了总督府。
同时他加固了总督府的防御工事,这就让进攻总督府的战斗变得异常激烈而有残酷。
让王军意外的是,唐·巴维居然在总督府里准备了几门笨重的火炮,很显然他是打算负隅顽抗。
除了早就有所准备之外,守卫总督府的唐·巴维的布哈兰瑟士兵也要比王军遇到的任何顽强凶猛的多。
在通往总督府的狭窄街道上,这些布哈兰瑟士兵就已经筑起街垒层层抵抗,当他们实在抵挡不住后,就又都退守总督府继续战斗。
以至当收复塞维利亚大教堂已经很久,太阳已经逐渐向西偏移时,总督府依旧在顽强抵抗的消息还不断的传到城外的营地。
不过这个时候贡萨洛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唐·巴维那里。
“西西里人在干什么?”
贡萨洛走到河滩边看着对岸,隐约的可以看到河对面的平原上一支军队正安静的等待在那里。
“他们在等着我发起进攻,”贡萨洛说完向旁边的手下们看了看“我想你们应该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让你们去跟着发财。”
“我们要和那个西西里军队交战。”一个军官笑了笑。
这些人是贡萨洛亲手训练出来的,他们曾经跟着他到过很多地方,贡萨洛让他们每个人都成了富翁,同时也成为了真正的军人。
“那可不是一只普通的军队,他们和你们之前见过的任何敌人都不一样。”
贡萨洛并不吝啬赞美对手,对那些让他鄙视的敌人,他是个傲慢而又目空一切的狂徒,但是对于真正的对手,他会保持应有的认真和尊重。
“记住,战斗开始之后不要有任何犹豫,我们的敌人很善于抓住哪怕是很微小的机会,所以不要给他们创造任何可以利用的条件,进攻,进攻,不停的进攻,要让他们疲于奔命,懂吗?!”
“遵命大人!”
军官们大声应着,他们的脸色因为激动而通红,即便还没有与西西里人接触,可他们已经从贡萨洛的话里感觉到了司令官前所未有的期待与激昂。
这是很奇怪的,贡萨洛·科尔多瓦从未在任何一场战斗前后如此激动。
即便当初刚刚抵达意大利时战局不利连连败给法国人,或是后来一鼓作气几乎全歼法军,俘虏了查理八世,不论胜负,他都总是那么冷静。
但是现在的贡萨洛更像个疯狂的赌徒,他的头脑依旧是冷静的,但是情绪却变得那么激昂。
“这注定会是一场载入史册的战役,不要以为我是在开玩笑,相信我这场战斗会记录历史的,”贡萨洛站在河滩上望着对面烟尘弥漫下隐约的敌军营地“因为战场上很多事情和以前都不一样了。”
塞维利亚城城北的战斗已经渐渐接近尾声,在知道失败不可避免之后,大批抵抗或是不抵抗的塞维利亚贵族开始突围。
虽然他们参加了叛乱,但是只要逃回各自的领地他们就又如鱼得水,巴里亚里多德很难对这么多牵扯其中的贵族予以惩罚,结果就是最终事情会不了了之。
所以以塞维利亚大教堂的失陷为标志,意味着守城已经失败的消息传开之后,叛军贵族们从中午开始纷纷向着各自认为可以逃生的方向撤退,试图逃离这座城市。
只是因为安达卢西亚北方绝大部分地方已经被王军控制,所以叛军贵族与王军脱离接触之后,最终还是选择绕开王军阵线向还没有被王军占领的南方逃命。
很多人知道他们可能要在穆拉森山区里待上一阵了,只有等到风头过了或是特赦之后,他们才能伺机返回各自领地。
只是这也要比被贡萨洛俘虏好,那个人如今已经成了安达卢西亚人真正的噩梦。
与加泰罗尼亚人隔着瓜达维尔河大桥对峙的王军突然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从四面八方突然冒出来的很多叛军部队,突然就向着他们所在街道涌来。
不等这些王军反应过来,较之他们多出数倍的叛军已经把,原本就被街道巷陌分割成无数小段的王军冲击得四分五散。
在强烈的求生欲促使下,叛军展现出了较之之前更加强大的战斗力。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王军阵线不禁一阵混乱。
事实上除了贡萨洛的新模范军,大部分南方的平叛王军虽然已经堪称精锐,但是与安达卢西亚叛军之间的实力依旧没有太大差别。
之前凭借着主动进攻和敌人军心涣散形成的摧枯拉朽之势,在叛军为了活命不惜以死相搏的勇气前很快就失去了主动。
叛军的拥挤着,推搡着,嘴里还叫喊着各种连他们自己也听不明白的各种呐喊不顾一切的向前冲着。
他们就好像传说中的地精般突然从街道小巷里冒出来,有些甚至是从王军的队形后面窜了出来。
然后这些安达卢西亚人就不顾一切的向着瓜达维尔河大桥方向涌去。
一批人,两批人,更多的一股股的逃亡贵族们从四面八方向着同一个方向逃去,他们只想在被王军合围之前逃离这座城市。
至于总督府里的那些人,他们已经顾不上了。
已经退守到大桥南岸的加泰罗尼亚人也察觉到了这个变故,他们略显紧张而又兴奋的盯着河对岸变得混乱慌张起来的王军,有人已经跃跃欲试的准备冲过去捡便宜了。
“告诉我们的人稳住,”堤埃戈提醒身边的佣兵队长,他知道让这些粗坯去对付下面那些**更方便,看着队长骂骂咧咧的跑下城墙,他又向着河对岸更远的地方看了看“很快我们就要和卡斯蒂利亚人正面交锋了。”
果然,当听说叛军贵族们开始突围时,王军部队纷纷调转方向。
其实他们当中很多人并不想费力的去抓捕那些叛军,而是惦记趁机抢劫,只是听到消息后贡萨洛派人下达的命令,让他们不得不放下发财的机会回头去追赶那些逃亡贵族。
不过贡萨洛也并没有亏待他们,在命令中他很慷慨的许诺,凡是从被俘虏的贵族那里得到的战利品他分文不取,而且之后缴纳的赎金也会分给抓捕者一半。
这样的慷慨让王军上下瞬间军心大振,一时间整个塞维利亚城北分成了两股巨大的洪流,分别向着瓜达维尔河大桥和总督府的方向涌去。
太阳已经逐渐偏西,维多利亚城北大部分地方的战斗也已经进入尾声。
这样一来,有两个地方传来的厮杀与惨叫声就变得异常的的引人注目。
有些大胆的塞维利亚人悄悄出门,他们站在满目疮痍的街上向着远处那两个地方望去。
火光冲天,硝烟弥漫,时不时传来的枪炮与厮杀声让塞维利亚人胆战心惊。
总督府已经被围攻了将近一天,双方都已经陷入精疲力竭的地步。
拖着疲惫身子,一个士兵奋力把石头堆到已经被轰塌了的总督府大门前的豁口上,然后软软的坐下来喘着气。
他们已经守得够久了,应该可以撤退了吧。
士兵心里这么琢磨,不过他没有问。
这些士兵都是唐·巴维在布哈兰瑟领地的士兵,他们世世代代为布哈兰瑟公爵家效忠。
现在,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为公爵服务了。
听到远处传来声响,那个士兵习惯的站起来想要看看。
然后一支突然飞来的弩箭从他眼眶钻进去,刺穿了他的后脑。
他身边的人顾不上看他死活,从地上抓起长矛,只是接下来就被一阵骤急的箭雨射得低头躲藏。
王军再次发起了进攻,血腥的气息在总督府前变得越来越浓重,双方不时的有人倒下,接着又有更多的人补上来。
唐·巴维坐在二楼的窗口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他嘴角流下的口水已经湿透了胸口,不过不论是他还是身边的老仆人都没有注意。
“老爷,是不是该走了?”老仆人低声问着。
“哦,差不多了,”唐·巴维含糊的应了声,然后抬起头有些期待的问“他们,已经逃走了吗?”
“您放心吧,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老仆人低声说“现在您要担心的是自己。”
唐·巴维让老仆人推着他向后面走去,同时艰难的开口说:“我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们都知道最后我会是什么样子。”
几个已经等待得不耐烦的骑兵焦躁的在院子里来回走着,看到唐·巴维的身影,他们立刻拥上来,七手八脚的帮他上了马车。
“布哈兰瑟人……”
唐·巴维奋力探出身子想要对手下说话,只是声音却虚弱得几不可闻,他用尽力气摆摆手,然后向后靠在搀扶着他的仆人怀里。
“竖起旗帜!”
一个骑士大声喊着,随着他的命令一面面布哈兰瑟公爵的徽旗举了起来,甚至连骑士们的长矛上也飘扬着醒目的三角旗。
“冲出去,为了大人!”
“为了大人!”
骑兵们把马车紧紧簇拥在中间,随着首领骑士一声命令,披挂着厚重盔甲的骑兵们如同滚滚洪流,向着已经冲进院子的敌人碾压了过去。
刚刚为终于攻破大门发出欢呼的王军士兵,立刻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手忙脚乱。
而他们的敌人就趁着这突然变故,一举突破了眼前的王军,不顾一切疯狂向前冲去。
战马踩踏,长矛戳刺,这支突围部队在街上一路砍杀。
他们所过之处王军人仰马翻,一时间居然没有人能够阻挡他们的势头。
不过这也彻底激怒了越来越多向着总督府大门涌来的王军士兵。
当他们注意到那支队伍当中飘舞的旗帜和那辆一看就是大贵族乘坐的马车时,不知道是谁首先激动的喊了起来:“是公爵!车里的是布哈兰瑟公爵!”
这声喊就像是点燃了整桶的火药,瞬间在街道上炸裂开来!
王军士兵们疯了似的涌向已经被困在中间的骑兵。
他们用剑砍那些骑士,用长刀和斧钺戳刺他们的战马。
随着一声声凄厉的嘶鸣,被砍断马腿和割破胸腹的战马轰然倒下,躺在血泊中痛苦的蹬踹挣扎。
而他们背上的主人则要么随着战马倒下摔落地上,要么直接被拖拽下来一双双的手下来。
接着就是血腥的屠杀。
马车周围的守卫越来越少,最后几个卫兵也终于随着一波猛烈进攻倒下。
士兵们向马车围拢过去,不过接着又不由自主的停下。
他们相互对视,从别人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贪婪,但即便如此却没有人敢去打开车门。
即使即将成为俘虏,做为地位最崇高的贵族和布哈兰瑟公爵,唐·巴维依旧令那些士兵从心底里感到畏惧。
1501年4月20日傍晚,做为安达卢西亚贵族叛军象征的塞维利亚总督府被攻陷。
叛军头领布哈兰瑟公爵唐·巴维试图坐马车率众突围,却被王军军队辨认出来后完全包围。
唐·巴维最后的卫队布哈兰瑟骑士们在经过英勇抵抗后全部战死,公爵马车被俘。
不过公爵本人却没有被生擒活捉。
当一个军官打开车门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仆人正把一柄匕首从公爵的胸口拔出来。
公爵在那一刻就已经死了,不过让王军士兵们感到难以置信的是,他们看到的是唐巴维的一张带着奇怪笑容的脸。
那样子诡异得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很长时间沉浸在噩梦之中。
第二百零八章 1503:欧罗巴之战(六)王权的契机
如果说塞维利亚总督府的陷落意味着安达卢西亚贵族叛乱的失败,那么布哈兰瑟公爵唐·巴维的死就是为这场叛乱可能会带来的动乱后续画上了个休止符。
至少贡萨洛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在之前,贡萨洛不是没有想过网开一面放叛军逃走的念头。
养寇自重并不是什么新鲜手法,自古以来多少封疆大吏,手握重兵的大将都是凭借这个办法维护自身的权力。
不过西西里军队的出现让他改变了主意。
在他看来,西西里军队来的也的确很是时候,就在他犹豫着是直接剿灭叛乱还是给自己留点继续在南方显示力量的借口时,他们的出现简直就是上帝对他的恩赐。
更何况贡萨洛很有自知之明的清楚知道,西西里军队与叛军是截然不同的,如果不能尽快剿灭叛军,安达卢西亚的局势可能就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
所以当听说唐·巴维被他的仆人杀死后,贡萨洛没有表现出什么感慨,而是立刻下令让人把这个消息在整个塞维利亚城里传来。
他必须尽快把叛乱平息下去,虽然塞维利亚已经攻陷,不过要想收复整个安达利西亚还需要些时间,可是他已经等不及了。
而且他也知道西西里人不可能给他这个时间。
让贡萨洛感到意外的,是西西里人似乎并不急于占领塞维利亚,他们的军队向着瓜达维尔河以南的城区发起了进攻,不过他们的推进速度并不快。
这让贡萨洛多少有些奇怪,正因为城南并不是叛军主要防守的地方,所以叛军的抵抗也不是那么猛烈,但即便是这样,西西里人依旧慢吞吞的向前推进,这就让他觉得这种举动更加古怪。
贡萨洛下令让军队最好戒备,随着在城里各地的叛军要么被歼灭要么投降,卡斯蒂利亚军队的敌人也就渐渐变成了对岸的西西里军队。
与此同时,塞维利亚城另一个备受关注的地方引起了贡萨洛的注意。
虽然之前已经知道叛军纷纷突围,但是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在了攻陷总督府这件大事上。
现在他们得以能够让目光投向瓜达维尔河方向,然后才发现那里的战斗出乎意料的激烈。
为了逃命,安达卢西亚贵族们展示出了异乎寻常的战斗力,这个时候所有贵族都已经知道,如果不能趁着西西里人还没有来得及占领整个南城,及时打通通往南方的道路,那么他们就会被包围在瓜达维尔河畔。
到了这时完全杀红了眼的叛军贵族们放弃了勾心斗角,也不再保存实力,他们带着各自的军队一边顽强的抵抗着从四面八方闻讯而来试图包围他们的王军,一边组织起一次次猛烈进攻,试图突破加泰罗尼亚人的防线。
大骑士城堡两侧辅堡里的火炮依旧顽固的对准着瓜达维尔河上下游的方向。
虽然有人已经不止一次的向堤埃戈提议应该尽快挪动炮位对正是图突破瓜达维尔河大桥的叛军予以炮击,但堤埃戈却都拒绝了。
他只是命令佣兵们利用城堡我之前在大桥一侧构建起的工事抵挡着叛军的进攻,同时他会时不时的吩咐依旧紧盯河面上的动静。
加泰罗尼亚人凶顽的性格在这一刻完全展露了出来,他们凭借着躲在虽然简陋却很有用的工事后的便利,向试图冲过桥或是冒险渡河的叛军不停的用弓弩射杀敌人。
不过当叛军有时因为损失太大不得不暂时退下去时,有些加泰罗尼亚人却干脆从工事后面跳出来向敌人挑衅。
他们光着上身手里挥动着斧子和他们特有的那种虽然短,却异常厚重宽大的库拉短砍刀向逃走的敌人做出种种羞辱的动作,有些甚至干脆迫不及待的跑到桥上去砍杀还没有来得及逃走的伤兵。
“看来暂时没有问题。”堤埃戈向旁边的佣兵队长说“只要卡斯蒂利亚人不进攻,我们就还是安全的。”
队长没有开口只是点点头,他知道虽然对面双方都是卡斯蒂利亚人,可贡萨洛指挥的军队与这些只顾逃命的叛军还是不一样。
看着远处街道尽头似乎正逐渐逼近的王军,队长压低声音对堤埃戈说“您觉得西西里人会在必要时候帮我们吗?”
看到队长担忧的样子,堤埃戈同样低声安慰:“放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相信我,女王对你们的期待是出乎你们自己意料的。”
贡萨洛终于意识到了情况有异,因为随着听到各个部队的报告和下达命令所需要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发现自己的王军过于分散了。
为了与西西里人争夺尽快夺取城北,卡斯迪里亚军队派出了除了模范军之外的所有部队。
他们的战果也十分辉煌,几乎一天时间,塞维利亚城北完全陷落。
可付出的代价就是王军军队遍布整个城北,一时间无法重新集中。
贡萨洛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危机。
他的模范军有2500人。
而据他所知被西西里女王视为精锐的王家掷弹兵团则在大约2000人左右。
双方在兵力上的差距并不是很大。
可是西西里人因为没有急于向城南发起进攻,所以他们的军队大多依旧集结在一起。
之前看这样做似乎吃亏,但是现在看来,却是怎么看都像是为接下来的战斗提前做好了准备。
而且和其他那些把占领地盘看的很重的将领不同,贡萨洛隐约猜到,对面那对兄妹似乎更希望通过消灭自己的主力达到目的。
“一旦消灭了敌人的有生力量,敌人的领地,城堡与资源自然垂手可得。”
箬莎站在桌前向那些似乎有些抱怨的西西里将领们解释着:“不要认为现在自己吃了亏,打败了对面的贡萨洛,整个塞维利亚都是你们的战利品。”
将领们相互对视,有人无奈的耸耸肩。
他们其实很明白女王说的不错,只是看着河对岸的卡斯迪里亚人疯狂掠夺战礼品不免心头发痒。
另外他们当中有人认为女王应该是受了她哥哥的怂恿,才禁止军队大肆劫掠和尽快占领城南各个地区。
毕竟那位罗马忒西亚公爵既然已经宣布自己是卡斯蒂利亚的合法继承人,自然不会看着“他的领地”遭受外**队的破坏。
只是人人都知道女王兄妹的感情那是相当的好,所以也就没有人公开表示不满。
只是箬莎却已经从他们的神态间看出了端倪。
其实这些矛盾也早在亚历山大和她的预计之中,伊比利亚半岛三国之间的恩恩怨怨,即便是到了几个世纪之后依旧纠缠不清。
至于现在,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甚至都还没有统一。
“我的哥哥已经许诺,占领安达卢西亚之后,他会承担西西里军队在卡斯蒂利亚境内的所有军费开销。”
箬莎的话让将领们立刻兴奋起来,他们虽然很少有人知道具体那是多大一笔钱,但是想想也能猜出应该是个不小的数字。
远征外国需要的巨大消耗是可怕的,古代的军队会用以战养战的方式从敌国掠夺物资补充自己。
但是这多少并不适用于西西里军队。
不论是卡斯蒂利亚还是阿拉贡,都不是明确意义上的敌国,这就让掠夺变得不再合法合理,甚至如果过于暴虐,还可能会受到申斥甚至惩罚。
可是如果作为未来卡斯蒂利亚主人的公爵开了口,那么意义自然也就不同。
虽然由公爵主动承担军队的补给,或许不能像自自己掠夺那样能捞到足够多的好处,可想来应该也不会差的太多。
这么一想,西西里将领们也就不再那么心头纠结,而且他们也能够感觉得到,随着女王的权威日渐明显,她对手下人也变得越来越严厉。
看着将军们纷纷离开,箬莎嘴角微微勾起个不易察觉的弧形,不过听到脚步声她就立刻又让自己看上去面无表情。
直到见到走进来的亚历山大,才有露出那种有些奇特的微笑。
“为什么这么高兴,”亚历山大边说边走到箬莎身边,他的目光看着桌上的地图,同时问到“你已经听说了吗,唐·巴维?”
“已经听说了,”箬莎的情绪一下变得稍稍激动起来“我们要和贡萨洛正面交战了。”
“是的。”
亚历山大只是应了这么一声就没再开口,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地图,神情之间也显得异常严肃。
箬莎没有打扰亚历山大,她知道这时候他应该是有很多心事的。
与西西里人不同,甚至和她不同,亚历山大不论是对安达卢西亚叛军还是对卡斯蒂利亚王军都要考虑的更多。
如果说她只需要琢磨怎么消灭眼前的对手,那么亚历山大要想的就是这样一战之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正因为有着这种种的顾虑,所以他们就要制定出更合适的方案。
“有报告说,有些安达卢西亚贵族已经表示向我们投降,特别是那些塞维利亚城南的贵族。”
听到箬莎的话,亚历山大微微皱了皱眉梢,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不适合公开吩咐什么,不过这并不妨碍私下里说出他的实际想法。
“安达卢西亚人……”
亚历山大虽然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没再继续下去,可他那语气间的奇怪神情还是让箬莎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她迅速的从这短暂的话里体味到了什么,这让她手里握着的小指挥棒不由微微一紧。
“卡斯蒂利亚的贵族们太保守了,他们看不到任何变化,或者说是不想承认这些变化,”亚历山大看着箬莎“或许一个贡萨洛能让他们比以往还要辉煌,可最终他们会因为自己的愚蠢断送掉上帝赐给他们的良机。”
箬莎半懂不懂的听着,她知道有时候亚历山大会说些连她都一时无法理解的话,不过以往几年来的经验已经让她对亚历山大有了近乎盲目的信任。
她相信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总事出有因,而且最终总会被证明是正确的。
譬如现在克里特的甘蔗园,已经成为了统治整个欧洲餐桌的巨人,凭借着近乎垄断的蔗糖生意,他们可以说每一天都在吸入巨大的财富,其收益之丰厚是旁人难以想象的。
“未来的欧洲注定是属于君主们的,领地贵族的势力必将削弱,”亚历山大看着箬莎“我们就是推动君主权威的先驱,所以贵族们必须放弃他们的权利。”
箬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自己就是君主,自然明白亚历山大话里的意思。
尽管历史上有很多凭借个人魅力和权威建立起一时王权的英明君主,但结果往往是随着这些帝王的去世,王权再次衰落,贵族势力再次强大。
这是因为那些人只是凭着个人之力达到了彰显权威的目的,随着他们的死和继承者的无能,这种没有形成稳固制度的统治最终难免土崩瓦解。
“我们需要建立起来的是一个以国王为唯一统治权威的王国,而不是国王与贵族共治的国家,”亚历山大对箬莎说“所以贵族们必须让出他们的权利。”
箬莎轻轻点头,她的目光落在地图上,那是一副古老的塞维利亚城图。
这样的地图自然没有太大意义,不过大致上一些重要的地方还是做了明显的标志,其中与城北隔着瓜达维尔河大桥对峙的大骑士城堡就以很醒目的城堡样子标注在上面。
“派人告诉堤埃戈,我们现在不能给予他足够的帮助,”亚历山大盯着大骑士城堡轻声说“不过我要他把这座城堡变成那些安达卢西亚贵族们的地狱。”
箬莎无声的点点头,她这时候已经知道亚历山大的意图。
安达卢西亚贵族们之所以叛乱,就是因为不想放弃手中的权利。
这不论是对斐迪南还是亚历山大来说都是不能容忍的。
这个时候如果与卡斯蒂利亚军队直接交战,或许能够得到那些走投无路的安达卢西亚贵族们的投靠,但是从长远看这么做是没有好处的。
任何新秩序都是在旧秩序废墟上建立起来的,而伴随着新秩序的建立,旧秩序的维护者势必因为不肯退让难以善罢甘休。
伊比利亚半岛贵族传统太悠久了,几个世纪来根深蒂固的传统已经让他们形成了一个难以撼动的集团。
不过这种传统也并非没有受到过打击,历史上摩尔人曾经险些彻底瓦解了伊比利亚的基督世界。
而收复失地运动则让后来在摩尔人影响下,几个世纪形成的异教社会结构再次遭到彻底破坏。
历史上伊莎贝拉夫妻就是借着这种混乱建立起欧洲近代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君主权威的王国。
不过即便如此,因为种种原因,西班牙依旧在后来很久以来遭受到贵族势力的极大牵制。
甚至在后来的几个世纪当中,西班牙帝国的衰落和贵族势力的强硬,都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亚历山大不想在建立自己帝国的时候受到旧势力的制肘,那么他就必须要做的比历史上的伊莎贝拉夫妻更彻底。
“堤埃戈可能要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考验了,但愿他能坚持下去。”
箬莎轻声说着,她的声调里略微有些惋惜,毕竟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激烈战斗,要由堤埃戈的加泰罗尼亚人单独面对了。
而他们很可能要同时遭受来自卡斯蒂利亚王军与贵族叛军同时的进攻。
不过她的眼中却闪着激动的光,亚历山大的野心让她激动。
这一刻她暗暗发誓:“将来不论发生什么,都绝不把哥哥让给其他女人,即便是以妹妹的名义也不行!”
几个衣着破烂的卡斯蒂利亚士兵鬼鬼祟祟的抬着个硕大的麻袋,沿着街道边临街房子探出的廊檐阴影向前走着。
虽然有人偶尔注意到他们,也猜测可能他们抢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过看他们人多势众,也就没人愿意去主动招惹这些**。
而这几个士兵如果看到大队的军队,也会很小心的躲藏起来,所以他们行动十分缓慢,快到天黑的时候,才终于到了河边一处似乎平时用来停靠些给附近市场送菜小船的台阶前。
一番手忙脚乱之后,这几个人从台阶下的桥洞里拖出条小船。
他们把麻袋放在船上,几个人手脚并用的把小船向对岸划去。
虽然天色已晚,可他们的举动还是引起了爱上一对经过的王军士兵的注意。
在大声询问没有得到回答之后,王军士兵开始向着小船射箭。
只是夜色降临,距离也越来越远,看着虽然狼狈的在河面上颠簸不定,可终究渐渐远去的小船,带队的王军小队长只能低声咒骂一句,然后无奈的离开。
那条小船艰难的在瓜达维尔河上漂着,直到被对岸一支进入塞维利亚城南的西西里军队发现。
当这些人和那个已经敞开口的麻袋被辗转带到亚历山大面前时,看着昏头转向的辅助主教,亚历山大不禁轻声一笑。
“主教大人,有人正在等着您。”亚历山大向刚从麻袋里被抬出来的辅助主教微笑着说“请这边走大人。”
辅助主教满脸茫然的跟着亚历山大向前走去,随即当他看到出现在面前的亚历山大六世时,辅助主教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第二百零九章 箬莎:决定命运的时刻
战争是一切政治行为中最激烈也是最终形式,这话很多年后已经被无数人说烂了。
而后有人稍微把这话说的简单明了,一切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还有种更简单朴素的说法:拳头大的就是爷。
不过不论是高大上的政治延续还是拳头理论,亚历山大却不是那么完全认同。
虽然实力决定一切是这个世界上的基本准则,可是有些事情却未必完全凭实力就能解决。
看着跪在亚历山大六世面前的辅助主教,亚历山大心里默默考虑的这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想到这些近乎贴近哲学方面的严肃话题,是因为教皇正在把辅助主教安排得明明白白。
“你让贪婪蒙蔽了自己的眼睛,上帝会引导迷途的羔羊,但是不会原谅背叛者,所以你要问自己,你是被诱惑了的羔羊,还是撒旦的跟随者,要记住一切在上帝面前都是无法掩饰的。”
教皇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还带着一种谆谆善诱的劝导,不过很显然辅助主教辜负了教皇的好意,这从他满脸恐慌,全身颤抖就看得出来。
“陛下,我需要忏悔,”辅助主教不顾一切的辩解着,他似乎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所以趴在地上捧着亚历山大六世有些脏兮兮的袍角不住亲吻“我愿意一切听从您的吩咐,我愿意做您的奴仆。”
亚历山大注意到了老丈人嘴角微微颤了颤,只有很了解他的人才会知道他这时候正在微笑。
“你的虔诚的确打动了我,不过是否能够得到上帝的宽恕,一切都要由你自己决定。”
教皇的声音依旧平淡如常,他甚至吝啬于伸手去触摸跪在眼前这个人,所以他只低头看着辅助主教的后脑勺这么说着。
不过这句话已经足以让辅助主教那已经被吓得一团浆糊的脑子突然变得机灵起来,他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教皇,小心的说:“陛下,我愿意显出我的所有财产,还有我的领地。”
如果是以前,亚历山大六世会很慷慨的接受这份馈赠。
现在他只是微微摇头,看着辅助主教的神色透着冷淡。
“你要得到的是上帝的宽恕,而不是我的,所以你该想一想怎么做,如果你想不明白,等待你的只有公正的审判。”
辅助主教呆愣愣的看着教皇,他是早就听说过这位教皇大人的贪心的,原本以为献出自己的一切应该可以有所转机,可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不是这样。
他不由自主的微微回头,向站在后面的亚历山大看了眼,然后他忽然明白过来,自己的确犯了个错误。
“陛下,我愿意以安达卢西亚辅助主教的身份,宣布承认罗马忒西亚公爵卡斯蒂利亚王子的身份。”
突然就变得聪明起来的辅助主教急匆匆的说,那殷勤急迫的样子不由让人觉得谁要是反对公爵,他会第一个跳起来和谁急。
“主教,你的这个决定是因为如今的处境吗?”亚历山大六世似乎不为所动“要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很容易让人怀疑是被胁迫的,这样你的话就可能会被认为是在被逼无奈之下的妥协。”
“不陛下,我是真心实意的,”辅助主教赶紧为自己的真诚辩解“是上帝的意志让我看清了一切,对,这是上帝的启示,我发誓再也没有什么比这个启示更神圣的了。”
教皇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辅助主教,然后好像才听明白似的点了下头:“这很好,我为你的虔诚欣慰,这的确是个值得称赞的决定,让我为你祝福吧我的孩子。”
辅助主教立刻恭敬的跪好,双手合什随着教皇的轻吟嘴里默默念着什么。
一时间看上去,很有些真的得到了上帝启示的样子。
亚历山大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
看着辅助主教从开始的惶恐不安到后来的心领神会,然后渐渐的脸上露出了因为兴奋有些扭曲的样子,亚历山大只能感叹在这个时代有时候真的并非只有拳头才能解决问题。
安达卢西亚大主教已经在叛乱开始的时候就下落不明,到现在依旧没有音讯,估计大概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而且现在看来,也没有人真的关心大主教的去向。
至少辅助主教是不关心的,所以亚历山大才会让杰姆斯留在塞维利亚的手下趁乱把他劫持到了自己这边。
只是看着已经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听着教皇面授机宜,而且时不时脸上神采飞扬的辅助主教,尽管这个结果是他自己安排,可亚历山大还是有种想要把他一巴掌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冲动。
谢尔急匆匆的跑来,他脸色焦急,站在很远地方就停下来扯下头上的帽子向老爷这边鞠躬。
“发生了什么?”
亚历山大走过去略显奇怪的问。
“老爷,那个唐·巴维,他死了。”
谢尔的话让亚历山大一愣,他已经想到唐·巴维是不会让自己活着落在贡萨洛手里的,这不止是因为他的骄傲,更多的还是他做的事注定不会得到赦免。
所以与其在死前还成为别人炫耀功勋的资本,或是被送到斐迪南面前受辱,最终还是被绞死甚至屈辱的砍头,不如像个他自己总是引以为豪的布哈兰瑟家的人那样荣誉的死去。
只是亚历山大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么快,在他想来唐·巴维应该不会那么容易的认命。
这个人准备了那么久,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放弃一起呢?
“那个阿尔芙特修女呢?”亚历山大忽然想起了那个女人。
“没有听说,送信的人只说卡斯蒂利亚人截住了唐·巴维的队伍,不过唐巴维的那些骑士真得很勇敢,他们是打着公爵的旗帜冲向敌人的,好像就是为了告诉敌人他们在那里。”
谢尔满是敬仰的对亚历山大说着公爵那些手下的事迹,直到被亚历山大突然抬手打断。
“唐·巴维的人,是打着布哈兰瑟的旗帜冲锋的吗?”
“是的老爷!”
“他们直接冲进了王军的队伍?”
“是的,老爷。”
“然后他们就在那里全部战死?”
“是的……老爷?”
看着谢尔渐渐从激动变得满脸狐疑的脸,亚历山大自己的神色也逐渐阴沉下来。
“老爷,您不会认为公爵没有死吧?”
谢尔试探着问,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想不出来那么多的东西。
“不,有太多的人认识唐·巴维了,除非他也喜欢培养影子骑士。”
看到谢尔一脸茫然,亚历山大随意摆摆手:“这个你不用知道。”
“哦。”谢尔很老实的点点头。
如果不了解唐·巴维这个人,亚历山大也许会认为他这么做是为了在最后的时刻守护属于自己的尊严。
但就因为对这位公爵十分熟悉,亚历山大才不相信唐·巴维会愚蠢到那个地步。
或许在最后没有退路的时刻他会选择有尊严的死去,但是只要有一线生机这个人也不会为了虚幻的荣誉送掉性命。
否则他也不会计划了那么久,只为了等待利用那个阿尔芙特修女夺取王位。
那么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亚历山大不由皱紧了眉梢,他仔细琢磨着唐·巴维的举动,一时间觉得好像抓住什么关键,可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
“没有那个阿尔芙特修女吗?”
他又轻声问了句,看到站在一旁的谢尔只是默默摇头,他的双眉渐渐凝在了一起。
在唐·巴维的叛乱中,阿尔芙特修女是一切的关键。
她的存在决定着唐·巴维叛乱的合法性,这虽然看上去不值一驳,但只要手里掌握着阿斯塔玛拉家族的血裔后代,就已经足以让他居于不败之地了。
唐·巴维是不是又把那个女人藏起来了?
这个念头在亚历山大心头萦绕,可一时间却又无法肯定。
对唐·巴维来说阿尔芙特修女是他手中的王牌,不过那至少得要他活着。
如果送了性命,这个被他苦心培养的棋子,很可能就会落在别人手中。
那么既然如此,唐·巴维为什么还要用那种激烈的方式保护阿尔芙特修女呢?
亚历山大已经确定唐·巴维那种大张旗鼓的举动是为了吸引王军。
毕竟对卡斯蒂利亚来说,他是最大的叛军头领。
不论是逃掉还是战死,都可以牢牢的吸引住贡萨洛和他的军队。
那么这就足以给了某些人可以趁机逃亡的机会。
而能够让唐·巴维付出如此代价的,似乎只有阿尔芙特修女。
只是他会为了那个女人做出这样的牺牲?
亚历山大深深表示怀疑。
一定有什么原因,一个足以能够让唐·巴维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护那个女人的原因,才能促使他做出如此激烈的举动。
亚历山大有种感觉,唐·巴维今天的举动可能会在将来造成什么麻烦。
只是现在却是顾不上这些的。
可以想象得到,随着唐·巴维的死和总督府陷落,塞维利亚城北的战斗已经逐渐接近尾声。
这个时候大概贡萨洛也已经察觉到他正面临着一个很麻烦的局面。
除了手中的模范军,现在贡萨洛能够调动的军队显然不多。
而西西里军队能够迅速投入与卡斯蒂利亚人交战的兵力却至少要比模范军多上不少。
2500对1800。
模范军对掷弹兵团。
除了双方其实兵力相差不是很大的精锐部队之外,贡萨洛如今能调动的兵力要比箬莎少得多。
一阵号角声从军营前方响起,接着连续的号角向着远处传递。
亚历山大看到几个军官急匆匆的往王帐方向纵马奔去,同时也看到了一些原本跟随着各个连队的炮兵把他们的火炮拖出来,正在挂上驮马辕架。
亚历山大匆匆向还在教导着辅助主教的教皇告辞,跟着那些军官向王帐方面走去。
当他来到王帐外时,正听到箬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我的将军们,请你们记住任何战斗都是残酷的,战争决定的是我们每个人的命运,所以我要你们投入每一个士兵,任何战斗之后依旧无所事事的部队都是愚蠢的。”
“但是陛下,如果那样我们可能就没有足够的预备队了。”
一个听上去略微耳熟的年轻声音从旁边提醒着。
亚历山大走进帐篷,恰好看到一个身穿参谋侍从军服的年轻人就站在箬莎身边。
“预备队是必须的,我相信即便是一个连队官也会尽量给自己手里留下一点力量作为保证,”亚历山大向参谋侍从看了眼,他认出这个年轻人叫奥摩“不过如果一场战斗之后一个军官手里还有没有投入战斗的士兵,那只能说明做为指挥官是不合格的。”
亚历山大的话让箬莎露出了微笑,她知道哥哥是一定会支持她的,因为她使用的,正是亚历山大写的那本《与诸将书》中的理论。
“我再提醒你们,我们要与之战斗的是贡萨洛,”箬莎目光中闪着精光,即便是和法王路易在锡耶纳的战斗,她都没有如此激动“这一战将决定的是几个王国的命运,甚至可能是整个欧罗巴的命运。”
箬莎的话让西西里军官们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们相互看着,从别人眼中他们看到了同样的兴奋,紧张,还有隐约的惶恐。
“卡斯蒂利亚军队有可能在天黑之后重新集结。”奥摩稍显担忧的提醒着。
“这是必然的,贡萨洛应该已经发现了我们的意图,不过事情未必如他所愿,”箬莎说着拿起指挥杖,在地图上沿着瓜达维尔河划出条长长的直线“任何一支军队一旦展开就很难再迅速的收拢回来,卡斯蒂里亚人也一样,他们太分散了。”
“可是我们不可能在晚上发起进攻,那他们有一夜的时间重新调动军队。”
奥摩依旧神色凝重,他并没有因为之前被公爵兄妹同时反驳而气馁,相反他似乎依旧想极力证明自己。
看着据理力争的侍从参谋,亚历山大没有因为奥摩总是反驳而恼火,他觉得这个年轻人与奥孚莱依十分近似,甚至有些地方比奥孚莱依更适合担任参谋。
毕竟奥孚莱依有时候太习惯听从命令而缺乏主见。
“如果只是在战场上你的顾虑还是很对的,不过这是在城市里,是在塞维利亚,对于卡斯迪里亚人来说占领塞维利亚意味着叛乱的平息,所以不论是贡萨洛还是任何人都不会轻易放弃已经占领的那些地方。”
亚历山大说着脸上露出了微笑,他知道自己这个理由听上去似乎有些过于想当然,如果真的按照这个制定计划,就更是冒险。
甚至他也知道贡萨洛也一定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过即便如此,他依旧不会放弃那些已经占领的地方。
这并不是贡萨洛的问题,而是他必须这么做。
做为平息叛乱的证明,占领塞维利亚城北是卡斯蒂利亚王军取得胜利的标志。
如果城北被西西里军队占领,哪怕只是在一小块地方很短暂的竖起西西里旗帜,那对卡斯蒂利亚人来说都是不能容忍的。
所以他们必须牢牢的把瓜达维尔河对面的城区控制在手中,这就势必要分散一部分兵力。
这无疑是个无奈的决定,不过贡萨洛·科尔多瓦却必须这么做。
甚至就是几个世纪之后,因为出于战场外的原因而不得不在战场上做出妥协的决定也依旧比比皆是。
决定战争的永远是政治而不是纯粹的军事问题。
而斐迪南或许会容忍贡萨洛的傲慢无礼嚣张跋扈,但是却绝不能容忍他随意放弃已经占领的地方。
哪怕只是很短暂的时间。
因为这关系着他做为卡斯蒂利亚的摄政和阿拉贡国王,与同为阿斯塔玛拉家族的另一个君主对这片土地的统治权。
听着亚历山大的分析,看着哥哥的箬莎露出了笑意,她觉得这个时候的哥哥是最迷人。
或许在其他时候他要么温柔,要么奔放,或者还有点小坏,不过在地图前,在办公桌的后面,或是在战场上他的样子却总是让箬莎最喜欢的。
“那么让我们看看我们究竟要面对多少敌人。”箬莎把指挥棒在地图上轻敲一下。
“卡斯蒂利亚人的兵力大约在6000左右,”奥摩立刻及时的报告“除了模范军之外,王军兵力大约3500人,不过……”
“不过现在他们显然不可能调动这么多的军队。”
一个军官兴奋的接着说,虽然对贡萨洛依旧有着很大的戒心,不过随着女王兄妹的分析,西西里军官们渐渐有了信心。
“那么他们究竟能集结起多少兵力?”
另一个军官也追问着,他向奥摩看去,见侍从参谋似乎一时间给不出个准确数字,就不由自主的望向亚历山大。
不过回答他的是箬莎。
“如果他要守住整个瓜达维尔河北岸,而且还要剿灭那些试图逃跑的叛军贵族,那么也许至少要有一个团的兵力才行。”
“那是多少人?”
一个军官小声问着旁边的同伴。
“如果没有猜错,他需要1000~1500人来完成这个任务。”亚历山大说着向箬莎望去。
他迎上的是一双同样正看着他的眼睛。
“也就是说,贡萨洛能与我们交战的兵力大约有5000或者更少,”箬莎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亚历山大脸上,同时她的声音逐渐变得激昂“做好准备我的将军们,让我们迎接决定所有人命运的一战!”
“女王万岁!”
第二百一十章 索菲娅:野心时刻
登布维察河口,一支人数不多衣着却颇为隆重的队伍耐心等待着。
两天前女大公派来的使者已经提前回到了布加勒斯特。
使者带回来的消息是令人振奋的。
瓦拉几亚在这次西西里的王权更迭中选择站在那不勒斯一边的行动,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回报
据说只是在经过波尔普鲁斯海峡时贿赂奥斯曼人的钱财,就多得让布加勒斯特人心疼不已。
不过与女大公带回来的财富相比,那些也就是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钱了。
单是想想这些已经足以让人兴奋不已,而且据说与西西里王国订立的协议,也为瓦拉几亚谋取到了足够多的好处。
不过让很多瓦拉几亚贵族更加关心的,还是这趟远征隐约透露出来的一些奇怪的迹象。
瓦拉几亚军队有惊无险的通过博尔普鲁斯海峡的举动,让很多人觉得难以置信,之前反对远征的人因为这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意外目瞪口呆。
这不由让很多瓦拉几亚人浮现连篇,有些更是琢磨着这是不是意味着有可能与奥斯曼帝国的关系可能有转变的迹象。
毕竟随着和北波斯尼亚的关系越来越微妙,瓦拉几亚上下已经做好了可能会和这个邻居开战的准备,所以在这个时候如果能暂时与奥斯曼人缓和关系,那对于全力以赴的把力量投向波斯尼亚方面就方便了许多。
正因为有着这种种考虑,布加勒斯特的贵族们就更是急于想要从女大公那里知道真实情况。
远处河面上逐渐出现的船影让岸上等待的人们一阵骚动,虽然知道因为逆流而上,那些船还要很久才能到达,不过他们还是纷纷挤到了岸边,焦急的等待着远征军的归来。
在船队当中最大的一条船上,索菲娅站在甲板上同样急切的望着前方。
虽然知道坐船要比走陆路方便许多,可她这时候已经有些亟不可待了。
已经与孩子们分开了太久,自从儿女出生之后,她还从没有这么长时间的不在他们身边。
之前因为回到西西里的兴奋和之后的战斗占去了她太多的精力,所以虽然想念孩子,却还不显得那么强烈,可现在随着离家更近,那种思念却反而越来越难以抑制。
索菲娅觉得自己的儿女应该得到幸福,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来自父母的疼爱,她觉得她的孩子有权力得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的。
也正是为了这些,她才接受箬莎的条件,出兵西西里。
快到正午的时候,船队终于在登布维察河畔的码头靠岸,看着同船上走下来的一队队的士兵,布加勒斯特的贵族们暗暗猜测着,这次远征获得的回报是否与付出的代价相配。
当他们看到随着女大公的随行队伍一起开始搬下来的大大小小的箱子时,望着那在岸上逐渐堆成小山般的行礼,贵族们的眼神变得炽热了起来。
说起来女大公不良于言的缺憾的确是个很大的麻烦,这无疑让她身边那些亲随们的地位变得更加重要。
因为这些人几乎掌握着索菲娅与贵族大臣们联系的关系,就让他们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宫廷新贵。
这曾经让瓦拉几亚贵族们很担心,他们害怕那些人当中有人会成为玩弄权术的佞臣,更担心可能会有罗马忒西亚公爵的亲信混迹其间,以至瓦拉几亚最终变成那位公爵的附庸。
不过现在看着女大公,却已经没有多少人再这么想。
索菲娅异乎寻常的强硬,或者干脆说是任性的为所欲为开始让瓦拉几亚人难以接受。
可渐渐的他们发现这位大公殿下的任性不但并没有给瓦拉几亚带来麻烦,相反,正因为她那见谁怼谁的强硬,让瓦拉几亚自从布加勒斯特之战后,不但顺势崛起,甚至如今有与波斯尼亚争夺巴尔干霸权的架势。
大臣们急于想要知道远征经过的心情并没有影响到索菲娅,她甚至顾不上和那些人客气一下,就急匆匆的吩咐立刻赶往布加勒斯特。
当她终于在太阳稍稍偏西时进入布加勒斯时,意外的得知在王宫里等待她的除了可爱的儿女之外,居然还有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波西米亚王后玛利亚·阿斯塔玛拉有些神情复杂的看着站在面前只到自己眉梢那么高的索菲娅。
她还记得这个女孩当初被带到她面前时那看上去就野性难驯的样子,为了把她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宫廷贵妇,王后曾经花费了许多的心血。
只是后来王后不得不无奈的放弃了改变她的打算,而且还曾经不无担忧的对纳山说,以索菲娅的那个样子,大概将来很难能为她找到个合适的丈夫。
这些话王后还记忆犹新,可是现在看来却变成了笑话。
这个被她认为可能会嫁不出去的女孩不但有了一双儿女,更重要的是她成为了一个大公国的君主。
甚至连王后本人的这次都因为和她有着息息相关的原因不得不饱受长途旅行的颠簸之苦,当然纳山的陪伴让她觉得一路上倒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王后是按照拉迪斯拉斯二世的安排来布加勒斯特谈判的。
虽然已经知道索菲娅并不在布加勒斯特,不过之前纳山带来的提议让拉迪斯拉斯二世意外惊喜之余,却又不敢贸然做出决定。
收复被奥地利占领的匈牙利领土,这对于近几代的波西米亚国王来说都是个夙愿。
特别是马克西米安对匈牙利的蚕食,拉迪斯达斯二世已经快要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
只是距上次被奥地利教做人的时间并不很长,所以拉迪斯拉斯二世虽然对这个建议怦然心动,可却又因为种种顾虑,不敢轻易回应。
他担心这可能只是罗马忒西亚公爵为了据说随时会爆发的意大利战争缓解压力的手段,或者说是纯粹想要让波西米亚吸引奥地利人的火力。
所以他需要知道一旦战争爆发,不论是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还是瓦拉几亚究竟有多大的战争决心。
而这个显然不是靠使者的诉说就能弄明白的。
所以波西米亚国王干脆要他的王后亲自赶往布加勒斯特,以确定波西米亚是否能在这场隐约整个欧洲都卷进来的战争中获得好处。
王后的光临让索菲娅很意外,虽然急于想要见到儿女,不过她还是很恭敬的与王后见了面。
对于王后,索菲娅是多少有着感情的,甚至一度她觉得王后和她那完全没什么印象的母亲一样让她亲近。
尽管在布拉格宫廷时那些繁重的课程险些把她逼疯,不过那个时候她却正因为被迫离开亚历山大而无比烦恼。
而王后许诺可以让她变成个高贵的宫廷淑女的说法,曾经令索菲娅兴起过“或许这样就能回到亚历山大身边”的幻想。
只是后来她才发现,真正让她回到亚历山大身边的并不是那些繁琐的宫廷礼仪和穿着打扮,而是她的盔甲和剑。
当然,她现在也很喜欢穿着打扮了,至少她能明显感觉得出来亚历山大很喜欢她穿着那些奢华群裾时的兴趣。
“我真难以想象你会冒险经过奥斯曼人的地方,”王后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着索菲娅,即便知道她就那样安稳的站在自己面前,可一想到她曾经经过奥斯曼人的地盘,王后就不禁觉得心惊肉跳“你真觉得这样做值得吗?”
索菲娅发出了很简单的一个“嗯”的声音,然后她就被王后抱进怀里。
“你肯为了那个罗马忒西亚公爵做这么多事,还为他生儿育女,可你能得到什么我可怜的孩子。”
对王后的抱怨,索菲娅露出个笑眯眯的神情,她不停的发出欢快的音节同时不住比划,喋喋不休的试图让王后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而这些幸福正是来自被王后质疑的那个男人。
“陛下,事实上殿下这次远征带来的收获要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加丰富,”站在索菲娅身后的博德佩德不失时机的也加入进来“我们不但带回来了大笔战利品,按照与西西里女王的协议,瓦拉几亚可以拥有西西里王国在地中海上所有能够影响到的港口的使用权。”
“哦?”
王后的神色微微变了。
虽然波西米亚远在欧洲大陆深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海洋的认识,而出身那不勒斯王室的玛利亚·阿斯塔玛拉王后更是清楚这个权利意味着什么。
只是当听到“西西里女王”这个称呼时,王后的心里多少有些奇异的感觉。
作为阿斯塔马拉家族出身的波西米亚王后,玛利亚王后很清楚那不勒斯王室已经随着阿尔弗雷德的死断嗣。
现在的这位女王,注定即将是未来那不勒斯新王室的开端。
这不能不让她有所感触,不过感慨也只有这些。
“那么你们认为战争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王后的神色渐渐严肃。
房间里原本温馨的气氛一下显得凝重,这让原本就在惦记着孩子的索菲娅更加不耐。
博德佩德谨慎的向大公殿下看了看,见索菲娅没有表示什么的意思,只能开口说:“陛下,正如您所料,在罗马的战争应该已经是无可避免,这从女王陛下毫不犹豫的出兵西西里可以看出来。”
“当然,可我还是想知道那位箬莎·科森察·阿斯塔玛拉女王对这场战争的决心究竟有多大,我是说,她做好与皇帝开战的准备了吗?”
博德佩德刚要回答,却忽然被站起来的索菲娅打断。
站在王后面前,索菲娅兴奋的向她比划着,她脸上的神情很是激动,而且还带着让王后觉得只有在之前提到亚历山大时才会有的那种骄傲样子。
果然,一旁的女官恭敬的向王后解释着大公的意思。
“你是说这场战争更多的是罗马忒西亚公爵的意愿?”虽然知道事实上的确如此,不过王后还是追问着“可是你要知道马克西米尔在伦巴第有一支很强大的军队,而且他随时可以把更多军队送到那里去。”
索菲娅点点头,她皱皱眉像是在想着该怎么回答,然后就向身边的女官做了几个手势。
很快一幅地图摆在了几个人面前,望着打开来的地图上的匈牙利,索菲娅就用力在上面狠狠一戳。
“亲爱的索菲娅,我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所以我不希望你欺骗我,”王后神色凝重“我们都知道瓦拉几亚与波斯尼亚的战争一触即发,这个时候我很怀疑你们是否还能出兵匈牙利。”
“陛下,我们的确与波斯尼亚随时都会爆发战争,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力量同时出兵匈牙利,所以如果您和国王陛下完全不必担心波西米亚单独面对奥地利。”
博德佩德说着向索菲娅看了眼,在得到她点头允许后,才继续说:“按照罗马忒西亚公爵的安排,我们与已经与卡尼奥拉的卡尔大公已经签订了一份协议,保证一旦对波斯尼亚的战争爆发,我们双方将从东西两面向波斯尼亚发动进攻。”
王后脸上渐渐露出了诧异神色,她看看博德佩德,又看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索菲娅,然后才低低的说:“这个我倒是没有想到。”
“事实上不止这些,”博德佩德继续说着“据我们所知,奥斯曼很可能会发生内战,到了那时他们将无法继续对波兰的进攻,甚至会在很长时间内无力入侵欧洲,陛下,这是彻底解决匈牙利问题的好机会。”
博德佩德的话让王后不禁暗暗抽了一口气,看到索菲娅目光炯炯的望着她,然后很直接的点点头,王后不由尽量压住心头那隐约激动的兴奋,谨慎的问:“奥斯曼会发生内乱,这个你们能够确定吗?”
“啊~”
索菲娅立刻发出声透着得意的单音,她用这时候即便是王后也能大致看懂的手势比划着自己的心脏,然后又露出了那种特有的骄傲神色。
“这是罗马忒西亚公爵告诉你的?”
这一次,王后不用旁人的解释也能从索菲娅神情间猜到她的意思。
看着索菲娅立刻眉开眼笑的不住点头,王后却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知道正如博德佩德所说,这的确是彻底解决已经困扰了波西米亚很久的匈牙利问题的好时机。
这让王后反而有些担心一旦听到这些消息,或许没有人能阻止拉迪斯达斯二世迫不及待加入这场遍及欧洲的大战之中了。
外面响起了沉沉的闷雷声,天色逐渐阴沉下来,就如同欧罗巴的上空战云密布一样,雨前的阴云笼罩了布加勒斯特。
而索菲娅这时候却正满脸笑容的抱着自己的一对孪生儿女不停亲吻。
过了好久后,她从仆人们抬进房间的行李里翻出了两个做工精美的挂饰,在费力的仔细分辨后,才把刻着不同字符的挂饰戴在儿女娇嫩的脖子上。
挂饰上除了巴列奥洛家族的徽章,背面分别刻着“奥古斯特·亚历山德鲁·瓦拉几亚”和“凯瑟琳·亚莉珊德拉·波斯尼亚”。
第二百二十一章 伦巴第的日常
春夏之交的波河水势滔滔,汹涌激流。
在上游有几条河流汇聚而成,最终注入亚德里亚海的河流是伦巴底地区规模最大的水系之一。
波河并不长,但是却很宽广,河面最宽的地方要将近足足半法里,这就让条从曼图亚起源最终流入亚德里亚海的河流成为了一条天然的防线。
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在波河一线主要防备的对手是威尼斯人。
鉴于威尼斯人历年以来在意大利战争中扮演的那摇摆不定的角色,亚历山大对威尼斯人接下里会选择站在哪一边还真是没有谱。
老巴巴瑞格已经在1年多前去世,这条即便是在以寿命绵长著称的威尼斯总督中也堪称高寿的老狐狸,最终没有抵抗住岁月的毒打。
现在的威尼斯总督是李奥纳多·罗莱特,一个同样十分狡猾的商人。
当他被推选为总督的时候,这个人站在总督官邸大阳台上向下面的贵族和军人们保证,他会“竭尽全力保证威尼斯的地位和其公民的利益”。
这种纯粹政客似的许诺得到的是谨慎的欢迎,这是因为威尼斯正面临着来自奥斯曼的前所未有的压力。
就在罗莱特刚刚上任不到一周,随着威尼斯人在地中海上最后的殖民地被奥斯曼人攻陷,威尼斯彻底失去了他们在海外的所有地盘。
不但如此,奥斯曼人的舰队曾经一度直逼亚德里亚海进入地中海的海口,这就意味着威尼斯人很可能会被堵死在亚德里亚海里。
这对于威尼斯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
凭借着海上贸易崛起的威尼斯,正面临着会被活活困死的危险。
这让骤一上任就面临危机的李奥纳多·罗莱特一开始不禁有些手忙脚乱。
他不得不一边应付着国内你的局势不利产生的恐慌,一边迅速的调整对外关系,试图想办法度过这一难关。
为此威尼斯人不得不放下尊严向之前的老对手们频频发出善意,不论是法国人还是奥地利,甚至是一直与威尼斯关系恶劣的梵蒂冈,他们都想尽办法试图改善关系。
正是在这个时候,意大利北方发生了,令无数人都为之瞩目的变故。
奥地利驻伦巴第的最前线指挥官格拉茨伯爵的军队与罗马忒西亚的北方军团在帕尔马附近发生了意想不到的遭遇战。
至少对奥地利人来说这是一场意外的战斗。
有伯爵本人指挥的大约1100人的奥地利前锋部队在猝不及防之下,遭到了罗马忒西亚军北方左翼集团的猛烈进攻。
在敌人不论是兵器兵力都占据着完全压倒性优势的局面之下,格拉茨伯爵的军队只抵抗了大约不到两个小时,就全线崩溃。
而让伯爵没有想到的是,这显然并不是他认为的意外遭遇战。
因为就在他带着残余的军队被迫先后撤退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切断了退路,甚至连跟在后面虽然已经进入战场,却距离还很远的辎重队都已经被敌人的骑兵在半路上截获。
到了这时伯爵才终于明白自己其实是一头撞上了敌人的主力,而且从对方那迅速就作出反应,进而快速投入战斗的举动看,罗马忒西亚人的目标显然就是他。
这让格拉茨伯爵气愤之余很想派人找对面的罗马忒西亚指挥官理论。
毕竟在他认为虽然双方已经分别摆出了很严厉的外交姿态,甚至听说那位公爵夫人还已经宣布了战争,但罗马忒西亚军队却在完全没有在战场上两军打招呼的状况下就发动进攻,这无异于不宣而战。
伯爵的气愤可想而知,只是敌人却显然没有给他发现这怒火的机会。
按照少数先是逃到皮亚琴察,然后在罗马忒西亚人的追击下仓皇逃往米兰的败兵报告,最后一次见到勇敢的格拉茨伯爵是他正带着自己的卫队试图闯出包围圈时的样子。
然后伯爵就与他的部队失去了联系,而被罗马忒西亚军包围的奥军残部在终于逃出包围圈后,根本来不及寻找他们的伯爵,只能一路向北逃跑,直到到达皮亚琴察。
这一天是1503年的4月12日,恰好是威尼斯新总督李奥纳多·罗莱特上任整18个月。
几天之后,这个消息传到了威尼斯,在威尼斯人当中立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一时间威尼斯的贵族议会分成了意见迥异的截然两派。
一派以巴巴瑞格当初任上国务秘书尼古拉·冯夏为首,认为应该继续与罗马忒西亚公爵处好关系,同时趁机跟着贸易联盟这个已经展现出獠牙和利爪的庞然大物一起,在已经出现端倪的欧洲新的秩序势力圈子里捞取好处。
毕竟之前威尼斯资源与贸易联盟关系还算融洽,可因为种种原因,始终游离在贸易联盟圈子之外。
现在看来这么做显然是得不偿失的,所以在这个时候如果能够借着对罗马忒西亚公国的支持,弥补与贸易联盟之间的微妙的裂痕,那就再好不过了。
而另一派却是以在李奥纳多·罗莱特接任总督后获得了权力的一批新贵为主。
这些人认为那位罗马忒西亚公爵的野心太大了,这已经足以威胁到威尼斯的直接利益,如果再让他在伦巴第得了势,未必就不会因为膨胀的野心而渡过如今作为双方边界的波河,进而入侵威尼斯人的传统势力范围威尼托地区。
所以这个时候他们应该与那位公爵的敌人密切联系,即便不是公开站在他的对立面,也要趁机牵制罗马忒西亚人,然后再看着局势的发展做出是否和罗马忒西亚彻底决裂的决定。
李奥纳多·罗莱特当然是支持这些人的,因为他们不但是他成为总督的有力支持者,更是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对那位公爵抱着很大戒心的那群人中的一个。
只是前总督的旧势力同样不容小视,双方在贵族院中你来我往各不相让。
最终让威尼斯人做出决定的,是费拉拉公爵康斯坦丁·德拉·罗维雷。
康斯坦丁宣布自己为米兰公爵,和授权罗马忒西亚军队进入米兰地区驱逐奥地利人的宣言,让原本摇摆不定的威尼斯人最终知道了该怎么做。
他们或许和奥地利人关系并不好,但是却更不能容忍一个热内亚出身的米兰公爵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
所以威尼斯人立刻宣布支持皇帝对米兰的合法统治,同时他们再次警告同样闻讯而动的法国人,如果他们介入米兰的争夺,那么威尼斯势必要出兵保护自己在伦巴第的利益。
战争在一时间在意大利变成了最大的话题,不论是在罗马还是在更南方的那不勒斯,虽然距离伦巴第还很遥远,可战争的阴影也已经悄然降临,紧张气氛无处不在。
马希莫用手挡着头顶上火辣辣的太阳在广场上缓缓走着,这个季节已经很热,特别是披着繁重严实的圣袍就更是只要稍微动一动就会满身大汗。
今天恰好轮到马希莫主持当天的圣主祭日,做为枢机团的一员,他是这一天当中最忙碌的一个,
马希莫身边跟着几个他的亲信,其中除了一位排名稍微靠后的辅助主教,还有两位祭司和几个执事。
这些人组成了他在罗马的小小幕僚团,至于在他的驻跸地博洛尼亚,则有另外一套完成的教团组织。
当初马西莫在觐见亚历山大六世的时候曾经提出的重振教皇权威的建议,如今有被再次拿出来宣扬一番的迹象,只是这一次准备扯起这面大旗的,是老罗维雷。
因此最近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枢机团中两位最有权势的首席枢机与最有前途的年轻枢机的蜜月期,双方合作无间,守望相助,一时间在枢机团里所向睥睨,横扫梵蒂冈2条街。
“战争啊大人,战争!”
一个紧紧跟在马希莫身边的年轻人不住唠叨着,太阳晒在他的头上满脸是汗,不过尽管这样,他依旧不停的唠叨着。
“我知道,很快就要打仗了,真是上帝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愚蠢的人总是惦记这种事。”
马希莫不耐烦的说了句,看到那年轻人就用古怪的眼神盯着他,马希莫无奈的耸了下肩膀:“我不是在说公爵,我们都知道他总是有道理的。好了说吧,你这次又要干什么?”
“战争……”年轻人又习惯的说了句,然后在马希莫的盯视下赶紧说到正题“我是说,您不觉得这是个发财的机会吗?”
马希莫看看跟在后面稍微远些的幕僚们,微微摆手示意让他们不要跟的太近,然后才压低声音说:“听着,我知道你这两年赚了不少,所以不要太贪心,记住一个人不可能把所有的钱都赚了。”
“公爵也是这么说的,”年轻人应了句,可脸上的神色却显然没有听进去“不过这次可是难得的机会,我是说我们可以发一大笔财。”
马希莫停下脚步看着一直不肯死心的年轻人皱起了眉:“普拉托,你这个人就是太贪心,这可不是个好兆头,难道在瓦拉几亚女大公那里你赚的还不够多吗,我可是听说你一个人几乎包了整个瓦拉几亚新军的所有订单。”
“承您的吉言了大人,那的确是笔好买卖,”听到马希莫提到自己这得意之作,普拉托不由喜笑颜开,不过接着又赶紧小声说“不过这一次我们能赚的也不少,您知道吗,曼图亚侯爵贡扎克·弗朗西斯科正在为自己的处境发愁呢。”
普拉托的话让马希莫心头一动。
他当然听说过那位侯爵的大名,据说他是位很了不起的君主,慷慨大方而又热情奔放,对自己领地里的人民也很仁慈,总之听上去是个明君。
不过让马希莫记住那位侯爵大名的,并非是这些没什么特点的性格,而是因为这位侯爵的姐姐是阿方索·德斯特公爵。
而这位公爵,曾经是当初亚历山大六世在乔瓦尼·斯福尔扎死后,准备为卢克雷齐娅找的继任丈夫人选之一。
只是后来经过种种考虑,最终教皇选择了儿媳桑夏的兄弟,比利谢利的阿方索做为首选。
这些当然是亚历山大告诉他的,当初在罗马的时候,对教皇为卢克雷齐娅找的所有丈夫人选,他们可是都盯的很紧。
马希莫当然并不知道,如果历史没有什么变化,卢克雷齐娅的确会和比利谢利的阿方索结婚,然后按照波吉亚家的传统,过不了2年再次坑女婿后,卢克雷齐娅就会再次成为寡妇。
然后,就在1503这一年,她会经历第三次婚姻,嫁给阿方索·德斯特公爵。
而那位曼图亚侯爵,将会成为他妻子的原因成为卢克雷齐娅的亲戚。
和她后来的情人。
这些当然不是现在的马希莫能知道的,只是他不会忘记当提到这位曼图亚侯爵的时候,亚历山大脸上那颇为奇怪的神情。
根据马希莫对亚历山大的了解,那表情似乎是在说,他对那个人不太喜欢。
而现在突然听到关于曼图亚侯爵的消息,联想到曼图亚在伦巴第地区的位置,马希莫不由这件事上了心。
“你都听说些什么了?”
“是生意大人,生意,”见马希莫似乎动了心,普拉托立刻变得兴致勃**来“有人正在为侯爵张罗着购买武器,他似乎想要把他的领地重新武装一下。”
“那么他想要些什么?”
马希莫立刻察觉到了普拉托话中值得注意的地方,以他对普拉托如今可说是有着手眼通天本事的了解,如果只是普通的武器,是不可能让他为难到来找自己的。
“大炮,侯爵想要购买最新式的火炮保护他的领地。”
马希莫愣了下,看向普拉托的目光中露出了意外。
马西莫自认是个虔诚的,高尚的,而且有些人优雅风度的修士。
所以对于武器他不感兴趣。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很清楚,普拉托所说的最新式的火炮,并非只是那些笨重的“铜器”。
如果只是大炮,现金虽然因为种类繁多口径不一有的各式各样的火炮,但是总的来说这些火炮之间并没有因为什么划时代的变革,而出现过于明显的差距。
或许有些地方铸造的火炮因为工艺精湛不易炸膛,更加耐用,可这也说不上是新式武器。
那么如果不是火炮本身的技术,而又被普拉托刻意提到的,就只有与火炮自身威力相辅相成的射击技术了。
马希莫并不很了解罗马忒西亚军队中炮兵的射击技术,与其他军队的差别究竟有多大,不过即便如此他也隐约听说过,在锡耶纳和圣布吉亚诺战役中,联盟军队用火炮让号称炮兵强大的法军怀疑人生的恐怖打击。
所以现在看着普拉托,马希莫难得显得严肃起来。
“告诉我你这个混蛋,你是怎么想的,你是要为了赚钱不要脑袋了吗?”
“大人,我可不是那么不知道好歹,”普拉托有点愤愤似的说“我还知道谁能让我发大财,也知道干什么可能惹来麻烦,您可不要以为我只懂得赚钱。”
“我想你也不会那么蠢,”马希莫说着示意普拉托跟着自己向前走“说说你要干什么吧。”
“大人,有些商人在加洛林宫里正在为曼图亚侯爵到处找人,他们想要雇佣一批能够熟练使用火炮的佣兵……”
边走边听着普拉托的话,马希莫渐渐陷入了沉思。
按照当初与法国和奥地利人签署的协议,“热那亚-帕尔马-波河线”是被罗马忒西亚公国认为自身安全的保证。
任何交战一方如果威胁到这一条边境,都会被罗马忒西亚视为威胁。
只是后来与法国人那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很多人都已经知道,这条被临时确立的边境线,其实只是针对奥地利人的。
有几次,因为不必担心侧翼可能会受到袭击,法**队甚至从热那亚出发,沿着这条边境线一路向东,险些迂回到米兰东部,切断奥地利人与本国的联系。
而在4月12日之后,这条边境线更是干脆名存实亡了。
罗马忒西亚军队西部军团从帕尔马出发,一路向北追击溃退的奥地利人。
几天之后,当他们终于肯停下来时,似乎才发现自己不但已经越过边境深入了伦巴第,甚至他们的前锋更是早就经过被奥地利人仓皇丢弃的皮亚琴察,到了米兰南部的帕威亚郊外了。
而在米兰,因为格拉茨伯爵带走了大部分驻军以至兵力薄弱的守军霎时变得人心惶惶。
他们很想坚守城市直到皇帝派来援军,但是罗马忒西亚军队疯狂的进攻,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可能根本不是这支看上去完全不按套路打仗的敌人对手。
可如果就这么舍弃米兰,等待他们的肯定是皇帝的愤怒和惩罚。
这让只有几百部下的奥地利守将一时间左右为难。
就在这时,米兰的奥地利人和正在蒙蒂纳的巴伦娣前后差不多久,分别收到了来自威尼斯的外交通告。
对于困坐愁城的奥地利人,李奥纳多·罗莱特表示了关切与慰问。
而对作为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摄政的巴伦娣,威尼斯总督则毫不掩饰的提出了警告。
“……尊敬的殿下,做为伦巴第传统的仲裁人,我不得不提醒您,任何试图令伦巴第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的举动,都将会被视为是对威尼斯的威胁,因此我希望您能尽快撤回进军米兰的军队,否则威尼斯将不得不予以纠正这个明显的错误……”
看着这完全不加掩饰的威胁,巴伦娣先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然后就下达了命令:“告诉奥孚莱依,按照计划,准备波河战役!”
第二百一十二章 波河
“亲爱的巴伦娣,这样称呼你也许有些唐突,因为我知道你应该是不会对我抱着我对你的这种感情的……”
在穹室里,巴伦娣从那个的隐秘的墙上暗格里拿出了一个盒子,在确定盒子的封口都完好无缺后,才用刀子划开盒口的整条封蜡,从里面取出几封信。
信都是已经打开过的,其中有几封还因为反复的看过略微有些破损。
她从其中拿起一封随手打开,看着上面的内容,巴伦娣神色间露出丝掺杂着愤怒和无奈的复杂神情。
“……我们都已经知道亚历山大大致的计划,之所以没有过于详细是因为考虑到可能会出现种种意想不到的事情……”
信是箬莎写来的,对这个小姑子,巴伦娣的确如她所说是无法喜欢起来的,如果说以前是因为她对亚历山大的影响太大而不快,那么现在则纯粹是出于女人的嫉妒。
只是就如当初摊牌时候箬莎说的那样,大概的确没有任何人能够再像她一样那么了解亚历山大,更没有人能够给予他那么大的帮助。
即便是做为公爵夫人的巴伦娣同样不行。
这让巴伦娣曾经很是恼火过一阵,甚至还写信给卢克雷齐娅发泄了一通不满。
只是被无故牵扯进来的比萨公爵夫人却是莫名其妙。
卢克雷齐娅不明白自己哪里招惹到巴伦娣了,看着信中巴伦娣一副“你除了在卧室里还有点用处,其他地方怎么就不知道争气呢”的语气,比萨公爵夫人同样一度陷入恼火。
“我留下的军队足以能够保卫那不勒斯的安全,而且数量还稍稍有点多,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接下来的波河战役,”箬莎在信中这样写到“根据我们的计算,这次在伦巴底投入的兵力将会是最多的一次,这也是决定我们所有人命运的一战……”
看到这里,巴伦娣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这封信,可她还是能感觉出箬莎在写这些内容时的凝重。
“以罗马忒西亚和那不勒斯能调动的兵力,我预计大概我们会一次向伦巴第投入大约10000~12000人,这也是我们迄今为止能够调动的最大力量。”
箬莎在信中写的很详细,与亚历山大只是制定大致的方案和计划不同,她用详尽的方式安排着种种步骤。
“关于补给请不用担心,不论是那不勒斯还是整个南方,都会不遗余力的支持这次行动,即便是进入伦巴底之后,我们也可以同一些地方得到帮助。”
“法国人将会成为我们这次行动的盟友,但是对他们同样不要太过信任,他们与我们的关系完全取决于两个方面,一个是米兰最终归入谁手,另一个则是伊比利亚的战事是否顺利。”
巴伦娣站在这里稍微皱下眉,她对于已经前往伊比利亚一年多的亚历山大有些担心,特别是在终于彻底公开了身份之后,亚历山大是否还能安然无恙感到忧心忡忡。
所以当她得知箬莎大胆的带领西西里军队远征伊比利亚时,她说不上是该高兴还是担心。
“威尼斯人可能会采取极端的行动,他们不可能容忍罗维雷家的人成为米兰公爵,因为这意味着热那亚的势力将会深入伦巴第中部,即便罗维雷家宣布脱离热那亚,也显然是能接受的。”
看到这,巴伦娣不禁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头。
她知道箬莎分析的很对,康斯坦丁对米兰公爵的过于执着,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妨碍到了罗马忒西亚在伦巴第的斡旋。
或许劝阻康斯坦丁放弃那个虚幻的权利也许更好,巴伦娣已经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个念头。
虽然知道这绝对是老罗维雷父子不能接受的,可她的确认真考虑过是否在必要时候向父亲提出这个建议。
不过箬莎的来信让她却又犹豫了。
“费拉拉公爵对米兰的宣称对我们来说十分重要,这是我们随时可以干预伦巴第事务最有力的借口,如果这场战争的时间超出我们的预计,那么有一个如此有力的宣称可以让我们随时介入这一地区。”
巴伦娣有些懊恼的再次揉揉额头,她有些庆幸当初没有撮合康斯坦丁和箬莎结婚真是个明智的选择,否则大概罗维雷家怎么被卖了都不知道。
不过让她更加关注的还是波河计划。
按照事先的安排,奥孚莱依指挥的东部军团要比贡帕蒂的西部军团更早的进入了波河一线。
他们在波河南岸几处河段较为平缓的地方建立起了一些简易的小码头。
同时奥孚莱依下令搜集所有沿岸村庄的船只。
这个举动当然引起了威尼斯人的警惕,他们因为担心罗马忒西亚人有可能趁着伦巴第的乱象趁机向威尼托地区渗透,所以早在李奥纳多·罗莱特给箬莎写信警告之前,就已经在波河北岸安排了一支人数可观的军队。
不过奥孚莱依似乎并不在意威尼斯人的反应,他依旧大张旗鼓的在南岸做着种种可能随时渡河的准备,这让威尼斯人一度紧张得睡不着觉。
4月12日之后,贡帕蒂突然进军伦巴第的战斗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当意识到罗马忒西亚军队有可能会趁机进攻米兰时,威尼斯人终于按捺不住,发出了警告。
不过到了这时候,威尼斯人也意识到或许自己上当了。
按照对敌人兵力的估算,即便得到那不勒斯的支援,罗马忒西亚能发动战争的兵力最多也只在15000人左右。
这可以说已经是倾国而出,胜利了固然皆大欢喜,如果失败年轻的罗马忒西亚公国就有可能瞬间土崩瓦解。
所以威尼斯人并不认为那位公爵会疯狂到如此地步。
这个想法也从威尼斯驻维也纳的使者那里得到了证明。
维也纳宫廷对那位年轻公爵的评价是“勇敢果断,而又十分谨慎”。
这么有点儿相互矛盾的评价其实正说明罗马忒西亚公爵尽管很不好对付,可也不会愚蠢到不顾一切。
至于说同时与奥地利和威尼斯开战,这在任何人来说都是十分愚蠢的。
特别是当罗马忒西亚人向米兰快速进军后,威尼斯人才忽然明白过来,奥孚莱依会那么大张旗鼓的在波河南岸摆出一副可能会随时渡河的架势,就是为了牢牢吸引住威尼斯人的兵力,以便夺取米兰。
威尼斯军队几乎是在总督发出最后通牒的同时行动了起来。
凭借着早就布置在伦巴第东部地区的优势,这支大约3000人的军队迅速向西推进,隐隐威胁着金已经逼近帕威亚的罗马忒西亚军队整个右侧的安全。
5天后,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几个身披用宽树叶编制的蓑衣的威尼斯士兵,正沿着距岸边不远的一条小路巡视着。
这条小路原本就有点不太好走,下雨就更加泥泞,如果不小心滑倒,就有可能顺着河坡滚下去调到河里的危险。
所以那几个士兵小心的盯着脚下,唯恐稍不留神失足丢了性命。
这里是波河下游,河面更加宽广,水势也更大。
虽然雨并不大,可这样的天气已经足以让河面上的浪头比平时高上不少。
有时候甚至可以看到河水已经漫上了岸边一些地势较低的洼地里。
前面不远处有一座横跨波河两岸的村镇,这个叫贝拉的地方,是波河注入亚德里亚海之前最后一座流经的内陆村镇,接下来波河就要形成一片广阔肥沃的三角洲。
充沛的水源和肥沃土地让波河三角洲成为了供养着差不多整个威尼托地区的产粮地。
贝拉镇原本有一座连接两岸的木桥,只是威尼斯人之前因为担心罗马忒西亚军队入侵,已经把木桥匆匆拆除。
河边上只留下河中心礁石上的几根石柱孤零零的矗立在那里。
在这种天气里巡逻当然是很不舒服的,走在湿滑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冰冷的泥水已经灌进靴子,细碎的石头颗粒硌得脚底生疼。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士兵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贝拉镇喘口气,他觉得今天这天气要比以往冷上不少,这让他惦记着赶紧巡逻完事之后就到镇子里买杯酒暖和一下。
前面出现了几个模糊的身影,巡逻兵用力眯了眯眼睛,擦了把脸上的雨水。
“是什么人?”
一个同伴凑过来问着。
“也许是贝拉镇的村民,或许我们可以找他们要些酒暖和一下,这几年的天气是越来越坏了,已经快要5月还这么冷。”
带头的士兵应了声迎着那些人向前走去。
“贝拉镇的人,”同伴有些奇怪的嘟囔着“下着雨他们出来干什么?”
嘴上说着这几个士兵向那些人影迎来上去。
双方越来越近,渐渐的威尼斯士兵们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对面的人要比他们想得多不少,影影绰绰,从雨幕中走出的身影一个接一个。
巡逻队停下来有些意外的看着前面这些突然出现的人影。
终于最前面的士兵嘴里发出声艰难的呻吟:“罗马忒西亚人,他们是罗马忒西亚人!”
到了后来,他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恐惧的尖叫。
对面的雨幕里,一片黑乎乎的影子突然出现,这些影子要比那些人影高大魁梧得多。
威尼斯人感到了危险,他们转身想要逃跑,却被突然从雨幕中冲出的骑兵追上,随着刀锋劈斩断滑落的雨丝,一抹猩红血水也随着春雨泼洒而出。
罗马忒西亚东部军团,突然在一个威尼斯人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天气,突然从贝拉方向渡过波河下游,向着威尼托地区入侵了。
一座颤颤巍巍的浮桥上,奥孚莱依小心的走着。
之前他亲眼看到一匹拉车的驮马因为不小心马失前蹄踩空了木板,结果腿骨当即折断,拉着的一车物资都掉进了河里。
雨下得稍稍有些大起来了。
这让奥孚莱依不禁暗暗庆幸。
之前在确定渡河计划的时候,因为已经想到威尼斯人会加强波河以北防线,所以奥孚莱依几乎自始至终都是在进行着种种佯动。
从军队在帕尔马以东就沿着波河河岸展开,到沿途搜集大批渡船一副要从上游强渡波河的架势,这一切都是为了掩饰在下游的行动。
当决定选择在天气不好的日子里从贝拉镇架设浮桥那一刻起,奥孚莱依就没有好好睡过。
他随时随地都在听取来各方的情报。
当听说贡帕蒂的西部军团向着帕维亚进攻,威尼斯军队已经进入伦巴第地区时,奥孚莱依知道该是他出击的时候了。
做为最早跟随亚历山大的旧部,奥孚莱依可以说是阿格里人的骄傲和偶像,即便是曾经担任猎卫兵指挥官的布萨科也无法和他相比。
做为罗马忒西亚军队的参谋长,奥孚莱依曾经为亚历山大制定过好几次战斗的计划。
而且在亚历山大不在的时候,他也曾经多次以公爵在军队中的代理人身份指挥过罗马忒西亚军队。
但不论是奥孚莱依本人还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有个或许做为参谋长并不算是缺点,但做为独当一面的将领,就有些过于突出的问题。
奥孚莱依,有时候难免优柔寡断。
正因为这个,亚历山大在制定伦巴第计划的时候,最终决定由贡帕蒂,而不是奥孚莱依担任西部军团的指挥官。
对于米兰和整个伦巴第,亚历山大给贡帕蒂的指使十分简单明了。
“依照当时的局势,自行决定是否夺取米兰,至于伦巴第地区的具体行动,则以令罗马忒西亚获取最大利益为目的。”
这样一个可以让前线指挥官拥有最大程度自由选择具体战术的命令,对贡帕蒂来说无疑能让他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但是对奥孚莱依来说,这样一个命令或许反而会成为令他瞻前顾后,束手束脚的无形枷锁。
亚历山大很喜欢巴伦娣那种“让真正的专业人士去做他们熟悉工作”的态度。
这不论是在费拉拉的第二次罗马涅战争里,还是在与法国人的对抗中都充分证明是正确的。
而对于他自己的手下,亚历山大也很了解,所以他把擅于捕捉战机的贡帕蒂派往伦巴第,而让虽然有些保守,却以一向稳妥著称的奥孚莱依紧紧的盯住波河一线。
所有人都知道威尼斯人势必会出兵干预,只是这个干预的时机却是异常重要。
亚历山大需要一个能随时牢牢的为自己盯住波河防线,当时机成熟时,就按照事先制定好的计划,强渡波河,一举切断出兵伦巴第的威尼斯军队退路,进而迫使威尼斯人认清形势的将领。
这个人,他选择了奥孚莱依。
威尼斯总督李奥纳多·罗莱特是已经去世的老巴巴瑞格的政敌。
与做事谨慎,从不轻易冒险的巴巴瑞格不同,李奥纳多·罗莱特是个有着积极进取性格的人。
亚历山大依稀记得,正是在他的任上威尼斯丢失了最后的海外殖民地,但是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对奥斯曼人采取强硬态度的决定。
正是因为这个,在之后的几十年当中,威尼斯与奥斯曼打打停停,几乎耗尽了几个世纪以来所积累下的巨大财富。
威尼斯的逐渐衰落与他们始终和奥斯曼人征战不休有着很大关系,而李奥纳多·罗莱特正是为今后威尼斯几十年的外交决策定下基调的那个人。
这种不要怂只管怼的态度从长远看自然不利于威尼斯,但是因为这关系到威尼斯的海外贸易,所以李奥纳多·罗莱特刚一上任就广受推崇。
这自然也令他对其他国家保持强硬态度的一贯主张,在威尼斯贵族议会上大行其道。
即便有如前国务秘书尼古拉·冯夏那些人的反对,可是李奥纳多·罗莱特依旧强硬的推行着他的政策。
对于李奥纳多·罗莱特具体都做过什么,亚历山大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可这个人那在历史上都留名的强硬态度却印象深刻。
正因如此,亚历山大坚信威尼斯人一定会出兵干预伦巴第。
所以奥孚莱依在波河一线需要做的,只是等待着伦巴第的战事令威尼斯人坐不住就可以了。
现在,奥孚莱依带着他的军队从下游渡过波河,出人意料的出现在了波河的北岸波河平原上。
现在,摆在奥孚莱依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东部军团沿着波河向上游前进,截断入侵伦巴第的威尼斯军队退路。
然后趁着奥地利人还没有赶来的时候,与贡帕蒂东西夹击,一举歼灭威尼斯军队。
而另一个选择,则是直接向被进军,快速侵入威尼托,趁着威尼斯军队主力不在,直接威胁威尼斯城。
奥孚莱依站在河岸边,看着从浮桥上经过的军队,感受着脚底下冰冷潮湿的湿气,目光不禁在打开的地图上来回巡视。
在他身边,尼古拉·马切尼耐心的等待着。
在做出种种假象迷惑了防守波河上游的敌人,然后出其不意的绕过敌人防守空虚的地区,从下游渡河之后,不论是威尼斯城还是威尼斯军队的补给线如今都已经暴露在了东部军团面前。
所以不论选择进攻哪里,对东部军团来说都是十分有利的。
看着地图,奥孚莱依本能的陷入了犹豫之中。
过了好一会,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点了点,做出了决定。
尼古拉·马切尼看了看地图,虽然稍显意外,不过还是默默点头。
这一次,奥孚莱依出人意料的做出了个积极的决定。
第二百一十三章 没有消息就是……
16世纪初是个什么样的时代?
是从蒙昧走向文明,从黑暗迈向光明的时代
是用人类发自内心的激情取代压抑本性的时代。
这是出现了被后世称为文艺复兴时代三杰的时代。
是地理大发现,和人们开始真正了解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时代。
人们争先恐后的追求财富,探索未知世界,想要知道世界的边界究竟在哪里。
趋于成熟的航海技术,让人们把相互隔绝的旧世界联系了起来。
又利用这些伟大的技术技术把新世界生拉硬拽进了人们的眼帘。
这一切是那么美好,但这美好也并非如看上去那么光鲜。
这同样也是个炮火连天,动荡不休的时代。
宫廷中的阴谋与残酷无情的战争同样贯穿这个时代。
奥斯曼内乱不休,欧罗巴战云四起,甚至在大西洋上,为了争夺海上霸权也是征战连连。
受制于依旧落后的交通与通讯的水平,虽然同在地中海,但是远在欧洲西南一隅半岛上的卡斯蒂利亚,对欧洲大陆正在发生的事情并不清楚。
至少斐迪南正在为无法尽快得到皇帝许诺的支援是否已经兑现忧心不已。
凭借着手头大方,斐迪南在维也纳宫廷里也是有些朋友的。
所以他能及时的得到很多有用消息,不过即便如此,这些消息漂洋过海的送到他手里也要花些时间。
只不过他要比其他人知道的更早些罢了。
只是这一次,斐迪南觉得等待的时间太久了。
按照以往他和维也纳那些朋友往来经验,在皇帝的使者到达之前或是稍后,他自己的那些消息来源也就纷纷到了。
那些人会向他透露更加详尽的消息,譬如皇帝决定具体出兵的时间,兵力,还有可能会采取什么样的步骤。
这些消息无疑可以帮助斐迪南尽快在伊比利亚做出相应的反应。
至少能让他从中知道,马克西米安的许诺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但是这次消息来的太晚了,干脆说是没有消息。
他那些维也纳宫廷的朋友们都没有送来确切的情报。
虽然有零星的消息来源能够打听到一些动静,但是这对斐迪南来说显然是不够的。
这让他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斐迪南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对于出兵这件事,维也纳宫廷里应该有着完全不同的声音,或者是有人在激烈表示反对。
甚至就是皇帝本人,大概都在这件事情上摇摆不定。
只有这样,那些和他关系不错的奥地利大臣们才会先稍稍看看风向,而不敢贸然传递消息。
这让斐迪南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
马克西米安让儿子菲利普与胡安娜结婚的目的,虽然不能说最初就是为了卡斯蒂利亚王位,毕竟那时候作为王太子的胡安王子还活着,不过他试图通过联姻建立一个强大联盟的目的是很明显的。
所以对于亲家提出的要求他原本不会拒绝,更何况随着胡安娜成为了王储,伊比利亚的局势这就更是和他息息相关了。
可就是这样维也纳的局势却好像出现了什么变故,这让斐迪南疑惑不解的同时,更不由有种强烈的不安感。
能让马克西米安这么局促不定的究竟是什么原因?
毕竟说起来马克西米安本人对米兰也始终是念念不忘,希望他出兵也不过是促使他更早的下定吞并米兰的野心。
那究竟是什么让皇帝在有便宜可占的时候依旧这么举棋不定。
维也纳究竟发生了什么?
让斐迪南担心的还不只是这些。
天天都有人把安达卢西亚的消息给他送来,不过不知怎么,突然间那边也已经好几天没了音讯,这就让斐迪南更加忧心忡忡。
斐迪南显然没听说过“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句话,不过即便知道他也会和大多数人一样,对这句话嗤之以鼻。
事实上战场上往往坏消息传的要比好消息更慢,这是因为当战局不利时,前线指挥官总是希望尽快扭转战局,在把错误弥补回来之后,再向后方报告。
只是这种希望往往是事与愿违的。
一个错误不可能被另一个错误纠正,当局势终于坏到可能会影响整个战场的时候,那些人才会不得已的向后方报告实情。
坏消息就是这样来的,而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整个战局也许已经糟到了难以挽救的地步。
斐迪南或许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奥妙,但他知道事情可能很不乐观。
窗外隐约传来了一阵阵的喧嚣,同时敞开房门的走廊里也传来了脚步声。
斐迪南无奈的把目光投向门口,看到走进来的大主教和几个大臣,他额头上的竖纹就更深了些。
“陛下,您必须尽快做出决定了,”大主教走过来用稍显不客气的说“如果女王依旧不肯出席仪式,这会导致民变的。”
“我当然知道!”
费迪南愤怒的打断了大主教的话,不论以前遇到什么样的麻烦都从容不迫的阿拉贡国王,这时候却如同个暴躁蛮横的底层市民一样暴跳如雷。
“可是要我怎么办,把她绑起来送到会场上去吗,那只有上帝知道她会干出什么让我们大家都丢人的事来。”
大主教无奈的看着愤怒的国王,他其实多少有些同情斐迪南,毕竟换谁摊上那么个不听话的女儿,都要头痛不已。
更何况她还是位女王,至少在名义上她是卡斯蒂利亚地位最尊贵的人物,所以那些对付疯傻痴呆的办法肯定是不能用在她身上。
这么一来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也许我们可以劝说女王陛下……”
一个大臣开口建议,却被斐迪南透着嘲讽的眼神给看得闭上了嘴。
如果讲道理能说得动,现在这些人又怎么会为难的这里发愁?
“陛下,胡安娜女王必须参加圣周的仪式,否则民众会有各种各样的猜测,现在已经有很多不好的流言了,如果女王再不露面,事情可能会变得不可收拾。”
一个大臣神色阴沉的说,对这些卡斯蒂利亚人来说,他们真的不喜欢斐迪南,可如今他们却必须和他一起面对眼下的困境。
圣周,是卡斯蒂利亚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其重要性仅次于圣诞节。
在整整一周7天当中,人们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纪念耶稣基督为世人做出的伟大牺牲,各地都会有隆重的宗教仪式来表现耶稣从面临死亡到复活升天的整个过程。
隆重,虔诚,以至疯狂,这是圣周。
很多教徒会因为对主的虔诚而让人把自己钉在十字架上,感受耶稣基督曾经遭受过的苦难,更多的人则会在这一天把自己辛苦积攒的家财毫不犹豫的捐献给教会,以期获得救赎。
这样隆重的仪式,当然需要王室的参与。
多年来,每次圣周伊莎贝拉都会盛装出席,而斐迪南如果也在,同样需要与妻子一起参与这一隆重节日。
但是今年,胡安娜继位后的第一个圣周,她却有可能缺席了!
斐迪南脸色阴沉的看着面前每个人,他知道这些人恨不得他出丑,只是现在他们现在也开始担心了。
卡斯蒂利亚如今可说是内忧外患,在西北和北部,葡萄牙与法国人虎视眈眈,南方的叛乱还未平息,西西里人又突然搀和了进来。
而且他猜测卡斯蒂利亚人当中,未必没有人怀疑他是和西西里人串通起来的。
毕竟迄今为止他还有着西西里国王的头衔。
如果……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斐迪南心头,他觉得也许之前自己真的钻进了死胡同,而没有想过另外一个也许完全能让眼前的麻烦迎刃而解的办法。
这么一想,国王脸上不禁难得的露出了轻松,以至看着眼前这些卡斯蒂利亚人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些。
“我会想办法的,不能让她毁了我们大家,”斐迪南不耐烦的说“我去找她,如果她依旧那么任性,我会把她绑着送到仪式上去的。”
说完,斐迪南就在众人一脸茫然中快步走出了房间。
虽然已经成为卡斯利蒂亚的女王,但胡安娜依旧和菲利普躲在高地城堡里。
尽管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甚至也允许仆人们帮着她伺候已经快要断气的菲利普,不过她依旧顽固的禁止其他女人接近丈夫。
而且会躲在城堡里,也是因为对她的父亲,胡安娜有着某种说不出的畏惧。
所以刚听说斐迪南来探望时,胡安娜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即便只是在起居室,斐迪南还是闻到了从卧室里传出来的恶臭。
看着脸色阴沉难看的斐迪南,胡安娜用力攥紧拳头,全身僵硬的盯着自己的父亲。
而她看到的是一双冷漠的眼睛。
“这样下去可不行,你是女王必须承担应尽的责任,我要你参加圣周仪式,”斐迪南不耐烦的说着摆手阻止要开口的胡安娜“我不是请求而是命令你,如果你不想让你的丈夫以后一直被打扰,就按我说的去做,我会安排人伺候好他的。”
说到这儿,斐迪南又补充了一句:“放心,都是男仆。”
胡安娜紧咬着嘴唇,她的身子微微颤抖。
胡安娜虽然因为疯狂有时候变得毫无理智,但她依旧能够本能的感觉到危险。
对伊莎贝拉她敢于大喊大叫,甚至咒骂,是因为她知道母亲最终不会把她怎么样。
可是斐迪南却不是这样,如果她真的冒犯了他,就会遭到毫不留情的惩罚,那个人甚至可能会用菲利普威胁她。
她的父亲,是个真正残酷的人。
但是她还是用力摇了摇头。
“不,我要守在我丈夫身边,他现在很不好,如果我不在旁边会放心不下。”
“那么你就不担心这会触怒我吗,”斐迪南怒气冲冲的盯着女儿“你已经快让我失去耐心了,我有时候怀疑你母亲怎么能容忍你,所以我要你按我的吩咐去做,否则我就狠狠的惩罚你!”
“不!”
胡安娜身子僵硬,双手颤抖着。
她的脸色苍白,因为畏惧急促喘息着,可她依旧对着斐迪南大声喊着:“我不会离开我丈夫,谁也不能强迫我离开他!”
喊着,胡安娜就转身向卧室跑去,随后“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斐迪南目光阴沉的盯着紧闭的房门,怒火在心头不住涌动。
他很想让人闯进去把胡安娜从里面拖出来的,但理智让他忍住。
看到个端着盛满清水铜盆的仆人小心走进来,斐迪南向她瞥了眼。
“站住,”斐迪南走过去看了看铜盆和里面的毛巾,看着盆边的斑斑污渍,他皱着眉问“这是给亲王的?”
“是的陛下,女王陛下要每天亲自为殿下擦洗身上的脓水。”
“端走。”
斐迪南冷冷的吩咐,看到仆人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又重复着“端走!”
仆人慌慌张张的离开,同时听到身后斐迪南吩咐着:“从现在开始不许给他们送任何东西,不许送水和食物,这是国王的命令,违反者将会受到惩罚!”
仆人们惊慌的看着神色可怕的国王,有人想要开口争辩,但是却在看到跟着斐迪南的那些士兵后纷纷沉默了。
两个手持斧钺的卫兵走到卧室门前,兵器交叉发出碰撞声堵在了门口。
他们的眼睛紧盯着那些试图靠近卧室的仆人,手中斧钺的长柄有意无意的相互轻轻碰撞着。
“她一天不出来就一天不许给他们送任何东西,就是菲利普的药也不行,”斐迪南的声音毫无感情,就如他这时脸上神色一般“任何违命的人都要受到严罚。”
说完,斐迪南向着外面走去。
起居室里,一群仆侍们呆呆的看着被士兵堵住的房门,有人嘴里不停的发出“上帝呀,上帝呀”的低叫。
斐迪南脸色阴沉的从城堡大厅里走出来,外面刺眼的阳光让他恼火,明媚的天气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好些。
一想到圣周庆典,斐迪南的头不禁阵阵发痛。
胡安娜的胡闹已经让他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只是他一时间却没有办法。
因为维也纳宫廷里可能会出现的种种变故,斐迪南对马克西米安同样有着深深的不满。
这不满让他对菲利普也变得厌烦起来。
斐迪南始终觉得菲利普在暗中怂恿胡安娜和自己为敌。
特别是在伊莎贝拉得病之后,菲利普很可能更加变本加厉的挑拨胡安娜和他们夫妻的关系。
因为一旦胡安娜成为女王,他们翁婿之间势必会为了争夺对胡安娜的影响发生矛盾。
所以对菲利普病入膏肓,斐迪南并不在意,甚至隐隐觉得未必不是件好事。
而且胡安娜现在这种完全不问政务,把自己关在城堡里的样子,其实也正是斐迪南求之不得的
只是一想到胡安娜的胡闹,斐迪南就又不禁一阵心中恼火。
看来得尽快进行自己之前想的那件事了,斐迪南这么琢磨着。
如果说他刚刚突然冒出的那个念头开始只是灵光一闪,自从看到胡安娜之后,那个念头开始逐渐在他心里变得强烈起来。
他可不想把卡斯蒂利亚甚至是阿拉贡白白的交到别人的手中。
斐迪南一边想着一边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就在他准备登上马车时,看到了宫廷小丑那张奇怪的脸。
在所有亲信中,斐迪南最信任这个人,这是因为这个人的地位卑微,除了依附于他,没有任何其他出路。
在不戴上小丑那作怪的面具时,这个人看上去就显得漂亮许多,所以斐迪南就下令禁止他摘下面具。
所以见到小丑后,不等他从马上跳下站稳,斐迪南已经开口说:“我正要找你。”
“陛下……”
小丑要说什么,却被斐迪南不耐烦的打断。
“有件事情我要你去办,可能有些危险,不过如果成功你就可以得到一块领地。”
尽管戴着面具,可小丑身子似乎一僵的样子还是让斐迪南意识到自己这话给他带来的震撼。
这让斐迪南很满意,对于肯卖命的手下,他从不吝啬,也更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奖赏获得对方的效忠。
“陛下您要我做什么?”
面具后的那双眼睛变得炙热起来,声音也微微颤抖。
一块领地,即便是对于贵族来说也不是小事。
更何况以他的身份,小丑很清楚领地意味着什么。
那是能让他摆脱这可怜卑微地位的钥匙,或许他最终不能和那些贵族平起平坐,但至少在自己领地里,他是主人。
“一件很秘密的事。”斐迪南压低声音说着,同时本能的向四周看看,然后招手示意小丑跟着他向城堡大门前的开阔地走去。
那里一片空旷,不用担心会隔墙有耳的被人听到。
斐迪南摘下手套,从手指上摘下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递给小丑:“这个你拿去。”
小丑露出了诧异神色,他认识这枚戒指,上面的阿拉贡的徽章证明着主人的崇高地位。
“这个能证明你的身份,我要你去看安达卢西亚。”
斐迪南的话让小丑不由一愣,他想要说什么,可斐迪南又再次抢先开了口。
“那个贡布雷认识你,所以你要小心些,我要你避开他,然后单独觐见那个女王。”
“您是说箬莎·科森察·阿斯塔玛利亚陛下?”小丑愕然的问。
“对就是她,”斐迪南应了声“我要你去为我向她求婚。”
即便戴着面具,小丑那双眼睛露出的错愕也足够明显了。
而斐迪南依旧继续说:“之前我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不过现在看来未必不是个好办法,让她嫁给我,这样两西西里就真正统一,她同样可以成为西西里女王,而我和她的孩子可以继承那不勒斯。”
看着斐迪南突然变得高兴起来的样子,小丑终于小心的开口说:“可是陛下,听说安达卢西亚那边发生了些不好的事。”
“什么,塞维利亚有人来了吗?”
斐迪南立刻问着,他等关于塞维利亚的消息已经太久了。
看到斐迪南有些焦急的神情,小丑反而没有立刻开口,他嘴唇动动,然后才小心的说:“听说唐·巴维已经死了,是在被俘前被他的仆人杀死的。”
“哦,”虽然意外,可斐迪南只一愣,接着发出个不知道是喜悦还是什么的应声,不过他的目光依旧盯着小丑“还有什么,都说出来。”
“还有就是,贡萨洛撤出了塞维利亚。”
听到小丑的话,斐迪南霎时目瞪口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巧遇
一队人数不多的安达卢西亚人在田野里急匆匆的前进着,他们当中大多衣衫破烂,有些虽然穿着盔甲,却也是破旧不堪。
这些人当中有些拿着武器,有些则干脆光着双手,他们的队伍也是乱糟糟的,如果不是其中有几个人看上去显然不是普通士兵,这些人就和其他逃亡的安达卢西亚叛军没什么区别。
这些人是从塞维利亚城逃出来的残余贵族。
瓜达维尔河虽然宽阔,但倒也并非是天堑一般难以度过,即便没有桥梁和足够大的渡船,如果能狠下心来扔掉所有不必要的东西,倒也可以碰运气的逃过河去。
这些人就是这么做的,他们扔掉了除了随身武器和钱袋之外的所有东西,有些用恰好找到的小船,有些干脆就用由门板,家具或是任何能漂浮起来的东西拼凑起来木筏划过了河。
这样逃出去的人并不多,更谈不上什么建制。
事实上安达卢西亚叛军几乎完全被打乱了,很多贵族已经丢掉了他们的军队,更多的人不知道自己的同伴朋友是战死了还是被俘,或是如自己一样侥幸逃了出来。
堤埃戈带领的加泰罗尼亚人当然不会管这些零星逃窜的叛军。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阻击大股叛军和防止卡斯蒂利亚人进入塞维利亚城南部。
所以这些纷纷渡过瓜达维尔河的安达卢西亚叛军并没有遭到拦截,这让他们为自己的好运气纷纷感谢上帝。
直到他们在进入城南那片平原之后,遭遇到了已经占领了里奥镇的库拉什。
他们首先是被突然飞来的炮弹吓了一跳,还不等他们弄明白敌人在哪个方向,远处平原上已经出现了一列列看上去如同伸展开的绵延线段般的散兵线。
虽然远远看上去敌人的阵线薄弱得好像条只要随便一冲就能扯断的丝线,但是安达卢西亚人一时间被吓坏了。
他们当中很多人本能的要向回跑,后面跟上来的同伴却蜂拥催促着继续向前。
一时间平原上正在逃亡的安达卢西亚人一片混乱。
“我们得从这逃出去。”
那支队伍中的一个骑士焦急的说,他的话立刻得到了同伴的回应。
几个人簇拥着个全身用粗布披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向侧面跑去,在他们身后,一些原本看似和他们无关的逃兵也忽然从人群中跑出来,紧跟着他们向平原左侧地势低洼的湿地奔去。
这些人不顾身后有人大声叫喊阻止他们,而是拼命的向前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们似的。
在这些人当中,有个骑在马上的男人不停的注意着那个全身严实的人影,只是几次想要开口却都尽量忍住了。
靠近里奥镇左侧的这片湿地显然很大,当他们跑进去没多久就逐渐消失在了浓密的矮树林中。
这让逃亡者们终于松了口气,他们听着树林外远处不时响起的呼喊声,然后是突然传来的枪响,这些人不禁默不作声,面面相觑。
“我们得继续走,”之前那个骑士似乎是这些人的头领,他蹲下来只喘息了几口就站起来催促着“这里不安全。”
“行行好,让我们再喘口气吧,从塞维利亚逃出来之后就根本没有歇过。”一个士兵不满的抱怨着。
“闭嘴,你是要让我们大家都把命丢在这儿吗?”头领呵斥一声“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地方,西西里人随时都可能找到我们。”
“那就让他们找不到,我们不就是为了要送这个女人走吗,如果被发现我们就把她交给西西里人就是了。”
士兵满不在乎的说,他并没有注意到他这话一出口,四周很多人眼中闪过的凶光。
那个骑马男人也同样面露狰狞,他看着那士兵的眼神中透着残忍,在看到旁边几个人投过来的眼神后,这人暗暗点点头,从腰里悄悄拔出了柄锋利短刀。
几乎是同时,几个人从不同方向扑了上去,就在那个士兵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脖子已经被短刀划出条深深的口子。
那个士兵栽倒在地,身子抽搐,因为疼痛手脚在泥地里刨出了几道深沟,然后渐渐没了声息。
坐在一旁的那个包裹在披风里的女人看到了这场谋杀的整个过程。
她因为害怕不由紧贴身后倚靠的矮树,当那男人收起短刀走过来试图安慰她时,女人发出了一声惊叫。
“没事了,没事了,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发誓我不会伤害你的。”
男人不停安慰着女人,直到她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然后这些人在商量一番后,匆匆向着湿地深处逃去。
一个传令兵穿过片废墟,又在一棵树后稍微躲了下,发现没有敌人注意到他之后,才从树后跳出来继续向前跑。
传令兵穿着与其他士兵没什么区别的军服,甚至他身上的半身甲比其他人还要薄些,这样可以让他跑得更快,也不那么引人注意。
唯一能够让人辨认出和其他士兵不同的,是他们的手臂上都戴着个有着赫尔墨斯像的袖标。
而且这个袖标也并不大,并不会引起敌人的注意。
与罗马忒西亚军队一样,西西里军队里也有着一整套比较可靠的密码体系,而且这个密码编排的方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化。
这个传令兵经过里奥镇下面的树林时,看到了远处几只零星排列的叛军部队。
为了不和那些安达卢西亚人撞上,他决定绕个远,于是向着湿地方向拐了个弯。
望着前面自己的队伍,库拉什的心情却并非看上去那么轻松。
对面的敌人并不多,可以说只需要一个冲锋就能把他们驱赶着再送回城里去。
让库拉什真正关心的,是他自己部队的队形。
库拉什以往从没见过散兵线这种东西,不论是奥斯曼人还是其他国家的军队,即便是疏于训练的民军,指挥官们也会尽量让队伍保持一个简单的队形,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和敌人较量的时候发挥最大的威力。
而罗马忒西亚和西西里军队,又是他所见过的所有军队当中最训练有素,也是最注重队列的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就是这样的军队里,却还有着散兵线这种完全与如今任何军队都截然不同战斗方式。
或者那不应该说是纯粹的散兵线,而是一种对库拉什来说依旧难以理解的横列战线。
和其他军队以各自的战斗大队为最基本单位,形成大大小小的纵深阵型不同,以罗马忒西亚军队为主的“亚历山大帝国”的军队,似乎正在尝试着某种全新的战斗方式。
这些安达卢西亚叛军无疑成为了这种尝试最好的试验品,因为他们不但数量不多,而且早已经被打得胆战心惊。
这就足以保证即便新战术有什么致命的瑕疵,也不至于会造成太大损失。
更重要的是,这些安达卢西亚残军正不顾一切的准备逃命。
这就迫使他们即便是面对数量多于自己的敌人,也不得不主动进攻。
而这种新战术,恰恰更多的倾向于以守为攻的对付主动进攻的敌人。
果然,随着几声似是在召唤同伴的短促号角,几支原本因为发现前面的敌人,在平原边缘徘徊不前的安达卢西亚叛军似乎下定了决心。
他们开始排列成简单的队形向着敌人那远远看上去并不是很深厚的阵线逼近,试图通过一次猛烈冲锋冲破敌人阵线,夺路逃生。
库拉什向身边的信号兵做了个手势,他正好等着的就是这个机会。
整条“散兵线”上,距离敌人较近的一侧开始逐渐收缩。
原本看似稀疏的队列变得密集起来,可即便这样,远远看去也不过是最多呈现三排的一个横列阵型。
而且当走近时可以发现,这些横列阵型前面是成排的剑盾兵,而后面才是手持长矛的长矛手。
而在这条长长阵线的另一侧,因为距离稍远,正试图一举冲破阵线逃命的叛军并没有注意到都是些什么样子的敌人。
双方迅速接近,随着看到敌人显然并没有打算加强阵型厚度,叛军当中的贵族和军官们不禁发出了喜悦的呐喊:“冲上去,冲过去我们就能活下来!”
求生的渴望在这一刻给了叛军们足够的勇气,他们开始奔跑起来,同时嘴里发出各种意义不明的吼叫。
库拉什的目光投向阵线的左翼,那里阵线更加靠后,距离敌人也更远些。
一阵很明亮的长号声从阵线正中响起了,这不是一个而是几个长号手同时吹响,那声音大得足以能让离得最远的人也能听到。
不过很快人们就听不到了。
因为稍须之后,一阵如闷雷般的枪声已经压过了号声。
正在向前奔跑的一个安达卢西亚士兵突然就一头栽倒在地,他早已经在逃跑时丢了头盔的头顶上掀起了一块血糊糊的骨头,飞溅而出的脑浆和血水溅在身旁人的身上,中人欲呕。
突然而来的袭击让正在前进的叛军瞬间一滞,很多人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向右侧望去,不过他们的敌人显然没有给他们犹豫的机会。
伴随着枪声的,紧接着就是一阵猛烈的箭矢。
“笨蛋,别停下来!”
一个把盔甲也扔在逃亡路上的贵族挥着剑催促着手下。
“在这停下就是送命,冲上去,冲过去我们就能活下来了!”
这人的话刺激了那些犹豫的士兵,作为同样是卡斯蒂利亚人,他们很清楚一旦成为俘虏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贡萨洛或许是个对自己手下慷慨仁慈的好统帅,但同样的,他对敌人残忍也是出名的。
甚至比较起来或许成为西西里人的俘虏,都要比落在卡斯蒂利亚军队手中更好。
或许是因为这种想法的驱使,安达卢西亚人开始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去。
库拉什密切的盯着阵线上发生的战斗,他发现迄今为止一切都还正常。
居于后侧左翼的部队凭借着远距离的火枪弩弓向着不停逼近的敌人猛烈射击,看着敌人一路上纷纷倒下,库拉什终于轻轻吐了口气。
距离越来越近,剑盾兵开始发出威胁的低吼,他们侧着身子把盾牌紧密的如鱼鳞般叠靠在一起,手中沉重的单手剑敲打着盾牌边缘,向着已经靠近的敌人发出威胁的低吼。
“呯呯呯~”
又是一阵枪声。
在距离很近的地方,几个安达卢西亚人应声倒下。
西西里队伍中响起了即将交战时老兵习惯发出的“稳住!”的提醒。
但是残酷的战斗并没有发生。
一个安达卢西亚人在眼看就要冲到西西里人面前时停了下来。
他手里的盾牌和剑落在地上,那个衣服已经在逃跑中撕扯得一条条的安达卢西亚人先是呆愣的站在那里看着对面不远处的西西里人,然后“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这个人的举动就好像是带了个头,原本因为逃亡已经快要崩溃的叛军,随着同伴纷纷倒下,当他们冲到西西里人面前时,最后的一点勇气也终于同时消耗殆尽。
回头看一看,平原上稀稀落落的倒着一片叛军。
一些还没有死的人痛苦的惨叫着,希望有人能救他们,不过大多数已经没了动静。
库拉什向阵地远处看了看,他可以确定这批试图逃掉的安达卢西亚叛军已经完全崩溃了。
这并没有让觉得有什么他大的意外,毕竟双方在这种兵力士气都悬殊得不成比较下获胜实在是很平常。
让库拉什意外的是,安达卢西亚叛军在冲锋的时候还没有接近阵线,就因为连续遭到打击最终崩溃的过程。
虽然对可能出现的结果早有预料,但库拉什还是因为这样的局面意外得有些吃惊。
不停训练和演习与战场上的实战毕竟是有区别的。
各种各样的意外很可能会让一个原本近乎完美无缺的计划破产,历史上因为某个绝对意想不到的小小意外,而彻底改变结果的战争实在举不胜举。
但是这样的意外至少现在没有发生在塞维利亚城外的里奥镇。
第一次,以浅纵深横队尽最大程度发挥远射武器威力的实战,在伊比利亚半岛初显狰狞。
库拉什当然并不知道这个战场上小小的变化,对将来意味着什么。
或者说箬莎安排他带领这支那不勒斯团中的分队,就是因为他与那些过于固执与传统战术的军官,有着很大区别的原因。
库拉什是巴尔干人,他参加过的战斗都是既残酷又野蛮的。
不论是与异教徒作战,还是为那些巴尔干领主老爷们卖命,他更在意的是实用,而不是华而不实的外表。
正是凭借在战场上的狡猾,他才从一次次的战斗中活下来,这也造就了他战场上捕捉战机的敏锐嗅觉。
这样的士兵不会被传统束缚,更容易接受新生事物。
不过即便如此,库拉什还是让这种称为“线式队列”的新战术的意外威力深深震撼了。
他当然知道眼前的敌人无法和贡萨洛指挥的军队相比,可即便这样看着那些倒在阵线前的尸体,他依旧隐约感觉到似乎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不过虽然这样,他还是不忘按照女王的吩咐,提醒跟随的参谋侍从把整个战斗的经过记录下来。
那些人是女王派来的参谋士官,不过这些人已经得到了明确禁止干预指挥的命令。
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记录下每次战斗的经过。
库拉什正在看着战场回忆之前的战斗,一个带着传令兵袖标的士兵匆匆跑来。
“大人,”传令兵向库拉什大声报告“女王陛下的命令。”
库拉什立刻招手让那个士兵走近,看着他从皮包夹层里拿出个封得很严实的信封,库拉什接回来仔细查看了上面的蜡封完好无缺后,才扯开封口。
命令是用密码写的,库拉什从贴身衣服的领口里拿出个挂在脖子上的小小本子。
然后走到一旁逐词逐句的开始翻译起开。
在以前,库拉什一直认为作为一个骑士只要能娴熟的使用马刀就可以了。
可现在他却发现需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骑士,我需要你加强在里奥镇的防御,那不勒斯团的一半如今已经部署在里奥镇附近,而我会部署更多的兵力支援你,有迹象表明,里奥镇对未来的战斗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所以我将调派去更多的火炮……”
看着命令上的内容,库拉什不禁陷入沉思。
在来里奥镇之前,箬莎已经亲自吩咐过要他一定重视里奥镇这个地方。
现在女王更是在新的命令里再次重申这个镇子的重要,甚至还要派来更多的火炮,这让库拉什不禁琢磨里奥镇这个小地方,究竟有什么值得如此注意。
很快,他就注意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
从塞维利亚城通往里奥镇的道路,几乎是完全沿着那片平原边缘向南延伸下来。
而道路左侧,则是一大片地势逐渐向西低落下去,然后与塞维利亚城西南的大湿地连起来的复杂丘陵。
看着虽然绘制潦草,却已经差不多把塞维利亚城附近囊获其中的地图,库拉什逐渐陷入了沉思。
这样的地形,一旦在这片平原上发生战斗,里奥镇因为地位位置,毕竟成为双方争夺的主要战场。
库拉什逐渐好像明白了什么。
而在他身旁,那个传令兵则在犹豫着,是否应该把半路在湿地里看到的那一幕报告给将军大人。
不过看看沉思许久的库拉什,传令兵就觉得似乎没有必要用这点小事打扰大人。
“嗯,应该算是件小事吧。”
传令兵心里这么想着。
第二百一十五章 杰姆斯的好消息
贡萨洛仔细的看着斥候们给他带回来的那些报告。
这些报告之间有些毫无关系,有些则相互矛盾,不过一旦集中在一起就会发现都是在证明一件事。
罗马忒西亚军队正试图从塞尔维亚南部向瓜达维尔河下游方向推进。
这样原本就对西西里人满怀戒心的贡萨洛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西西里人甚至放弃占领塞尔维亚城南也要向瓜达维尔河下游一动,这原本就不正常,更何况对西西里人来说,如今这个时候其实是个很难得的好机会。
当其他将领都在为占领塞维利亚喜出望外时,贡萨洛却察觉到了危机。
西西里军队没有为了占领城市而过于分散兵力的举动,让贡萨洛闻到了一丝危险气息。
他猜测着这应该是亚历山大的主意。
这倒并非他小看那位女王,而是考虑到对那位女王来说,占领塞维利亚其实更符合她作为女王的目的。
不过如果是作为一个战场指挥官,贡萨洛就觉得这么做显然是个不错的决定。
卡斯蒂利亚军队如今的确是遍布塞维利亚城北部,这让贡萨洛手里能够直接调动的部队数量一时间骤然减少,能够投入与西西里人交战的就更少。
所以贡萨洛觉得很奇怪,毕竟对西西里军队来说,如果他们宁可暂时放弃夺取城市和战利品,那他们就一定有更大的目标。
而这个目标只能是趁机与卡斯蒂利亚亚军队决战。
不过现在西西里人却一反常态,没有主动发起进攻,贡萨洛就不能不考虑,究竟还有什么是能让亚历山大甚至是那位女王再次放弃一次机会的。
贡萨洛的猜测并没有用上多少时间,就在2天后,随着一条船从入海口的赫雷斯-德拉弗洛特拉驶入瓜达维尔河,他也终于知道了西西里军队突然举动异常的原因。
4月初,有一条从北方来的远洋船在赫雷斯-德拉弗洛特拉的内河码头停靠。
这条自称是从法国来的商船带来了很多产自北方的特产,其中一种很厚实的棉布,在港里的商会那里受到了商人们的追捧。
虽然法国如今正在交战,但这并不影响商人们之间的来往,而且巴里亚里多德也并没有下令禁止法国人上岸,所以这条商船并没有受到为难。
还有个原因就是这条船的船主据说是个热那亚人,所以在仔细盘查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之后,当地的城防军也就不再注意这条船。
而后又过了几天,卖掉了手头货物的船商在当地购进了一些安达卢西亚的特产,然后就匆匆离开了赫雷斯-德拉弗洛特拉。
这真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对于一向繁忙的海港来说,除了在港口记录里有关于这条船曾经来过的记录,还有就是每个月的收税官大概会对曾经有这么笔交易感兴趣之外,就再也不会有人还记得那条船。
甚至即使是收税官也不会太在意这些了,毕竟看安达卢西亚如今这乱劲,还不知道以后要把税金交给谁呢。
只是赫雷斯-德拉弗洛特拉人怎么也没想到,两周之后,他们会迎来一批意想不到的客人。
亚速尔群岛海战之后,遭遇了失败的卡斯蒂利亚海军不得不退守位于安达卢西亚靠近大西洋海岸的沿海港口桑卢卡尔-德拉瓦尔梅达。
那是与赫雷斯-德拉弗洛特拉恰好位于瓜达维尔河两岸的一个沿海港口,颇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让这里成为了适合驻扎大舰队的天然良港。
而且那里也是唯一没有被安达卢西亚贵族叛军们控制的地方。
因为同样需要来自海上的种种支援,当初唐·巴维才会默许卡斯蒂利亚舰队依旧使用他们在安达卢西亚的港口。
而舰队则对那些支援安达卢西亚贵族叛乱的物资运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种奇妙的关系固然是因为舰队的确需要大西洋沿岸的港口,还有个原因就是卡斯蒂利亚海军普遍对斐迪南的不满。
当初斐迪南以经费巨大为由拒绝支持哥伦布探险大西洋,可在随后发现了新殖民地后,阿拉贡人却在之后的殖民地贸易中站了很多便宜。
这让卡斯蒂利亚海军里很多人相信,斐迪南当初拒绝哥伦布,未必没有想要之后独占探险成果的打算。
只是因为伊莎贝拉的坚持,探险大西洋的冒险才得以由卡斯蒂利亚,而不是阿拉贡人完成。
亚速尔海战的失败让卡斯蒂利亚舰队不得不退守母港,修缮破损的舰船,同时也准备着伺机报复。
在随后的这段时间里,卡斯蒂利亚海军的那些军官们每天只做两件事情。
咒骂葡萄牙人,和嘲笑阿拉贡人。
对被葡萄牙人在海上击败,卡斯蒂利亚海军的将领们表现出了无比愤怒,他们难以想象自己会败给一直被他们看不起的葡萄牙人手中。
这让自认是世界上最强大舰队的卡斯蒂利亚海军将领们感到羞耻,却又无奈。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的心情变得好了许多,因为阿拉贡舰队在地中海的遭遇一点不比他们好,而且他们还是被一群海盗击败,这就让卡斯蒂利亚人觉得自己不是最惨的。
在等待的战船修整的时候,卡斯蒂利亚人也并没有闲着,他们积极的讨论这次海上失利的原因,试图吸取教训,寻找机会再次和葡萄牙人较量一番。
在这期间,他们也听说了在海战中后来加入,导致他们失败的是著名的海盗黑胡子。
这又让他们觉得自己一下子和阿拉贡人没了什么区别,不过和听说阿拉贡人已经决定暂时避开那个海雷丁相比,卡斯蒂里亚军官们还是渴望与敌人再次交战,一雪前耻。
而且们也听说葡萄牙人的舰队返回了他们在里斯本的海港。
这让卡斯蒂利亚人意识到,或许不久之后,他们就要和葡萄牙人在海上再次相遇了。
他们会这么想,是因为虽然双方的母港就在同一条海岸线上,但是按照许久以来已经逐渐形成的习惯,海军的战争全都是在海上进行。
堂堂正正地摆开舰队与敌人决战,是海军的骄傲,也是那些追求海上冒险的人们认为最为浪漫和充满激情的梦想。
他们甚至已经大致计划好,沿着海岸线北上,然后直逼里斯本,迫使葡萄牙舰队正面迎战。
为此那些卡斯蒂利亚军官们反复的研究了可能会在行动中遇上的种种难题和疑问,然后他们得出一个结论,只要给他们时间,舰队一旦休整完毕,就可以出击葡萄牙,伺机报仇。
只是上帝赐予了他们很多,却偏偏没有给他们时间。
就在塞维利亚城攻城战打响的第2天,一些赫雷斯-德拉弗洛特拉的当地渔民天还不亮就下了海。
塞维利亚的战争虽然打得激烈,但对于这些普通渔民来说毕竟太过遥远,他们只想着每天出海能有个好的收获,为了这个他们起早贪黑,有些人更是尽量到远离海岸的大洋深处,只为了能够多打几网鱼。
可令人意外的是,先是一条,然后又有几条到远海打鱼的船只却没有按时回来。
这让在近海等着他们一起返回岸上的同伴察觉到了异样。
原本商量好要在海上呆上一夜,趁着晚上多打几网渔的渔民们因为不安开始叫嚷着要回到岸上去,即便是船主答应对给些报酬也没人愿意继续待在海上。
终于商量好的渔船纷纷调头,他们想趁着夜色还不是很深,尽快回到岸上,因为不知道在远海发生了什么,这就更让他们忐忑不安。
就在他们纷纷调转船头准备离开时,却有人无意中看到了从黑暗的海面上时隐时现闪动着的片片亮光。
那些亮光时而出现,时而湮灭,就好像是隐藏在海底的怪兽时而浮出水面,时而潜入水底。
这让渔民们不禁胆战心惊,他们呼喊着上帝手忙脚乱的向岸上划船去,可也许是过于恐惧,他们觉得那些亮光似乎正追在他们后面,而且越来越近。
即便是在漆黑的海面上,也依旧可以隐约看到那些亮光映衬出的高大阴森的黑影。
那些黑影在海面上摇曳晃动,不过显然正逐渐向他们逼近。
到了这时渔夫们已经知道那不是什么海怪,而是一条条巨大的帆船。
只是外形庞大,看上去那晃动的黑影影影绰绰数不过来数量如此众多的船,他们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然后有些人就想到。应该说他们也曾经见到过。
那是卡斯蒂利亚的舰队,只是那都是在白天。所以并没有感到那么的阴森恐怖。
只是渔夫们都知道卡斯蒂利亚舰队如今正在桑卢卡尔-德拉瓦尔梅达的船坞中休整,那么如此巨大的船队是什么人,只要想想就可以猜到了。
恐惧的渔夫们拼命的划着船试图逃往岸上,只是身后的巨大战船这显然要比他们快得多。
划破漆黑的海水,让从海上吹来的风把船帆撑得鼓鼓的,即便已经逐渐靠近海岸,但是船队却并没有降帆减速的意图。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条和葡萄牙战船外观截然迥异的大船,这条船巨大的卡拉维尔战船上船舷两侧露出整排的漆黑炮门,这时候所有炮门的护板都已经支起,一门门的火炮的从炮门里推了出来,恐怖的炮口对着海面,
“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回来了,”一个身上脏兮兮的水手把酒瓶竖起来对着嘴里顿了顿,接着把空瓶子扔进海里“我想尽快上岸,我的酒已经没有了。”
“我们出海太频繁了,这才上岸多久就又要干活,”另一个水手也有些不满的嘟囔着,他一边奋力用绳子把眼前的一堆货物固定住,一边对同伴说“如果头儿这次再不让我上岸去睡女人,我就要不干了。”
“算了吧,这话可不要让黑胡子听到,否则他就会把你绑上手脚沉进海里,他之前这种事儿干的多了,我可是见过他一次就把整整一船的叛乱份子扔进海里喂鲨鱼。”
这个恐吓把抱怨的水手吓住了,可他还是不由压低声音嘴里嘟囔:“我们是海盗,可看看我们现在都在干些什么,我已经都快忘了抢劫是什么滋味了。”
“那你这辈子就只能小打小闹的抢些小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这个水手身后的杰姆斯开口讥讽着,他顺手推开挡在面前吓坏了的那人,对甲板上的水手大声吼叫着“听好了你们这些懒鬼,我带你们来不是听你们抱怨的,都给我尽快做好准备,我们要大干一场了!”
水手们立刻发出了大声叫喊,虽然抱怨,可他们知道黑胡子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之前他带着他们就已经发了大财,不过他最近许诺的那些东西如果实现,以前他们干的的确是小打小闹。
“看来他们还真都相信你说的将来可以为我们自己打块地盘儿,”酒糟鼻跟在杰姆斯身后嘲笑着“不过我在想,如果自己真成了以前被我们抢劫的贵族老爷,可能会让我觉得不太舒服。”
杰姆斯突然停下转过身,他看看四周尽量压低声音警告着酒糟鼻:“听着,我是头儿,是我带着你们发财,也是我给了你们这次机会,如果你有什么不满意可以打完这一仗之后告诉我,那时候你是愿意留下还是离开随你的便,可现在你必须听我的,否则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我会把你捆起来扔进海里,听明白了吗?”
酒糟鼻脸色难看的点点头,他知道黑胡子说到做到,更清楚他曾经干过的那些可怕的勾当。
“可我还是讨厌现在干的这些事。”
看着杰姆斯的背影,酒糟鼻低声暗暗念叨一句,快步跟了上去。
逃跑的渔船很快就被追上,不过不论是海盗还是葡萄牙人都完全不在意他们。
那些渔夫只能奋力让自己远离那些只要稍微一碰都可能让他们粉身碎骨的可怕巨兽,看着那些船上隐约可见的火炮,渔夫们不禁全身冰冷,胆战心惊。
岸上,位于海岸上的灯塔终于发现了海面上的异样,不过却一已经晚了,
原本应该对沿海附近并不熟悉的葡萄牙舰队凭借着之前那条商船探听到的情报,很快就向着瓜达维尔河桑卢卡尔-德拉瓦尔梅达一侧的海岸逼近。
当听到消息,纷纷准备出海迎击的卡斯蒂利亚舰队准备应敌,他们才惊愕的发现,葡萄牙人已经封锁了通往外海的入海口。
“这样就行了。”
随着天亮,望着已经可以依稀看清的河口,杰姆斯对他的手下们说:“接下来,就该把这个好消息报告给公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