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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实心熊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txt下载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双王战(三)前兆

    唐·桑丘德伯爵骑在马上望着远处狭长弯曲的海湾心里再次反复琢磨了一下之前的计划,直到确定并没有遗漏什么之后,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

    这条被当地人称为月亮湾的海温是距离诺托不远的一片海边平原的一部分,这片平原围绕着海湾形成了一个半弧形的小小的盆地,稍稍的向着内陆倾斜向上的地势一直延伸的很远的地方地形才逐渐向上隆起。

    绕过月亮湾就是诺托港,现在的阿拉贡军队和诺托港之间就好像分别位于一道弯月的两个尖角上。

    “大人,我们来的太快了,”一个军官从旁边哈哈笑着对唐·桑丘德伯爵说“那些野蛮人也许根本想不到他们马上就要倒霉了。”

    唐·桑丘德没有开口只是轻轻笑了笑作为回答,不过这个军官说的不错,瓦拉几亚人或许已经得到了关于他们正在进军的报告,但是绝不会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就赶到了诺托。

    只有一天一夜的速度甚至估计就是贡萨洛带领的军队也不过如此了。唐·桑丘德心底想过这个念头,他知道虽然斐迪南对那个贡萨洛十分厌恶,可厌恶多少也就意味着同样的欣赏多少,斐迪南愤怒的是贡萨洛的桀骜不驯和傲慢无礼,可是对他的能力却是十分信任的。

    这样很多阿拉贡将领们都很不舒服,他们觉得自己并不比那个卡斯蒂利亚人看到哪里去,所以对于国王对贡萨洛的重视,早就有人心中不满。

    唐·桑丘德就是其中之一,作为斐迪南手下最受信任的将领,他对国王屡屡把重任交给那个卡斯迪里亚人,而不是自己这些阿拉贡将领们颇有微词,这一次远征西西里让唐·桑丘德觉得是个重新让国王看到自己这些人能力的好机会。

    阿拉贡军队开始进入月亮湾的盆地,左侧远处隆起的高地和右面碧波涌动不停卷起拍打岸边白色浪花的海面之间是逐渐展开的阿拉贡军队。

    到了这里,唐·桑丘德伯爵当然不会认为敌人还没有得到他们已经兵临城下的确切消息,所以唐·桑丘德伯爵首先下令阿拉贡军队展开队形,尽量占领位于左侧高地边缘的那片丘陵地带。

    “大人如果那些瓦拉几亚人不出城迎击怎么办,”旁边的军官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远处诺托港,那个军官的脸色略显担忧“如果发动进攻我们可能就要直接攻城了。”

    唐·桑丘德伯爵向着诺托港看了看,他知道这个军官在担心什么,之前国王曾经允许他们在登陆西西里之后自由决定当地西西里人是否参加了这场“可耻的叛乱”,这就意味着做为远征军的司令官,唐·桑丘德伯爵拥有着对西西里人的最后裁决权。

    这个权利带来的结果就是斐迪南对远征军在这场战争中劫掠的默许。

    很明显,斐迪南要用比之前更加严厉的方式来惩罚西西里人对他的背叛。

    只是这么一来在远征军眼中,西西里已经成为了他们发财的好地方,所以如果瓦拉几亚人真的准备据城不出,对阿拉贡人来说,即便攻下了诺托港,可打碎的那些盆盆罐罐却都成了他们自己的损失。

    而且如果对方真的想依仗城市拖延时间,这对于试图速战速决的阿拉贡人来说是不利的,因为很可能接到消息的联军会赶来救援。

    唐·桑丘德伯爵向远处的港口看了看,到现在为止依旧静悄悄的诺托港似乎说明敌人可能真的打算要守城不出了,这虽然让他多少有点儿失望,但是很快他就又放下了心。

    “我们要比他们想的快得多,那不勒斯人要赶到诺托至少要2天,你认为我们会用多久才攻下这个港口?”伯爵一边向着手下问着,一边招手叫过来传令兵“命令我们左翼的部队占领通往诺托港的道路。”

    随着唐·桑丘德伯爵的命令,一支阿拉贡骑兵立刻沿着逐渐隆起的丘陵向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大道奔去,那里是通往诺托港的主要道路,一旦被截断就意味着除非走海路,否则通往内地的道路已经没有去路。

    “也许这些瓦拉几亚人会从海上逃掉,不过这也没什么,我们必须首先确保这些野蛮人不给我们找麻烦就可以了,”唐·桑丘德伯爵向他的手下解释着“我们的敌人是那不勒斯人,或者说就是那位那不勒斯女王,这些瓦拉几亚人即便逃掉对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威胁,因为只要击败那位女王,他们的连襟就会不战自溃。”

    骑兵迅速的在崎岖不平的野外向前奔跑着,虽然骑士们都以拥有几匹神骏的战马为豪,但是除了那些花销巨大的贵族骑士之外,阿拉贡的军队并不是很重视普通骑兵在军队中的作用。

    他们的步兵凶悍威猛,特别是加泰罗尼亚人,很多时候即便是那些山地的瑞士蛮子在战场上遇到也要对他们顾忌几分。

    这些骑兵是来自阿拉贡北方的安道特的当地山区牧民,安道特是伊比利亚半岛北方最大的山地牧区,当地人为伊比利亚培育了后来著名的西班牙马,而在这些神俊的动物逐渐在战场上取代那些已经落后的趋势之前,阿拉贡人对骑兵的看法最多也就是侦查和与敌人骑兵之间的牵制而已。

    前面的地形略微有些陡,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骑兵稍稍顿了顿,其中有人回头看了看已经被甩在身后的同伴,想了一下后他就再次夹紧双脚催马向前。

    那条大道在丘陵尽头的最高处,因为很远,所以从下面看上去不是很高,但是正在向前奔跑的骑兵却知道这条路并不好走,要想攀到上面要沿着地形跑上几个来回才行。

    就在最前面的几个骑兵再一次向回绕行着向上攀登时,他们似乎发现头顶上的道路边缘出现了一些晃动的身影。

    这让他们立刻警惕起来,有人已经举起了手中绑着标旗的长矛向下面的同伴发出警告,不过他们能够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第一阵排枪响起的时候,最前面的几个骑兵恰好与大道成平行前进,这就让他们每个人都成为了明晃晃的靶子。

    排枪射击的速度很快,或者干脆说袭击他们的人只是想把一大片的铅弹向着他们的那个方向射过去,而不是特意想要打中其中的哪个人。

    但是因为过大的密度和层次,以至冲在最前面的那些安道特骑兵几乎每个人身上都中了数量不等的弹丸。

    人和马顷刻间被打的血肉模糊,随着一声声瓦拉几亚人特有腔调的吼叫,第二排立刻射出的子弹甚至在还没有来得及倒下的尸体上爆出了第2轮血腥的画面。

    紧跟在后面的安道特骑兵们先是被这意想不到的情景惊住,接着立刻发出阵阵叫喊,他们拔出武器开始向着坡上冲去,因为他们已经发现刚刚袭击了他们的那些敌人正在手忙脚乱的重新装弹。

    他们距离距离现在已经很近了,尽管因为道路崎岖依旧要向上绕一个弯才可以冲到大道上,但是这对于安道特骑兵们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一个拐弯儿瞬间出现在眼前,安道特骑兵们已经举起了他们特有的锥形剑准备冲上去砍杀敌人。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了迎面大道上的几辆安静的等在那里的马车。

    跑在最前面的人呆了一下,他本能的感觉到有什么危险,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看到了马车上一门火炮的炮口,那门架在一辆轻便马车上的火炮看上去不大,但那无疑是一件足以致人以死地的可怕武器。

    那个骑兵想要带动缰绳向一侧躲开,不过他只来得及让马头一旁扭去,接着就听到了一阵贯穿耳膜的轰鸣。

    炮弹呼啸着冲向刚刚冒头的安道特骑兵,巨大的冲击力首先把修长的马脖直接贯穿,被轰飞的马头挂着一大片撕烂的碎肉和血浆在空中四下横飞,接着势不可挡的巨大弹丸带着马主人的上半个身子继续向前飞去,直到画着弧线落向远处的低地,然后卷着上面沾粘的血肉一路蹦蹦跳跳的冲下坡去。

    这一刻阿拉贡人的注意都被大道上发生的一切吸引住了。

    “有,埋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唐·桑丘德伯爵的语气稍稍有些疑惑,他并没有被这个突然的变故吓到,而是多少的确有些意外。

    在进军诺托之前,他已经设想过瓦拉几亚人很可能在知道他们到来之后,为了等待援军而一味防守拖延时间。

    不过据他所知诺托这个地方并不利于设防,诺托港位于月亮湾的低处,所以阿拉贡人只要占领了位于月亮湾外侧高地上通往诺托港的大道,那么不但可以截断他们向内陆撤退的去路,而且还可以居高临下向诺托港发起进攻。

    只是唐·桑丘德没有想到,他的敌人不但没有防守反而设伏之后主动向他发起了进攻,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不过比起瓦拉几亚人似乎要和他们正面交锋这个惊喜,唐·桑丘德倒是觉得瓦拉几亚人还真是帮了他的大忙。

    “让左翼发起进攻。”伯爵不动声色地下着令,其实就是到了现在他也依然对自己是否真的有这么好的运气感到怀疑,毕竟根据他得到的情报,瓦拉几亚人的兵力要远远比他少得多,这让他很怀疑是谁给了对面敌人在如此劣势之下主动出击的勇气。

    所以即便大道上已经出现了敌人的踪迹,唐·桑丘德伯爵还是很谨慎的只是让左翼发起进攻,同时他带领着以步兵为主的主力继续向着诺托港的方向前进。

    可是紧接着又是一阵猛烈的炮声引起了唐·桑丘德的怀疑,因为他注意到这一次炮声似乎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

    这就让他不禁开始有些怀疑自己面对的敌人究竟有多少了。

    据他所知,没有任何一只带有火炮的部队能够那么迅速的移动阵地,这就意味着在左翼高地上敌人并不像他想的那么少,而瓦拉几亚人既然能有这么多的部队设伏,那么在正面的诺托港又多少人在等着自己?

    唐·桑丘德开始觉得事情可能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了,而且随着左翼逐渐向着高地推进,他诧异的听到了越来越密集的枪声。

    这枪声多得要比他印象中任何一场战斗都更加密集,甚至在他想来即便是被贡萨洛引以为豪的模范军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火枪。

    唐·桑丘德意外的向高地上望去,他看到了不时升起的片片硝烟,伴随着这硝烟的是此起彼伏的枪响以及时不时轰鸣的炮声。

    唐·桑丘德有些犹豫了,他看着已经不算太远的诺托港,那里看上去静悄悄的,很显然港里的平民都已经躲了起来,隐约可以看到几处房子后面影影绰绰的人影,只是始终没有见到敌人的踪迹。

    伯爵向旁边看了看,他已经展开的队伍还在继续前进,最右翼的部队差不多是在靠近沙滩的地方缓缓前进。

    伯爵微微抬起了手,他注意到传令兵的目光立刻向他看过来,这让他不由收回手臂,在这一刻伯爵突然觉得对面那个静悄悄的港口看上去就好像个巨大的陷阱在等待着他自投罗网。

    突然,左翼的枪声稀落了下来,唐·桑丘德立刻向高地看上去,很快他就看到他的士兵们正纷纷呐喊着涌上了高地,然后消失在大道远处,与此同时可以看到更远处的敌人正在纷纷撤退。

    “只是一只埋伏大人,”一个军官骑着马冲过来,虽然是冬天可他头上汗水淋漓,而且额头上还有个很大的口子正在不住流血,不过他显得很兴奋“那些瓦拉几亚人大概把他们所有的精锐都投在那里,现在诺托港向您敞开大门了我的大人!”

    听着手下激动的大喊,唐·桑丘德伯爵笑了起来,他为之前自己那短暂的动摇感到惭愧,同时也为瓦拉几亚人的大胆暗暗吃惊。

    “听说在他们当中有那位女大公,”伯爵对手下们说“传我的命令,如果俘虏了那位女大公要给予她应有的尊重,因为她的勇敢行为已经得到了我的尊重。”

    说完,唐·桑丘德高高举起手臂向着诺托港用力挥下:“进攻!”

第一百七十章 双王战(四)死线

    诺托港是个很小的地方,在西西里的南部,因为海岸线崎岖复杂,形成天然良港的地方并不少,所以诺托港在这些港口当中就不那么显眼了。

    月亮湾是诺托港外一处很漂亮的平原,每年夏天的时候,当地人会在月亮湾举行很盛大的仪式,纪念早年间最早在诺托港留下印记的祖先的。

    那个时候的月亮湾是美丽的。

    可是现在,这片平原上却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和刺鼻的血腥味道。

    当发现来自诺托港侧面大路上的敌军暴露出异乎寻常猛烈的火力之后,唐·桑丘德伯爵没有下令向高地上的敌人发动进攻,而是在命令左翼不断的向敌人冲击的同时,果断的下令继续下诺托港逼近。

    在现在这个命令的时候,唐·桑丘德伯爵有些感慨的发出了一声轻轻叹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之前或许是真的小看了那些远道而来的瓦拉几亚人。

    伯爵对瓦拉几亚军队的兵力数量是很清楚的,不过正因为这样他才觉得那位女大公要比他想象的果敢许多。

    历来对于兵力居于劣势的军队来说据险不出,防守待援都是很正常的选择,尽管知道这很可能意味着彻底放弃了主动,但是真正能够在形势不妙的时候主动出击所需要的勇气却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

    这位女大公显然就是个很勇敢的人,她甚至放弃了具有更好防御条件的诺托港,而是选择在空旷的野外对自己发起袭击,只是这一点就已经让唐·桑丘德伯爵对她很是佩服。

    只是尽管这样,伯爵却知道她的勇敢换来的只是更快的惨败,甚至认真的想一想,这位女大公的举动显然愚不可及。

    “在天黑前攻下诺托港。”

    这是唐·桑丘德给部下下达的命令,他给的时间虽然不宽裕,却也并不苛刻,至少在他的手下们看来这个时间已经足够彻底把那些巴尔干蛮子从诺托港赶出去了。

    至于接下来,就只要像驱赶羊群一样从后面不停的追赶,就可以一路轻松的收获他们的战利品。

    首先发动进攻的是已经来到了诺托港外不远处,越过一片晾晒着渔网和大串大串干鱼渔场的中央部队,只是这支部队的人数就已经可以与整支瓦拉几亚人相比,而他们的目的首先就是突入诺托港外的镇子。

    “占领镇子就可以把那些躲在港里的瓦拉几亚人驱赶出去,他们在镇子里的兵力大概只有几百人,毕竟他们已经差不多把所有的人都投入到大路上去了。”唐·桑丘德在安排发起进攻的时候并没有忘记仔细的叮嘱部下的军官该怎么做。

    就这点来说唐·桑丘德是个很严谨的人,他喜欢的就是按部就班,哪怕敌人居于劣势,可他也会很严密的计划每一个步骤,然后让手下按照他的意图一步步的完成整个计划。

    脚下踩着沙子每向前一步都似乎向下一陷,渔场上浓烈的腥味儿让人不适,走在最前面的一排阿拉贡士兵手里的长矛刺穿了挡在面前的几块破烂的渔网。

    脚下的不适和地上大片烂糟糟的杂物让正在前进的队伍略微有些停滞,横列尽头的队官发出了大声的吆喝约束前进的士兵。

    前面还有几排挂在支起来的木杆上的渔网,渔网的后面已经可以隐约看到稀疏的人影。

    阿拉贡士兵们握紧了长矛,他们已经做好与敌人交战的准备。

    猛烈刺耳的呼啸声在这一刻响起,那些错落挂着的渔网突然被两股巨大的力量带着向着这些士兵迎头飞来,那股力量来自两枚几乎同时从射出的炮弹,整片渔网被那两枚炮弹带着好像一面硕大的墙般向阿拉贡人罩下。

    渔网交缠在一起的网丝猛烈的撕扯几乎在瞬息间把被罩在其中的阿拉贡士兵的身体扯得血肉横飞,喷溅着血浆的残破肢体从渔网的缝隙间向外挤出,只眨眼的功夫,阿拉贡人的队列中间就出现了个可怕的巨大缺口。

    “啊~”

    站在一堵石墙后面的索菲娅发出了声不知道是什么含义的“自语”,旁边的人并不知道,她这其实是有些遗憾。

    索菲娅坚信自己具有指挥军队的天赋,至少这个用渔网代替铰链炮弹的想法让她觉得自己还真是聪明。

    尽管这个想法其实并不是她的创造,而是当初亚历山大在布加勒斯特宫庭里和她闲聊时提到的一种专门用来杀伤步兵的炮弹,不过当时亚历山大也很无奈的说过要想实现那种叫做“霰弹”的东西,需要的条件还是很苛刻的。

    可是现在索菲娅觉得自己可以自豪的对亚历山大说,她发明的“渔网弹”同样做到了他希望的效果。

    随着轻骑炮的射击,激烈的战斗开始。

    唐·桑丘德伯爵并没有猜错,多年的经验和战场上敏锐的判断力让他很准确的估计到了正面防守诺托镇的敌人兵力数量。

    索菲娅在镇子里的兵力,只有不到700人。

    这是索菲娅的“龙骑兵”的精锐,和其他的龙骑兵是由新老士兵组成的部队不同,这支索菲娅的近卫军是完全由从之前的蒙蒂纳的巴尔干团退役的老兵组成的劲旅,或者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只从蒙蒂纳军队中成建制改编的军队。

    当初亚历山大在把这支军队交给索菲娅时曾经叮嘱过她,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让这支近卫军离开她的身边,因为这些士兵已经在蒙蒂纳得到了土地和奖赏,他们已经成为了蒙蒂纳的领民,所以他们是最忠心的军队。

    龙骑兵几乎完全是巴尔干团老兵为骨干建立起来的军队,他们严格的按照巴尔干团的方式训练和作战,这让很多瓦拉几亚贵族们对这些新军看不顺眼,不过他们知道这支军队是大公殿下的精锐。

    至于这样一支军队在战场上究竟有什么样的表现,很多瓦拉几亚人觉得有待商榷,尽管当初还是蒙蒂纳伯爵的罗马忒西亚公爵带领他的军队痛击了不可一世的奥斯曼人,可如果只是由瓦拉几亚人组成的军队是否就能如蒙蒂纳军队那样勇敢,就是另一回事了。

    现在,索菲娅让这一切猜测在战场上进行了证明。

    装填,瞄准,射击,后退。

    几百名龙骑兵机械的完成着他们的任务,一声号角响起来的时候整齐划一的举枪声从很远都可以听到,射击并不需要特意瞄准某个目标,而是只需要按照各自队官的命令向着某一点集中,然后抠动扳机就算完成任务。

    这是与奥斯曼人那些引以为豪的神射手截然不同的战斗方式,和那些号称可以击落在马上奔跑的目标的奥斯曼新军相比,亚历山大从不要求他的士兵有多么好的枪法,更不要求他们煞费苦心的一定要射杀敌人的某个军官或是贵族,他只要他们听从命令,甚至是机械的重复那一个个枯燥的动作就可以了。

    战场上或许有因为神枪手创造的奇迹改变战局的意外,但是更多的却依旧是凭借强大的火力。

    一轮又一轮,龙骑兵真正完全装备火器的只有索菲娅的这支近卫军,所以她把这支部队安排在了诺托镇里,同时凭借着轻便的轻骑炮,瓦拉几亚人在诺托镇的西南面建起了一条可怕的“死线”。

    唐·桑丘德伯爵神色肃然的盯着前方,他知道自己终于遇到了对手,或者说还依旧小看了他的敌人。

    伯爵曾经见过贡萨洛的那支新军,尽管对于那支有冷热兵器相互配合的军队从未小视,可他始终觉得自己还是有办法对付得了那样的敌人。

    至少他认为贡萨洛鼓吹的那种过于注重厚度的方阵往往可能因为地形的妨碍无法发挥威力,甚至由于伊比利亚军队并不善于大规模使用骑兵的缺点,可能会造成各个方阵之间无法相互协调,以至给敌人各个击破的机会。

    但是他依旧承认贡萨洛的方阵设想有着惊人的威力,特别是那个卡斯蒂里亚人居然天才的提出了让炮兵与方阵同时进攻的构想,可以说完全颠覆了以往任何使用火炮的前人们的做法。

    但是现在伯爵却发现他似乎还是没有真正了解贡萨洛的模范军拥有的实际威力,而让他有这个想法的,是另外一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对手。

    左翼的枪声更远了,那应该是自己的军队正在追击瓦拉几亚人,但是唐·桑丘德伯爵却隐约有些不安起来,因为他在那断断续续的枪声中还听到了时不时响起的炮声,这就让他觉得事情可能与他之前的猜想有了很大的出入。

    火炮自从问世之后最出名的是奥斯曼人攻陷君士坦丁堡的乌尔班大炮。

    但是在欧洲,却是胡斯战争中那些不按常理出牌的捷克农民们第一个把火炮装在马车上拉到战场上去和敌人较劲。

    和那些构筑在炮台上的火炮不同,捷克的农民军队让火炮真正成为了可以随时在战场的任何地方建立起炮兵阵地的先驱。

    不过尽管如此,在战斗中一旦面临撤退,那些火炮就成为了很大的累赘,撤退一方或者丢弃成为敌人的战利品,或者直接毁掉。

    可是现在,唐·桑丘德伯爵虽然听到左翼战线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但是在自己的军队猛烈追击之下,敌人却依旧能够不停的使用火炮射击?

    想到这个,伯爵感觉到一些让人不安的东西。

    镇子前面的战斗依旧在继续,在阿拉贡人猛烈进攻下,敌人似乎开始渐渐向镇子里退却。

    这原本应该是件好事,但是看着由于镇子里错综复杂的地形而渐渐开始混乱的队形,唐·桑丘德伯爵暗暗皱起了眉梢。

    “我们就要胜利了,大人。”一个军官略显兴奋的说“敌人很勇敢,不过我们更优秀,只要继续追击下去接下来就只有收拾战利品了。”

    唐·桑丘德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那个军官,他不想让手下知道他的担忧,这会让手下人胡思乱想。

    对于一场眼看就要获得的胜利,他也不应该因为只是无论猜测就改变原来的计划。

    只是不知怎么,伯爵看着逐渐消失在小镇里的部队,心中那股不安变得越来越强烈。

    索菲娅在近卫军撤退之前就已经离开了诺托港,她在一小队近卫的保护下从诺托港另一边撤出了镇子,然后沿着月亮湾的海岸向着东北方向迅速撤退。

    不过她固执的拒绝了随从们要她向更远处撤退的请求,而是在距诺托港北部不远处的海岸边停了下来。

    索菲娅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这匹马是亚历山大送给她的,据说这匹马是当初帕加索斯从如今的波斯尼亚国王赫尔瓦那里拐带来的,而后亚历山大就把这匹马送给了索菲娅。

    索菲娅很喜欢这匹马,除了因为它跑的飞快,还有个原因就是她觉得这马和她一样会选“丈夫”。

    撤退的巴尔干龙骑兵再次在海滩上列起了战线,事实上他们是退到了一堵临时堆砌起来的矮墙后面,而组成矮墙的正是在海滩上挖出的一条半人深的浅坑里的沙子。

    火枪再次架设起来,浅坑与矮墙形成的高度很舒服的就可以让士兵们很舒服的瞄准那些从小镇的几个路口分别涌出的巴尔干人。

    索菲娅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小镇拥挤交错的道路成为了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或者说原本可以避开这一切的阿拉贡人却因为试图击败那位女大公而选择了走这条路。

    因为要穿过镇子不得不分散成一股股的阿拉贡军队这时候已经没有了队形可言,而当他们从镇子另一边走出来时,面临的是早已等待着的瓦拉几亚龙骑兵。

    “射击!”

    即便是作为瓦拉几亚女大公的近卫军,可一切依旧保留着巴尔干团风格的龙骑兵指挥官习惯的按照“前蒙蒂纳军”的操典条例下达了命令。

    龙骑兵们同样习惯的按照命令再次勾动扳机,枪声在诺托港的另一边响了起来,一切似乎又都回到了开始。

    唐·桑丘德伯爵的手微微拉住了缰绳,他这时候的神色已经很不好看,镇子另一边再次响起的射击声让他忽然有种似乎这样下去就会没完没了,甚至最后自己会被拖垮的错觉。

    唐·桑丘德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他看到了镇子里有几匹因为没有来得及带走而被砸断了马腿的战马。

    看着那些在地上不住挣扎着试图站起来,可最后只能发出声声哀嘶的战马,伯爵突然意识到一个被他之前忽视了的问题。

    “那些瓦拉几亚人,”唐·桑丘德看向身边的人问“他们有多少骑兵?”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手下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根据他们的情报瓦拉几亚人除了一部分骑兵之外,大多数是乘船沿着海岸直接在诺托港登陆,也正因为这样他们不但比那不勒斯联军更早的到了诺托港,而且还能在这里进行短暂的休整。

    而唐·桑丘德正是利用了瓦拉几亚人过早的冒进,在做出各个击破的决定后首先选择了他们。

    可是现在,唐·桑丘德的问题却让他和他手下的人突然感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左翼的枪炮声始终不停,而且似乎从一开始双方就在不停的转移着阵地,听着那时而稀疏时而密集的枪声,唐·桑丘德攥着缰绳的手不由慢慢收紧。

    “立刻召回所有的部队,撤守诺托港。”

    伯爵的命令让他身边的人感到意外,但是却没有人提出质疑,随着阵阵号角,阿拉贡军队开始渐渐向着镇子里撤去。

    “砰”的一声,一个阿拉贡士兵摔倒在地,他手里盾牌被铅弹的巨大冲力砸得向上弹起,边沿狠狠扫中他的额头,血水立刻顺着鼻子流了下来。

    不过这个士兵还是艰难的爬起来向后退去,而在他身后的沙滩上,密密麻麻的倒着一片或死或伤的阿拉贡人。

    瓦拉几亚人并没有追击,事实上他们这个时候也已经很疲惫,至少很多人的眼睛已经被火药熏得快要睁不开了。

    索菲娅向着西边看了看,远处的高地挡住了落下的夕阳,而东边的海上已经笼罩起了一层黑暗。

    冬夜过早的来临让这场战斗结束的也要比想象的更早,不过对于索菲娅来说,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直到看到那些瓦拉几亚人在远远的地方纷纷骑上战马向相处撤去,唐·桑丘德伯爵始终一言不发。

    最先一队从高地上撤回来阿拉贡军队看上去十分疲惫,他们甚至在距镇子不远的大路上干脆停下来休息,而更远处的一群安道特骑兵也从快跑变成了慢悠悠的散步。

    伯爵已经从回来的左翼部队军官的报告中知道,与他们交战的,是一支使用着马刀和短火枪,以及装备着一种可以迅速携带的轻便马拉火炮的轻骑兵。

    现在他已经知道那支军队,被瓦拉几亚女大公称为“龙骑兵”。

    喧嚣的战场已经安静下来,这一天的战斗双方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可是唐·桑丘德伯爵知道他其实已经在这场初次交锋中失败了,因为他的敌人还不到他的一半。

    “就在诺脱港布防。”唐·桑丘德伯爵站在码头上看着已经完全被黑暗笼罩的海面,听着远处好像低沉怒吼般的海浪声,伯爵悠然一笑“接下来的战斗,还有得打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双王战(五)战场上的女武神

    惨烈的战斗是那么可怕,似乎笼罩着一层死亡气息的海滩远处的空地上那些隐隐起伏的“丘陵”就是这战斗之后的结果。

    212名阿拉贡士兵的尸体被埋葬在了那片空地上,竖起的十字架好像一只只从地里探出的干枯手臂,在夜色中显得那么恐怖狰狞。

    唐·桑丘德伯爵亲自主持了为战死士兵举行的安魂弥撒,这对于一个贵族来说是很难得的善举,虽然他的这个举动也受到了其他贵族的质疑,但是至少士气低落的军队多少有了些生气。

    在和随军牧师商量之后,唐·桑丘德伯爵下令把那些已经看不出都属于谁的肢体收拢起来在沙滩上挖了个很大的坑,再浇上从诺托镇子里找到的大桶橄榄油后,一把大火把这些残破的身体化为了灰烬。

    212人战死,47人失踪,这是今天这场战斗阿拉贡人付出的代价,尽管知道敌人肯定也损失不小,但是这对于占有兵力优势的阿拉贡军队来说无疑是个很糟糕的结果。

    而且更麻烦的是那些瓦拉几亚人显然并不想和他们打一场堂堂正正的战斗,凭借着火枪骑兵和轻骑炮的速度和火力,瓦拉几亚人在这场战斗中付出的代价显然要比阿拉贡人少了很多,这让唐·桑丘德伯爵意识到了局势的严重。

    按照伯爵的计划,原本应该首先击败瓦拉几亚人,然后等待那不勒斯联军的到来。

    但是瓦拉几亚人异乎寻常的强悍导致他的计划受挫,现在阿拉贡人正面临着一个很麻烦的局面。

    撤回卡里波是不可能了,但是伯爵也不认为这就意味着他的计划已经失败。

    诺托港的位置有些奇妙,两侧的山地是不适合军队经过的,所以这样一来一条途经诺托港的大道就成为了连接西西里南部东西两方的必经之路。

    之前当听说瓦拉几亚人占领诺托港的时候,唐·桑丘德伯爵曾经为对方如此迅速的占领了这个西西里南方的关键地方暗暗吃惊,不过现在,看到瓦拉几亚人这么痛快的就放弃了诺托港,特别是放弃了对那条大道的占领,伯爵反而有些庆幸敌人过于依赖骑兵的做法了。

    夜虽然已经深了,但是阿拉贡军队却没有息营,按照伯爵的命令,他们纷纷占领了镇子前面沿着高地东西走向的大道,为了能够在第2天的战斗中占据主动,伯爵甚至亲自来到前线,整夜都在督促士兵们挖掘战壕。

    东方的海面上浮起了一丝曙光,原本黑暗的天地忽然如被点亮般出现了一道光明,冬日的阳光通红却透着冰冷,即便是在这原本常年温暖的地中海上,从海面上吹来的风刮在脸上也显得寒冷刺骨。

    一个红彤彤的圆球慢慢的从水下浮起,墨蓝的海水渐渐染上了玫瑰红色,那片亮光划过海滩,码头,港口和高地向着内陆的方向延伸过去,渐渐的黑暗退去,光明到来。

    唐·桑丘德伯爵掸了掸身上的露水,他的年龄已经不小,甚至比斐迪南还要大上几岁,这样在荒郊野外过夜的辛苦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折磨。

    不过看着虽然仓促却已经挖就的战壕,伯爵多少有些欣慰。

    昨天的挫折显然并没有让伯爵气馁,而且也没有人知道他已经派出人赶往卡里波,在那里他留了一只100多人的守卫队,不过那是部队的目的不是为了防守卡里波港,而是与正在返回的阿拉贡舰队取得联系。

    根据运送远征军的船队的报告,阿拉贡舰队正在返回的路上,那么只要他们改道诺托,或许局势要比之前更为有利。

    唐·桑丘德伯爵这么想的结果旁边的仆人递过来的咖啡喝了一口,虽然并不怎么喜欢这种苦涩的饮料,但是好像如今卡斯蒂利亚的宫廷里正渐渐的流行饮用这种东西。

    也许应该跟着好好学习一下所谓的讲究,或许将来很快大家都要在巴里亚里多德的奢华宫廷里比较风度了。

    唐·桑丘德伯爵这么想着嘴角露出丝微笑,头天的失败并没有影响到他的情绪,当得到阿拉贡舰队即将返回的报告后他就已经知道决定这场远征胜负的根本不是陆地上的战斗,而是海上的较量。

    联军在海上是没有能够和阿拉贡舰队抗衡的实力的,所以这场战争最后的胜负实际上在开始已经注定。

    或许那位那不勒斯女王见机得早还能撤出西西里,不过接下来她就要为之前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大概自己会被再被命令带领远征那不勒斯的部队,不过现在看来也许不等那个时候,在西西里岛上就可以解决一切了。

    唐·桑丘德伯爵琢磨着这些,而他的目光则望向远处已经隐约出现的瓦拉几亚军队。

    几只重火枪架在了战壕前树起的木架上,后面的射手耐心的等待的。

    攻守双方的易位让阿拉贡军队的士气已经恢复,看着远处不停来回跑动的瓦拉几亚人,唐·桑丘德伯爵更多的是期待。

    尽管觉得敌人在兵力处于劣势之下不会主动发起进攻,不过伯爵还是希望出现个“奇迹”。

    而让阿拉贡人没有想到的是,随着远处成排的骑兵逐渐列队,瓦拉几亚人当中响起了一声声连绵的号角。

    “大人,他们是要……进攻?”

    因为感到难以置信,以至问出这句话时满脸都是怀疑的一个军官愣愣的看向唐·桑丘德,看到伯爵微微眯起眼睛的样子,那个军官不由又回头向远处的瓦拉几亚人望去。

    从阿拉贡人这里可以隐约看到对面的瓦拉几亚人似乎在做着进攻前的准备,一队队的骑兵来回奔跑,有人赶着由两匹马拉着的轻骑炮迅速的穿插在骑兵队伍的缝隙之间。

    雪亮的马刀在晨光的照耀下闪烁出一片光芒,瓦拉几亚人的队列在阵地前拉成了一条长长的横线,不过显然为了扩大正面他们的纵深就难免变得十分浅近。

    唐·桑丘德伯爵抬手指了指敌军阵线右侧看上去似乎有些突出的地方。

    从那些瓦拉几亚人后面可以看到有人推着几门已经卸下驮马的炮车缓缓向前移动。

    一个军官立刻发出了声尖利的呼哨,他的手下听到哨声开始随着他向那个方向集中。

    “记住一旦战斗开始就要盯住那个地方,瓦拉几亚人似乎想要用火炮从那个方向向我们发起进攻。”

    伯爵叮嘱着部下,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放松,只是不知怎么,瓦拉几亚人异乎寻常的举动还是让他多少感到一丝不安。

    即便是最平庸的将领也知道向居于兵力优势的敌人发起进攻是多么的不智,或者说那已经不能说是疯狂而是纯粹的愚蠢,可是面前这些瓦拉几亚人却偏僻这么干了。

    唐·桑丘德觉得这里面应该有什么被他忽视的地方,或者说敌人有什么阴谋,只是他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什么。

    即便付出了很大代价,但是阿拉贡人压倒性的兵力优势却足以损失,而瓦拉几亚人的形势却势必越来越糟。

    唐·桑丘德向敌人的阵地方向看了看,眼中掠过疑惑不解,然后他暗暗压下心底里那丝忐忑。

    瓦拉几亚人开始移动了,阿拉贡人的阵地上稍稍有些骚动,可随即阵线就稳定了下来。

    唐·桑丘德把他的军队安排在了大路的一边,随着身后月亮湾渐显弯曲的地形,阿拉贡人的战线如同一条微微隆起的圆弧。

    “不要让他们迷惑,”唐·桑丘德让传令兵告诉部下“如果他们撤退就随他们去,不要轻易追击,不过凡是逼近阵线的敌人都不要让他们逃掉。”

    这么下达命令的时候,唐·桑丘德还是不由向敌人的方向看去,他相信瓦拉几亚人是要故技重施的利用他们的速度破坏自己的战线,然后趁机零打碎敲的予以分别消灭。

    “这次不行,”唐·桑丘德低声自语,他看着逐渐在自己阵线前形成了进攻队形的瓦拉几亚人,慢慢举起了手。

    重火枪手们立刻做好了准备,他们已经被告知今天可能要面对瓦拉几亚轻骑兵的冲锋,这虽然听上去有些危险,不过看到已经在战壕里做好向前推进的成排的长矛手,重火枪手又都略微安下了心。

    地面在震动,瓦拉几亚轻骑兵开始沿着稍远的阵地边沿来回奔跑。

    阿拉贡士兵攥紧了手里的武器,他们紧盯着对面的敌人,警惕的防备着他们的举动。

    当骑兵向步兵阵型发起进攻的时候,绝大多数更多的是骚扰和利用自己强大的机动力牵动敌人的阵型,然后趁机寻找空隙迅速分割敌人。

    从亚历山大大帝时代形成的这种风格曾经一度成为欧洲骑兵战术的不二法门,但是随着骑士时代的到来,向敌人发起无畏的冲锋成为了彰显勇敢的唯一体现。

    这种由法国人发挥到了极致的所谓勇敢,直到在阿金库尔随着骑士老爷们被打翻在地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队瓦拉几亚人终于开始向着阿拉贡阵地发起进攻,他们没有直接冲向敌人,而是先是沿着敌阵边沿斜向掠过,接着突然以突出的一角,向着因为他们的机动不由被牵扯得动摇的阿拉贡阵地的空隙狠狠插去!

    “射击~”

    此起彼伏的命令从阵地上响起,重火枪的怒吼声顷刻响彻阵地上空。

    几个瓦拉几亚人应枪倒地,失去主人的战马嘶鸣着依旧跟着队伍向前不停奔跑,当它们看到眼前林立的长矛时本能的因为对危险的畏惧高高立起了身子,但是这完全不能改变被迎面而来的利刃刺穿身体的命运。

    “长矛兵前进!”

    这样的命令开始在战地上响起,随着瓦拉几亚人在进攻中遭遇挫折,阿拉贡人开始了反击。

    猛烈的炮声从瓦拉几亚阵地上响起,炮弹飞过双方之间的空地贯进阿拉贡人的阵地,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串的浅坑。

    不过这并没有给阿拉贡人造成多大的威胁,同时一队按照唐·桑丘德的命令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阿拉贡士兵在两侧同伴的掩护下,开始向着瓦拉几亚的炮兵阵地逼近。

    “这些蛮子似乎并不比加泰罗尼亚人差多少,至少我们是和一个称得上对手的敌人交的手。”唐·桑丘德向他的手下这么说着,看着瓦拉几亚人终于发动了进攻,伯爵这时候才松口气了。

    战斗已经打响,就如同战马一旦迈起脚步狂奔就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一样。

    一场厮杀已经不可避免。

    瓦拉几亚人显然依旧希望通过不停的快速移动寻找敌人的薄弱部位,他们在阵地上不停的奔跑,一次次的试图向敌人阵地的空隙冲击,但是这样做的结果却是除了遭到阿拉贡人的迎头痛击,再也没有任何收获。

    几枚炮弹落在阿拉贡人的队列里,被击中的人发出的惨叫声令人胆寒,但是瓦拉几亚人的火炮却终于还是在阿拉贡人不住的逼近中不得不开始撤退。

    唐·桑丘德吁出了一声气,然后想起之前的担忧,不禁对自己的神经过敏解嘲的一笑。

    瓦拉几亚阵地上,索菲娅紧盯着战场上,她藏在斗篷下的双手微微颤抖,一本儿被她已经攥得变了形的书在她手里发出轻轻的撕扯声。

    “殿下,您应该赶紧离开这里了。”身边的侍从焦急的劝阻着,同时目光向着旁边的御前顾问不住看着,他们在等着博德佩德的暗示,一旦那个希腊老头允许,他们就会不顾一切的强迫把索菲娅从战场上带走。

    似乎察觉到了侍从们的念头,索菲娅扭头看了一眼博德佩德,然后就又向战场上望去。

    没有人知道她手里攥着的那本书上写了些什么,甚至就是索菲娅自己也大多数根本看不懂。

    这本书是亚历山大派人送给她的,在这之前尽管也曾经下定决心想要好好学习一下书中的内容,可是每一次听着旁边的人为她阅读,索菲娅都最终以昏昏欲睡结束了这痛苦的经历。

    不过这个时候,那本叫做《与诸将书》的长篇大论中的一句话,却很神奇的出现在了她的心头。

    “战斗的决心一旦定下就不可轻易动摇,决定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胜利的关键,也许就是谁能坚持最后五分钟。”

    “啊~”索菲娅终于下定决心的抬起了手,看到她这个动作,四周的人不禁神色各异。

    博德佩德的身子动了动,他注意到旁边几个侍从已经跃跃欲试,不过看着大公殿下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战场,希腊人不禁犹豫起来。

    而就在这时,索菲娅也扭头向他看来。

    “您已经决定了?”博德佩德低声问了一句,看到索菲娅默然点头,希腊人无奈向后退了一步。

    随着索菲娅举起的手臂用力向下一挥,一直等待在附近的龙骑兵近卫军纷纷上马,他们先是很认真的检查了携带的短火枪,伴着呼哨声,近卫兵们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大人,您看!”

    站在阵地后的一个随从突然指着远处漫起的一片烟尘大声向唐·桑丘德喊着“是那些瓦拉几亚人!”

    虽然瓦拉几亚人有很多,但是这个人话一出口就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们都知道,这个随从说的瓦拉几亚人,就是头天在诺托港和镇外连续给予了他们重创的那支瓦拉几亚部队。

    “他们要发起冲锋了,大人。”那个眼神很好的随从又大声喊起来,很多人纷纷踮起脚尖向着那只突然进入战场的敌军望去。

    “这大概是那位女大公最后的筹码了,”唐·桑丘德向手下笑着说“好吧,让我们看看他们是不是能再次阻挡住我们的进攻。”

    号角声响起来了,阿拉贡军队开始纷纷从战壕后走出。

    绵延的队列从向外拱出的月牙逐渐向内收缩,两侧的安道特骑兵已经开始跃跃欲试的准备向敌人的侧翼发起进攻,他们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作为骑兵的荣誉让他们渴望与强大的敌人正面交锋。

    龙骑兵近卫军们开始慢跑,他们的速度不快,当最前面的领队不住吹响特有的呼哨时,所有人整齐的举起了手中的短火枪,他们开始逐渐改变方向,所有的火枪都向着一个方向,在这一刻火力的覆盖达到了顶峰。

    激烈的枪声在瞬息间响彻战场,龙骑兵近卫军的一侧几乎完全被枪口喷出的硝烟笼罩,而不等硝烟散去,已经拔出马刀的近卫兵们冲破滚滚烟尘呐喊着向着阿拉贡人冲杀了上去。

    “赢了。”唐·桑丘德笑了起来,尽管那一轮射击几乎把最前面的一队阿拉贡士兵打出了个缺口,但是后面的部队立刻堵了上去。

    “发起进攻吧。”唐·桑丘德下达了命令,他知道随着这支精锐的投入,瓦拉几亚女大公已经押上她手中的所有筹码,现在该是他收割胜利果实的时候了。

    鼓声在阿拉贡阵地上敲响了,最后一队剑盾兵也把笨重的盾牌和单手剑背在了背上,然后摘下沉重的重剑开始向前推进。

    阿拉贡的全线进攻开始了。

    “啊……”

    看到阿拉贡的军旗移动,站在阵地后面的索菲娅轻轻发出了声叹息,她藏在斗篷里的手伸了出来,看着手里已经被攥得不成样子的书,她的脸上露出了心疼的样子。

    “决定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胜利的关键,也许就是谁能坚持最后五分钟。”

    索菲娅在心里默默背着这句她唯一记得的话,疲惫的脸上划过了一丝微笑。

    最后的五分钟,我做到了。索菲娅骄傲的抬起头向着远处的高地望去。

    金色的太阳光芒四射,在那耀眼阳光的下面,一面旗帜缓缓出现在高地上。

    紧接着,连绵的号角响起。

    贸易联盟联军,出现在了阿拉贡人的侧背后方。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切开始之地

    塔兰托的埃利奥特,塔兰托伯爵的独子。

    与这个时代那些贵族少爷们相比,埃利奥特不算是很突出,甚至有时候还有些玩世不恭,不过他却是个还算靠得住的人。

    至少这次他很圆满的完成了他的使命。

    当听说阿拉贡远征军的指挥官是德·桑秋德伯爵的时候,箬莎就不禁想起了从舅舅那里听到过的关于这位伯爵的描述。

    “勇敢,坚定,一旦定下目标就毫不犹豫,固执的像头驴子。”

    这是莫迪洛伯爵对德·桑秋德伯爵的评价。

    在以前,箬莎曾经把舅舅对那些伊比利亚贵族们的评价当成是他早年长期居留半岛的趣闻经历来听,可是到了现在她已经知道莫迪洛伯爵对那些人并不只是因为兴趣,或者说是单纯的喜欢论人长短。

    或许是知道总有一天要和那些人成为天生的敌人,莫迪洛伯爵对他所遇到或是听说过的所有伊比利亚权贵都很关心。

    一旦定下目标就毫不犹豫,这样的性格似乎是成功的必备条件,任何想要获得成功的人都必须有着坚韧不拔的信念才有资格触摸胜利的果实。

    但是固执的像头驴子……,这个或许在大多数时候没有什么问题,可是一旦固执得过分,往往就会带来不好,甚至相反的结果。

    德·桑秋德伯爵显然很坚定,可却更固执,这就注定了当他确定了一个目标之后,即便形势发生了变化,也往往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不是自己可能错误的事实。

    在被箬莎派往墨西拿的时候,埃利奥特除了作为迎接瓦拉几亚人的使者之外,还肩负着另外一个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想办法说服索菲娅接受箬莎提出的计划。

    有的之前丰富的战争经验的德·桑秋德伯爵不会看不到一个绝妙的战机正出现在他的面前,联军分兵前进导致分别孤军深入的形势足以能够引诱一个谨慎的将领主动出击,而德·桑秋德伯爵要比那些谨小慎微的人勇敢果断的多。

    这位天生富有冒险精神的伯爵曾经在收复失地运动中展现出非凡的勇气,正是那种勇敢让他受到了斐迪南的信任。

    更重要的是,伯爵坚信阿拉贡舰队一旦回航就可以封锁西西里,这就意味着即便是在岛上陆战中处于劣势,一旦退路被截断,联军也必将面临惨败的命运。

    正是因为如此的有恃无恐,原本就大胆勇敢的德·桑秋德伯爵自然不会放过那么好的各个击破的机会,而一旦瓦拉几亚人孤军冒进,也就成了个最理想的目标。

    那不勒斯联军进驻拉古萨,而瓦拉几亚人在诺托,这个距离不远,可也不近,恰好是足以能让一支等待着被包围的军队对敌人予以出击各个击破的好时机。

    箬莎给德·桑秋德伯爵安排的,就是这样一个错觉。

    当她在拉古萨召见那些当地贵族,彰显西西里女王威严和仁慈的时候,联军却已经迅速向着诺托进军,为了这个箬莎甚至没有亲临战场而是留在了拉古萨,以迷惑阿拉贡人。

    只是这个周密的计划面临着一个很重要的难题,那就是索菲娅。

    是否能够劝说索菲亚接受这个计划,甚至说服她为了牢牢吸引住阿拉贡人而不惜把她视若宝贝的龙骑兵投入战场与阿拉贡军队正面交战,成了个很重要的问题。

    所以箬莎才会把在她看来能说会道的埃利奥特派往墨西拿。

    对于埃利奥特来说,这趟旅行险些变成了一场噩梦,他第一次真正见识了那位传说中的女大公有多么可怕,如果不是那个老希腊人极力劝阻,他或许已经被女大公乱剑砍死了。

    索菲娅是认定箬莎想要坑她的,至少是觉得龙骑兵可能对她引以为豪的掷弹兵造成了威胁,所以才会想出这么个借着阿拉贡人的手打击她的主意。

    所以尽管埃利奥特想尽了办法,不但没有受到效果,相反险些因为触怒了女大公自己遭了殃。

    而计划最终能够得以实现,还是因为最终索菲娅自己改变了主意。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再经过一番反复考虑之后,索菲娅提出了一个让埃利奥特根本无权代替箬莎答应的条件——她要箬莎许诺,以两西西里女王的身份公开支持她的儿子奥古斯特·亚历山德鲁·巴列奥略将来迎娶波西米亚国王拉迪斯拉斯二世的女儿。

    这个提议已经完全超出了埃利奥特的被赋予的职权范围,而且其中更涉及到了一位帝国选帝侯,他不得不狼狈的返回巴勒莫把索菲娅这个听上去似乎完全是异想天开的想法转告箬莎。

    而箬莎在听了这个条件后,却是不禁陷入了沉思。

    就在半年前,波西米亚国王拉迪斯拉斯二世的妻子,那不勒斯的安娜生下了一个女儿,对于老来得子的拉迪斯拉斯二世来说这件事既高兴又烦恼。

    毕竟他的年龄已经很大,而王后也是大龄产妇,可偏偏身体还算健康,所以俩人以后不太可能再生育,而一时间王后也不会立刻去见上帝。

    所以他也就别打算想着再娶个年轻的妻子,为他生下男性继承人。

    这么看来,那位公主应该就是波西米亚王国的继承人了。

    而波西米亚王后安娜出身那不勒斯王室。

    箬莎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再小看那个她印象中除了胸口实惠,脑袋里就空空如也的野丫头了。

    即便这个主意很可能是亚历山大的安排,不过她能够在这个时候趁机提出条件,也可见她今非昔比了。

    对这个条件,箬莎几乎没有怎么考虑就答应了下来,她这样当然不是敷衍,而是在听说这件事后脑海里迅速出现了一副让她都为之震撼的未来“亚历山大帝国”的宏伟版图。

    而且如果能够趁机把两西西里王国的影响向着欧洲内陆和东方扩展,这对于她来说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计划就这样定下来了,而在埃利奥特回去复命之前,箬莎很认真的要他告诉索菲娅:“我们大家的命运都掌握在你的手里,是否能够牢牢的吸引住阿拉贡人,甚至迫使他们主动发起进攻是一切的关键,我把我的命运交在你的手里,而我们的命运属于亚历山大。”

    箬莎的提醒或者说是警告无疑是有先见之明的,当最危险的时刻来临时,索菲娅有过刹那的动摇。

    尽管知道联军已经秘密的在阿拉贡人侧背布置好,但是看着如潮水般冲向自己阵地的敌人,那一刻索菲娅想过放弃。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坚持到吸引阿拉贡人全线转入进攻,她的龙骑兵正面临着巨大的压力,甚至随时都可能崩溃惨败。

    《与诸将书》中那那句话成为了支撑索菲娅坚持下来的支柱,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需要坚持多少个5分钟,但是当看到阿拉贡人终于全线进攻时,她知道坚持到最后站在战场上的是她,而不是德·桑秋德伯爵。

    索菲娅疲惫的坐了下来,接下来战场上发生的一切她已经不关心了。

    1501年12月27日,阿拉贡远征军6000,贸易联盟与瓦拉几亚联军约6500,双方与西西里南部港口诺托发生激战。

    阿拉贡军队遭到联军前后夹击,损失惨重,远征军指挥官德·桑秋德伯爵在战局不利情况下,不得不退守诺托港。

    翌日,从清晨开始,联军展开长达数小时不停的炮击,随后对诺托港守军发起猛烈进攻。

    因远征军指挥官德·桑秋德伯爵于战斗中负伤下落不明,28日下午,阿拉贡残余守军停止抵抗向联军投降。

    是役,阿拉贡远征军阵亡1100余人,其余全部投降。

    联军伤亡400余人。

    西西里王国统一战争,就此告一段落。

    天上依旧飘着雪花,只是落在地上的时候却早已经化了。

    只是天空阴凄凄的,远处的海上也卷起层层波浪,向着岸边涌来的墨色海浪冲击到沙滩上时发出的低沉而又不断的声响,就好像在为阵亡者的阴魂哀鸣。

    箬莎站在诺托港码头的石板上,看着远处咆哮的海面,她宽大的裙裾被风吹得几乎贴在身上,把她婀娜的身形完全衬托出来。

    只是扭头看看旁边那个如同得意的小母牛般站在那里的女人,箬莎轻轻叹口气,原本的好心情似乎也变淡了些。

    联军取胜后的第二天,箬莎来到了诺托,对她的到来,即便是瓦拉几亚的军官们也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恭敬。

    整个计划都是那不勒斯女王制定的,她为了迷惑阿拉贡人甚至冒险留在了拉古萨,当联军向着诺托悄悄进军时,留在拉古萨的箬莎身边只有一支100多人的卫队。

    所有人都不能不承认,正是那不勒斯女王的勇敢大胆,和她对阿拉贡人动向异乎寻常的正确判断,让诺托会战以全胜之势成就了联军的战绩。

    箬莎的声在这一刻无疑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以至索菲娅见到她的时候,因为心头不快显得颇为冷淡。

    不过箬莎并不在乎这个,她知道她和索菲娅可能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合得来了。

    不过这并不要紧,在箬莎看来,只要索菲娅能保证未来的“亚历山大帝国”更加强大就足够了。

    只是看着眼前这个生了孩子之后就显得身材更加如同祸害的波西米亚女人,她稍微有点心里不舒服而已。

    看着索菲娅不耐烦的样子,箬莎招招手让随从给她送过来厚实的披风,她可不想像这个比一头小母牛还健康的女人一样站在海边挨冷受冻。

    “我知道现在很多人担心阿拉贡舰队,甚至就是联军里也有人认为一旦被封锁,不但我们之前的胜利荡然无存,甚至还可能会因为被截断退路困死在西西里。”

    索菲娅鼻子里发出个“哼”声,她知道箬莎说的不错,战胜阿拉贡远征军的喜悦过后,联军将领当中很多人都立刻看到了接下来潜在的威胁。

    只是即便知道这的确是大家共同面临的难题,可看着箬莎那似乎总是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她还是不禁有些不快。

    “我想我们大家其实不用那么担心,阿拉贡舰队要回来并不容易。”箬莎说着回头望向远处波涛汹涌的海面,风吹散了她的头发,于是她干脆把显得零零落落的发饰摘下来很随意的扔到地上,然后她仰起头让飘洒的冰冷雪花落在脸上。

    “亚历山大许诺过我,总有一天他要带我去大海的另一边看看,他说在更遥远的西方有我们完全不知道的新世界,我只希望到了那个时候不论是你还是其他的什么女人成为他的累赘。”

    索菲娅脸色沉沉的盯着箬莎,她其实不是很懂箬莎说的是什么,而且她也并不怎么憧憬所谓的新世界。

    那些地方太遥远了,她现在就希望她的儿子和女儿能够有一个足够大的“家”。

    当然,如果这个家里还有亚历山大,那才是最好的。

    2天后,联军进驻了卡里波。

    防守卡里波的阿拉贡军队没有抵抗,他们选择了放下武器向联军投降,而运送远征军的阿拉贡船队则在听到消息后立刻离开了卡里波港,向着马耳他岛撤去。

    卡里波再次迎来了新的征服者,不过这一次是一位女王和一位女大公。

    当卡里波的当地官员们向两位尊贵的夫人介绍卡里波的情况时,让他们颇为意外的是,女王突然然后有兴趣的询问当地是否有一座叫圣赛巴隆的修道院。

    当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那不勒斯女王立刻露出了很感兴趣的样子,而且立刻决定前往修道院拜访。

    女王的这个举动让官员们颇为意外,虽然这可以解释为女王的虔诚,只是看她兴奋的样子却又似乎不像那么回事。

    只是索菲娅显然对去看什么修道院并没有兴趣,她现在正在学着写信,虽然一个个的字母拼写起来十分困难,不过因为这些信是写给远在瓦拉几亚照顾她的儿女的女侍官,所以她还是很耐心的一点点的叮嘱要照顾好他的孩子,唯恐忘记什么。

    箬莎来到圣赛巴隆修道院的时候,事先已经得到通知的修道院长已经让人打开常年紧闭的大门,看着在随从们的陪同下沿着缓缓走来的那不勒斯女王,修道院长的眼中闪过奇怪的神色。

    “陛下,您能如此虔诚一定会得到上帝的保佑,而您能够成为修道院的保护人,这是我们大家的荣幸。”修道院长陪着年轻的女王在修道院里慢慢走着,时不时的向她介绍着这里的一切,而且还不忘用适当恭维的语气赞扬一下女王,只是这在旁人听来倒更像是在暗示“现在该是掏钱的时候了。”

    可惜女王却似乎完全听不懂院长大人如此明显的暗示,她只是饶有兴趣的在修道院里参观,直到她突然停下来有意无意的与修道院长之间拉开了距离,然后才像是很随意的问了一句:“这个修道院的地牢在什么地方?”

    修道院长的神色瞬间一变,他想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只是看着女王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在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也许可能要面临大麻烦了。

    “我知道这里有个地牢,”箬莎站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外看着面前的这个修道院长“其实我并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我想有一个人你应该认识,就是他告诉我你可能会在这。”

    听着箬莎的话,修道院长慢慢抬起手,他这个动作立刻引起了四周侍卫的警惕,他们纷纷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火枪,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修道院长。

    “我想我知道您说的是谁了,”缓缓摘下了帽兜的修道院长露出了一张对箬莎来说的确很陌生的脸,不过如果亚历山大在这里却一定很熟悉这个人“我想应该是您的舅舅莫迪洛伯爵告诉的您,不过我想他没有对您说我是谁。”

    说着,修道院长摊开手臂恭敬的向箬莎行了个礼:“向您致敬尊敬的陛下,克立安愿意为您效劳。”

    冬天的加利西亚很温暖,至少在亚历山大记忆里,在几年来持续的不正常气候影响了大半个欧洲的时候,加利西亚的温暖就显得十分突出了。

    特别是在这最冷的严寒的日子里,其他地方早已经是白雪皑皑,即使是伊比利亚也有很多地方寒冷彻骨的时候,能够看到一群年轻女人掀起裙摆,光着脚在河里洗衣服,也是很特别的景致了。

    那群女人的衣着有着加利西亚特有的绚丽色彩。

    事实上后世人们印象中那无比深刻的烈焰红唇的西班牙女郎,正是从加利西亚当地人那里逐渐演变而来,在很多年后那奔放而又让人痴迷的形象甚至一度和同样由加利西亚发源的斗牛一样,成为了西班牙的象征。

    不过现在的加利西亚在卡斯蒂利亚却是个很特别的地方。

    与葡萄牙错综复杂的关系让加利西亚一直被视为卡斯蒂利亚的异类,以至很多当地贵族在巴里亚利多德的宫廷里被视为是葡萄牙人的同谋。

    特别是在曼努埃尔首先发动了战争之后,在巴里亚利多德已经有人提出是否应该立刻派军队进入加利西亚,以防止当地人与葡萄牙人勾结。

    河对岸快马而来的一队人马引起了谢尔的注意,他招呼着旁边的巴尔干卫兵们。

    看着那些在对岸停下来的骑士,亚历山大从坐着的石头上站了起来。

    下了马的贡萨洛淌着河水向他走来,当踏上岸之后,他立刻扯下湿漉漉的靴子,然后光着脚走到亚历山大面前。

    沉默的停顿了一下后,贡萨洛终于开口:“公爵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卡斯蒂里亚,不过这好像都不重要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说到这儿,贡萨洛似是要把淤积在胸口的沉闷完全抛开般深深吐出一口气,然后才接着说:“女王陛下,可能要不行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上帝创造了什么

    布尔格斯城是在几天前被攻陷的。

    任何一座被外来入侵者占领的城市,往往面临的最大麻烦就是当地人会与来收复失地的军队里应外合。

    所以法国人用残酷的方式试图恐吓住波尔格斯城的居民。

    只是如果面对的是毫无组织的平民,这个方法大概还能奏效,但是当有一只训练有素的内应时,给占领者制造麻烦,甚至导致失败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贡萨洛的军队进入布尔格斯城的速度很快,甚至是在大多数法国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从被突然夺下的码头进入了城里。

    法国人之前当然做好了卡斯蒂里亚人可能会从河上进攻的准备,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守卫码头的军队会遭到来自城里的袭击。

    突然出现的敌人以快得惊人的速度迅速占领了河边的码头,同时他们还用早就准备好的装满杂物的马车堵死了附近的道路。

    法国人的大队人马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一群阿拉贡人过了河,而让法国人绝望的是,那些堵住了街道去路的“暴徒”,使用的威力巨大的火枪简直成为了据险顽抗的最佳利器。

    在狭窄逼仄的街道上,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敌人从巷口,窗子,阁楼和倾斜在街当中的马车后面不停的向他们射击,被击中的法国人在街上倒下了一片,可是却始终无法冲过去。

    更可怕的是,城外的阿拉贡军队趁机发起了进攻,就是在这种内外敌人的袭击下,布尔格斯城被攻陷了。

    贡萨洛很高兴,他并不是因为这么快占领了布尔格斯,对于他来说这样的胜利还不会让他喜出望外。

    他高兴的是解决了眼前的法国人之后,就可以立刻向葡萄牙人发起进攻了。

    尽管法国人入侵让人恼火,可贡萨洛一直认为来自法国的威胁并不大,他一直紧紧盯着曼努埃尔,希望能通过一场战争把葡萄牙人彻底制服。

    所以当听说一部分法国人进入加利西亚的时候,他反而十分高兴,因为对他来说这意味着或许可以趁机帮助女王解决加利西亚的很多麻烦。

    他甚至想好了如果可能,在击败法国人后就从加利西亚向葡萄牙北方发起进攻,必要时候甚至可以直逼葡萄牙北方重镇波尔多。

    这显然是个虽然临时想出来,却绝对称得上是随机应变的绝佳想法,为此贡萨洛在布尔格斯几乎没有停留,只短短的休整了一天就带着那些明显不满的军队踏上了通往加利西亚的道路。

    至于帮助他夺回了布尔格斯的亚历山大,贡萨洛自然对他的出现很意外,他还没忘记当初两个分手时那种如同宣战的誓言,所以他虽然表现得十分热情,可也十分警惕的让人盯住这位似乎不那么安分的罗马忒西亚公爵。

    贡萨洛的军队的进军速度很快,当他的人抵达加利西亚东部的圣欣索镇的时候,关于法国人的消息也越来越多了。

    让贡萨洛稍微意外的是,一路跟着他来到加利西亚的亚历山大却提出留在圣欣索镇,这虽然让他有点意外,不过想想终于可以一路上不用为盯着他操心,贡萨洛还是有些高兴的。

    贡萨洛并不想和亚历山大为敌,他把这个年轻人看做不错的朋友,而且还是和他一起发财的伙伴,至少在他想来只要亚历山大没有表现出真正敌意就不希望两个人兵戎相见。

    所以对于亚历山大主动留下他很满意,尽管他想要让亚历山大好好看看他是如何教训葡萄牙人的。

    但是他的一切计划都突然被打断了。

    来自巴里亚利多德的使者带来的噩耗让贡萨洛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意外,他甚至一度认为这或许是他的死敌人在故意散布谣言。

    可是盖有女王密章的来信却让贡萨洛意识到这的确是事实,伊莎贝拉的生命真的已经即将走到尽头。

    这个噩耗实在是太过意外,以至对他来说亚历山大为什么会出现在加利西亚都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了。

    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是一个不论是如今还是在后世都被人浓浓的记录下一笔的杰出君主。

    人们记住她的原因有很多,不过几乎没有多少人特别在意她是女性。

    或许这就是因为她展现出的卓越才能过于显眼,反而让人忽视了她的性别。

    这样的女君主不论是以前或是以后都有很多,她们被历史留名,被世人或是敬仰,或是诟病或是憎恨,但是这都无法掩盖她们身上耀眼的光芒。

    亚历山大见过伊莎贝拉的次数并不多,除了正式觐见之外,他只有寥寥的几次见过那位女王。

    反而是她的丈夫斐迪南,亚历山大已经不止一次的和他打过交道。

    伊莎贝拉病重这个已经是很久的事情,只是亚历山大并不认为她会在这个时候去世。

    在他印象中,虽然因为身体每况愈下,最后几年几乎都是在病榻上度过,可是伊莎贝拉至少还有一年多的人生时光。

    但是突然的,贡萨洛给他带来的消息让他有些意外甚至可以说是措手不及,因为伊莎贝拉可能提前去世带来的变故,对他之前的计划多少产生了些麻烦的影响。

    不过亚历山大知道贡萨洛不会用这种事骗他。

    对贡萨洛·科尔多瓦来说,伊莎贝拉女王是他的恩主和知己,大概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其他的君主能够容忍他这样一个人了,甚至因此很多人曾经背后暗暗揣测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暧昧。

    但是亚历山大却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猥琐。

    伊莎贝拉女王无疑拥有一双慧眼,在众多的卡斯蒂利亚贵族当中,正是她从很早之前就看出了在这个桀骜不驯的年轻贵族身上蕴藏着的巨大力量。

    她赏识他,信任他,赋予了他重任和大权,而贡萨洛也没有辜负女王的信任和栽培,他用自己的方式向所有人证明了一个臣子是如何为他的君主效忠的。

    正因为这样,亚历山大几乎没有考虑过在伊莎贝拉活着的时候招揽这位奠定了西班牙军队之后近2个世纪来在欧洲的强大地位的名将。

    他知道这是行不通的,贡萨洛·科尔多瓦是个具有古典歧视气质的人,他模仿古代那些浪漫的骑士对君主的效忠是那么深刻,以致在他的心中再也容不下第2位君主,这其中也包括伊莎贝拉的丈夫斐迪南。

    大概也正是因为很清楚这种情况,所以斐迪南尽管对贡萨洛的才能同样看重,但是在尝试了几次之后,就对这个无法驯服的“无赖”彻底失望了。

    不过现在看着贡萨洛那似乎略显迷茫的脸,亚历山大的心又不禁活泛了起来。

    如果是在战场上,贡萨洛·科尔多瓦无疑是个最可怕的对手,一直以来西班牙方阵之所以一度横行欧洲大陆固然是因为西班牙军队的强悍,但是对与贡萨洛在当今这个时代所拥有的超出常人的思想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稳健是西班牙方阵最大的特点,利用火器与冷兵器的远近互补让西班牙方阵更是一时间成为了战场上进可攻退可守的移动堡垒。

    重骑兵在那如林的长矛与随着普及占据的比例越来越多的火枪弹雨中连连挫败的事实证明了西班牙方阵的强大,而把这一战术推向极致的贡萨洛,拥有着常人所没有的惊人天赋。

    但是这一切却突然都随着伊莎贝拉可能会离开人世的噩耗可能就要戛然而止,西班牙方阵的雏形刚刚初现,很多东西还依旧在攻杀我的头脑中酝酿而未变成现实,可他现在要面临的是以前从未在战场上遇到过的麻烦。

    贡萨洛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并非不知道自己对斐迪南的傲慢无礼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可是他依旧这么做了。

    这固然和他的性格有关,可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的出身和地位。

    作为卡斯蒂利亚女王身边最信任的将领,即便是伊莎贝拉的丈夫,贡萨洛也不可能也更不应该向他表现出太多的忠诚,否则这在卡斯蒂利亚人当中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是可想而知的。

    所以贡萨洛用近乎嚣张跋扈的态度面对那些让他觉得麻烦的人,同样他用穷奢极欲的生活向别人证明自己其实胸无大志。

    只是这样做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伊莎贝拉活着的时候这种行为会成为他只忠于女王的证明,但是一旦女王不在,这就可以成为他的罪证。

    事实上历史上的贡萨洛也的确是这样一个下场,伊莎贝拉死后,早已经对他忍无可忍的斐迪南很快就开始清算贡萨洛。

    这虽然是因为贡萨洛在卡斯蒂里亚军队中的威望和权势的确威胁到了当时因为伊莎贝拉的死处境被动的斐迪南,不过多少也和之前他表现出的由于太过无礼令以至让斐迪南颜面尽失的私人恩怨有着很大的关系。

    尽管从后来看斐迪南倒也没有赶尽杀绝,只是迫使他放弃军权回家享福,不过对于一位渴望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的名将来说,这样的结果或许更加可悲。

    “那么你要回巴利亚里多德吗?”亚历山大关心的问。

    贡萨洛浓重的眉梢几乎拧在一起,这突然的变故的确让他一时间有些没了主意。

    到了这个时候,贡萨洛才惊讶的发现他一直以来认为女王不会那么早离开他的想法是那么的幼稚,甚至可笑,想象着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样的伊莎贝拉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这位西班牙历史上名将不禁因为难过不住的喃喃自语。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是说这来的太快了,我一直以为即便她病得不轻,可是女王一定会活得比我长,”贡萨洛叹口气坐在石头上望着眼前流动的河水“知道吗,在我年轻的时候即便是我的家人也认为我将来只会成为一个惹是生非的浪荡子。”

    “可你现在是卡斯蒂利亚最伟大的将军。”亚历山大和他并肩坐在一起看着远处,他当然不会告诉旁边这个人,后人称呼他为‘伟大的贡萨洛’,而且很多人把他视为古典军队向近代军队演化进程的重要开启者之一。

    “那是因为女王发现了我,她与其说是相信我,不如说是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贡萨洛把双手的手指慢慢插进头发用力抱着头“我让她失望了,现在的我什么都帮不了她。”

    “你可以帮助他的女儿。”亚历山大不动神色的说。

    “谁,胡安娜吗?”贡萨洛嘴角挂起一丝嘲笑“她除了是女王的女儿这一点之外,没有任何地方能够与伊莎贝拉相比,甚至她在她所有姐妹当中虽然不是最糟的,可肯定是最不像她的女儿。”

    “那么其他人呢?”亚历山大的依旧似是随意的问着。

    “谁?玛利亚吗,她是不可能成为卡斯蒂利亚女王的,不要说斐迪南不会同意,我也不会接受一个葡萄牙王后成为卡斯蒂利亚的女王,至于凯瑟琳也一样,不会有人同意一位英格兰王后成为女王。”

    “那么如果还有其他人呢?”亚历山大继续问。

    听到他这话,原本始终看着河面出神的贡萨洛忽然扭过头,目光炯炯的盯着亚历山大的脸。

    “你是在说,胡安娜?”

    贡萨洛的声调有那么一会显得有些飘忽,他的眼中闪动着莫名的神情。

    一时间无声的沉默横在两人之间。

    尽管依旧是同一个名字,但是两人却都知道这个胡安娜当然不是伊莎贝拉的女儿,而是另一个对卡斯蒂利亚人来说几乎如同禁忌般的名字,与这个名字相关的,是一场卡斯蒂利亚宫廷争权夺利的闹剧和丑闻。

    而当初伊莎贝拉为了夺取王冠,甚至不惜把这个王室丑闻闹得天下皆知。

    “不,”一直紧盯着亚历山大脸的贡萨洛终于开口了,他的声调很平静,但是语气中却透出毋庸置疑的坚决“那个女人是不可能的,我知道她很快就要成为葡萄牙的王后,所以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也是不能允许的。”

    听着贡萨洛的话,亚历山大笑了起来,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贡萨洛的肩膀,身子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也许这并不是什么难题,别忘了有时候上帝是会为了他所爱的世人创造奇迹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亚历山大的“亚历山大帝国”

    从圣欣索镇过河是从北方进入加里西亚的最近的一条路,所以就在不久前法国人就是从这里进入加里西亚的。

    所以只要在镇子里走一圈就可以看到军队经过造成的混乱,除了镇子里的人那惊魂未定的气氛,还有几斤被烧掉房子的黑乎乎的残骸看上去触目惊心。

    法国人显然没打算在加利西亚长期待下去,所以他们在当地征集完粮食之后迅速离开,继续向着西部进发。

    这支法军的目的很明确,他们希望通过从加里西亚方向打通与葡萄牙的联系,这样他们只需要动用很少的兵力就可以形成对整个卡斯蒂利亚西北两面的威胁,

    从实际情况看他们的这个计划还是很可行的,加里西亚特殊的环境的确为他们提供了便利的条件,已经听说有些当地贵族表示愿意与法国人合作,更有少数人干脆提出希望葡萄牙人兼并加利西亚。

    在这种局势下,贡萨洛面临了一个很难做出决定的选择。

    是留在加里西亚继续与葡萄牙和法军周旋,还是立刻赶回巴里亚里多德,而不论选择哪个,他都必须要做好面对即将到来的难关。

    贡萨洛很清楚对他来说在巴里亚里多德发生的宫廷斗争是相当重要的,特别是在他屡屡得罪了斐迪南之后,他就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可能发生的种种变化对他都有着什么样的影响。

    但是同样,如果他这个时候返回班里亚里士多德,那么在西北部的战事如果一切顺利或许还好说,可一旦出现挫折,只是擅离前线这个罪名就会成为他的敌人攻讦他的最大把柄。

    所以对他来说,这是一个两难的难题。

    另外即便一切顺利,可是当与葡萄牙人交手时也面临着很多的困难,其中甚至是连贡萨洛自己也对该如何既确保能够震慑葡萄牙人,又不至于让这场战争出现一个不可收拾的结果,感到头疼。

    “我必须回去,”在单独与亚历山大见面的时候,贡萨洛反而对他说出了这个即使是对身边的亲信们也没有明言的决定,看着亚历山大对他这个决定一点都不感到意外,贡萨洛的眼神就显得微妙起来“据我所知你对斐迪南也没有什么好感。”

    “他不是一个可以好好打交道的人。”

    亚历山大随口说了一句,其实他始终觉得斐迪南虽然有些阴险,可历史上至少在如何对待贡萨洛这件事还算是厚道的。

    他虽然授意人罗织了很多罪名,不过最后又以国王的名义对贡萨洛予以了赦免,而且他还允许贡萨洛带着他这些年来搜刮的财富回家享福,就这一点来说,斐迪南算是个仁慈的君主了。

    不过他当然不会告诉贡萨洛这些。

    随着伊莎贝拉的病危,贡萨洛现在不得不正视自己可能要面临的命运多舛的未来,而这恰好是亚历山大的需要的。

    像贡萨洛这样的人,想要得到他的忠诚是不容易的,伊莎贝拉能够被他效忠,那也是因为当初不但年轻而且一直不被人所重视,所以一旦受到女王的赏识,贡萨洛自然有种肝脑涂地誓死效力的感动。

    但是随着身份地位的变化,人心自然也就有了不同的改变,甚至亚历山大有时候想,伊莎贝拉的早早去世倒算是全了她们君臣的一段缘分。

    贡萨洛自始至终对女王的忠诚都没有改变,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幸运,如果伊莎贝拉长寿,再过些年或许他们就未必还能如此的君臣相得了。

    至少虽然胡安娜是伊莎贝拉的合法继承人,可是却看不出贡萨洛对她有多大的尊重,这从他甚至自始至终都对作为胡安娜摄政的斐迪南不屑一顾可以看得出来。

    因为哪怕是有一点对年轻女王的敬意,他也不会对女王的父亲那么傲慢无礼,甚至是恶语相加。

    这其中固然有他刻意表现得鲁莽傲慢目光短浅,毫无政治头脑之外,也未必没有内心里对那对父女的真实想法。

    所以想要让这样一个人对自己忠心耿耿是很不现实,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唯一能够打动他的是更大的权势和更多的财富,而在他落魄不幸的时候,能够使用的手段大概就是保他和他家族的安全了。

    不过亚历山大知道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关于阿尔芙特修女他或许可以透露一些端倪,毕竟那是伊莎贝尔的女儿,可是恩里克的私生子这种事情,就必须小心谨慎的多了。

    毕竟他可不行得意洋洋的透露了自己的“身世”之后,被贡萨洛先是一句“老子如今混得风生水起全靠女王栽培,可从来没吃过你爹一口饭”,然后等待他的大概就是个“试图反攻倒算的跳梁小丑可耻下场”的那种结果了。

    必须小心,必须谨慎,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就更不能因为一点点的得意和疏忽前功尽弃。

    亚历山大知道现在他所关系着的已经不只是自己,而是牵扯到了太多人的命运,甚至在和箬莎的往来信件中,他屡屡的看到箬莎用“亚历山大帝国”这样的称呼描述他们的未来。

    所以这也同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也许我该找一个人代替我在这里和葡萄牙人打交道,一个经验丰富更知道该让战争打到什么程度的将军。”

    贡萨洛一边说一边向亚历山大看去,那暗示的神情几乎就已经是在点明要他自己承诺这个暗示。

    亚历山大无所谓的耸耸肩,他倒是并不奇怪贡萨洛怎么会突发奇想的有了这种念头,毕竟他之前的种种举动都说明他的卡斯蒂利亚是有着某种野心的,而且如今贸易联盟与法国人还结为了同盟。

    不过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军队不会因为他们的指挥官是个外国人,甚至是个敌对国家的人就有所怀疑,在这个时

    代国家这个词还是那么模糊,而贵族更是可以随意的为其他国家的君主效力。

    事实上,关于伊莎贝拉病危的消息,亚历山大要比贡萨洛知道的更早。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临时决定留在圣欣索镇等待进一步的消息。

    而且他甚至也想到了眼前这个变化,毕竟在得知女王病危之后,作为女王身边的重臣和好友,不论是于公于私,贡萨洛都必须尽快返回巴里亚里多德的宫廷,随时准备应付可能发生的种种变故。

    所以这个时候能够代替他指挥,西北战事的人就成为了关键。

    而在亚历山大看来,贡萨洛的手下还真没有能够担当这一重任的人选。

    那么唯一能代替他的人,就只有亚历山大了。

    这个想法在头天或许还有些荒谬,毕竟认真说来他们更多的是敌人,但是现在不论是贡萨洛还是亚历山大自己,都似乎觉得这是唯一的可行办法。

    至于巴里亚里多德,亚历山大是不想去的。

    按照接下来的安排,或者说是按照多年前莫迪洛伯爵和他的同伙们的策划,应该是那个阿尔芙特修女登场的时候了。

    只是之前阿尔芙特修女,突然被亚历山大派人劫走的这个意外着着实实的,给的那些犹大会的阴谋家们一个狠狠的打击。

    亚历山大并不反对和别人合作,譬如格罗根宁,虽然知道那个商人有着自己的种种打算,可是只要双方的目标一致,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合作伙伴。

    不过他不想成为什么人的傀儡,即便是犹大会这种即使扶植的代理人成功登上宝座,可也因为教会多年根深蒂固的势力只能在暗中享受一把统治世界快感的阴谋家,他也不打算和这些人打交道。

    至于莫迪洛伯爵又多少有些不一样,他与伯爵既是合作伙伴又是“亲戚”,而且到了后来伯爵显然是在早已经知道了他不是乔迩·莫迪洛之后依旧选择了沉默。

    所以,他和伯爵之间的关系要复杂的多,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派人悄悄的向外透露了关于阿尔芙特修女下落的消息。

    他相信用不了多久伯爵就会来找他,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先确定犹大会的那些人是不是如他猜测的那样,同样准备利用唐·巴维在卡斯蒂利亚南部兴风作浪。

    如果是那样,亚历山大或许就要考虑是否要对要对阿尔芙特修女将来的使命做些修改了。

    贡萨洛最终还是决定尽快返回巴里亚里多德。

    同时,新的消息也纷至沓来,拖雷多的贵族议会已经决定派人赶往巴里亚里多德随时准备应付不测,同时贵族议会宣布支持胡安娜为王国摄政,只等巴里亚里多德的宫廷正式发出邀请,胡安娜就会从托雷多前往王国首都。

    几乎与此同时,斐迪南也做出了声明公开表示支持自己女儿的继承权地位,这多少让因为担心可能会出现父女王位之争而导致内乱的卡斯蒂利亚贵族暗松一口气。

    正是这些消息,让贡萨洛做了最终决定。

    他把他的军官们都召集到一起,在宣布把军队的指挥权转交给罗马忒西亚公爵后,他立刻急匆匆的带着手下离开了圣欣索镇。

    看着贡萨洛离开的背影,亚历山大琢磨着他会这么行色匆匆,大概还有着其他的原因。

    贡萨洛的模范军从安达卢西亚正在向北开进,根据行程计算他们现在应该距巴里亚里多德并不远,贡萨洛在这个时候匆匆赶回,其中未必没有什么别的原因。

    贡萨洛会在这关乎卡斯蒂里亚王位继承的关键时刻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吗?

    这个念头从亚历山大心头闪过时,他迅速想了想,然后觉得未必不会出现这种历史上没有发生的意外。

    贡萨洛·科尔多瓦从来不是一个遵循规矩的人,更不是会对权威俯首低头的胆小鬼。

    他既可以当众申斥教皇,也可以在哪怕是身陷囹圄的时候公然讽刺能够决定他命运的国王,他的这种性格注定了除了因为年轻时候受到了伊莎贝拉的赏识才会归附卡斯蒂利亚女王之外,几乎很难想象能够有人让他真正的效忠。

    所以在这个时候他会利用手里的军队为自己捞取足够多的资本,这一点儿都不奇怪。

    伟大的贡萨洛毕竟也只是个普通人,当伊莎贝拉不在之后,为自己追求权力和财富才是更现实的。

    亚历山大这么想着,倒是忽然有些同情斐迪南了。

    他知道斐迪南对贡萨洛还是很赏识的,他曾经不止一次地主动递出橄榄枝,只是他的运气很不好,对于贡萨洛来说,效忠一个君主大概已经是他一生中能够做出的最努力的选择了。

    这么想着,亚历山大不禁轻轻摇头。

    对付贡萨洛显然要改变以往的策略了,或许这个人不会成为敌人,但是将来怎么防备他成为个障碍,也是个很麻烦的事情。

    而且如何解决卡斯蒂利亚与葡萄牙的这场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对双方来说却有着重要意义的战争,也成为了摆在眼前的主要问题。

    亚历山大当初会怂恿曼努埃尔向卡斯蒂利亚的海上势力发起挑战,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在他的印象中,随着新大陆的开拓,西班牙凭借着比其他国家更早的发现和占领新世界,得以能够疯狂的从美洲大陆劫掠难以估量的巨大财富。

    但是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些财富来的太过容易,西班牙人完全不把新大陆视为可以西班牙帝国当中宝贵的一部分,而是纯粹作为向他们提供黄金与各种珍贵香料的供应地。

    这样的结果就是西班牙人从没考虑过把那片广袤的土地当做自己国家的一部分,他们疯狂而又贪婪的只是掠夺着这块土地上一切值得占有的东西,然后毫无节制的挥霍掉。

    也正是因为从开始他们就几乎没有对手,西班牙人才会这样丝毫都不珍惜上天赐予他们的这笔宝藏。

    而就在他们肆意浪费着这上天的赐予时,远在英伦三岛的英格兰却找住机会迅速崛起。

    如果说西班牙是中世纪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帝国,那么英国则是给予了世界帝国这个词汇完整的意义。

    另外把葡萄牙拉进这场争夺新大陆霸权的游戏中来,还有着另外一个更重要的作用,那就是把西班牙人的注意力尽量约束在伊比利亚半岛。

    历史上西班牙帝国的财富来的够快,去的也不慢,甚至到了后来以富庶著称的西班牙国库甚至一度穷得要靠向低地地区的财主们借贷维持他们庞大的开销。

    而这一切的原因就是由于西班牙深深的卷入了欧洲的种种纠纷之中。

    几乎每一场战争都可以看到西班牙人的影子,巨大的财富就那么源源不断的被浪费在了一次次有时间甚至说不清究源头的战争里。

    亚历山大不想让他未来的帝国重蹈这样的覆辙,至少归属于未来的“亚历山大帝国”的各国不该是这个样子。

    伊比利亚半岛的纠纷同样可以让法国人认为在这片半岛上有机可乘,而这对于亚历山大在欧洲大陆的安排,也有着很重要的作用。

    总之,葡萄牙就如同一条扔进了鱼池的黑鱼,肯定会搅起不小的浪花。

    想着这些还过于遥远的事,亚历山大又开始琢磨这场战争该如何结束。

    在他记忆里,历史上的葡萄牙正是在这段时间在大西洋上击败了卡斯蒂利亚的舰队,占领了亚速尔群岛。

    不过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怎么,占据了这片大西洋通往新世界的海上要道的葡萄牙人却没有能够抓住机会,他们要到14年之后才会因为一个很凑巧的机会发现南大陆的巴西,然后再过尽30年之后,才会在那片土地上建立起真正意义上由殖民者定居的城市。

    亚历山大并不介意在这件事上帮着葡萄牙人稍微提前开启他们的新大陆发现之旅,而且他也已经想好,要帮助葡萄牙人找到一个更适合他们的地方,譬如后来被叫做马萨诸塞的科德角的地方,就是个不错的登陆点。

    贡萨洛的突然离开让卡斯蒂利亚的军官们一时间不知所措,对被委以重托的新指挥官的不信任让他们不禁对将来的战局忧心忡忡。

    亚历山大随后做出的决定也证明了他们的担心不无道理。

    和贡萨洛不顾一切的带领军队试图追击进入加利西亚的法军不同,亚历山大下令军队暂时在圣欣索镇停留,而且他还命令在当地砍伐树木建造营地,大有要在圣欣索镇常住下去的架势。

    这个与贡萨洛截然迥异的命令让那些卡斯蒂利亚军官疑惑不解,而亚历山大给他们的解释,更是让这些卡斯蒂利亚人觉得匪夷所思。

    “不用担心,法国人很快就要离开加里西亚,也许我们在这里还可以阻击他们。”

    亚历山大的这个解释当然捡起了卡斯蒂利亚军官们的强烈反对,不过亚历山大并不在意他们的意见,就在那些卡斯蒂利亚人暗中琢磨着是不是策划一场哗变的时候,一个意外的客人来到了圣欣索镇。

    看着虽然分别的时间并不长,可再见面却显得苍老了许多的莫迪洛伯爵,亚历山大慢慢走过去向他张开双臂:“欢迎您亲爱的舅舅,我已经等您很久了。”

    莫迪洛伯爵原本总是保养得很好,可如今却爬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他和亚历山大拥抱了一下,然后向后退开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人,然后他眼神复杂的轻轻叹息一声:“我很想说你做的一切让我骄傲,可是你也许已经知道,这原本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是这样吗?”亚历山大对莫迪洛暗暗的责备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那么请您告诉我,是我有一天能够让乔迩·莫迪洛这个名字成为卡斯蒂利亚甚至是阿拉贡历史上最有为的君主的别名领你烦恼,还是让箬莎成为统一的西西里女王让你不满?”

    听着亚历山大的诘问,莫迪洛望着他:“你做的这一切都让我高兴,可是并非所有人都愿意看到你如今拥有的一切,你应该还记得那个克立安,他现在正在西西里卡里波的圣赛巴隆修道院,我想你一定明白我在说什么了。”

    看着莫迪洛伯爵变得阴沉下来脸,亚历山大“哦”了一声,然后他很恭敬的向莫迪洛伯爵弯腰行礼:“既然这样,伯爵请您允许我,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迎娶您的外甥女箬莎·科森察·阿斯塔玛拉为妻。”

    看着面前说完之后很认真的等待着自己答复的年轻人,莫迪洛伯爵嘴唇动了几下,过了一会他才无奈的说:“算了,我觉得乔迩这个名字挺适合你的,所以你还是当我的外甥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女王逝

    公元1502年的1月4日,对卡斯蒂利亚王国来说是个沉重的日子。

    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阿·索德培·德·阿斯塔玛拉在这一天陷入了弥留。

    女王的私人牧师托马斯·汤戈马达和从托雷多赶来的卡斯蒂里亚大主教一起为女王进行了一次短暂的沉睡祈祷。

    这种在欧洲很多地方早已经被废弃的早期仪式,其实是为了防止病人因为昏迷陷入弥留而错过临终忏悔的补充仪式。

    在多年前这种仪式就已经被教会解释为没有必要,因为按照教会后来对各种圣务仪式的解释,只要有牧师在场,即便死者临终因为昏迷无法亲自进行忏悔,也依旧被视为已经通过上帝的使者得到了救赎。

    不过按照伊莎贝拉本人的要求,汤戈马达和大主教依旧为她进行了沉睡祈祷。

    女王卧室一直紧闭的房门已经打开,同时起居宫殿里所有的门也全都打开。

    有资格进入起居宫殿的贵族们已经纷纷等待在卧室外面的房间和走廊里,而那些身份不够的大批贵族得在院子里等着消息。

    女王的丈夫,阿拉贡国王斐迪南已经在大主教和宫廷总管的建议下换上了一身黑色的长袍,虽然袍子上多少有几点花纹点缀,但是人们在看到那深沉的颜色之后,已经意识到某些可怕的事情已经不可避免的要来临了。

    斐迪南在走进起居室的时候看到了站在外面房间一扇窗子下的贡萨洛,和以往只要他一出现就总是如同耀眼的太阳般光芒四射不同,今天的贡萨洛同样换上了件朴素的衣服。

    同样是深色的外袍和深色的上衣,站在窗前向外看着冬日凋零的花园的贡萨洛看上去平静而又深沉。

    斐迪南没有和贡萨洛打招呼,他在人们的注意和低声议论中穿过长长的房间来到了卧室门前站下来,在女王的贴身女仆走出来向他压低声音报告了几句之后,斐迪南也轻声吩咐了一句,然后悄悄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一直看着窗外的贡萨洛才扭过头向卧室门口看去,不过他依旧没有出声,而且也没有理会四周似乎有想要与他说什么的那些人,而是继续向着窗外看去。

    卧室里,汤戈马达和大主教分别跪在女王大床两边的跪榻上,汤戈马达身子前倾,把耳朵紧贴在女王的嘴边仔细的倾听着,而大主教则用手沾着旁边一个牧师端着的盆中的圣水轻轻擦拭女王放在被外的双手。

    看着汤戈马达时不时微微点头像是听到了什么的样子,斐迪南暗暗皱了皱眉,不过他知道这个时候不用开口说什么都是不太合适的,不过他也在琢磨着该如何防备汤戈马达利用他作为私人牧师的特权假传伊莎贝拉的意志。

    站在房间里的女官和仆人们尽量压抑着心头的悲痛,他们当中有人发出轻轻的哭泣就立刻堵住嘴巴,除了女王时而含糊时而断续的发出一些根本无法分辨出其含义的低吟之外,房间里十分安静。

    斐迪南耐心的等待着,他脸上的神情十分镇静,除了身上的衣服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那个可怕时刻之外,他看上去十分的镇定。

    其实斐迪南那时候的心情一点都不平静,就在上午来自西西里的噩耗彻底震惊了他。

    6000名阿拉贡远征军在西西里的惨败,成为了自从斐迪南登基以来最大的一场军事灾难。

    不论是与葡萄牙人爆发的卡斯蒂里亚王位战争,还是之后驱逐摩尔人的收腹失地运动,甚或是参与争夺意大利势力地盘的战争,他从未遭遇过如此的惨败。

    6000名远征军陷落西西里,而他最信任的将领之一的德·桑秋德伯爵则是在战场上下落不明,这样的一场败仗已经让阿拉贡在西西里的地位摇摇欲坠,这个时候他唯一能够盼望的就是阿拉贡舰队及时返回,然后对留在西西里岛的联军予以封锁。

    事实上即便西西里岛被封锁起来,可是这场战役造成的巨大损失也不是能够在短时期内恢复的,至少阿拉贡是没有能力在短期内重新向西西里派遣远征军了。

    所以这个时候的斐迪南,内心里远不如他表面上看上去那么镇定自若,而他要面对的,是随着伊莎贝拉的去世即将到来的不可避免的混乱。

    托马斯·汤戈马终于直起了身子,他在胸前画个十字向床对面的大主教看了看,见大主教默默点头,他就站起来绕过大床来到斐迪南面前低声说:“陛下,我们已经做好为女王陛下进行临终忏悔,您如果还有什么话请现在与陛下说,然后我们就要安静的等待女王承蒙圣召的时刻。”

    斐迪南点点头,这个时候他并不想和汤戈马达发生冲突,他走到床前看着已经完全陷入昏迷的妻子,在这一刻,一阵难掩的悲痛突然涌上他的心头。

    斐迪南赶紧用手堵住嘴,缓了一下压住那险些发出的哭声后,才开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压下心头的巨大悲痛。

    “请原谅,我要和我的妻子单独待一会儿。”

    汤戈马达和大主教迅速对望了一下又像一旁的医生们望去,看到他们默默点头,几个人就向着另一个房间悄悄走去。

    斐迪南在床边跪下来,他捧起伊莎贝拉干瘦的手放在脸颊上轻轻摩擦着,这一刻的他只是一个妻子即将永远离去的丈夫,看着那张和他相伴了大半生的脸,斐迪南终于压抑不住心头的痛苦,发出了低低的哭泣声。

    从1月4日下午开始,女王伊莎贝拉就完全陷入了昏迷,医生们使用了各种方法,其中有些甚至有些残忍血腥,可这些努力都没有能够把她从昏迷中唤醒,这让医生们终于确定女王已经真正到了人生的最后的时刻。

    到了这个时候,人们已经知道那一直畏惧的不幸即将来临,很多人在等待着女王最后消息的时候不禁忧心忡忡。

    虽然胡安娜已经闻讯赶来,现在应该已经在距离巴里亚里多德不远的路上,但是人们知道随着伊莎贝拉的去世,卡斯蒂利亚将不可避免的迎来一场混乱。

    这个混乱来自胡安娜继承王位与斐迪南势必会成为卡斯蒂亚摄政之后出现的种种矛盾,这个时候甚至有人认为对卡斯蒂利亚来说,或许漂亮的菲利普同样据说已经快要不行了也算是个好消息,否则很可能就会出现一场翁婿之间的夺权大战。

    只是即便这样,作为马克西米安的独生子,菲利普依旧在法理上与斐迪南对卡斯蒂利亚有着同样重要的影响,而皇帝是否会利用这种影响插手卡斯迪里亚事务,也成了一个让很多人纷纷猜测的可能。

    傍晚的时候,冬日早早黑下来的天空下刮起的风在王宫的院子里掀起一片落叶,听着窗外呼呼作响的风声,贡萨洛从旁边湖人端的盘子里拿起了一块肉饼塞进嘴里。

    人们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饥饿让很多贵族不得不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而贡萨洛却是叫来一个熟识的宫廷仆人给自己送来了一份肉饼。

    看着他站在那里虽然默不作声却大口大口的吃着肉饼的样子,很多人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尽管作为卡斯蒂利亚贵族当中的代表人物被很多人寄予厚望,但是也并非所有人全都喜欢他,一些得不到女王赏识的贵族同样对贡萨洛有着深深的恶感,这时候看着他依旧这么嚣张跋扈的样子,再想想他与斐迪南那人尽皆知的糟糕关系,人们不禁暗暗猜想随着伊莎贝拉的去世,贡萨洛以后的日子大概不会那么好过了。

    几个人影穿过黑乎乎的花园从窗外走过,贡萨洛注意到他们都穿着全黑的衣服,更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面目,他拿着肉饼的手不禁微微一顿,正在咀嚼着的嘴也停了下来。

    贡萨洛知道那几个是守夜人,按照卡斯蒂里亚多年来的习俗,当死者刚刚离世时,房间里就需要立刻安排几个守夜人,这些人都是教堂里的工役,他们的任务是守护死者的灵魂不要离开这个房间,直到被召上天堂。

    这种习俗是继承自早年的哥特人,那些征服了欧洲可同样也被宗教征服的哥特人把他们自己多年来的一些习俗带到了伊比利亚,而伊比利亚半岛的当地人则把这些在其他地方早已经销声匿迹的习俗保存下来。

    外面的风呼呼的吹着,厅里的蜡烛忽明忽暗不停摇曳,忽然,贡萨洛不远处墙壁上挂着的一个蜡台上的蜡烛“噗”的一下灭掉了,他的四周立刻陷入了一层黯淡之中。

    贡萨洛的心骤然一缩,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同时这黯淡的一幕又好像预示着他的将来。

    贡萨洛走到蜡台前拿起放在上面的燧石在蜡台上敲打了几下,就在他就着冒出的火星要把沾了牛油的火捻点着时,大主教突然出现在了卧室的门口。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向大主教望去,在这短暂的瞬间,除了窗外不停呼啸的风声,房间里静的可怕。

    “受着她的臣民爱戴的,虔诚的,也是耶路撒冷王国是高君主的卡斯蒂里亚女王伊莎贝拉·阿·索德培·德·阿斯塔玛拉,已经蒙了圣召。”

    瞬息间,一片低鸣声在房间里响起,然后这声音向着走廊里传去,在传向宫外。

    花园中有人开始哭泣,同时那几个让人畏惧的守夜人已经穿过人群走了进来。

    看着这些亡灵的守护者从自己身边经过,人们就好像遇到瘟疫一般纷纷的给他们让出道路。

    贡萨洛一手拿着吃了一半儿的肉饼,一手拿着还有些微烫的燧石,他呆呆的望着卧室的房门不言不动,哪怕是已经有人从他身边过去向卧室涌去,他依旧动与不动的呆站在那里。

    一个传信儿的随从从他身边快步跑过时因为慌张撞在他的身上,到了这时贡萨洛似乎才清醒过来,他依旧手里拿着那两件东西,脚下却向卧室门口走去。

    按照身份高低,一些贵族已经进了房间,他们围拢在女王的床榻前,刚看到走进来的贡萨洛时,他们不由纷纷向他望去。

    到了这时人们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那奇怪的东西,而直到旁边的一个随从小心的从他手中接过去,贡萨洛似乎才完全清醒过来。

    他和那些贵族们一起围成一圈单膝跪倒,随着大主教咏念安息经文,所有人一起跟着低声祈祷起来。

    王宫和大教堂的丧钟差不多同时敲响了,然后整个巴里亚里多德的教堂也都想起了钟声。

    沉闷而又压抑的钟声在夜空中笼罩着巴里亚里多德城,很多同样在等待着那最后时刻的市民们纷纷从家中走了出来。

    他们不顾寒风料峭,向着王宫的方向默默跪倒在街上,一些早已准备好了的地方开始升起黑旗。

    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在统治了她的王国27年之后,在1502年刚刚到来之后,在巴里亚里多德的王宫去世,终年50岁。

    按照伊莎贝拉的遗嘱,她的女儿胡安娜即将继承她的王位,而她的丈夫斐迪南将会成为胡安娜的摄政。

    尽管这个决定是所有人都能想到的,但是当宣布之后却依旧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人们注意到在伊莎贝尔的政治遗嘱中,她没有给她的女婿菲利普留下一点点的遗产,也就是说即便菲利普好好的活着,他最终得到的也只是一个作为胡安娜丈夫的亲王身份。

    这听上去似乎也很合理,毕竟如今的卡斯蒂利亚是在她的堂兄与丈夫斐迪南的帮助下才得到的,而作为同样是阿斯塔马拉家族的后裔,斐迪南当然更有资格成为胡安娜的摄政。

    只是尽管如此,可人们依旧不禁产生种种联想,特别是一些目光长远的人一想到将来胡安娜的后代势必要继承两个王国之后,他们不禁开始为现在这微妙的局面暗暗寻思起来。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想到以马克西米安那一向喜欢兴风作浪的习惯,显然是不太可能接受他的外孙长期被阿拉贡宫廷控制,因为这无疑会大大削弱他的影响。

    这样的结果就是即便听说菲利普如今也很快就要咽气,但是维也纳势必会想尽办法干预卡斯蒂利亚事务,更何况如今法国人已经侵入伊比利亚,这就给了马克西米安更有利的理由和借口。

    这样一想,似乎卡斯蒂里亚的未来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这让那些如今已经开始考虑着“后伊莎贝拉时代”形势的贵族们不禁忧心忡忡起来。

    而胡安娜的到来,让这种担忧达到了一个顶峰。

    胡安娜来的要比人们猜想的晚得多,而她之所以会迟迟才到,是因为她居然把菲利普一起带来了。

    看到被从马车上抬下来的菲利普时,很多人不禁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胡安娜居然会带着只剩下一口气的菲利普回来,看着躺在一块门板上身上盖着厚厚毯子的那具躯体,很多人脑海里不禁闪过了“疯狂的胡安娜”这个一直以来只在暗中流传的绰号。

    斐迪南见到胡安娜的时候,也正看到让人一起抬进来的菲利普,这让他立刻皱紧了眉梢,不论是作为一个国王还是父亲,他都无法容忍胡安娜这样的举动,只是看着胡安娜那双似乎完全走了神儿的眼睛,斐迪南开始担心如果过于刺激她,或许就会让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了。

    无奈之下,斐迪南只好向胡安娜许诺会让人好好照顾菲利普,而她则必须尽快冷静下来。

    “你母亲还在这个房间里,你要去好好看看她,所以看在上帝的份上请你理智一些吧。”斐迪南说着叹息一声,他忽然觉得自己要面临的种种难题几乎快要把他压垮了,甚至就只是在伊莎贝拉刚刚咽气之后,他就已经感觉到了来自四周的重重压力。

    至于马克西米安皇帝,这个时候他还顾不上考虑怎么对付他的那个亲家。

    胡安娜这次显得很乖巧,她小心翼翼的走进房间,在看到已经换上华丽的袍服,安详的躺在床上的母亲时,她好像先是好奇的扭了下脖子,然后才慢慢走到床前跪了下来。

    “你母亲希望你继承她的王位,”站在胡安娜身后的斐迪南轻声说“她把她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留给了你,而你有责任履行作为女王的所有义务。”

    “可是,”胡安娜终于开口了,她的目光盯着伊莎贝拉因为失去生气显得陌生的脸,然后有些迟疑的回头望向斐迪南“我不想当女王,我只想陪在菲利普的身边,有了他我就拥有一切。”

    斐迪南的脸颊抽搐了下,他眼中涌起难以抑制的怒火,看着胡安娜的眼神硬件变得严厉阴沉起来。

    “或者让菲利普当国王,我只做他的王后。”

    胡安娜好像想通了什么似的脱口而出,而房间里听到她这话的所有人不禁瞬间脸色大变。

    斐迪南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愤怒让他不由伸出手紧紧抓住胡安娜的手腕压低声音严厉的问着:“是谁让你这么说的,是不是菲利普,是他让你说出这种羞辱你的母亲,甚至是羞辱整个阿斯塔马拉家族的话吗?”

    “当然不是,我不许你这么说我的丈夫!”胡安娜大声喊了起来“我原本就不该回来,他现在病得很厉害,我要到他身边去。”

    说完,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胡安娜甩开斐迪南的手不顾一切的向门外走去。

    看着怒气冲冲离开房间的胡安娜的背影,斐迪南全身冰凉,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头掉进了沼泽里的野兽,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越陷越深,已经快要窒息而亡。

    亚历山大得知伊莎贝拉去世是在几天之后了,和这个消息同时来的还有关于西西里的战事。

    而听着亚历山大兴奋的念着诺托会战的经过,坐在他对面的莫迪洛伯爵脸上洋溢着一丝会心的微笑。

    直到讲完整个西西里的战事,亚历山大才平静的说:“伊莎贝拉死了。”

    莫迪洛伯爵缓缓的点了下头,然后问他:“想好该怎么办了吗?”

    亚历山大笑了起来,他再次看看手里关于西西里的报告,然后站起来望着伯爵:“我想,该是阿尔芙特修女出场的时候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阿尔芙特修女的奇异之旅

    在马德里城西靠近曼萨纳雷斯河的东岸,一段已经废弃的城墙在和岸边戛然而止,大片大片的残垣断壁和黑黝黝的砖石似乎在证明着这里当初是如何的巍峨辉煌,只是随着摩尔人被驱逐出半岛,和马德里城不停的向东扩建,这段原本沿着曼萨纳雷斯河建起的城墙,现在已经渐渐荒芜。

    自从140多年前摩尔人被从马德里赶走之后,马德里曾经遭遇过几次大的天灾和动荡,不过在当初伊莎贝拉与斐迪南宣布联姻,然后又在这里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仪式后,随着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之间的矛盾纠纷的解决和两国逐渐趋于统一的形式,原来更加侧重于军事防御的马德里城渐渐向着一座商业都市的方向发展。

    现在的马德里,以大约近20万人口几乎已经成为了利比利亚半岛上最大的城市,即便是在南方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塞维利亚在城市规模与人口快速增长的趋势上也无法与之相比。

    位于一片高原上的马德里城远远看去界限分明。北部整齐的被伊比利亚的中央山脉阻挡在其南麓的山脚下,而南部则直接被塔霍河拦住。

    这样一来,马德里如果要扩建就只能向东西两向发展,而原本用来作为天然防线的曼萨纳雷斯河自然而然的成为了马德里城西部的边界。

    现在的马德里城沿着高原的斜坡渐渐向东扩展,而且因为来自阿拉贡的威胁已经不复存在,这座城市发展的就更加迅速。

    在曼萨纳雷斯东岸河边,有一处不大的小农庄,农庄的主人是典型的小富之家,这家人的财产包括一块不大的土地和一群羊,另外还有一辆驮车和拉车的驴子。

    这一家原本总共有5口人,除了户主夫妻之外,他们的三个孩子最大的已经成年,而最小的不久前才学会走路。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庭,在马德里或者其他任何地方这都是一个典型儿的小康之家,也就是说他们的日子也许不算很富裕,但是只要年景好不但可以吃饱肚子,还能够略有盈余,这样的家庭在如今的卡斯蒂里亚恰恰是最不引人注意的,所以也就没有人关心他们的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客人。

    阿尔芙特修女被送到这户人家里已经有段日子了,她之前先是被那些粗鲁的海盗像从女修院里抢出来,像运货物般的送到了托雷多,可不久之后她就又被送到了马德里。

    这家人显然也并不知道阿尔芙特修女的来历,不过他们却很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也就是说他们成了阿尔芙特修女的监护人,只是他们被告知对这位修女一定要客气,小心。

    阿尔芙特修女始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面临如此这般的种种变故,她原本以为自己遇到了人贩子,虽然常年在修道院里的生活让她并没有太多对自己容貌是什么水平的印象,但是至少从很多修女羡慕甚是妒忌的神情间可以知道,至少她长得并不难看。

    这让她开始很为自己担心,可是随后她就发现那些强盗对她十分谨慎,那个强盗头目甚至不允许他的手下们靠近她,而随后在托雷多,她见到了个不一样的人。

    那个人似乎知道她“是谁”。

    之所以怎么说是因为阿尔芙特修女从小就被告知她是个孤儿,所以才会被送进那所女修院,但是这一次的经历却让她意识到或许自己的来历并不是那么简单。

    她会这么想也并不难,毕竟在她之前19年的生命中,她实在不记得自己曾经和这些人有过什么来往关系,那么唯一的解释就只有她的来历身世了。

    阿尔芙特修女现在正坐在农庄房子客厅窗前的暖台上,石头台子上铺着层厚厚的羊皮,地炉里的火烧的很旺,尽管外面正在飘着雪花,可房间里却是十分的温暖。

    阿尔芙特修女已经脱下了她的黑色修女服,不过换上的是房子主人女儿的一条粗布裙子。

    裙子的款式有点老,不过没有补丁而且还算干净,只是穿了多年修女袍,突然换上世俗的衣服,这让阿尔芙特修女多少有些不适应。

    在刚来的时候,一家人都很紧张,他们不知道这个被秃然送来的修女是谁,更不知道把她送到这里的原因是什么,不过他们很清楚如果没有把她伺候好,或者是让她跑掉了,那他们一家可就要倒霉了。

    不过好在阿尔芙特修女似乎并没有打算为难他们,从一开始她就老老实实的,甚至有一次见到有人来拜访这一家,她还主动的躲了起来没有露面。

    阿尔芙特修女当然不是因为认为相信他们才愿意留下来,而是想起了之前离开托雷多时那个奇怪的年轻人对她说的话。

    “也许在你眼里我并不是一个好人,但是相信我,修道院外面要比你想的危险的多,你并不知道逃走之后会面临什么,可留下来至少你现在是安全的。”

    尽管从记事以来未离开过女修院,但是阿尔芙特修女显然要比她某个疯狂的姐姐聪明许多,她虽然不相信那个年轻人的话,可是在没有弄清那一连串的疑问之前,她选择了静观其变在等待时机,而不是轻举妄动的疯狂作死。

    一个小伙子急匆匆的向着农庄走来,他是农庄主人德维塔的大儿子小德维塔,当阿尔芙特修女第一次走进他的家门时,这个小伙子完全被突然出现的这个少女的美貌惊呆了。

    尽管一看就知道她是个摩尔混血儿,可他依旧无可救药的迷恋上了这个来历神秘的女孩。

    只是他的心思立刻就被他的老爹看穿,然后他就被远远的从家里打发了出去。

    现在他好不容易从马德里城里赶了回来,还没有走进家门儿,远远看着家里房子轮廓,想着如今正住在那里的那个年轻女孩,小德维塔不禁心头火热,脚步加快。

    德维塔家距马德里城不是很远,或者说他的家就在城市的边上,因为农庄离通往曼萨纳雷斯河渡口的大路很近,所以这里远远的就可以看到渡口的路上人来人往。

    小德维塔把双手插在裹着身子的厚实短袍子里,他被老爹派到城里去给一位出钱盖房子的富翁家做工,要在以往因为也不指望这个钱,而且这家的农活已经不少,德维塔是不会把儿子打发出去的。

    可在见了儿子对那个女孩立刻着迷的样子后,就立刻急急的把儿子赶出了家门。

    小德维塔心急火燎的向前走着,他从未觉得自己家居然那么远,似乎怎么走也走不到似的。

    终于农庄的影子看的很清楚了,因为是晚上所以还可以看到房顶隐约飘洒的炊烟,想起妈妈做的香喷喷的粗麦饼还有总是夹着一点用番红花汁腌过鱼,小德维塔就觉得饥肠辘辘。

    不过他在房子盖完之后刚刚拿到工钱就迫不及待的往家赶,除了在路上一个小摊上停下来为那个叫阿尔芙特的女孩买了件小小的礼物,他就一直没有停下过脚步。

    小德维塔用力迈步跳过一道干枯的田垄,从这里他不用绕远,而是抄近道就可以直接进家门。

    不过就在他刚刚跳过田垄打算向家里跑去的时候,远处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因为这一片只有自己家,所以小德维塔可以肯定那些人是向着自己家来的。

    这让他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不又想起了当初那个叫阿尔芙特的女孩被突然送来时的情景。

    也是在这样一个傍晚的时候,那些陌生人突然拜访了自己的家,老爹似乎和其中一个看上去长相很凶的男人很熟悉,甚至好像还有些怕他。

    在关起门来单独和那个面相很凶的男人聊了一阵之后,老爹向家里人宣布他们家将会有一位客人住进来,至于住多久还不知道。

    然后小德维塔就见到了那个叫阿尔芙特的混血女孩。

    这一切的变化都让小德维塔看得眼花缭乱,不过他始终忘记不了那个有这一张很凶面孔的男人。

    马蹄声越来越近,小德维塔看到几个骑在马上的身影从远处的土道上绕过农田向着他家的方向奔去。

    在那几个人后面,还有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跟在后面。

    小德维塔的心突然一跳,他想起了当初阿尔芙特来的时候就是坐着这样一辆马车,现在看到这马车再次出现,他立刻意识到了可能会发生什么。

    小德维塔立刻加快脚步,在田地里跑了起来,他大张着嘴,冰冷干燥的空气吸进嘴里让原本火辣辣的胸口稍微松弛下来,但是接着喉咙就干的发痛。

    小德维塔跑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那几个人已经进了家门,马车果然停在了农庄的院子外,一个裹得很严实的车夫并没有下来,而是就坐在马车上咬着手里的肉干。

    小德维塔匆匆跑进家门,立刻就又看到了那个长相很凶的男人。

    看到小德维塔,那个人咧开嘴向他露出个笑容,不过这一点都没让他显得和蔼些,反而更加狰狞。

    “我来接那位小姐了。”男人向德维塔一家说,小德维塔注意到他的口音听起来有些怪怪的,显然并非是马德里,甚至可能不是卡斯蒂利亚人。

    看到儿子立刻神色焦急起来,老德维塔嘴角扭动了下,然后就向那个男人看去。

    “得快着点了,我们还要趁着天没全黑下来赶到河对岸。”

    那男人有些不耐烦的催促着,同时从很深的口袋里拿出个沉甸甸的钱袋扔到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小德维塔的心也跟着这声闷响不由一颤,他有些艰难的向里屋的门口看去,见到母亲抱着个包进去,过了好一会那个叫阿尔芙特的女孩走了出来。

    她身上穿着一件深色的旅行装,很厚实的粗布裙子和带帽兜的短披风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看到那个男人,阿尔芙特修女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她不会忘了这个人正是当初把她从女修院里抢出来的那些强盗中的一个。

    虽然那些强盗的头目很严厉的警告他的手下不许冒犯自己,可阿尔芙特修女却忘不了这个有着个酒糟鼻子的强盗看她时那令她害怕的眼神。

    “小姐你可出来了,如果再慢些我们就要赶夜路了。”酒糟鼻有些不满的抱怨了一句,杰姆斯让他对这个年轻的混血女孩必须客气而又礼貌,否则他就会对他不客气。

    而杰姆斯的原话则是“如果我听说哪怕一点因为你的原因让她不快,我都会在下次出海的时候把你挂在桅杆上一直风干成一堆腊肉。”

    把阿尔芙特修女送到托雷多,再送到马德里,这一路上酒糟鼻都小心翼翼,而杰姆斯如果不是因为遇到很重要的事情必须立刻离开,也不会让酒糟鼻一个人来接她。

    似乎也察觉到小德维塔关心的样子,阿尔芙特修女不禁向他看过去,见到年轻小伙子似乎尽量克制着什么的神情,她在心里不由暗暗叹了口气,然后转身默默向门外走去。

    小德维塔跟到院子门口,看着马车向渡口方向远去,直到渐渐消失在已经暗淡下来的黑暗当中,他有些茫然的抹了把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行的泪水,看到手里攥着的一个做工粗糙,镶着块黑色玛瑙的项链,小德维塔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悲哀,他用力攥攥项链,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向屋里走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这让阿尔芙特修女不禁紧张起来,她忘不了酒糟鼻那种看着她的眼神,不过好在很快他们就到了渡口。

    阿尔芙特修女不知道这些人究竟要把她送到哪去,他们一直让她待在马车里,甚至连过河的时候没让她下车。

    从马德里到巴里亚利多德有一条很便利的大道,在渡过曼萨纳雷斯河之后,他们沿着大道一路向巴里亚利多德进发。

    阿尔芙特修女曾经想过找机会向酒糟鼻打听关于自己的事情,不过很显然这些人已经得到了不许随便向她透露任何消息的吩咐,这让她一路上因为种种猜测和担心陷入了焦躁和不安之中。

    阿尔芙特修女能够隐隐猜到她现在的这奇特的遭遇大概和她的身世有关,只是她却想不出来这些人为什么如此煞费苦心的把她从一个地方送到另一个地方,而且还要那么小心翼翼的把她藏起来。

    她其实不是没想我逃跑,特别是在德维塔家的时候,她想到过找机会逃得远远的,可是对外面世界的恐惧却让她不敢冒险。

    她在修道院里呆的时间太久了,几乎是从有记忆开始,很小的时候她身边总是有一些人紧紧的盯着她,她还记得她始终被关在一所大房子里不能出门,在稍微大些之后,她被忽然送进了位于沼泽深处的女修院。

    在记忆中,她知道有个人曾经经常来探望她,虽然那个人从没有进过修道院,但是她能够感觉得出来那人对她显得十分关心。

    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随着渐渐长大,那人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到了后来他干脆很长时间没有出现。

    阿尔芙特修女猜想过那个人是谁,甚至猜测他可能就是她的父亲。

    她从没见过他长得什么模样,可知道他的身体好像不方便,因为每次那人来的时候,都似乎是坐着轮椅。

    那人会在修道院门外的窗户后停留很久,而她则被命令站在院子里远远的向那两扇永远不会打开的大门躬身行礼。

    记得小的时候,带她来见那个人的修女还会让她在院子里走上几圈,似乎是为了让那个人看看她身体很健康,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修女们不再让她做这些显然很无聊的事,但是她们却每次都让她向着门后的那个人报告她的学习和生活上的情况。

    那个人大概真是她的父亲,或许他是个地位显赫的贵族,而自己是他和某个身份低微的女人剩下的私生子。

    阿尔芙特修女经常会这么猜想,只是后来那个人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到了后来干脆很久都未再见面,这让阿尔芙特修女很伤心。

    现在这些人是要带她去见那个人吗,去见她的父亲,或许还有母亲?

    阿尔芙特修女胡思乱想着,这种种猜测,也是她没有逃走的主要原因。

    在路上,他们断断续续的听说了关于女王病重的传言,不过酒糟鼻的人显然并不关心这些。

    阿尔芙特修女则为女王的病情十分担忧,她知道伊莎贝拉是位虔诚的女王,正因为她与她丈夫斐迪南的不懈努力,才把异教徒从伊比利亚彻底赶了出去。

    而且也因为坚定的信仰,他们把伊比利亚半岛的犹太人也几乎完全驱逐出了自己的国家。

    阿尔芙特修女为女王的健康祈祷,她甚至许愿如果女王病愈她愿意经受巨大的苦难。

    可是上帝显然没有听到她的祈祷,在快要到达巴里亚里多德的时候,女王蒙召的噩耗终于传来了。

    阿尔芙特修女为女王的离世流下了眼泪,不过酒糟鼻却对此毫不在意,他现在只想尽快到达目的地。

    托里斯特亚斯是巴里亚里多德南方的一座很小的城镇,这座城镇建在古代河流改道变得干枯的河谷一侧,所以除了镇子两端的出口,整个镇子都被包围在河谷当中。

    顺着河谷向北穿过托里斯特亚斯,再走上几法里就可以进入巴里亚里多德管辖的地方,因为是必经之地,托里斯特亚斯就成为了一个很繁荣的地方。

    酒糟鼻带着队伍沿着河谷向着城镇缓缓前进,在来之前他们已经得到吩咐,在接近巴里亚里多德时要尽量小心谨慎,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镇子里要比以往热闹许多,女王辞世带来的影响很大,一些远道而来的贵族正纷纷赶往巴里亚里多德,现在整个托里斯特亚斯到处是人。

    一支由十几个骑兵组成的卫队簇拥着一辆马车迎面而来,当双方队伍在街上交错而过时,坐在车里的阿尔芙特修女因为无意中看到对方马车后面绑着的一辆样式古怪的轮椅而不由发出一声低呼。

    她的这声低呼好像引起了对面马车里的人注意,一个看上去十分高大的身影从遮盖着厚实帷帘的车窗内一晃而过。

    阿尔芙特修女愣了下,她觉得自己看到了个熟悉的影子,只是想想一直以来她从未离开过修道院,这个念头就又实在有些荒谬了。

    而在对面的马车里,唐·巴维也透过看着经过过去的马车,而他的心里也正涌动着一丝“这个声音,听上去很熟啊”的疑惑。

第一百七十七章 唐·巴维的逆袭

    托里斯特亚斯的夜晚十分热闹,很多远道而来赶往巴里亚里多德参加女王的葬礼的人都聚在这里,整个镇子从早到晚都可以听到“遵命,大人”“抱歉,大人”的回答,即便是到了夜里,依旧时不时的有仆人从房子里跑出来招呼着旅店的老板为自己的主人要这要那。

    托里斯特亚斯的位置很奇妙,虽然距离巴里亚里多德已经不太远,不过在夜里赶路是很危险的,而大多数远道而来的旅行者从最近的落脚处到了这里的时候,天色也往往已经到了傍晚,所以托里斯特亚斯就成了旅行者们进入巴里亚里多德之前过夜的地方,所以这里很多人家都做起了兼职旅店的生意,,住宿业很是发达。

    酒糟鼻很谨慎的在镇子里找了个颇为偏僻的地方住下来,为了自己这些人他付出了4个弗洛林,而即便是这个价格在镇子里还不太好找落脚的地方。

    酒糟鼻这次带了4个人,他们都是杰姆斯手下很厉害的人物,这些不论是在陆地还是海上都靠做没本生意过日子的强盗,同时对于著名的海盗黑胡子的可怕是很清楚的,所以他们一路上都小心谨慎,唯恐这个阿尔芙特修女出什么意外。

    一路赶来的疲劳让阿尔芙特修女刚一下马车就疲惫得身子打晃,这个时代坐马车旅行并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因为还没有出现减震簧片,而道路的情况往往又很糟糕,所以坐马车出行的人很多会因为颠簸出现晕车症。

    阿尔芙特修女还算不错,多年来在修道院里的生活让她比那些贵妇们健壮不少,可即便如此她也已经累得筋疲力尽。

    而酒糟鼻和他的手下因为来回的奔波也累得不轻,他们好不容易把阿尔芙特修女安顿好,再又检查了房子四周没有什么动静异常之后,几个人来到另一个房间拿出了带着的酒。

    “这个混血女人究竟是谁,”一个海盗好奇的问酒糟鼻“你不是跟黑胡子一起把她带出来的吗,知道她是谁吗?”

    “不知道,黑胡子就像守着财宝秘密一样藏着这件事,不过我想这个女人一定来历不小。”酒糟鼻同样很好奇,其实从当初把这个混血修女从沼泽地里的女修院抢出来之后他就一直在琢磨这个女人的来历,只是很显然杰姆斯在这件事上并不信任他们任何一个人,所以从不和他们说起她。

    “说到财宝,听说我们这次要做一票大的,”另一个海盗兴奋的说“黑胡子不但找了我们,还到处招兵买马,听说他还跑到休达去招了些亡命徒,看来这次他是要大干一场了。”

    “我也听说了,好像他的哥哥这次也入伙,你们知道那个哥伦布可是很厉害的,就是他发现了现在的新殖民地。”

    提到生意几个人立刻兴奋起来,他们这些居无定所,在海上到处劫掠的强盗往往是钱来得快,可去得更快,很多海盗知道干这一行随时都可能送掉性命,所以他们疯狂的挥霍着抢来的财富,以致很多人一直入不敷出。

    现在听说可能要有一票大生意,自然是十分高兴。

    兴奋的话题总是能勾起人们的酒兴,很快他们就发现带着的朗姆酒已经见了底,而他们还没有喝够。

    在一阵相互推诿之后,一个喝的最多的海盗不得不悻悻的出门上街,他们知道托里斯托雅斯的酒馆关门很晚,有时候如果客人兴致来了甚至还会通宵达旦的营业,所以这个海盗一边喝着手里瓶子里剩下的酒,一边稍微摇晃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沿着黑乎乎的街道向着远处那唯一还亮着灯的酒馆走去。

    酒馆里果然还很热闹,看到有人进门,里面的人都不由得向门口张望一眼,然后就继续自己的事情。

    海盗把他手里已经空空的酒瓶放在柜台上,然后又把几个银币随手扔给旁边的伙计:“拿酒来,得够5个人的。”

    “你想要什么酒,葡萄酒还是大麦酒?”伙计一边问一边顺手拿起客人放在柜台上的的酒瓶,习惯的闻了闻之后把里面剩下的几滴酒水倒进自己嘴里,然后有些奇怪的问“这个是什么味道,我从没见过这种酒。”

    “也许他喝的是娘们才喝的苹果酒。”一个显然喝多了的家伙大声的说,他的话立刻引起了酒馆里的一阵哄笑。

    那个海盗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一把从伙计手里抢过酒瓶用力在柜台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这是郎姆酒,真正给男人喝的,不是你们这些娘们喝的那种玩意。”

    他这话立刻引起四周的一阵叫骂,酒客们有的向他嚷嚷,有的则站起来还和他比划比划,一时间酒馆里一片叫喊杂乱。

    酒馆的老板立刻跑了出来,这显然是个本能镇得住场子的生意人,他站在双方中间大声呵斥,然后在让伙计给他拿了几瓶酒却只收了一半的酒钱之后,就让人把海盗从酒馆里赶了出去。

    “这是你最后一次进我的店,我这里不欢迎你。”

    听着酒馆老板的警告,海盗对着酒馆的大门骂了句在海盗中流行的脏话,然后提着几个酒壶向回走去。

    这个海盗并不知道就在他离开酒馆之后,坐在角落里的一个披着件厚实的旅行披风的男人走了过来,他从桌子上拿起海盗忘在柜台上的酒瓶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又用舌头舔了舔剩下的酒水。

    闻着朗姆酒独特的味道,那人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兴奋。

    他急匆匆的同酒馆里跑出来,远远跟在那个脚下打晃的海盗后面,直到看到他进了一家很偏僻的院子,才悄悄转身离开,消失在夜色之中。

    酒糟鼻做了个梦,他梦到自己发了大财之后洗手不干,然后他在杰姆斯给他描述的新世界里出任总督官,迎娶贵小姐,从此走上了人生巅峰。

    只是就在他美滋滋的在梦里抱着个漂亮美人准备亲热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又莫名其妙的回到了肮脏恶臭的海盗船上,在他耳边不中响着的是杰姆斯那吓人的咒骂,还有就是震耳欲聋的火枪声。

    只是这火枪声未免太过真实,而且喊叫也就在耳边,所以酒糟鼻被惊醒了。

    可他醒来看到的既不是梦里的总督大宅和漂亮女人,也不是黑胡子杰姆斯那张讨厌的脸,而是几个突然闯进房间,正在一边用火枪向他们射击,一边举着已经出鞘的剑向他们冲过来的陌生人。

    酒糟鼻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最近的窗子跳了出去,他顾不上身上只穿了条裤子,而光着的上身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因为恐惧爆发出的力量让他不顾一切的光着脚向前狂奔。

    究竟发生了什么!

    酒糟鼻一边跑一边心里大喊着,他可以听到后面的人边追边喊,而且前面的街巷里也有人影不住晃动。

    不知道是对方的人还是枪声惊动了镇子里的其他人,酒糟鼻不敢和他们见面,只好拼命跳过旁边一堵矮墙,然后也不管听到动静猛吠着扑上来的看家狗,跌跌撞撞的向着院子另一边的院子外跑去。

    唐·巴维公爵斜靠在轮椅里,旁边的仆人给他端着一杯酒,看到他动动胳膊,就立刻把酒递到他嘴边喂上一口。

    冬天对唐·巴维来说是个很痛苦的季节,早年战争中负的那些伤随着年龄越来越大给他的身体造成的伤害也越来越明显。

    一到冬季,一阵阵的疼痛就折磨得他无法入睡,有时候只能靠整夜喝酒来抵抗那难以忍受的痛苦。

    唐·巴维有时候也想过为什么上帝还让他活着受罪,而不是尽快把他召上天堂,不过尽管这么想,可他还是竭尽全力的让自己活得长久一些。

    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不过今天夜里他并非是因为痛苦才不能入睡,而是在等着一个让他难以成眠的重要消息。

    那个阿尔芙特修女曾经是他实现野心的希望,可自从听说她被劫走之后,她就成了唐·巴维心里的一根刺。

    一直以来他都在担心听到关于阿尔芙特修女的消息,因为那意味着他的计划可能要暴露了,那样接下来等待他的将是致命的打击。

    不过也许是上帝的关照,居然在这个小镇上无意中发现了阿尔芙特修女的下落。

    即便是曾经在于阿尔芙特修女的马车交错而过,而且也听到了她的声音,可唐巴维也没有想过那真是阿尔芙特修女。

    让他发现线索的是他的手下带回来的一个酒瓶。

    当阿尔芙特修女被劫走后,女修院因为被血洗而凶手成谜,但是或许是因为海盗在撤退时的匆忙,一个掉落在修道院里的装着朗姆酒的酒瓶成了唯一的线索。

    当那个强盗拿出朗姆酒的时候,自然就引起了当时正在酒馆里的唐巴维的注意,因为这种如今几乎只是在水手船员中才流行的酒现在还很稀少,而那个海盗身上难以掩盖的凶残让唐巴维的随从不由想起了女修院的惨案,这立刻引起了他的怀疑。

    不过即便是这样,那个随从也只是怀疑这些人的来历,可是当他把酒瓶带回住处,向主人报告了他的猜测之后,唐巴维不由想到了之前在街上隐约听到的那个似曾相识的女人声音。

    唐巴维已经失望的心立刻激动起来,他先是派人立刻去监视那些人的住处,然后又让手下想办法把那所房子的主人抓出来打听那些人的底细。

    问出来的消息是让人振奋的,一个似乎是随从的男人护送一个年轻女人旅行,而从对这个女人的描述看,毫无疑问正是阿尔芙特修女。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唐·巴维激动不已,他觉得大概是上帝对他之前因为随着手中势力的扩大有意无意的疏远那些犹大会成员的惩罚,现在上帝重新把阿尔芙特修女送回到他手里,这让他不禁在心里暗暗祈祷为自己之前的行为不住忏悔。

    袭击那些毫无准备的海盗的行动十分顺利,当手下向他报告他们已经找到了阿尔芙特修女后,唐·巴维激动得不如用力挥动两条发僵的手臂用力拍着巴掌。

    “这,很好,真的很好。”

    公爵向他旁边的人断断续续的说着,然后他向仆人用力摆摆手,要他推着自己向外面走去。

    唐·巴维其实早已经不止一次的见到过阿尔芙特修女,不过那大多数都是在暗中,或者是隔着修道院大门的窗户外,而且他也从没有让阿尔芙特修女离自己那么近,他总是远远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孩,就好像在看着他亲手创造的一点杰作。

    所以当他看到站在面前的阿尔芙特修女时,唐·巴维不禁有些被她的美丽迷住了。

    玛利亚曾经被认为是葡萄牙王室历史上最漂亮的皇后,即便是她的姐姐阿拉贡的伊莎贝拉也不能与她相比,如果说在她们姐妹当中做个比较,那么玛利亚的容貌是仅次于胡安娜。

    而阿尔芙特修女与玛利亚是孪生姐妹,更奇特的是,作为孪生姐妹阿尔芙特修女的容貌却奇迹般有着明显的摩尔人痕迹,特别是她那典型的阿斯塔马拉家族女性的外貌却配上一层如咖啡般深色的光滑肌肤,那种特别的反差就更加令人着迷。

    唐·巴维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打算还真是对了,如果能和面前的这个女孩结婚,然后再让他生下自己的继承人,那么将来的唐·巴维家族未必没有机会成为卡斯蒂利亚的新王室。

    如果运气好,甚至可以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就可以看到这个梦寐以求的梦想得以实现。

    唐·巴维颤巍巍的用力抬起手向阿尔芙特修女示意,看到她似乎不安的样子,公爵尽量用缓慢而又平和的腔调说:“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以前你经常被修道院的修女们送到一个人面前向他报告你的一切,只是你从没见过他的样子,现在你站在他的面前了。”

    阿尔芙特修女微微张开了嘴,她显然很惊讶又觉得难以置信,她突然就被这些人从那几个可怕的强盗手里劫走,这让她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可怕命运。

    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劫持她的人居然是那位神秘人,那位始终被她暗暗猜测很可能是她父亲的大人物。

    现在看着唐·巴维苍老得似乎随时都会从轮椅上栽倒的样子,阿尔芙特修女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把双手放在唐·巴维干枯的手掌里。

    “让我仔细看看你,哦,你果然长得很像她。”唐·巴维的轻声念叨着,同时他的手不由渐渐用力,虽然因为风湿他的双手已经使不上什么力气,但是从他的手臂开始变得激烈抖动可以看得出来,他想要攥紧面前这双有些冰冷的小手。

    阿尔芙特修女感觉到了唐·巴维想要干什么,她主动用力攥住公爵的双手,同时把它们轻轻捧起贴在脸颊上。

    “虽然我不知道您说的那个女人是谁,不过我想我应该感谢她,”阿尔芙特修女轻声说“我想就是她生下我的,而您不得不把我送去修道院,可我还是依旧感激上帝把我赐给了你们。”

    听着阿尔芙特修女的话,唐·巴维先是微微一愣,接着想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

    他忍不住发出大笑,只是这笑声让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直到四周的人手忙脚乱的帮他顺过气来,唐·巴维才不住喘息着向阿尔芙特修女摆着手:“不,你错了,我不是你的父亲,不过,我知道你的父母是谁。”

    公爵的话让阿尔芙特修女不禁呆住,她怎么也没想到明明很合理的解释却突然变得完全不是她猜想的那样,而面前这个老人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而且为什么一直对她如此关心,也让阿尔芙特修女百般不解。

    不过她看得出来这个老人似乎并不想告诉她真相,这看上去倒和之前她见到的那个年轻人有些相似。

    他们显然都知道她的来历身世,可却没有人愿意告诉她一切,而那个年轻人派人把她从修道院里接走,至于面前这个老人虽然从小对她十分关心,但是他也同样是用强迫的手段把自己抢了过去。

    阿尔芙特修女的手变得更加冰冷了,她习惯的想要把修女袍的帽兜戴严实些,似乎这样就可以躲进一个安全的小窝里,可她却摸了个空,然后她才想起现在自己穿的是世俗的衣服。

    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唐·巴维却只是笑了笑。

    公爵很满意阿尔芙特修女现在这种无助彷徨的样子,因为只有这样她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外界才只能依靠他。

    “你应该,去休息了,我想这些日子,你一定受了很多罪。”公爵并不想这么快就询问被接走之后的事情,特别是当着手下他更不想这么做,他现在已经开始琢磨怎么尽快让这个女孩成为自己的妻子,然后他就可以和斐迪南摊牌了。

    阿尔芙特修女在满心疑惑中被人带了出去,当她走到门口时不由停下来回头看了看,然后她的目光就和两道紧盯着她的眼神碰在一起。

    看着那双虽然浑浊,可这时却好像正透出如炙热火焰般热情的眼睛,阿尔芙特修女不禁吓得身子一颤,一阵好像被什么可怕东西盯上的感觉让她瞬间全身发冷。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反转啊反转

    酒糟鼻一路狂奔,他现在只想逃命。

    以往在大海上劫掠肆虐的疯狂这时候早就变成了胆战心惊。

    从托里斯特亚斯直接跑往巴里亚里多德显然不是个好主意,这条路足足有5法里远,这个距离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或许是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出这么远的地方,而且是在夜里,要跑上这么大一段路可实在不容易。

    有酒糟鼻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应该逃向哪里,他吓坏了,他的同伴没有一个逃出来,而且他们似乎还想把他赶尽杀绝,或者是要抓住他,不过不论怎么样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因为之前要把阿尔芙特修女送往巴里亚里多德,所以他逃出来之后本能的向着卡斯蒂利亚的首都奔去。

    五法里的路程不算很远,但是对酒糟鼻来说这条路却成了他的噩梦。

    因为天气寒冷,他不得不不停的活动还能让自己保持体温,虽然口干舌燥时冷时热,而且因为根本看不清道路不知道摔了多少跤,不过在天已经大亮之后,他终于碰到了辆早早往地里干活的马车。

    虽然已经精疲力竭,可是凶残的本性还是让酒糟鼻冒险打劫了那个可怜的农民。

    他把那人打昏之后抢了马车,衣服还有带着的午饭之后,一边胡乱把衣服穿在身上一边赶着马车还往嘴里塞着黑麦饼子,向着巴里亚里多德赶去。

    而在他后面,经过兴奋已经有些疲惫的唐·巴维在休息了一夜之后,早早起来有些迫不及待的去见了阿尔芙特修女。

    他希望从修女那里打听到究竟是谁在暗中和他作对,虽然也有一些猜想,不过他还是希望能够确认之后再作出决定。

    让他没有失望的是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当听说这一切都是那个罗马忒西亚公爵在暗中玩的把戏后,唐·巴维因为愤怒又是一阵不住的咳嗽。

    “我看错那个人了,他是个敌人,”唐·巴维向身边的几个亲信不停的说“想想,想想他刚来的时候我还认为他能成为个朋友,而且他做的也的确不错,可他背叛了我。”

    “大人,也许你该考虑立刻返回塞维利亚,”之前发现线索的那个人小心的建议着“现在看来那个罗马忒西亚公爵即便和斐迪南不是同伙,可他们都对您没安好心,这个时候去巴利亚里多德是很危险的。”

    唐·巴维犹豫了起来,他这次之所以同意前往巴里亚里多多谈判,固然是因为在战场上他多少占据了优势,有了足够的资本,但是更多的原因还是由于阿尔芙特修女的失踪,让他一下子失去了之后准备借用这位阿斯塔马拉家族正统后代名义的机会。

    这样一来他不得不趁着在战场上占据优势接受国王提出的谈判建议,而且他也知道安达卢西亚的贵族们显然也希望能尽快和王室谈判,如果拖得太久安达卢西亚贵族联军内部就可能会出现分裂。

    毕竟贵族们造反只是不希望被剥夺特权,可并不是想要推翻如今阿斯塔马拉家族的统治。

    对这个唐·巴维是很清楚的,甚至即便是他自己也从未想过要用推翻君主来夺取权力,而是只想利用阿尔芙特修女达到目的。

    现在兜兜转转,阿尔芙特修女失而复得的回到了他的身边,这样他原本打算现在就和巴里亚里多德谈判的心思产生了松动。

    而且现在也的确和之前不同了,刚在路上听说伊莎贝拉驾崩时,唐·巴维其实已经有了回头的念头,在他心目中和伊莎贝拉相比斐迪南要难对付的多。

    毕竟他和伊莎贝拉有过那么一段儿同甘共苦的经历,而且他也自认对那位女王还算了解,可斐迪南就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在很多不论是否忠于伊莎贝拉的卡斯蒂利亚贵族看来,斐迪南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人。

    即便是伊莎贝拉活着的时候,斐迪南都在不遗余力的铲除那些试图妨碍他的人,现在女王已经不在,卡斯蒂利亚的贵族们就更是为自己的命运担忧。

    唐·巴维犹豫着,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返回塞维利亚就意味着彻底关上了与巴里亚里多德谈判的大门,一旦北方的战事结束,斐迪南就会不遗余力的调兵遣将平息南方的贵族叛乱。

    可是现在手里有了阿尔芙特修女,他似乎又有了新的倚仗。

    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的确是个很困难的决定,唐·巴维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最后他决定暂时留在托里斯特亚斯先看看形势再说。

    那个劝他尽快返回塞维利亚的手下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他向旁边的几个人看了看,看着他们同样无奈的神情,他也只能站到一边等着公爵作出最后的决定。

    酒糟鼻接下来的遭遇还算顺利,或许是因为之前的大难不死给他带来了运气,他赶着马车吃着黑饼一路顺畅的直奔巴里亚里多德,到了下午天快黑的时候,他已经远远看到了巴里亚里多多城的轮廓。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不过他还得赶紧急着进城去报信儿。

    这趟差事是彻底办砸了,他现在开始担心“黑胡子”知道之后会怎么惩罚他。

    酒糟鼻不是没想过逃跑,只是他现在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他的所有积蓄都存在他们在新殖民地的一家所谓银行里,那是杰姆斯当初鼓动他这么干的,回报则是一笔平时足够他开销挥霍的利息。

    现在他虽然很后悔听了杰姆斯的话把钱都存进了那家该死的银行,可因为手头没钱他只好硬着头皮赶回去报信儿。

    老学社街依旧是那么僻静,虽然因为女王的驾崩全城都在举行哀悼的仪式,不过这里因为地势偏僻倒是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阿隆索·贝鲁格特这段日子又每天爬到了2楼的窗户前等待着,他希望那位诺尔梅齐大人早点回来,在被那位大人带着去过了王宫之后,阿隆索·贝鲁格特完全被王宫里那些无与伦比的艺术珍品迷住了。

    而让他意外的是,诺尔梅齐大人却告诉他与那不勒斯和佛罗伦萨那些真正艺术圣地宫殿里的珍藏相比,巴里亚里多德王宫只能算是偏僻的乡下。

    这让阿隆索·贝鲁格特更加渴望有朝一日能够去那些伟大的艺术圣地朝圣,如果幸运的能成为某位大师的学生,那简直就是上帝降临的恩惠了。

    可是让小阿隆索失望的是诺尔梅齐大人一直没有音讯,直到前段时间一个自称是大人朋友的人住进了他的家。

    那个叫堤埃戈的人是个很富有的商人,他出手阔绰慷慨大方,而且在巴里亚里多德似乎认识很多贵人。

    除了有时候很晚才回来睡觉,那个堤埃戈都整天在外面忙碌,不过他对阿隆索一家还算不错,不但很大方的一次付了笔丰厚的房租,而且他还给阿隆索买了不少的绘画用的物品。

    而按照他的说法,这是诺尔梅齐大人叮嘱过的。

    至于诺尔梅齐大人去了哪里,这位堤埃戈老爷没有细说,他直说伯爵可能已经离开卡斯蒂利亚返回那不勒斯,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就不清楚了。

    小阿隆索很失望,他又整天没事跑到窗户前等着,希望看到伯爵突然出现在自家前面的街道上。

    这天早晨他也如以往那样爬到2楼窗口前向外看着,街上的人大都穿着深色的衣服,这是在为女王服丧,这样街上的气氛显得很压抑,而且这之前他的父母已经叮嘱过他们兄妹这段时间不要随便出去打打闹闹。

    一个看上去有些这条街道格格不入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街口,那个人慌慌张张的向前走着,撞到了人也顾不得搭理,这引起了人们的阵阵咒骂。

    小阿隆索很快就注意到了那个人,而且不知怎么虽然那人还离得很远,可他却有种感觉这人这是向自己家来的。

    就在他还在这么琢磨的时候,那人已经直直的走向他家大门,然后消失在房檐的下面。

    接着楼下就传来了急促粗鲁的砸门声。

    酒糟鼻气急败坏的坐在桌子前盯着站在对面的那对夫妻,他其实并不知道他要向谁报告,按照命令他原本要把阿尔芙特修女送到老学社街的这户人家来,至于接下来怎么做就不是他的事了。

    可是现在事情出的岔子,他只能尽快向等在这里和他接头的人报告,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家人似乎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这让酒糟鼻原本就很糟糕的心情变得更加暴躁。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可能会受到黑胡子的严厉惩罚,他早就对这对儿不知所谓的夫妻动粗了。

    “你是来找堤埃戈老爷的吗?”一直躲在楼梯间听着下面争吵的小阿隆索忽然问,他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对那个看上去就很可怕的男人说“就是住在我们这里的那位堤埃戈老爷,他是诺尔梅齐大人的朋友。”

    原本心情不好的酒糟鼻立刻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的跑过去拽着阿隆索的耳朵把他从楼上抓下来:“告诉我你说的这个堤埃戈老爷人在哪,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

    “我不知道老爷在哪,”揉着被揪得通红的耳朵刚说完这句的阿隆索看到酒糟鼻脸上一变就赶紧接着说“不过老爷应该快回来了,他平时回来的都很晚,不过现在时候也差不多了。”

    酒糟鼻松了口气,他重新坐下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然后气呼呼的对那对夫妻说:“给我找点吃的,我都快饿死了。”

    说完他又补上一句:“找那位堤什么的老爷要钱,他会替我付账的。”

    阿隆索有些害怕的看着这个突然闯进自己家的陌生人。

    那个堤埃戈老爷虽然也是不请自来,可那位老爷慷慨大方而且并不粗鲁,可眼前这个人简直就是个强盗,这让他不禁为那位老爷有些担心起来。

    堤埃戈回来的的确有些晚,这段时间他在巴里亚利多德很忙,不停的约一些人,又不停的被人约。

    伊莎贝拉的去世影响了太多的人,对于“后伊莎贝拉时代”会发生什么,很多人心里都是疑虑重重。

    堤埃戈在巴里亚利多德认识很多人,而且如果说之前他只是在商人和小贵族中间很吃得开,那么现在随着和玛利亚·德·卢纳的关系,不论是萨拉戈萨还是巴里亚利多德,一扇扇大贵族家的门也已经向他敞开。

    见到酒糟鼻的时候堤埃戈也有些诧异,虽然交友广阔,但他可以肯定自己不认识这个看什么就不像是良善之辈的家伙。

    “是杰姆斯让我来的。”

    不过酒糟鼻的一句话就让堤埃戈知道了他的来历,他拿出了几个戈比交给阿隆索的母亲,在叮嘱她为自己两个人准备一份晚餐后,招呼着酒糟鼻上了楼。

    在进了房间关上门之后,酒糟鼻就恼火的抓过一把椅子坐下来,他眼神不善的盯着堤埃戈,似乎随时都可能扑上去掐住他的喉咙。

    “这么说,是杰姆斯让你来找我的?”

    “对,不过就只有我一个人,其他人都死了。”酒糟鼻神色不善的盯着堤埃戈“而且我们还把那个女人弄丢了。”

    听了酒糟鼻的话,堤埃戈并没有因为计划失败而暴跳如雷,他认真的听着酒糟鼻讲述整个事情的经过,听完之后他站起来走到靠墙一个柜子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个沉甸甸的钱袋扔到桌上。

    “我想这是你的。”

    酒糟鼻扯开钱袋的捆绳,从里面倒出几个金币放在手里颠了颠。

    只是沉沉的手感已经让他知道这些金币成色十足,用力咬了一下,看着上面浅浅的牙印,他脸上的神色变得稍微好了些。

    “我的同伴,他们都死了,”酒糟鼻把钱袋收起来,然后脸色阴沉的看着堤埃戈“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不过为了那个女人这值得吗?”

    堤埃戈没有开口,他看了眼酒糟鼻,又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个稍微小点的钱袋扔过去。

    “这些足够让你觉得值得了。”

    酒糟鼻拿起钱袋撇了撇嘴,他知道自己能拿到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尽管对墙上那个柜子里究竟还有多少这样的钱袋十分好奇,可有着一丝小狡猾的他知道,有些人他还是不要去得罪的好。

    至少和“黑胡子”杰姆斯打交道的人,没有一个是好招惹的。

    酒糟鼻已经想好,干完这趟之后他就找杰姆斯散伙,虽然杰姆斯给他们描绘了一个十分美妙的未来,但是头天晚上的这场血腥屠杀却真的把他吓到。

    酒糟鼻以前不是没杀过人,他干过的坏事儿自己都记不清了,可是以往的种种冒险都不能和这次相比。

    他幸运的拿到了原本应该是和几个同伴平分的报酬,这样他既觉得幸运又暗自后怕,因为他发现与自己这些海盗相比,眼前这个看上去就是个大富翁的男人才真的可怕。

    他还记得杰姆斯再打发他们去接那个女人时的吩咐,他说他们不需要知道谁会从他们手里接走那个女人,因为到时候那些人自然会出现。

    然后他们就可以去巴里亚里多德老学社街的一户人家拿报酬。

    这个差事听上去并不很麻烦,他们只需要带着那个女人一路赶往巴里亚里多德,路上自然有人会来接那个女人。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些人接走那个女人的方式会是这个样子,酒糟鼻还记得当他从窗户跳出去时从身后刺来的一剑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滑了过去,以至到现在他还觉得后背上火辣辣的疼。

    开始他真的以为那些人是来劫持那女人的,可是等到他见到堤埃戈,而对方似乎一点都对他自己出现没显出什么意外之后,他才知道所谓“会来自己接走那女人”的,正是那些险些要了他老命的家伙。

    酒糟鼻并不怕死,他曾经很多次的抢在别人前面跳上被抢劫的船只,为的只是在分赃物的时候能多得到一份。

    可是现在他却害怕了,他觉得然就像个傻子一样把自己送进了别人早就设计好的圈套,或者说是被别人卖了还得替人数钱。

    酒糟鼻觉得自己老了,和这些不动声色就能算计别人的老爷们相比,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

    堤埃戈并没有在意酒糟鼻的感受,他站起来陪着酒糟鼻走到门口,还贴心的为他打开房门,看着这个海盗消失在楼梯口,过了一会儿堤埃戈立刻紧跟着下了楼。

    他向贝鲁格特一家打了个招呼就从房子后门走出去,在穿过两条小巷之后,他忽然拐进一户人家,不过却又很快从这人家的后院出来,随后上了一辆早已经等在这户人家后门的马车。

    借着在路上短暂的时间,堤埃戈已经迅速写好了一封信,当马车停下时,他也恰好把这封信写完。

    从马车上下来的堤埃戈看了看四周,马车是在一处不那么显眼的角落停下来的,对面不远处就是卡斯蒂利亚王国财库官唐·马克洛斯拜恩家的大宅子。

    堤埃戈把写好的密信顺手交给车夫,看着车夫麻利的把信收好迅速赶着马车离开,堤埃戈又在原地等了一会,然后才向着财库官家专门给仆人们预备的小门走去。

    那扇小门半敞着,当他刚刚走到门口,小门轻轻打开,一个身穿黑色长袍贵妇模样的女人出现在了门口。

    她显然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些时候,所以在看到堤埃戈之后很明显的松了口气。

    她不等堤埃戈开口就有些迫不及待的说:“对不起,我丈夫现在不方便和您见面,不过他已经吩咐我您来了之后就在家里等他回来。”

    堤埃戈恭敬的点点头,他跟着财库官夫人一起穿过以往乌利乌经常拜访的厨房,然后上了二楼来到一间很僻静的房间。

    财库官夫人亲自给堤埃戈拿来了酒瓶和杯子,然后她才谨慎的关上房门,把堤埃戈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堤埃戈缓缓的喝着酒,同时在心里捉摸着一会该如何与财库官打交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房门忽然打开,财库官唐·马克洛斯拜恩走了进来。

    财库官穿的倒还是他以往喜欢的款式衣服,不过衣服上的一些花饰已经摘掉,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用染黑的丝绸攒成的花朵。

    走进来的财库官默默的望着堤埃戈,过了一会他向堤埃戈伸手示意请他坐到桌边。

    “那么说,唐·巴维是不会来巴里亚里多德了?”唐·马克洛斯拜恩开口问。

    “是的,他很快就会返回安达卢西亚,而且请放心,很快安达卢西亚的局势就会发生变化,那时候就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军人主持大局才行了,”堤埃戈向唐·马克洛斯拜恩举起酒杯“那么您想好该推荐哪位将军了吗?”

    “当然,我们都知道有一人是最适合的,”唐·马克洛斯拜恩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贡萨洛·科尔多瓦。”

第一百七十九章 海洋时代的来临

    亚历山大踩着脚下有些干硬的土地向前缓缓走着,加里西亚的冬天要比其他地方暖和许多,只是看着地里一片片稀稀拉拉的麦田,亚历山大的心情有些异样。

    在当初从巴尔干返回意大利的途中,他曾经给箬莎写过一封信,在信里亚历山大描述了一个关于未来的宏伟计划。

    这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认为城镇将会逐渐兴旺。

    在将来,会有很多研究历史的学者对如今这个被称为文艺复兴的时代进行各种各样的剖析,而其中有一种说法虽然并不完全为大众所接受,但是在如今的亚历山大看来却颇为靠谱。

    城镇的兴旺并非只是因为随着城市扩大和手工业的发达,越来越需要更多的工人,还有一个更加现实而有严峻的问题摆在人们面前,那就是随着天气环境的变化,大片大片的土地因为天气转冷而收成降低。

    很多农民因为收成不好背井离乡,甚至一些原本生活殷实的小康之家也倾家荡产,在这种环境下越来越多的失去土地的农民被迫涌向他们所在的附近城镇寻求出路,这虽然让当时很多人陷入了困苦之中,但是却也的确刺激了商业的发展。

    现在的加里西亚就有些这个样子,原本温暖的气候在这几年变得越来越糟,即便是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但是头两年因为气候变化而逐渐聚集的危机却在现在渐渐显现的出来。

    之前没有能够储存下足够多的种子让如今渐渐显现出了粮荒的征召,或是即便有些地方储备了足够的过冬粮种,但因为气候的演变土地干涸变硬,导致种下的粮种无法顺利破土成芽,这些都让整个欧洲在这个时候陷入了大范围的粮荒。

    这个征兆其实在几年前就已经显现出来,只是越往后会变得越来越明显,所以在当初的那封信里亚历山大已经与箬莎商量着该如何应对这种渐渐形成的局面,这对于他未来的计划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

    亚历山大要想实现他的庞大计划,箬莎无疑是最好的帮手人选,她虽然不像他一样有着远超旁人的眼光,但是她有着同时代的人少有的聪明智慧,在亚历山大的影响下,箬莎把她的智慧发挥到了一个别人无法达到的程度,这让她能够一直跟随在亚历山大身边,而且会越走越远。

    有一个士兵大口大口喘着气向他跑来,在这样寒冷干旱的冬日里任何军事行动显然都要比其他季节花费更大的气力,而这些卡斯蒂利亚军队显然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

    法国人在加里西亚显然是准备大闹一通,他们沿着一条大致上如同弧形的进军路线向着西北一路劫掠,到处侵袭,这支军队显然并没有打着从原路返回的念头,从种种迹象看,他们是要直接与葡萄牙人会合的。

    那个士兵走到了亚历山大面前急匆匆的拿出一份派出去侦查的斥候送回来的报告,因为很多普通士兵并没有读过多少书,所以在各个军队中很早就发明了种种简洁便利的传播消息的方法。

    现在亚历山大看着手里粗糙草绘的一张地图上做的一个标记,他知道这是加里西亚人向他报告发现的法国人进军的踪迹。

    和他猜想的一样,法国人正在向着葡萄牙北方迅速前进,与此同时斥候也发现了来自葡萄牙人的动向,这其中从贝林城出动的一支葡萄牙军队引起了卡斯蒂利亚斥候的注意。

    “这么说我们要和一支联军打仗了?”

    跟着亚历山大一起默不作声的走着几个卡斯蒂利亚军官面面相觑,他们对这位突然就成了自己指挥官的外国公爵一直很好奇,虽然他带的那只人数不多却颇为精良的小型部队让这些卡斯蒂利亚人大开眼界,但是对他是否能够指挥一场大的战斗始终心存疑虑。

    只是贡萨洛似乎很信任这个人,而且这些军官们也很清楚在这个时候贡萨洛急着返回巴里亚里多德的用意何在。

    这些军官都是卡斯蒂利亚的贵族,他们同样希望卡斯蒂利亚的王位不要被一个阿拉贡人谋取,所以贡萨洛成了他们的希望和代言人,这也是他们决定相信这位外国公爵的原因。

    “一直联军?”亚历山大反问了一句随即一笑,他知道这些军官顾忌的是什么,他们很担心与葡萄牙人的交战会导致战争逐渐升级,至少现在北方的帕斯蒂里亚军队还没有做好与葡萄牙人进行大规模陆上交战的准备。

    他们更多的是防备葡萄牙人趁机威胁,至于法国人,因为侵入卡斯迪里亚的军队数量并不很多,这更多的像只是为了给葡萄牙人站脚助威或是趁火打劫而已。

    这些军官会有这样的顾忌也是情有可原,据说贡萨洛的新军如今就在距巴里亚里多德城不太远的地方驻扎,不过他们好像并没有继续向北方进军的打算,很明显这即便不是贡萨洛本人在向斐迪南展现实力,也是那些卡斯蒂利亚贵族希望通过这种方式给斐迪南施加压力。

    这只要从斐迪南那么痛快的就宣布支持胡安娜继承王位可以看得出来。

    “从贝林出来的葡萄牙人大约不到2000,这大概是他们在北方能使用的最大兵力,”一个已经谢顶,头发稀疏得即便垂在脑壳四周也掩盖不住头皮的将领开口说,看到亚历山大向他看过来,这个军官就耸耸肩“我以前在葡萄牙军队里服过役,那时候我是贝林的军需官。”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知道这个时代很多军人都或多或少的有过为外**队效劳的经历,这在如今不算什么,甚至就是他手下的那些军官们也大多如此。

    所以亚历山大一直致力于建立一个完全以对之前的蒙蒂纳和如今的罗马忒西亚公国为认可的军官团,因为只有这样的军官团才会逐渐形成把个人与国家的利益与荣誉结合起来的意志。

    只是这件事需要的时间很长,或许到他老了的时候才能稍见成效,好在如今的罗马忒西亚已经建立起了以博洛尼亚大学为依托的军事学院,虽然看似漫长可总有一天这种变化会逐渐在军队里发生巨大作用。

    而现在他只能借用眼前的这些军人为自己办事,至少对卡斯蒂里亚人来说不在乎他是个外国人如今看来也并非是坏事。

    “尊敬的唐·阿斯拉曼达,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办?”亚历山大从不认为让别人知道自己并非是全能的是个多么可怕的事情,特别是在如今,一个全能的人才是真正可怕的,如果某个人因此而名声远扬,那么等待着他的很可能就是宗教审判。

    全能者的只有上帝,即便是被视为主的耶稣,也要依托于圣子这个大义的名分才能得以宣扬他的主张。

    谢顶军官想了想,尽量回忆了一下,然后向亚历山大有点无奈的摇摇头:“虽然葡萄牙人在贝林的人应该不是很多,不过如果他们和那些法国人合起来人数就不少了,更何况他们背后有贝林城支持,那里虽然不是很大,可因为是葡萄牙在北方的要塞,所以常年储备着大批粮食,如果他们一定要死守贝林城,我们是不可能像攻下布尔戈斯那样顺利占领那里的,如果一旦在贝林城下耽误……”

    “我们就可能被来自北方和西方的葡萄牙人何为的可能。”亚历山大接过那个叫唐·阿斯拉曼达的军官没有说出的话继续说,看到唐·阿斯拉曼达无言的点点头,亚历山大不由又向他看了一眼。

    唐·阿斯拉曼达,如今一个默默无闻甚至有些不得志的卡斯迪雷亚军官,但是在将来这个人却是名声不小,再后来与葡萄牙人在北非殖民地的争夺中,唐·阿斯拉曼达赶走了控制非洲沿海港口阿兰伊什的葡萄牙人,在葡萄牙通往东方的新航线上钉上了一根刺骨的钉子。

    而发现他才能的,正是做为卡斯蒂利亚摄政的斐迪南。

    不过亚历山大不打算把这个机会让给斐迪南,虽然在他眼里唐·阿斯拉曼达未必是他需要的那种军官,但是现在这个人恰恰很好用。

    贡萨洛之前在双教堂村与科阿河谷的战斗狠狠教训葡萄牙人的结果,就是迫使葡萄牙人不敢越过河谷,这在当时看来是个不小的胜利,可是现在这个胜利却成了对卡斯蒂利亚军队的威胁。

    如果要追击法国人,那么他们势必还要继续向西前进,这固然会很快就与贝林城出来接应的葡萄牙人遭遇,同时也很可能会受到来自科阿河谷方向的葡萄牙军队的威胁。

    正是因为这个,卡斯蒂利亚军官们才会对是否继续追击犹豫不决。

    他们把目光都投向了亚历山大,希望由他来做出决定,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对他有多么信任,而是纯粹由于贡萨洛的吩咐。

    “再等一等,先让我们看看形势再说。”

    亚历山大的回答其实并没有出乎那些军官们的意料,在他们想来即便是贡萨洛面对可能决定全军命运的选择时也要谨小慎微,只是这样一来原本以为这位年轻公爵会有什么奇思妙想的军官们多少有点让人失望。

    事实上亚历山大现在考虑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他暗暗计算着时间,猜想着在海上的战斗什么时候开始。

    那将是一场不论是对葡萄牙还是西班牙来说都至关重要的海上大战。

    而那场海上大战的结果,不但会决定着伊比利亚半岛上的未来局势,甚至可能会影响着未来的历史走向。

    从1501年开始,葡萄牙海军与卡斯蒂利亚人在大西洋上发生了一连串大大小小的冲突。

    这些冲突与以往那些两国在海上从未间断的摩擦不同,很显然葡萄牙海军受到了曼努埃尔的授意,他们不停的向卡斯蒂利亚人发起挑衅,在亚速尔群岛附近,他们更是的击沉两艘正打算前往新殖民地的探险船。

    做为距欧洲大陆最遥远的群岛,亚速尔成为了欧洲人深入大西洋的最前哨的中转站,虽然现在人们还并不知道亚速尔群岛具有的什么样的重要意义,但是这并不妨碍一心渴望开拓海上疆域的两个国家为了争夺这片群岛大打出手。

    对于曼努埃尔的挑衅,当时已经抱病在身的伊莎贝拉做出了强硬的回应,她一边命令现有的卡斯蒂利亚海军竭尽全力保护探险队和商船不受葡萄牙人的威胁,一边下令尽快建造更多更大的武装商船,为此她曾经亲自召见的那些财大气粗的商人,向他们许以重利,以换取他们的支持。

    而曼努埃尔也并没有闲着,有着近乎固执性格的葡萄牙国王一旦坚信自己是中兴王国的一代明君,就立刻热情高涨的在国内掀起了一场“新大陆运动”。

    和伊莎贝拉一样,曼诺艾尔借用商人们的财力迅速扩充着自己的海上力量,他希望在尽量短的时间内在海上形成对西班牙的压倒性优势,以此弥补在新殖民地开拓上的落后局面。

    这么一来亚速尔群岛就成了争夺的要地,即便是还并不知道只要从亚速尔群岛一直向西,而不是如以往那样转而向西南前往新殖民地,就会发现一片更加广阔的世界,可只是这片群岛在大西洋上的位置已经足以引起一场激烈争夺。

    曼努埃尔几乎把所有的家当全都压在了这次“新大陆运动”上,这其中甚至包括他已经公开决定换个老婆。

    在曼努埃尔的授意下,里斯本都主教已经宣布他和阿拉贡的玛利亚之间的婚姻无效,理由则是玛利亚犯下了难以宽恕的谋害亲人的罪名。

    携带离婚请求证明的使者还正赶往梵蒂冈,曼努埃尔已经宣布迎娶卡斯蒂利亚的胡安娜为他的妻子。

    这个决定无疑如同宣布了与西班牙的决裂,虽然接下来胡安娜就主动宣布放弃对卡斯蒂利亚王位的申诉,但是这已经足以让两国之间的关系变得糟糕无比。

    而不论是陆地还是海上的争端更是说明双方已经到了不惜一战的地步。

    1502年1月,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病故的消息传到了里斯本,听到这个消息后,已经公开住进圣若望城堡的胡安娜把自己关在她的房间里整整一天没有出门。

    没有人知道她在干什么,不过在第2天胡安娜就去见了如今已经被软禁在女修院里的玛利亚。

    胡安娜回到圣若望城堡的时候心情很好,她和曼努埃尔一起共进了晚餐,虽然她的年龄已经不小,不过也许是因为心情太好,她甚至还向国王抛了个妩媚的眼神。

    曼努埃尔还是很有些心动的,独生子米格尔的死让他痛不欲生,他对他的前妻阿拉贡的伊莎贝拉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对他们两个人的孩子米格尔却是异常喜爱。

    可是米格尔的死让他一下子失去了希望,特别是在知道这件事是由玛利亚做的之后,他就更是绝望了。

    现在他只希望能尽快有个继承人,否则他死后可能就要和他的前任王储一样,让王位便宜了其他什么人了。

    所以不等晚餐吃完,曼努埃尔的急不可待的拉着胡安娜向他们的卧室走去,想想毕竟胡安娜的年纪已经不小,如果不能尽快的生个继承人,那就太糟糕了。

    只是埃里奥多·唐·安东尼奥的突然到来打扰了国王的兴致,不过很显然这位航海事务所主官兼新任命的海务大臣带来的消息更让国王关注。

    1501年12月中旬,卡斯蒂利亚海军向占据了亚速尔群岛,进而把其中一个大岛以死去的米格尔王子名字命名的葡萄牙海军发动了进攻。

    卡斯蒂利亚海军的12条大小战船先是袭击了位于米格尔岛南方葡萄牙人建立起的海边定居点,然后进入群岛海域一路搜寻落单的葡萄牙商船。

    这场战斗断断续续打了将近半个月,而原本就在亚速尔群岛附近严阵以待的萄牙海军也得到了消息。

    终于,双方在1502年年初的第1天,在位于亚速尔群岛南方已经被葡萄牙人命名为圣玛利亚岛附近的海域展开了一场激战。

    12条卡斯蒂里亚战船迎击由7条武装船只组成的葡萄牙海军。

    这场战斗从开始的时候由于风向原因就对葡萄牙人十分不利,而数量上的劣势更是让形势变得岌岌可危。

    战斗从一开始就以卡斯蒂利亚海军的主动进攻拉开序幕,凭借着娴熟的技巧和丰富经验,双方在圣玛利亚岛附近以这个时代特有的混杂着冷热兵器的不同杀伤方式开始了残酷的杀戮。

    只是形势显然对葡萄牙人始终不利,当快到下午的时候,葡萄牙人已经有2条船被击沉,同时有一条船因为损失严重,不得不退出战斗。

    而卡斯蒂利亚人虽然同样损失不小,但是面对逐渐有力的形势却是越战越勇,他们不顾一切的用自己装着坚硬撞脚的船头猛烈冲向敌船,或是让水手们甩出搭钩,然后不要命的试图攀上对方的甲板进行一场传统的接舷战。

    在这种局面下葡萄牙人不得不且战且退,希望能够尽快甩开敌人,逃离战场。

    但是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一只来历不明的船队突然出现了在了战场上。

    这些没有悬挂任何旗帜的武装船只凶悍而又残忍,他们疯狂的杀向卡斯迪里亚人,在对方还没有明白发生什么时,已经有一条卡斯蒂里亚武装商船受到重创。

    而那些突然冒出来的敌人显然一点儿不顾海上的规矩,他们完全不理会那条商船已经落下旗帜退出战斗的声明,而是继续像那条倒霉的武装商船发起了疯狂猛攻,直到那条船起火燃烧,渐渐散架变成了海上的一堆残骸。

    得到了喘息之机的葡萄牙人迅速投入了反击,他们和那支突然出现的武装船队一起向卡斯蒂里亚人展开了夹击。

    不知道是谁,首先发现了只会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敌人的是著名的海盗“黑胡子”,而听到这个残忍的海上魔鬼的名字,原本就被突然突然袭击打得昏头转向的卡斯蒂利亚海军更是一片慌乱。

    在方向与数量上都不再占有优势之后,卡斯蒂利亚人在付出了被击沉5条战船的沉重代价后,终于选择了撤退。

    “你是说我们胜了?”曼努埃尔看着埃里奥多·唐·安东尼奥有些激动的问,尽管已经下定决心可是却多少依旧对卡斯蒂里亚心存畏惧,毕竟与之相比葡萄牙要弱小得多,更何况还有阿拉贡。

    “是的陛下,我们取得了胜利,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不过事实是要感谢那些海盗恰好出现在那里,还有就是阿拉贡的舰队恰好被调到了地中海,这一切巧合让我们获得了胜利。”埃里奥多·唐·安东尼奥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他等待这一天实在是太久了。

    “巧合?”看着海务大臣,曼努埃尔露出了个满是深意的笑容“相信我亲爱的埃里奥多,世上即便有也不会是那么多的巧合都凑在一起,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我们就要想想这一切的背后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了。”

    “是的陛下,这一切的确都不是巧合,”唐·安东尼奥点点头“因为我们刚刚还得到另外个消息,西西里女王已经宣布要正式加冕了。”

第一百八十章 斐迪南的困境

    箬莎的加冕是在联军将领们的催促之下作出决定的,,是他们背后的那些城邦君主和大财阀们的愿望。

    以塔兰托霍森伯爵的儿子埃利奥特为首,所有人都表示希望女王尽快继承西西里王位,然后正式加冕统一之后的西西里王国王冠。

    这样考虑的原因是很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贸易联盟希望真正稳固他们在地中海上的地位和所获得的胜利果实。

    对于贸易联盟来说,确立两西西里的统一和那不勒斯国王成为合法的西西里唯一君主是个十分关键的步骤,这个的重要性甚至要比打赢一场战争更加关键。

    只有确保了西西里王国是在那不勒斯君主主导之下完成统一,才能保证将来即便是与阿拉贡就西西里岛的地位发生了更多矛盾,可联盟依旧拥有为此发动战争的理由和名义。

    尽管这是一个战乱纷争的时代,可是大概也正因为如此,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也成了发动战争的重要因素之一,如果一顶王冠再曾经在梵蒂冈“注册”,那么即便将来联军在西西里岛的争夺上遭遇惨败不得不被迫撤离西西里,但这无疑也为将来重新提出宣称埋下了伏笔。

    当然,林军还是希望这次能够毕全功于一役,尽管如果阿拉贡舰队返回他们的处境未必很好,可人总是要有些希望。

    两位使者分别从葡萄牙和西西里出发,虽然葡萄牙人出门要早得多,可必定路途遥远,所以当箬莎的使者到达梵蒂冈时,这两个使者却几乎同时先后到达。

    而如今的梵蒂冈,正处于一个颇为微妙的局面之中,所以对这两个使者的到来,枢机团也迅速划分为了几个立场鲜明的集团。

    如今声望已经达到顶峰的老罗维雷唯一的遗憾就是亚历山大的六世还活着,而且听说还越来越精神,这让老罗维雷多少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能熬得过这个老冤家。

    同时在梵蒂冈新近出现的势力也让他觉得不容忽视,虽然之前和罗马涅-托斯卡纳都主教马希莫合作无间,甚至还很默契的一起搬倒了亚历山大六世,但是现在随着那位都主教在枢机团里的影响逐渐加深,老罗维雷开始渐渐感觉到了威胁。

    不过他依旧需要这位都主教的支持,因为他现在正在为儿子康斯坦丁米兰公爵的宝座到处忙碌。

    让康斯坦丁继承已经绝嗣的斯福尔扎家成为米兰公爵,这是亚历山大当初向他提出的建议和许诺,这个建议太过诱人最终让老罗维雷不惜一切的选择了对亚历山大的支持,这其中甚至包括他为此不惜与亚历山大六世短暂的合作。

    随着意大利战争的暂时结束,以从热那亚至维罗纳,再到威尼斯为界限,意大利被在无形中分为了南北两个部分。

    包括罗马,佛罗伦萨,比萨和那不勒斯在内的半岛成为了以罗马忒西亚公国为首的自由贸易联盟的势力范围,而位于大陆部分以米兰为中心的富庶的伦巴第地区则被贸易联盟主动让了出来。

    至于热那亚,依旧在法国人的控制之下,不过他们如今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随着大量法军已经撤回法国本土,原来的热那亚贵族正谋划着以他们如今占据的撒丁岛为基地,向占领热那亚的法国人展开反击。

    要成为米兰公爵这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尽管有罗马忒西亚的公开支持,而且法国人也似乎默认了这个无奈的事实,但是来自皇帝马克西米安的反对声却是那么强烈,甚至从维也纳传来的消息说,如果老罗维雷一定要固执的把他的儿子送上米兰公爵宝座,那么皇帝有可能会不惜再发动一场战争。

    即便不知这个传言的真假,可老罗维雷也不得不认真对待这件事,毕竟让康斯坦丁继承米兰公爵这未必就符合其他人的意愿,甚至就是在梵蒂冈也依旧有不少反对的声音。

    这就让他不得不谨慎的对待包括马希莫在内的那些拥有着各自影响势力的枢机们,他不但不能以他们为敌,还要想尽办法的拉拢收买,因为老罗维雷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否能顺利成为教皇和儿子是否能成为米兰公爵这其实完全就是一件事,任何一件成功都会为另一件实现的保证,反之亦然。

    所以在那两个使者相继到来之后,老罗维雷对这两件初看似没什么关系,怎么想都多少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事情显得异常关注。

    老罗维雷并不知道亚历山大去伊比利亚半岛干什么,他能够感觉得到,在两个老丈人之间女婿似乎更相信亚历山大六世,或者说那两个亚历山大更加臭味相投,不过只要不侵害到他的利益,老罗维雷并不是很在意这些,毕竟真正决定双方关系的不是什么翁婿亲情,而是利害矛盾。

    可是老罗维雷依旧很在意亚历山大在伊比利亚究竟有什么意图,毕竟那里是亚历山大六世的老巢,如果亚历山大真的因为在那里得到了教皇的帮助而改变了态度,那么他就要重新考虑和这个女婿如何相处了。

    另外曼努埃尔提出的与阿拉贡的玛利亚离婚的请求让老罗维雷看到了一丝希望,他知道因为与西班牙双王的亲家关系,还有出于对法国人可能会与葡萄牙人结盟的担忧,皇帝马克西米安应该是反对离婚的,这让他觉得有了和马克西米安讨价还价的筹码。

    而马希莫肯定是要支持箬莎加冕西西里国王的,那么这样一来他也有了获得枢机团中一大势力支持的机会。

    果然马希莫很快就公开表示支持那不勒斯女王加冕统一的西西里国王,为了证明自己的坚定态度,马西莫给箬莎写了一封公开信,在信中他直接称呼箬莎为“唯一的西西里君主”,这封信乍一出现,瞬间在罗马城引起了一片哗然。

    阿拉贡在梵蒂冈的支持者激烈的指责马希莫是在制造事端,更有人威胁要让他知道妖言惑众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而马希莫用他那一贯熟练的伶牙俐齿和那些反对者针锋相对的展开了辩论。

    他慷慨陈词据理力争,指东打西舌战群敌,到了后来这种辩论险些变成了流血时间。

    马希莫激动的用他那根比别人粗长许多的法杖摇晃着威胁要敲碎一个和他纠缠不清的主教的脑袋,而且或许是太过气急败坏,他甚至叫嚣着要用他的“另一根更厉害的法杖好好教训一下对方的情妇”。

    这么不讲究的粗言恶语让当时在座的人目瞪口呆,眼看着这位很有前途的都主教就要当众上演带重荤口的全武行,一帮人立刻上去把马希莫拉到了一旁。

    不过他的话多少还是起了些作用,对方真的被他吓到了,因为接下来马希莫不但悄悄的说出了他的情妇的住址,而且还暗示知道对方在情妇家里藏了多少私吞下来的教区私产。

    那个人立刻老实了许多,他看着马希莫的眼神就好像看着魔鬼,在忍受住心头巨大恐惧的同时,那位已经被吓到的主教不得不以被气得身体不适为由,趁机逃了出去。

    战斗力爆表的马希莫立刻乘胜追击,他口沫翻飞引经据典的证明着那不勒斯女王继承唯一西西里王位是多么的具有历史与法理的正统性,同时还通过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阿斯塔马拉家族的历代谱系,证明那不勒斯这一支系的血统实际要比如今的阿拉贡支系更加纯正,那架势大有鼓动箬莎继承西西里,宣称阿拉贡的气势。

    看着马希莫拿着准备如此充分,证据如此鲜明的这些证明洋洋洒洒的说了那么多,人们渐渐意识到,这场看似仓促的统一西西里风潮,应该是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老罗维雷也暗暗惊讶于那对兄妹的野心,他知道亚历山大垂涎意大利南部已经很久,这从他一再推动斯科普成为维罗纳伯爵就可以看得出来。

    亚历山大的目的很明显,以维罗纳为界,意大利被分成了南北两半。

    老罗维雷有时候在想,或许一旦稳定下来接着就是罗马忒西亚公国对整个南意大利的统一之战了,只是不知道到了那时候那对兄妹又如何与对方相处。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接下来并非他想象的南意大利统一,那对兄妹的目标居然是西西里!

    这个胃口大的即便是老罗维雷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毕竟这意味着他们要面对的将是来自伊比利亚的庞然大物。

    这对于刚刚打完一场与法国人的大战的贸易联盟来说,未免有些太过冒险了。

    不过老罗维雷显然小看了资本的力量,在垄断地中海贸易的这个巨大诱惑之下,即便是面对更加恐怖的奥斯曼帝国,贸易联盟也会想尽办法从这个巨人身上零打碎敲的捞到些好处,更何况种种迹象已经证明这样的冒险不但有着巨大的回报,而且也并非不可能实现。

    老罗维雷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他知道既然不论他是否赞成,箬莎成为西西里女王这件事都已经成为了既成事实,那么他要做的就只有趁机尽量从当中捞到些好处了。

    老罗维雷立刻表示了对马希莫的支持,同时他也趁机把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请求教廷宣布他婚姻无效的请求提交给了枢机团。

    果不其然,曼努埃尔的离婚请求立刻在梵蒂冈引起了轩然大波。

    来自各方的势力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遥远的伊比利亚半岛,而到了这时人们才注意到法国人似乎对伊比利亚的野心。

    这立刻引起了马克西米安在梵蒂冈的盟友们的关注,他们一边想办法拖延对这个请求做出决定的时间,一边迅速把这件事向维也纳报告。

    老罗维雷当然并不很着急,他耐心的等着皇帝的回应,同时盘算着该怎么趁着这个机会向马克西米安提出他的条件。

    和当下欧洲很多地方一样,梵蒂冈也陷入了某种似乎莫名其妙的混乱之中,所有人都似乎不由自主的被卷入了一个谁也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形成的巨大漩涡当中。

    这个漩涡里有着形形色色的人物,每个人有都有着自己的**,但就是这样如同乱糟糟的纠结在一起的一团乱麻,寻常的1502年初的欧罗巴的局势。

    卡斯蒂利亚舰队在亚速尔群岛的受挫传到巴里亚里多德的时候,斐迪南正听着另一个让他大为恼火的报告。

    语文本已经答应赶来巴里亚里多德参加谈判的唐·巴维突然变了卦,他带着卫队悄悄返回了安达卢西亚。

    而当斐迪南得到唐·巴维失信逃走的报告时,唐·巴维早已经逃出了斐迪南控制的地区,如今谁也不知道他已经到了哪里。

    这么一来,即便是想派人追赶捉拿也变得困难了许多。

    这让斐迪南不禁暴跳如雷,他很想斥责原本做为平叛军指挥官的贡萨洛,却被贡萨洛毫不客气的指出与唐·巴维谈判的时候自己已经离开安达卢西亚。

    “也许某个自以为是的人做出的愚蠢的决定才是造成这一切麻烦的原因。”

    听着贡萨洛满是嘲讽的话,斐迪南的怒意已经让他脸上原本松弛的肌肉绷得紧帮帮的,随时都可能彻底爆发。

    “唐·巴维回到塞维利亚之后就会发动更激烈的行动,”贡萨洛冷冷的看着斐迪南“我会把他抓到你的面前,不过我不希望再出现只是因为毫无根据的猜疑就被从前线调回来这种事。”

    斐迪南神色沉沉的盯着贡萨洛的脸,他知道这个人在威胁他,可他却毫无办法。

    当听说唐·巴维逃走之后,他就知道局势已经向着最坏的可能发展。

    安达卢西亚的叛乱势必将会越演越烈,而这一次唐·巴维也势必不会再轻易接受妥协和谈判。

    所以如今唯一的办法只有派遣得力人选迅速平叛,否则趁着因为伊莎贝拉驾崩,卡斯蒂利亚局势不定,或许局面真的就可能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而所谓的得力人选,无疑就是面前这个让他厌恶甚至痛恨的男人。

    只是即便包括财库官唐·马可洛斯拜恩在内的很多大臣已经向他提出让贡萨洛再次担任平叛军的指挥官,可斐迪南始终有些犹豫。

    和北方不同,南方的卡斯蒂利亚军队大部分是贡萨洛的旧部,甚至他的模范军就是从其中训练而来。

    斐迪南之前曾经见过那些新军,虽然那支军队迄今为止还没有经过过真正大的战斗,但是他却有种感觉,这支军队很可能会成为贡萨洛手里一张起着关键作用的王牌。

    正因为这种种顾忌,斐迪南对让贡萨洛再次出任平叛军指挥官顾虑重重。

    不过随着关于海上卡斯蒂利亚海军失利的坏消息的到来,斐迪南知道他已经再也不能继续拖延下去。

    否则不但局面有可能会变得更糟,那些卡斯蒂利亚贵族也会对他失去耐心。

    斐迪南以摄政的名义下达了认命贡萨洛的命令,同时他急令征召卡斯蒂利亚沿海各地的武装船只,随时准备应付葡萄牙人从海上发动的袭击。

    一时间卡斯蒂利亚陷入了因为连续的意外挫折变故导致的动荡不安之中,尽管伊莎贝拉还没有下葬,很多卡斯蒂利亚人已经开始怀念女王的统治。

    对于这段时间以来突然出现的纷乱迹象,很多卡斯蒂利亚人不由得就想起了当初伊莎贝拉活着时候所过的安逸生活。

    而女王刚刚去世就出现了这么多的事情,而关于胡安娜的精神状况的种种传言更是让卡斯蒂利亚人忧心忡忡。

    而做为胡安娜的摄政,斐迪南强势的态度更是令卡斯蒂利亚人担心斐迪南会有一天干脆取而代之的给自己戴上卡斯蒂利亚的王冠。

    卡斯迪比亚人可以接受一个有着阿拉贡血统的王位继承人,当他们却绝对无法容忍一个阿拉贡人成为他们的君主。

    即便他们其实都是一个祖宗。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巴里亚里多德的民间,开始有人喊出“卡斯蒂利亚要卡斯蒂利亚人的国王”这种听上去就充满危险的口号,而这种口号一旦在街头巷尾响起,就如同脱缰的野马般再也刹不住步伐。

    对于这种显然是针对他的言论,斐迪南采取了激烈的手段,在他的授意下,宗教审判所开始对有着危险言论的民众采取了严厉的手段。

    一时间巴里亚里多德城里巡逻的士兵多了许多。

    2月1日是伊莎贝拉的葬礼。

    早已提前赶到的各地贵族齐聚王宫。

    整个王宫这一天笼罩在一片肃穆和压抑之中,富丽堂皇的挂毯已经被黑色帷幔罩住,身穿丧服侍从们从女王最后辞世的房间一直排列到宫殿外的马车前。

    女王被安置在一架由素色花朵铺就的床榻上,已经涂满了粉的脸上是一种透着死气的诡异白色。

    由8名女王生前最信任的大臣组成抬棺人缓缓的抬着遍布鲜花的床榻从房间里出来,他们经过已经站满人群的起居室和走廊,然后把女王的遗体缓缓抬上同样用整匹的黑色丝绸包裹的马车。

    斐迪南一路沉默的跟在后面,他可以感觉到四周头来的那一道道满是质疑甚至是敌意的目光。

    不过他却坚定的面对那些人。

    他很想告诉他们,不论是否承认,从现在开始他是卡斯蒂利亚最有权势的人,即便是他的女儿戴上了王冠,但是卡斯蒂利亚的未来也依旧要有他来决定。

    只是斐迪南没有想到,就在伊莎贝拉葬礼这一天,一个对他来说是真正的噩耗彻底摧毁了他精神上最后紧绷的那根弦。

    由于在地中海上遭遇以阿尔及尔的海雷丁为首的北非海盗与奥斯曼帝国舰队的前后夹击,重创之下的阿拉贡舰队,不得不放弃封锁西西里岛的打算,仓皇逃回了位于地中海西岸的阿拉贡海岸,甚至因为担心被追击,他们一路沿着一条河逆流而上,干脆躲进了一个叫维卡尔奥维拉的内河港口里。

    这就意味着这趟远征已经失败,西西里王国的统一已经不可阻挡!

第一百八十一章 伊比利亚:风云即起

    对于斐迪南来说,伊莎贝拉的去世不但意味着他从此成了鳏夫,更糟的是令他陷入了一个异常困难的境地。

    南方的叛乱和与葡萄牙人的冲突让卡斯蒂利亚的局势瞬间变得紧张起来,而在这个时候听到了关于阿拉贡舰队遭遇失败的报告,更是有种雪上加霜的感觉。

    斐迪南并非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困境,当初他与伊莎贝拉不顾恩里克的强烈反对结婚时,他们面临的局面并不乐观,即便后来他们推翻了恩里克,让伊莎贝拉成为了女王,可是在与胡安娜进行争夺卡斯蒂利亚王位的战争时他们也依旧形势不容乐观。

    可那些与眼前的困境相比却都不算什么了。

    斐迪南现在面临的是真正的内忧外患,他一边要对付那些明处的敌人,一边要和身边那些暗中的对手较量,更糟糕的是他并不知道究竟哪些人在暗中与他为敌,甚至就是在阿拉贡国内,一些人也同样因为担心卡斯蒂利亚的强大导致两国合并后的阿拉贡被彻底吞并而坚决表示反对。

    这样的种种困阻让斐迪南心力交瘁,在这种局势微妙的情况下,他很担心或许某个微不足道的火星就可能点燃一场熊熊大火。

    而他的这个担心恰恰就变成了现实。

    1502年2月的第5天,这是伊莎贝拉女王下葬后的第1个礼拜天,巴里亚里多德各个大小教区的所有的教堂全都敞开了大门,人们纷纷走进教堂为女王的灵魂祈祷,同时祝福她在天堂上享受属于她的荣光。

    按照教区的命令,巴里亚里多德人在这一天必须穿上预示服丧的深色衣服,而且所有的铺面已经为勒令关门,经常可以在街上看到的杂耍艺人们也暂时收起了摊子,这一天是民间哀悼女王的最后一天,也是人们真正面对“后伊莎贝拉时代”的开始。

    从这一天之后,伊莎贝拉将会真正成为卡斯蒂利亚的历史,接下来人们就要为新女王对登基加冕做好种种准备。

    而现在看来,胡安娜的登基势必要由教皇亲自主持。

    尽管对亚历山大六世的两面三刀深恶痛绝,斐迪南还是派人给如今居停在托雷多的教皇发出了邀请,他请求亚历山大六世为胡安娜主持登基加冕,同时在心里还暗示说可以为亚历山大六世提供一份“还算丰厚的年金”,以作为向教皇表示敬意的证明。

    斐迪南会如此慷慨,是因为他需要亚历山大六世为他在这个时候站稳脚跟出力,在他想来这位教皇或许等待的就是这么一个敲诈的好时机,所以他决定满足亚历山大六世的贪婪,以此换取宝贵的时间应对眼前面临的种种麻烦。

    2月5日的清晨,人们很早就纷纷走出家门,街上到处都是流动的深色水流,阿里亚里多德城里从没像今天这样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斐迪南天不亮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大教堂,他接受了那些早已等在这里的王公贵族们的觐见,然后在他的带领下人们最后一次向摆放在大教堂灵室里石棺祈祷祝福。

    那座灵室的面积不小,伊莎贝拉覆盖着雕刻着她生前容貌雕像的石棺被摆在靠右一侧的大理石台上,而左边的大理石台如今还空着,那是斐迪南为自己预备的,在他死后他将和他的妻子一起被安置在这间灵室当中,他们会一对方为伴,在这里渡过以后漫长的岁月。

    在巴里亚里多德城的其他地方,这样的祈祷仪式也在同时进行着,而各个教堂这一整天里也都会举行重大的女王安魂弥撒。

    几个男人踩着头天下雨在地上积下的脏水沿着小巷向前走着,两边街道的人流晃动的身影投到小巷里,让这些人看上去就显得更加鬼鬼祟祟。

    这些人穿着脏兮兮的衣服,样子就好像是那些经常在街上出现的乞丐,不过他们的眼神却都闪闪烁烁,看着人群的目光中更是透出狡猾的神色。

    “他们看上去可真是讨人喜欢,”一个人忽然对旁边的同伴说,尽管在这时候说出这种话来就显得过于怪异的气氛却并没有让他的同伴感到不适,相反同伴还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不知道有多少人去教堂祈祷。”

    “不要管多少人,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一个看上去像是头目的男人回头对几个同伴说“别太贪心,有时候不知足会让人掉脑袋的。”

    “又来教训人了。”之前开口的那个人低声嘀咕的一句,不过他倒也没再说别的,还是和同伴们一起盯着从接口不停走过的人群。

    渐渐的,街上的人变得少了,然后隔上一会才会有个人从巷口经过,这些人的目光这时也开始变得忍耐不住的急躁起来,即便是开始显得还算沉稳的头目也已经不止一次的舔起了发干的嘴角。

    终于街上的人变得更加稀稀拉拉,同时不远处的教堂里也传来了阵阵此起彼伏的祈祷声。

    几个人开始活动起来,他们先是跑到巷口向两边看看,见街上没有人影之后就迅速沿着街道向着与教堂相反方向的一片房子跑去。

    这里是巴里亚里多德城富人聚居的地方,一栋栋样式各异的房子沿着街道和地势鳞次栉比的延伸向远处,和学社街那种显然老旧的地方相比,这里居住的人大多是些富商,特别是随着新殖民地的开拓,一些尽管是暴发户可却的确赚了大钱的新贵们在城里大肆购买房产,而这一片地方因为有着很多堪称奢华的大宅,就成了那些富豪们的首选。

    几个如同乞丐一般的人急匆匆的穿过街道来到一家有着高大围墙的宅子外面,又向街上两边看了看确定的确没有被人注意后,几个人立刻手脚并用的爬上墙头翻进了院子。

    这一幕并没有被发现,巴里亚里多德人都去了教堂,很多人因为挤不进教堂的大门只能在外面的广场空地上和大家一起为女王祈祷。

    伊莎贝拉在位的这些年,卡斯蒂利亚人看到的是一位威严虔诚而又勇敢的女王,她在民众心目中的地位是那么崇高,以致有诗人在她生前就用感叹的语气宣告“如果这样一位女王不能成为圣人,那我不知道谁才符合那苛刻的标准”。

    现在,她终于得以安静的躺在了石棺中,再也不用为她的国家民众操心,只是她离开后的卡斯蒂利亚人更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人们纷纷祈祷着,有些忧心忡忡的为国家的未来担忧,有些则担心新女王的登基是否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种种变故。

    突然,几个神色慌张的身影从一条斜街上跑出来,这几个人慌慌张张的向着人群们奔去,他们不顾广场上肃穆的气氛不管不顾的大喊大叫着,这一下子破坏了人们原本就压抑低沉的心情。

    广场上的人们开始大声呵斥这几个不懂规矩的家伙,更是有人抓起准备去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但是那几个人却完全顾不上这些,其中有一个在摔倒之后依旧爬起来满身泥污的向前跑着,同时这些人嘴里还不停的大喊:“小偷!贼!”

    守在广场边上的几个卫兵终于注意到了这几个人,他们立刻涌上去用长矛逼着几个人停下来,一个领头的士兵更是拔出剑来用沉重的剑柄一下把面前一个依旧叫个不停的家伙直接砸晕。

    广场上的混乱引起了教堂里面人们的注意,一个虽然也是一身黑服,可衣服上的绣饰却颇为繁琐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开始还想不耐烦的向那些士兵询问发生了什么,可看到那些人当中的一个之后立刻紧张起来。

    “那人是我的仆人,”他先是对士兵们说,然后向看到主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冲过来的仆人喊着“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老爷,可糟了难了!”那个仆人大喊大叫着向主人喊着,他的喊声让四周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家里被偷了,不!是被抢了!”

    “你说什么,谁被抢了?”当老爷吓了一跳,虽然看到自家仆人就知道很可能遭殃的就是自己家,可他还是抱着侥幸的心思追问了句。

    “都被抢了老爷,好多人家都被那些贼抢了!他们趁着房子主人都来祈祷了就闯了空门,有些家里有人的就让他们打昏或是绑上,上帝呀老爷您快去看看吧,咱们家可是糟了秧呀!”

    仆人的喊叫引起了四周人们的骚乱,虽然在广场上的大多都是普通人家,可听着这些仆人说的,很多人却是再也沉不住气。

    一些人开始还只是向旁边的人看看不敢就这么离开,可在看到离的远的人群里已经有人悄悄溜走,那些人就再也忍耐不住,含糊的对旁边的人说句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话,就纷纷急匆匆的往自家方向跑去。

    那位老爷这时候也沉不住气了,他知道既然自家仆人都来报信,那家里肯定是被那些贼光顾之后损失不小,虽然为女王做安魂弥撒的确很重要,但是自家的损失也不能不管。

    他犹豫了一下就准备跟着仆人往回赶,只是其他的那些人家的仆人却又立刻喊了起来。

    外面的吵吵闹闹终于引起了教堂里更多人的注意,有人走出来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的敢打扰如此严肃的仪式,可接下来他们带回去的消息,却是让教堂里也变得混乱起来。

    神甫们不得不摇动铃铛试图告诫教民们保持肃静,但是以往教会的威严在这时候却不再起作用。

    越来越多的人因为听说了外面的事情变得紧张起来,不论自己家里是否遭了洗劫,因为担心再也顾不上祈祷的人们开始悄悄的离开教堂,没命的向着各自家里跑去。

    这样的事情在巴里亚利多德不少地方都发生了,因为出门参加女王安魂祈祷而被人趁机闯了空门的报告纷纷传到大教堂时,一些得到消息的大贵族们也终于坐不住了。

    坐在最前面的斐迪南察觉到了后面发生的骚动,不过他不动声色的只是适应身边的人去查看发生了什么。

    而随后得到的报告却让斐迪南为之愕然,进而感到无比的愤怒!

    那些赶回家查看情况的巴里亚利多德人很快就发现倒霉的并不只是自己,有些平民的家里被洗劫一空,一些贵族的家里更是损失惨重。

    更让人意外的是,一些市民因为闻讯赶回的比较早,无意中与那些匪徒撞了个正着。

    虽然那些人立刻机灵的逃掉了,但是从那些人逃跑时招呼同伴的声音语调里还是能够听出典型的东部加泰罗尼亚口音。

    阿拉贡人!

    巴里亚里多德人立刻确定了那些趁着祈祷仪式洗劫他们房子的是来自阿拉贡的流浪汉,而那些人显然是早有准备,要在女王的安魂日干上一票大的买卖。

    阿拉贡人!

    在肃穆神圣的安魂日里,阿拉贡人却趁机抢劫了正处于哀悼中的巴里亚利多德的可怜市民!

    当有人把这个消息报告给还在大教堂里参加安魂祈祷的斐迪南时,斐迪南先是震惊,随即愤怒,j可接着很快就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是一个阴谋,虽然不知道这是谁在设计陷害他,但他知道这个阴谋一定把他推到了一个可怕的深渊边缘。

    听着大教堂外面巴里亚里多德人愤怒的喊叫,菲迪男再也无法继续坚持下去,他毅然站起来走到大主教面前捧起他的手亲吻了一下,然后匆匆表示了歉意之后立刻带着同样已经忐忑不安的一群贵族大臣向着外面走去。

    这个时候即便是那些对斐迪南没有什么好感的卡斯蒂利亚贵族们也因为知道可能要发生很严重的事情变得紧张起来,一些贵族已经纷纷下令调动城防军准备应对可能会出现的骚乱,同时阿拉贡的官员们纷纷派人给城里那些阿拉贡人聚居的地方送信,要他们做好可能会发生骚乱的准备。

    可是这些命令依旧还是晚了。

    原本就有很多阿拉贡人参加伊莎贝拉的安魂弥撒,当有关“加泰罗尼亚的四十大盗”洗劫巴里亚利多德的流言传开之后,人们看待那些阿拉贡人的眼神变得q渐渐凌厉起来。

    一些机灵的阿拉贡人立刻或是纷纷逃离,或是慌张的找到同伴聚集在一起,可不幸落单的阿拉贡人却成了宣泄怒火的靶子。

    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有人喊叫着冲向了那些阿拉贡人。

    人们把对那些小偷的愤怒瞬间发泄在了他们看到的每一个阿拉贡人的身上,他们沿街殴打那些看上去就不像是卡斯蒂利亚的外乡人,不管他们是阿拉贡,葡萄牙还是其他什么地方来的。

    愤怒让人们根本不想去分辨这其中的区别。

    更多的人则叫喊着拿着能够顺手摸到的任何武器向着阿拉贡人聚居的街区涌入,即便有成队的城防军出现在街上,可人群却好像涌动的浪潮,瞬间就淹没了那排成一排的城防军士兵。

    这时候一些已经得到消息的阿拉贡人正匆忙慌乱的禁闭门窗,关上铺面,但是这完全不能阻止那些因为愤怒已经失去了最后理智的卡斯蒂利亚人。

    他们冲进阿拉贡人的家里和店铺疯狂的打砸破坏,一些地方更是已经出现了可怕的流血事件。

    斐迪南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当他带人赶到阿拉贡人聚居的街道,看到的已经是被破坏后的满目疮痍和地上一滩滩触目惊心的刺目血水。

    骑在马上的斐迪南身子微微颤抖,他不知道在刚刚发生的骚乱中死伤了多少人,但地上的那些血浆却好像在不停提醒他,一个可能让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就此分裂的巨大裂痕,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命令城防军维持秩序,从现在开始全城戒严,凡是违抗命令的人都要受到严厉惩罚。”

    斐迪南神色阴沉的对一旁的将领们命令着,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愤怒,这不只是因为阿拉贡人的遭遇,更是因为他意识到这场骚乱已经威胁到了他本人。

    突如其来的骚乱让很多卡斯蒂利亚人也不禁紧张起来,他们很清楚激动愤怒的民众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其中一些曾经参加过收复失地战争的老将更是还清楚的记得当初在占领格拉纳达时发生的那些暴行,他们曾经把那些暴行当成壮举津津乐道的告诉他们的儿孙,可现在看到这些暴行出现在巴里亚利多德,那些人不由得开始害怕起来

    “请原谅陛下,这样的命令只能由女王下达,”一直默不作声的陪在旁边的唐·马可洛斯拜恩突然开口,他的话让旁边人人都不禁露出诧异神色,虽然很快就意识到他说的女王实际上是胡安娜,可在那一刹那,人们心中依旧不禁浮起一阵古怪的心思。

    “但是胡安娜还没有继位!”

    斐迪南厌恶的看向财库官,这个人居然在伊莎贝拉去世后拒绝交出女王私库的钥匙和账目,理由是这些都是给女王的继承人的。

    现在看着他又以这样的理由反对自己下达的戒严令,斐迪南不禁从心底里对唐·马可洛斯拜恩产生了深深的反感。

    他声调生硬的说:“我是胡安娜的摄政。”

    “对不起陛下,卡斯蒂利亚现在的摄政是胡安娜公主,”财库官不动声色的反驳着“除非女王如今已经继位,而您也正式担任了摄政的职责,同时恰好是女王无法履行她的职责的时候您才可以履行摄政权力,否则您必须拿到胡安娜公主的授权才可以下令戒严全城。”

    斐迪南怒视着唐·马可洛斯拜恩,他知道这个人是在故意利用这些所谓的繁文缛节提醒他并非是卡斯蒂利亚的君主,这在平时也许不会让他多么恼火,可现在这却让斐迪南觉得这个唐·马可洛斯拜恩就是在刻意和他做对。

    但是他也知道财库官说的并没有错,如果他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清就只会让的处境变得更加尴尬。

    斐迪南聪明的选择了避开这个可能让他难堪的问题,他命令立刻返回王宫,因为出现骚动已经被送回王宫的胡安娜正在等着他。

    只是让斐迪南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回到王宫试图找到胡安娜以摄政身份下令全城戒严的时候,从仆人那里听到的回答却是胡安娜已经带着病重的菲利普去了河对岸的高地城堡。

    这让斐迪南再也压抑不住心头怒火暴跳如雷,他质问那些侍从为什么不拦住胡安娜,而侍从们无奈的告诉他,胡安娜似乎是认为那些骚乱是冲着她和菲利普来的,她认为那些人试图伤害菲利普,所以她才保护着丈夫一起躲进了高地城堡。

    听着这完全靠臆想出来就自以为是的理由,斐迪南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浓浓的无力感。

    尽管他从不认为胡安娜会是一个有为的君主,而且也已经做好了把她完全当成自己傀儡的打算,可是现在他却有些悲哀的发现,的确如他所愿的对治理国家毫无能力的胡安娜,却因为她的无能成为了他的绊脚石。

    发生在2月5日的巴里亚里多德的反阿拉贡人的骚乱随着因为害怕被这骚乱波及的两国民众纷纷逃离巴里亚里多德,很快向着阿斯蒂利亚的各地蔓延。

    尽管骚乱逐渐平息,但是原本就对斐迪南有着很深疑虑的卡斯蒂利亚人,对他就更加充满隔阂。

    “让卡斯蒂利亚人成为卡斯蒂利亚的君主”这句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卡斯蒂利亚逐渐流传开来,而且这句话渐渐的被赋予了新的含义。

    人们开始在意胡安娜的称号,之前“阿拉贡的胡安娜”这并没有刺激到卡斯蒂利亚人敏感神经的称号如今却成了很多人心中那根无法拔掉的尖刺。

    让卡斯蒂利亚人成为卡斯蒂利亚的君主,这句话随着1502年的春风吹遍了伊比利亚半岛。

    就是在这春暖花开大地复苏的季节,从安达卢西亚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在塞维利亚,出现了一个同样拥有角逐卡斯蒂利亚王冠的阿斯塔马拉家族王位继承人。

    与此同时在里斯本,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宣布正式与阿拉贡的玛利亚解除婚姻关系,同时宣布迎娶卡斯蒂利亚的胡安娜。

    “终于开始了,”在先后听到这两件事后,正在加利西亚的亚历山大对陪在一旁的谢尔这么说着,然后看着听了他这话只是不住点头却显然并不清楚其中真正意义的侍卫长,亚历山大摇头笑笑拍着谢尔的肩膀向着前面小镇走去“走吧去喝一杯,我请客。”

第一百八十二章 伊比利亚之网

    这是一座很偏僻的镇子,对这个镇子上的人来说,最值得骄傲的就是很久之前曾经出过一位教区的辅助执事。

    镇子里有一座教堂,不过却没有神甫,人们要想告解要等到每个月的最初那几天,会有从贝林来的巡游牧师在镇子上停留半天,那时候可以说是整个镇子最热闹的时候,人们会穿上最好的衣服恭敬的等着牧师的到来,在献上各自家中仅有的一点鸡蛋或是趁着天不亮打捞上来的鱼后,排着队走进教堂去向巡游牧师吐露自己内心里的秘密。

    而这个镇子上也没有酒馆,所有人如果想要喝酒就会用土办法自家酿上那么一点,而且也从没想过要靠这个赚钱。

    不过现在,这个镇子上的人倒是小小的发了笔财,因为有一支军队忽然进驻了这个镇子。

    不过这是一支他们从没见过,而且也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的外**队。

    另外这支军队在刚来的时候可是相当的野蛮,而且他们似乎原本也并没想要在镇子上停留很久。

    直到另外一支卡斯蒂利亚的军队到来,然后在镇子外双方摆开架势准备大打出手。

    不过没有人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双方接下来并没有发生激烈的战斗,而是很有默契的选择了以镇子为界,在镇子两边分别建立了各自的营地。

    然后,这个镇子就成了双方军队的士兵没事消遣的地方。

    在这个偏僻的地方,镇子里几乎每家每户都酿的那点酒成了最好的奢侈品,那些已经被镇子上的人知道是法**队的士兵们会没事到镇子上来找当地人买上一点,很显然付钱也是卡斯蒂利亚军队里那个年轻指挥官对他们提出的要求。

    而那个年轻的贵族自己没事也会到镇子里来喝一杯。

    亚历山大选择留在这个距离葡萄牙人的贝林城不是很远的偏僻小镇,是因为他终于收到了来自法国的信。

    乌利乌在卢瓦尔河谷的城堡里混的显然很不错,他甚至直接见到了路易十二。

    对会在自己的城堡里见到乌利乌,路易十二是很惊讶的。

    对这个摩尔人,法王有着要比其他人都更清楚的认识,这固然是来自夏尔仑对亚历山大身边那些重要人物的描述,更多的还是随着与罗马忒西亚的战争,停战,直到如今看似脆弱的联盟,路易十二对亚历山大的认识也一次次的发生了变化,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他身边的那些人。

    不过乌利乌坦诚得有些直白的觐见还是让路易十二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呆之后才终于明白了这个摩尔人给他带来了个什么样的消息。

    当亚历山大接到从法国翻越比利牛斯山,然后再经过纳瓦拉和一部分卡斯蒂利亚才送到他手里的信件时,已经是1502年的2月初。

    在南方,返回安达卢西亚的唐·巴维不出意料的再次举起了反叛的旗帜,而且这一次他的态度坚定而又决绝,在所有人都还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向整个卡斯蒂利亚露出了他手里最大的王牌。

    阿尔芙特修女修女的出现让斐迪南不禁大感意外,虽然按照唐·巴维宣称的那样他知道那个突然冒出来女孩应该是玛利亚的孪生姐妹,可这丝毫不能让他感到一点的欣慰,因为他知道一个完全不在他控制之下的女儿,和敌人没什么区别。

    至于在北方,亚历山大带领着卡斯蒂利亚军队一路追赶那支法军,却在距贝林城不远的地方停留下来,当时那些卡斯蒂利亚将领还不知道他的用意,可当听说卡斯蒂利亚舰队在海上遭遇失败后,他们终于明白了亚历山大的用意。

    曼努埃尔在得到海上胜利的报告后,就派人给在科阿河谷对面与葡萄牙军队对峙的卡斯蒂利亚军队送去了要求停战的文书,对于葡萄牙国王在这个时候注定提出停战的要求,卡斯蒂利亚人的反应是立刻把这个怎么听都似乎有些古怪的要求尽快送往巴利亚里多德。

    即便最没有头脑的人也知道,葡萄牙人在取得海上胜利的优势之后主动提出停战肯定有他们的目的。

    果然曼努埃尔很快就开出了他的条件,卡斯迪里亚必须承认亚速尔群岛完全归属葡萄牙,而葡萄牙则承认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对经过亚速尔群岛航线的使用权。

    而陆地上的条件则是双方停战。

    曼努埃尔的提议是很现实的,完全封锁西班牙经过亚速尔群岛通往新殖民地是不可能的,随着新殖民地发现的疆域越来越大,亚速尔群岛的地理位置也变得越来越重要,如果完全截断这条西班牙与新殖民地之间的海上要道,或许就会爆发更加激烈的大战。

    如今的葡萄牙还正在东西两条航线上究竟更加倾向于谁犹豫不决,尽管亚历山大关于新大陆的描述非常诱人,但是毕竟东方新航线的开辟,也已经投进了太多的资源,而如果同时兼顾两条航线这对于葡萄牙来说压力就实在太大了。

    所以在没有确定新大陆是否值得近乎孤注一掷的与西班牙展开海上争霸之前,曼努埃尔并不想无端的挑起一场对双方来说都如同赌上国运一般的海上战争。

    而对于斐迪南来说,这个停战要求来的太及时了。

    连续接到的坏消息已经让斐迪南近乎崩溃,他无法想象为什么这些坏消息偏偏在伊莎贝拉刚刚去世之后才接踵而至,这其中任何一个噩耗对于他来说都是无情的打击,更何况是几乎同时降临,斐迪南甚至一度认为这是上帝对他的惩罚。

    所以当曼努埃尔的建议送到巴里亚里多德后,尽管对亚速尔群岛之战的结果无比愤怒,可斐迪南还是很认真的召集大臣们商量葡萄牙提出的这个停战条件。

    事实上卡斯蒂里亚人都知道这个时候接受曼努埃尔的停战条件是唯一的选择,南方的叛乱必须尽快平息,这不只是因为叛乱带来的危害和由于与塞维利亚断绝联系导致的巨大损失,更重要的是唐·巴维宣称拥有伊莎贝拉的另一个血脉继承人这件事对于卡斯蒂里亚来说有如同一柄可怕的巨剑悬在头顶。

    虽然还没有人见过那个被称为是玛利亚孪生姐妹的女孩,但是很多人其实已经暗暗相信这是事实。

    毕竟玛利亚的孪生姐妹刚一降生随即夭折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而稍具常识的人都知道,孪生姐妹的容貌极其相似是很平常的事情,除非唐·巴维真的有本事找来一个完全相似的人,否则他就无法维持谎言。

    至于说找一个容貌并不相同的人这种可能,几乎被所有人都忽视掉了,因为人人都知道如果那样就构不成任何的威胁,即便那个女孩真的是玛利亚的孪生姐妹,巴里亚里多德也完全可以矢口否认这个事实。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被唐·巴维推出来的女孩,的确就是早已经被宣布夭折的玛利亚的亲姐妹,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真的就是伊莎贝拉的女儿。

    这么一想,巴里亚里多德宫廷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

    “让贡萨洛不惜一切尽快平息南方的叛乱。”到了这时,即便是对贡萨洛的蛮横骄奢深恶痛绝,可是斐迪南也顾不上那些了,他只希望南方的平叛战尽快结束,最好的结果就是唐·巴维和那个不论真假的女孩都在战乱中死掉。

    想想胡安娜那令人担忧的精神状态,甚至可以说即使那个叫阿尔芙特的女孩被俘,也是个很大的麻烦。

    未必没有人会趁机提出因为胡安娜的精神问题而重新考虑她的王位继承权资格。

    而一个精神恍惚完全不能自主的胡安娜,总比一个不知道是否能够掌握的陌生女儿要好对付的多。

    正是出于这种种考虑,斐迪南几乎没有犹豫的就决定接受曼努埃尔的停战提议。

    他下令与葡萄牙人对峙的卡斯蒂利亚军队就地待命,不要与葡萄牙人发生冲突,同时决定任命王室司库官唐·马克洛斯拜恩为特使,前往里斯本与曼努埃尔谈判。

    任命唐·马克洛斯拜恩为特使是费迪南认为可以趁机把这个人从身边踢开的一个好机会,至于伊莎贝拉的私库,曼努埃尔觉得还是暂时不要强行去碰以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为好,一切等到胡安娜的情绪稳定,然后再从她那里想办法拿到私库的控制权。

    这些安排对斐迪南来说更多的还是无奈的决定。

    他知道自己必须争取时间,在人们还没有从伊莎贝拉的去世悲哀中完全缓和过来之前,做好可能出现的最坏的准备。

    只是也许2月对斐迪南来说真的是个很糟糕的月份,西西里女王箬莎·科森察·阿斯塔玛拉第一次向阿拉贡派出使者,同样是在2月初。

    担任出使任务的,是塔兰托的埃利奥特。

    自从成功的说服了索菲娅之后,箬莎似乎发现了埃利奥特有着很高的外交天分,现在这位塔兰托伯爵的继承人正在向着职业外交官的方向一路狂奔,一发不可收拾。

    在宣布继承西西里王冠的同时,箬莎还以阿斯塔玛拉族裔西西里一系的名义,对阿拉贡人在西西里的“暴行”予以了谴责,在她那份措辞异常严厉的国书中,箬莎直指当初的染血之夜是由于阿拉贡王国派驻西西里的官员残酷无情造成的悲剧,而在随后,阿拉贡更是对西西里人予以了“冷酷而又令人发指”的残暴统治。

    在国书的最后,箬莎以很正式的措辞警告阿拉贡王室:“不要试图再次挑起两个血脉相联的王国之间的战火,不要让无辜者的血流得更多,否则我将以统一的,强大的西西里王国女王与自由贸易联盟盟主的身份发动一场与阿拉贡之间的大战,而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场大战一旦爆发,将绝不止于西西里岛或是地中海上,整个阿拉贡都将必将面对我的愤怒和惩罚,在此勿谓言之不预。”

    这份国书在刚刚由埃利奥特携带在达巴伦西亚登陆,里面的内容就已经由人抄写好迅速送往巴里亚利多德。

    所以斐迪南看到这份国书的时间要比使者团早得多。

    没有人能说得清当时斐迪南脸上那种样子究竟预示着他内心里什么样的心情,人们只记得国王反复看着那封国书抄件,而且是看一会就停下来出一下神。

    然后在过了好一阵后,斐迪南才去看国书中附带的另一份以瓦拉几亚女大公的名义送来的外交信函。

    在这封信函中,瓦拉几亚女大公提出要求阿拉贡保证瓦拉几亚的商船能够安全的在阿拉贡范围内的海域航行,同时还提出了要得到顺利通航直布罗陀海峡的要求。

    斐迪南终于感到了一股难言的恐惧。

    他忽然觉得自己在这段时间就好像是掉进了一个越挣扎越难以摆脱的蛛网,不论是身边的,还是遥远得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人都成了他的敌人,这让他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恐惧,似乎从开始就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一直在暗中编制着一张针对他的大网。

    现在这张网似乎终于要收拢起来,把他彻底笼罩在其中了。

    亚历山大一直在耐心的等待,他知道自己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那么就不用在乎这短暂的时光,在加里西亚的这些日子是他来到伊比利亚后难得的悠闲时候,他甚至可以和谢尔一起去镇子上喝酒,而往往迎面走来的就是几个法国人。

    葡萄牙人已经在海上展开了他们的新大陆探险之旅,按照他之前的描述和启发,葡萄牙人对新大陆的规模远要比历史上的认识大的多,他们相信从亚速尔群岛出发,沿着平行的维度而不是向南同样可以发现大片陆地,而这恰恰是历史上荷兰人在大约30年后的发现。

    亚历山大并不认为自己能够阻止英国或是荷兰人对新大陆的探索,这是一个无法阻止的浪潮和趋势,欧洲人对远洋探险的热情绝不会因为一个人甚至一个国家的阻止而被打断,与其不自量力的因为试图阻止这样的浪潮而被砸的粉身碎骨,不如让这股浪潮来得更加猛烈澎湃一些。

    西班牙会在不久之后随着发现更加广袤的大陆最终向着如今位于北部的阿兹特克发动征服之旅,这时间虽然不会很长,但是已经足够给亚历山大做出更多安排的机会了。

    历史上,北美大陆会随着西班牙与英国人以及荷兰人的相继到来而被逐渐分成几个大的殖民领地,在这期间葡萄牙人却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能大范围的涉足北美大陆,以至随着海上势力的角逐,最终葡萄牙人的扩张会被逐渐约束在南美大陆,然后与西班牙人展开无休止的争夺。

    亚历山大不想看到这个局面,他希望葡萄牙人也加入到北美的争端当中来,甚至希望他们与英国人展开一场势均力敌的竞争,而如今的葡萄牙显然是有这个实力的。

    坐在一堵石墙上,亚历山大惬意的靠着身后紧贴石墙的树干,初春的花木芬芳让人有种似乎陶醉般的迷茫,亚历山大的目光这已经投向了看不到的远处。

    “谢尔,如果有一天让你到海上去,我是说去大海的另一边,不是地中海,和大西洋相比地中海就像个澡盆,”亚历山大笑着问一旁的侍卫长“大海上有各种各样的风险,但是你一旦越过那些风险,就可以到一个完全陌生却有着无尽财富的地方。告诉我你愿意去冒这个险吗?”

    谢尔想了想,他似乎没有想到公爵老爷会问他这么一个问题,这让谢尔不禁有些迷茫,然后他小心翼翼的问:“您是说能发财?”

    “能让你得到你这辈子做梦都没有想过的财富,”亚历山大笑吟吟的看着似乎在不停权衡的巴尔干人“在那里你可以拥有比国王还大的权威,不过你要付出的代价也同样很大,因为你必须做好可能要放弃眼前一切的准备,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巴尔干人舔了舔舌头,虽然公爵老爷的话听上去只是在开玩笑,可是亚历山大那充满诱惑的语调却让谢尔不由自主的觉得那或许并非只是随便说说,而且随着跟随在亚历山大身边这么长时间,谢尔已经看到了公爵老爷创造的太多的奇迹,这让他一点都不怀疑公爵老爷描述的或许就是个真实的世界。

    “说实话,老爷我不知道,”谢尔终于老实的回答“从山里出来之后我见到了太多以前没见过的东西,就像您说的有些是我做梦都没想到过的,所以您说有那么多的财富我是相信的,可是如果让我离开您我我又不愿意了,因为我不知道离开您之后我能干些什么。”

    亚历山大看着谢尔有些茫然的表情轻轻点点头,他知道谢尔说的是认真的,尽管这种茫然或许很快就会随着离开他之后的逐渐习惯而淡去,不过至少现在对谢尔来说那些财富与留在他的身边相比,是有些太过虚幻了。

    “你会看到那一切的谢尔,”亚历山大拍拍谢尔的肩膀“总有一天我会到海上去,那时候我也会带上你,然后由你自己来决定你将来选择什么。”

    说着亚历山大的目光投向了远处正由一个猎卫兵带领着向他们走来的人。

    当那人走到石墙下停下来,然后仰着头看着坐在上面低头望着他的亚历山大时,那人脸上浮起一丝奇怪的神情。

    两个人就那么默默的对视着,过了好一会那人才向亚历山大躬身行礼:“公爵殿下,终于又见到您了。”

    “是呀,好久不见了。”亚历山大看着克立安说。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大人, 时代变了

    当亚历山大还是丁慕的时候,当他刚刚来到这个时代,还是一个不知所措,对自己的未来充满茫然的“外乡人”时,有一个人改变了他的命运。

    尽管他和这个人相处的时间很短,与他后来的种种跌宕起伏的际遇相比那个人只能勉强算是他生命中的过客,但是正是那个人的出现让当时的丁慕走上了一条全新的人生轨迹。

    这个人就是坤托,一个神秘的伊比利亚人。

    是坤托杀掉了已经变成了疯子的乔迩·莫迪洛,也是他把丁慕从圣赛巴隆修道院带了出来,虽然坤托很快就因为遭到袭击送了性命,但也正因为他的带领,丁慕才走进了这个时代。

    而作为坤托的兄弟,克立安则是让丁慕的命运轨迹滑向另一个方向的关键之一。

    开始的亚历山大从没想到过克立安会和莫迪洛伯爵有什么关系,至少应该没有直接的牵扯,这不只是因为他们两个人身份悬殊,还有个原因就是似乎克立安一直在和与莫迪洛伯爵为敌的另一群人办事。

    不过后来随着渐渐的对伯爵与犹大会的关系的了解,亚历山大也曾经想过克立安是不是和莫迪洛之间也有联系,只是那时候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这个当初虽然行踪诡秘,可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重要的小人物。

    但是现在,看着站在面前的克立安,亚历山大忽然觉得也许从开始自己就错了,这个克立安即便不是什么大人物,也可能很清楚一些事情的关键,甚至可能这个人从很早之前就知道那些旁人无法接触的秘密。

    箬莎派来使者团的事亚历山大是知道的,他甚至并不比斐迪南更晚的就得到了那份国书的抄件,所以对使者团中有个叫克立安的人,他当然也早已经听说。

    只是即便如此,当再见面时两个人都多少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暖洋洋的午后阳光照在脸上让人昏昏欲睡,亚历山大就那么坐在石墙上看着下面仰头望着他的这个人。

    几年不见,克立安的脸上刻画上了更多的沧桑,尽管不知道他究竟都经历过什么,可亚历山大能够猜到这几年他过得不是很舒心。

    “我在西西里见过您,大人,”克立安终于开口了,他脸上带着笑容,虽然穿着一身修道袍,可他的样子看上去隐约依旧像那个当初亚历山大第一次见到他时赶着货车的杂货店老板“您在西西里干的真漂亮。”

    亚历山大轻轻点头,他知道克里安说的应该是他返回西西里的行动,这让他也明白了当初在西西里遇到的那些古怪迹象,虽然后来已经猜到当时莫迪洛伯爵的失踪是与犹大会有关,但是现在看来好像那时候还是忽视了克立安这个人。

    “那么说,这一切都是伯爵的安排?”亚历山大并没有掩饰他对眼前一切依旧存在的疑惑不解,至少既然克里安会出现在他面前,那么就说明伯爵似乎已经决定把一切向他摊牌。

    “您大概误会了,伯爵与我们……”克立安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思考该用什么措辞来形容,然后他才继续说“准确的说是与圣理会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复杂,这更像是个生意人之间的合作。”

    亚历山大默笑了声,他知道犹大会在历史上曾经有很多的自我称谓,往往一旦受到教廷的怀疑他们就会销声匿迹,然后改头换面以另外一个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所以历史上的犹大会并不是始终隐藏在暗处,而是会时不时的以某种公开身份在世间活动,只是他们的目的却是始终如一的。

    现在他们似乎叫做圣理会,而在许多年后,一些醉心于阴谋论的人会把他们叫做撒旦教。

    “伯爵有自己的目的,他的野心很大,或许并不只是想统一西西里,”克立安的这个话让亚历山大倒是很同意,毕竟如果只是那么想,他也不会处心积虑的把自己的妹妹送到恩里克四世的身边“不过迄今为止我们依旧合作的很愉快,这成果甚至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说到这的时候,克立安目光打量着坐在墙上的亚历山大,那眼神就好像是在说“你就是我们的成果”。

    亚历山大依旧默不作声地听着,他知道今天克里安会公开站在自己面前肯定不是为了送人头的,如果没有足够的把握,这个可以毫不犹豫的抛弃自己的家人独自逃命的男人是不会让自己轻易落入危险之中的。

    对亚历山大来说克立安是个很大的威胁,因为他显然很清楚关于乔迩·莫迪洛的真相,而这对克立安也同样很危险,因为以如今亚历山大的力量,一旦暴露行踪等待克里安的势必是致其死命的追杀。

    所以亚历山大知道,克立安应该是有所倚仗的。

    “说说你为什么要来吧?”他把一条腿收起来压在墙头上,然后用手肘顶着膝盖拖着下巴看着下面的克立安,那样子让旁边的谢尔忽然觉得这个样子的公爵似乎有些调皮的错觉。

    “大人,我不知道您有多么大的野心,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您只是个和很多到巴勒莫来碰运气的年轻人一样,可是现在您已经可以和欧洲任何一位最珍贵的君主相提并论了,甚至是在奥斯曼人们也对您有所耳闻,”克里安用满是敬佩的目光打量着亚历山大“也许这对于别人来说已经应该知足,可知道您应该还想得到更多,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赠予然后得到回报,上帝说,这是善者之为’。”

    亚历山大有趣的看着克里安,这个曾经一直想要致他于死地的人,现在却站在他的面前对他说,可以帮助他完成他的心愿。

    这或许听上去有些荒诞不经,但却又那么现实。

    “那么你呢,想要得到什么。”亚历山大继续问,他很想听听克里安怎么回答,或许从这些回答中他可以探究出这个人的话是真是假。

    “我要得到的并不多,因为我知道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更符合我们所有人的利益,”克里安说到所有人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随后他的脸上露出了怅然“我们当中有些人似乎从来没有从梦中清醒过,他们想入非非的想要获得他们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这是个悲哀。”

    亚历山大从墙上一跃跳下,他双脚落在地上稍微向前跳了一下然后站稳,或许在克立安的的印象里亚历山大一直是稳重或者说是有些深沉的和他的年龄不符的形象太过深刻,所以亚历山大这有些毛毛躁躁似的举动落在克里安的眼中,让他脸上迅速划过一丝诧异。

    “我听说我舅舅让你去了圣塞巴隆,”亚历山大似乎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什么,他甚至向克立安笑着问“那么你见过修道院的地牢吗?”

    克里安沉默了一下谨慎的说:“据我所知那只是一个箭在地下的储藏室,修道士们会把他们在修道院里种的蔬菜储存在里面,您知道圣赛巴隆的修道士都发誓守贫,所以他们常年都从不与外面接触。”

    “所有人都是这样吗?”亚历山大依旧笑着问。

    “是的,所有人都是,这是修道士们许下的诺言。”克立安依旧小心的说。

    “那么乔迩·莫迪洛呢,”亚历山大的目光紧盯着克里安的双眼“据我所知卡里波人要给修道院缴纳什一税,所以修道院总是派一个人去城里收税不是吗?”

    克里安迎着亚历山大探究的目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慢慢的从修道袍里拿出了一个小小挂这个已经旧迹斑斑的锁头的的扁木盒递给了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注意到木盒上的锁似乎在不久前曾经被打开过,不过他没有在意,用克立安同时送过来的钥匙有些费力的打开木盒,看到了放在里面的一封同样已经拆开过的信。

    信纸已经十分老旧,边角脆得稍微用力就会有碎片脱落下来,所以亚历山大很小心的取出里面的信件看着上面的内容。

    因为年头久了,墨迹已经含糊不清,不过依旧可以依稀分辨出里面写了些什么。

    信是写给当初的圣塞巴隆修道院老院长的,或许是因为知道对方的身子,信里没有注明写信人的身份,这当然也是为了防备信件落在“敌人”的手中。

    信里提到了一个叫乔迩·莫迪洛的男孩,写信人请求院长收留这个孩子,或许是担心在路上可能会出现什么意外,在信里写信人很详细的描述了这个孩子的容貌。

    让亚历山大意外的是,心中有这么一段虽然断断续续却依旧能够看得清楚的描写“因为太小,我们无法确认他的眼睛是深棕或是黑色,这或许将来才能清楚,不过他有一头醒目的红褐色的头发”。

    看到这个,亚历山大不由抬头望向对面的克立安,随即他迎上了克立安同样望过来的满是深意的目光。

    亚历山大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那暗红色的头发,然后发觉已经长得有些长了些,说起来自从离开意大利之后,他还没有认真打理过头发呢。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

    让他在意的是虽然只和那个乔迩·莫迪洛见过短短的一面,可他清楚的记得那个乔迩的头发,是黑色的。

    卡斯蒂利亚国王恩里克四世人称“无能者”,按照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的真理,恩里克四世这个人不论是在当国王还是当丈夫的身份上都真的可以说是个无能者。

    恩里克四世曾经有过两段不但说不上幸福,甚至可以说命运多舛的婚姻。

    早年他曾经与纳瓦拉的布兰达公主结婚,但是这段婚姻最终却因为所谓“上帝阻止了恩里克的房事”为由被宣布废弃,据说布兰达公主之后居然被证明结婚多年依旧是处女。

    而他的第二段婚姻虽然有了一个女儿胡安娜,可是随着伊莎贝拉在争夺卡斯蒂利亚王权的斗争中取胜,胡安娜也因为被证明其实是他的王后与情夫的孩子而失去了继承权。

    斗争失败后的恩里克就这么憋憋屈屈的了解了他的一生,即便在临死前为了向伊莎贝拉的胁迫抗争而宣布胡安娜是自己的血亲后裔,可这除了给后世的历史学家和阴谋论者们留下了一段谁也说不清的悬案,并没有能为他自己和胡安娜带来什么用处。

    胡安娜那里有一副恩里克四世的画像,这是胡安娜留给自己的唯一一点念想,大概每次看到画像中手持象征勇气与权力的利剑与金球的恩里克四世,胡安娜就会重新想起当初自己与伊莎贝拉争夺卡斯蒂利亚王位时的风光。

    亚历山大见过那幅画像。

    他记得很清楚,恩里克四世,是一头红发。

    也正是因为这个,当初胡安娜见到亚历山大的时候曾经就他那奇特的发色有过一段很奇怪的交谈。

    亚历山大慢慢合上那封信,他微微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乔治安妮夫人的发色。

    虽然和箬莎如阳光下闪着光泽的金发稍有不同,乔治安妮夫人的头发是莫迪洛家族特有的那种略显稍暗的金色,这样的发色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

    不过不论如何,这样两个人如果真的有了孩子,似乎都不应该是黑色的头发。

    亚历山大再次看向克立安,他看到克立安不易察觉的微微耸了耸肩膀。

    “你的礼物很珍贵,”亚历山大说着把信收好放进木盒,交给旁边的谢尔“这么说这就是你的交换条件了?”

    “您需要能够让恩里克四世的血脉后裔站在所有人面前接受质询的铁证不是吗,”克立安微笑着问,他好像完全并不担心失去了这么重要的筹码之后可能会变得危险的处境“一些证人,证物,还有足以能够驳斥当初对恩里克四世污蔑的那些谎言的各种证明,您现在需要这些东西,所以也就需要我们。”

    亚历山大默默望着克立安,然后他轻声说:“你和坤托不一样,虽然和他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我相信换成他是不会提出这种建议的。”

    克立安的目光微微闪动,随后就摇摇头:“不过也好在我们不一样不是吗,坤托和他的那些人太相信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了,他们甚至不愿意承认时代已经变了,而我们不一样,我们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更好的达到目的。”

    听着克立安这好像宣言般的解释,亚历山大不置可否的望着他,过了一会终于开口:“好吧,除了这件小事,院长请你告诉我,我的妹妹派你来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是的,公爵大人,陛下的确还有些别的吩咐,我现在就向您报告……”

    看着陪在亚历山大身边一起向着镇子里走去的克立安的背影,谢尔拿着那个木盒微微眯起了眼睛。

    山地猎人敏锐的感觉能让他察觉到这个修道院长身上那种危险的气息,不过现在,这个人看上去真的像个“修道院长”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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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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