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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实心熊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txt下载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九章 犹大会人

    在距巴里亚里多德城东不是很远的郊外大道上,一辆“房车”正慢悠悠的在路上走着。

    说是房车一点都不过分,整辆马车看上去就像一栋小小的房子,坡形的房顶,画在车帮上的围墙和窗户,还有一个象征性的烟囱,让整辆马车远远看去,就像装在轮子上的活动房屋。

    按照一些从东方来的波西米亚人的古老说法,这样一辆马车里应该有一个法力十分强大的家庭精灵,这些精灵大多数是善良的,他们会让以这辆马车为家的一家人和和美美。不过也有些精灵却是创造纠纷甚至仇恨,这时候车子的主人就应该把车门和烟囱用熏草堵死,然后找个陶瓷或者金属罐子敲上整整一天,知道把那个捣乱的坏精灵从“家里”赶走。

    这种充满异教风气的传说在摩尔人统治时期并没有受到打击和惩罚,甚至有些摩尔人诗人还把这些故事编进了他们的诗歌之中,据说这些神奇的故事还有很多,能够说上整整的一千零一个夜晚。

    但是随着收复失地运动的胜利,这些之前无伤大雅的民间传说受到了教会的严厉斥责,甚至被指责为魔鬼的言论。

    结果这种颇具特色的伊比利亚式的“波西米亚款房车”虽然依旧可以偶尔见到,但是却已经没有人再敢看到这些车子之后笑呵呵的给自己的孩子讲那些神话传说的故事了。

    “房车”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缓缓前进,因为车身较大走起来自然十分缓慢,不过即便是这样,车子里的人依旧很不满意。

    “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你们说的医生?”在车子的一个角落里,已经换下了华丽衣裙的胡安娜紧紧抱着依偎在她怀里的菲利普,每当丈夫发出一声呻吟或是稍微动上一下胡安娜就会立刻小心翼翼的查看,然后问着旁边的人“他这是怎么了”或是“他这个样子是不是不好”。

    胡安娜的激烈情绪显然也影响了其他人,跟随着他们一起从高地城堡逃出来的那几个人成了胡安娜最信任的身边人,可这几个人也已经被她那因为对菲利普的过于关心导致的暴躁猜疑甚至是歇斯底里搞得疲惫不堪。

    而且胡安娜从开始就一直在追问他们什么时候可以给菲利普找到能够治愈他这怪病的医生,而似乎从没有认真听那些一直对她解释着她如今处境的那些人的话。

    这让原本对因为掌握了胡安娜就欣喜若狂的犹大会的那些人不禁失望透顶,虽然之前对胡安娜的精神状况早有耳闻,可他们始终抱着很大的希望,他们甚至用胡安娜既然是伊莎贝拉的女儿,而伊莎贝拉是位睿智的女王,那么从血统上来说胡安娜也不可能如外界传言的那样来安慰自己,可是当见到真正的胡安娜公主后,他们才明白原来外界的传说或许还不够贴切。

    除了菲利普,胡安娜完全不把任何人和事放在心上,当有人问她怎么看待她的母亲时,她甚至用很嫌恶的腔调说“她一直要把我和我的丈夫分开,我怀疑她是看上了菲利普,毕竟他是那么漂亮,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抵抗他的魅力。”

    这样的话让那些犹大会的人不禁瞠目结舌,他们实在想象不出一位公主会如此说自己的母亲,想来如果这些话被传出去,不但卡斯蒂利亚的宫廷,甚至就是阿拉贡和维也纳也会引起难以想象的轩然大波。

    这让犹大会的人甚至开始怀疑当初这个决定是不是错了,眼前这个完全不可理喻的女人简直就是疯狂和暴虐的化身,曾经有个上了岁数的女人想要帮助她照顾菲利普,结果她用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一根断了的钉耙齿子想要把那个女人身上刺几个窟窿,然后她就再也不许任何人靠近这辆房车了。

    只是眼看着菲利普的的病情越来越重,胡安娜才不得不妥协让步的请犹大会的人进了车子商量的办法。

    “公主,您现在要去托雷多,那里有很多人正在等着您,您会发现在拖雷多您拥有原本属于您的一切。”一个男人依旧不遗余力的劝解着胡安娜,只是很快,他的话就被公主愤怒的打断了。

    “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你们答应的医生在哪里,你们答应过我能够治好菲利普,所以我才愿意和你们出来,可是这么久了你们还没有给我找来我要的人,菲利普现在的样子很不好,如果他有什么意外,我会让你们所有人给他陪葬!”

    胡安娜暴虐的样子让坐在对面的男人大皱眉头,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一定限度,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女人实在有用,他已经拔出剑来把面前这两个让他讨厌的男女砍成肉酱了。

    男人用手掩了掩鼻子,他原本因为一直忍耐而没有做的这个动作现在也变得没有顾忌了,菲利普身上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在封闭的车厢里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男人甚至怀疑胡安娜是不是根本没有嗅觉,否则他怎么能够忍受这样的恶臭。

    “公主,医生在拖雷多。”男人无奈的继续许诺着,他知道要想让这个女人安生的跟他们一路走下去就只能不停的欺骗她,至于到的地方她发现受骗之后会不会彻底疯狂,这就不是他们关心的,他们只需要胡安娜出现在托雷多就可以了,接下来卡斯蒂利亚贵族议会的长老们知道该做些什么。

    这个计划已经酝酿了很久,甚至在胡安娜还没有成为王储,而她的哥哥王子胡安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计划,只是那时候尽管知道更加困难,可这些人的目标是胡安王子。

    对于卡斯迪里亚旧贵族议会来说,不论谁成为伊莎贝拉的继承人都势必将会是斐迪南的敌人,而这一点也是任何人都心中清楚的,所以他们希望能够控制伊莎贝拉的继承人,进而与野心勃勃的斐迪南抗衡。

    胡安王子的意外死亡让这些人原本以为计划夭折,可很快他们发现有一个更容易控制的继承人出现了,于是他们开始想尽办法仔细观察和接近胡安娜。

    他们的计划的确成功了,只是这些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劫持的是这样一个胡安娜。

    正如亚历山大猜测的那样,这些人要想离开巴里亚里多德是很容易的,但是月丽山的六式的那场布道成了束缚他们的无形枷锁,他们清楚的知道,只有一个拥有完整的不可辨驳继承权的胡安娜对他们才有用处,否则一旦被质疑继承资格,他们很可能就会因为下错了注而前功尽弃。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听着那马蹄声在马车附近停下,原本耐心已经快要消耗殆尽的男人赶紧推门下了车,看到同伴正和一个陌生人低声交谈,那个男人立刻又退回车里,把自己的脸隐藏在了暗处。

    “你怕被人看到吗?”胡安娜突然问了一句,贱男人回头向她看来,她就用一种骄傲的语气说“菲利普从不怕别人看到自己,因为他是最漂亮的,不过我可不喜欢其他女人盯着他的脸看个不停,只是你为什么又怕被人看到?”

    男人难掩嫌弃的撇了眼菲利普那张满是汗水,嘴角和鼻子因为溃烂导致红肿难看的脸,然后他一言不发的向车外望去。

    多年的习惯已经让犹大会的人把保守秘密当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对别人保守自己的秘密,同样也遵循着保守别人秘密的法则是他们生存的基础,甚至这么许久以来很多人早已经忘了为什么要这样做。

    过了一会儿,车门从外面敲响,男人下了车和同伴走到一旁低声交谈。

    “汤戈马达兄弟已经和那个罗马忒西亚公爵谈好了条件,不过他的要求有些奇怪。”犹大会朴素而简单的关系让每个人都称别人为兄弟,这虽然和教会倡导的相同,但是他们却固执的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继承了耶稣基督真理与信仰的被选者的后人“你认为那个公爵他想干什么?”

    “不知道,”男人皱着眉仔细琢磨着,他同样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公爵会如此执着于安利克女儿的身份,如果是在几十年前他会认为那个公爵是打算扶植安里克的女儿胡安娜,可是现在这只能说是在痴心妄想“除了这个他还有什么别的条件?”

    “他想要教皇到了托雷多之后再宣布之前的布道并不妥当,”看到男人并不意外的点点头,同伴也用略微理解的腔调说“那对夫妻太可怕了,他们把持着整个教会,大概即便是教皇也不敢贸然得罪他们。”

    “当然不敢,那个贡萨洛甚至曾经在梵蒂冈公开训斥亚历山大六世,”男人说着先是鄙夷的笑了笑,随即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我想我知道他们为什么提出那个条件了,大概亚历山大六世已经不打算继续留在卡斯蒂利亚,而要想在葡萄牙得到足够的受到足够的尊重,还有什么比承认那个胡安娜的身份更能讨得曼努埃尔欢心呢。”

    “哦,的确是这样,”同伴恍然大悟,在对男人的敏锐思维表示敬佩的同时,他又不禁有些担心“可是这样一来也许葡萄牙会提出对卡斯迪里亚的王位继承权,这对我们可不是件好事。”

    男人若有所思的在路边缓缓迈着步子,这么许多年以来他们一直隐藏在暗处不停的计划,推翻,然后再计划,再推翻,每一次当要作出站在阳光之下与这个世界抗争的决定时,他们往往会因为内心的畏惧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延把这一切变成实际行动的脚步。

    现在他们终于决定迈出那一步,可横在他们面前的种种困难险阻又让他们不禁患得患失。

    “把那个女人送到拖累多去,剩下的事情让元老们去应付,我们已经为他们做的够多,现在该是他们回报我们的时候了。”

    说完这句似是发泄的话,男人用力拍了拍衣服上看不见的尘土,接着像是要把什么烦恼也随之甩开一样抖了抖手,快步向着前面已经等着他们的同伴们追去。

    巴里亚里多德城这些日子陷入了种种的动荡不安之中,女王被宣布病重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而失踪的胡安娜也已经下落不明了好几天,很多人从开始的意外,随后的猜测,还有更多看好戏的轻松中渐渐明白了,卡斯蒂利亚正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危机。

    特别是在贡萨洛回来之后,即便是平时最乐观轻松的人也感到了莫名的紧张。

    伊莎贝拉在贡萨洛回来之后不顾病情,拖着病重的身体立刻召见甚至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的亲信大臣,而后这对君臣甚至避开了斐迪南在房间里单独谈了很久,只是一件事就足以释放了太多令人为之寻味的信号,随后之前一直拱卫着王宫的女王卫队更是直接参与进了对胡安娜的寻找之中。

    这种种迹象都似乎在说明着那对君王夫妻之间变得不寻常的关系,这就让巴里亚里多德城里变得风谲云诡,同时更是让人们小心翼翼,唯恐稍有不慎惹祸上身。

    汤戈马达的拜访对亚历山大来说是个意外,如果不是主动透露了与特兰西万尼亚龙骑士团的关系,亚历山大绝不会可怕的刽子手教士。

    或者说他始终就没有相信过这个人,就如同汤戈马达也不会相信他一样,他们之间的关系连合作都称不上,甚至说是交易都有些勉强。

    犹大会不会相信他们自己之外的任何人,这是他们的信条,也是生存的法则和本能,所以对于托马斯·汤戈马达,亚历山大从没报过任何期望。

    他们双方都很清楚,虽然因为都有着不想为外人所知的秘密才不担心对方出卖自己,可如果稍有不慎很可能就会送掉性命。

    所以在汤戈马达走后,亚历山大就命令谢尔秘密的做着可能会出现突发意外的准备,这几年来堤埃戈的努力还是卓有成效的,至少他很快就得知可以和在巴里亚里多德颇有影响的几个佣兵组织的首领拉上关系,这些人都和堤埃戈的“东印度公司办事处”有着颇为广泛的业务往来,其中有几个实力不俗的佣兵团就在不久前刚刚因为通过堤埃戈接了很大的一单,已经把他们最精锐的“员工”派往意大利的比萨“出差去了”。

    亚历山大当然不指望着这些佣兵能帮他夺取王冠,如果真要是那样,想来他的宝座也不会坐的长久,古罗马帝国和如今奥斯曼帝国的近卫军的教训犹然在耳,他可不希望自己成为那样的牺牲品。

    不过一旦出了什么事情,这些佣兵就可以成为救命的那根稻草,所以亚历山大很慷慨的让谢尔大方的和那些佣兵头子们打交道。

    与此同时,他也密切的关注着王宫方面的消息。

    去给伊莎贝拉看病的医生更多了,其中有几个甚至是以往被视为巫师的那些人,他们当中有几个是直接从宗教审判所里带出来的,虽然他们被关进封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悄悄送进了王宫,可消息还是泄露出来了。

    这让亚历山大的怀疑可能有人故意泄露伊莎贝拉的病情,只是这些人是什么目的却没人知道。

    不知不觉中,原本炎热的酷暑中已经可以感觉到一丝清爽的凉意,这让亚历山大意识到他在伊比利亚待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胡安娜失踪已经将近半个月,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人在指望能够找到她的下落,甚至有人暗暗猜测公主是不是已经遭遇了不幸,虽然每当有人大胆的提出这个疑问时就会遭到激烈的驳斥甚至是咒骂,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因为人们更加害怕而已。

    如果胡安娜真的遭遇了不测会发生什么,这个问题只要想想就令很多卡斯蒂利亚人坐立不安,全身发冷。

    甚至就是斐迪南,每当想到这个可能都会因为恐惧而从梦中惊醒。

    斐迪南可以不关心这个女儿,但是却不能不关心卡斯蒂利亚的继承人,正因为他自己无权继承卡斯蒂亚的王冠,所以他必须确保他的女儿能够成为女王。

    可是派出寻找胡安娜下落的人却一次次的扑空,而伊莎贝拉对待他的态度也和她的病情一样,变得越来越恶劣。

    另外让斐迪南恼火的,是之前亚历山大六世的布道的确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这从伊莎贝拉不顾病重坚持要再次觐见教皇可以看得出来。

    只是胡安娜的失踪让这原本完美的计划变得吉凶难料,一想到这可能会被某个一直觊觎着卡斯蒂利亚宝座的对手利用,斐迪南就不禁说不出的恼火。

    让他更加愤怒的是贡萨洛。

    自从贡萨洛回来之后,卡斯蒂利亚的贵族们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他们聚集在贡萨洛身边整天策划着这样那样的打算,而伊莎贝拉的信任更是给了贡萨洛巨大的支持凝聚那些卡斯蒂利亚人的影响和力量。

    斐迪南觉得贡萨洛已经成为了他面前的一块必须搬开的绊脚石。

    贡萨洛显然也意识到了来自斐迪南的敌意,不过他完全不以为意,对他来说女王才是他的君主。

    就是在这个时候,亚历山大拜访了贡萨洛位于巴里亚里多德的家

第一百四十章 准备战斗!

    尽管在很早之前就知道贡萨洛是个喜欢奢华的生活与漂亮女人的花花公子,可是在看了他在巴里亚里多德的房子之后,亚历山大不得不承认之前对这个人还是不够了解。

    贡萨洛的家是一座真正的宫殿,高大的条石围墙外有一条围绕着整个花园铺就的碎石小路,如果一个人要绕着这条路走上一圈儿,那么不论他的晚饭吃了多少都不用担心可能没有及时消化导致肠胃不良。

    除了有个大的出去的花园儿,贡萨洛的家是栋有将近40个房间的硕大豪宅,高大的屋顶上那几个矗立的塔式房脊让这个具有哥特风格的建筑充满了威严。

    每个房间里都摆设着很多雕塑或是画作,还有的房间里陈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这些都是贡萨洛的战利品,意大利战争给他带来的好处除了功成名就还有巨额的财富,至少最近一次的远征克里特就让他赚得满钵满盆。

    仆人把亚历山大带到一个摆满了将近半人高的锡铁兵的房间,这房间很大,可里面的锡铁兵把整个房间塞得严严实实,这让他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那些锡铁兵看上去做的倒是惟妙惟肖,稍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是按照卡斯迪里亚士兵的样子塑造的,而且亚历山大很快注意到那些锡铁兵并不是随意摆放,而是被排列成了一个个紧密的阵型,不但如此他还在这些阵型的空隙之间看到了一个个的大炮模型。

    亚历山大认出这是一个方阵阵型的模型,从这些排列严谨,队形错落有致的位置上看,贡萨洛已经对由他一手打造的方便体系有了比在当初罗马时更加细致的认识和体会,可以说这些锡铁兵就是未来西班牙方阵已具规模的巨大模型。

    “很眼熟是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贡萨洛已经出现在亚历山大身后的房门口,他像一直观察着这些锡铁兵的亚历山大笑着说完走到他的身边,和他并排站在一起看着这满屋子的杰作“还记得当初在罗马的时候咱们曾经一起讨论该如何让这个变得更完美,现在你看到的这一切我已经实现,那么告诉我你觉得怎么样?”

    “很厉害,”亚历山大由衷的说,他早就知道除非是早早的把他杀掉,否则贡萨洛迟早会创造出这威力巨大的西班牙方阵,只是现在亲眼看到这初具规模的方阵雏形的样子,亚历山大还是不禁感到了一丝震撼“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个杰作投入战场?”

    “很快,”贡萨洛绕过亚历山大顺着锡铁兵队列之间的一条狭窄的过道穿过去,来到一门火炮模型旁边,伸手轻轻拍打着上翘的炮管“告诉我,如果我们在战场上遇到你会怎么选择?”

    亚历山大沉吟了一下,这个问题他也问过自己,如果和号称“伟大的贡萨洛”在战场上见面他有没有信心接受或是主动向这个人发起挑战,想过之后他觉得不论如何选择最终他还是要与这个人正面交锋。

    这无关勇气,更不是什么意气之争,而是不如同斐迪南认为的那样,贡萨洛是横在他们与王冠之间的一个障碍,无论最终是否能够戴上那顶王冠,他们和贡萨洛总是要较量一番的。

    “我会击败你的方阵,或许你的军队训练有素作战勇敢,但是他们遇到的是我,所以我也要向你提出同样的问题,当你在战场上看到我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贡萨洛目不转睛着望着亚历山大,房间里陷入寂静,四周沉默矗立的锡铁兵也散发着一种凛冽的气息,这让气氛也变得压抑起来,似乎这些金属士兵随时都会活过来,然后排列阵型,展开杀戮。

    贡萨洛默默看着亚历山大,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问:“好吧,我想有些东西也许要在以后才能见分晓,现在说说你的来意,不过我提醒你不要说那些没有意义的话题。”

    “那么我就说一个有意义的,”亚历山大并没有因为贡萨洛事先就堵死了他要说的那些话失望,他干脆直接问“你认为伊莎贝拉还能保你多久?”

    贡萨洛立刻皱起了眉,他显然并不想说这个,可是看着亚历山大虽然不动声色却似乎满是信心的知道他一定会回答这个问题之后,贡萨洛稍稍顿了顿终于发出一声轻轻叹息。

    “我没有想到女王会病得这么重,这一切来的太快了,想想就在不久前她还那么健康,可现在她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说到这儿贡萨洛撇了眼亚历山大“你似乎对女王的病并不奇怪,还是说你早就知道些什么?”

    亚历山大不知可否的笑了笑,他知道现在贡萨洛的日子并不是像外表看上去那么光鲜潇洒,伊莎贝拉的意外病重让包括贡萨洛在内的卡斯蒂利亚贵族们暗暗惶恐不安,他们一边揪心着胡安娜的下落,一边又小心的提防着随时可能借机夺权的斐迪南。

    而南方的叛乱和托雷多旧贵族势力的干扰,也已经让他们疲于奔命。

    至于说贡萨洛本人,亚历山大相信他很清楚他现在的处境,一旦伊莎贝拉有个三长两短,斐迪南首先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绊脚石一脚踹到旁边。

    大概到了那个时候,或许让他交出军权回家享清福的靠边站对这个女王宠臣来说已经是不错的结局了。

    而据亚历山大所知,历史上贡萨洛的结局也正是这样,在被罗列出一大堆的各种罪状之后,斐迪南以宽宏大量的姿态宽恕了他的大多数“罪行”,然后就把他远远的打发回了老家。

    只是现在,亚历山大不敢肯定这个人是不是还会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不过即便是最终把他打发回了家,可是在被剥夺军权之前,贡萨洛科尔多瓦依靠着他创造的西班牙大方阵在战场上纵横睥睨,一时无二。

    “也许你可以让那些安达卢西亚人帮你的忙,”亚历山大说出了他的来意“他们现在似乎又变得麻烦了许多,从你离开之后唐·巴维甚至还打了几场胜仗,或许这是可以让斐迪南不得不像你妥协的好办法。”

    贡萨洛警觉的看着亚历山大,虽然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究竟站在哪一边,可就和亚历山大预感着总有一天要和他在战场上正面交锋一样,贡萨洛同样有着如此强烈的预感,所以现在听到亚历山大的建议,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这或许是个陷阱。

    “我听说了教皇和斐迪南的交易,有人说他花的让教皇做的那场布道的钱多得让他背了笔不小的债,”贡萨洛不动声色的说“既然教皇站在他的一边,难道你不应该帮助斐迪南尽快铲除像我这种不听话的人吗?”

    “告诉我将军,你是忠于伊莎贝拉还是斐迪南?”亚历山大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看到贡萨洛似乎被他的这个问题激怒的样子,他又问“那么我稍微改变一下方式,你是忠于卡斯蒂利亚还是终于伊莎贝拉本人?”

    “这有区别吗,”贡萨洛似乎真的被激怒了,他绕过锡铁兵走到亚历山大面前恼火的盯着他“你闯进我的家来问我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是为什么,女王就是王室的代表,甚至就是王室本身,这难道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对有些人来说的确需要分清,”亚历山大用手抚摸着一个锡铁兵的头顶,看着那个锡铁兵手里握着的长矛,再看看由这样的金属士兵组成的密集阵型,亚历山大收回手语调严肃的对贡萨洛说“将军,请记住你今天的话,这也许在将来可以让我们大家不至于走到最糟糕的那一步。”

    说完,他向贡萨洛点头致意,告辞离开。

    看着亚历山大离开的背影,贡萨洛神色漠然,他回头望着那令他得意的庞大方阵的模型,目光渐渐变得凌厉起来。

    尽管提出希望再次与教皇会晤,可是伊莎贝拉的病情却因为忽好忽坏始终不能实现这个愿望,8月中的时候,天气已经稍稍变得凉爽起来,受到大西洋与地中海气候夹击的伊比利亚半岛在这个季节雨水充沛,甚至埃布罗河已经提前进入了汛期。

    这对位于西北方地势偏高的卡斯蒂利亚来说是件好事,充沛的雨水为卡斯蒂利亚带来了肥沃的土壤和灌溉农田的水源。

    可是对于阿拉贡,这个季节却颇为难熬。

    因为一直被拖延而没有修建的水库让埃布罗河原本富饶的水利资源不能及时的为位于半岛东部的阿拉贡平原提供必要的帮助,特别是最近这些年,持续的干旱和因为天气变化而导致的欠收,已经让原本以高产著称的加泰罗尼亚产粮区出现了大范围的欠收。

    虽然这还并不能威胁到阿拉贡王国的稳定,但是如果长此以往下去,伊比利亚东部势必要受到很大的影响。

    而让斐迪南更为担心的,是这可能会促使阿拉贡不得不向卡斯蒂利亚人低头,以此换取卡斯蒂利亚人的帮助。

    未来的统一王国一定是要在以平等的身份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作为阿拉贡的国王,斐迪南不可能允许以被吞掉的方式完成统一,这也是即便那些支持统一的阿拉贡贵族的条件,如果不能以这种方式完成统一,那么即便是他的支持者们也势必面临着重新选择。

    斐迪南很想提醒伊莎贝拉让他她重新考虑修建埃布罗河水坝的计划,只是现在显然不是适合的时候。

    伊莎贝拉时好时坏的病情牵挂着太多人的心,这甚至让人们对于久久没有找到的胡安娜的担心也被分去了不少。

    而斐迪南虽然一次次的失望,却始终没有放弃寻找他的女儿,因为他知道尽管伊莎贝拉没有开口询问,但是每次站在她的病床前斐迪南都能够感受到妻子投过来的怀疑目光。

    他知道伊莎贝拉一直怀疑是他秘密囚禁了胡安娜,所以不论是出于什么理由,他都必须尽快找到胡安娜,以此打消伊莎贝拉对他的怀疑。

    否则时间一久,他很难想象伊莎贝拉会做出什么样的。

    只是就在斐迪南焦虑万分,而人们对胡安娜的下落猜测不已的时候,关于胡安娜的下落终于从托雷多传来。

    胡安娜夫妻突然出现在了拖雷多,同时伴随着这个的还有另外一个同样意外和惊人的消息。

    托雷多贵族议会突然宣布,重新考虑关于恩里克四世在临终前声称重新承认胡安娜为他的血亲后代的声明是否具有合法性的问题!

    这是一个让所有人听了都目瞪口呆,甚至是不知所措的消息。

    早已经死了多年的无能者恩里克四世当初是否真的喜当爹,在现在看来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伊莎贝拉已经完成了作为女王最辉煌的一切功业,在她在位期间最终赶走了摩尔人,她大胆的资助一个探险家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开辟了富饶的殖民地为王国带回了无尽的财富,也是她开启了两个王国走向统一的进程,这任何一份功绩都足以让她牢牢的坐稳宝座,所以即便是胡安娜最终被承认为恩里克的血亲后代,那个远在里斯本的卡斯蒂里亚公主,也已经完全没有机会重新争夺王位。

    让人们震惊的其实是托雷多贵族议会的态度。

    人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失踪许久的胡安娜会出现在托雷多,同时贵族议会会在这个微妙时候宣布对恩里克斯是遗言合法性的确认,这其中强烈的暗示已经几乎是完全不加掩饰的向在巴里亚里多德的伊莎贝拉夫妻发出了挑战。

    卡斯蒂里亚,面临分裂!

    一个弥漫着阵阵古怪味道的房间里,在满是氤氲烟雾的卧室深处,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躺在床上,她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汗水已经浸透了她身上名贵的丝绸内裙。

    如果是亚历山大在这里,即便他对医学并不熟悉,可也知道那红昏和汗水显然是不正常的,至于不知道由谁提出了在房间里燃烧大量的马粪,那就更是荒谬到了极点。

    可正是因为这实际体虚虚弱而出现的症状,几个医生却都异口同声的提出了一个方子:“放血,放血,只有放血。”

    于是女王的胳膊上再次插上了打通的芦管,殷红的血水无声的从女王身体里流出,落进床下的银盆当中。

    不停的放血已经差不多破坏了伊莎贝拉那原本就因为病症显得异常脆弱的抵抗力,这时候的她一天之中已经大部分时间陷入昏睡之中,难得清醒的时候她就会挣扎着召见大臣,甚至在有那么几天最危险的时候,她稍一清醒也立刻命令人把她的将军们招来向他们询问南方和西北的局势。

    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是个意志强大而又尽职尽责的君主,有时候即便是在昏睡时她也会用含糊不清的声调呓语着她的国家与敌人。

    伊莎贝拉有很多敌人,从年轻时候起她就是依靠一次次的战胜强大的对手走过来的,而到了现在,她的绝大部分敌人不是已经去见了上帝就是已经因为惨败再也不敢挑衅,但是伊莎贝拉始终坚信她的敌人正随时随地预谋着试图与她为敌。

    床上的女王动了动,守在旁边的女仆立刻凑上去看看情况,看到女王慢慢睁开眼睛无神的看过来,女仆小心翼翼的在她耳边轻声询问她有什么吩咐。

    “胡安娜在哪?”

    这是每次伊莎贝拉醒来时会第一个询问的事,然后不论是否再次失望她接下来才会问其他的事情。

    这一次原本以为还会失望的女王看到了女仆犹豫的样子,她的眼中瞬间露出一丝急切:“有胡安娜的下落了?”

    “是的陛下,不过不是什么好消息。”

    女仆犹豫的不知道是否该对女王说实话,就在她感到为难的时候,伊莎贝拉已经抬起无力的手缓缓摆了摆:“去请斐迪南来。”

    “陛下,您不想知道公主的消息了?”女仆不解的问。

    “也许由他来告诉我更合适,”伊莎贝拉说着轻柔的拍了拍女仆的手背“放心,我听到过更多坏消息,所以不用担心我。”

    斐迪南赶来的时候伊莎贝拉已经在仆人的帮助下伴坐起来,她甚至还喝了一小杯羊奶,这让她看上去似乎精神稍微好了些。

    “现在告诉我吧,胡安娜怎么样了?”

    已经做好准备的伊莎贝拉神情平静,她的确已经准备着听到最坏的结果。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斐迪南给她带来的,是个更糟糕的消息。

    “为什么?!”

    即便是病魔缠身,伊莎贝拉还是发出了一声有力的质问。

    “议会要干什么,他们是在质疑我的王位合法权吗?”

    斐迪南同样疑惑的摇摇头,他也不明白贵族议会这个时候抬出恩里克的女儿胡安娜究竟有什么意义?

    “是曼努埃尔?”伊莎贝拉突然问,可随后她就知道这个猜想有失偏颇,托雷多的旧贵族们或许会因为她侵犯了他们的权利而反对她的统治,但是那些人不会愚蠢到和葡萄牙人勾结在一起。

    因为那就意味着他们将和整个卡斯蒂利亚王国作对。

    可是除了曼努埃尔,还有谁会不遗余力的为埃里克女儿的身份正名?

    “我们需要你作出决定,”斐迪南坐在床边拉着妻子的手沉声说“也只有你有权做出这个决定,告诉我们你打算怎么办,卡斯蒂利亚正面临着一场内战,和南方的叛乱相比,这是一场真正的战争。”

    伊莎贝拉目光直直地望着丈夫,她知道斐迪南说的没错,贵族议会现在掌握了两个最大的筹码,她的女儿,还有他同父异母哥哥的女儿。

    两个胡安娜,一顶王冠,托雷多公然向她发出了挑战。

    并没有想多久,伊莎贝拉就做出了决定,她向旁边的侍从吩咐了两句,很快在无数人的等待中,贡萨洛和一群卡斯蒂利亚将军奉命觐见女王。

    “陛下,我觉得我们在巴里亚里多德待的已经够久了。”在玫瑰角宫,亚历山大对教皇说,看着把玩着一件有着典型东罗马风格青铜马雕塑的老丈人,他不由琢磨或许亚历山大六世已经被这段难得的好时光迷惑住了。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听到他的提醒终于从雕塑上挪开目光的亚历山大六世神色清醒而又镇定:“的确待的太久了,我们不是要去托雷多吗?”

    “那么说您已经做好准备了?”

    听到亚历山大的询问,教皇却认真的反问:“那么你呢,准备好了吗?”

    亚历山大想了想,终于点头:“是的,准备战斗!”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再见,巴利亚里多德

    除了女王的健康和两个关于两个胡安娜,阿里亚里多德人最近议论的话题,是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将会巡视卡斯蒂利亚旧都托雷多。

    虽然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关系,不过却并不妨碍他们浮想联翩。

    除了平民,中下层贵族们也对这件事议论纷纷,因为如今的拖雷多已经成了叛逆与颠覆的代名词,与之相比南方的安达卢西亚贵族们甚至都不再那么显眼。

    唐·巴维的又一次言辞诚恳的请求已经被人送到了巴里亚里多德的王宫,在这封据说是他亲笔写的请求女王宽恕的求和信中,唐·巴维把自己和安达卢西亚贵族的举动描述成了逼迫下的无奈之举,他宣称自己依旧是忠于王室与女王的,只是他无法忍受那些以女王的名义压迫当地贵族的执政官和总督们。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带领着安达卢西亚贵族们揭竿而起,以此捍卫作为卡斯蒂利亚贵族的尊严和权利,同时也捍卫作为王国最大的贵族代表的阿斯塔玛拉家族的荣誉和清白。

    因为那些官员们是以在女王授意的名义之下进行那些暴政,这无疑也伤害到了女王本人的名誉,所以安达卢西亚贵族们必须为了大家共同的荣誉而战,而且为此他们将不惜生命。

    这样一封看似求和实际满纸都是威胁的信在宫廷里引起的轩然大波是可想而知的,不只是旧贵族们,即便是那些新兴贵族也暗暗为信中的内容所打动。

    作为跟随伊莎贝拉的一方,他们当中很多人我更加清楚女王的策略,他们知道伊莎贝拉试图收回贵族权力的意图和决心,同时也更加明白这个决心是不可动摇的,这其中也包括他们的权利。

    所以唐·巴维的这封信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在为他们争取权益,这就让巴里亚里多德的宫廷里产生了一股诡异的气氛。

    一边是对安达卢西亚贵族叛军们的谴责痛斥,另一边那些贵族又在暗中对女王的政策议论纷纷,这就让很多人在对待唐·巴维的这封信上态度变得暧昧无比。

    虽然对男方的判断深恶痛绝,可偏偏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公然指责唐·巴维和他的安达卢西亚贵族联军,同时有些人虽然是小心翼翼却也颇为明白的表示了女王同时于两股力量为敌,可能会引发的内战的担心。

    在这种时候,亚历山大六世突然决定造访拖雷多,自然也就引起了广泛的注意。

    玫瑰角宫里,斐迪南已经呆了有那么一阵儿,看着亚历山大六世那慢吞吞的样子,斐迪南心中多少有些焦躁。

    他知道这个滑头的教士正在趁机自抬身价,只是现在看来的确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来担任巴里亚里多德与托雷多之间的联系人。

    “我们认为瓦伦西亚的明媚阳光很适合长期居住,所以如果您愿意,请接受我们的一份小小馈赠,”斐迪南说着从旁边站着的随从托着的盘子里拿起一张薄薄的纸,在递给亚历山大六世的时候他稍稍的停顿了一下,并不是因为他舍不得,只是想让教皇更加强烈的感觉到这其中的分量“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份荣誉,让当地人随时聆听您的教诲显然是上帝赐予的最好礼物。”

    亚历山大六世伸出满是皱纹的手结果那张纸,他看到上面写着的关于大片的土地,农庄,葡萄园甚至还有一处濒临地中海西岸的港口小镇的地契与权力让渡书,教皇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我会适当的给拖雷多人带去您与女王对他们的关注,另外我希望作为主的孩子们,我们大家应该看到奥斯曼人才是我们的敌人,可让人痛心的是,收复失地运动的血迹还没有干透,卡斯蒂里亚已经面临一场内战,可悲的是这场战争中双方都信奉十字架上的殉难者,这不是耶稣基督在做出牺牲后希望看到的。”

    斐迪南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的轻轻点头,虽然教皇只是从对同信者之间的杀戮表示不满,可这个意思已经很明确的证明了他的确愿意为这场可能爆发的内战进行斡旋。

    这就已经足够了,斐迪南瞬间觉得付出的那些东西的确是物有所值。

    斐迪南很满意亚历山大六世居然这么识相,他甚至觉得给的东西稍微少了些,毕竟这趟开始并不容易,另外亚历山大六世离开的时机也的确很好,至少这样一来他也可以拖延伊莎贝拉可能会向教皇提出的关于修改那次萨拉戈萨布道的要求。

    “没有想到我还是这样的抢手货,”当和亚历山大一起站在花园里秘谈的时候,教皇难得的露出了笑容,他看着亚历山大的目光当中透着玩味,在寻思一下后他还是开口问“那么说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当然不是,我还没有到那种地步,不过这并不奇怪,不论是伊莎贝拉还是托雷多的议会或者是斐迪南,他们都把胡安娜看成是一个重要的棋子,谁能掌握了这个未来的女王继承人,谁就是将来的卡斯蒂利亚真正的主人,您则是连接他们所有人的一座桥梁。”

    “而你是站在这座桥上的那个人。”教皇发出一声轻叹“我到现在才知道凯撒会败在你手下的原因,和你比他的确是太嫩了点,其实如果乔瓦尼还活着也许一切就是另一个样子了,不过这就是上帝的安排不是吗。”

    教皇略显落寞的情绪让亚历山大有点无奈,凯撒的死给亚历山大六世的打击是难以想象的,他建立波吉亚王国的梦想就此破灭,当初他在明明对凯撒谋杀了乔瓦尼的怀疑中依旧选择支持凯撒,只是不希望失去最后一个儿子,可是在付出如此巨大代价之后,他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这自然让亚历山大六世感到茫然而失望。

    “我只是站在这座桥上,而您的后代却可以走过这座桥,然后登上华丽的宝座。”亚历山大低声安慰着教皇“卢克雷齐娅会成为让波吉亚家族走向辉煌的那个人。”

    亚历山大六世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精彩起来,他似乎满怀希望却又不肯轻易相信,所以在犹豫的时候他的眼睛是阴沉的,可这并不能妨碍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脸颊上浮起一丝红晕。

    “这是个许诺吗?”教皇用手指在亚历山大胸口上用力点着“如果这是个许诺,我要你必须正式保证我的外孙能够得到他应有的权利,而且这些许诺必须有足够分量的人作为证明。”

    “当然,这一切都是卢克雷齐娅应该得到的。”亚历山大知道这就是他和教皇之间的交易了,亚历山大六世会同意与他合作,目的也正是为了这个。

    “那么你考虑过将来吗?”教皇忽然放低了声音,他的目光从亚历山大身边闪过望向不远处的王宫正厅,同时语调也渐渐变得激动起来“这是一个强大而富有的王国,多少人都在觊觎这顶王冠,那么你将来想把它戴在谁的头上?”

    教皇充满蛊惑的语气让亚历山大不要想起了诱人堕落的撒旦,同时他也无奈的发现果然人的贪婪是没有止境的,现在的亚历山大六世就已经在为他的外孙图谋一顶甚至连亚历山大自己都还没有碰触到的王冠,这不能不让人感叹波吉亚家的人实在是一群用野心和贪念创造的生命。

    “说这些还太早陛下,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赶往托雷多,我想很多人都盼着我们尽快启程了。”

    亚历山大说的不错,和当初来到这座城市相比,的确有很多人正盼着他们赶快走人,这其中有些的确是希望教皇能够作为和平的使者消弭一场可能爆发的内战,有些则是因为担心他继续留下去可能会带来麻烦。

    所以在两天后,亚历山大六世就辞别了巴里亚里多德,因为走的太过匆忙,他的队伍甚至没有能把那些大大小小收获颇丰的行李全部带上,不过斐迪南已经向他许诺会把那些东西派人送往已经被正式承认为教皇辖地那奥尼角。

    那是一座位于巴伦西亚西南的沿海小镇,距离巴伦西亚城不是很远,凑巧的是那里恰好和堤埃戈的故乡巴里阿里群岛隔海相望。

    教皇对斐迪南的这个安排颇为满意,他不吝溢美之词的赞许了双王夫妻的虔诚和对基督世界的巨大贡献,在诚恳的许诺会在以后每天的祈祷中加入对伊莎贝拉健康的祝福,直到她完全康复之后,教皇也得到了斐迪南满怀激动的感谢。

    贡萨洛也来送行了,不过他送的是亚历山大。

    看着两位陛下在那里真挚的相互告别,贡萨洛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嘲讽,然后他转过头对同样看着这一幕的亚历山大说:“那么说终于要走了?”

    “是要走了,在这里待的时间已经太久了,”亚历山大向巴里亚里多德城看了看,他对这座城市的印象并不是很好,凌乱的城市布局,蹩窄的街道,肮脏而又黑暗的小巷,还有那虽然装饰的富丽堂皇却明显已经落伍的古老王宫城堡,这一切都说明巴里亚里多德的确不再适合成为一个新王国的首都,这大概也是后来斐迪南极力促成,而最终由查理五世完成的迁都马德里的原因,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很正确的,未来的西班牙帝国的首都将会是马德里,而亚历山大相信那里会成为将来欧洲的中心“那么就在这里分别了,希望我们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不会发生什么不愉快。”

    听着亚历山大这明显的暗示,贡萨洛却露出了一丝兴奋:“恰恰相反,我希望将来能够在战场上和你相遇。”

    亚历山大沉默的望着面前这个一脸傲慢的卡斯蒂利亚名将,在稍稍沉吟之后终于点点头。

    “如果有那一天,我希望站在你对面的是我本人,因为我的将军们同样希望能够和你真正的较量一下。”

    亚历山大说完抬起手轻触卷起的硕大的遮阳帽檐,然后在随从的帮助下翻身跳上帕加索斯的脊背。

    前方队伍的引导号手吹响了嘹亮的号角,队伍开始向前缓缓行去。

    “走了。”

    看着渐渐远去的队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贡萨洛身边的斐迪南喃喃自语,他看了眼一直望着亚历山大背影出神的贡萨洛,略微放低声音说:“将军,我个人对你是很尊重的,你在那不勒斯和罗马的功绩我从来没有忘记,我赞佩你卓越的军事才华和勇敢精神,不过我更需要你的忠诚,如果你能够向我效忠……”

    “我效忠的人是女王,”不等斐迪南说完贡萨洛已经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多年以来我从没改变过我的这个誓言,虽然我的确为你做过事儿,甚至还慷慨的替你解决过财政上的麻烦,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认为我会向一个傲慢的小国君主献出我的忠诚。”

    斐迪南脸色发青的,死死盯着贡萨洛的脸,他因为愤怒轻轻颤抖的嘴角难以自制的跳动着,贡萨洛狂妄到了极点的话如一支支的利箭戳刺着他的自尊,在这一刻他第一次有种想要把这个人丢进审判所可怕的地牢,而不只是想把他赶会老家去的冲动。

    “你会为你的狂妄犯上付出代价,”斐迪南神色阴沉的说“当没有人能再护着你的时候,我会让你为今天的愚蠢感到后悔。”

    “如果是那样,我只能哀叹上帝抛弃了我,但是对于你,我想不出有什么值得让我畏惧的地方。”

    贡萨洛说完敷衍似的向斐迪南略一点头,不等他回应就把阿拉贡国王孤零零的扔在一旁,擅自转身向等着他的马车走去。

    斐迪南的随从走了过来,他听到了国王手里拿着的藤杖被捏得发出的“吱吱”声响,同时也注意到了国王脸上那为了克制已经僵硬得近乎扭曲了的表情。

    “去给那个汤戈马达送一笔钱,”斐迪南脸色阴沉的对站在一旁的随从说“那个人很贪婪,不过这对我们是件好事。”

    “您是要让他查出贡萨洛犯下的罪行吗?”随从小心的问。

    “让他从贡萨洛的那些手下人开始,他们当中总有些人是好对付的,”斐迪南声调幽幽低沉,在这语气之中,随从却感觉到似乎在酝酿着一股随时都会爆发的猛烈风暴。

    九月天气多变,在离开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可没有走出多远,天空就阴云密布,头顶大块大块的深色铅云就好像汹涌大洋中的黑色巨浪腾空而起,横贯天际,接着不等旅行的队伍做好准备,先是细密的雨丝,接着大滴大滴的雨点儿落下来噼里啪啦的砸在马车的顶子上由缓到疾,由疏至密,渐渐的似乎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了那漫天的雨幕之下。

    亚历山大转过头向身后的巴里亚里多德望去,在这短短的一会儿功夫,巴利亚里多德的轮廓就变得那么模糊不清,亚历山大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启示,不过他知道伊莎贝拉将是这座城市的最后一位女王,不论后来做为名义上的女王的胡安娜,还是卡斯蒂利亚实际的统治者斐迪南,或者是后来的查理五世,尽管出于各自不同的原因,可他们都从来没有再把巴里亚里多德当成这个国家的首都,这样一来当初决定迁都巴里亚里多德的伊莎贝拉,就成了这座卡斯蒂利亚都城自始至终唯一的一位君主。

    亚历山大可以想象就如同当初伊莎贝拉为了消明旧贵族与恩里克4世留下的影响一样,为了磨灭掉那些卡斯蒂里亚反对者可能的影响与破坏,斐迪南选择远离这座城市,同样他的外孙查理五世也为了摆脱他的阴影同样给自己选择了一座新的都城。

    亚历山大还不知道将来的自己是否会做出同样的决定,不过他知道不论将来如何,他第三次光临这座城市时,一切都注定要不一样了。

    雨越下越大,车队不得不暂时停下来避雨,虽然天不是很凉,但是雨水浇在身上却很不舒服,而且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已经可以感觉到阵阵凉意。

    亚历山大远远看到坐在敞着车门的马车里的教皇在不停的咳嗽,他带马过去在车前停下,看着坐在车里用一条手帕捂着嘴不住急促喘息的教皇,亚历山大在马上微微弯下腰关心的说:“您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体,现在的天气对您这样的老人来说可不是很好。”

    又是一阵剧烈咳嗽,教皇有些费力的抬起头看着车外的亚历山大,这一刻他似乎有些精神恍惚,然后他忽然自失的笑了笑:“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如果你仔细看一下教会的历史就会知道凡是叫亚历山大的教皇都活得很久,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突然倒下。”

    听着教皇的话,亚历山大却不禁想起历史上的亚历山大六世和伊莎贝拉是在同一年中几乎前后差不多相继离世的,他们的时间其实已经不多了。

    虽然现在的一切似乎已经有所改变,伊莎贝拉比历史上要更早的病倒,而亚历山大六世大概也不会因为不小心把自己毒倒送了性命,可正因为前景已经模糊不清,所以他也不知道等待所有人的将是什么。

    “告诉我你有多大的把握,我是说如果你这一次真的打算和那对夫妻摊牌,告诉我你有多少胜算,或者至少让我知道你有几成机会让我们大家不至于在失败之后送掉性命。”

    听着亚历山大六世似乎不是那么乐观的询问,亚历山大没有直接回答,他抬头看看远处烟雨朦胧之下模糊不清的道路,然后用手里的马鞭向前指了指:“不论如何我们总是要走下去不是吗,陛下?”

    “是啊,我们只能走下去。”亚历山大六世把身子向后靠在车帮上,目光直直的盯着外面的雨地,然后开口说“那就走吧。”

    亚历山大向教皇点头致意,他带过缰绳催马来到队伍前面,看着前方覆盖在雨幕下的道路,他对引导号手下达了命令:“吹号,前进!”

第一百四十二章 继承人

    从巴里亚里多德的托雷多有几条不同的路线,如果并不是那么着急,而且想让自己舒服些可以选择坐船顺着杜罗河的支流一路向下,在一个叫阿维拉的小城登岸赶一段陆路,然后再走水路直达托雷多。

    这条路上虽然要有几次倒换水陆行程,但是好在大多数时候都可以舒服的在船上度过。

    而另一条路就有些辛苦了,顺着从巴里亚里多德到老克拉维亚镇的大道一路走下来,然后转而向南,这条路会经过马德里,很多想在那里做生意的人会选择这条路线。

    亚历山大六世的车队就是走的这条路,他们先是沿着大道向东南前进,然后在老克拉维亚镇暂做停留,然后队伍跟着很多刚刚从马德里大赚了一笔的商人一起向着托雷多前进。

    教皇会选择这条路线是和亚历山大仔细商量过的,尽管这条路未免有些辛苦,可是因为沿途都是城镇,而且整条路都恰好是在卡斯迪里亚最繁忙的地区,所以这就让他们安全了许多。

    亚历山大并不能保证卡斯蒂利亚或者是阿拉贡人会对教皇有什么太多的敬意,事实上这个国家掌握教会的是国王,这是曾经让亚历山大一直奇怪为什么新教没有在西班牙出现,毕竟从统治的需要和环境来说,西班牙更适合出现如新教这样可以与教廷分裂抗衡的地方教会势力。

    可是结果却是德意志的那些王公们迫不及待的用新教为自己的统治加了冕,现在想想,大概正和伊比利亚始终受着东方文明的影响,还有新大陆带来的巨大财富让他们完全沉浸在轻而易举就可以获取权利的兴奋之中有关。

    所以西班牙毫不珍惜的任意挥霍着这个上天赐予他们的宝贵机会,直到后来英格兰人成为了与他们在海上争夺霸权的强敌。

    亚历山大六世在萨拉戈萨的布道怎么令斐迪南满意,就怎么让伊莎贝拉不满,同时这个布道也深深刺激了众多视卡斯蒂利亚王权高于一切的贵族们。

    这些贵族有新有旧,并非只有巴里亚里多德才会有人对亚历山大六世心怀敌意,即便是在托雷多这样的人也并非不存在,所以为了安全考虑,他们避开了虽然舒适却不太安全的水路,毕竟在一个陌生地方,把所有人寄托给一条来历不明的船是很不聪明的选择。

    教皇的队伍沿途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普通民众对于教皇的崇敬还是值得信赖的,一路上很多地方的人恭敬的守候在路边,等待的教皇队伍的来临,然后人们会纷纷跪下,用最恭敬的态度迎接上帝在人间的代言人。

    亚历山大六世多少找回了些之前被梵蒂冈驱逐时的自信,他甚至从马车里探出身子频频的向信众们招手,然后不止一次的对亚历山大说:“这真是个让我激动的时刻。”

    这其实也是他们决定选择陆路的原因,尽量让教皇的影响在卡斯蒂里亚蔓延开来,这样将来他们就有了更多的话语权。

    亚历山大并没有机会得见如今的马德里,他们在老克拉维亚镇休整之后就转而向南,所以他只能从那些与他们同行的商人那里听到一些关于马德里的情况。

    这座未来的西班牙王国首都如今已经是卡斯蒂里亚中部最繁华也是最重要的商业城市,如果就财富而言,不论是巴里亚里多德还是萨拉戈萨都无法与马德里相比,整个伊比利亚半岛能够与其媲美的也就只有南方的塞维利亚和葡萄牙首都里斯本。

    这样一座富饶的城市当然引起了双王夫妻的注意,其实早在他们刚刚结婚不久,伊莎贝拉和斐迪南就曾经以预示着两国联合了的目的入驻马德里,他们在由恩里克三世时代建立的帕尔多宫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日子,这也让当时刚刚结合的两国度过了那段最糟糕的磨合期。

    现在马德里作为伊比利亚半岛最热闹与富有的城市之一成为了无数商人追逐财富的地方,发达的商业活动让马德里成为了一个到处都有机会,也到处都可能遇上麻烦的地方,成功与失败的交替,富有与贫穷的变化在这里几乎天天上演,这从路上那些有的喜气洋洋,有的垂头丧气的商人就可以看得出来。

    商人们很高兴能够陪同教皇的队伍一起旅行,他们已经知道教皇要巡视托雷多,这显然又是个好消息,因为他们很多人都会在托雷多暂时休整。

    从马德里到巴伦西亚,或是到塞维利亚,这是两条在伊比利亚半岛上公认的致富之路,即便是里斯本的那些商人们,也不能不承认塞维利亚是他们在新殖民地的重要竞争对手,而马德里成为了塞维利亚商人在伊比利亚把他们的商品转换为财富的重要中转地。

    早在堤埃戈刚刚回到伊比利亚的时候,亚历山大就已经提醒他要把马德作为他那个行之有效的情报网的重要枢纽之一,只是堤埃戈显然更在意那些沿海城市,他在里斯本塞维利亚还有巴伦西亚这些地方下了很大的本钱建立关系,至于马德里却多少有些忽视了。

    亚历山大当然不能因此而责备他,毕竟从开始就是他让堤埃戈把重点放在那些地方,至于马德里,即便是亚历山大自己也依旧认为还有些遥远。

    不能拥有王冠,那么就什么都不可能拥有。

    托雷多的贵族议会显然已经得到了较红巡视的消息,所以教皇的车队刚刚经过马德里到达一个叫阿尔克孔的小城,贵族议会派来的代表就已经在那里等候他们了。

    对于托雷多贵族们的热情,亚历山大六世表现出了应有的矜持,他仁慈宽厚只有和蔼可亲的接见了那些代表,但是他的态度也是略显疏远的,这让那些原本满怀热情的贵族代表们不禁有些茫然。

    结果就是那些人纷纷私下里找到亚历山大,他们很想从教皇的女婿那里知道亚历山大六世究竟对他们的举动是个什么态度。

    “陛下是受到女王与斐迪南国王托付的,所以在到达托雷多了解实情之前,陛下的职责还只是巡视当地的教区。”亚历山大是这么向那些人解释的,这其实也是翁婿俩人商量好的,既然亚历山大六世不能轻易对在托雷多发生的事情表态,那么作为女婿的罗马忒西亚公爵就成了教皇“半官方发言人”。

    这样的解释自然难以让那些托雷多贵族满意,他们知道这一次已经几乎是和伊莎贝拉夫妻正面交锋,在经过这么多年的相互试探与暗中倾轧之后,贵族议会终于因为忍受不了那对夫妻对他们权力的侵蚀而决定首先摊牌。

    现在他们手中有两张好牌,两个胡安娜让托雷多看到了希望,到了现在他们当中很多人甚至认为承认里斯本的胡安娜为恩里克四世血亲这个主意应该归他们自己所有,因为就在刚刚不久前,里斯本已经派来使者送来了一个好消息,曼努埃尔已经正式向里斯本都主教提出与阿拉贡的玛利亚离婚的请求。

    再联想曼努埃尔把胡安娜正式请进圣若望城堡的举动,这就意味着也许恩里克四世的女儿就要成为葡萄牙王后了。

    曼努埃尔的态度十分坚决,他用来证明这种坚决的方式就是在两国边境上增加了更多的军队,这多少给卡斯蒂利亚带来了不小的压力,毕竟同时对付南北两个方向的敌人这对于即便是有着强大军队的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联和王国来说也是个很大的考验。

    更何况如今伊莎贝拉身患重病,巴里亚里多多城内部就已经是麻烦不断了。

    “也许托雷托人认为他们不需要我了,”在听了亚历山大描述那些贵族代表们的情况时,教皇忽然开口提醒“他们或许认为自己就可以对付得了那对夫妻了,或许他们还把我看成是斐迪南的说客,如果是这样我们的这趟托雷多之行未必会很顺利。”

    听着教皇的分析,亚历山大也不由微微点头,他之前的确忽视了这个可能,那些托雷多贵族们的确很有可能这么做,这从那些代表急于想知道教皇的来意就可以看出来,或许即便亚历山大六世依旧站在他们一边,可是对托雷多人来说,他们反而未必欢迎这个显然是来和他们分好处的教皇。

    “之前大意了,”亚历山大有点无奈的摇着头,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些贵族,他们开始或许没有意识到什么,可一旦察觉有机可乘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抢夺成果“两个胡安娜对他们来说的确是意外的收获,不过您认为他们会最终选择谁?”

    “不要问我,我只是个被人赶出了家的可怜老头子。”亚历山大六世把红色的果酱抹在面包上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从盘子里拿起一根腌黄瓜夹在面包里,然后开始一口一口的吃起来。

    看着好像忽然闹脾气的教皇,亚历山大轻声一笑,他走出房间向守在门口的谢尔做了个手势让他跟上自己。

    “派人给杰姆斯送封信,”亚历山大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写信,他琢磨着如今的局势,觉得或许应该让正在马拉加悠闲享福的哥伦布兄弟活动一下筋骨了“还有去把教皇的财务总管叫来。”

    自从拉迪亚金币破产之后,亚历山大六世就解散了他的会计团,他不是养不起那些人,而是认为他们是导致他陷入困境的罪魁祸首之一,尽管这一切都是亚历山大的杰作,不过按照波吉亚家总是要原谅自己亲人之间造成伤害的家族传统,教皇把一切罪责都推在了会计团的身上。

    而且必须承认,在拉迪亚金币上栽的大跟头让教皇的小金库大大缩了水,所以他也的确用不着养那么多闲人了。

    亚历山大六世的财务总管是个很老成的教士,这个人从他还是巴伦西亚大主教的时候就跟随在当时还叫罗德里格·波吉亚的教皇身边,如今在连诺梅洛都离开了亚历山大六世之后,这个财务总管就成了教皇身边唯一还信任的人。

    财务总管来得很快,这个在教士帽下沿露出几缕稀疏灰白头发的老人虽然已经年纪不小,但是依旧精神饱满目光敏锐,他对亚历山大的态度恭敬中透着明显的疏远,只是在听到亚历山大找他来的理由后,财务总管的神色才有所变化。

    “您是说要在那奥尼角为陛下修建一座别墅庄园?”财务总管神色疑惑的问。

    “不,您理解错了,不是别墅庄园是一座宫殿,”亚历山大对脸上已经难掩诧异的财务总管说“一座奢华的,足以能够让最挑剔的人住进去也会满意到不想离开的宫殿,最好的木料,最名贵的石材,保证修建房子需要的铜和任何用得着的东西,一切都要最好的。钱不是问题,唯一要保证的就是必须让我的父亲能够满意。”

    财务总管用看怪物的古怪眼神打量的亚历山大,他很想开口问问这个愿意给老丈人花大钱盖房子的好女婿“既然你这么孝顺,那当初为什么要坑老丈人”,不过想想这家人似乎都不太正常,他也就闭上了嘴。

    “重要的是不要让别人知道这是由我们自己来花钱,如果可能让人们认为这是斐迪南对教皇的一片善意就最好,所以我建议你认识一下一个叫堤埃戈的商人,如今他正在瓦伦西亚做生意,”说到这亚历山大略微撇撇嘴“也许你并不陌生,他是玛利亚·德·卢纳夫人的好朋友。”

    财务总管露出了“我懂得”的表情,关于玛利亚·德·卢纳和她的情人那点事在瓦伦西亚早已传遍,一些不了解内情的人认为那个叫堤埃戈的走了运,可以借着公爵夫人的关系混迹贵族当中。

    可凡是多少知道堤埃戈底细的,却羡慕玛利亚·德·卢纳找了这么一个大金主。

    财务总管对教皇儿媳的事多少是知道些的,不但如此,他还知道那个叫堤埃戈的商人之前在教皇离开巴伦西亚时献上了一大笔数目可观的献金,在财务总管看来这大概也是教皇默许了他与马利亚·德·卢纳关系的原因。

    虽然不知道亚历山大为什么要如此安排,但是财务总管聪明的没有问,他只需要知道很快教皇的腰包就又要鼓起来就行了,至于这些钱是谁出的,他既不关心也不是他该管的。

    当亚历山大把自己的“孝心”向老丈人报告的时候,教皇并没有立刻露出喜悦神色,相反他警惕的盯着女婿仔细琢磨了一阵之后才点点头表示同意,同时他还不忘稍稍警告一下:“别怪我疑神疑鬼,你在我这儿的名声可不太好,我得盯着点你小伙子所以别耍花招。”

    亚历山大很虚心的接受了老丈人的提点,然后他摆摆手让人排进来的一个用帷幕盖着的画架。

    幕布掀开,教皇先是一愣,接着就发出了一声轻呼。

    画中的人物是一幅圣母仁慈像,不过只需要看上一眼,就可以认出那圣母的脸庞是卢克雷齐娅。

    和以往稍稍不同的是,画像中的卢克雷齐娅抱着的并非是埃斯特莱丝,而是一个看上去活泼而又健康的男孩!

    至于埃斯特莱丝则化身一个美丽纯真的小天使,扇动着一双洁白的翅膀趴伏在母亲的膝盖上,两个胖胖的小手托着同样胖胖的洗吧,仰着头好奇的看着母亲怀里的小男孩。

    “这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教皇有些迫不及待的问“一个男孩对吗,是个男孩?!”

    看着亚历山大六世那因为激动有些语无伦次的样子,亚历山大搀扶着老丈人坐下来:“是个男孩,就在我们离开巴里亚里多德之后有人送来的。”

    “上帝,卢克雷齐娅生了个儿子,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亚历山大六世激动的双手合十不住的说着感恩的话,然后他有急急的问“孩子叫什么,你已经给他起名了吗?”

    “是的,刚刚起好的名字。”

    亚历山大也回头看着画像,如果说在意大利战场上有什么最让他担心的事情,那就是卢克雷齐娅肚子里的孩子,即便知道历史上的卢克雷齐娅是典型的高产母亲,但是现如今意大利的局势却让他不能不担心她的安危。

    而且他必须考虑到在如今这种局面下如果卢克雷齐娅生下一个男孩会对埃斯特莱丝的地位有着什么样的影响,而现在不论是从比萨还是整个意大利局势看,他都不能让这种可能会动摇埃斯特莱丝地位的事情发生。

    所以,在很长时间里卢克雷齐娅曾经一度消失在人们面前,当她因为法国人的入侵不得不站出来以比萨摄政的名义为了女儿保卫比萨城时,没有人知道她其实已经在她的卢克雷齐娅宫生下了一位王子。

    或者说,即便明明知道,可很多人还是选择刻意回避了这个原本就隐瞒不过去的事实。

    因为现在这个时候,不论是对埃斯特莱丝自己还是比萨人来说,这个孩子的降生都可能会发生太过复杂的变故。

    不过现在,亚历山大要让他和卢克雷齐娅的儿子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叫什么?告诉我你给他起了什么名字?”亚历山大六世有些急不可待的问“不管他是不是已经施洗过了,我要亲自给他施洗,我还要当他的教父,快告诉我他叫什么。”

    听着教皇急切的询问,亚历山大脸上稍稍露出个奇怪神情,然后微笑回答:“乔瓦尼,我给孩子起名叫乔瓦尼。”

    “上帝,”亚历山大六世眼中闪出了一丝泪光,他把脸埋在双手里发出低低的哭泣声,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看着亚历山大“你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波吉亚家的人从来不为自己的野心感到羞愧,去做你该做的,别忘了你许诺过给我的外孙一个王国。”

    “是的父亲,”亚历山大捧起教皇的手亲吻了一下“我们去托雷多,然后把属于我们的东西抢回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两个半岛

    和因为伊莎贝拉的病情人心惶惶终日不安的巴里亚里多德不同,里斯本的这个夏天不但天气炎热,整个城市的气氛也是异常热烈的。

    一旦下定决心之后,曼努埃尔的行动还是很快的,他以国王的名义命令航海事务所大批的招收船员,另外下令全力以赴建造新船。

    在里斯本的郊外,大片大片的红杉林被砍伐一空,裸露的山头看上去丑陋不堪,换来的则是一个个如小山般堆起的杉木堆。

    砍伐的新木材是不可能立刻制为船板的,晾晒的过程十分漫长,有些重要的船体部位需要用1~2年的时间晾晒之后的整材建造,这个过程就更加漫长。

    不过葡萄牙从很早之前就拥有着对海洋的野心,恩里克王子时代留下的除了如航海事务所这样培养航海人才的学校之外,还创造了一系列的与开拓海洋有关的种种长期的规定政策。

    这其中就包括要求每年必须要储备一定数量的造船用木料,所以曼努埃尔下令砍伐的树木更多的是为将来的建造的船只预备,而现在,在里斯本船厂的仓库里早年间储备下的巨量木材足够让曼努埃尔把他的计划迅速付诸实施。

    让曼努埃尔高兴的是之前亚历山大许诺的那几条新船不但早在年初就已经下水入役,而且就是这几条船在亚速尔群岛与卡斯蒂亚海军的冲突中显得颇为活跃,不过据他所知这几条船还有着另外的使命,其中就包括曾经以英国船只的名义袭击了法国沿岸的哨所。

    当然这件事是很秘密的,除了曼努埃尔和那些船上的当事人,甚至连他的大臣们都并不知道其中的详情,他们只知道原本在边境看好戏的法国人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而且进了8月底的时候,法国人忽然派来了一位特使与曼努埃尔见面。

    虽然国王与这位法国人的会谈是秘密的,但是会谈的内容却很快就泄露了出去。

    双方谈判的内容是很振奋人心的,让葡萄牙人感到意外的是据说在意大利与法军打的你死我活的贸易联盟突然和路易十二讲和了。

    如果说这还不算什么太稀奇的,那么以那不勒斯女王为代表的贸易联盟和法国人签订的一系列联盟协约就彻底让整个欧洲都为之愕然。

    这是一份完全出乎人们意料的协议,原本几乎打的血流成河的双方但突然放下了一切仇恨握手言和,而且法国人很慷慨的同意向贸易联盟开放包括马赛,布雷斯特,卡昂还有诸如内地的梅斯与亚眠这样的重要城市作为贸易联盟的通商城市,而法国人从贸易联盟那里得到的则是一个对拉迪亚金币的低价兑换计划。

    贸易联盟许诺会在一年内完成对法国国内拉迪亚金币的平稳兑换,这个许诺无疑让已经被拉迪亚金币的麻烦纠缠太久的法国人大大松了一口气。

    路易十二已经决定撤军,事实上因为国内的麻烦法国本土已经有连续两个月没有为他送来足够的军资,在损失了大批的军队和装备之后,法军如今的处境并不比当初查理八世的伦巴第大败之后好上多少,甚至因为国内的种种麻烦局势更加糟糕。

    蒙比利埃的叛乱让法国南方变得动荡不安,这不得不让路易十二急于尽快回国平息叛乱,同时马克西米安的威胁也让他不得不认真考虑贸易联盟递出的橄榄枝,特别是当他从贸易联盟派来的人那里听说一些德意志城邦与贸易联盟之间关系密切之后,路易忽然觉得或许和这些靠做生意联合起来的国家打打交道似乎也不错。

    所以两个原本看似仇敌的对手突然就这么成为了盟友,就在所有人听说这个不由大喊“这世界变化快”的时候,箬莎已经以贸易联盟在意大利的代理人身份于路易十二在同盟协约上分别签了字。

    按照这份协约,贸易联盟有义务帮助法国人摆脱如今的经济困境,而法国则要承担起贸易联盟在西欧的秩序与安全,这是一个看上去对双方来说各取所需的协议,但是稍微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这个协议针对的敌人,正是已经把触手伸进了伦巴第地区的皇帝马克西米安。

    也正是因为这个同盟协议,法军得以放心的从蒂勒尼安海开始缓慢撤离,甚至一些法军的后勤辎重和伤员得以从比萨撤往热那亚,这让马克西米安和威尼斯人异常愤怒,他们分别向箬莎和巴伦娣派出使者,皇帝甚至用很严厉的语气在信中警告说:“没有人能够容忍这样的背叛,虽然我自认是个还算宽宏大量的人,可这样的结果也已经彻底破坏了我的忍耐,所以如果你们不能尽快停止继续破坏我们之间的同盟关系,那么我会考虑亲自帮助你们纠正这个错误的决定。”

    皇帝的威胁是很明显的,这不只表现在他的信中,同时他的军队也迅速行动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贸易联盟与法国人站在了一边,而箬莎则干脆宣布了所谓的“拉斯佩齐亚-帕尔马-波河停战线”宣言。

    这是一个原本之前很多人认为针对法国人的行动,当初以拉斯佩齐亚至帕尔马一线为防御重点的贡帕蒂北方军团的界限如今成为了贸易联盟宣布“中立”的边界。

    而在箬莎给皇帝的答复中,对这条边界稍稍进行了修改,边界的东北方被延伸到了波河南岸,按照箬莎的答复,只要法军与皇帝的军队不越过这条边界,贸易联盟将不会介入接下来的战争。

    但是任何一方如果越界,那么贸易联盟将不得不干预这场可能会对自己的利益造成破坏的战争。

    不过让所有人都注意到的是,箬莎似乎有意无意的忽视了蒂勒尼安海沿岸的那些港口,这样一来,法国人完全可以一边迅速把滞留在意大利中南部的法军撤离这块对他们来说名副其实的伤心地,一边又能通过这些港口从意大利中南部得到足够多的补给。

    如果可能,他们在意大利北方的战争甚至不需要依靠来自本土的后勤,这不但大大缩短了法军的后勤供给线,必要时候他们甚至可以直接从热那亚出发,沿着那条所谓的“拉斯佩齐亚-帕尔马-波河停战线”向他们的敌人后方推进,而不必担心整个右翼可能会遭受到的威胁。

    这当然让马克西米兰暴跳如雷,他把他的首席宫相叫去狠狠的训斥了一顿,按照当时在场的一些人偷偷透露的描述,皇帝甚至很不客气的指责首席宫相是个“叛徒和卖国贼”。

    这样的严厉指控让科茨察赫因为觉得受到了侮辱愤而辞职,然后这位前宫相大人就卷起铺盖拍拍屁股离开了维也纳。

    只是皇帝并不知道,科茨察赫的马车刚刚离开维也纳城就立刻调头驶向了北方,在那里,奥格斯堡的富格尔家已经敞开大门盛情欢迎这位前宫相大人的到来了。

    总之法国人在意大利没有捞到什么便宜,可仔细想想吃亏也不大,路易十二甚至还和已经赶到帕尔马的斯科普见了面,对于这位刚刚上任的帕尔马伯爵,路易十二颇为礼遇,因为他知道也许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要和这个亚历山大在北意大利的代言人打交道了。

    不过这其中也有让路易十二很恼火的事,在比萨发生的战斗中,大批加泰罗尼亚佣兵的出现让法王无比愤怒,他觉得这是斐迪南背信弃义的直接证明。

    很显然斐迪南一边用撤出意大利交换法国人停止对伊比利亚的干预,一边却又派出大批加泰罗尼亚佣兵支援贸易联盟,虽然法军在意大利的失败并非完全归结于加泰罗尼亚人的参战,但是如此肆无忌惮的背弃协议让路易十二对斐迪南憎恨到了极点。

    更重要的是,路易十二在得知英国人对法国沿岸发出威胁之后,他突然意识到,或许这就是那对双王夫妻和他们的英国亲家一起搞的鬼。

    所以当王后派人来向他提出也许应该再次考虑干预伊比利亚时,路易十二几乎没有用多长时间就做出了决定。

    曼努埃尔见到法国人的使者时,已经是果实累累的9月,桂花树的香气在里斯本的街头飘荡,这掩盖住了街上那些令人不快的恶臭味道,也让原本因为修建大教堂而尘土飞扬的城市多少显得不那么让人觉得匆忙而又充满期待。

    法国使者带来的消息有两个,这其中最让里斯本人津津乐道的,是法王提出的一桩虽然还没有成立,却颇为让人期待的婚约。

    虽然现在还没有儿子,不过路易十二希望他未来的王位继承人可以赢取一位葡萄牙的公主,作为回报,他愿意为如今的纳瓦拉国王的儿子做媒,同样可以与一位葡萄牙公主联姻。

    对这个建议曼努埃尔还是很有兴趣的,只要想象一下他的一个女儿可以成为法兰西未来的王后,而另一个女儿可以成为纳瓦拉的王后,他就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是不错,更何况法**队如今给予他直接的帮助。

    曼努埃尔对于这个建议的考虑时间也很短,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如何尽快摆脱玛利亚。

    玛利亚已经不可能成为卡斯蒂利亚女王,而原本用来维持葡萄牙与西班牙关系的这场婚姻也随着他的儿子米格尔的死陷入了绝境。

    不过让曼努埃尔下定决心的还是亚速尔群岛的海上冲突,这让他意识到与西班牙为了争夺新殖民地已经无法避免发生激烈的矛盾,那么在这个时候在身边有一位那对双王夫妻女儿的王后,就显得太过不合时宜了。

    这甚至可能会动摇国内贵族们对他的支持,在这种情况下,曼努埃尔把恩里克的女儿胡安娜公开接进了圣若望城堡。

    这个明显的举动迅速让他在国内的声望几乎达到了顶峰,葡萄牙人知道,他们的国王这次要来真的了。

    进入9月之后还有另外一个让曼努埃尔既意外又欣喜的消息,卡斯蒂利亚旧都托雷多的贵族议会突然宣布承认胡安娜为恩里克四世的血亲后代,这种公然于伊莎贝拉做对的举动不但扫除了他迎娶胡安娜的最后障碍,而且也让他看到了卡斯蒂利亚内部已经无法掩饰的激烈矛盾。

    同样是9月,在纳瓦拉王国与卡斯蒂利亚分界的埃布罗河北岸开始陆续出现大批法军。

    这支军队是原本驻守在比利牛斯山北边的一支法军,这支军队翻越比利牛斯山不得不扔掉了大批笨重的装备,所以当他们抵达埃布罗河北岸时,这支法军不得不借助纳瓦拉军队的帮助才勉强有了落脚的地方。

    可即便是这样,这支法军的出现还是引起了巨大的影响。

    听到这个消息的伊莎贝拉不得不抱病召开御前会议,她在向以贡萨洛为主的将军们一再询问之后,卡斯蒂利亚女王终于做出了一个对她来说无比艰难却又不得不选择的决定。

    “我会派人和唐·巴维谈判,只要他依旧忠于国王和王室我会原谅他的罪行,”伊莎贝拉艰难的对记录会议的书记官说“这里记下来,我个人是无法宽恕他的,但是作为女王我愿意给予他一个为自己申辩的机会,这是我给他的正式许诺。”

    当伊莎贝拉神情严肃的宣布这一决定时,坐在一旁的斐迪南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我为你们能够做的就只有这些,我甚至放弃了自己的尊严,为的就是能够给你们争取到宝贵的时间,那么现在告诉我我能够信任你们吗?”伊莎贝拉望着贡萨洛,她当然相信爱将的忠诚,但是对于在战场上是否能够击败法国和西班牙这两个强大的敌人,她却多少有些担心。

    “我会把法国将军头盔上漂亮的孔雀羽毛给您带来,只要您到时候不会因为它们出自法国感到嫌弃就可以。”

    贡萨洛乖巧的回答让伊莎贝拉不禁失笑,她喜欢这个在别人看来傲慢无礼甚至有些粗粗坯的大兵,因为她知道这个人对她是忠诚的,这种忠诚来自贡萨洛那充满浪漫思想的骑士精神,不过更多的则是为了报答她的知遇之恩。

    伊莎贝拉甚至有时候担心贡萨洛的这种忠诚因为过于强烈可能会产生不好的结果,譬如他把一切的忠诚都奉献给了她,那么将来他是否还会如对她那样效忠她的继承人。

    只是现在她的确需要这种毫不保留的效忠,特别是当听说了在托雷多发生的变故后,伊莎贝拉觉得也许这种只效忠于她的忠诚,才是最安全的。

    9月初,按照双王的命令,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联军在贡萨洛带领下赶赴北方,他的任务是首先把法军抵挡在埃布罗河北岸,然后伺机西进击退葡萄牙军队。

    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不论是伊莎贝拉还是斐迪南都认为,法国人是否会深入干预的关键在于葡萄牙人在这场战争中的处境,如果能够首先顺利击败葡萄牙军队,那么法军自然就会撤出这场并不属于他们的战争,所以能否迅速击败葡萄牙人,成为了及时阻止法国继续干预利比利亚的关键。

    对于是否能顺利击败葡萄牙和法国人,贡萨洛并不是很担心,不论是在意大利还是在克里特的战斗让他对自己训练的军队颇有信心,特别是在克里特与奥斯曼人的交战,让他得以有机会把钻研了许久的新战术运用在了战场上,而一连串的战斗让他对自己的战术显得颇有信心。

    如果不是威尼斯人海上大败,他相信如今地中海东部的局势很可能完全不同。

    只是在离开巴里亚里多德的时候,贡萨洛有些莫名的担心。

    尽管女王已经决定与安达卢西亚叛军谈判,而且据他所知这似乎正是叛军一直期望的,可不知怎么贡萨洛总觉得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亚历山大的身影时不时的从他心头晃过,他一直坚信这个年轻人将来可能会成为他的大敌,这个念头说起来很聪明,因为当初刚刚见面时亚历山大还只是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而他那时候已经是名声赫赫的联军统帅。

    可就是在那个时候起,贡萨洛就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们总有一天会在战场上相见,而且这个年轻人会是他一生中难得的对手。

    这不只是因为正是这个年轻人启发了他创建新型战术的灵感,更重要的是他始终觉得亚历山大似乎从一开始知道这会带来什么。

    这种想法很奇妙,可是却始终纠缠着贡萨洛让他无法摆脱这想想就很荒谬的念头。

    好像那个年轻人是在有意促成他建立起如今正在逐渐完善的新战术,而且这一切都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是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带着这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念头,贡萨洛走上了通往北方的旅程。

    也是在同时,教皇巡视卡斯蒂利亚教区的队伍在经过漫长的旅行之后终于到了旧都托雷多。

    对于教皇的到来,托雷多大主教带领所有高级神职人员亲自出城迎接教皇圣驾,而贵族议会也派出了身份高贵的元老们。

    这让教皇明显感觉到了托雷多人的热情,只不过看着那些恭敬谦卑的迎接队伍,坐在车里的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对骑马陪伴在一旁的亚历山大低声说:“我想一定有人不喜欢看到我们。”

    “您说的没错,”亚历山大笑容满面的看着那些远远站在路边旗伞下迎接队伍“不过请您放心,相信他们很快就不得不喜欢我们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黑胡子”

    穿过一道道高大的石墙,亚历山大面前出现了一座用同样的灰色麻条石建造起来的古朴而又坚固的宫殿。

    这座带着明显早期蛮族风格的建筑,可以说得上是利比利亚迄今为止最古老的遗迹之一。

    亚历山大知道在很多年后曾经有考古学家为了这座遗迹建成的实际时间发生过很激烈的争论,而结果则是这座建筑很可能要比他历史记录的时间更为久远。

    事实上早在基督教教义传到伊比利亚之前,这里就成为了当时半岛上众多大小王国之一的洛妥梅斯王国的首都,这个据说有着很多年历史的王国从古罗马人还没有征服伊比利亚时就已经存在,托雷多的古城堡就是在那个时候建立的。

    正因为有着如此悠久的历史,托雷多人对于其他的任何城市都是用蔑视的态度看待的,直到这里成为了卡斯蒂利亚的首都之后,托雷多人就更加骄傲。

    只是这种骄傲随着伊莎贝拉迁都巴利亚里多德被彻底的抛弃,如今托雷多的贵族议会成了顽固旧势力的代名词,也成了新旧势力斗争失败的代表人物。

    不过,现在他们显然再一次把握住了机会,这从托雷多的贵族们那难掩的傲慢神态之间可以感觉的出来。

    亚历山大不知道那些贵族是否是有意向他们表现出那种看似有恃无恐的态度,不过他知道与托雷多贵族议会的这场交道应该不是那么好打的。

    贵族议会认为如今胡安娜在他们的手中,而另一个胡安娜也因为他们的原因才得以身价百倍,这就让他们手中有了足够的筹码可以和伊莎贝拉谈判,这种时候他们当然不愿意有人站出来和他们分享好处,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一个出身阿拉贡的教皇。

    城堡里的光线显得有些阴暗,远处教堂中传来的唱诗班悠扬的吟唱声在空旷的城堡中引起阵阵回荡,抬头看去,高大天井的尽头是一处四方的天空,略显刺目的阳光从那处空隙照进来投射在天井的地上,形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光斑。

    亚历山大陪着教皇缓缓穿过天井,前面一座并不高大的门廊下站着两个面容陌生的男人。

    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从他的衣着和挂在他胸前镶嵌的红宝石的硕大仪饰上,亚历山大已经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唐·胡里奥曼多,卡斯蒂亚贵族议会的首席元老,也是这次托雷多贵族们与伊莎贝拉抗衡的策划和积极推动者。

    胡里奥曼多是卡斯蒂利亚最古老的家族,和他们相比,唐·巴维家连暴发户都称不上,即便是阿斯塔马拉家族在历史的悠久上也无法与胡里奥曼多家抗衡,因为他们家是从古罗马时代就已经在伊比利亚留下了痕迹的古代氏族之一。

    这样一个家族的影响久远得有些可怕,亚历山大相信阿斯塔马拉家的人显然是不愿意看到他们在自己的王国当中到处招摇的。

    特别是在托雷多这样的地方,这个家族的影响就实在太大了些,没有任何一个王室愿意看到有人如此威胁自己的地位,既然不能把这个家族从世上抹去,那么用迁都这种方法消弭胡里奥曼多带来的影响就成了唯一的手段。

    “至尊的陛下,您能够来到托雷多这是我们所有人的荣幸。”唐·胡里奥曼多很恭敬的行礼,同时说着挑剔不出什么来的客套话,只是亚历山大总觉得他的态度中透着明显的疏远甚至还有少许的敌意“您在巴里亚里多德对我们的帮助是让我们终身难忘的,为此,托雷多愿意向您奉献出最崇高的敬意。”

    亚历山大六世有趣的看着这位贵族元老,他知道这个人话中的含义,很显然托雷多人是打着要把他们踢出局的算盘了,他们把一切收获归于自己的计划,而给予亚历山大六世的只是空泛的所谓敬意,教皇知道如果自己在这里欣然接受那就意味着他还没有正式面对那些贵族就已经败下阵来。

    这可是亚历山大六世不想看到的。

    “我们现在有两个胡安娜,不过女王的女儿情况似乎不妙,我们都知道她的精神状态十分不佳,巴迪亚里多德大主教曾经亲自为她举行过一次秘密的驱魔仪式,但是结果却是让人失望的,希望上帝给我们这个机会能够接下来对她有所帮助。”

    首席元老的神色微微一沉,他知道教皇这是在提醒他不要妄想单独占据胡安娜这个棋子,毕竟如果教皇亲口宣布胡安娜因为精神状态无法继承王位,那么他们之前的所有盘算都要落空了。

    亚历山大六世的这个威胁多少有些过于直白,但是唐·胡里奥曼多却没有什么办法予以反驳,他很清楚教皇牢牢的把握住了对胡安娜王位继承资格的判决权,这也是托雷多人不得不认真对待这件事的原因。

    尽管教会的威信在伊比利亚受到了来自王室的巨大压力,可是多年以来的信仰毕竟根深蒂固的植入了民众的心底,如果教皇顽固的试图破坏他们的计划,托雷多贵族们势必要面临来自伊莎贝拉和亚历山大六世的双重压力。

    这是他们不希望看到的,而且因为亚历山大六世出生阿拉贡,这就让他们更加忌讳,他们不知道他是不是与斐迪南有什么交易,如果真是那样他们就要面临太多的强敌了。

    看着还没有与贵族议会正式交锋就陷入僵局的双方,始终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亚历山大终于开口了:“尊敬的元老,既然托雷多是卡斯蒂里亚贵族议会所在,那么所有的卡斯蒂利亚贵族都有资格参与有关未来的王位继承人讨论,所以我想请问您,这里是否有阿丹露西亚贵族派来的使者,还是您已经遵照伊莎贝拉女王的命令,宣布他们他们为卡斯蒂利亚的叛徒,把他们驱逐出了这个议会?”

    唐·胡里奥曼多警惕的看了眼亚历山大,对这位罗马忒西亚公爵他早有耳闻,事实上有关这位公爵的事情正是从安达卢西亚的贵族们那里听来的,虽然还不知道这个意大利贵族如此热衷伊比利亚事务的原因,不过首席元老从一开始就不同意唐·巴维让这个人参与进来,他甚至是强烈的反对安达卢西亚贵族们当初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外国人与贡萨洛的谈判上。

    现在听着这明显带有挑拨意味的话,唐·胡里奥曼多立刻警惕起来。

    “安达卢西亚发生的一切只是贵族与国王之间的误会,没有人宣布他们为叛徒,即便是女王也没有剥夺他们的身份,”唐·胡里奥曼多驳斥着亚历山大“我不知道您这样说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在托雷多,在我身后的这座殿里,有的是所有地区贵族们应该拥有的位置,这是卡斯蒂里亚的规则,即便是国王也不能干预。”

    亚历山大似是赞许的点点头,他其实早就知道这样的言语挑衅是不会给托雷多与安达卢西亚人之间造成矛盾的,如果他没有猜错,贵族议会与安达卢西亚联军甚至还有着某些背后的交易,否则当初唐·巴维在塞维利亚宣布接管执政权力的时候,贵族议会就不会公然宣称这是贵族之间的纠纷了。

    从一开始贵族议会的这种态度就已经很明显的暴露出了他们对安达卢西亚贵族们的袒护,或者说他们至少觉得可以利用这件事情要挟伊莎贝拉。

    唐·胡里奥曼多在说完那些话之后注意到了教皇脸上迅速闪过的一丝失望,这让他不禁暗自得意,罗马忒西亚公爵的挑拨不但没有能够从他这里得到任何结果,相反让他趁机表明了托雷多在如今卡斯蒂里亚复杂纷乱的局势下超然的地位,更何况他们如今手里捏着两个胡安娜的王牌,唐·胡里奥曼多觉得这场较量甚至还没有正式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果。

    “陛下,我们站在这里太久了,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您,他们希望能尽快见到您的尊容。”唐·胡里奥曼多颇为恭敬的站到一旁向亚历山大六世伸手做出邀请的手势,既然已经取得了胜利,他并不介意在礼貌上让教皇更加满意,只是他看向亚历山大的目光就多少透着一丝玩味,对于这位据说在意大利混的颇为风生水起的年轻人,唐·胡里奥曼多其实从心底里是很看不上的。

    他觉得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暴发户,与拥有着悠久与古老传统的贵族相比,这些依靠着在战争中混迹发达的小贵族们就和那个姓斯福尔扎的佣兵家族一样,都是些令人讨厌的冒险家。

    唐·胡里奥曼多丝毫不介意当着教皇的面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年轻人,而且他这样做也可以趁机向亚历山大六世展示他们的决心,这样至少可以警告这位以贪婪著称的教皇不要提出过分要求。

    看着陪着教皇走在前面的唐·胡里奥曼多,亚历山大稍稍歪了下头,然后他意识到这个动作好像是索菲娅经常做的。

    每次当她高兴,困惑,或者是生气的时候她都喜欢这样歪一下脑袋,那样子看上去就好像思考让她的头承受不住重量而要靠在什么地方休息一下似的。

    不过亚历山大并没有感到生气,他只是想仔细看看这位首席元老,不过没等他向前迈步,一直陪在唐·胡里奥曼多身边,却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那个人忽然低声对他说:“公爵,汤戈马达兄弟让我向你表示感谢。”

    亚历山大稍显意外的向那人望去,他知道犹大会的人应该已经在托雷多建立了很深的根基,否则他们不会想把希望寄托在托雷多的旧贵族们身上,很显然这些人更符合犹大会的需要,而且既然他们注定不能公开露面,那么就必须在明面上有着一批能够为他们说话的有分量的人。

    只是亚历山大还是没有想到犹大会的影响已经深入到了唐·胡里奥曼多这个首席元老的身边,虽然还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地位,但是由此可见犹大会也的确是不容小视的。

    “我们只是各取所需,那么您是?”

    “我只是首席元老身边的一个秘书,”那人目光炯炯的仔细打量着亚历山大,和唐·胡里奥曼多不同,他丝毫没有小看这位年轻公爵,犹大会在欧洲各地分布的会众让他们拥有着要比很多贵族更加详细可靠的消息来源,正因这样对于亚历山大的力量和影响,犹大会要清楚的多“奥利贝·格里撒罗愿意为您效劳。”

    对面前这个神态恭敬的人,亚历山大微笑回应,其实这也是他对这趟托雷多之行颇为乐观的原因之一。

    托雷多的旧贵族们或许对教皇的到来不以为然,但是犹大会显然就不是这样了。

    当汤戈马达找上门来的那一刻,亚历山大就意识到了这是个多么难得的机会,犹大会甚至做到了连他都没有能够做到的事,尽管他们劫持胡安娜这看上去打乱了亚历山大的计划,但是之前教皇的那场布道却成为了让他们不得不接受妥协。

    托雷多,显然并不如唐·胡里奥曼多自己想象的那么是铁板一块,至少与犹大会关系密切,甚至他们自己本身就是犹大会信徒的那些贵族,势必会成为让托雷多陷入分裂的主要根源。

    另外,即便没有犹大会,亚历山大也已经为托雷多议会,或者说是为双王夫妻准备了一个足够称得上是惊喜的意外。

    9月,瓜达维尔河两岸已经被硕果累累的橘子林覆盖,挂满了金黄色果实的大片橘林望过去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之余,又会被那诱人的果实吸引。

    瓜达维尔河下游通往大西洋港口的航道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繁忙,随着贡萨洛赶回巴里亚里多德,安达卢西亚贵族联军终于得以有了喘息之机,在唐·巴维的带领下他们迅速向王军发起了反击,虽然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有抢回主动,但至少塞维利亚之围已经解除,而且还顺便打通了与大西洋沿岸港口的联系。

    一条桨帆船逆流而上,随着船帮两侧伸出的正排划桨有力的拍打水面,这条桨帆船以并不比顺流航行慢上多少的速度在河面上行驶着。

    甲板上,杰姆斯·哥伦布看着手里的一份地图,在他身边围着几个专门和他他一起做“海外生意”的伙伴。

    这些看上去就不像什么善类的“绅士们”都有着各自不同的外号,如果说出他们的本名或许没有什么人知道,但是如果说出他们的花名,很多在海上讨生活的人都会吓得胆战心惊。

    “我们这次有笔大生意,”杰姆斯对他的伙计们说“听好了,这次我不希望出什么意外,更不想听到谁说‘没有想到’这种话,这趟如果成功了对我们来说比抢十条船还要发达,所以谁要是坏我的事儿,我就把他沉到瓜达维尔河去。”

    看着杰姆斯冷酷的神情,几个人赶紧应着,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个可怕的“黑胡子”的可怕,只是对于一向做海上生意的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要到内地来,他们多少感到有些疑惑。

    对于伙计们的疑问,杰姆斯没有故意隐瞒,看着前面的水道他慢悠悠的说“我们这次要做的生意,是去抢个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灵异传说的起源

    瓜地亚泽沼泽地依旧是那么雾气沉沉,即便是在刚刚入秋的时候,这里的白天和傍晚都总是被雾霾笼罩,这是因为沼泽地里潮湿的气候造成的,但是在进入沼泽地的外人看来,那些雾气蒙蒙的黑暗之中就好像总是隐藏着什么可怕的怪物。

    进入沼泽地的道路上的图标之前已经被破坏了,唐·巴维在离开他的领地之前,让人破坏了那些明显的标记,虽然他们肯定还保留了一些暗记以便和沼泽地里的修道院联系,但是如果没有熟悉的人带路,在这片沼泽地当中行走就变成了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沼泽地大多看上去像是半干不干的泥塘,但很多地方却是深不见底的陷阱,在这样的地方每前进一步都是在冒险,特别是对那些身穿铠甲又带着沉重武器的人来说,这里就是他们的地狱。

    当初在巴尔干,亚历山大的军队正式依靠沼泽地的特殊地形得以用较少的兵力拖延住了奥斯曼精锐部队,尽管最终在战斗中失利,可是占据着兵力与武器优势的奥特曼人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这是能够灵活利用地形的胜利,而现在,杰姆斯·哥伦布也正面临着如奥斯曼人一般的难题。

    不过好在他并不需要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敌人,而是只需要好好考虑怎么穿过这片可怕的沼泽地就可以了。

    瓜地亚泽沼泽地的地势较低,一条经常泛滥的大河总是时不时的淹没这片泥泞的湿地,每到河水泛滥的时候,瓜地亚泽就会完全变成一片汪洋,即便是那些勉强能够也会被洪水淹没。

    现在是9月,正是洪水泛滥的时候,远远看去,瓜地亚泽被完全淹没在了浑浊泥泞的洪水之中,大片大片光秃秃的树干矗立在水面上,看上去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从杰姆斯所站的地方是不可能看到沼泽地深处的修道院的,除了一片片飘过的雾气,沼泽地里的那些树干就成了唯一的“景致”,只是那种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副诡异的图画,而完全没有任何值得期待的美感。

    “住在这儿的人简直是疯了,”一个人把手里的酒壶底儿朝天的竖在嘴上喝下最后一口朗姆酒,然后他把皮酒壶随手扔在地上,胡乱抹了抹嘴唇边上的酒水对一直打量着沼泽地的杰姆斯说“我不知道是谁给你找的这份活,不过我说头儿这地方看上去有点邪性。”

    “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是我们的钱就在那儿。”杰姆斯点点头,他也觉得住在这里的人实在是脑子有问题,不过想想大概正是这个人十分重要所以那位唐·巴维公爵才把她藏在这么个稍微胆小的人都不愿意来的鬼地方。

    “如果你能保证我们能拿到一大笔钱,那还是可以冒险的,”同伴儿嘀咕了一句,这些在海上创下了硕大凶名的海盗们对金钱的执着已经到了近乎偏执的地步,他们追求每一个金币的时候往往不需用自己的性命换取那一次次获得财富的机会,现在听说能拿到一大笔钱,沼泽地也瞬间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有人不希望我们找到她,不过他们绝对想不到来找她的是一群海盗。”

    杰姆斯笑了笑,他已经喜欢上这种生活了,虽然可以有机会和哥伦布一起开辟亚历山大所说的那个新世界,但是他更希望继续那种自由而又充满刺激的海盗生活,这不只是财富,而是一种享受,这样他甚至认为即便是找到了传说中未被发现的那片神奇土地,他大概也不会在陆地上停留太久,因为那会让他觉得自己被牢牢的束缚在了脚下地面上,而他喜欢的是站在甲板上面对那永远是充满了未知,恐怖,同样也让他心旷神怡的大海。

    杰姆斯看看跟着他来的那些同伴,这些人都是他最信任的,也是手脚麻利脑子灵活的一批,当然又蠢又笨的早已经都死的差不多了,看着这些人麻利的准备东西他吩咐着旁边的同伴:“去找几件适合年轻女人穿的衣服,别太华丽普通些就行,毕竟带着个修女走那么远的路太扎眼了。”

    “那么说我们这次要抢的是个修女,她漂亮不漂亮?”同伴裂开嘴露出了一口黑黄的糟芽,这是张常年喝酒和在海上风吹日晒显得粗糙的脸,脸盘中间顶着的通红的酒糟鼻子看上去显得很滑稽。

    “我不知道,不过去告诉所有人见到那个女人之后都老实点,我可不想因为谁干了蠢事儿割断他们的脖子。”

    杰姆斯的话让同伴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知道头儿不是在开玩笑,杰姆斯·哥伦布的名字大概没有多少人知道,人们更熟悉的是他的哥哥克里斯托夫·哥伦布,可是如果提到“黑胡子”,就是另一码事儿了。

    残忍,冷酷,无情而且贪婪,这是人们对海盗黑胡子的描述,可作为熟悉他的同伴们却都知道,这些词汇并不能真正形容杰姆斯·哥伦布的可怕与恐怖。

    在一群海盗们看似手忙脚乱实际却有分工明确的忙活之下,几条木排一样的东西很快就扎成了,这些木排都是用附近临时砍倒的树干就地取材,连接树干的则是到处都可以找到的藤蔓,这是个很简单的工作,只是要想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却并不容易。

    杰姆斯手下的海盗很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在匆匆忙忙之下麻利干活的慌乱节奏,他们甚至还有功夫相互取笑,只是在听了杰姆斯的那个命令后,这些人沉默了不少。

    推下岸的时候,看着在落入水中,先是向下一沉,随即就稳稳当当浮在水面上的木筏,杰姆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沼泽地的道路的确隐秘而又危险,这足以能够阻挡大批的军队侵入这片地方,但是沼泽地阻止不了洪水,更不阻止不了趁着被洪水淹没利用木筏进入其中的人。

    杰姆斯并不知道那个阿尔芙特修女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以致让亚历山大下令一定要把她劫持到手,不过他在了解了瓜地亚泽沼泽地的地形之后,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制定了这个计划。

    这可以说是因为季节的巧合,不过杰姆斯本人却更倾向于似乎亚历山大同样在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这个办法。

    唐·巴维应该并非没有想到过有人可能会利用洪水淹没沼泽地的机会进入这片地区,只是大概在他想来如果真的有人知道了那个阿尔芙特修女的存在,应该是不会有那么大的耐心等到这样的季节才会动手,而一旦试图强行进入沼泽地,那么沼泽地不但会吞噬掉入侵的不速之客,而且也给了他闻讯赶来支援的时间。

    而他当初把关于这个修女的消息透露给亚历山大的时候,他是希望通过亚历山大能够从教皇那里得到更多的支持,可他显然没有想到,他手中的这张至关重要的王牌却成了亚历山大的目标。

    一张张的木筏破开浑浊的水面向着沼泽地深处划去,随着雾霾渐渐破开,远处一座若隐若现的高大建筑的轮廓出现,海盗们似乎闻到了金币的味道,他们知道这笔买卖会得到一大笔酬金,这足够他们挥霍享受一段时间了。

    至于说他们的头儿,很多人觉得无法理解黑胡子杰姆斯在想些什么,据说他现在正在拼命的学习,这可不像一个海盗,只是这和他们没有关系。

    杰姆斯的确在学习,他觉得自己越来越需要充实一下知识了,从亚历山大那里他已经知道这位公爵拥有着巨大的野心,这个野心最典型的体现就是对未来那片神奇土地的占有**。

    只是杰姆斯知道如果那里真的如亚历山大所说是一片广袤的陆地,接下来势必会引起各个海洋强国的争夺,杰姆斯希望自己将来能够在这场争夺中拥有一席之地,那么现在只是一个海盗头子的他显然是不能胜任如此重担的。

    杰姆斯渴望带领一支舰队,如果公爵能够给他这个机会,那么他也就有可能成为哥伦布家族中另一个在历史上留下姓名与注脚的人物了。

    海军司令杰姆斯·哥伦布,而不是海盗黑胡子杰姆斯,这是他现在追求的梦想,所以他不遗余力的为罗马忒西亚公爵效力,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完成这个夙愿。

    远处的修道院已经清晰可见,杰姆斯抬手示意停止前进。

    木筏停靠在一片水泽上的林子里,因为天气阴沉是不容易被发现的,这也给了他能够仔细观察那座修道院的机会。

    “头儿,这可不太好对付,”领这个酒糟鼻子的同伴在旁边嘟囔着“就是些女人站在上面也能用拐杖把咱们赶下去。”

    “你以为金币就是那么好拿的,”杰姆斯没好气的说,他还是很希望将来能够带着这些已经用顺手的同伙成为真正的海军,不过他也知道这并不现实,很多人注定将来会分道扬镳,不过至少现在这些人得听他的“我们等到晚上,这是座修道院不是城堡,放心吧会有机会的。”

    等待总是显得那么漫长,当被阴云遮盖的阳光终于渐渐偏西时,杰姆斯叫醒了打盹的海盗们,他让木筏靠得更近些,在林子的边缘仔细的观察着那座修道院。

    修道院建在沼泽地当中一座凸起的高地上,洪水已经淹没了原来作为小码头的伸向沼泽中的那片干地,现在洪水的浪头稍微大些就可以直接拍打上紧闭的修道院大门,即便是地势稍高些的地方,也大部分已经被洪水淹没。

    这样倒是可以让木筏木筏差不多一直划到修道院的墙根下面,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也几乎没有了落脚的地方。

    “我们得想办法爬上去。”杰姆斯低声说。

    “如果是爬桅杆我是不在乎的,可这墙不好爬呀,”酒糟鼻子为难的说“我之前以为只要敲敲门就可以进去了,现在看来还真是麻烦。”

    “如果就像是进圣地亚哥的妓院那么简单,你以为我们还会有钱拿吗?”杰姆斯一边嘲讽着一边让人划着木筏,远远的绕着修道院悄悄的观察着,直到他终于发现了一大片显然要比其他地方的墙壁颜色深上不少的石墙。

    就着已经暗淡的快要看不到什么的光亮,杰姆斯极力仔细观察着那片石墙,终于他在大约三两个人高的地方看到了墙上开着的一个不大的墙洞。

    “就是那儿,看到了吗?”杰姆斯指着那个正缓缓从里面顺着墙壁缝隙流下道道污水的墙洞“从那可以进去。”

    “那个地方可是够受的,”酒糟鼻有点为难的说“大概整个修道院的粪便都要从那倒出来呢。”

    “这是唯一的一条路,你想干什么,等着里面的人打开大门邀请你吗?”

    杰姆斯说着摸着下巴琢磨着该怎么干,过了一会他向身边的人都摆摆手示意把木筏划得远点。

    “听着,进去之后就立刻占领正面的院墙,据我所知这个修道院的大门是封死的,所以别打着想要开门的主意。”

    “这个修道院是怎么回事,是里面的人发了什么誓,还是藏了什么财宝?居然把大门封死了。”

    有人不解的问,不过却没能从杰姆斯那里得到答案。

    事实上杰姆斯也并不知道亚历山大说的那个阿尔芙特修女究竟是什么人,不过他记住了亚历山大信里的一句话:“完成这个任务,你可以获得你最想要的奖励。”

    杰姆斯的最想要的是自己的武装船队。

    虽然亚历山大已经向他许诺会让他与哥伦布两个人分别带领一支船队,探索新殖民地的秘密,但是他更希望能够拥有完全由自己指挥的舰队。

    对亚历山大的许诺,杰姆斯是相信的。

    当初他只是以姑且信之的心思按照亚历山大的意思来到了伊比利亚,现在他拥有的财富已经足够让他能鄙视很多贵族的家当了。

    夜色终于降临,几条木筏悄无声息的划过水面,筏头撞在岸上的声音显得有些大,上面的人不由自主的弯下腰,当发现没有什么异常后,这些人立刻纷纷小心翼翼的沿着湿滑的泥泞斜坡向修道院的墙下靠去。

    在墙壁上抚摸了一阵,酒糟鼻示意一个个头高大的同伴蹲下来,然后踩着他的肩膀向上爬去。

    “小心点别把自己卡在里面,”杰姆斯叮嘱着“不过里面应该足够宽。”

    “也许足够宽,可这味真是够呛。”酒糟鼻一边低声抱怨一边奋力向上爬着,他裹着布条的手用力抓住常年被粪便和尿水腐蚀得布满尿碱的石头上,在用尽了力气后才终于抓住了那处墙洞的边缘。

    看着酒糟鼻的身影挣扎着逐渐消失在排水沟的入口,杰姆斯向其他人摆摆手,示意等着。

    修道院的下水道口往往不会修得多么精致,有些地方甚至直接就是一个很大的大洞直通外面,杰姆斯相信这座女修院也不会例外。

    等待是漫长的,旁边已经有人因为不耐变得焦躁起来,不过杰姆斯却一直保持着足够的耐心。

    这是他这些年海盗生涯造就的结果,在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海上,除了大自然之外,更可怕的是来自对手的威胁,有时候沉不住气得结果,就是很可能会从猎人变成猎物。

    一声听上去几不可闻的声响从头顶的墙上传来,杰姆斯立刻抬头,看到了黑乎乎的墙上探出来的半个身影。

    “好了,上吧。”

    确定了这条路的确能走通后,海盗们开始踩着大个子的肩头向上爬去。

    看着一个个消失在墙洞里的身影,杰姆斯在夜色中满意的笑了起来。

    深沉的黑夜里掩盖住了太多的东西,而瓜地亚泽沼泽地深处的女修院完全笼罩在了这黑暗之中,洪水让沼泽地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这就让离得最近的人家也不得不离开这里。

    所以没有人发觉在深夜中沼泽地里发生的事情,更没有人闻到在那天夜晚吹来的夜风中,除了沼泽地特有的味道,还有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

    直到许久之后,当平时给修道院送粮食的那些人按期到来之后,他们才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叫开修道院的大门,整座修道院就好像一座死寂的坟墓。

    当他们最后终于忍耐不住冒险爬墙进入之后,这些人才发现整座女修院里除了那大片大片看上去已经变的乌黑干枯,触目惊醒的血渍之外,早已经没有了一个人。

    所有女修院里的人似乎一夜之间都从人间消失,这让这座原本在当地人心目中就透着神秘的修道院变的更加扑朔迷离。

    渐渐的,关于瓜地亚泽沼泽地修道院的传说就成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故事。

    直到许多年后,还有个东方青年因为对这个西班牙的古老传说有着浓厚兴趣,而计划着到伊比利亚内地的这座据说闹鬼的著名修道院来见识一番

    而在1501年9月的这个夜晚,有一群人正从因为洪水泛滥已经贯通的河道划着木筏驶入了瓜达尔河的上游。

    已经在岸边停靠了很久的船上立刻扔下了几条软梯,一群人纷纷爬上了桨帆船,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大个子肩上还扛着个用毯子包裹的长条状的东西。

    随后那些木筏被破坏拆散,看着顺着河水流走的树干,杰姆斯轻轻吐了口气。

    一切做的都很秘密,他相信在把那个阿尔芙特修女送到亚历山大那里之前,没有人会知道她的下落。

    桨帆船很快离了岸,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里是流经塞维利亚的达尔河的上游,距离托雷多,还远着呢。

第一百四十六章 谈判

    唐·胡里奥曼多看着手里一封刚刚来的信,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那样子似乎像是讽刺,这又好像有些无可奈何,他那个叫奥利贝·格里撒罗的秘书无言的站在面前,等着首席元老开口说话。

    “那么说就是这样了?”唐·胡里奥曼多抬起头望了眼秘书“唐·巴维要和我们讲条件,而且他显然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安达卢西亚,对他来说,现在应该是他来开价的时候了。”

    “是啊,那位公爵有点儿得意忘形。”格里撒罗点头承认首席元老的看法,不论是从作为议会元老的秘书,还是犹大会成员的角度看,格里撒罗都觉得唐·巴维的行为显然是一种挑衅,他们想尽办法才掌握的胡安娜的目的就是为了和伊莎贝拉摊牌谈判,而不是为了支持唐·巴维的叛乱。

    而且从一开始与唐·巴维合作,贵族议会就已经明确的表示他们会支持安达卢西亚贵族们对王室提出的要求,但是却不会动摇阿斯塔马拉家族的统治。

    可是现在,随着安达卢西亚局势的变化,唐·巴维显然认为自己已经掌握的主动,所以他对贵族议会的要求也变得得寸进尺起来。

    他希望成为安达卢西亚永久执政官,同时要求这一职务可以由他的家族世袭继承,这种无异于无冕之王的条件,即便是贵族议会也难以接受。

    唐·胡里奥曼多很清楚议会如今的情况,托雷多就旧贵族们对伊莎贝拉夫妻剪除他们的贵族特权深恶痛绝,这也是整个议会决定和他们作对的主要原因,不过议会是不会同意动摇阿斯塔马拉家族统治的,因为这不只关系到卡斯蒂利亚王国的安危,更重要的是如果王室的地位岌岌可危,那么与王室关系复杂却要息息相关的贵族议会也同样将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一场收复失地运动涌现出的新贵族已经对原来的旧贵族势力造成了巨大的威胁,如果卡斯蒂利亚再陷入一场分裂战争当中,不论最终结果如何原有旧贵族的利益都将会受到伤害和侵犯。

    唐·胡里奥曼多不想看到一个新的伊莎贝拉在安达卢西亚出现,虽然如今唐·巴维对议会态度恭敬,更是保证会尊重托雷多的利益,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将来他一旦真的得势之后,是否还会遵守这样的诺言。

    就和伊莎贝拉夫妻一样,当初他们也同样许诺会报答那些在收复失地运动中作出贡献的贵族,但是他们在胜利之后却趁机扶植亲信,不停的削弱旧贵族势力的力量,这些都已经足以让唐·胡里奥曼多警惕了。

    “也许您可以和教皇好好谈谈,”格里撒罗略微弯腰放低声音小心的说,他注意到唐·胡里奥曼多立刻变得不太好看的神色,就微微直起腰向后轻退了一步,他知道首席元老正在考虑这个并不让他高兴的建议,不过格里撒罗有把握能够说服这个倔强的人“您知道教皇现在的处境并不很好,他大概这一生都不会再返回梵蒂冈了。”

    “所以你认为他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就和这个唐·巴维一样?”唐·胡里奥曼多问了一句,看到秘书只是耸耸肩没有回答,他悻悻的把手里的信举起来又看了一眼,然后恼火的扔在一旁“要知道罗德里格·波吉亚是个很贪婪的人,如果我们和他合作,很难保证他不会提出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条件。”

    “这很难说,可是至少现在他要比这个唐·巴维好对付的多,他现在正是处于困境,更何况他手里并没有军队,可这个人,”格里撒罗指了指桌上的信“他有足够和我们谈条件的实力,最主要的是他的确可以影响胡安娜是否能够顺利继位。”

    “哦,你认为他可以做到这个吗?”唐·胡里奥曼多不解的问。

    “根据一些消息,据说唐·巴维曾经公开表示他有权质疑胡安娜的继承权,虽然到现在还不知道他这么说的原因是什么,可是我们不得不防备他有着什么样的打算,至于教皇,一个贪婪的人也许不招人喜欢,可是这样的人至少纯粹了很多。”

    秘书的话让唐·胡里奥曼多沉吟起来,即便唐·巴维没有所谓质疑胡安娜继承权的根据,可他手里的军队已经足以造成直接的威胁,更何况如果他真的说的有什么证据的话,那么掌握在贵族议会手里的胡安娜就真的有可能变成一部废棋。

    所以就如格里撒罗说的那样,比较起来亚历山大六世的贪婪的确和唐·巴维无法相比,而且伊比利亚教会的地位也肯定不能和欧洲大陆其他地方比较,至少不论是谁成为国王,都是不会允许教会拥有可以与王室对抗的机会。

    所以亚历山大六世如果想在伊比利亚恢复他在梵蒂冈那样的影响是不太可能的,这么想来,与亚历山大六世合作显然就要划算的多。

    格里撒罗拜访教皇的时候,亚历山大六世正在吃他一顿让他颇为满意的晚餐,很让他意外的是,他居然吃到了著名的瓦伦西亚“杂烩饭”,这种用蔬菜,兔肉,鸡肉,小鹿肉,捣碎的无花果,和掺杂了一部分起着辛辣调味作用的水仙花根茎作为主料的菜肴,被实实糟糟的闷在热腾腾的麦饼下面,当刀叉落下时,热腾腾的麦饼被切开,里面杂烩菜的香气就从切口当中冒出来,那一刻即便是最挑剔的人也会流下口水。

    这种瓦伦西亚的名菜即便是在梵蒂冈也不是经常吃的,而在这里,看着眼前小盆儿当中的杂烩饭,亚历山大六世在喜悦之余也感受到了来自议会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

    之前在和议会贵族们见面时,亚历山大六世明显感受到了他们的冷淡,虽然那些人恭敬有礼,但是骨子里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还是很明显的。

    现在虽然这份小小的晚餐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是教皇敏锐的从当中察觉到了那一丝丝微妙的变化。

    教皇很热情地向亚历山大推荐自己家乡的招牌菜,看着亚利山的小心翼翼的切开上面麦饼的样子,教皇一边笑话着他的“没见识”,一边儿举起酒杯向着刚刚走进来的格里撒罗致意。

    “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也希望您胃口好陛下,”秘书分别向翁婿两人微微鞠躬,然后坐到仆人为他拉开的椅子里看着端到面前的杂烩饭“说实话我对这个不是很喜欢,不过我希望您能满意。”

    “我很满意,这味很地道,相信我即便是在瓦伦西亚这道菜也能让当地人叫好了。”

    看着心情大好的教皇,格里撒罗的目光迅速撇过亚历山大,事实上与他和首席元老说的多少有些出入的是,格里撒罗不只是想要和教皇,而且还想和这位罗马忒西亚公爵合作,

    罗马忒西亚公国在意大利的胜利不能不引起犹大会的关注,不论是因为他知道他们的秘密,还是因为这个新兴公国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犹大会的人都认为和这位年轻公爵合作在将来是有利可图的。

    经过千年的演变,犹大会早已经不负当年的理想,他们现在只是渴望获得更大的利益,即便这一切还都用信仰作为借口,可这都不能掩饰他们对于权力的追求。

    年轻的罗马忒西亚公爵进入他们的视线是个很凑巧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把这个人看作未来的合作伙伴之一,就如同唐·巴维和塔兰西瓦尼亚的采佩斯,他们在这些人身上都投了本,不过现在看来倒是这位公爵迄今为止展现的实力,似乎更值得关注。

    格里撒罗其实并不是很看好唐·巴维,虽然旧贵族们出于他们的需要愿意和唐·巴维合作,可格里撒罗却觉得这个人未必能够成事。

    即使是现在他也依旧对唐·巴维的前景不太看好,这不只是因为之前安达卢西亚联军被贡萨洛打得落花流水的缘故,而是格里撒罗始终认为唐·巴维未必是伊莎贝拉夫妻的对手。

    可这个叫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的年轻人就不同了,他的军队刚刚打赢了法军,更重要的是,自由贸易联盟在地中海上逐渐展现出的实力才是让犹大会的人对他予以重视的真正原因。

    另外教皇女婿这个身份也是让犹大会的人觉得他有着关键作用的一个原因,如果能够渗透进教会高层,这是犹大会的人一直以来都梦寐以求却又始终无法实现的目标,即便如今亚历山大六世是这样一个处境,可如果能够和他身边的人接触,这对犹大会来说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甚至或许正因为如今的处境,他们可以想办法与教皇本人达成某种默契,如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陛下,您知道女王如今的情况不妙,所以元老们认为有必要在关键时候提出由胡安娜公主摄政,甚至考虑是否应该让她直接继承王位。”

    格里撒罗注意到当他说出这个话时教皇稍显佝偻的脊背似乎向上挺直了一下,然后他要放松下来继续品尝着手里的酒。

    “那么说议会这是在要求陛下重新修订之前的布道了?”亚历山大替教皇问出了这个问题。

    “的确有这样的请求,您知道这关系着胡安娜公主继承权这个问题,”格里撒罗说完又赶紧补充“不过您放心,您在瓦伦西亚一切可能受到的损失贵族议会都会予以补偿,同时您将获得一份丰厚的回报。”

    亚历山大六世一言不发的喝的手里的酒,现在他忽然觉得有个能说会道还能为他锱铢必较的女婿真的不错,虽然这个女婿有时候很不靠谱,甚至还会习惯性的坑一下老丈人,但是想想这才是波吉亚家的传统技能,他也就不再计较这点小事了。

    亚历山大没有立刻开口,他在等着秘书继续说下去。

    果然,见这对儿翁婿都没有什么反应,格里撒罗咳嗽了一声继续说:“至于胡安娜公主,我是说恩里克的女儿胡安娜,首席元老认为应该依旧由议会来决定这位公主在阿斯塔玛拉家族当中的地位。”

    “砰”的一声,教皇手里的酒杯重重的落在了桌上,溅出的酒水洒的到处都是,亚历山大六世脸色阴沉的盯着眼前的说客,虽然他没有开口,可他的举动已经完全说明了有多么愤怒。

    “陛下,我想您也许应该去休息了。”亚历山大轻声对教皇说,看到教皇并不开口只是点点头,他向秘书露出歉意的一笑,然后陪着亚历山大六世离开餐厅。

    走出门后,原本满脸怒气的教皇神色一下放松下来,他边走边低声对亚历山大说:“这些该死的卡斯蒂里亚人,他们真是吝啬的让人恶心,难道他们真不知道我们要什么,谁在乎他那点小钱儿,他们以为自己是在打发叫花子吗?”

    “请原谅陛下,如果因为布道激怒了斐迪南,以致让您在瓦伦西亚的财产受到损失,我想大概数目可能是60至80万弗洛林,”看到教皇因为这个数字脸上霎时露出愕然神情,亚历山大还不忘加了一句“当然如果你愿意换算成拉迪亚那可能就没有多少了,不过相信很快这种局面就会过去了。”

    “等一下,我并不记得我在瓦伦西亚有这么一大笔财产,告诉我你做了什么,”亚历山大六世先是狐疑的盯着女婿看了一会,然后他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神色“那座别墅,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你让人给我修建的那座别墅?”

    “那可是一座奢华的宫殿,而且还是以斐迪南为您修建的名义建造的,这足以证明了国王国王对您是多么感激,您的那次布道又是多么重要,所以我想这足够让托雷多的贵族们重新考虑咱们的条件了。”

    亚历山大六世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用力攥着亚历山大的手使了下力气,同时嘴里小声的赞许着:“就该这么做,这才是个波吉亚,要想让我们为他们出力就得出得起价钱,波吉亚的价钱可是很高的。”

    原来真的在学的点着头,把教皇交给了在旁边伺候的仆人,然后这才转身回到了餐厅。

    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格里撒罗立刻站了起来,他觉得和这位公爵打交道要比和教皇简单的多,这并不是说,他觉得这个年轻人更好对付,而是双方都更明白自己都需要些什么。

    “请原谅公爵,我想知道您是不是要让胡安娜公主继承卡斯蒂利亚的王位?”格里撒罗知道亚历山大该清楚他指这个胡安娜是谁“我得说这可不是个好主意,如果胡安娜真的成为了葡萄牙国王后,按照两国之间多年来的协议,她就必须放弃卡斯蒂利亚王位。所以您的这个打算是不会成功的。”

    说着格里撒罗心头有浮起一丝疑惑,他不明白这对翁婿如此不遗余力的为恩里克的女儿出头图的是什么,即便他们的计划成功了,可他们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呢?

    走进房间的亚历山大没有理会格里撒罗,他坐回到自己的座位,看着面前盘子里还冒着热气的杂烩饭,拿起刀子来小心翼翼的挑起里面的一块兔肉看了看,然后放进嘴里。

    因为与其他的食材闷在一起而味道独特的兔肉嚼起来别有一番风味,虽然这个时候人们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不过这种瓦伦西亚特有的杂烩饭倒是让亚历山大颇为满意。

    格里撒罗没有打扰亚历山大,他知道无论是出于他的哪个身份,这可能是一场漫长的谈判。

    “教皇不会接受施舍,或许他现在的处境不是很妙,但是如果你们在认真的打听一下就会知道国王们对陛下依旧充满了崇敬之意,”亚历山大不紧不慢的说,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眼前的杂烩饭上,那样子倒好像对面前美食的兴趣要比正在讨论的话题更大“请回去告诉唐·胡里奥曼多,请他公开宣布恩里克的女儿胡安娜·阿斯塔玛拉为恩里克四世的血亲和卡斯蒂里亚正统的王室成员,同时宣布这位公主受到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祝福。满足了教皇这个要求,你们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

    “只有这些?”格里撒罗满怀疑惑的问,他始终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阴谋,而且这也是很明显的,可他实在想不透其中的奥妙所在,不过想了想之后格里撒罗决定还是应该告诉亚历山大一些事情以换取他对犹大会的好感,而且说起来这些消息相信很快就会传开“唐·巴维给唐·胡里奥曼多写了封信,其中提到的一些条件让首席元老很恼火,现在托雷多和安达卢西亚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了。”

    “谢谢您秘书大人,”到了这时亚历山大才稍稍歪歪头,目光错过摆在桌子中间的一个硕大的花篮,认真的看着对面的格里撒罗“相信我,您会因为今天的善意得到好报的。”

    看着亚历山大说这话时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格里撒罗心头涌起一阵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他觉得那神态像是赞许,却又有着说不出的讽刺,在那一刻他心中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唐·巴维给唐·胡里奥曼多那封信的内容很快就泄露了出来,对于“安达卢西亚永久执政官”这个条件,托雷多贵族们用难以抑制的愤怒和咒骂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只是他们也很清楚,如今唐·巴维是占有优势的,贡萨洛被派往了北方对付法国和葡萄牙人,这就给了唐·巴维难得的时机,特别是在他重新夺回瓜达尔河下游的控制权后,来自海上的支援让他不但得以迅速恢复之前的损失,而且还开始积极的向安达卢西亚全境发展。

    同时托雷多也接到了关于伊莎贝拉派出使者准备和唐·巴维和谈的消息,这让托雷多贵族们又有些紧张起来,他们很担心女王和唐·巴维之间达成什么协议,如果那样,一旦得以缓过劲儿来的伊莎贝拉就会毫不留情的对托雷多下手了。

    一时间,从巴里亚里多德到托雷多,人们议论最多的就是唐·巴维。

    9月的一天,一条不大的运河货船沿着塔霍河向下游驶来。

    船上装得满满当当的是金黄诱人的橘子,这种来自南方安达卢西亚地区的水果个头硕大,只要用力掰开外面粗糙的果皮,就可以看到里面一瓣瓣的透着暗红的果肉。

    现在这个季节正是这种安达卢西亚橘子丰收的好时候,看着这条错身而过的货船,有些商人不禁露出羡慕的神色。

    “再向前就是托雷多了,”酒糟鼻对站在甲板上始终透着警惕的杰姆斯说,这一路上他都一直是这个样子“我们要把那个修女交给谁?”

    “交给一个能让你们大家都发财的人。”杰姆斯回头向被大批的橘子遮挡住的舱口看了眼。

    里面有个摩尔人修女,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女人自称她是个先知。

    而她刚刚预言杰姆斯正面临一场大麻烦。

第一百四十七章 谁?!

    一辆装满干草的马车顺着山路向城里驶去,托雷多是做不大的山城,城市最高处就是如今已经成为了贵族议会所在地的甘特宫。

    这座原来的老卡斯蒂利亚王宫建在一座有着半边峭壁的小山上,从王宫里可以看到下面流淌的塔霍河的支流,托雷多城被这条小河分为南北两半,其中以王宫为主建立起来的老城是托雷多的中心。

    托雷多的贵族们大多住在甘特宫附近,这让这座宫殿四周建起了很多豪华的住宅,只是这些房子建的不是很规矩,所以老城就显得道路崎岖,巷陌纵横。

    那辆马车蹒跚的向着山顶上走着,拉车的是匹老马,步子迈得很慢,脚下也很吃力,即便车上只是装满了干草,可看上去却依旧像是负重不轻似的。

    守在城门口的卫兵远远的向着马车挥了挥手里的长矛,马车停了下来,坐在车上的两个人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其中一个胖乎乎的家伙还用听上去有些奇怪的腔调主动的和卫兵打着招呼:“上帝保佑你们好心人。”

    “愿上帝保佑,”一个卫兵倒是很虔诚的应了一句,然后他用拳头随手砸了砸车帮“里面装的什么?”

    “你都看到了,是干草,听说是有位老爷家要把他的房子翻修一下,我来给他送这些用来烤房子的草料。”胖子解释着,看到那个卫兵又是用拳头砸着两下车帮,他的眉梢不易察觉的皱了下,不过接着还是看似随意的说“听说那个老爷家里房子不小,似乎就在甘特宫的南边儿,不过我还得进城再打听打听。”

    伟斌原本还想再砸两拳的手一下顿住,他看了眼胖子有点不快的嘟囔了两句,然后从胖子手里接过了几个戈比的城门税,挥了挥手让他们过去。

    直到马车进了城门很长时间之后,坐在前面的杰姆斯才示意酒糟鼻把车赶到一处僻静的角落,然后两个人立刻手忙脚乱的扒开盖在上面的草堆,露出下面一个打满了空洞的木箱。

    “但愿她可别出什么事儿,”酒糟鼻握起拳在箱子上轻轻敲了两下,听到里面发出一阵虽然轻微却很急促的声响,他终于松了口气“还好没事,我说头儿我们这么小心是干什么,直接让她坐在车上和我们一起进城不是挺好的吗?”

    “别蠢了,虽然不知道她是谁,可看看她的样子难道你不觉得是个麻烦,这里可是托雷多,谁知道那些当兵的看到她会干什么?”

    “所以我觉得奇怪,为什么要让我们千辛万苦的把个摩尔女人带到这儿来,虽然看上去是个美人儿,可那些老爷也太荒唐了吧。”酒糟鼻一边帮着重新把干草堆回去一边抱怨着“还是说那些老爷就好这一口?”

    杰姆斯默不作声的忙活着,他已经想好这趟活完事之后就找机会把酒糟鼻打发走,很显然这个人不适合再继续和自己干下去,特别是随着以后可能越来越多的因为要为公爵干些不为人知的事儿,这样一个喜欢唠叨个没完又好奇心太重的家伙可不怎么靠得住。

    马车继续前进,不过之前在城门口杰姆斯倒是有一点没有说谎,他的确不知道亚历山大现在具体住在哪。

    奥利贝·格里撒罗沿着斜街急匆匆的走着,他今天有个很重要的约会,如果不能如期赴约可能就会有些麻烦。

    多年的努力让犹大会在托雷多已经培养出了不浅的根基,就这一点来说,伊比利亚的犹大会要比欧洲大部分地区的同伴幸运的多。

    这是因为这里依旧保持着颇为朴素和纯真的信仰,这种信仰固然为教会所利用,不过也同样给犹大会提供了发展的土壤。

    而且这里的犹大会也可以说是保持早年信仰比较更加原教旨些的,与其他那些早已经把这个组织渐渐变成了为自己的一群人牟利的小集团相比,伊比利亚的犹大会多少还依旧可以看到当初他们坚持着发誓信仰和守护的那些东西。

    格里撒罗今天要见的是个很重要的人物,这个人来自欧洲北方,确切的说是来自德意志的萨克斯选帝侯国。

    这个人带来了一个让伊比利亚的犹大会成员们很感兴趣的消息,不过因为这个人只是途经托雷多很快就要到葡萄牙去,所以格里撒罗必须尽快的见到他。

    这条斜街因为是依着山势修建,所以有些陡峭,当拐过一条小巷终于地势稍微慢下来时,却有一辆马车突然迎面而来。

    突然出现在街道上的格里撒罗让受惊的马霎时发出一声嘶鸣,接着就猛的抬起了前蹄,只是这马实在有些太老了,显然完成不了如此高难度的动作,所以在一阵摇晃之后不等前蹄落地,老马就踉跄着着向着一旁栽倒。

    马车瞬间摇晃着像路边的房角撞去,车轱辘狠狠的别在路边石道的缝隙里,随着车上的人连连惊叫,一车的干草满天飞扬的洒在街上到处都是。

    格里撒罗显然也被这个意外吓住了,他看着那一堆干草在他眼前扬起满天草花飞舞的到处都是,同时他好像还看到了在干草堆里有什么东西滚落着摔了下来,同时似乎还伴随着似乎被压抑住的惊叫声。

    格里撒罗慌乱的看着四周,他担心会因为这个意外引起人们的注意,所以虽然那辆马车上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可他根本顾不上看得清楚就立刻掀起硕大的衣领沿着车边与墙壁的缝隙穿过去,逃命般的向着远处跑去。

    杰姆斯嘴里发出一连串咒骂声,他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这样一个冒失鬼,现在马车倒地,藏在干草堆下面的阿尔芙特修女就那么被扔在了大街上,这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别发呆快点笨蛋,”杰姆斯对脸上已经蹭破还流着血爬起来的酒糟鼻低声呵斥着“我们得把那个女人赶紧带走,如果被发现我们就完蛋了。”

    “那马车呢?”

    “现在谁还管马车?!”杰姆斯气得很想踢几脚酒糟鼻,他觉得自己怎么就从来没发现这个家伙是这么的愚蠢。

    “我是说好像有个家伙看到了。”酒糟鼻指了指正远远跑走的那个人的背影“他好像看到车上装的东西,而且还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叫声,我担心他可能是去叫人。”

    “这可真是糟糕,”杰姆斯又低声咒骂一句,他这时候真的觉得那个修女可能是个女巫,否则她怎么会知道自己要遇上眼前的麻烦“快点离开这儿,就算那个家伙不告密,等他回来认出我们也是个麻烦事。”

    “头儿,我看见他的脸了。”酒糟鼻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这个地方可不大,要找到他并不难。”

    “先离开这里再说。”

    杰姆斯招呼着酒糟鼻两个人匆匆忙忙的抬着不时发出声响的木箱想小巷里跑去,到了这时听到街上声响的人们这才纷纷从家里的窗户向街上看去。

    只是他们看到的只有街上一辆翻倒的马车,和满地凌乱的干草。

    两个抬着箱子的人怎么都是很显眼的,杰姆斯知道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好办法,只是要找到亚历山大也并不容易。

    他不放心把这个摩尔修女单独交给酒糟鼻看管,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可从亚历山大对她异常关注就可以知道,这个女人肯定很重要。

    只是要让酒糟鼻去打听消息也不可靠,毕竟迄今为止,跟随他的那些海盗都并不知道他与罗马忒西亚公爵的关系。

    无奈之下的杰姆斯只好决定先找个地方安身,然后再想办法,就在他琢磨着找栋没人住的房子先安置下来时,前面搬着箱子的酒糟鼻突然回头低低的喊了他一声。

    “头儿,是那个人,就是刚才撞了咱们马车的那个人。”

    杰姆斯立刻从酒糟鼻肩膀上看过去,他看到一个中年人正急匆匆的从对面的一条小巷里走出来,这让他有些奇怪,因为即便并不熟悉托雷多的道路,可那个人也不该从相反的方向出现。

    除非他故意绕了一个大圈又回来了。

    这个人想干什么?

    如果说他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去报信儿,可他现在却只有一个人,如果说他是因为好奇,他现在这左顾右盼的样子却倒更像是怕被别人注意到他的行踪。

    也许这家伙自己也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小秘密,杰姆斯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看着那个人又向四周打量了一阵似乎确定的确没有人盯梢之后,他走到一栋房子前轻轻敲着敲门,房门刚刚打开一条缝隙那个人就立刻闪身进去,随后房门砰的一下关紧。

    “看来有点意思。”杰姆斯对酒糟鼻说,这个时候他并不想再惹多余的麻烦,不过似乎那个人恰好给他指了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可是我们怎么进去,”酒糟鼻已经知道了杰姆斯的打算“这个女人真是个麻烦。”

    “这个女人能让你发大财,好了,把她藏好。”

    杰姆斯说着示意酒糟鼻把木箱放在小巷的一处拐角,他不知道房子里有多少人,不过他猜想不会很多,因为刚刚他注意到在那个人敲门时,门旁的窗子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闪过,你那个人小心谨慎的样子看,显然也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想来如果对方房子里人数不少,这个时候应该会有好几个人的身影出现在房门附近。

    杰姆斯打算很清楚,既然不能放心酒糟鼻,那就找一个能够安置这个修女的地方,然后两个人一起上街去打听关于亚历山大的下落。

    那个人刚刚看到了他们,这原本就让他变得很危险,现在又恰好发现了他的下落,杰姆斯觉得这应该是上帝在示意他该怎么办了。

    “我们过去看看,如果里面的人不多,那就……”杰姆斯做了个抹喉的手势,看到酒糟鼻默契的点点头,他又开始觉得或许这个家伙还有些用处。

    两个人绕到房子后面的巷子里,悄悄来到窗下,在听了一阵后小心的向里面张望。

    刚才那个在街上逃走的人正站在房子中间,他似乎在说着什么,是不是手舞足蹈的动作让他看上去显得颇为激动,然后过了一会儿他停下来又很是恭敬的向着房子一角摊开双手行了个很正式的鞠躬礼。

    因为窗子是关着的所以杰姆斯他们听不到里面的人在说什么,不过他可以肯定里面的人的确不多,大概最多2到3个人。

    这让他们足以对付得了了,在海上残酷的生活除了磨练了这些海盗的意志,还有就是训练了他们更加有效的杀人,他们往往能够用比对方少得多的人数,凭借着狠辣残酷的作风肆意劫掠那些船只,现在对付这房子里的几个人也不是什么问题。

    杰姆斯向酒糟鼻打了个手势,两个人很有默契的检查一下身上的武器,为了进城方便他们并没有携带长剑,不过短刀和火枪却都带在了身上,肥大的袍子往身上一裹往往什么都看不出来,也许在战场上现在这些家伙起不了什么作用,可现在却恰恰正好。

    做准备,打手势,然后突然推开窗户翻了进去!

    两个强盗在双脚落地的时候就已经看清了房子里的形势。

    三个人,除了刚才那个在街上的人之外,还有一老一少两个人。

    屋里的人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从窗子外面闯进来,甚至就是格里撒罗都没有能认出这突然闯进来的,就是他在街上遇到的那两个人。

    如果不是他们身上的衣服,他到死也不知道杀死他的究竟是什么人,直到他伸出满是鲜血的手紧紧抓下对方袍子一角上沾着的干草时,他才突然想起这两个人是谁。

    可是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杰姆斯的短刀残酷的割断了他的喉咙,这让他到死都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

    酒糟鼻的目标是那一老一少,他再闯进屋里之后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向着那个老人扑去,因为他注意到那个人身后的墙上挂着一柄剑。

    不过他显然是太过担心了,直到他冲到对方面前,那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才惊恐的发出一声惊叫,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回头向身后墙上的武器看上一眼就被扑倒在地,酒糟鼻手里的短剑高高举起,狠狠落下,伴着喷溅出的血水那个人发出凄惨的叫声。

    到了这时,那个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的年轻人才也跟着发出一声惊叫,他先是回头看了眼墙上的剑,然后突然转身向着门口没命的跑去。

    只是不等他跑出门去,杰姆斯手里的短剑已经向他后背飞去!

    “噗”的一声,短剑狠狠的扎进了那个年轻人的后背,他向前猛扑一头撞在了管着的房门上,然后他挣扎踉跄着推开门准备逃到外面的走廊上,只是这时候酒糟鼻已经扔下被他杀死的那个老人冲了过来。

    毫不留情的抓住已经半个身子冲到走廊上的年轻人的肩膀,把他用力向后一拽,酒糟鼻和那个年轻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又是一声痛苦的惨叫,后背被膈在地上的短刀再次刺深的痛苦让那个年轻人疼得在地上翻滚,他的嘴里发出一声声的痛苦叫声,用杰姆斯听不懂的语言不住的叫喊着,不过从其中几个词汇他可以听出这个年轻人似乎是在向上帝求救。

    酒糟鼻的手微微顿了下,他抬头看了眼杰姆斯,看到“船长”脸上阴沉的神色,他对被他按在地上不住挣扎的年轻人低声嘟囔了句“原谅我”,然后就狠狠的一刀刺进了年轻人的的心脏。

    那张还略带稚气的脸霎时僵住,年轻人的身子先是如虾米般的向上一躬,然后如放了气的皮球般缓缓松弛下去,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上空,那其中流露出来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似乎到死都不相信他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

    酒糟鼻似乎不想看到那双眼睛,他伸手把年轻人的眼睛盖住,然后微微向下一捋覆下他的眼皮。

    “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杰姆斯匆匆向房间外走去,他来到走廊上小心的搜索着,很快他就发现这栋房子只有这三个人,这让他松了口气“我们得快点找到要找的人。”

    “头儿,这个家伙似乎不简单。”

    正在翻动几具尸体的酒糟鼻有点担心的把从格里撒罗口袋里翻出来的东西给杰姆斯看,那是个做工精细的十字架,镶嵌着斜十字形宝石的造型很容易让人认为这只是装饰而不会意识到其中更深的含义,不过十字架的名贵已经足以证明着他的身份,而且作为经验老道的海盗,酒糟鼻很快就发现他的手上虽然没有戴着首饰,可从保养的很好的手指上的痕迹还是能够察觉到蛛丝马迹。

    “你会遇上大麻烦。”

    看着这具尸体,杰姆斯不由想起来那个修女的预言,他不由舔舔有些发干的舌头,不过随后就把有点荒谬的念头扔在一边。

    两个人没有来得及收拾房间里的尸体,而是首先把藏在小巷暗处的木箱抬进了房子。

    当他们打开木箱时,看着里面被绑住手脚堵上嘴巴,而且为了防止她在里面乱动灌了小半瓶朗姆酒以至到现在还半醒不醒的女人,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好了,我们现在上街去找人。”在确定这个修女暂时不会醒来后,杰姆斯重新把木箱盖好,带着酒糟鼻出了门。

    这样一来打听起事情方便了许多,而教皇莅临托雷托也是个很容易就能打听到些详情的简单消息,所以当过了不久见到亚历山大后,杰姆斯终于松了口气。

    “只是大人,我们遇上了点麻烦,那个修女现在被我们放在了城里的一栋房子里,您也许得亲自去看看了。”杰姆斯无奈的向亚历山大解释。

    而旁边的酒糟鼻更是悻悻的说:“公爵老爷,为了那个女人我们可是没少费劲。”

    亚历山大有些无奈的杰姆斯,在确定他的确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后,他还是决定跟着去看看事情究竟糟糕到了什么地步。

    以为教皇验看送来的货物为理由的亚历山大跟着杰姆斯两个人离开了甘特宫,好在那栋房子距离甘特宫不是很远,所以很快他们就到了附近的街上,在杰姆斯和酒糟鼻先是进去看了看没有什么变故之后,亚历山大才带着谢尔进了房子。

    房子里有很浓的血腥味,不过幸亏这整条街的卫生状况堪忧所以才没有显得特别明显。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看到那位阿尔芙特修女,亚历山大就被躺在房间里的几具尸体中的格里撒罗吓了一跳,他愕然的看看那张已经毫无生气的脸,再看看杰姆斯,接着再看看那张脸,在确定那就是首席元老唐·胡里奥曼多的秘书,犹大会在托雷多的大卧底之后,他不禁一脸愕然。

    “你们杀的就是他?”虽然已经知道,可还是觉得有些头大的亚历山大先问了一句,然后他立刻让几个人检查另外那一老一少又都是谁。

    很快一些从那俩人身上搜出的东西就散乱的摆在了地板上。

    亚历山大顺手拿起那个年轻人身边一个已经被血水染红了大半的本子,看着上面那些并不熟悉的德文,他不禁皱起了眉。

    “是德语,”他说着正打算把本子放下,其中几句看上去眼熟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看着那些话,亚历山大的目光渐渐变得呆滞起来,他如同之前刚见到格里撒罗时一样看看本子,看看那个年轻人,接着再看看本子,再看看那具尸体。

    最后他抬起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杰姆斯问道:“你知道你杀了谁吗?”

    “谁?”

    “他叫马丁。”亚历山大发出一声呻吟。

第一百四十八章 新论纲

    一张凝固的面孔向上仰着面对着房顶,闭上的眼睛让这张面孔看上去祥和了不少,虽然不能说像是睡着了,可至少与旁边那个好像盯着凶手在无声诅咒的老头相比顺眼了许多。

    亚历山大坐在椅子上望着那张脸好久没有开口,即便那个阿尔芙特修女已经被从箱子里抬了出来放到了一旁的床上,可他却依旧没有看上一眼。

    那些用德文写成的手稿除了一些典型的拉丁式词句,很多地方他是看不懂的,不过其中的那个名字他却很熟悉。

    现在这个年轻人只是叫做马丁,即便连上他的后面那个姓氏,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究竟是谁。

    但是只要再过上15年,他就会因为一篇震动整个欧洲大陆的宏论巨著而名扬整个基督世界。

    再过上些年,他就会成为一个时代的代表,旗手,精神领袖和引路人。

    已经摇摇欲坠的基督世界将会因为他的声音彻底分裂,而这一次分裂甚至要比当初东西方就会大分家,更加深刻也影响更大。

    因为这将会彻底的把以梵蒂冈为代表的整个基督世界彻底撕裂成为两半。

    新教,一个自诩是宗教改革者的教派将会彻底摒弃梵蒂冈的权威,他们将带领着将近一半的欧洲人寻求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信仰世界。

    伴随着这种新思想与旧信仰割裂的,将是惨烈的宗教内战,其残酷,无情与野蛮甚至较之与异教徒的战争更加可怕。

    这一切都是来自如今躺在地上的这个年轻人,如果没有记错,他现在应该才只有18岁,在今后的几十年当中,这人生的前18年对他来说,其实只是一场如梦似幻的梦境。

    在他老了之后,甚至曾经对他的友人说自己的青年时代完全是在麻木当中度过的,因为那时候的他,分不清信仰与真理,愚昧与理性的区别。

    可是现在,他就那么孤零零的躺在地板上,身子已经逐渐僵硬冰冷,年轻却已经没有了生气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可怕的死气。

    亚历山大仔细打量着那张脸,似乎是在确定这个人的确就是他想象的那个“马丁”。

    可他实在想不出除了那个人之外,还会有谁叫这个名字,马丁·路德,也许的确有同名同姓的人,但是这个年轻人是个神学院的学生,这从他的手稿里可以看到还有着各种涂鸦的笔记,而手稿上清楚的写着“奥斯丁修道会”字迹的内容,说明这个年轻人正是从那个远在北方的萨克森选侯国来的事实。

    亚历山大不是很清楚的记得马丁·路德早年都在什么地方游历学习过,但是他却知道奥斯汀修道会在这个人一生当中曾经起过很重要的作用。

    马丁·路德曾经把他在一次可怕的狂风暴雨中因为恐惧而发誓向平民保护者圣安娜寻求庇护的经历视为改变他一生信念的一个转折点,这在他自己和旁人的讲述中,曾经不止一次的提到,这也成了他那富有传奇一生当中很具有神秘主义色彩的一页。

    尽管很多反对者怀疑他是在故弄玄虚甚至是说谎,但是随后参加了奥斯丁修道会的那段时间,的确为马丁路德后来的思想变迁铺就了一条必经之路。

    只是现在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不论之前他的确经历过什么,也不论他曾经在那个暴风雨之夜得到了什么样的启示,他现在都是一个死人了,而杀死他的,是站在亚历山大身边的两个看上去完全不把这个当回事儿的海盗。

    亚历山大很想告诉眼前两个人“恭喜你们改变了历史”,不过随后他也只能发出一声苦笑。

    即便活着,未来的马丁·路德是否还能阐述他那震动人心的95条论纲,是否还会引发一场宗教大分裂,现在看来其实已经显得十分模糊。

    德意志的诸侯们现在和历史上已经有了明显的区别,他们变得更加不需要依赖帝国的羽翼,或者说随着实力逐渐增强,他们甚至已经可以向维也纳发出不同的声音。

    这一切的后盾来自一个叫做自由贸易联盟的支持,强大的经济支柱给德意志贵族们的是较之历史上更加坚定的决心和自信。

    宗教战争的最终目的其实依旧是利益,或许对于小贵族和底层民众来说这是信仰之争,但是对那些诸如萨克森选帝侯那样的大贵族,只是让他们用来凝固人心的手段。

    那么即便没有了一个神父的指引是否就不会再出现那场动摇欧洲信仰的巨大地震呢?

    亚历山大觉得这似乎并不需要怀疑,甚至即便没有了那95条论纲,他也并不担心历史会停滞不前,因为代替那论纲的,是让无数人更加趋之若鹜的财富。

    德意志贵族们对马克西米亚的统治早就心怀不满,特别是随着贸易联盟的加入,巨大的利益冲突已经让这种不满甚至要比后来马丁·路德时代以信仰为突破口的冲突更加激烈。

    亚历山大现在真正头疼的不是一个还未成为传奇的马丁·路德,而是倒霉的格里撒罗。

    当听杰姆斯解释了前因后果之后,亚历山大觉得这真是个让人无语的结果。

    堂堂的首席元老秘书兼犹大会大头目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因为撞了两个海盗送了性命,顺便还断送了一个原本应该刘明史册的人物,亚历山大说不好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天意,不过当他听到杰姆斯念念的不忘的提到阿尔芙特修女的所谓预言后,他不得不开始想办法解决现在遇到的麻烦。

    只是这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难道现在的马丁·路德不是应该正在他远在萨克森老家的修道院里深造吗?

    亚历山大站起来绕着三具尸体走了一圈,他同样注意到格里撒罗显然为了不引起注意而换上的旧衣服,这让他猜想这位犹大会的成员很可能不是奉了唐·胡里奥曼多的命令,而是自己悄悄出来和这两个人见面。

    或者即便他是受了首席元老的指派,可看他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应该也是不想被别人发现。

    既然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虽然对于这三个人的死有些遗憾,可更多的还是接下来的麻烦带来的烦恼,这个时代可怕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就在不久之后,随着欧洲大陆宗教内战的爆发,会有越来越多的新教徒因为担心受到迫害而逃亡海外。

    这将是促成一个大航海时代蓬勃发展的动力之一,可是伴随着这个充满活力的大潮而来的,将会是新大陆原住民的噩梦,而且这个噩梦将会持续好几个世纪,与之相比,这几个人的死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想办法把他们的尸体隐藏起来,还有我们不能在这待得太久,”亚历山大看了看房间里的布置,这是栋很普通的房子,屋子里没有什么摆设,床也是光秃秃的木板床,除了一个老旧的五斗橱没有什么其他的家具。

    窗户已经关上,不过从满是斑驳补丁的窗帘可以看出很显然房子的主人并不富裕,这应该不是贵族们经常光顾的地方,倒更像是犹大会这种总是在暗中活动的地下组织接头幽会的好场所。

    所以亚历山大有些担心会有人找上门来,或许这几个人只是拿这里当做暂时的落脚点,可也有可能是作为聚会的地方。

    “这个女人怎么办大人?”酒糟鼻试探着问,自从知道他们的“客户”是这位罗马忒西亚公爵,酒糟鼻就显得特别热情。

    他在马拉加见过哥伦布兄弟与这位公爵会面,作为杰姆斯身边几个得力的手下之一,他也多少知道这位公爵出手阔绰,显然和哥伦布兄弟在马拉加大手笔的招募船员准备远航有着很大的关系。

    现在能够亲自为这位公爵大人效劳让酒糟鼻觉得是个难得的好机会,特别是在见了这个阿尔芙特修女漂亮的脸蛋后,他就更是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她怎么样?”

    果然公爵终于注意到了昏昏沉沉的修女,看着亚历山大走到床边低头看着似醒非醒的阿尔芙特修女,酒糟鼻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一旁的杰姆斯抢先打断。

    “这女人是个女巫,”杰姆斯有些不安的说“这一定都是她诅咒的。”

    “如果你能小心些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了,”亚历山大摇摇头,他觉得杰姆斯真的有些神经过敏了,不过看在他把阿尔芙特修女带来的份上,亚历山大还是安慰着他“小心一点,接下来一切都会好的,我会安排人把她送走,至于这几个人……”

    说到这里亚历山大停下来看了看房间里躺着的三具尸体,随后忽然摆摆手。

    “就把他们留在这里,还有他们的东西放回原处都不要动,”他把从那个年轻的马丁身上找到的手稿本子塞到杰姆斯手里,然后对有些不解的两人说“只要不留下可能会找到你们的痕迹,所有东西都不要动。”

    杰姆斯愣了下默然点头,他虽然不知道亚历山大要做什么,但知道他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目的。

    “那这个女人怎么办?”杰姆斯又问了句。

    亚历山大向床上的阿尔芙特修女看了看。

    宿醉卧床的修女看上去显得十分特别,她闭着的眼睛似乎在不停挣扎的想要睁开,却又偏偏因为朗姆酒的后劲让她头昏眼花,所以只是时不时的扇动却又模糊的视线让她显得虚弱而又无助,略显深色的肌肤上浮现着一层不太正常的红晕,那是因为酒精造成燥热的缘故。

    这倒让亚历山大不由联想,或许葡萄牙王后玛利亚喝醉了也是这个模样。

    看着这醉醺醺的年轻修女,亚历山大忽然笑了笑。

    这个阿尔芙特修女,对唐·巴维来说当然是个价值连城的筹码,但是在他这里其实并没有多少价值。

    不过如果利用的好,也未必没有用。

    至少他让杰姆斯费尽力气的把这个女人劫走,可不只是为了让唐·巴维走投无路。

    “你们看好她,也许很快就有用处了。”亚历山大看了眼已经被搬到房角的那三具尸体,接着发出一声轻叹,带着谢尔走出了房子。

    亚历山大顺着街道向前走着,秋天午后的阳光依旧热烘烘的,不过他却丝毫不在乎。

    马丁·路德,那个开启了一个时代的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这想想都让人觉得滑稽,可亚历山大现在并没有多想这个。

    他琢磨的是格里撒罗怎么会出现在那个房子里,而他和死掉的马丁·路德又是什么关系。

    虽然并不怎么相信马丁·路德也是犹大会的人,可如果仔细想想后来历史上发生的那些事,亚历山大也不禁觉得并非不可能了。

    不论是否的确是由他造成,马丁路德作为16世纪基督世界大分裂的起因人物都是毋庸置疑的,即便这个起因早已经埋下了种子,可是毕竟是由他为这颗分裂种子的破土而出掘下了第一铲土。

    想到这个的亚历山大忽然心中掠过个莫名念头,尽管这念头只是稍纵即逝,可他却似乎抓住了一个解决始终困扰他的难题的钥匙。

    亚历山大匆匆赶回了甘特宫,那个念头在他心中时隐时现让他一时间把握不住其中的脉络和关键,直到见到教皇时,他才终于隐隐的理清了其中的头绪。

    “陛下,我有事情对您说。”

    “我也有事情正要对你说,”教皇看上去显得有些兴奋,他搓着双手走过去,站到亚历山大面前打量着他,然后教皇伸出双手用力抱了抱女婿的两臂“你做的不错,那个唐·胡里奥曼多主动来向我们递出橄榄枝了。”

    “是吗?”

    “是的,他显然对于斐迪南对我的资助很在意,所以他已经主动提出愿意为我在瓦伦西亚的别墅提供一笔很丰厚的资金。”

    “那可真是恭喜你了陛下,”亚历山大笑了起来,他当初让教皇的财务官故意造成修建别墅的资金来自斐迪南的假象为的就是如今这个结果,当然他的目的不是为了帮老丈人敲诈一笔贿赂,而是为了让托雷多的贵族们意识到亚历山大六世的重要。

    而现在一个新的计划正在他的心底里慢慢酝酿,这让他觉得教皇似乎表现的还不够重要。

    “这正是我要和您说的,有些事情我想让您知道,这其中可能牵连到很多让您觉得难以接受的事实,不过我相信您一定能够明白这对咱们来说有多么重要。”

    亚历山大的话让教皇不禁愣愣的看着他,不过也只是那么短短的一会,亚历山大六世就伸手示意女婿陪着自己慢慢的向院子里走去:“好吧告诉我,你除了是恩里克四世的私生子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秘密,放心吧,即便你告诉我你和苏丹是亲兄弟我也不会感到意外的,所以说吧,是什么?”

    托雷多城里的一栋房子里发现了几具已经死了多时的尸体,其中令人意外的是俨然有首席元老唐·胡里奥曼多的秘书格里撒罗。

    这让首席元老大为震怒,在严令必须抓到凶手的同时,他又不禁为格里撒罗为什么会死在那栋房子里猜忌重重。

    而让首席元老更为意外的,是在另外两人中那个年轻的尸体身上搜出了一本似乎刚刚写成不久的手稿。

    这些手稿虽然和他身上带的其他文件不论是字迹语言都完全不同,可其中的内容,却是让看到的人全都因为意外和震惊不禁目瞪口呆。

    “1.当主基督耶稣说‘人当为自己罪行忏悔赎罪’时,是指当一生为之忏悔。”

    “2.此之忏悔并非来自忏悔礼,即并非由牧师予以主持之仪式。”

    “3.宽恕罪行之权力只能来自主,而非人,所以以教皇为代表之教会及其神父无权予以宽恕……”

    一条条,一段段,随着看到那份手稿里罗列出的内容,凡是见到了其中内容的人都不禁瞠目结舌,甚至因为恐惧而胆战心惊。

    即便是王室有着无与伦比的威望,可教会在伊比利亚多年来形成的影响依旧深远而巨大,这也是为什么斐迪南依旧要利用亚历山大六世的布道制造对胡安娜执政的怀疑,以便为确立自己未来卡斯蒂利亚摄政的合法性创造声势。

    可是现在,一篇洋洋洒洒的论纲式质问却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看着上面那一条条足以能够直接质问到教士们灵魂深处的诘问,所有看到这手稿上内容的人都不由从心底里感到说不出的恐惧。

    这样一篇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文章却和首席元老的秘书牵扯上了关系,哪怕只是想一想,已经足以在托雷多引起滔天巨浪般的轩然大波。

    唐·胡里奥曼多看到那份手稿内容的时候也被真正的吓到了,他甚至听到托雷多大主教因为愤怒和彷徨手中的法杖在地面上敲出鼓点般颤抖的声响。

    那份手稿就如同烧红的烙铁在每个人的手中传送,所有人都恨不得尽快把这个可怕的东西送到别人手里。

    而当人们惶惶不安的时候,教皇的出现让这个尴尬,甚至有些可怕的一幕变得更加强烈。

    亚历山大六是从一个有些颤抖的辅助主教手中结果那一沓稿纸,他眯起眼睛把稿纸放到很近的地方仔细看着,同时嘴唇微动默念着上面的内容。

    所有人,甚至包括首席元老都默不作声,神情紧张的望着教皇脸上的神色,只是他们没有看到意料中的愤怒,相反,教皇似乎对这份手稿里的内容颇有兴趣。

    “看看这段,”教皇对陪在他旁边的亚历山大说“‘教皇不能赦免任何罪债,而只能宣布并肯定罪债已经得了上帝的赦免。那留下归他审判的,他当然可以赦免。他若越过此雷池,罪债便仍然存在’,我说你们谁能告诉我他这个是什么意思?”

    狡猾的话让在场所有的人神色不安,面面相觑。

    第一次,傲慢的托雷多贵族们在亚历山大六世面前低下了他们的头。

    “还有这个,”亚历山大六世把手稿高高举起和额头同齐,然后用力的大声念着“如果有甚么人以得免除一切惩罚,那么只有最完全的人,即最少数的人,才能得以免除一切惩罚,所以大多数的人,难免是被这不分皂白和夸张的、免除惩罚的应许所欺骗。”

    念到这里他停下来望向站在四周默不作声的人们。

    教皇的眼神平和而并无怒意,但是这一刻没有任何人敢和他的目光相遇,所有的人都惶恐的低着头,即便是离的很远的卫兵们,也因为感染到这令人窒息的气氛悄悄向远处退去。

    “我要说,这是一篇让我不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评价的文章,从这种行文方式我们或许可以把它称为教义论纲,可是我要说,这是我所见过的最可怕,也是最邪恶的文字,这里面的每一个词汇,都因为它的邪恶而变得生动,”亚历山大六世不慌不忙的对面前的人们开了口,他的语气并没有因为愤怒的显得比平时更高些,而是依旧平静祥和,就如同他刚到托雷多时候人们印象中那个被放逐的教皇一样,但是他说出的那些话中透出的极端愤怒和如同沾染着血腥般的冷酷却让所有人都不怀疑,接下来就会爆发一场可能席卷托雷多,进而会是卡斯蒂利亚的可怕风暴。

    “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压力山大六世的目光掠过站在不远处一脸惶然的托雷多大主教,注意到主教大人望向唐·胡里奥曼多的眼神,他就好像有些意外的又看向首席元老“我想您能够告诉我。”

    唐·胡里奥曼多脸色木然的迎着亚历山大六世像是纯粹只是询问的目光,他相信教皇应该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他却要当着所有人的面逼迫自己承认这些可怕的东西与他死去的秘书有关,这让唐·胡里奥曼多觉得简直像是把自己的头主动的送到对方高高举起的屠刀之下。

    “请原谅,那是些德文吗?”一直在旁边看着好戏的亚历山大终于开口了,他从教皇手中接过那份手稿翻动了几下,从其中拿出几张字迹不同的稿子看了看“很可惜我不懂这些文字,不过我相信的这应该是德文,那么说写这些东西的人是来自北方了?”

    亚历山大的话让唐·胡里奥曼多好像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甚至是有些不礼貌的抢过那些手稿不停翻动,然后从其中拿出更多的德文稿件,同时嘴里也在不停的说:“对没错,这是德文,这些东西天知道都写的是些什么,快去找个看得懂的人来,我们要知道这些妖言惑众的异端都来自什么地方!”

    懂得德文的人很快被叫来了,随着一篇篇稿件被翻译出来,人们终于知道,这些东西可能来自一个远在萨克森选侯国的奥斯丁修道会里的,叫做马丁·路德的修士手笔之后,所有人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被更大的疑团笼罩。

    “尊敬的唐·胡里奥曼多,我相信你的虔诚和正义感,也相信你绝不会允许这种东西的存在,不过我们大家都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特别是其中还牵扯到了一位选侯的国家,要知道那可是由皇帝统治的地方,而据我所知,似乎皇帝的儿子菲利普就在你们的手中,所以呀这件事……”

    看着首席元老随着自己的话逐渐变得脸色发白的表情,正在满脸同情的表示理解的亚历山大六世发出了一声轻笑,然后在亚历山大的陪同下,穿过四周弯腰躬身的人们缓缓走去。

    唐·胡里奥曼多神色彷徨的看着那对翁婿的背影,他这时候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冷,汗水顺着他的额头缓缓流下。

    而在前面,亚历山大正在低声赞许着老丈人的表演。

    “您真是让我惊讶,”亚历山大小声说“不是您对他们的态度,而是您居然能写出那么好的一篇论纲。”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争议

    唐·胡里奥曼多紧皱双眉盯着摆在面前的食物,盘子里的肉已经冷了,汤盆儿里浮起了一层薄薄的膜,可他始终没有碰放在一旁的勺子。

    格里撒罗的死让唐·胡里奥曼多意外,可是这和他牵扯进来的麻烦相比就算不到什么了。

    唐·胡里奥曼多忘不了那些人看到那份论纲上的内容时的表情,他相信人们这个时候甚至可能已经把他和某些可怕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伊莎贝拉的私人牧师汤戈马达是个什么样的可怕人物,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宗教审判所恐怖的阴影这时候已经笼罩了唐·胡里奥曼多。

    尽管在很多时候宗教审判所只会让底层贵族和普通平民胆战心惊,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大贵族就真的能够无视他们的存在。

    事实上,伊莎贝拉夫妻利用宗教审判所铲除异己的手段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不论是在卡斯蒂利亚还是在阿拉贡,都有大贵族被抓住把柄投入审判所,而他们的结局大多无比凄惨。

    尽管这里是托雷多,但是唐·胡里奥曼多一点儿都不敢大意,那些论纲上的言论让他毛骨悚然,他相信这些东西一旦传到巴里亚里多德就很可能会成为对他攻讦的把柄,而那对可怕的国王夫妻是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

    “得做点什么。”唐·胡里奥曼多自语了一声就站起来推开椅子匆匆出了门,他急匆匆的进了甘特宫,请求与教皇见面。

    亚历山大六世这时候正在满有兴趣的看着一份由他的财务总管给他提供的在巴伦西亚建造的别墅的明细清单。

    清单上很详细的罗列了教皇那座位于巴伦西亚远郊的滨海别墅所需要的花费,这其中除了名贵的各种建筑材料之外,更多的是在别墅建成之后需要点缀其中的名画,雕塑,珍贵的挂毯,精美的手工与餐具。

    这些东西罗列出来之后就会发现这座别墅俨然已经成为了一座奢华无比的宫殿,而这一切据说都来自阿拉贡国王斐迪南的馈赠。

    除了这样一栋别墅之外,让亚历山大六世颇为满意的是还有一份田庄与葡萄园的地产证书,这份收益足以让他在今后过上复苏而又自在的生活。

    这样的安排已经足以弥补亚历山大六世之前被驱逐出梵蒂冈的愤怒,而且据亚历山大所说这些还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很快我就会弥补您的损失,不论是拉迪亚还是弗洛林,您可以得到一笔足够支持您花销的黄金。”

    亚历山大的许诺让教皇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这是为之前捉笔那所谓论纲的报酬,尽管其中很多条款是亚历山大的建议,不过以教皇对圣经教义的理解水平,只需要几条明确的提示就足以写出一篇惊世骇俗的“异论”。

    然后他们只要安静的等着那位首席元老登门。

    听到唐·胡里奥曼多求见,教皇向站在一旁的亚历山大看了眼,尽管都已经猜到这个结果,可他还是多少因为亚历山大的判断稍稍赶到心头的异样。

    当初凯撒执意与亚历山大为敌的时候,亚历山大六世并没有认真的予以阻拦,他甚至在暗中怂恿和支持,现在看来当初他的确错了。

    如果那个时候就阻止凯撒,或许后来的悲剧就不会发生,甚至如果能够让他们两个合作,也许现在的罗马就是另一个样子。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也已经不可能改变,亚历山大六世收拾起心头忽然涌起的怅然,然后让仆人请首席元老进来。

    唐·胡里奥曼多见到教皇的时候,也看到了摆在桌上的那堆图纸,其中除了整栋别墅的草图之外,还有就是一些已经预定有一些手艺精湛的雕刻大师们创作的一副副杰作的图样,

    至于那两份很醒目的农庄证书也随意的摆放在桌子上,这些东西把桌子堆的满满的,让刚刚进门的首席元老不禁为斐迪南的慷慨大方暗暗咋舌。

    在唐·胡里奥曼多印象里,斐迪南其实不是个很大方的人,他吝于奖赏他人,同时或许是因为手头并不富裕,自己的日子过得也显得紧巴巴的。

    可现在看来他对亚历山大六世却是不惜血本,这让唐·胡里奥曼多对教皇的重要性在之前就已经有了个新的认识。

    至于现在,首席元老觉得必须要好好的奉承一下这位教皇陛下了。

    “我给您带来了一点小小的礼物,”唐·胡里奥曼多从袍子里拿出一份卷着的文件,他似是有意无意的把那两份儿农庄契约推到一旁,然后把手里的文件摆在了亚历山大六世面前“希望您不要觉得寒酸。”

    亚历山大六世不慌不忙的解开裹着那份文件的丝带,看到上面的内容,教皇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的抖动了下,然后他不动声色地把文件递给了站在旁边的亚历山大。

    即使已经猜到对方的来意,可亚历山大也依旧被唐·胡里奥曼多的慷慨稍稍震动了一下。

    作为伊比利亚半岛上著名大河的塔霍河是横穿半岛中部的重要河流。

    异常繁忙的河运让塔霍河与北方的埃布罗河和南方的瓜达尔河一起成为了伊比利亚最富饶的水路之一,每天从这条河上经过的船只都要给河上那大大小小的关卡缴纳一笔笔数目不菲的过关费。

    这其中在托雷多一段的关卡有着唐·胡里奥曼多家族的产业,而且这笔收益也成了唐·胡里奥曼多家的主要经济来源之一。

    看着手中的关税权让渡书,亚历山大不由得暗暗佩服这位首席元老的果断,很显然他已经意识到格里撒罗的死可能会成为别人趁机扳倒他的借口,甚至就是在托雷多城里这个时候大概也已经有人在琢磨着怎么利用这个机会。

    而伊莎贝拉夫妻更是不会放过如此良机,所以这位首席元老立刻做出了明智的决定,或许在别人看来他的这份小小的礼物有些太过慷慨了,但是唐·胡里奥曼多应该是很清楚的看到了其中的危机。

    亚历山大小心的收起了那份让渡书,这些都是教皇该得的报酬,他不会阻止老丈人去发这样一笔外财,毕竟如果教皇能够安度晚年,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或许,亚历山大六世可能要比历史上活得更久,甚至可能要比老罗维雷都要久得多,毕竟他还要更年轻些。

    如果是那样,如今已经是两个大教区都主教的马希莫未必没有机会给他计划的更早的成为新的教皇。

    “陛下,关于我们刚刚看到的那篇异端邪说,我和托雷多大主教都认为有必要向梵蒂冈予以呈报,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希望能够得到您的训示。”

    看到亚历山大六世如传说中一样贪婪的收下了那份让渡书,唐·胡里奥曼多的心终于放下了,然后他开始提出自己的条件。

    让唐·胡里奥曼多有些意外的事,亚历山大六世并没有立刻回应,在似乎经过稍稍考虑之后,教皇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对于您和我之间的私人友谊我是十分认真对待的,不过我还是希望您能够支持我对恩里克国王的女儿胡安娜的见解,最好是在明天有我参加的议会会议上能够清楚的表明对我的支持。”

    唐·胡里奥曼多面色阴沉的坐在那里,他没有想到亚历山大六世居然这样卑鄙无耻,在拿到了贿赂之后他依旧死死的不肯放弃关于对胡安娜的血亲承认权,不过一想到之前他曾经公开暗示菲利普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唐·胡里奥曼多就怎么也无法表现出心中的怒火。

    皇帝的儿子菲利普如今的确在托雷多,而那个莫名其妙死掉的年轻人也恰好来自萨克森选侯国,这原本或许完全不相干的两件事一旦结合在一起就会让人产生种种天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联想,只要想想这个就知道原本很糟糕的事情现在已经变得无比复杂了。

    如果伊莎贝拉夫妻再以为他和马克西米安有什么勾结,或许不等他作出解释,那对夫妻已经采取行动了。

    尽管托雷多的贵族议会已经和伊莎贝拉矛盾重重,但唐·胡里奥曼多还没有自大到认为那些贵族会为了他而和伊莎贝拉夫妻正面冲突,甚至有人也许还想借此机会找他的麻烦,结果就是他势必会成为被抛弃的牺牲品。

    只是要让他在议会上公开支持亚历山大六世对胡安娜血亲承认权,这也是个让他无法接受的难题。

    唐·胡里奥曼多很想说掌握两个胡安娜是整个议会的决定,但是看着教皇面无表情的神态,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亚历山大六世显然对胡安娜的血亲承认权志在必得,为了这个他甚至可能会要挟拒绝为消弭那次布道造成的影响否认改口。

    不过也许可以用这个来作为托词获得议会的同意?

    唐·胡里奥曼多忽然想到这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毕竟亚历山大六世的态度十分坚决也很明白,所以即便他选择支持教皇,也可以用为了换取亚历山大六世收回布道宣言作为借口。

    这么想着,唐·胡里奥曼多心里微微叹口气,他多少依旧有些不甘心,也很清楚这么做可能会招来众多的反对,而且这样的借口辩解并不高明,人们会很轻易的就想到他只是为了让自己摆脱麻烦。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唐·胡里奥曼多知道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陛下,我会认真考虑您的建议,”唐·胡里奥曼多终于开口,看到教皇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又继续说“另外对于在托雷多城发现异端这件事,虽然本教区主教应该已经得到您的许可向梵蒂冈做出报告,但我还是希望能以一个虔诚教徒的名义对这种可怕的事情表示关注,您知道那真的是听上去都会让人觉得是在亵渎的文字,居然有人认为神圣的神职人员无权宽恕凡人的罪行,难道他们认为自己可以直接和耶稣基督讲话吗,牧师是牧羊人,而世人是无知的羔羊,没有牧羊人的鞭策和指导,人们会犯下更大的罪行,也只有通过神父们世人才能得到神的宽恕。”

    唐·胡里奥曼多有些激动的说着,到了后来他多少有些声嘶力竭,直到见亚历山大六世一直平静的看着他,首席元老才结束了他的表演。

    “我会报答您的,”唐·胡里奥曼多看了眼站在教皇身后的亚历山大,他知道这位罗马忒西亚公爵对教皇有着很大的影响“而且我相信这也是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

    见教皇露出不解的神情,首席元老把身子向前微微靠了靠略微放低声音:“您当然知道胡安娜和她的丈夫就在托雷多,不过您可能不清楚的是就在几天前有从维也纳来的使者要求见到菲利普亲王,虽然他是和胡安娜公主单独见面,不过您知道这并不能难住我们。”

    亚历山大六世脸上露出了满是兴趣的表情,同时也向站在一旁的亚历山大看了眼。

    “皇帝似乎很关心他的儿子在卡斯蒂利亚的生活,”首席元老又看了眼亚历山大,确定这的确引起了他的注意后才继续说“另外那个使者似乎建议胡安娜在摄政之后能够尽快履行对皇帝的义务,这其中就包括提醒她再次出兵那不勒斯。”

    唐·胡里奥曼多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满意的看到那对翁婿对望时目光中露出的认真神色,这让他为终于在这俩人面前扳回了些主动稍稍松了口气。

    “大人,您的举动证明了您的友谊,虽然那不勒斯女王一定会感谢您的帮助,不过在这之前请先接受我的谢意,”亚历山大先是向首席元老微微鞠躬,接着才说到“既然这样,我想我们可以认真讨论一下关于两位胡安娜公主的地位问题了。”

    “很高兴能够与您建立起牢固的友谊,”首席元老向亚历山大六世点头致意。

    不过他得到的却是教皇略带自嘲般的嗤笑。

    “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一门生意,相信我亲爱的唐·胡里奥曼多,在谈生意方面再也没有人比他更在行的了。”

    看着教皇用拇指朝着身边的亚历山大指了指,唐·胡里奥曼多不禁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九月,教皇亚历山大历史抵达卡斯蒂利亚旧都托雷多,随即在几天后于甘特宫举行公开布道。

    在布道仪式上,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借用在托雷多城出现的那篇被斥为异端邪说的“九十五条论纲”为目标,从魔鬼对世人的诱惑,世人的堕落,到被救赎发表了洋洋洒洒的宏篇巨论,这个立刻被称呼“托雷多的救赎”的布道迅速向着卡斯蒂里亚,阿拉贡和葡萄牙传播开去,同时伴随着教皇的这次新的布道,一个引人注目的争论开始在伊比利亚半岛盛行起来。

    “堕落者是否可以重新得到救赎?”

    “谁可以救赎被魔鬼诱惑者?”

    “教皇是否有权辨认堕落的灵魂已经得到拯救?”

    伴随着那个惊世骇俗的“九十五条论纲”,一场看似教义辩论,实际涉及欧洲大陆最强大国家之一的继承权资格问题的争论,在伊比利亚如席卷大地的风暴般降临了。

第一百五十章 女王的遗愿

    一声清脆,却让站在不远处的仆人们心惊胆战的破碎声从房间里传来。

    被砸碎的是一件名贵的东方瓷器,这件不知经过了多少商人的手,万里迢迢,从遥远的东方国度来到伊比利亚的名贵珍品是以一笔惊人的数目购入王宫的。

    斐迪南曾经因为得到了这件真品欣喜得彻夜不眠,因为据他所知只有威尼斯的总督府里才有一件可以与之媲美的珍宝。

    可是现在这件珍品却被砸的粉碎,大大小小的碎片儿遍布房间,其中一小块儿原来是瓷器上瓶颈的部分还勉强保留完整,不过这块残骸虽然依旧表面光滑细腻,可是边缘上却露出锋利的破口和里面浅白色的内壁。

    斐迪南很愤怒,或者说他已经快到疯狂的边缘。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亚历山大六世会给他这么一个狠狠的打击,当听说消息的时候他因为难以置信,反复的不停询问向他报告的那个人。

    可是最终他得到的答案依旧是“教皇在托雷多公开宣布对之前布道的反思”这个让他暴跳如雷的回答。

    斐迪南甚至没有等报告消息的人离开就已经因为愤怒失去了冷静,他没有打招呼就把大臣们扔在一旁匆匆离开,在回到自己房间后先是关起门来沉默好好一阵,然后终于抑制不住内心中的暴躁,用一阵如同海上风暴般的破坏,发泄心底里的怒火。

    斐迪南的举动当然没有瞒过伊莎贝拉,很快就有人向病床上女王报告了国王那已经疯了般的举动,正在喝着苦涩药水的伊莎贝拉沉默了一阵儿,她抬起略显惨白的脸看着头顶上的床幔,随后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去请国王来。”

    伊莎贝拉吩咐着,她其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费迪南了,按照医生的说法她是因为需要修养才不见外人,可事实上她一直没有停下召见她信任的大臣们,可斐迪南却的确已经有太久没有走进女王的房间,所以当他出现在床边,伊莎贝拉认真的望着这个与她做了那么久夫妻的男人。

    阿拉贡国王斐迪南是伊莎贝拉的表弟,作为阿斯塔马拉家族的共同后裔,他们的结合与爱情无关,与利益则是密不可分。

    伊莎贝拉当初顽固的拒绝恩里克四世为她安排的和当时的葡萄牙王太子的婚姻,并非是因为她不喜欢那为王太子,而是知道这种婚姻将意味着她不得不放弃卡斯蒂利亚的王位。

    所以那个时候伊莎贝拉宁可冒险选择斐迪南,也不愿意成为安逸的葡萄牙王太子妃。

    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她最终击败了恩里克四世,甚至逼迫他否认自己女儿的血统和继承权,然后她自己成为了女王。

    在接下来的多少年里双王夫妻的名字响彻伊比利亚,他们一起征服了摩尔人在伊比利亚的最后王国,也一起让两个国家逐渐向着一个统一的强大王国发展。

    他们有过一个备受期待却命运多舛的王子,也有几个如今各有显赫地位的女儿。

    现在她病魔缠身,自知可能不久于人世,可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却发现和自己相伴多年的丈夫正在进行着某种阴谋。

    伊莎贝拉从来没有指望过斐迪南爱上自己,他们都很清楚他们的结合纯粹是两个国家之间的婚姻,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很难理解胡安娜为什么那么执迷恋菲利普,这在伊莎贝拉看来简直不可理喻。

    但即便是如此,她还是对斐迪南的表现很失望。

    很明显,在斐迪南眼中她已经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他甚至在她只是刚刚病倒的时候就指使人暗示亚历山大六世在萨拉戈萨炮制了那么一篇布道,而随后他的种种举动也让伊莎贝拉大失所望。

    看着默不作声站在床前望着她的丈夫,伊莎贝拉有些费力的从被子下探出干瘦的手递向他,看着斐迪南双手捧着自己的手轻轻亲吻的样子,伊莎贝拉似乎在这一刻又看到了当初她们年轻时的恩爱。

    不论如何,他们毕竟曾经有过一段颇为甜蜜的经历,可是这甜蜜是从什么时候渐渐变淡,到了后来只有索然无味,甚至是浓浓的苦涩,伊莎贝拉已经记不清楚了。

    斐迪南拉着妻子的手侧身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伊莎贝拉,当初堪称美丽的容貌,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显出老态,而病魔的折磨更是让她形销骨立,这让斐迪南再一次清清楚楚的意识到,伊莎贝拉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

    “很辛苦吧亲爱的,这样一个国家,这样一群人,还有那么多想要看我们笑话的敌人。”伊莎贝拉有气无力的说,这个时候的她哪怕多说些也会显得十分费力,这让她看上去是那么的虚弱,一点儿都没有多年前那令整个国家臣服在其脚下的白色女王的气势与力量。

    斐迪南再次亲吻了一下伊莎贝拉的手,他知道妻子其实对他做的那些事应该很清楚,即便是病魔缠身卧床不起,可卡斯蒂利亚女王的厉害依旧被无数人记得清清楚楚,这其中就包括斐迪南自己。

    “如果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伊莎贝拉抬手轻轻抚摸着斐迪南光光的脸颊,和其他这个年纪的男人习惯不同,斐迪南没有蓄须,这也是让很多人背地里认为他多少像个女人的缘故,不过伊莎贝拉很喜欢他这个样子,因为这可以让她多少找回当年的那个年轻表弟的影子“告诉我你觉得托雷多的那些人他们会主动反叛吗?”

    听到妻子问到这些,原本也同样沉浸在回忆中的斐迪南立刻精神起来,他知道伊莎贝拉找他来绝不是为了回忆俩人当初的甜蜜过去,对于他们来说那些甜蜜的过往只是些微不足道的意外收获,他们真正获得的东西是一个统一的王国。

    可是现在这个王国随着伊莎贝拉的病重变得动摇了,如果她再真的不久于人世,等待斐迪南的就只有一个他最不希望见到的局面。

    “我觉得他们和唐·巴维相互勾结的已经太深了,”斐迪南在说这话时候完全是用的肯定的语气,他相信伊莎贝拉也明白他的意思,其实这么多年来,作为夫妻他们太过了解对方了,为了铲除异己他们利用就会大肆打击污蔑和栽赃对手,这种事情他们要么单独要么合作已经不止一次,所以他知道伊莎贝拉应该能够看出他的目的“既然这样,我觉得有必要派出审判所的裁决官去调查关于那份所谓95条论纲的事件。”

    “但是你不要忘了,亚历山大六世就在托雷多,”伊莎贝拉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她觉得看着丈夫那因为自作自受却又不能发作变得阴沉的脸让她好受的很多,这一刻她甚至觉得身上的疼痛都好像减少了不少“如果你公开宣布对托雷多予以审判,可能会激怒那个亚历山大六世。”

    “那么你认为我该怎么办呢,我的女王?”斐迪南认真的问,他并不认为伊莎贝拉在这种时候把他叫来只是为了讽刺几句,她肯定是有什么条件要提出来。

    果然,伊莎贝拉有些疲惫的放下手轻轻喘息了一会儿,接着缓慢却又肯定的说:“我可以为你解决托雷多的麻烦,这当然也是为了我自己,不过我要你保证胡安娜的王位不可动摇,即便她真的因为疯狂的精神状态无法胜任,可是你也要保证是我们的外孙,而不是你自己获得卡斯蒂利亚的继承权。”

    斐迪南看着伊莎贝拉,他知道她是认真的,她现在这个样子就相当于在留下遗言,虽然还不知道会什么时候就离开人世,可伊莎贝拉已经迫不及待的要为将来做好最坏的准备。

    “我向你保证你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我会尽我全力的维护我们的王国,我们曾经发誓建立一个统一强大的阿斯塔玛拉王朝,现在我依旧会遵守这个诺言。”斐迪南小声的许诺,他知道其实这种誓言并没有多少约束力,不过伊莎贝拉显然是在警告他不要干蠢事儿,而他也清楚的知道这个警告是正确的,卡斯蒂利亚人是绝不能容忍一个阿拉贡人成为他们的君主的,所以他唯一能够继续统治这个王国的方法就是尽快让胡安娜继位。

    伊莎贝拉满意的露出笑容,可接着她就又是一阵咳嗽,不过她没有理会斐迪南摇铃叫来的仆人端过来的药水,而是下令让大臣们来她的卧室。

    “唐·胡里奥曼多是个很能忍耐的人,当初他支持恩里克把我嫁到葡萄牙去,即便后来我因为这个把他留在托雷多和那座城市一起烂掉,可他依旧不肯甘心,所以他会反对我我一点都不意外。”

    在等待大臣们的时候伊莎贝拉对丈夫说着,注意到斐迪南脸上闪过的不自在,伊莎贝拉得意的一笑,她知道斐迪南已经听出她话中其他的意思。

    也许唐·胡里奥曼多的背叛并不让人意外,可是不久前刚刚从斐迪南手里拿了不少好处的亚历山大六世的反咬一口,就多少有点让人没有想到了。

    “不过唐·胡里奥曼多这个人也正是因为他的忍耐让他注定一事无成。”伊莎贝拉的脸上渐渐变得严肃起来,看着在仆人的带领下纷纷走进来的大臣们,她打起精神向他们吩咐“以我的名义给托雷多的议会写一封信,我要请求议会认真考虑由我的女儿胡安娜担任卡斯蒂利亚王国摄政的建议,同时请求元老们作证,我即将把我在卡斯蒂利亚的阿斯塔马拉家族的地位完全交给我的女儿。”

    伊莎贝拉的话让大臣们神色各异,他们很清楚女王做出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一旦这样一封信送到托雷多,那就意味着胡安娜的摄政身份已经确立,而女王主动让出她在王族里的地位,这就等于是把难题扔给了托雷多的贵族议会元老们,如果元老们否认胡安娜在阿斯塔马拉家族中的身份,伊莎贝拉就会以女王而不是受到元老议会约束的贵族身份宣布议会的罪行,可如果同意为胡安娜作证,就意味着元老议会已经选择支持伊莎贝拉。

    这种左右为难中信足以能够让议会原老们头疼了,另外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么做等于是彻底忽视了胡安娜怎么会出现在托雷多的疑问。

    巴里亚里多德完全可以对外说胡安娜会到托雷多是奉了女王的命令为接任摄政做准备,至于之前的风言风语和种种谣传就会不攻自破,至少即便怀疑事情其实并非那样,也变得没有了意义。

    大臣们已经纷纷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虽然伊莎贝拉的身体状况令人堪忧,但是稍一出手就解决了困扰无数人的胡安娜被绑架这一难题,甚至还顺便把麻烦扔给了托雷多。

    相信很快就该是唐·胡里奥曼多感到头疼了。

    斐迪南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伊莎贝拉,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认真的望着妻子了,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年轻时候那位魅力四射的女王的影子,而现在斐迪南承认即便她缠绵病榻可依旧拥有着不可忽视的智慧与非凡魄力。

    “去做吧,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又做出了一些吩咐之后,伊莎贝拉有些疲惫的向那些大臣微微挥挥手,她那不能支撑她过多操劳的身体很快感到了疲倦,这让她不得不把准备给贡萨洛写信这件事暂时放一放,空间里只剩她和斐迪南时,伊莎贝拉略显担忧的望着丈夫“我现在只担心你会不会做蠢事儿。”

    “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我已经向你发过誓。”斐迪南重新坐到床边和颜悦色的说“你说的没错,我不应该觊觎卡斯蒂利亚的王冠,那会毁了我们所有人。”

    “不,我并不担心这个,我知道你不会那么笨,我是担心你会因为个人恩怨而做出不好的事情。”伊莎贝拉眼中掠过一丝担忧“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和贡萨洛之间糟糕的关系,他是个傲慢而又无理的人,我知道除了我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这其中就包括你,而你是不能容忍他这种人的。”

    斐迪南没有开口,他这个样子显然是默认了伊莎贝拉的话,而且他也并不认为需要否认,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贡萨洛与他之间矛盾重重,虽然很多人认为这也许是伊莎贝拉故意借用自己的宠臣牵制斐迪南,不过现在这个人的问题却是实实在在的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贡萨洛·科尔多瓦对伊莎贝拉的效忠是毋庸置疑的,因为女王的赏识,贡萨洛从一个虽然出身高贵却并不显眼儿的亲信随从变成了为高权重的骑士团长,现在更是成为了卡斯蒂里亚最有权势的将军,这在伊莎贝拉活着的时候完全没有问题,可是一旦女王不在,这个人就会成为斐迪南的心头大患。

    “他是个忠诚的人。”

    “他忠实于你。”

    伊莎贝拉苦笑一声,她知道斐迪南说的没错,贡萨洛这效忠的确只是对她本人,这让她担心即便没有与斐迪南的矛盾,胡安娜继位之后是否能够辖制住那个嚣张跋扈的人,也是个让人担心的局面。

    “你必须做出个决定,”看到伊莎贝拉露出犹豫的神情,斐迪南立刻不失时机的劝说着“你很了解他,是你给了他机会,他也对你感恩戴德,可就是因为这样也许对他来说已经无法说服自己再去效忠第二个人,所以你觉得胡安娜应该为了这个担心吗?”

    伊莎贝拉沉默了,她知道丈夫说的不错,在她活着的时候贡萨洛会是把最锋利的剑,他们可以用这把剑肆意的砍向任何敌人,但是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这把剑的剑锋也会成为他们自己的威胁。

    “给他个机会,试着说服他,他不只是一个优秀的军人,还是个不错的朋友,如果能够得到他的友谊,这对我们大家都是个很好的结果。”

    伊莎贝拉无奈的劝解着,她也知道自己这话其实没有多少说服力,虽然整天躺在病床上,可她的消息依旧很灵通,关于贡萨洛公然顶撞甚至羞辱斐迪南的事她已经有所耳闻,这也是她今天和斐迪南很正式的提到贡萨洛的原因。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我就会去做,哪怕这都是徒劳的。”斐迪南说文在已经因为疲倦闭上了眼睛的伊莎贝拉额头上轻轻亲吻了一下,然后他静悄悄的走出了房间。

    在门外已经等了很久的随从立刻快步跟了上去,这个兼职舞会小丑的跟班儿迅速看了眼国王脸上的神色,然后才像斐迪南报告:“听说教皇在瓦伦西亚的领地正在大兴土木,一些商人也在为他的别墅到处收购珍贵的木材和石料,看样子教皇准备要起一座大房子了。”

    斐迪南看了眼随从知道他是在说亚历山大六世可能从托雷多人那里得了什么好处,只是之前那块领地正是由他所赠予,所以随从才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

    “那个卑鄙的教士,我会让他为自己的无耻付出代价,”因为之前伊莎贝拉的讽刺心头恼火的斐迪南愤愤的咒骂了一句,虽然伊莎贝拉的巧妙手段似乎解决了胡安娜的难题,但却并不能让斐迪南消除怒火,更何况伊莎贝拉这样做也同样等于趁机狠狠教训了他。

    随后他微皱着眉看着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的随从问:“还有什么事情。”

    “是件很糟糕的事陛下,”随从小心翼翼的说,看到国王不耐烦的神情,他先是暗暗喘口气让自己不那么紧张,然后才报告说“是这样的陛下,西西里总督弗拉门萨派人送来消息,我们在地中海上的船队,被那个红胡子袭击了。”

    “损失很大吗?”斐迪南脸色难看的问,他知道这问题其实有点蠢,如果损失轻微,弗洛门萨是不可能兴师动众的向自己报告这件事的。

    “是的陛下,”随从吞了口唾沫有些艰难的回答“我们在西西里的船队遭到了重创,几乎全军覆没。”

    听着随从的话,斐迪南原本很柔和的面庞霎时变得一片狰狞。

第一百五十一章 海盗

    红胡子这个外号在地中海上有着特别的含义,与最近几年才因为靠抢劫新殖民地航线名声鹊起的黑胡子相比,海盗红胡子兄弟干这行的年头要早得多。

    在穆罕默德二世征服了君士坦丁堡后不久,这位发誓要征服整个大陆的苏丹就像欧洲发起了一次次的进攻。

    在这些来自东方的凶悍战士中,有一个士兵因为作战勇敢而得到了赏赐,他在地中海的一处岛屿上得到了一块儿由苏丹分配的自耕地与贡地,按照奥斯曼人的规矩,这些土地在他死后苏丹将要收回其中的三分之二,而剩下的他可以传给他的儿子。

    这个叫阿里法的奥斯曼人在随后的那些年中生下了好几个儿子,而他选人没有太多的土地留给自己的后代。

    这样的结果就是他的儿子们成为了海盗,而且随着实力越来越庞大,这个家族也成为了地中海上最强大的海盗集团。

    阿里法这几个儿子都很凶悍,他们中的老大舍恩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海盗头子,同时因为有着一副显眼的红胡子,他也就有了这样一个外号。

    不过在这个海盗家族中,有一个叫海雷丁的却是他们兄弟里最野心勃勃的一个。

    在他看来,当海盗最终是没有出路的,他渴望建立一个真正的国家,让自己的家族成为显赫的可以与奥斯曼苏丹平起平坐的君王。

    这样的野心对于一个海盗来说或许是太大也太遥远了些,所以即便是他的兄弟们也认为他过于异想天开。

    但是海雷丁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积极组建属于自己的船队,同时极力说服其他的兄弟把眼光放得更远些,他的目标是击溃那些在地中海上保护着各自海洋利益的国家的舰队,然后迫使他们不得不承认他们家族在地中海上的地位。

    为此海雷丁第一次向西西里的海上力量发起进攻的时候还是在几年前的一个春天,当时二月的冷风在地中海上肆虐,可这并不能吹灭他心头渴望狩猎的那团热火。

    所以他冒险带着自己手下的几条船逼近了西西里附近,然后在距西西里南方港口卡里波不太远的海上,他袭击了一条从克里特逃往西西里的船只。

    这条船上大多载的都是从东罗马的遗民,这些东罗马人的遗民在几十年前先是逃离君士坦丁堡,然后有些人落脚在克里特,而另一些人因为担心战火蔓延,最终决定带着大批的奇珍异宝逃往欧洲大陆。

    当时的海雷丁很准确的把握住的机会袭击了那条船,他抢劫了船上的财富,抓走了大批的奴隶,在看着一些跳入大海的人们抱着漂浮在海面上的破碎木板和杂物绝望的在海上漂流远去后,他得意的带着抢劫来的战利品离开了那片海域。

    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海雷丁展开了持续多年的对西西里的劫掠。

    海雷丁很有说服力,而且他获得的丰富回报也深深的打动了他的兄弟们,于是红胡子家族渐渐的改变了他们只是在海上抢劫的风格,他们开始有意识的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范围,同时也毫不留情的打击那些试图侵犯他们地盘儿的敌人。

    这其中就包括阿拉贡和西西里。

    几年下来的海雷丁已经成为了地中海南岸最大的势力之一,他们在北非在地中海沿岸建立起了一个个或明或暗的基地,凭借着丰富的海上经验和狡猾的智慧,红胡子家族不但一次又一次的躲过了强敌的围歼,甚至还连连打击他们在海上的敌人。

    红胡子兄弟的大胆和成就让在埃及当时已经岌岌可危的马木留克王朝也另眼相看,他们觉得这些海盗是牵制越来越难对付的奥斯曼人的一步好棋。

    于是他们给予了红胡子兄弟各种各样的支持,以图他能够帮助自己牵制奥特曼的海上力量。

    不过和他的兄弟们认为这是个天赐良机不同,海雷丁并不想把自己的命运完全放在马木留克人手里,他在毫不客气的从马木留克人那里拿到大批资助的同时,又暗中于奥斯曼人眉来眼去,并且时不时的与他们一起袭击地中海对面的欧洲人。

    不过奥斯曼人也并非是海雷丁认为靠得住的,他的目光依旧死死的盯着西西里,因为在他看来西西里才是他将来建立属于自己的海盗王国的一个巨大障碍。

    海雷丁显然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在这几年当中他一边巧妙的与那个骤然崛起的贸易联盟周旋,一边又丝毫没有忘记他当初定下的计划。

    海雷丁始终坚信,如果要在地中海西岸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家,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非洲北部。

    这就让他不得不势必会与西西里发生冲突,所以他总是抓住一切机会狠狠打击西西里的实力,因为他知道一旦有朝一日在海上正面面对那些强敌时,西西里在地中海西岸独特的地位,很可能会成为敌人们遏制他的关键所在。

    只是这一次海雷丁对西西里的袭击有些过于激烈,由西西里派往阿拉贡运送上半年税金的船队遭遇到了海雷丁的毁灭式打击,勉强逃回西西里的船员向弗洛门萨报告了他们的遭遇,在确定海雷丁的海盗船队已经差不多截断了从西西里到阿拉贡的航道之后,西西里总督弗洛门萨不得不派人向国王求援。

    阿拉贡到西西里的海上航道被海盗的切断,斐迪南被这个意想不到的意外消息深深的震动到了。

    他早听说过那群肆虐地中海的海盗的种种传闻,而且也的确吃过不少亏,可是却没有一次损失如此巨大。

    整个一个船队的覆灭让斐迪南除了为损失的那些金钱感到心疼之外,他更担心的是海盗显然已经形成了很大的规模,被切断的航道让他与西西里之间的联系变得更加困难,这在这个时候来说是很危险的。

    斐迪南顾不得表示心中的愤怒,他立刻召见他的阿拉贡将领们,想要知道这些人打算怎么解决眼前突然出现的麻烦。

    对于阿拉贡人突然遭遇的意外,大多数卡斯蒂利亚人说不上幸灾乐祸可也不会为他们担心,而且有人也的确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甚至还有人认为那些海盗找麻烦的时间真是妙到了极点,至少这样一来可以让斐迪南因为手忙脚乱少管卡斯蒂利亚的事。

    虽然在海上力量方面没有卡斯蒂利亚那样强大,可是阿拉贡王国依旧拥有着实力颇为雄厚的舰队,只是对于这个近乎突然冒出来的敌人有些不知所措。

    尽管早知道那些海盗异常猖獗,可是以往他们从来没有正面袭击过整个船队,所以这就让斐迪南一时间没有应付这些海盗的好办法,而且来自葡萄牙人的海上威胁也让他无法把正在与卡斯蒂利亚海军一起在亚速尔群岛附近与葡萄牙人对峙的阿拉贡舰队从大西洋上抽调出来。如果不是曼努埃尔

    如果曼努埃尔不是个异常虔诚的教徒,斐迪南甚至怀疑葡萄牙人可能与那些海盗相互勾结,否则怎么恰好在这个时候海盗袭击西西里的船队。

    让斐迪南同样纠结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在这个时候把阿拉贡舰队派往北非沿岸去和海盗纠缠,势必会导致他在伊比利亚的力量被极度削弱,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相当不利的。

    斐迪南最终还是决定把舰队派往北非,他不能失去与西西里的联系,即便只是很短暂的时间,在这个时候也是异常危险,除了奥斯曼人可能随时会从海上袭击之外,法国与那不勒斯的结盟原本已经让他寝食难安,而现在更是因为担心失去联系可能会导致西西里变得处境艰难。

    “派出我们的船队找到那些可恶的海盗,告诉他们即便不能消灭那些海盗也要狠狠的打击他们的气焰,要让他们知道随便靠近欧洲大陆必须付出代价,然后在那里的海上建立起一条保证阿拉贡与西西里之间航道安全的防线。”

    一旦明确了自己想要什么,斐迪南的命令就变得简洁明确,他并不去干涉那些军官们该怎么办,而只是告诉他们他想要什么,这样可以确保他的手下能够最大程度的灵活指挥他们的舰队,在这方面来说,斐迪南要比他的亲家皇帝马克西米安开明许多。

    阿拉贡人要撤走舰队的消息很快在巴里亚里多德传开,对此卡斯蒂利亚人褒贬不一。

    在这个与葡萄牙人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撤走船队无疑是个很坏的决定,但是这个时间却又是那么巧妙,阿拉贡人在战场上给卡斯蒂利亚造成的不利,却在宫廷中被视为削弱斐迪南的难得机会,卡斯蒂利亚人就是在这种颇为矛盾的心情中看着阿拉贡的船队从直布罗陀海峡缓进地中海的。

    在马拉加,也有一个人在看着这支经过的船队。

    其实很多阿拉贡的船长和水手都认识这个人,克里斯托夫·哥伦布,这位在航海界大名鼎鼎的冒险家是很多人心目中的英雄,只是随着他在女王夫妻面前失宠,这个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人们的眼前。

    即便是有些人知道他在短暂的牢狱之灾后已经获得自由,可他们也认为哥伦布已经因为受到了女王的冷落没有了再次回到海上的机会,毕竟只靠他自己是不可能再次组织起来一只庞大的远洋探险船队的。

    所以那些阿拉贡人并不知道哥伦布现在正在他们刚刚经过的马拉加,而且还在打量着他们渐渐消失在海上的船影。

    10月,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先后传到了巴里亚里多德。

    之前始终傲慢无理的唐·巴维不知怎么突然态度变得恭敬了起来,虽然他在安达卢西亚连连打击王军,甚至有把平叛军队赶出安达卢西亚的迹象,但是对于女王提出的谈判他却多少露出了一些心动的迹象。

    尽管在来往信件中依旧透着矜持,可是只要仔细去看就可以察觉到他字里行间隐约透露出的“有话好商量”的意思。

    对唐·巴维这个让人有些意外的举动,伊莎贝拉有些看不明白,战场上的优势没有让他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却反而露出舞动谈判的迹象,这让病中的女王隐隐猜测可能唐·巴维身边发生了什么变故。

    只是因为根本打听不到具体消息,伊莎贝拉不得不一边让人加强对安达卢西亚方面的探听,一边又连连派出使者向唐·巴维表示了她的善意。

    如果说唐·巴维的古怪举动算是个好兆头,那么从托雷多传来的就显然是个坏消息了。

    按照伊莎贝拉意图奉命前往托雷多宣布所谓的“胡安娜公主托雷多旧都之行”的使者不但并没有见胡安娜,甚至连托雷多城都没有能够进入。

    当得知使者的来意之后,贵族议会连夜宣布正式承认胡安娜的摄政地位,同时他们以同为卡斯蒂利亚贵族的身份主动宣布胡安娜为阿斯塔马拉家族在卡斯蒂利亚的正式继承人。

    这一切的过程都是在一个夜晚当中进行的,其时间之短暂,局面之仓促较之任何一次这样的仪式来说都是显得太过寒酸了些。

    可这所有的仪式都是在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见证之下进行,只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所有的仪式是合法而有效的。

    所以当差不多日夜兼程的使者终于紧赶慢赶的赶到托雷多时,早已经在城外等待的贵族议会派出的代表只是很轻松的告诉他:“一切已经结束。”

    使者在连连争执不到答复,甚至被强迫驱逐之后,不得不连夜赶回巴里亚里多德报告这个糟糕的消息。

    对于这个意外,根据从女王身边伺候的一些人传出的话里,人们得知女王在听了使者的报告后就把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在之后整整一天当中除了她身边的那个摩尔侍从,即便是斐迪南也被她拒之门外。

    托雷多的举动意味着贵族议会完全抛开了伊莎贝拉而自行宣布了胡安娜的权利,这是彻底的与巴里亚里多德站在了对立面。

    唐·胡里奥曼多与亚历山大并肩站在一座用当地的灰青石为材料建造的石屋前。

    这栋房子很大,上下两层的结构并不比其他的三层楼矮上多少,房子的窗户都很小,这是典型的伊比利亚式结构,可以想象早年的这些窗子后面总是站着手持弓箭的警惕士兵,随时准备与来犯的敌人交代。

    房子的门也很窄,即便两扇全都打开也只能容一个人进去。

    房门紧闭,可以听到里面有人走动的声音,但是却始终没有人来开门。

    “他们自从到了这里之后就不肯出来,”唐·胡里奥曼多有些无奈的对亚历山大说“我很担心等到正式仪式的时候她会不会让我们大家都变得很难堪,要知道她有时候的确看上去显得很疯狂。”

    “疯狂的胡安娜。”

    亚历山大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低自语,其实他并不愿意来见这个可怜的女人,可以说在这个时代唯一一个无辜的人,大概就是胡安娜。

    很难相信在这样一个时代,这样身份的女人身上,会产生那么纯真的爱情,胡安娜就如同一个痴迷醉心于一件无价之宝般视菲利普为她唯一存在的价值,这种纯粹的不真实的爱情却偏偏发生在这样一场完完全全的政治联姻当中。

    所以亚历山大知道,不论是历史还是现实,这注定会是一个悲剧。

    上前再次敲门,里面似乎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停了下来,然后终于传出了个略显紧张的声音:“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公主,不想为亲王治病了吗?”亚历山大开口问的同时看到一旁的唐·胡里奥曼多正向他不住摇头,不过他没有理睬首席元老,而是继续对里面似乎紧贴着房门的胡安娜说“相信我公主,我可以让菲利普过的至少好受些。”

    “你是谁?”里面传来胡安娜急促的追问。

    “罗马忒西亚公爵贡布雷。”亚历山大说。

    房门里再次陷入了沉寂,唐·胡里奥曼多无奈的摊开手的,之前他已经遇到过这种事。

    亚历山大耐心的等待着,他相信胡安娜会开门的,只要是和菲利普有关,她都会不顾一切的去做,哪怕是让她担心和害怕的事情。

    果然,紧闭的房门打开了一条缝,一只闪亮的大眼睛从那缝隙中望出来。

    “我认识你,我在巴里亚里多德见过你。”胡安娜先是很肯定的说,然后又警惕的看向一旁的唐·胡里奥曼多,然后眼中迅速露出了戒备的神情“我也见过你,你要把我和我丈夫分开。”

    “那是为了……”

    “你能治好我丈夫的病吗?”胡安娜直接打断了首席元老,她的眼睛紧盯着亚历山大等着他的回答。

    “至少我可以让他不那么痛苦,”亚历山大说,看到胡安娜露出犹豫的样子,他试探着伸出手按在门上“我可以进去吗殿下,我想我可以先看一看亲王的情况。”

    胡安娜终于选定决心似的发出“嗯”的一声然后向后退去,房门随之也轻轻敞开。

    “公爵你真的能治好菲利普的病吗?”

    亚历山大注意到唐·胡里奥曼多在问他这话时脸上那奇怪的神色,不过他没有回答而是向门里走去。

    “到现在没有人能够治好他那种怪病,也许你凑巧有些办法,但是就和那些海盗袭击西西里一样,一切也许只是巧合。”唐·胡里奥曼多跟在后面皱眉说着。

    亚历山大突然停了下来,他回头向元老一笑轻声说:“那些海盗,您真的认为那是巧合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亲爱的妹妹,西西里已经向你张开怀抱”

    伊莎贝拉与斐迪南的女儿胡安娜有“疯狂的胡安娜”之称,在很多后世关于她的记载中,她被形容成一个性格暴躁,歇斯底里,甚至是有着严重的精神疾病的疯狂女人。

    但是在亚历山大看来,胡安娜唯一的过错,只是她爱错了一个人。

    她对于菲利普的爱是一心一意而又无比认真的,她唯一渴求的只是菲利普能够像她那样爱她。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可是对于胡安娜来说却成了一个奢望。

    而且她这种专一的感情也不为旁人所理解,人们甚至认为她是在无理取闹,或者干脆就是脑子有毛病。

    她的丈夫,父母,和她身边所有的人都用肯定的语气告诉她,她错了。

    这样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的在耳畔回荡这种对她感情的否定让胡安娜变得越来越疑神疑鬼。

    可即便是如此,她从没有怀疑过自己对菲利普的感情。

    胡安娜是悲剧的,她的悲剧在于她的身份和爱上了一个原本不值得她付出如此感情的人。

    看着面前这个满脸警惕的年轻妇人,亚历山大不由心中感慨,他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对她有着多大的伤害,同时也知道这样下去,她的命运必将如历史上那样凄惨。

    可是他有没有别的办法,胡安娜是挡在他面前的一块很结实的绊脚石,不论是从法理上还是从现实中,胡安娜都因为其特殊的地位成为了一个绕不过去的坎。

    皇帝马克西米安是个野心勃勃可前半生运气不佳的人,他几次试图用自己的婚姻缔结一个强大的联盟却屡屡失败,所以最终他退而求其次的在后半生追求用自己子女的婚姻建立起了一个颇为稳固的血亲王朝。

    多年的努力让马克西米安如愿以偿,哈布斯堡家族渐渐建立起来的王朝正慢慢的影响着整个欧洲大陆。

    让儿子菲利普与胡安娜结婚就是他很重要的一步棋,所以亚历山大知道即便斐迪南没有在后来软禁胡安娜,进而控制卡斯蒂利亚,菲利普也会牢牢的掌握他的妻子,而后等到这位短命的奥地利亲王死掉之后,他的儿子查理五世又会继续把胡安娜囚禁在城堡里,直到她最终离开人间。

    胡安娜就是这样一个充满悲剧的女人,她的一生都被她的父亲丈夫和儿子利用,他们毫不留情的折磨着她的精神和**,而她得以活下来的唯一精神支柱只是对菲利普近乎痴迷的爱。

    “就如我所说,至少我可以让亲王不那么痛苦。”

    亚历山大是这么许诺的,他的话立刻就让胡安娜好像放下了心,虽然看上去依旧有些怀疑,不过她显然觉得这应该是个好消息。

    “我记得你的公爵,在巴利亚里多德我见过你,”因为亚历山大的许诺,胡安娜立刻就对他有了好感,这种毫无心机的态度让亚历山大也暗暗感到惭愧,不过他知道只要卡斯蒂利亚的王位继承人,胡安娜的一生就注定不会是平静而又不受到伤害的,这只要从菲利普死后,马克西米亚不止一次的派人到卡斯蒂里亚,要求尽快公开宣布他的外孙是卡斯蒂利亚合法的继承人就可以看出胡安娜在他们心目中是多么炙手可热。

    “我能知道你要用什么办法治疗亲王的病吗?”胡安娜有些不放心的问,自从菲利普病倒之后她曾经找到过很多的医生,但是不论是什么样的办法和多么医术精湛的大夫,都对这种可怕的怪病一筹莫展,这让胡安娜已经渐渐失去了希望,现在这位公爵,突然告诉她可以治好亲王的病,这让胡安娜在喜悦之余又不禁心情忐忑起来。

    “也许会有些痛苦,不过至少要比现在好些,”亚历山大跟着胡安娜向楼上走去,当来到一个房间门口时他们停下来,听着房间里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痛苦呻吟,亚历山大低声对胡安娜说“我可以让亲王觉得好受些,不过接下来怎么样这样由您来决定。”

    “你要让我做什么吗?”胡安娜有些警惕渴望着亚历山大,多年来受到的熏陶并没有让她因为把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丈夫的身上而完全忘记学到的东西,她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人显然是提出什么条件。

    “您现在是在托雷多,所以对您提出条件的是贵族议会,我只要您冷静的去和他们谈一谈,至于亲王您可以放心,我会尽量减少他的痛苦。”

    “只是减少痛苦?”胡安娜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那些人,我是说托雷多人他们许诺过可以治好菲利普的病,因为这个我才答应和他们来这里,现在你告诉我只能让他减少痛苦,我怎么能够相信你们?”

    亚历山大没有回答,他的眼神向关着的房门看去,听着里面传出的菲利普痛苦的声音,他又无声地看了看胡安娜。

    胡安娜的脸上露出了绝望,她显然被里面的痛苦呻吟吓到了,她用双手紧紧堵住耳朵无助的微微摇头,似乎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那可怕的一幕。

    亚历山大轻轻抬起手试探着把胡安娜的双手从她耳侧拿开,然后他不顾这位公主因为这个冒犯露出的错愕表情,伸手推开了房门。

    房间中间有一张很大的床,厚实的帷幔把床围的严严实实,床的四周摆放着很多味道呛人的香辛料,这些名贵的香料却并不能掩住依旧闻起来中人欲呕的恶臭。

    亚历山大直接走到床边掀起帷幔,随后看到了床上那具已经不成人形的躯体。

    或者应该说这已经只是一副腐烂的躯壳,那张原本英俊漂亮的脸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从脸中间一个丑陋大洞里缓缓流出的液体顺着脸颊一直流到枕头上,那原本是一个高挺笔直的鼻子,可现在除了中间一块凸起的包裹着烂肉的鼻骨已经什么都看不到。

    “他这个样子很痛苦,只要能让他好受点怎么都可以。”欢娜拿起一条毛巾,小心翼翼的擦掉菲利普脸上流出的脓疮,然后她从旁边拿起个杯子很仔细的把水倒进丈夫满是疤痕的嘴唇里。

    “让我的人来照顾他吧,他们知道该怎么办,而您要做的就是让议会满意。”

    亚历山大很明白的提醒着胡安娜,看到跟在后面,站在门口向里面望来的唐·胡里奥曼多,亚历山大向他微微示意。

    唐·胡里奥曼多立刻走进来,他先是向胡安娜行了个礼,然后就开始迫不及待的对她说着他要求她做到的一切。

    在这期间胡安娜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床上的菲利普,而且她还不止一次的打断首席元老的话,只是为了向亚历山大询问是不是能够立刻为亲王治病。

    亚历山大让跟随而来的手下过来给菲利普查看,这个看上去大概像个医生的随从的确是巴尔干人当中的一个医官,不过他的手艺大多是靠截肢和用烧红的通条给人止血完成他的使命,在他的医疗生涯当中,他砍下的病人的四肢,完全不比那些在战场上和敌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同伴少。

    不过这一次并不需要这位医官大展身手,他只要把之前早就准备好的一些药粉和着蜂蜜还有紫葱汁儿搅拌一下,然后灌进病人的嘴里就可以了。

    “那是什么?”胡安娜不安的份,那药剂的味道闻上去十分的不好,而且她注意到原本就已经很糟糕的菲利普,在吃下那药剂后呼吸忽然变得更加急促起来。

    “他现在这个样子很正常,一会儿他会稍稍睡一下。”

    亚历山大挡住胡安娜,看着床上菲利普的身子轻轻颤抖,他的神态镇定,以至完全让人看不出其实他也同样很紧张。

    在这个时代是没有能够治愈梅毒的药物的,凡是能够活下来的人其实只是依靠着他们比旁人更加强壮的体魄或是更加强的免疫能力,虽然也有医生在很多年后自称找到了治愈这种风流疾病的办法,可是直到真正出现有效方法之前,梅毒都一直是无法治愈的绝症。

    亚历山大曾经很奇怪凯撒是如何在染上这种可怕疾病之后依旧活下来的,不过当他发现起乔瓦尼也染有这种顽疾却最终是因为遇刺而不是病毒发作送掉性命后,他只能感叹波吉亚家的人还真是血统优秀了。

    可是菲利普显然没有这么强大的体魄,所以他在被传染之后病毒迅速蔓延全身,亚历山大甚至记得后来一些记述这位亲王病症的医生这样写到:“我们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疾病,更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样子,所以当看到公主亲吻亲王的已经腐烂的泛着异味的疮口时,很多人甚至偷偷呕吐。”

    不过亚历山大知道在这个时代还是有一些个办法能够暂时延缓梅毒在人体里的蔓延,尽管并不能完全根治,而且对病人的危害也更大,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砒霜是种可怕毒药,但是在很早的时候古人就知道适当的服用极少微量的砒霜,可以有效的遏制一些恶症。

    欧洲在很早的时候也有人使用砒霜给人治病,尽管这么干往十个人会挂掉九个,不过随着使用砒霜剂量的拿捏经验的丰富,这种不是很靠谱的方法有时候还是起了些作用的。

    特别是在当不需要顾及到随后可能会给病人带来的更大伤害时,使用微量砒霜的治疗方法就起了更大作用。

    对于唐·胡里奥曼多来说现在就是这种情况,他只需要胡安娜乖乖的合作就可以,至于菲利普,对于托雷多贵族们来说,这位奥地利的王子或许死了更好些。

    看着首席元老带来的那一大堆文件,胡安娜只犹豫了很短的时间就拿起了笔,她一份份的认真签下自己的名字,这期间她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躺在床上的丈夫。

    使用砒霜的药剂会让病人产生一定的痛苦,而这也是亚历山大让人在调制药粉时加入了大量安神药物的原因。

    巴尔干大夫并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他只需要按照公爵老爷的吩咐,把那些药剂混合在一起,然后再加上些他自认需要的佐料就可以了。

    让胡安娜有些意外惊喜的是,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喝下药水后的丈夫脸色变得红晕了一些,原本看上去那么可怕的的皮肤似乎恢复了少许的生机,这让她不由高兴的当即跪在地上感谢上帝的恩赐,然后她向亚历山大伸出双手,紧握着表示自己的感激。

    看着“表妹”那充满喜悦的神色,亚历山大暗暗叹息,他看到唐·胡里奥曼多不耐烦地向他使着颜色,知道他应该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尽管让胡安娜亲自参加加冕仪式这件事还没有确定下来,但是得到了她亲笔签名的那些文件,这已经足够让首席元老心满意足了。

    把巴尔干大夫留在房子里之后,亚历山大与唐·胡里奥曼多一起离开了胡安娜的住处,回头看着那座看上去森然坚实的石头小楼,亚历山大忽然发出一声轻叹:“这是个可怜的女人不是吗?”

    “她是卡斯迪里亚的公主。”唐·胡里奥曼多只是回头瞥了眼就不再理会,他手里紧紧抓着装着那些由胡安娜签字授权文件的皮包,兴奋之色跃然脸上“我们已经掌握了胡安娜,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和安达卢西亚的唐·巴维一起,向巴里亚里多德提出条件了。”

    说到这里首席元老迅速望了一眼亚历山大,他忽然觉得之前贵族议会打算单独支持恩里克的女儿胡安娜的盘算应该是犯了个错误,这让他们险些得罪了亚历山大六世。

    好在他们很快就改变了主意,与教皇弥补上了出现的裂痕,现在他们掌握了胡安娜,又和唐·巴维结成了同盟,如果再得到教皇与远在葡萄牙的另一个胡安娜的支持,那么巴里亚里多德的那对夫妻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这个想法让首席元老的情绪高涨,他甚至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刻向伊莎贝拉展现他们的强大实力了。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让托雷多贵族们不知所措的消息一下子打破了他们的美梦。

    唐·巴维突然宣布愿意接受伊莎贝拉女王之前提出的谈判建议,而且他已经派出了几个很有分量的安达卢西亚贵族赶赴巴里亚里多德进行谈判。

    这个消息对托雷多贵族们来说不只是意外,甚至说是个晴天霹雳也并不为过。

    从安达卢西亚贵族刚开始组建联军实行叛乱开始,托雷多的贵族们就纷纷表示了对他们的支持,而贵族议会更是毫不掩饰的正在联军的一边,更是有人直接公开斥责发生的这一切完全是因为伊莎贝拉夫妻对约定俗成的传统贵族权利的侵犯。

    可是突然,安达卢西亚人却抛弃了他们,然后唐·巴维毫无征兆的宣布愿意与伊莎贝拉谈判,这个变化瞬间把之前还认为形势一片大好的唐·胡里奥曼多打击得目瞪口呆。

    其实即便是伊莎贝拉也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唐·巴维要在如此形势对他有利的局面下选择接受谈判,尽管从长远看来这是个必然结果,可是伊莎贝拉隐隐觉得他会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让他不得不做出如此改变的变故。

    亚历山大当然知道唐·巴维这个改变的原因是什么。

    唐·巴维应该已经知道了阿尔芙特修女的失踪,对于他来说,不论劫走阿尔芙特修女的是谁,都说明他们已经发现了他的目的。

    同时阿尔芙特修女的失踪也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手上最大的王牌,这对于唐巴维来说无疑是个致命打击。

    即便不考虑将来和那个修女结婚进而谋取王位,只是这么一个拥有先于胡安娜继承权的筹码吗,已经足以让唐巴维占据了巨大的主动,他完全可以以此与伊莎贝拉讨价还价,而他也相信当伊莎贝拉知道了阿尔夫特修女的存在之后,势必会对他有所顾忌。

    可是现在这个筹码没有了,而和拥有着巨大威望的女王为敌是多么的不明智,他也应该很清楚。

    至少那些安达卢西亚贵族们就从没想过要推翻伊莎贝拉的统治,现在,唐巴维因为失去了手中最重要的筹码,也不得不考虑与伊莎贝拉缓和关系。

    “可是这对你并没有好处不是吗?”在甘特宫的房间里,打发走了仆人的教皇问着亚历山大“那个唐·巴维如果投降了只会让伊莎贝拉的声望更加高涨。”

    “事实上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唐·巴维的叛乱,而且您也知道那些卡斯蒂利亚贵族在将来同样也将是我的敌人。”亚历山大不以为然的说“而且您认为西西里与阿拉贡的航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遭到海盗的袭击?”

    看到教皇似乎若有所悟的样子,亚历山大点了点头:“陛下,世上从没有什么巧合,如果有,也只是因为还没有人发现其中的微妙。”

    1501年10月,阿拉贡船队向非洲北岸出发。

    几乎是与此同时,刚刚返回那不勒斯的箬莎接到了来自伊比利亚的密信。

    信中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我亲爱的妹妹,西西里已经向你张开怀抱。”

第一百五十三章 从地中海出击

    阿拉贡舰队经过直布罗陀海峡进入地中海的时候,巴巴罗萨·海雷丁的船队正在距北非海岸不远的海上游弋。

    如今的海雷丁还没有一个红胡子的绰号,这个绰号现在是属于他的哥哥舍恩的,现在的海雷丁虽然也是凶名赫赫,但还不是整个家族的当家人。

    他的两个哥哥掌握着整个家族主要的力量,海雷丁是家里的第3个儿子,而他的手下也只是这个海盗家族中的一部分。

    海雷丁的野心要比他的兄弟们更强烈,而且看的也更远,所以他希望能够得到的东西也就更多。

    和马木留克人的合作让他们的家族在非洲沿岸有了几快不错的地盘儿,凭借这些港口他们可以迅速出击或是隐匿,可是海雷丁却并不满足现在这种状况。

    这是因为他始终觉得依靠别人不是那么靠谱,何况马木留克人自己如今也是自顾不暇,奥斯曼人的压力越来越大,特别是为了争夺苏丹宝座,巴耶塞特二世的两个儿子正在疯狂的扩充实力,如今迈哈迈德已经把征服埃及的马木留克视为自己争夺王位的重要筹码,所以海雷丁觉得应该尽快的找到更可靠的靠山。

    今天他没有出海抢劫,是因为在等待一位很重要的客人,这个客人能够给他提供的帮助,要比只是随便让出几个贫瘠的港口作为他们栖身地的马木留克人大方的多,虽然也知道对方肯定有着自己的目的,不过这并不妨碍海雷丁和那个人打交道。

    一条很大的克拉克帆船远远驶来,这条船谨慎的在距海雷丁的船队很远的地方落锚停下,三个主桅帆已经半落,但是几张三角帆却只是偏向被风的方向,即便离得很远,海雷丁也可以看出对方那警惕小心的样子。

    不过这也难怪,他们是臭名昭著的海盗,许诺和信用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是不存在的,如果谈的不妥,他会毫不犹豫的下令抢劫,俘虏,或是干脆击沉对方的船,所以看到那条船小心的样子海雷丁并不介意。

    一条小船慢慢划了过来,尽管海面平静可是那条小船依旧颠簸起伏,这都让海雷丁颇为好奇对方船上的人怎么有胆量来和自己单独见面,直到软梯放下,随着一阵攀爬,一个女人在水手们的帮助下登上了他的船。

    “尊敬的海雷丁,很高兴你答应和我见面,之前我曾经希望和你的兄弟们会面,不过他们都拒绝了我。”康妮欧夫人向这个大名鼎鼎的海盗头领躬身行礼,同时很谨慎的低下头,没有与他的目光相遇。

    在东方多年的经验让康妮欧知道即便自己拥有着这些人渴望得到的资金和武器,可是这些傲慢的东方人依旧用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对待她,这不是因为种族也不是因为信仰,只是因为她是个女人。

    “这个我知道,放心吧我不像我的兄弟们,他们都是最好的战士就是眼光有些短浅,我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轻视你,之前你们向我透露的消息帮了我很大的忙,只是这一点我就要感谢你们。”

    康妮欧笑了笑,她知道海雷丁说的是之前之前他成功袭击了西西里运税船队的事。

    在等到了确凿消息后海雷丁的海盗船队出其不意的在距地中海北岸很近的海域袭击了西西里的运输船队,这个举动彻底震动了地中海沿岸的欧洲人,因为他们怎么也没有讲到那些可怕的海盗会胆大妄为到在距欧洲大陆如此近的地方发动袭击。

    康妮欧要说什么,可不等她开口,原本脸上挂着笑容的海雷丁却忽然脸色阴沉下来,盯着她说到:“但那些都是过去了,如果接下来你欺骗我我会毫不留情的杀掉你。”

    海雷丁紧盯着面前这个女人,他当然并不像他说的那样会平等的看待所有女人,但是眼前这一个显然是个例外,这个女人据说有着很大的靠山,她能够从欧洲弄到大批的武器甚至是火炮,然后又经过重重险阻把这些货物运到东方,听说她甚至和远在大不里士的萨法维教团都有所来往,而且就是海雷丁自己也已经不止一次的关照过她经过自己地盘儿的船队。

    而递话过来,让他们高抬贵手放过这个女人商船的,是据说在君士坦丁堡很有影响的一个奥斯曼大贵族。

    这样一个到处都吃得开的女人当然是不简单的,所以当听说她主动提出要和自己家族接触时,海雷丁十分高兴。

    只是他的兄弟们却拒绝了这个难得的机会,听说这个结果之后的海雷丁十分恼火,他原本想要立刻阻止这个愚蠢的决定,可为了顾及兄弟们的想法,不得不悄悄派人和这个女人联系。

    让海雷丁有些意外的,是这个叫康妮欧的女人立刻就答应了与他的私下见面,而且真的很快赴约。

    “你的胆量让我佩服,”海雷丁对康妮欧说,敢和海盗打交道的人不多,更何况是个女人,这倒是让他对康妮欧和她背后的那些人更加重视起来了“我知道你和西西里人关系不错,有个叫格罗格宁的你应该认识。”

    “当然,他是我的生意伙伴,就和与你还有其他人一样。”康妮欧泰然承认,正如她所说,与格罗根宁之间的矛盾并不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合作,虽然她知道格罗根宁凭借着在地中海上的关系网正在迅速发展他自己的力量,不过这和她没有关系,她和亚历山大的合作现在看来很顺利,如今她不但是大不里士的萨法维宫廷里的贵宾,而且也趁机和马木留克人搭上了关系。

    “我们和那个格罗格宁也有些生意往来,”海雷丁点点头,他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比他之前想的还要厉害些“告诉我你都能给我些什么?”

    “最好的火枪,能够装在你船上的火炮,以及为你提供可靠的销赃途径,毕竟你要用抢来的东西换你自己需要的东西,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一切都是安全的,而且……”康妮欧向前一步低声说“我可以向你提供关于西西里和阿拉贡的各种消息,譬如据我所知阿拉贡的斐迪南已经下令让他的船队进入地中海,也许你这次真的惹火了他,这些消息我想比武器对你来说更重要。”

    海雷丁默不作声的望着这个女人,对方给他开出的条件太丰厚了,这不能不让他谨慎起来。

    如此丰厚条件背后他需要付出什么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想来那一定不是很轻松。

    “我们可以帮助你在非洲海岸站稳脚跟,”康妮欧继续说着,她知道海雷丁肯定在犹豫,而且她这次来也并没有抱着一次就谈妥的奢望,不过之前他们合作的的确不错,至少这次袭击西西里至阿拉贡航线上的税金船队的成功,就说明这个海盗要比他的兄弟们有着更大的野心“我说的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帮你们找几个藏身的地方,而是能够为你们提供真正建立起属于你们势力的帮助。”

    听着康妮欧的话,海雷丁依旧神色平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里掀起的波澜甚至快要赶上大海中的狂涛了。

    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甚至是一个国家,这是海雷丁的梦想,他曾经和他的兄弟们畅言过他的这个梦想,换来的却是他们的笑话。

    他的兄弟们认为如今的日子已经很不错,手里有着一只让很多人都渴望和他们结交的海上力量,时不时的抢劫来往的商船,如果愿意,他们还可以袭击某个沿海港口城市,在抢走大笔财富之后回到海上自由逍遥,这样的生活对他的兄弟们来说已经到了几乎别无所求的地步,所以建立一个国家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在他们看来纯粹是海雷丁在胡思乱想。

    而且就是海雷丁自己也知道他的这个梦想有多么遥远,带着一群海盗到处肆虐招摇是一回事儿,可真正建立起一个国家就是另一回事了。

    没有谁愿意看到一个新势力的诞生,更何况他们恰恰遏制住了地中海东岸通往非洲内陆的沿海要道,只是这一点已经足够让很多人把他们视为眼中钉,或许那些国家可以容忍一群海盗,但是就绝不能容忍一个国家的海军长期占领着这样一片对所有人来说都异常重要的海域。

    所以海雷丁很清楚他要实现这个梦想的困难有多么大,而且他也不能保证在这条路上究竟有谁会成为他的强敌,不论是如今和他合作无间的马木留克或是暗通曲款的奥斯曼人,一旦察觉他的野心都会立刻毫不留情的予以剪灭。

    至于眼前这个女人,海雷丁相信她应该是受欧洲的某些大贵族的吩咐才来和他见面,他想了想觉得那个贸易联盟的可能性很大。

    之前他与他们曾经有过合作,他的海盗们负责打击那些不属于贸易联盟的商船以确保那个联盟在欧洲拥有垄断式的市场,而他们则付给他可观的酬劳。

    只是现在,那个贸易联盟的胃口似乎更大了,他们难道已经到了要扶植一个国家的地步?

    海雷丁现在琢磨的是那些精明的商人想要他做什么,他知道他们肯花如此大的本钱,那么他们的条件应该也同样苛刻。

    “你们想要什么?”海雷丁问着,他想不出这些商人这样大的手笔背后会有什么样的图谋。

    “帮助我们牵制住阿拉贡人的舰队,”康妮欧开出了她的条件,看到海雷丁露出稍显意外的神情她摇摇头“不要以为这是件很简单的事情,斐迪南已经发疯了,你袭击了他的税金船,都不只是让他损失惨重更是让他颜面尽失,阿拉贡国王已经发誓要用严厉打击海盗报复你们,所以你们现在的处境并不是很妙。”

    海雷丁脸色阴沉的盯着这面前的女人,他知道康妮欧说的没错,他的确彻底激怒了斐迪南,这让他甚至开始怀疑

    从一开始这个女人向他透露西西里税金船的消息就没安着什么好心,可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阿拉贡舰队已经到了地中海,接下来他们的日子肯定会变得很艰难,这个时候如果再和这个女人翻脸,那么他们真的可能就要处境不妙了。

    “帮助我们牵制阿拉贡人,而我们提供给你们足够的援助,”康妮欧对海雷丁说“这是一个对我们大家都有利的办法,相信我你今天的选择绝不会让你后悔。”

    听到康妮欧这么说,海雷丁不由伸出右手抚摸着下颌浓密的胡须仔细打量着这个女人。

    他这时候可以确定,这个女人背后的那些人酝酿着的,应该是个比他猜想的更加庞大也更加疯狂的计划。

    如同在海上狩猎时总是能够敏锐地发现有价值的猎物,海雷丁似乎闻到了财富和机会的味道。

    他觉得自己应该参一脚,不论那些人在打着什么样的主意,他们能够捞到的好处绝对要比他想象的更多,既然这样没有道理让他单独面对阿拉贡人,却又把他扔在一旁。

    而且他觉得自己有资格和这个女人背后的那些人合作,他不但自己有着一支强大的海盗船队,而且他们兄弟还牢牢的控制着北非沿岸的大片海域,不论那些人将来有着什么样的打算,只要他们还想在地中海上做生意,就必须和他们一家人打交道。

    康妮欧也在打量着面前这个海盗头目。

    按照亚历山大的安排,在和萨法维取得联系之后,康妮欧向那位年轻的萨法维教长提供了大批的火器,而那个她原本并不怎么看好的小屁孩立刻就展现出了让她大感意外的非凡能力。

    就在年初,年轻的伊斯玛仪一世的军队已经扫荡了远在阿塞拜疆的宿敌库伊努部落,在为他死去的哥哥报仇之后,这位年轻的教长已经把目光投向了对他的西部边界有着巨大威胁的奥斯曼人。

    不过真正让康妮欧夫人振奋的,是佩德罗·卡德隆的到来。

    当见到那个像个货物般被人送到面前的卡德隆时,康妮欧因为意外和喜悦激动得忍不住抱住这个漂亮的年轻男人亲吻个不停。

    可当卡德隆以为自己可能又交上好运,打算凭借他漂亮的外表接近康妮欧夫人时,他却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康妮欧很清楚这个杰姆的私生子有什么样的用处,更知道谁才能真正给她带足够多的好处。

    所以她不但一点都没被卡德隆诱惑,相反很清楚的告诉他,他的任务就是扮演一个落难王子。

    不过正因为酝酿许久的计划已经开始,对于地中海上交通的依靠也就更加强烈,这也是康妮欧夫人决定冒险亲自来和这个臭名昭著的海盗谈判的主要原因。

    她需要确保与欧洲大陆的联系与交通,更要保证这个海盗能够如他们希望的那样把阿拉贡舰队牢牢的牵制在地中海。

    这倒不是她多么忠于对亚历山大的许诺,而是只有这样她才能从西西里得到更多的支持。

    而且作为一个聪明人,康妮欧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亚历山大的野心要比她想象的大得多,就和海雷丁即便只是敏锐的察觉到这其中可能有着什么好处就立刻盘算着该如何从中分上一份,康妮欧当然不会放过如此可能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一场谈判进行了很久,直到远处那条船上的人因为开始感到担心又派出一条小船靠近海雷丁的船来打听消息,康妮欧才带着让双方都很满意的结果,兴冲冲的登上了来接她的小船。

    看着渐渐远去的那条克拉克帆船,海雷丁重新琢磨了一下他刚刚与那个女人达成的协议。

    这个女人将会向他提供大批欧洲最先进的火器,而他要做的只是干他的老本行,不停的袭击和骚扰阿拉贡与西西里之间的海上交通,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件利人利己的好事。

    海雷丁坚信自己没有看错,他预感到在西西里可能会发生什么大事,而他完全可以在其中趁机混水摸鱼大捞好处。

    康妮欧也同样在笑,她不止完成了亚历山大吩咐的与海雷丁达成关于西西里的约定,而且还从这个海盗那里得到了支持她在地中海东岸行动的许诺。

    这让康妮欧喜出望外,同时对利用卡德隆在东方发展势力有了更大的信心。

    10月中旬,在远离欧洲大陆的大西洋当中的亚速尔群岛附近,爆发了一场规模很大的海上冲突。

    葡萄牙人以16条武装商船向同样在这这片海域的卡斯蒂利亚商船队发起了进攻。

    在这场对双方来说都是早已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海上战斗中,葡萄牙人以牺牲了三条克拉维尔大帆船为代价,一举击毁和俘虏了11条满载着大批从新殖民地劫掠来的胡椒,象牙和黄金的商船。

    这样巨大的损失让抱病在床的卡斯蒂亚女王伊莎贝拉勃然大怒,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坚持着在自己的起居室里召开了一次小型的御前会议。

    在会议上,伊莎贝拉命令给正在边界与法国人对峙的贡萨洛下令,授予他想集结在两国边境的葡萄牙军队开战的权力。

    同时伊莎贝拉强硬的给纳瓦拉国王艾格蒙德三世写了一封信,要求他必须在一星期之内让法军离开两国之间的边境地区,向后撤退到不会让卡斯蒂利亚人感到威胁的距离之外,否则她将会把法军和纳瓦拉军队的军队视为是对卡斯蒂利亚事务的干预。

    女王的强硬态度让卡斯蒂利亚人为之欢呼,同时另一个消息也让民众感到喜不自胜。

    经过大半年时间的动荡,南方的安达卢西亚贵族联军终于派来了他们正式的谈判代表。

    而差不多与此同时,在地中海上,大批的海盗突然变得日益猖獗起来。

    他们疯狂的袭击来往于海上的商船,特别是与西西里有关的船只更是他们劫掠破坏的主要目标,仅仅在短短的十几天里,就有好几只商船遭到袭击,更有两条船被海盗直接击沉。

    一时间西西里的商人损失惨重,总督弗洛门萨不得不再次请求刚刚到达西西里的阿拉贡舰队尽快出击剿灭海盗。

    10月17日,休整完毕的阿拉贡舰队终于从西西里南部的帕基诺港出海,他们的目标是地中海对岸北非沿岸的广大海域,那里是海盗最猖獗的地方。

    2天后,那不勒斯女王箬莎接到了来自西西里的密报,看着密报上的内容,箬莎的脸上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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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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