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亚历山大六世的伊比利亚
萨拉戈萨是座很美丽的城市,曾经有人说摩尔人在伊比利亚半岛最大的成就,就是建造了一座摩尔式的萨拉戈萨城。
虽然曾经被摩尔人征服的历史被阿拉贡人视为奇耻大辱,但是阿拉伯人的入侵给这个地方留下的却是璀璨的文明。
作为伊比利亚半岛最早的一座由清真寺改建的教堂,萨拉戈萨的圣母拯救大教堂是阿拉贡王国教会的中心所在。
这座聚集了众多不同文明和不同时代风格的恢弘建筑矗立在萨拉戈萨城侧的望日山上,这座不高的小丘陵东高西低,有一条经过多少代人反复修建已经形成了一个宽大得超出人们想象的阶梯斜坡。
圣母拯救大教堂每一次布道和公开弥撒,萨拉戈萨人都会聚集在这片阶梯斜坡上,人们会自觉的按照各自身份的高低在斜坡上形成一片由人流组成的瀑布,身份最高的人,自然站的地方也最高,他们会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看向下面茫茫的人群,这个时候是很有成就感的。
亚历山大站的地方就很高,不过他没有所谓的成就感,而是只觉得他似乎已经明白了为什么后来的西班牙帝国会最终衰败。
很显然,即便是号称基督世界最虔诚的国家之一,实际上因为多年摩尔人的占领,这个国家骨子里早已经深深的渗入了东方式的精神。
而多年来摩尔人在伊比利亚的统治方式并没有随着摩尔人的离开而消失,相反却被这些赶走了他们的基督徒完全继承了下来。
所以当面对未来的新大陆时,崭新而又陈旧的西班牙帝国在依靠着强大的先进武力轻易征服和消灭了新大陆的土著之后,却又用当初摩尔人的方式对这片土地展开了残酷的统治。
但是他们显然并没有真正学会他们自己早先的统治者那些灵活而又有效的手段,他们只看到了其中的残酷却没有看到宽容,也更加没有看到摩尔人之所以能在伊比利亚半岛盘踞几个世纪,真正依靠的除了手里的刀枪,还有如今他们用来祭祀上帝的教堂。
未来的西班牙帝国是残酷无情的,更是贪婪而短视的,即便他们曾经在新大陆统治过几个世纪,但他们的这种短视依旧无法摆脱最终导致帝国衰败的命运。
无序的掠夺将成就这个帝国的富饶和强大,同时也将阻碍这个国家走向新的变革。
这些东西亚历山大之前早已经知道,甚至也已经这种未来可能会出现的现象有所准备,但是截止到现在他却还没有一个完整的印象,直到看到萨拉戈萨圣母拯救大教堂下那些人群。
在伊比利亚,贵族的确太过强大了,以致即便是伊莎贝拉和斐迪南这样的强大君主为了收敛权力也不得不徐徐图之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亚历山大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大航海的时代已经到来了,如果不想让西班牙人把他们的这种风气带到新大陆,进而在新大陆形成一股只有掠夺没有建设的坏风气,就必须要彻底动摇如今伊比利亚的贵族根基。
这是个很危险的想法,亚历山大知道不论他是否能够最终带上西班牙王冠,这么做可能带来的都会是一场巨大的破坏,这破坏的风潮甚至可能会直接影响到他的罗马忒西亚,毕竟一头野兽一旦从笼子里放出,就再也很难重新关回去。
只是这头野兽却绝对不能只在笼子里享受那短暂的安逸,否则总有一天它会从一头雄狮变成一只温顺的家猫,到了那时一切也就完了。
亚历山大六世的祈福弥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他随后做的布道却引起了轩然大波,以至这场布道刚刚结束,很多萨拉戈萨贵族已经纷纷以各种借口来觐见教皇。
亚历山大六世驻跸在萨拉戈萨王宫,其中著名的镜厅成了他召见那些贵族的地方。
对于这个后来被路易十四完全照搬的凡尔赛镜厅,亚历山大早有所而闻,虽然在见到全貌之后感觉这里不论是奢华还是规模都不能和凡尔赛的镜厅相比,但是在这个时代却已经是足以令人自豪的创造了。
呈长条形的镜厅有总共344块造型优美的镜子装饰,这些或是由名贵镜框衬托,或是直接镶嵌在墙上的镜子把大厅里的人的身形投射出不同的倒影,每当看着一面镜子里的自己,人们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要看下一面镜子中自己是什么样子,尽管明知都是一个样。
亚历山大觉得教皇把召见贵族的地点选在这里是个很聪明的决定,那些镜子已经足以让人分散精力,而站在那里的教皇只需要耐心的等待着他们穿过那长长的大厅走到自己面前,只是这一路上那几百面镜子投射出的不同倒影,就足以让一个人因为分心而心浮气躁了。
亚历山大默默的站在教皇一侧稍微靠后的地方,这是他第一次公开与教皇站在一起,虽然人人都知道他是教皇的“女婿”,但即便是在梵蒂冈他们也没有这么做过。
亚历山大能够明显感觉到萨拉戈萨贵族与之前态度上的微妙变化,尽管之前当他们进城的时候萨拉戈萨人同样表现出了对教皇狂热般的拥戴,但是却依旧可以从贵族与当地教会的态度上感觉到他们的警惕与疏远。
伊比利亚人与梵蒂冈的关系很微妙,特别是近些年来伊莎贝拉夫妻在给予教会巨大权力的同时却又巧妙的鼓动当地教会与远在意大利的教廷分庭抗礼的小动作,已经让本地教会逐渐变成了这对夫妻的御用工具。
而这段时间在伊比利亚的经历也让他深有感触。所以教会和贵族对教皇疏远这一点儿都不让亚历山大感到意外。
但是现在这些萨拉戈萨人却变得异常的恭顺和谦卑,甚至还有些小小的讨好,这样亚历山大很快意识到这大概和那场布道有很大的关系。
亚历山大仔细回忆了一下,说起来教皇的布道只能算是中规中矩,“魔鬼的诱惑与堕落”这个命题一直是教会劝诫世人的重要训诫,不过这一次似乎起到了某种特殊的作用。
而随后当一个从巴里亚里多德赶来的使者觐见教皇之后,亚历山大才意识到,原来斐迪南终于按捺不住了。
“陛下,魔鬼会因为身份的高贵而放过某些人吗?”
当时者似乎是在向教皇请教这个问题时,亚历山大察觉到教皇有那么一瞬间似乎稍微踌躇,不过随后亚历山大六世用很平静的语调回答他说:“魔鬼甚至试图诱惑主耶稣,以图令他堕入邪恶,上帝对世人的考验恰恰就在这里,对上帝的敬畏让我们每个人都必须站在神圣的十字架前接受鞭挞与考验。”
这个回答并不如何特别,但是却似乎让那个使者十分满意,他恭敬的向教皇献上了斐迪南国王对教皇的“敬意”,那是一块位于阿拉贡王国南部阿尔赫梅西附近的富饶土地,凑巧的是那片地恰好与甘迪诺公爵领地接壤。
虽然丕平献土开启了向教会献纳的风潮,但那毕竟已经是太久太久之前的事情了,而现在的风气却是有本事的人可以从教皇那里得到更多,所以斐迪南的献土就显得更为贵重了。
即便是亚历山大六世也不禁被国王的慷慨大方感动了,他很是夸奖了一番斐迪南的虔诚,同时对他送给自己这样一块土地表示出了更多的善意。
“你认为他这是想干什么,”只是当只有俩人相处时,亚历山大六世对坐下来的“女婿”问“我了解他,斐迪南是个狡猾而又很难对付的国王,他并不吝啬相反对别人十分慷慨,但是我不认为他会大方到可以现出一块土地,特别是在这儿。”
教皇说着向四周打量了一下接着继续说:“如果你在这里呆的久了就会知道这个地方的人是怎么看待教会的,永远不要因为这些虔诚就把他们视为自己的朋友,因为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在他们的眼里教会更多的是为他们自己的疯狂服务的。”
亚历山大略显诧异的看着教皇,他倒是没有想到亚历山大六世居然把伊比利亚人看得如此透彻,即便是亚历山大自己也不能不承认,他是在来到伊比利亚之后才深深的体会到这一点。
伊比利亚人很独特,他们的虔诚透着明显的偏执甚至疯狂,但是这种虔诚却是世俗民间的产物,教会的确拥有着崇高的地位,但是却从没有人认为就会可以凌驾于国王之上,即便是最虔诚的教徒如果让他们选择最终也只会选择君主和王室,这和欧洲其他地方很不一样。
而这也是让亚历山大更加谨慎小心的原因。
很显然在伊比利亚想要单纯依靠教会的力量与王室对抗是个很危险的想法,只要看看宗教审判所掌握在谁的手中就一目了然了。
伊莎贝拉手下那个狂热的教士托马斯·汤戈马达是宗教审判制度建立者和推动者,他狂热的抱着一本圣经叫嚣着要审判世界,但是最终被送进审判所的却往往是国王的反对者,只是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了教会在伊比利亚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微妙地位。
现在斐迪南派来的使者却如此殷勤的献上珍贵肥沃的土地,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真正的目的。
“陛下,我在巴里亚里多德的时候听说过一些奇怪的传言,那是有关胡安娜公主和她的丈夫菲利普亲王的。”
教皇看了眼亚历山大,自从知道他的“身世”之后,亚历山大六世就对他的种种举动有了更深的认识,现在听到是关于胡安娜的消息,教皇不得不变得小心起来。
“公主的精神很不稳定,她有时候暴跳如雷有时候疑神疑鬼,似乎在她的身体里有着不同的几个灵魂,不过这种说法只是一些宫里传出的流言,但是关于菲利普却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得了某种可怕的疾病。”
教皇的神色瞬间一怔,他的身子微微坐直两眼紧盯着亚历山大,他很清楚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
如果作为王位继承人的胡安娜出了什么意外,即便只是单纯的关系到未来联合王国王位继承的问题已经足以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其影响甚至能够震撼整个欧洲大陆。
更何况……
亚历山大六世看了看面前的年轻人,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让他既憎恨又无奈的年轻人会和欧洲最尊贵的两顶王冠有着如此深的关系。
没错,是两顶王冠。
亚历山大六世似乎已经看到了卡斯蒂利亚王冠上的宝石在他的眼前璀璨闪烁,同时另外一顶看上去似乎关系不大的阿拉贡王冠也在向他招手。
如果,即便只是如果,可已经足以让人只是想象一下都为之心跳的情况出现呢?
在由亚历山大继承卡斯蒂利亚王位的同时,如果那不勒斯女王箬莎·科森察能够得到西西里,那么也就意味着她同样可以得到阿拉贡。
要是这位女王又没有后裔……
即便只是想一想这种可能都能让人为之激动得全身发抖的未来让亚历山大六世几乎忘了当下的处境。
教皇那因为激动显得兴奋的样子让亚历山大感到疑惑,他当然不知道亚历山大六世这时候已经在琢磨怎么给波吉亚家的后代赚上一顶,也许两顶,甚至是更多的王冠。
胡安娜公主精神错乱的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萨拉戈萨流传开了。
即便为此王宫派出了大批的卫兵上街去捉拿那些胡说八道的刁民,然后毫不客气的把他们如同腊肉般在街边的长柱上吊了一串,可流言依旧还是无法控制的传开了。
这种时候,人们自然也就想到了教皇的那场奇特的布道,于是更多的人涌向王宫,要求觐见教皇。
亚历山大六世这时候却已经不再召见他们了,他和斐迪南派来的使者进行了一次长谈,只是使者不知道的是,这次被他视为与教皇单独见面的约会,其实参与者并非只有他们两个人。
当使者恭敬的亲吻教皇的指背然后小心退下后,亚历山大从教皇房间旁的一扇小门里走了出来。
他注意到教皇坐在椅子里望着门口出神,似乎完全没有看到他的到来,就静静的站在教皇身边等待着。
过了一会,亚历山大六世似乎才从沉思中醒来,他望了眼旁边的亚历山大,轻轻的吐出口淤积在胸中很久的闷气。
“这么说,胡安娜公主真的被魔鬼纠缠上了?”
亚历山大注意到教皇说这话时的样子与其说是疑惑,倒不如说是在控诉,他用那种肯定的语气阐述这个“事实”的时候,已经在开口的那一刻就已经把胡安娜钉死在了他心目中的那个十字架上。
“告诉我,你有多少把握?”亚历山大六世做了个揭开盖子的手势,亚历山大知道教皇这是在暗示他向外人表明身份,公开争夺卡斯蒂利亚王位。
“这要看形势的变化,陛下,您不是也曾经很有耐心的等待了很多年吗?”
教皇看着亚历山大略微沉吟,他知道卡德隆的失踪和亚历山大有关,但是却知道他是否已经清楚了卡德隆的来历。
或者他其实早已经知道,但是却故意不揭穿?
亚历山大六世觉得已经无法看清这个年轻人的所作所为了,这让他隐隐感到不安,即便他给他生了个可爱的外孙,可教皇依然觉得这显然是不够的。
“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亚历山大六世声音变得低沉起来“我老了,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待新的机会,波吉亚家也已经没有那么多的人等着这样的机会。”
教皇说着伸出手,虽然已经有些颤抖,可他还是用力抓住亚历山大的衣领把他拽到自己面前,紧紧看着他的眼睛:“这知道这是你欠我的,你必须把这些债还清。”
说着他抬手捧着亚历山大的脸仔细端详,缓缓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下,随后教皇紧贴着亚历山大的耳边压低声音说:“不论你要做什么,可是都不要忘了你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永远要记住他们也许可以犯下无数的错误,但是你也许只要错一次就可能会一败涂地。”
亚历山大默默点头,他知道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亚历山大六世的警告都是正确的,在与伊莎贝拉夫妻的这场角逐中,他是那个从一开始就站在悬崖边面对敌人的一方。
除了彻底战胜对手,他别无出路。
和亚历山大之前想的多少有些不同,萨拉戈萨大主教是个很随和的老人。
与其他那些贪图享受,贪得无厌的同行相比,这位据说出身微寒的大主教就显得太优秀了,以至在亚历山大看来即便称不上是圣人也不遑多让。
只是这位大主教也许正是因为不论是在教廷还是在本地教会都没什么厉害的靠山,所以他就难免成为了斐迪南的应声虫。
他对斐迪南的言听计从和逆来顺受让很多人都看不过去,以至在背后称呼这位大主教是“国王的另一个妻子”。
不过大主教显然并不在意这些,他把侍奉国王当成了自己一生中最荣耀的事情,而因为一直贯彻着国王的需要就是他的使命这个信念,萨拉戈萨大主教不但得到了国王的赏识,甚至还成为了最受斐迪南信任的亲信之一。
亚历山大拜访大主教的时候,他看到这位尊贵的教士正在用慈祥的目光望着几个瘦骨嶙峋的儿童,大主教满怀关爱的打量着那些孩子,然后挑选出其中几个看上去颇为顺眼的让人把他们带走。
亚历山大并不想“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大主教大人,可是看着他偏偏就挑选了其中眉清目秀的那几个,亚历山大还是不禁想到了某些很让人不舒服的东西。
“公爵,请您放心,陛下在他的故乡是完全不用担心的,我们到现在还依旧记得陛下担任瓦伦西亚大主教时候的辉煌成就,所以难道您认为我们会怠慢教皇吗?”大主教用满是错愕的神情望着亚历山大,那眼神甚至让他觉得这稍稍的质疑都是对当地教区的侮辱。
“不,大人您误会了,我怎么会这么认为呢,您和您教区的教民对陛下的恭敬是有目共睹的,哪怕是我也要自惭形秽,我只能说在陛下面前为您和国王的虔诚感到激动,请允许我向您表示最崇高敬意,您是基督世界的真正典范。”
亚历山大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向大主教大人告辞的,不过他深深的领会了一个真理:果然是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国王的另一个妻子”名至实归。
虽然萨拉戈萨的贵族们殷勤而又谦卑,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舞台并不在这里。
国王希望教皇能够巡视巴里亚里多德。
所以教皇陛下在短暂停留之后就向卡斯蒂里亚首都出发了。
就在教皇离开萨拉戈萨的时候,伊莎贝拉也已经从派往萨拉戈萨的的耳目那里得到了关于教皇的所有举动,这让她即便是因为身体不适不得不卧床休养,可还是对亚历山大六世表现出了极端的愤怒。
她砸碎了来自东方的名贵花瓶,还因为愤怒惩罚了身边原本宠信的几个随从,然后她不得不在摩尔人随从的劝解下闭上眼睛不让自己自己因为愤怒做出更糟糕的事情。
而让伊莎贝拉失望的是,斐迪南虽然很快就来探视她,可他那殷切的关心却怎么也无法掩饰住因为教皇到来引起的人心浮动的喜悦。
150年8月26日,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巡视卡斯蒂利亚王国首都巴里亚里多德。
这一天,阳光明媚,被上帝赐予的光明照耀着巴利亚里多德城。
在无数人各怀心事的观望之下,教皇亚历山大六世进入了这座卡斯蒂利亚王国的首都。
“回来了,”亚历山大抬头看着并不是很高的巴里亚里多德城墙,他先是一笑,接着双腿微微用力轻轻一夹马腹向着城门缓缓前进“你也想这里了吧帕加索斯,那我们就留下来不走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卡斯蒂利亚的黄昏与黎明之教皇,国王,公爵与女王
曾经有位多愁善感的诗人这样写到“一座城市就是一首凝固的诗歌,那些有石头和木头堆砌起来的建筑就是一个个的音符”。
任何一座城市只要它能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幸运的躲过自然灾害和人为破坏带来的可怕毁灭,随着时光的流逝,这座城市就会如美酒般沉淀酝酿出属于自己的韵味。
这种韵味也如同诗歌般或是绵延隽永或是火辣活泼,也如同一个个美丽的女人,总是有着各自不同的味道和性格。
巴里亚里多德不是一个有着多么悠长历史的城市,就在100多年前,这里还只是一个荒凉偏僻的小镇,即便是在现在,不论是城市规模还是底蕴都无法与旧都托雷多相比。
而巴里亚里多德的未来也不是那么乐观,已经有人提出它并不适合成为未来可能会统一在一起的新王国的首都,而出于种种原因,阿拉贡的萨拉戈萨同样也并不适合作为将来的新都,所以为王国寻找一个更合适的首都已经成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重要问题。
已经有人提出把距贝利亚里多德大约不到120法里外的马德里作为新的首都,那座城市不论是规模还是地理位置显然都要比巴里亚里多德更加适合成为未来王国的首都。
不过就如同当初决定从托雷多迁都时候受到的重重阻挠一样,很多人同样不同意再次迁移首都。
他们的理由很简单,一个王国频频迁都是个很不谨慎的行为,这样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各种猜忌和导致人心惶惶,毕竟往往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选择迁都,而且这样做甚至可能会引起各地贵族之间不必要的对抗。
伊莎贝拉知道其实这才是那些贵族们想要说的,就如同当初从托雷多迁都的结果就是让她得以趁机摆脱了卡斯蒂利亚的旧贵族势力给她造成的牵制,已经渐渐形成了规模的新贵族们同样面临着可能会受到新来者挑战地位的危险。
“这是一座毫无价值的城市,”在进入巴里亚里多德城的时候,亚历山大听到教皇这样评价这个城市“如果当初不是伊莎贝拉在这里和费迪南举行了婚礼,她也不会选择把这里作为王国的首都。”
亚历山大知道教皇这是在教导他关于卡斯蒂利亚的贵族势力,这段时间以来亚历山大六世很是认真的给他好好普及了一下,卡斯蒂里亚与阿拉贡的形势与贵族们之间如同蛛网般错综复杂得让人头痛的关系。
这对亚历山大的来说显然是十分有益的,虽然之前他已经对卡斯蒂利亚的大致情况摸得很详细,但很多东西却毕竟不是凭借简单的情报就可以了解的,而亚历山大六世作为波吉亚家族的当家主人,当然对于和他一样的那些贵族的底细更加清楚。
也是从教皇那里亚历山大更加明确的了解了伊莎贝拉与托雷多旧贵族之间的矛盾冲突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你如果想在这里实现你的梦想,要么获得托雷多贵族们的支持,要么让巴利亚里多德的人站在你的一边,他们之间不会有人向对方妥协的,而且这里的人和罗马不同,对于他们来说绞架和砍头要比谈判更可爱。”
对于教皇的这个说法亚历山大是很赞成的,摩尔人多年的统治虽然已经被终结,但是伊比利亚人却怎么也已经无法抹去摩尔人在他们身上留下的印记。
在很多时候他们的思维方式其实与摩尔人很近似,东方式的复仇与绝不宽容已经在这个地方的每一个角落扎下了根,所以要想用在意大利那样的圆滑方式解决问题是行不通的,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就如同他们的君主一样,看似有着一颗开明的脑袋,实际上却有着一颗保守而又极端的心。
伊莎贝拉女王并没有出城迎接教皇,这多少是有些失礼的,不过女王也有自己的理由,她正在她的私人牧师托马斯·汤戈马达的监督下履行一次7日的沉默誓言。
在7天之中,女王不能开口说话,甚至连听旁人说话都不可以,所以她只能在自己的房间里度过这漫长的7天,不过按照托马斯·汤戈马达的说法,7天之后女王将会因为这虔诚的举动得到上帝的启示,为此虽然对教皇略显失礼,但是相信女王的行为会得到教皇的原谅。
亚历山大六世当然是很宽宏大量的表示了赞成,顺便他对于女王的虔诚感到心累,而且阿拉贡国王斐迪南的殷勤款待也的确可以说是做的面面俱到,盛大的舞会和欢迎仪式花费的金钱即便是教皇看了也为之肉疼,所以在一直持续到午夜时分依旧令整个巴利亚里多德城如同淹没在欢快与喜悦中的欢迎仪式,也冲淡了女王没有出席而引起的种种猜测。
亚历山大是作为教皇的随员一起进城的,虽然之前已经见过很多卡斯蒂里亚宫廷的贵族,但是见到斐迪南却是第一次。
斐迪南给亚历山大留下的印象很奇特,虽然在他记忆中曾经见过这位国王的画像,但是当见到本人的时候亚历山大还是有些意外。
在他想象中被称为雄才大略的斐迪南应该是一个所谓鹰视狼顾般的人,这样的人甚至即便是站在他的身后也会让人担心可能已经被他盯上。
但实际上斐迪南看上去却更像个稍显婆婆妈妈的地主。
已经有些下垂的两颊让他看上去显得似乎总是很疲惫,一个很大却浑圆的下巴衬托着一张明显已经有些老迈的脸,这位国王头上带着一顶似乎有些像睡帽般的帽子,这多少有些奇怪,而他身上那件黑色滚边的宽大外袍也让他像是来不及换衣服就赶着来参加仪式似的。
这样一身打扮让斐迪南看上去不像一位国王,倒更像是个放荡不羁的艺术家,而他那张脸,让亚历山大甚至有种是在看着一个刚刚从乡下庄园进城,结果走错门闯进王宫的土地主般的错觉。
即便明知道不应该受到外表的迷惑,可亚历山大还是很奇怪当初伊莎贝拉是怎么看上这么样一个人的,这个人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位国王,更不像一个强国的君主,但是他知道这个人在伊莎贝拉死后面对可能再次分裂的国家却展现出了强硬而又巧妙的手腕,他不但镇压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卡斯蒂利亚贵族,而且还牢牢的掌握住了作为继承人的胡安娜。
只是大概这一次他不会再和菲利普正面冲突了,因为虽然是刚刚进城,可他也已经从一些卡斯蒂利亚贵族那里知道菲利普的病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这大概也是卡斯蒂里亚人对于教皇的到来多少有些态度古怪的原因,这种古怪即便是在欢迎仪式上都可以感觉得到,而到了晚上,当有机会与教皇单独相处时,这种略显怪异的气氛就更加浓重了。
很多人都想借机和教皇说几句话,只是却没有人敢第一个走出来,所以亚历山大六世就坐在那里,对着一批批觐见的贵族公式化的说着他的那些敷衍话,同时教皇的目光则时不时的撇向站在不远处的亚历山大。
与教皇那里不同,亚历山大的身边已经围拢了一批人,之前与他见过面的一些贵族很庆幸自己当初与这公爵有过点头之交,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冠冕堂皇的和亚历山大叙旧,哪怕是在这种地方不可能说到什么太深的话题,但是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至少只要和这位教皇的女婿处好关系,就有机会接近教皇。
斐迪南显然也察觉到了贵族们的暧昧的态度,这样他对亚历山大也不得不重视了起来,特别是一想到这个人是那不勒斯女王箬莎的同母哥哥,而据说这个人在西西里也有着令人不可忽视的影响,斐迪南就觉得或许应该和这位公爵好好谈谈。
所以当看到国王走过的时,贵族们立刻纷纷找借口离开,只是人们却并没有走远,他们在等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消息。
“公爵,我的西西里总督弗洛门萨曾经不止一次的在他的报告中提起过你,他说是你破坏了我进军那不勒斯的计划,”斐迪南一开口就毫不掩饰的显露出了敌意,这犀利的态度和他那张看上去如同乡下土地主般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时国王的目光紧盯着亚历山大的脸,好像要看穿他那听了这话后却依旧平静的表情后面的真正心思“公爵我认为你有必要解释一下,我知道你对我有着很深的误会,你认为我觊觎那不勒斯的国土,但是你要知道你的这个猜测是毫无根据的。”
亚历山大看着面前这张土地主般的脸,听着斐迪南絮絮叨叨既像威胁又似解释般的话,开始他有些奇怪这位国王想干什么,随后他慢慢的明白了过来。
很显然斐迪南是在试探他,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位国王现在似乎有什么事情让他不安,想想伊莎贝拉没有出席仪式和宴会,亚历山大觉得也许这是关键。
斐迪南显然想从他这里探听到那不勒斯对他的敌意究竟有多大,至于说他在信息里做的那些事情,亚历山大相信即便是十分恼火,可斐迪南也不会公开对他报复。
出兵那不勒斯原本就是以援军的名义,至于历史上阿拉贡趁机吞并那不勒斯王国,他们是以法国人已经把当时的那不勒斯国王腓特烈赶走,导致那不勒斯王位悬空作为理由,而到了后来他们干脆是与法国人争夺那不勒斯,这样一来,就无形中废黜了原来的阿斯塔玛拉一系的那不勒斯王室。
可是现在,阿拉贡军队甚至没有来得及到达那不勒斯就被亚历山**迫的转进去了克里特,这固然没有让斐迪南得逞,但是却也永远没有人知道斐迪南试图吞并的野心。
国王依旧有个好名声,他甚至到现在还被一些那不勒斯人视为是与那不勒斯同根同种的“兄弟与朋友”。
只是对亚历山大,斐迪南的恨意就无法掩饰了,就如现在一样,斐迪南看着亚历山大低声说:“公爵,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要来卡斯蒂利亚,但如果我是你就会尽快离开,被一个国王记恨是很不妙的。”
听着斐迪南毫不掩饰的敌意,亚历山大向正望着这边的教皇看了眼,随后用同样低低的声音说:“那么说您是希望您的亲家多一个更加强硬的盟友,还是希望西西里要随时面临一场可能会爆发的战争?”
斐迪南意外的看着亚历山大,他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敢当面威胁他,而且是在“他的”宫廷里。
只是亚历山大的话却的确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仔细回味着这话里的意味,同时举起酒杯向亚历山大的微微致意:“公爵你说的话很有意思,但是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我与皇帝有着姻亲,这就足以让我们成为牢固的同盟,那么是什么让你认为我会与皇帝发生冲突?”
“王冠陛下,是王冠。”
亚历山大与斐迪南并肩站在一起望着喧闹的大厅,很难想象就是这间大厅里的这些人,在两年之后随着伊莎贝拉的去世其中有很多人将会大难临头,而如今站在他旁边的这个看似一脸和善的国王,会用他们的鲜血为自己铺平通向统一的道路。
斐迪南这回真的有些意外了,他搞不清楚亚历山大究竟知道了些什么,而就因为这样他不得不提醒自己要更加谨慎些,他已经听说了在意大利发生的战争,罗马忒西亚正在和法国人交战。
不过斐迪南并不是很看好罗马忒西亚人,一个新兴的公国想要通过一场战争确立自己的地位他是完全理解的,但是用法国人当对手就显得太过愚蠢了,或许路易十二并不是查理八世那样高明的将军,但是法军是强大的,这就足以弥补国王在战争经验上的不足。
虽然马克西米安与威尼斯还有其他一些国家加入了罗马忒西亚人的神圣联盟,但是斐迪南却因为很清楚马克西米安的为人,就更加确定罗马忒西亚很可能会成为皇帝趁机干预意大利事务的牺牲品。
只是尽管对战争的前景并不看好,可斐迪南却不能不防备着马克西米安借着与罗马忒西亚的联盟关系把他的触角伸向南意大利,如果可能他未必不会趁机对西西里有所企图。
这才是斐迪南认为应该谨慎对待这位公爵的原因,他并不想把这个人彻底逼到与马克西米尔站在一起的地步,如果那样他可能就会使用他的影响令那不勒斯女王倒向马克西米安,这是斐迪南绝对不想看到的。
这么想着,斐迪南向亚历山大举起了酒杯:“不要太过冲动公爵,有时候我们也许应该把目光放得更远些。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成为你的朋友而不是敌人,不过你应该知道要想得到我的友谊同样要付出代价。”
斐迪南说的微笑一声向前走去。
望着如同劈开海浪般的摩西一样“劈开”涌动的人群走向教皇的斐迪南的背影,亚历山大不禁陷入了沉思。
伊莎贝拉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这引起了亚历山大的注意,在他的印象里伊莎贝拉是个十分勤勉的君主,据说她在怀着玛利亚的时候即将生产还在处理国事,以至是在向她报告政务的大臣发现女王情况不妙及时喊人,才避免了玛利亚被生在王座上的命运。
这样一位勤勉的女王怎么会缺席如此重要的仪式,至于托马斯·汤戈马达所谓7天默修的理由,亚历山大是绝对不相信的。
那么伊莎贝拉出了什么事情,或者说她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不能亲自迎接教皇?
亚历山大的木工不要像那些贵族们看去,他不知道他们当中有多少人和他有着同样的猜测,不过从他们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要向教皇那里靠拢可以看得出来,卡斯蒂利亚的贵族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亚历山大这个时候很想见到乌利乌,虽然摩尔人也未必能够打听到更多的消息,但亚历山大却可以从他搜集到的巴利亚里多德各个方面的情报中分析着猜测伊莎贝拉身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就在亚历山大猜测伊莎贝拉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在王宫里一处很僻静的宫殿里,伊莎贝拉正满脸病容的躺在床上,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胸口因为闷胀急剧的喘息着。
陪在一旁的侍女时不时的把一块块用凉水浸过的手巾搭在她滚烫的额头上,不过这似乎并不能让女王更舒服些,于是一个看上去比屠夫斯文不了多少的医生拿着一套锈迹斑斑的工具走了进来。
“陛下在发热病,对,没错就是热病,”医生翻开伊莎贝拉的眼皮看了看然后就言之凿凿的下了定语“好吧,让我们给陛下放点血,这样她就能舒服些了。”
有些头昏眼花的伊莎贝拉勉强睁开眼看了看,因为高烧而显得模糊的眼前人影晃动,而她最后记着的,就是一个如同杀猪屠夫般举着手里刀子的人满脸狰狞的向她走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疯女情深
亚历山大与乌利乌会面的时间要比他想的晚一些,这主要是因为乌利乌最近比较忙。
摩尔人在巴里亚里多德的日子过得不错,虽然不能和在罗马一样顺风顺水,可是凭借着他的聪明机灵,乌利乌很快就成了巴里亚里多德很多贵族家庭中仆人们的好朋友。
他带着各种各样新奇的货物穿梭在那些贵族的厨房,后院,庄园和马厩里,这些地方也是他探听消息的最好去处,很多女仆喜欢一边在河边儿用木锤狠砸着衣服。一边相互交流着各自家里的那些芝麻蒜皮的琐事,这些东西大多都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可是如果仔细的去听也许会从当中发现十分重要的消息。
只是乌利乌不敢轻易在这些贵族仆人当中发展眼线,虽然他靠着花钱打听来很多重要的消息,但是他绝不轻易的去相信任何一个人,而他打听这些消息的理由也很简单,就是希望能够知道那些贵族老爷们的喜好,然后渴望有一天能把自己的货卖给老爷和夫人们。
尊贵的御前官和宫廷总管在伊比利亚却是个卖杂货的,这多少让乌利乌觉得有点伤自尊,不过和老爷的伟大事业比起来这点牺牲就算不了什么了,所以卖火柴的小伙子摇身一变成了卖货郎,而他除了进出在大大小小的贵族家中之外,他的目光始终紧盯着一个人。
不过就因为盯这个人太紧,所以即便是知道亚历山大已经进了城,可乌利乌还是抽不出空来立刻去见他,直到欢迎仪式后第3天的下午,亚历山大才从一个仆人那里听说了有个摩尔人的卖货郎来拜访他了。
除了巴尔干人,亚历山大这次带来的随从都是堤埃戈给他推荐的,所以这些人并不知道多少关于亚历山大的事情。
他们只知道这位来自异国的公爵是堤埃戈老爷的朋友,而他们要像听从堤埃戈老爷的命令一样无条件的遵从这位公爵的命令。
亚历山大对堤埃戈的谨慎很满意,毕竟这里是伊比利亚,是很多人把伊莎贝拉夫妻视为解放者甚至拯救者的地方,狂热的崇拜让底层民众和小贵族们对国王夫妻有着盲目的忠诚,这也是伊莎贝拉敢于向旧贵族们伸手收权的根本,所以堤埃戈的谨慎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老爷这里的人不好对付,”乌利乌无奈的对亚历山大说“我不是说他们多聪明,他们有时候很狡猾,但大多数时候固执的像驴,可就因为这样反而不好对付,因为一旦他们认了什么死理儿就很难改变。”
“就如同对女王的忠诚?”
亚历山大问了一句,看到乌利乌苦笑着点头,他感同身受的同样叹口气,这段时间他已经听了太多人们对伊莎贝拉的崇敬之情了,以致很多人甚至把女王直接和教皇相提并论,这在其他地方是不可能发生的,即便对叫停早已经没有了多少尊重,可是依旧没有哪个君主会公开的宣称自己与教皇地位相等。
亚历山大不相信言论这些只是民众自发的结果,很显然伊莎贝拉很会利用民众的情绪,这从宗教审判所的建立就可以看得出来,利用宗教审判所她已经铲除了很多敌人,可是一切的黑锅全都扔给了教会,这不能不让人佩服这位女王真是玩政治的好手。
“那个托马斯·汤戈马达最近很奇怪,”乌利乌向亚历山大报告“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盯着这个人,甚至在您进城的那天都没有机会脱身,他虽然是女王的私人牧师,可是这个人一直住在宫外的一个小教堂里,每次只有女王要见他的时候他才会进宫,可最近这些日子他却一直都在王宫里,这很不正常。”
亚历山大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知道乌利乌这话意味着什么,如果伊莎贝拉出了什么意外那么会对谁最有利,他想了想之后微微摇头,至少现在他想不出来。
即便是有着再大的矛盾,可是伊莎贝拉与斐迪南依旧是夫妻,他们两个的目标是相同的,他们都想看到一个统一而又强大的联合王国在他们有生之年建立起来,而现在却依旧有着很多反对势力的存在,不只是旧贵族,即使在新贵族当中也有着巨大的阻力,这就让斐迪南更加需要伊莎贝拉的支持,所以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干出什么让人大吃一惊的事情。
可既然这样为什么伊莎贝拉这段时间始终没有露面?
“女王也许生病了,”乌利乌忽然说“我听说有人见过一个巴利亚里多德很有名的医生的马夫拿着几个钱去妓院里快活,可是据说那个医生是有名的吝啬鬼,他是不会轻易打赏仆人的。”
“所以你认为……”
“也许是因为那个医生从什么地方发了财所以才变得这么大方了,”乌利乌想了想觉得自己的推测很正确就自我赞赏的点了点头“老爷,我觉得事情就是这样,不过要想让那个医生肯打赏手下可不是那么容易,所以我想不出来巴里亚里多德有哪一家能让他发这样的财,除非是……”
“除非是国王。”
亚历山大缓缓点了点头,他同意乌利乌的看法。
所谓有用的情报,并非是一定要偷听到什么秘密或是撬开暗格秘室窃取到一份重要文件,往往在看上去琐碎而又完全没有关系的零星消息中就隐藏着足以揭开某个秘密的关键钥匙,这些街头巷尾或是闺中私密的话题对于绝大多数人是没有用处的,但是当它们被有心人听去之后,凭借着敏锐的观察与灵活的思维,往往就可以把这些毫不相关的东西重新组织归纳,进而编织成一个巨大而又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络。
亚历山大欣慰的看着乌利乌,当初他决定收留这个摩尔人的时候从没有想到过他有一天会给自己带来这样的惊喜,现在看来即便是在米兰时候成功的诱拐了达芬奇和他的好基友,可能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小成就,或许乌利乌天生就有着某种适应环境的能力,他总是能无孔不入的渗入到每一个人身边,这种本事即便是在伊比利亚也没有因为他的肤色而受到阻挠,相反他利用着伊比利亚特殊的环境更加如鱼得水的一展特长,这让亚历山大不由得在想,也许他在自己将来的宫廷里可以担任某个更重要的职务。
不过现在想这些还太早,关于伊莎贝拉可能已经病倒的猜测依旧没有得到证明,而且她的病情究竟怎么样也是个关键,亚历山大推测斐迪南是不希望妻子在这个时候有个三长两短的,那样他就必须面对着一个令他难以承受的局面。
虽然历史上伊莎贝拉在两年之后就会撒手人寰,但是现在如果她就死掉,那就不只是提前了两年那么简单了。
历史上的安达卢西亚叛乱的时间不但更加推后,而且规模也要小得多。
在亚历山大记忆中那场叛乱是否出现了一个玛利亚的孪生姐妹他并不清楚,但那场叛乱自始至终都只是安达卢西亚旧贵族们的一场闹剧。
叛乱很快就被平息下去了,而且也根本没有影响到西班牙的统一步伐,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了。
那个阿尔芙特修女现在在什么地方亚历山大并不知道,不过想来作为唐·巴维最后的筹码一定把她隐藏的很好,甚至亚历山大猜想或许她现在就已经到了巴里亚里多德,在那些争先恐后的向国王夫妻表示忠心的贵族中,究竟有多少是真心实意又有多少是在等待时机,想来即便是伊莎贝拉自己也不清楚。
“要弄清楚女王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亚历山大叮嘱着乌利乌,他顺手从乌利乌带来的木头货箱里拿出个看上去款式奇特的纯金指套戴在手上,在阳光下指套上镶嵌的宝石闪闪发光,略显尖锐的指尖如同锋利的匕首有着一个危险的弧度,这件充满东方韵味的名贵装饰品可以是闺中贵妇们向她们的丈夫展示异域风情的道具,但这件华丽的首饰也是危险的,只要运用的巧妙,使用者可以轻易的用它刺破一个人的咽喉,在微微勾动了几下手指后,他突然想起什么歪头看着乌利乌“告诉我格罗根宁是不是和你在合伙做生意?”
乌利乌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意外,接着变得有些不安,然后他才用讨好的目光看着亚历山大:“老爷您知道有时候干活是需要钱的,老爷我这可都是为了您哪,您看我现在可是自掏腰包,您说这个事儿吧……”
亚历山大笑着把那个指套放回到箱子里,对于乌利乌这么干他并不反感,相反倒也支持,只是想想这样的买卖却被他们两个垄断了,心里就总是多少有些不舒服。
“我记得我的妹妹有一套很漂亮的铠甲,虽然那纯粹是她的装饰品,不过你知道女人永远不会嫌弃自己的衣服,所以铠甲也是一样,而我希望看到她穿上一身有着异域风格的铠甲,华丽,威武,而又能够令人心旷神怡。”
亚历山大一边说着一边向乌利乌瞥去,看到摩尔的人的脸已经苦了下来,他就微笑着从桌上拿起笔来开始飞快地在纸上画着。
亚历山大的画技并不好,和这个时代很多多才多艺的贵族相比只能说是平庸,不过大体的样子还是描绘了下来。
当他把画样推到乌利乌面前时,摩尔人看着上面那造型奇特的盔甲脸色就微微有些奇怪起来,他厚厚的嘴唇动了几下,再把画样收起来之后小心的说:“老爷您肯定要为女王陛下打造这样一身铠甲吗?”
看到亚历山大点头,乌利乌犹豫了一下之后终于接着说:“我会尽快让人造出这件铠甲,不过老爷您可一定不要让陛下知道这是我干的,否则我可能就没机会为您效劳了。”
亚历山大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边叮嘱乌利乌一定要用最名贵的材料和最漂亮的宝石,一边手指无意识的在桌上轻轻敲着。
“伊莎贝拉很可能在王宫的什么地方养病,斐迪南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件事,不过女王需要有人照顾,所以她身边的侍女们一定清楚伊莎贝拉的情况。”
“我会注意的老爷,我认识很多和女王的侍女关系不错的贵族家里的仆人,至于女王的女仆,我也可以想办法接近他们的家人。”
亚历山大看着乌利乌露出赞许神色。
说起来乌利乌个很快活的小伙子,在亚历山大记忆中,他总是笑呵呵的做着他的工作,即便那些工作并不那么令人高愉快,可是他却总是能用乐观的态度面对着各种麻烦。
亚历山大有时候想,或许正是他这种乐观的态度,让每一个接近他的人都对他无法产生戒心,而这种乐观是否也是乌利乌制造的假象就不得而知了。
教皇亚历山大六世被斐迪南安排在了王宫靠近塔卢瓦河边的一座颇为华丽的宫殿里。
这座叫做玫瑰角的多棱型宫殿位于王宫的西部,贯穿王宫的一条溪流把这座宫殿围拢在这条小溪与王宫外一墙之隔的塔卢瓦河之间。
一座拱桥把玫瑰角与王宫其他部分连接起来,只是这么一来,这座宫殿也就在无形中被孤立了起来。
亚历山大六世似乎并不在意斐迪南的这个安排,因为在宴会上喝了些酒,教皇在第二天很晚的时候才起床,然后他让人告诉大主教派来的人,让他们都回去干自己的事。
“在我这里是得不到什么好的启示的,所以多翻翻圣经或许会得到更多的答案。”
教皇派人转告的话让包括大主教在内的卡斯蒂利亚教会中最有权势的那些人瞠目结舌,一时间他们不知道教皇这话是纯粹无聊的自我调侃,还是意有所指。
不过这话听在斐迪南的耳朵里,却又有着另外的含义。
“教皇是这么说的吗?”
斐迪南看着站在面前的一个人,这是他在巴里亚里多德的随从,一个阿拉贡伯爵的小儿子,当初在把他安排到国王身边的时候,看着国王还算满意的样子,那位伯爵脸上那种终于摆脱了个累赘的样子,就是过了这么多年斐迪南也不会忘记。
随从没有开口,却做了个“的确如此”的姿态,这让斐迪南倒是更加明白了些。
“告诉他们,不要再去打扰教皇陛下,”斐迪南寻思了一会对随从下令“就说陛下希望安静些,不希望再有人干扰他的生活。”
看到斐迪南摆了摆手示意可以离开,随从立刻鞠躬转身离去。
斐迪南静静想着,他觉得之前自己已经把意图很清楚的透露给了亚历山大六世,不过现在教皇的态度却让他有些疑惑不解。
只是斐迪南虽然心存疑惑,却依旧沉着气,他想要再看看亚历山大六世究竟是什么态度,特别是迄今为止因为胡安娜还没有见过教皇,所以斐迪南就难免有些担心会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
而巴里亚里多德的局势,也的确因为胡安娜的原因显得微妙了起来。
塔卢瓦河是(?)的一条支流,这条虽然不是很宽却因为落差的原因水势异常湍急的河流,曾经是巴里亚里多德城的一道十分重要的防线。
这条河忠实的守卫着以老城为主的大部分城市,而塔卢瓦河对面的高地城堡,则是这座城市百年变迁的忠实证人。
一个即便是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头上也蒙着条帽兜的男人赶着辆驴车在通往高地城堡的小路上慢吞吞的走着。他的衣服肮脏破旧,一双搭在车边的手黑乎乎的满是泥污,他的样子让人看了很讨厌,而真正让人恶心的,是他的那张脸。
这是一张买是坑坑洼洼麻点的脸,这样一张脸显然是个从天花的可怕魔爪下逃生的幸运者,只是这张脸实在太过可怕了,以至守在城堡不远处路上的卫兵看到他之后也厌恶的扭过头去。
“来给公主送水,”这个人用沙哑的声音对卫兵说,虽然这里的卫兵都已经认识他,但这个人还是很规矩的把车上的水罐一个个搬下来摆在地上。
卫兵敷衍的打量了几眼,他们知道这个人是为公主干活的,或许是因为担心即便是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可依旧还会有女人迷恋她的丈夫,胡安娜禁止任何女人进入城堡,即便是上了年纪的也被她粗鲁的赶了出去,所以只有男人来为她服务了。
可是当菲利普那可怕的病状传出去之后,一些仆人已经不敢再来这里,他们相互推诿拖拖延延,直到后来伊莎贝拉不得不命令人找那些在麻风病中幸存下来的人给他们送去水和食物。
让人们意外的是,胡安娜对于这样的安排却好像十分满意。
她不但允许这些人进出城堡,而且很善心的给了他们赏赐。
或许在胡安娜看来,这些外貌丑陋的人因为与现在的菲利普近似反而更能够被她接受,或者是因为这些人是孤独的,而她却并不惧怕孤独,对于她来说也许只要能够在菲利普的身边就已经满足了,甚至她可能还很享受这样的孤独。
可是伊莎贝拉却不能容忍这种事情继续下去,她曾经派人多次试图把胡安娜强制带出来,但是结果就是她的女儿站在高地城堡的城墙上威胁说如果再发生这种情况,就从上面跳下去。
伊莎贝拉终于妥协了,她不再强迫胡安娜,同时也要求丈夫不要对她过于逼迫,只是她却命令人紧紧守住了通向高地城堡的道路,同时命令当地的守卫要严密的监视所有接近城堡的人。
“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女儿,哪怕她现在神智已经错乱,但是只要有一天她还是我的继承人,卡斯蒂利亚就不会陷入动乱,可是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那就是上帝在惩罚我和卡斯蒂利亚了。”
伊莎贝拉在病床上是这样对身边的人说的,那都是她最信任的亲信,不客气的说她对他们的信任要远远高于斐迪南,以至当那些卫兵发现其中有一个送饭的人在说话的时候掺杂了几句加泰罗尼亚语时,他们立刻毫不犹豫的把那个人赶下了山。
麻脸男人赶着驴车继续向前走,他的任务是给城堡里的人送来饮用的泉水和换洗的衣服。
这是胡安娜的要求,虽然如今的菲利普已经溃烂得面目全非,但是胡安娜却坚持要给他换上漂亮的衣服,就如同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样。
这个要求多少有些疯狂,可是已经被公主更疯狂的行为吓住了的人们却不得不答应了她的要求。
买车在离城堡大门不远处的空地上停下,一颗脑袋从城门上面的墙垛缝隙中露出来向下看了看,在确定只有这一个人之后,那颗脑袋先是缩了回去,随着隐约可闻对下面的人高喊,大门缓缓打开了,同时那颗脑袋又露了出来,然后城墙上传来了胡安娜大声的呐喊:“你可以进来了!”
麻脸男人并不觉得奇怪公主怎么会在上面,每一次有人要进城堡的时候,胡安娜都会亲自在城墙上监视,只有确定没有人跟踪她才肯让人打开堡门,整个过程她会亲自监视,这让任何想要趁机混进城堡的人都无法得逞。
“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这是胡安娜对躺在床上早已经失去了意识的菲利普发下的誓言,为此她甚至已经让人在城堡里准备了一副硕大的石棺,那是为他们两个人预备的。
她已经做好了实现诺言的准备,即便是死,也不让人把他们分开!
胡安娜急匆匆的沿着墙上的台阶跑下来,虽然只是离开这么短暂的一会,可她已经有些忍耐不了了,她要尽快赶回到丈夫身边去。
只是那些衣服却又是她急着要的,所以她急匆匆的跑到驴车前拽着上面看上去像是衣服的包袱,同时高声叫着远处的两个侍女帮她把东西搬进房间。
“殿下我帮您搬进去吧,这些东西有些重。”麻脸男人说着用力抱起硕大的包袱向里面带我去,胡安娜立刻跟在后面向里走去。
不过当跟在那个男人身后迈出几步时,她忽然听到那人用很低的声音说:“殿下,您难道不想治好亲王的病吗?”
听到这话,胡安娜瞬间愣住。
第一百二十七章 女王之谜
乌利乌捧着一大捧野花脚下轻快地穿过满是泥水和污物的街道,虽然路边有挖得很浅的排水沟,而且街道也略微建得中间高两边低以便能够尽快排水,但是坑坑洼洼的路面上依旧积满了头天晚上雨后的泥水和遍地可见臭气熏天的粪便。
巴里亚里多德不是一个很适合大量人口聚集的城市,伊莎贝拉夫妻显然也早已经知道了这一点,所以他们早就有打算另择首都,只是要实现这一步却还有些困难,至少在很多人看来在伊莎贝拉夫妻时代是不太可能了。
乌利乌小心翼翼的穿过那些肮脏的地方,他不在乎自己的脚下是否沾上了粪便,可是想想他要见的人,他觉得还是把自己弄得干净体面些更好。
巴里亚里多德的征服者广场很有名,这是为了纪念当初把摩尔人从这座城市赶走的卡斯蒂利亚将军巴西腾专门建造的,征服者广场南宽北窄,看起来像一饼树立的长剑,卡斯蒂里亚财库官唐·马克洛斯拜恩就住在广场靠北的一栋房子里。
这座明显带着早期哥特式风格的建筑看上去庄严而又略显阴森,几个直指天际的尖尖塔楼令人有种似乎随时可能从里面飞出什么鬼怪的错觉。
唐·马克洛斯拜恩已经50多岁了,他是早年间伊莎贝拉身边的财政总管,作为公主的理财人这位总管还算忠心耿耿,在伊莎贝拉因为逃避被恩里克逼迫着嫁到葡萄牙的命运而不得不孤身流亡的时候,唐·马克洛斯拜恩在她那段最为窘迫的遭遇中起到的重要作用。
这位财政总管想尽一切办法为公主解决她的燃眉之急,而且为了拢住那些随时可能因为伊莎贝拉的窘境散伙走人的手下,他绞尽了脑汁用有限的金钱保证着伊莎贝拉的流亡队伍能够过上起码的体面日子。
唐·马克洛斯拜恩的付出后来的确得到了回报,在伊莎贝**基之后,她首先奖赏提拔的那些人当中就有这位她的前财务总管,而一跃成为了王国财库官的唐·马克洛斯拜恩也没有辜负女王的信任。
当斐迪南因为收复失地战争刚刚结束国内财政紧张而拒绝资助哥伦布的时候,伊莎贝拉依旧坚持为这个冒险家掏出大笔资金让他去探索可能的新航线,而唐·马克洛斯拜恩则为女王这“任性”的举动筹集了大笔资金,这才保证了哥伦布能够顺利实现探索大西洋的壮举。
乌利乌要拜访的就是这位王国财库官的家,不过他要见的不是唐·马克洛斯拜恩本人,而是他家的厨娘。
轻车熟路的穿过房子侧面仆人专用的小门儿,乌利乌在花园的一角稍微停了下看了看,见到花匠兼马夫看到他摆了摆手,乌利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扔了过去,那里面是几块蜜糖,这点东西已经足以能够贿赂那个人给他放行,所以乌利乌脚下不停的从花园里经过,然后跟着两个看到他就笑嘻嘻的女仆混进了厨房。
财库官家的厨娘长得还算不错,她是个有摩尔人血统的年轻女人,几年前她的丈夫按照家乡教会的安排再缴了一笔钱后被宣布他们的婚姻无效,然后丈夫就快快乐乐的娶了地主家的女儿,而她和她的孩子不但被从家里赶了出去,而且不得不从家乡逃到了巴里亚里多德。
好在这个女人有着一手好厨艺,在几经周折之后她成了财库官家里的厨娘,如今她负责财库官全家人的餐桌,而且因为手艺精湛倒是很多主人的喜欢。
乌利乌是在市场上和她“无意”中认识的,他帮她抢回了被小偷偷走的钱袋,那是为财库官家的主人们买菜的钱,如果就这样被偷走年轻的厨娘是要有麻烦的。
“好心的摩尔人”就这样成了年轻厨娘的朋友,而且他爽朗快活讨人喜欢的性格也让厨娘对他大有好感,其实不只是厨娘,财库官家其他的佣人们也都挺喜欢这个小伙子,他经常给他们带来各种各样新鲜的小玩意儿,有时候是些造型别致的小首饰,有时候则是些稀奇古怪的吃食,这让乌利乌很快就在财库官家如入无人之境。
看到捧着花的乌利乌费力的从两个故意挡在面前的仆人中间穿过向她走来,厨娘就笑了起来。
她还很年轻,虽然他更年轻,甚至比她的孩子大不了多少,但是厨娘认为这没什么,他至少看上去不会嫌弃她们一家人,如果她能成他的老婆,厨娘相信乌利乌一定是个很不错的继父。
“你今天看上去很漂亮。”
乌利乌顺手把花放在旁边一个装豆子的陶罐里,然后他就开始手脚麻利的帮着厨娘干起了活儿,这也是财库官家的仆人们喜欢他的原因,虽然他是来找厨娘的,但是这个年轻人却一点儿都不吝啬自己的力气,他愿意帮所有人干活,而且总是一边工作,一边笑呵呵的和所有人聊天。
而且乌利乌不但健谈,更会讨人喜欢,对于这么一个聪明伶俐说话又好听的小伙子,很难有人会讨厌他。
时间久了,甚至连主人家都以为自己家里多了个打短工的年轻摩尔人。
“今天做饭有些晚啊,”乌利乌向案子上看了一眼随口说“而且今天的菜和昨天也是一样的?”
“昨天老爷一直没回家,今天早晨才到的家,回来之后据说就闷头大睡,然后到了这个时候才开始叫中饭。”厨娘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的用刀剔掉了案子上已经剖开肚子的鸽子的内脏,似乎是为了炫耀,她还在乌利乌面前特意耍了个刀花,然后用一种要表扬般的神情看着乌利乌。
“那你们可真够辛苦的,”这次乌利乌却显然没能很快看懂厨娘的心思,他一边儿手下不闲的洗着菜一边儿接着问到“好像这几天老爷都一直在外面啊,哦,不会是有了情人吧?”
“怎么可能,”旁边一个仆人听了立刻凑过来兴冲冲的说“老爷可是个很检点的人,而且马夫最清楚老爷去了哪儿,他可没说老爷上什么地方和女人幽会。”
“可马夫也许拿了老爷的赏钱呢,他可是个财迷。”
又有一个仆人凑着过来,主人家的各种秘闻,自然是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于是在一阵欢乐的气氛中人们开始猜测财库官大人的情人长的如何,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或者干脆就是个摩尔女人?
乌利乌坐在一旁笑眯眯的听着,在巴里亚里多德当然还有其他的人可以供他使用,堤埃戈这两年做的还是很有成绩的,不过他会亲自出马来“照顾财库官家的生意”,是因为唐·马克洛斯拜恩是伊莎贝拉最忠实的大臣之一。
如果伊莎贝拉有什么难题,她就总是会想起唐·马克洛斯拜恩,同样如果她真的病倒了而斐迪南又出于种种原因秘而不宣,那么唐·马克洛斯拜恩也肯定是少数知道实情的人中的一个。
“我可以发誓老爷这些天都是去做正经事儿了,”有个仆人面红耳赤的和别人争执着,听着其他人嘲讽的发出嘘声,他就硬邦邦的说“我看到那个摩尔人和他在一起。”
厨房里立刻静了下来,仆人们相互看了看似乎都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
而在旁边洗着菜的乌利乌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
如果是在罗马忒西亚甚至是罗马城,如果有人用一种颇为独特的语气提到“那个摩尔人”,那人们一定会知道他们说的是罗马忒西亚公国的御前官和比萨的宫廷总管,而在卡斯蒂利亚,当人们这样提到“那个摩尔人”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对方说的是伊莎贝拉身边的那个摩尔侍卫长。
关于那个摩尔人与伊莎贝拉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系,这一直是卡斯蒂里亚人私下里津津乐道的话题,即便是对女王有着一颗异常崇敬的心,可人们依旧难以抵抗内心的好奇。
只是近一两年没有人再敢这样公开议论女王了,那个托马斯·汤戈马达的宗教审判所成为了悬在所有人头上的无形绞索,即便是至亲也因为害怕被人告密往往不敢说出真话,而托马斯·汤戈马达就是利用这种人人自危的可怕心态,几乎把整个卡斯蒂利亚玩弄于他的手中。
不过对于乌利乌来说这些消息已经足够了。
很显然唐·马克洛斯拜恩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并非是去见什么小情人,而是和女王的摩尔侍从来往甚密,再想想伊莎贝拉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公开露面,乌利乌就更加确定女王可能真的病倒了。
当然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证明这个猜测,那就是直接找上声称正在陪着女王做静默许愿的托马斯·汤戈马达,不过想想这个人一向行踪飘忽不定,而且因为他的身边更多的是些教士而不好接近,乌利乌觉得还是小心些更好。
或许是因为害的人太多了,托马斯·汤戈马达对身边的人总是疑神疑鬼的,这样他变得很难相处也更不容易取信,乌利乌甚至觉得也许正是因为他这种古里古怪的性格,反而让他成了最难对付的敌人之一,因为根本就想象不到他接下来会干什么。
而乌利乌也强烈反对亚历山大直接和托马斯·汤戈马达接触,他认为这太危险了,因为即便没有露出破绽,可是面对这么一个偏执而又疯狂的人也无法猜到他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他会干什么,这就让他变得异常的危险。
“女王应该是病了,”在亚历山大的住处,又打扮成了个货郎的乌利乌报告着“唐·马克洛斯拜恩连续几天都一直留在王宫里,昨天他更是一夜未归,而他的马夫看到他是和女王身边的摩尔侍从在一起。”
亚历山大边听边默默点头,他也听说过那个摩尔侍从,说起来那个人与伊莎贝拉的关系在巴里亚里多德是个很敏感的话题。
当初很多人都暗暗认为也许总有一天斐迪南会杀掉那个摩尔人,因为每当他出现的时候,其实都是对斐迪南的无声讽刺。
但是最终那个摩尔人却好好的活着,可关于女王和她的摩尔侍从的流言却随着审判所的生意兴隆渐渐销声匿迹了。
“病了?”
虽然之前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亚历山大才发现似乎很多事情还没有做好准备。
或者说,对于直接面对斐迪南,他还没有太多的把握。
历史上的斐迪南能在伊莎贝拉病故后,顶着来自两个国家旧势力的阻挠和破坏,力挽狂澜的把看似势必要会彻底分裂的两个国家牢牢的凝结在一起,直到为多年后查理五世得以建立起统一的西班牙王国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可见这个人有着丝毫不输与任何一位英明君主的强大手腕,这也是让亚历山大对斐迪南有着深深忌讳的原因。
甚至可以说,从长远看,斐迪南要比伊莎贝拉更加危险。
“如果伊莎贝拉真的病倒了,”亚历山大的目光一闪,他的眼神瞥向乌利乌“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谁?”
“胡安娜公主,”乌利乌黑灿灿的脸上神色瞬间一凝,他用力搔了搔卷曲的短发,目光中露出了兴奋之色“公主和菲利普现在正在塔卢瓦河对岸的高地城堡,如果我们掌握了胡安娜公主,事情可能就要变得更加有趣了。”
“也许会变得更糟。”亚历山大自语着,他很清楚伊莎贝拉死后胡安娜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说起来伊莎贝拉虽然对胡安娜十分严厉,但是至少在她活着的时候,她对这个女儿是慈爱和宽容的,但是随着伊莎贝拉的死,胡安娜的悲惨命运也就到来了。
“去打听清楚关于胡安娜的情况,”亚历山大吩咐乌利乌“现在她是很关键人物,如果伊莎贝拉真的病倒了,她随时可能会被立为摄政。”
“老爷,为什么不是斐迪南代替女王统治卡斯蒂利亚呢?”乌利乌有些不解的问“我们都知道公主她有些……”乌利乌想了想用一根手指顶着自己的额头转了两个圈“总之她看上去就不太正常。”
“你已经见到过胡安娜了吗?”亚历山大似笑非笑的问着摩尔人。
“还没有,不过我已经听说过太多关于她的事情了,老爷,这位公主这里有问题。”乌利乌又指着脑袋说“卡斯蒂利亚人会让这样一个女人当他们女王吗?”
“可他们更不想看到斐迪南坐在宝座上,和一个阿拉贡人相比,卡斯蒂里亚人宁愿让一个疯子带上王冠。”
亚历山大知道乌利乌大概觉得他的话有些危言耸听,可他自己知道或许这么说还不够准确。
事实上,是很多卡斯蒂利亚人痛恨阿拉贡人的程度,甚至比对葡萄牙人更甚。
“相信我斐迪南不会蠢到把卡斯蒂利亚王冠带在自己的头上,如果那样等待他的就是一场内战。”
乌利乌想了想随即耸耸肩,他不打算再去琢磨那些不该由他操心的事,现在他要考虑的是如何想办法接近胡安娜。
不过在那之前,他需要知道亚历山大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打算。
“老爷,如果我们能单独见到或是干脆把那位公主从城堡里弄出来,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要看伊莎贝拉的病情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亚历山大说着站起来缓缓踱着步,他的眉梢微凝,神情间隐约露出一丝焦虑“乌利乌,如果真的能把胡安娜掌握在手里,你有多少把握可以在不被发现下把她带出巴里亚里多德?”
乌利乌骤然一惊,尽管早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可听亚历山大真的问到,他还是稍稍有些紧张。
不过更多的却是兴奋。
劫持一国公主,而且还是一位王位继承人,这其中的风险和可能带来的可怕后果只要想想都会令人不寒而栗,但是这背后所蕴藏的巨大机会和成功之后的回报,却又实在令人即便只是想想都会激动得全身颤抖。
“我们,不,应该说是堤埃戈在这里已经准备很久了,”乌利乌很认真的回答,他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让主人清楚的了解一切,只有这样亚历山大才不会因为情况不明而做出错误的判断和决定“根据这段时间我在巴里亚里多德的看法,我觉得我们是有把握做到的,只是那个公主总是疯疯癫癫的,不知道到时候她会不会干出蠢事来,要知道一个正常人也许害怕一把刀,可疯子……”
乌利乌无奈的耸了耸肩膀。
为了打听胡安娜的消息,乌利乌之前很是下了一番心思,可听到的越多,他就越觉得也许老爷打算从那个女人身上下手的打算,可能不是个好主意。
“伊莎贝拉,”亚历山大用力攥了下拳头,同时眉梢也皱得更紧了“要是能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就好了,如果伊莎贝拉的病情还没有到需要胡安娜摄政的地步,轻举妄动就可能会让斐迪南提前警惕,到时候如果再想掌握主胡安娜就不容易了。”
“所以还是要尽快了解女王的情况。”
乌利乌低声自语,看到亚历山大缓缓点头,摩尔人默默收拾起来了放在桌上的货箱。
“小心点儿乌利乌,”亚历山大对快要走出门去的摩尔人说“我的确很想知道伊莎贝拉的情况,可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个有什么意外。”
乌利乌回个头咧了咧嘴算是笑了下,厚实的嘴唇下雪白的牙齿看上去很显眼。
“请您放心吧老爷,我知道该怎么做,”说着他又是一笑,压低声音说“我还想看到您戴着王冠坐在宝座上的样子,我想那一定很威风,也许只有达芬奇或是那位拉斐尔大师才能给您画那样一幅肖像画了。”
“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一定站在我的左边,”亚历山大被乌利乌的话逗笑了,然后他神情一肃说“记住你今天的话乌利乌,就是为了能够在我的画像里留下个痕迹,你也要小心自己。”
乌利乌向亚历山大鞠了个躬,背着货箱走出了房间,在看到守在外面走廊里的谢尔后,他就像普通商贩那样讨好似的又鞠个躬,然后一副小心翼翼的快步离开。
谢尔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亚历山大正望着窗外出神,他就放轻脚步走过去,站在距亚历山大不远的地方等待着。
许久之后,亚历山大似乎回过神来,他转身看着谢尔开口问到:“告诉我谢尔,你为什么要跟随我?”
巴尔干人意外的望着亚历山大,似乎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想了想之后他才问:“是要听实话吗,老爷?”
“当然。”亚历山大鼓励着他“告诉我你究竟怎么想的?”
“开始是因为能赚的更多,您知道我给很多贵族老爷打过仗,他们可都不像您那么大方,”谢尔好像不好意思的说,然后他动动眉毛“不过后来就不只是钱了,我赚的钱够多了原本可以回家过富裕日子,可那样我也只是个地主,但是跟着您就不一样了,我还惦记将来给我的孩子挣一份爵位。”
看着希尔说到这里神情变得热烈起来的样子,亚历山大露出了微笑。
他知道谢尔说的的确是真心话,不只是他,贡帕蒂,堤埃戈,还有诺梅洛和斯科普,以及来自巴尔干的库拉什兄弟,这些人,他们都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才会跟随他。
乌利乌又是为了什么呢?
和其他人相比起来,乌利乌似乎更多的是纯粹出于忠心,不过亚历山大却不认为忠诚是他愿意一直跟随自己的唯一原因。
不过,他知道现在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所以不论前途多么艰难也必须走下去。
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除了这些追随他的人,还有他的女人们在等着他去为他们摘取一顶顶尊贵的王冠。
乌利乌是很有办法的,在两天之后,当亚历山大在王宫里漫步的时候,一个女仆忽然匆匆向他走来,然后似乎有些手忙脚乱却又并不像是害怕似的把一张纸条塞进了他的手里。
亚历山大立刻向四周望去,见没有人注意自己就找了个角落打开了纸条。
一首韵脚并不是很顺畅的小诗出现在上面。
那是首情诗,上面的内容俨然是一位贵妇对他诉说的倾慕之情。
不过亚历山大却在这封情书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乌利乌留下的暗记。
他顾不上计较这是摩尔人怂恿哪个卡斯蒂利亚贵妇对自己展开了进攻,关键是乌利乌终于探听到了关于伊莎贝拉的确切消息。
“病重,放血,牧师,祈祷。”
亚历山大看到了这样的消息,一时间他的心紧绷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剪翼
一个女仆端着一碗味道刺鼻,色泽看上去更是让人胆战心惊的草药走到床边,她先是看看躺在床上昏睡着的伊莎贝拉,在示意另一个仆人过来帮忙后,女仆拿起碗里的木勺,喎起一勺还冒着热气的粘稠草药。
伊莎贝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她觉得天晕地转全身都软绵绵的,之前连续的放血已经让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医生已经不再用刀子割开他的手腕,而是改用大只大只的水蛭轮流吸食她的血液,所以每次看到那些不注蠕动,肥嘟嘟的水蛭,伊莎贝拉都会从心底里感到恶心和畏惧。
不过不论是斐迪南还是医生,或者是那些知道她得病了的亲信大臣,这些人都一致的认为放血是个很好的办法,至少她的烧似乎是退下去了,现在摸着她的手不但不再滚烫而且还是凉飕飕的,这些人是转好了的迹象了。
这让那些卡斯蒂里亚人很高兴,有的甚至对斐迪南的态度都有所转变,只是不知怎么,伊莎贝拉却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虚弱了,特别是最近两天,她总是不知不觉的睡过去,而且一旦睡下就沉沉的醒不过来,这让她感到很害怕。
女王不得不把自己的这种情况告诉了医生,而医生的回答则是她需要用更多的熏药来驱赶身体里的病气。
熏药不是用来吃的,这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材料熬制之后做成的粘稠药膏需要在滚烫的时候就涂抹在病人的身体上,然后药膏里的药气会渗入人的身体,把可怕的病气驱赶出来。
按照医生的说法,其实还有一种更有效的办法可以即刻见效,只是那种方法未免太过激烈,而且用来对付一位女王就显得有些失礼了。
“用烧红的烙铁反复在脚心上滚动也是个好办法,”当时医生是这样对费迪南还有几位大臣说的,看到他们为难的样子,医生还很体贴的提供了另一个相对“温柔些”的方子,只是那个方子显然更加让人们难以接受“把那些药剂涂抹在女王的下身,然后药气就可以从身下一直钻进体内。”
听到这个方法,斐迪南立刻就拒绝了医生的“好意”,虽然他并不指望伊莎贝拉再给他生孩子,不过即便是医生自己也不能不承认,这样折腾一通下来,伊莎贝拉以后可能连方便都很困难了。
这个方法也太过凶险,在再一次否定了这个治疗方案之后,医生不得不委屈的选择了对他来说最不靠谱的法子。
“要不停的涂抹,越多越好,不要让药凉下来,在旁边放一个小火炉随时温热。”医生站在旁边不停的吩咐着女仆们,他偶尔能从女仆间的空隙中看到被扒光了衣服的女王身上的肌肤,这就让他更激动起来,于是喊得也更欢实了“把那些药剂全都涂在陛下的身上,不过要留下一块不要涂抹,只有这样才能把病气驱赶到那个特定的地方,然后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虽然被一群仆人围着乱哄哄的,可站在一旁的斐迪南还是能够听到伊莎贝拉时断时续的痛苦呻吟声,特别是当一碗碗滚烫的药水端过去之后,她痛苦的喊叫声就更大了。
斐迪南很着急,他真的很担心伊莎贝拉可能会就此一病不起甚至有什么不测。
如果那样他势必将面临着一个糟糕的烂摊子,来自方方面面的巨大压力将会一下子集中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至少现在他承受不住可能失去伊莎贝拉带来的巨大损失。
他希望妻子能够和自己继续承担这个重任,这是他们两个人的梦想和希望,他不想看到伊莎贝拉这么早就离开他而把所有的重担都扔给他一个人。
斐迪南焦急的来回走动着,从床那边传来的声声痛苦呻吟令他阵阵不安,这一天来的太突然了,突然到他甚至来不及派人把消息告诉正在高地城堡的胡安娜。
虽然只是隔着一条塔卢瓦河,但是胡安娜因为把自己关在城堡里不肯出来,这就让事情变得有些糟糕了。
斐迪南担心大张旗鼓的派人把胡安娜接回王宫可能会导致更多的猜测,毕竟伊莎贝拉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公开露面,这个时候突然把胡安娜带回王宫很容易让人猜想到女王可能出了什么事。
而且他也没有把握能在不惊动太多人的情况下把胡安娜带回王宫,毕竟她曾经以从城堡墙上跳下去威胁那些试图接近她的人,如果就这样派人过去,斐迪南担心胡安娜一旦胡闹起来,整个巴里亚里多德城可能顷刻间都会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去告诉教皇的随从,我希望能和教皇一起共进晚餐。”斐迪南在走出房间之后对身边的人吩咐,他觉得到了这个时候不能再拖延隐瞒了,之前在萨拉戈萨就已经向亚历山大六世透露的那些东西在这个时候应该彻底的说开了,毕竟伊莎贝拉的突然病倒已经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还有如果愿意,可以让罗马忒西亚公爵作陪。”
提到这位公爵的时候,斐迪南烈烈有些迟疑,不知怎么,他不喜欢那个年轻的罗马贵族,他总觉得这个年轻的公爵似乎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也许是因为他之前曾经到过葡萄牙,又和那些安达卢西亚贵族们接触过的原因,不过让斐迪南真正在意的,还是这个公爵在西西里和那不勒斯的举动。
斐迪南总觉得他在西西里破坏贡萨洛进军那不勒斯不是那么简单,虽然他应该不可能知道自己有吞并那不勒斯的想法,可斐迪南却有种感觉,似乎这个年轻人已经洞察了他的盘算,所以才要想尽办法影响贡萨洛改变了进军的目的地。
这让斐迪南又不禁对贡萨洛心生恼火,在他想来如果不是这个傲慢跋扈的军人擅自做主,这个时候那不勒斯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可现在再计较这些已经毫无意义,相反斐迪南如果想要从亚历山大六世那里得到帮助和支持,那他就要同样得到另一个亚历山大的认同,至少不能让他破坏自己的好事。
斐迪南的邀请让亚历山大多少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这个时候斐迪南应该正为伊莎贝拉的病情焦头烂额,可是突然如此正式的邀请教皇一起进餐,如果不是乌利乌派人送来的消息证明伊莎贝拉的病情未见好转,他不禁要以为斐迪南这是因为女王已经病愈在庆祝了。
不过在进了教皇驻跸的玫瑰角宫见到亚历山大六世后,亚历山大就渐渐的知道了斐迪南的目的。
“他需要我支持他,”亚历山大六世有些激动,这是他被赶出罗马之后第一次真正又重新品尝到身为基督世界最高领袖的荣耀地位的滋味,这让亚历山大觉得或许他会故态复萌。
不过叫黄显然比他想的要理智的多,在短暂炫耀了一会之后,教皇示意亚历山大坐到自己对面,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问:“知道为什么斐迪南又要邀请我共进晚餐吗?”
“我想是因为伊莎贝拉。”
亚历山大并不想隐瞒教皇,现在他们的目的显然是一致的,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利益也是相同的,他希望得到卡斯蒂利亚的王冠,而亚历山大六世则希望自己的后代有一天能够有机会染指他会留下的王国。
对亚历山大六世来说他自己什么也不缺了,可他的家族却缺少一顶王冠,即便是他的儿子们还活着的时候他也一直为此而感到遗憾,可是现在却有一个机会能够让波吉亚家的后代实现他的这个梦想,这就是他与亚历山大能够合作下去的基石。
“是的,伊莎贝拉可能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教皇用透着兴奋的神情望着亚历山大,看到他并没有因为听到这个消息显得意外,教皇就露出个饱含深意的微笑“那么你认为谁接下来会成为卡斯蒂利亚的摄政?”
亚历山大沉默了,他和教皇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斐迪南本人有可能会行使对卡斯蒂利亚的摄政权。
不过很显然在他与摄政权之间却有个难以逾越的障碍,那就是拥有合法摄政与继承权的胡安娜。
“他是想要您证明胡安娜因为身体或精神原因无法履行职责吗?”
亚历山大认真的琢磨着这个可能,虽然在萨拉戈萨的时候斐迪南的使者已经与教皇达成了协议,让他用一场关于堕落与魔鬼诱惑的布道换取斐迪南在巴里亚里多德对他的礼遇,但是现在要公开站出来支持他反对胡安娜摄政,这就需要好好掂量一下可能用来交换的筹码了。
“很显然的确如此,我想他很快就要向我提出要我公开宣布胡安娜的灵魂因为不够纯洁而无法履行作为一个基督国家摄政的责任。”教皇说着拿起桌上盘子里一颗水灵灵的葡萄放进嘴里有滋有味儿的咀嚼着,他的样子甚至看上去有些调皮,好像是在为自己猜中了别人的心思显得异常的兴高采烈。
亚历山大却知道这其实是个伪装,或者说他真正高兴的应该是另有其事,这让亚历山大不由小心了起来,一直以来他从来没有小看过这位教皇,虽然他的确不止一次的坑过这位老丈人,但是那都是在亚历山大六世始终认为他没理由这么做的前提之下,而现在教皇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他也就自然要小心些了。
“您想要干什么?”亚历山大决定把话说开,如果教皇有什么不算过分的要求他倒是也可以考虑。
“埃斯特莱丝今年快3岁了吧,”亚历山大六世目光炯炯的看着女婿“哦,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可爱的外孙女那天使般的笑容,她可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女孩,我想等她将来长大一定是个颠倒众生的美人。”
听着教皇的赞美,亚历山大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说起来教会对小孩子有兴趣这可是个有着悠久历史的传统,在他印象中,后来法国的很多主教就因为这种令人恶心的传统在革命期间被纷纷送上了断头台,可即便这样这个臭名昭著的传统却依旧在教会里延续下去,甚至过了两个多世纪后还爆出个大新闻。
他当然知道亚历山大六世应该是有别的什么想法,可亚历山大并不想把埃斯特莱丝牵扯进来。
“我的女儿还只又3岁,”原本想婉转拒绝的亚历山大看到教皇依旧一脸期待的样子,他不得不无奈的问“那么您想要说什么?”
“让埃斯特莱丝和胡安订婚吧,”教皇忽然热情的说,看到亚历山大有些迷惑不解,他又立刻解释着“我是说乔瓦尼的儿子胡安,他现在是甘迪诺公爵,我想让他和他的表妹结婚应该是不会辱骂埃斯特莱丝的。”
看着教皇那张略显兴奋的脸,亚历山大很想一口唾沫啐上去。
很显然这个狡猾的老头已经开始在打着如意算盘了,让胡安和埃斯特莱丝结婚,这样如果将来埃斯特莱丝没有机会继承卡斯蒂利亚王位,那么波吉亚家还有继承比萨的机会,而如果作为他妻子的巴伦娣没有儿女,这这并非没有可能,毕竟在这个时代难产和早夭甚至是成年之后的意外都随时威胁着那些出身高贵的王室,所以假设巴伦娣没有子女,那么作为亚历山大的第一个孩子,同时又有着显赫地位和足够强大实力的埃斯特莱丝就很可能会成为他的王位继承人。
这看上去绕的有点儿远,但是亚历山大相信教皇可能想的更多,或许他现在已经开始觊觎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甚至是阿拉贡,毕竟如果上帝真的显了灵,而箬莎也没有后代,作为亚历山大的子女,就未必没有机会继承他们的姑姑的王位。
这些现在看上去未免过于不靠谱的种种假设,在将来却未必不会变成现实,这个只要看看马克西米安那不遗余力的试图用联姻建立起一个强大帝国的手段就可以知道,这么做还是有依据的。
“陛下,现在说这些还太早,”有的生的慢慢单膝跪在教皇面前,他捧起教皇干瘦的手放在胸前,同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他小声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能戴上王冠,我一定会给埃斯特莱丝最好的礼物,因为她是我心爱的女儿是我的天使,到了那个时候如果胡安能够给她幸福我不会反对。”
亚历山大六世略显失望,这虽然不是拒绝,可显然也是并不令人愉快的拖延,不过他随即想到了亚历山大对埃斯特莱丝的喜爱的确如他所说的那样强烈,而让教皇注意的是亚历山大似乎并不想让埃斯特莱丝成为他的筹码,虽然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可教皇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的确还有些早,不过将来的事儿谁知道呢,不是吗?”教皇理智的结束了这个话题,同时,他的目光透过窗子看到了已经走过石桥,向着玫瑰角宫走来的斐迪南“我们还是去见见那位国王吧,也许一切很快就都一清二楚了。”
亚历山大陪着教皇向外迎去,看着教皇佝偻的背影,他忽然觉得或许之前自己还是小看了亚历山大六世对于野心的执着,即便是在这个时候,哪怕只是未来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他都要立刻奋不顾身的伸手抓住,这样的一个亚历山大六世,真的能够甘心跟自己合作下去吗?
或许应该做些更可靠的准备了,亚历山大这样暗暗叮嘱自己。
整个晚餐的过程是枯燥乏味的,即便是陪在一旁插科打魂儿的一个弄臣都没有能够让晚宴的气氛变得活跃一些,而斐迪南身边的人到了后来干脆纷纷找借口告辞。
当厅里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斐迪南干脆用举杯致敬暗示晚宴已经结束,他匆匆喝下一口葡萄酒算是进了最后的礼数,然后就迫不及待的邀请教皇到旁边的房间单独聊聊。
虽然看到亚历山大不经意的露出笑容,但是斐迪南却并没有邀请他的意思,在斐迪南看来,或许亚历山大有破坏他与教皇之间协议的理由,但是亚历山大六世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他说服,毕竟教皇现在的处境很糟糕,这就让斐迪南有足够的把握能够说服这位如今落魄的教皇陛下。
只是让斐迪南意外的是,当他终于说出他的来意后,亚历山大六世却很固执的要求必须让他的女婿参与进来,为此他甚至威胁如果不能答应他的这个条件,那他就要离开巴里亚里多德,甚至是离开卡斯蒂利亚。
“有很多地方可以去,葡萄牙或者法国,我想他们还是愿意看到我去他们那里巡视,”即便明明看到斐迪南脸上因为他这话露出了轻蔑神色,可亚历山大六世依旧固执的坚持着自己的条件,而作为一个优秀合格的外交家,他很肯定的知道他的条件最终是会被接受的“或者去安达卢西亚。”
斐迪南的神色终于变了,他知道教皇的这个要挟不是不可能,或许葡萄牙与法国真的未必欢迎这位流放教皇,但是安达卢西亚的那些叛军却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而且即便是葡萄牙或法国在如今这种局面下大概也会很愿意见到教皇倾向于他们,至少这对于曼努艾尔来说是个意外之喜。
亚历山大被请进了房间,看着斐迪南略显阴沉的面孔,他并不掩饰的像教皇露出了阴谋得逞般的微笑。
一切已经十分明显,到了这个时候任何用来遮掩的借口都已经没有必要,所以亚历山大坐下后第一句话就是:“陛下,你应该担心的并非是公主的精神状况或者是菲利普亲王的反对,我们都知道他如今的情况,甚至可以说阻挠您的力量并不在巴里亚里多德,而是在安达卢西亚。”
斐迪南原本阴沉的脸上慢慢起了变化,他的两只手握在一起拇指灵巧的来回画着圈儿,然后向坐在一旁的教皇望了眼后,他慢吞吞的问:“公爵,你说的威胁是指什么人?”
“您知道,贡萨洛·科尔多瓦。”
亚历山大干净利索的说出了这个名字,他看到斐迪南的脸色变了,这让他略微有些惊讶,亚历山大没有想到贡萨洛在斐迪南会心里的威胁要比他想的更大,现在想想贡萨洛在伊莎贝拉死后的结局下场,他倒有些佩服面前这个人了。
至少即便是深深的忌惮着贡萨洛,可斐迪南最终对他没有使用太过激烈的手段,除了用种种方法迫使他不得不退役回家,可贡萨洛毕竟还是落个个善终,这比起他可能造成的威胁来,斐迪南已经可以算是宽宏大量了。
只是这一次亚历山大并不想让这对君臣有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结果,因为那样并不符合他的需要。
“您不觉得贡萨洛在南方已经拖延的太久了吗,”亚历山大注意到斐迪南望着他的眼神中透着不解,很显然他的这种直接挑拨引起了对方的怀疑,于是他干脆拿出了一个十分充分的理由“贡萨洛在克里特岛作战的时候侵占了我在克里特的大片甘蔗园,这对于我来说是不能容忍的,我想您知道蔗糖会带来多大的财富,用那些钱他可以干的事情太多了,这对我来说是金钱的损失,对您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斐迪南一直在转动的两个拇指停了下来,他不能不承认亚历山大说的的确很对,一个有着巨大声望,指挥着一支强大军队,同时还有着庞大金钱来源的卡斯蒂利亚贵族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甚至就是现在如今在安达卢西亚的唐·巴维和贡萨洛比起来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更重要的是,他是伊莎贝拉的宠臣。
这就让他在卡斯蒂利亚王国拥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号召力,甚至如果他真的有所异动,很快就会被人认为是女王的意志,这对于斐迪南的威胁要比那个如今已经如同死人般的菲利普大得多。
“那么你认为应该怎么办?”斐迪南终于问,虽然他觉得亚历山大其实也未必有什么办法。
“这是您的事情不是吗,不过我想我可以为您效劳。”
亚历山大露出了微笑,一直以来他都在等待这个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就在眼前了,他告诉自己必须牢牢抓住。
第一百二十九章 挫败
与斐迪南的晚餐到了很晚才结束,国王离开的时候,原本跟他一起来的弄臣发现斐迪南的神情间有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这张原本一贯凭借着插科打诨和说各种无伤大雅的笑话博取主人欢心的弄臣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斐迪南说起来不算是个暴君,至少他从来不轻易给人定罪处罚,而且即便是那些曾经冒犯他的人,他也不会轻易用过于严厉的手段去对付他们。
但是如果真正触怒了国王,他的报复是异常残酷而又无情的,他曾经毫不犹豫的把反对他的阿拉贡贵族投进监狱,更是让人把他的反对者关在阴冷潮湿的地牢里,直到泡在齐腰深的水潭中身体溃烂。
斐迪南宽容却绝不手软,这就让他更加难以琢磨,现在看着国王心情似乎并不很好,弄臣小心的跟在一旁,知道斐迪南突然停下向他看过来问着:“之前弗洛门萨是不是曾经派人送来过一份报告?”
“是的陛下,您让我把它收在您起居室的密室里了,”弄臣低声回答,作为斐迪南身边最受信任的人之一,这个弄臣更多的担负着国王身边秘书的职责,这在别人看来或许有些奇怪,毕竟在卡斯蒂里亚这样的弄臣是不可能受到如此重用的“不过上面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是否重要有时候要看起什么样的作用,”斐迪南慢悠悠的说,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之前他似乎漏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只是这次亚历山大的提醒让他忽然想起之前西西里总督派人送来的报告,这让他为自己之前遗漏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有些恼火,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去把那份报告给我找来,我要好好看一看。”
弄臣立刻点头应着,同时在心里暗暗记下了国王对于西西里的关注,这样在下一次西西里总督再派人送来信件他会立刻呈交给国王。
斐迪南走后亚历山大却并没有告辞离开,他陪着教皇来到了玫瑰角宫外一处看上去很平坦的小丘上,晚风吹来,略显燥热的空气灌进袍子,把衣服撑得鼓鼓的,那种舒适的感觉让人甚至想要闭起眼睛在这样的仲夏夜里小酣一会儿。
不过教皇却显然没有这样的心情,亚历山大六世脸上显出忧心忡忡的样子,他的手在镶嵌着宝石的拐杖上轻轻点着,这让亚历山大能够隐约感觉到教皇内心里的不平静。
“斐迪南真的会剥夺女儿的摄政权吗,”虽然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但是亚历山大六世觉依旧对这个判断有些迟疑不定,他很清楚这件事背后意味着什么,特别是在如今伊莎贝拉病情不清的时候,如果他贸然支持斐迪南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这让亚历山大六世有些难以决断“如果女王病情好转,这可就是个很糟糕的打算了。”
亚历山大轻轻点头,他知道教皇说的不错,如果伊莎贝拉及时病愈,而斐迪南还没有来得及开始行动,也许一切还好说。
但是如果女王一直卧床不起甚至病情严重,那么胡安娜有势必要临朝摄政,到了那时,斐迪南势必要为了控制胡安娜而采取手段。
是这一切却都是在伊莎贝拉可能再也无法康复,甚至可能就此能招驾崩的前提之下,但是如果女王最终康复,那么双王夫妻将要面临的就是不可避免的激烈冲突。
到了那个时候,选择支持斐迪南的亚历山大六世可能就要处境艰难了。
看着忧心忡忡的教皇,亚历山大却不由想起了如今远在意大利,还正在为复兴家族而不停奔波的美蒂奇兄弟。
与劣迹斑斑的波吉亚家相比,美蒂奇家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群近乎完美的统治者了。
其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除了他们对艺术的热衷和支持,更多的还是因为这家人比较“厚道”。
这听上去有些奇怪,对于佛罗伦萨人来说美蒂奇家是绝对和厚道沾不上一点关系,但是与和他们打交道的人来说却是另一个样子。
美蒂奇家的人狡猾,贪婪,恋权而又阴险,这是所有人都并不否认的,但是这家人也有着另外一个优点,那就是对朋友“很仗义”。
美蒂奇家的人不会忘记任何一个仇人,但是也不会忘记任何一个曾经帮助过他们的人,这就让这家人在拥有众多敌人的同时也有着不少朋友。
甚至即便是对他们来说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人,只要曾经为他们出过力也会伸手拉一把。
这就是美蒂奇家,一个奇特而又有着无穷魅力的家族。
很显然波吉亚家是没有这种好传统的,或许坑女婿算是这一家的传统,不过这只要想想就会让人望而却步。
所以现在亚历山大六世自己也要面临着一旦失去作用,就可能被抛弃的命运。
“我不能冒这个险,”教皇终于停下了敲打手杖的动作看着亚历山大说“除非我们能知道女王究竟近况如何,否则如果我贸然宣布胡安娜因为灵魂受到魔鬼诱惑而没有资格继承一个基督世界国家的王冠,那么不需要女王出面,她的支持者可能就会把我们都撕成碎片,”说到这儿教皇用重重的语气说“这里是卡斯蒂里亚,我比你对这里的一切熟悉的多,相信我这种事情他们做得出来。”
亚历山大这次没有反驳,他知道教皇说的很对,伊比利亚是个神奇的地方,这里的人一边近乎狂热的信仰着十字架,却又一边坚定的认为王室凌驾于教会之上,这种后来只有英国国教才有的独特现象如今却出现在伊比利亚的几个国家,这不能不说其实是受了太多摩尔人的影响。
不过这样一来的确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这样亚历山大也同样更想知道伊莎贝拉的近况究竟如何了。
“我会想办法的。”
亚历山大只能这样教皇说,他也无法保证乌利乌什么时候能够打听到消息,而且对于胡安娜他同时也有着与之前不同的想法。
亚历山大原本是想要如同斐迪南那样控制胡安娜的,虽然这位公主的精神实在不够稳定,但是他依旧是卡斯蒂利亚的合法继承人,只是这个身份就足以能够让人对她不论怎么重视都不过分的,这甚至让他产生过不惜代价也要把胡安娜掌握在手里的意图。
但是现在,教皇的担忧倒是让他有了新的想法。
“亚历山大,我觉得有时候帮助弱者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教皇拍了拍搀扶着他的亚历山大的手“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我们可以帮助胡安娜吗,我觉得至少她要比斐迪南好对付的多。”
“您的这个建议的确不错,不过我们都知道斐迪南可不好对付,如果他知道我们想要背叛他,也许您的处境就会变得更糟了。”
“我的孩子,难道我现在的处境不够糟吗,要知道这里是卡斯蒂里亚,对我们来说只是这个地方的那些愚蠢的民众,如果激怒他们就足以能让我们大家下地狱了。”亚历山大六世用一种‘你还太年轻’的眼神儿看着女婿,然后他再次压低声音说到“你如果想冒险摘取卡斯蒂利亚的王冠,你就应该知道究竟该站在谁的一边。”
“那么您选择了伊莎贝拉?”
“不,我只是选择了对我有利的一方。”
亚历山大若有所思的听着,虽然知道在得到关于伊莎贝拉病情的消息之前这种种的推断依旧没有根据,不过他倒是也承认教皇说的没错,伊比利亚的局势要比他想象的复杂得多,至少从斐迪南如此急不可待的想要亚历山大六世干预卡斯蒂利亚的摄政权,甚至为此不惜暗示他诋毁自己的女儿就可以看出,斐迪南固然是对卡斯蒂利亚的统治权志在必得,可同样的,他也对卡斯蒂利亚的贵族们有着多么大的戒心。
斐迪南显然担心卡斯蒂利亚贵族利用胡安娜与他对抗,虽然如今菲利普已经不再是个威胁,但是卡斯蒂利亚人肯定是依旧不甘心听命于他的。
而这背后毫无疑问有着伊莎贝拉的影子。
“一定要得到女王的消息,这样我们才能知道接下来怎么办。”教皇用饱含深意的目光看着亚历山大,他已经看出亚历山大之前肯定在卡斯蒂利亚早就有所安排,他现在需要知道这些安排是否值得他冒险在那对夫妻之间作出选择“你要获得王冠,就必须让人看到你的诚意,这除了我还有更多的人。”
听懂了教皇话中含义的亚历山大没有作声,他知道教皇还没有说完,果然亚历山大六世接着说到:“在卡斯蒂利亚并非只有巴里亚里多德,托雷多的贵族和教会也有着很大的影响,我想你不应该忽视掉他们,另外我觉得我应该去托雷多巡视一下。”
说完,亚历山大六世拄着手杖独自想着玫瑰角宫走去,留下亚历山大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出神。
乌利乌再一次来到财库官唐·马克洛斯拜恩家的时候,财库官大人恰好在家。
所以他只能躲在厨房里和厨娘还有仆人们一边吃着新摘下来的还泛着酸涩味道的青葡萄,一边听着他们热火朝天的议论着刚刚在自家里发生的新鲜事儿。
“大人一定很生气,”一个仆人神秘兮兮的说“这次可是让他抓个正着,我看到夫人因为惊慌失措还打翻了个大人最喜欢的名贵花瓶,可那样都没拦下老爷追着那个可怜的巴托骑士在院子里绕了好几圈。”
“是啊,可怜的巴托骑士和夫人,这一次他们可是要倒霉了,不过之前老爷一直忙的没有回家,他可就大意了,谁能想到今天老爷回来的这么早。”
一个女仆有些幸灾乐祸的说,这个女仆选人对于自家夫人陷入了糟糕的丑闻一点儿不觉得担心,反而因为有了这么有趣儿的话题兴奋不已。
“其实那个巴特骑士活该,”厨娘说了一句看了看旁边听的津津有味儿的乌利乌“老爷这几天回来的早了,可那个巴托骑士还一直纠缠着不肯走,即便今天没有撞破他们的那事,总有一天老爷也会知道的。”
“财库官大人这些日子似乎不那么忙了是吗?”立刻察觉到了什么的乌利乌一边把青葡萄往嘴里扔一边随口问着。
“看来是闲下来了,所以才说那个巴托骑士是活该,他的胆子太大了,所以这一次可是害了他们大家。”
乌利乌听着嚼着酸涩葡萄的嘴慢慢停了下来,他觉得应该尽快把这个告诉主人,因为这听上去似乎不是个好消息。
只是不等乌利乌向亚历山大报告,一个从王宫里传出来的好消息已经在巴里亚里多德城传开。
进行静默祈祷的女王已经完成了他的心愿,按照托马斯汤戈马达的说法,女王将会再进行一次小小的私人忏悔仪式之后,就回归宫廷。
巴里亚里多德人立刻沸腾了起来,虽然以前女王也进行过类似的祈祷,但是这一次的时间太长了,这甚至让很多人暗暗推测是否发生了什么意外,现在女王安然的回来,而且很快就要出现在民众的面前,只是这个消息就足以安抚已经隐约有些忐忑不安的民众。
这个消息也很快送到了亚历山大那里,因为按照托马斯·汤戈马达的说法,女王将会在私人祈祷仪式之后立刻觐见教皇,虽然这个仪式不能与教皇当初莅临卡斯蒂利亚时的隆重相比,但是伊莎贝拉已经下令将要在王宫再次举行一次颇为隆重的觐见仪式。
所以当乌利乌终于有机会再次来到亚历山大的住所时,他看到亚历山大正盯着桌子上的一封装饰华丽的信出神。
乌利乌无奈的走到老爷身边站下来,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挫败的沮丧,说起来这是他自从跟随亚历山大以来少有的失败,这让乌利乌甚至觉得自己之前做所的一切是不是都太蠢了点。
“你不需要自责,”亚历山大看到了乌利乌一脸懊恼的神情,他苦笑着安慰着自己的御前官“这里不是罗马,你再也没有机会只需要向那些贵妇展示你的微笑,就能轻易从她们那里打听到你想知道的一切,这里是卡斯蒂利亚,即便是堤埃戈在这里也要小心翼翼。”
“但是老爷,女王的病似乎真的好了,”乌利乌有些失望的说“我原本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她就这样轻易死掉吗。”
亚历山大瞥了一眼乌利乌笑了笑,虽然知道历史上伊莎贝拉的寿命也就只有大概两年的时间,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敢肯定这会不会发生了,毕竟改变的东西已经太多,贡萨洛既然没有能在1501年击败法国人为斐迪南占领整个那不勒斯,那么伊莎贝拉也未必就会在两年之后一命呜呼。
“可是这对我们来说太糟糕了不是吗,毕竟那个唐·巴维现在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乌利乌有些恼火的说“即便是杰姆斯在不停的帮他也没有用处,那些安达卢西亚人简直是一群蠢货。”
因为之前的挫败而显得情绪激动的乌利乌愤愤的发泄着对那些安达卢西亚贵族们的不满,这倒让亚历山大看了觉得有些有趣。
亚历山大知道看上去总是整天笑呵呵,似乎对任何人都毕恭毕敬的乌利乌其实是个很骄傲的人,大概在他心目中,亚历山大手下能够与他相提并论的人并不多,可是这一次的挫败却让他感到了自己是那么无用,这让他未免有些自暴自弃,甚至有些变得神经质了。
“乌利乌,我想我们的确错了,”亚历山大打断了乌利乌的抱怨,虽然知道一直以来乌利乌面对的紧迫与压力需要得到释放,可他不想看到是用这种方法让乌利乌彻底泄气“也许你应该暂时离开巴里亚里多德一阵。”
“老爷您是说您用不着我了是吗,您要让我回罗马吗?”乌利乌有些失望的问。
“不,我在这里可是离不开你,不过我觉得这里不是你发挥作用的地方,”亚历山大安慰着他的御前官,他可不想因为这小小的打击就让乌利乌对自己失去信心“我想你要做好一次远行的准备了,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如果必要也许你还要给自己准备些厚实衣服,毕竟那些地方可能很冷。”
乌利乌有些诧异的看看外面那知了吵个不停的院子,说起来伊比利亚的夏天让他多少回忆起了故乡的这个季节,甚至有时候走在街上当他看到那些熟悉的水果时,乌利乌会有种已经回到了故乡的错觉。
所以当他听说要准备过冬的棉衣时,乌利乌先是觉得是自己听错了,接着他就立刻想到了一个之前从未想到过的可能。
“老爷您是要我去……”乌利乌本能的抬手指了指他猜想的那个方向,看到亚历山大微笑点头,摩尔人虽然在猜到之后依旧有些意外,不过他立刻躬身行礼“听从您的命令老爷。”
亚历山大把桌上那封以伊莎贝拉的名义发来的请柬放在一边,然后他揽着乌利乌的肩膀向着门外走去:“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胜任这次任务,要知道法国和这里是不一样的,只不过卢瓦尔的河谷可能冬天会很冷呢。”
看着乌利乌赶着一辆驴车离开的身影,亚历山大站在台阶上沉默不语。
他知道这次乌利乌因为没能及时掌握关于伊莎贝拉的情报很受打击,事实上这个挫败对于亚历山大来说也同样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到了这时他甚至有些庆幸教皇的过于谨慎小心,只是这样一来,他对于亚历山大六世的影响可能就要削弱不少。
抬头看看天上火辣辣的太阳,亚历山大用手挡在眼前,他听到身后的谢尔在抱怨这见鬼的天气,不过亚历山大却没有要回到房子里去的意思。
在阳光下站了一会儿,汗水已经渐渐浸湿了额头,这时候亚历山大才转过身向站在身后不远处的谢尔说:“去把我最好的衣服找出来,我们要去觐见女王了。”
第一百三十章 老朋友
女王的静默祈祷在经过了漫长的日子之后终于结束,这对于巴里亚里多德人来说是个很值得庆祝的事情。
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教皇的莅临,胡安娜夫妻的种种糟糕消息,还有就是人们因女王不能临政而带来的不安。
现在似乎一切都好了,卡斯蒂利亚人又可以见到他们尊贵而威严的女王了,这让很多人高兴之余又难免幸灾乐祸。
斐迪南在这些日子里过得并不好,他可以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显敌意,卡斯蒂利亚人对单独坐在王位上的斐迪南有着本能的抵触,即便他是女王的丈夫,更是未来女王的父亲,可这种抵触却依旧是那么强烈而又明显。
这其中当然有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多年来的恩恩怨怨,不过更多的还是人们对于一个外来者本能的不信任。
亚历山大也深深的感觉到了这种不信任,这让他对于未来自己可能面临的挑战和困境也有了新的认识。
乌利乌已经离开了巴里亚里多德,他会首先到瓦伦西亚与堤埃戈汇合,然后坐船前往法国在地中海上的港口阿哥德。
亚历山大为他规划这条路线的时候曾经想过让他途经葡萄牙,这样可以看一看里斯本如今的形势,不过之前堤埃戈送来的消息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在法国的蒙比利埃出现了点儿小小的意外,会让亚历山大觉得乌利乌也许直接前往法国更好些。
阿哥德距蒙比利埃很近,从瓦伦西亚生存只需要三五天就可以在法国登陆,然后尽快到达目的地。
把乌利乌派往法国并不是亚历山大的一时心血来潮,这段时间他已经渐渐看出虽然利用之前堤埃戈建立起来的情报网的确卓有成效的得到了很多有用的消息,但是因为伊比利亚特殊的环境,至少乌利乌在这里只能扮演一个间谍,这对乌利乌来说显然是大材小用了。
而几个月来在法国发生的种种变故却需要有人在那里为他主持大局。
现在的法兰西虽然还没有“天主孝子”的好名声,可依旧不是伊比利亚能够相比的,所以乌利乌在那里更能大展拳脚,而不是只能通过向厨娘或者女仆卖弄色相打听消息。
在意大利的失败已经让法国国内发生了不小的动荡,因为拉迪亚金币挤兑事件而雪上加霜的法兰西如今正是人心慌慌一片混乱,而在蒙比利埃更是发生了一件让很多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即便是亚历山大当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都不仅有点儿瞠目结舌,在他想来或许路易十二就更是难以接受了。
蒙比利埃人,宣布脱离法兰西国王的统治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亚历山大脑海里迅速闪过了三色旗,断头台,革命口号还有更多让他几乎误认为时间错乱的影子。
虽然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一闪而过,可是亚历山大却并不觉得这是在胡思乱想,毕竟那是法兰西,毕竟那是些法国人,所以发生什么事情都是不稀奇的。
这让亚历山大觉得法国才是乌利乌大展拳脚的好地方,只要想想过不了几年法兰西与奥斯曼就能亲如一家,想来现在一个摩尔人在法国的日子再糟糕,也不会比在伊比利亚更惨了。
伊莎贝拉的觐见仪式是在8月的第1天举行的,女王远远的坐在宝座上,所有的大臣向女王鞠躬尽瘁,斐迪南侧着身子站在伊莎贝拉身旁,即便是在这样炎热的季节,为了表示隆重,女王夫妻也穿戴上了华丽而又厚实的礼服,而斐迪南更是手里擎着一根几乎与他身高同齐的硕大权杖。
这幅画面看上去完全彰显了女王夫妻的威严,同时也衬托出了斐迪南对妻子的关爱,如果不是女王的神色略显憔悴,甚至有人就要提出请画师作上一副《女王的祈祷受启》了。
伊莎贝拉默默看着面前的大臣们,她的目光有时候会稍稍撇下站在一旁的丈夫,虽然整个仪式颇为隆重,但也十分简洁,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因为承受不住身体的虚弱而急剧的喘息起来。
她的这个样子落在很多人眼里让他们暗暗惊心,关于女王静默祈祷的真相知道的人虽然不多,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没有猜测,除了普通民众,在一些贵族中间已经有人在暗暗议论宫廷里发生了什么,只是没有人敢于公开站出来提出质疑。
现在看着女王这并不乐观的样子,之前的猜测似乎已经得到了证明,这让大臣们不禁隐约有些紧张起来,他们不知道如今女王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这就更让他们心底不安。
所以当伊莎贝拉示意留下几位近臣之后,虽然贵族们纷纷拼命退去,可到了外面之后人们再也忍耐不住开始低声私语起来。
“看来他们都在担心我的身体,”伊莎贝拉没有站起来,虽然这里不是她日常办公的地方,但是在遣退了仆人们之后,硕大的宫殿里就只有几个人了“我不知道那些人里有多少是想看到我一病不起的。”
“陛下,所有人都爱着您,也都忠于您,”一个大臣恭敬的说“您为卡斯蒂里亚所做的一切足以能让最铁石心肠的人也献上自己的忠心,否则就要受到上帝的惩罚。”
“您太会说话了,我还没有狂妄到认为可以像教皇陛下一样得到虔诚般的效忠,”伊莎贝拉说着像是想从他那里得到认同似的看了眼丈夫,看到斐迪南稍稍点头,她继续说“那么你们怎么安排我与教皇的见面?”
“陛下,您可以直接去玫瑰角宫,那里足够大,而且也更加方便,”唐·马克洛斯拜恩站出来说,作为最清楚女王身体状况的人之一,财库官很担心过于繁重的仪式可能会让女王承受不住,虽然医生一再向他保证经过放血和熏药之后女王已经恢复了健康,但是只要看看她那即便经过化妆却依旧难掩憔悴的面庞就可以知道事情并不是那么乐观的“您可以事先就在宫里休息,而且只需要出来与教皇见面,在这之前或之后的事情完全由我们来做,相信教皇更在意的是您觐见这件事。”
“那么胡安娜呢?”
伊莎贝拉突然的询问让所有人瞬间一怔,有的人甚至不由自主的向斐迪南看了一眼,看到国王面无表情的样子,人们到了这时才突然意识到,女王对觐见教皇这件事如此在意,或许还有的其他的用意。
“她疯了吗?!”
当终于回到自己的起居室后,即便厚实的房门已经关上,可是从里面传来的咆哮依旧可以隐约听到,如果不是守卫的卫兵站在很远的地方,国王这不知是在对谁的控诉或许已经传遍宫廷了。
“陛下,您得控制自己的情绪,”随从兼弄臣的秘书一边帮着斐迪南脱下身上繁琐的礼服,一边小声劝阻着“如果您想要发怒就唱歌吧,而且最好用加泰罗尼亚语,那样就是有人听到也未必知道您在说什么。”
“你的油嘴滑舌总有一天会让你送了性命,”斐迪南狠狠的瞪了随从一眼,虽然知道他是在劝诫自己,可这种冷嘲热讽还是让他不快“可是难道你不觉得她真的疯了吗,难道她不知道胡安娜现在是什么样子,可是她居然还想让胡安娜去见教皇。”
“这难道不是您希望看到的吗,”随从有些不解的问“请原谅我的直言,公主如果在教皇面前表现的失态,这对您来说只有好处不是吗,既然这样您为什么又反对女王的决定呢?”
“没错,这看起来的确对我有好处,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胡安娜真的在教皇面前失态,她难道不会因此要求教皇为胡安娜举行驱魔仪式吗?”
斐迪南愤愤的在房间里转着圈,他停下来用手指着随从:“如果你是亚历山大六世你会怎么做,难道要说作为耶稣基督在世间的代理人无法完成这样的仪式吗,或者是说在驱魔之后宣布失败?”
谁从愣愣的听着稍微想了想终于撇撇嘴:“当然不会,那会让我很丢人的,我只能说自己成功了,然后……”
“然后胡安娜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执行摄政权了,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不能管束她了,至少我没有直接影响她的理由。”
斐迪南说完继续来回走着,他感觉到了伊莎贝拉对他的强烈不信任,这让他恼火之余却又无可奈何,一直以来他们的关系早已不复当初的密切,或者说即便是他们生下了众多子女,可实际上他们更多的是盟友而甚于夫妻,现在伊莎贝拉显然在为她的卡斯蒂利亚的未来考虑的更多,这也让斐迪南更加担心她可能会为了遏制他的野心做出更多对他不利的决定。
“陛下的身体,”随从说了句之后停了下,看到斐迪南虽然脸色阴沉,却没有阻止的意思就继续说下去“虽然这次陛下的病好了,但是她的身体显然已经不如从前,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所以如果您要做什么一定要尽快了。”
“我当然知道,”斐迪南恼火的看了眼随从,他有时候觉得这个人真是讨厌,总是说些会引起他不快的话“可是该怎么办呢,我到现在甚至还要忍受那个傲慢的贡萨洛,如果你看到他给我写的信就该知道那个人狂妄到了什么程度。”
谁从这次没有接茬,他很清楚的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放肆的调侃一下国王做过的蠢事,可什么时候又该闭上嘴巴装个聋子。
贡萨洛·科尔多瓦就是这种不能去碰触的禁忌,那个人在斐迪南面前的傲慢无礼是让国王最深恶痛绝却无可奈何的,依仗着伊莎贝拉的宠爱,贡萨洛不但在信中,甚至多次当面顶撞斐迪南,这早已经成了国王心里一块淤积了很久的心病。
而让斐迪南更为在意的是,贡萨洛俨然就是那些顽固的卡斯蒂里亚人的领头人,他有时候猜想或许这个人会成为将来阻碍两国统一的绊脚石。
“西西里总督送来的信都给您整理好了,”随从忽然改变了话题,看到国王目光炯炯看向他,随从就露出了个笑脸“里面有些东西也许您想要看看,我是说其中有些是关于那个贡萨洛的。”
斐迪南若有所思的默然应下,他知道随从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东西,或者说如果需要他也可以制造出什么东西,只是即便有了这些可以对付那个贡萨洛的证据,但是应该怎么才能用上呢?
“也许那位罗马忒西亚公爵能帮我们。”随从建议着,看到国王露出沉思的神情,随从很知趣的退到一边耐心的等待着。
斐迪南沉吟考虑着,虽然之前亚历山大已经透露出愿意帮助他的意图,但是斐迪南也有着自己的顾虑。
作为夫妻,斐迪南对伊莎贝拉较之旁人要熟悉的多,他知道伊莎贝拉对贡萨洛的宠爱除了因为他的忠诚,还有就是伊莎贝拉需要有个人能够牵制他。
伊莎贝拉把自己的军队交给了贡萨洛,同时也给了他保卫她的继承人的责任。
伊莎贝拉是不希望看到卡斯蒂利亚的王冠落在一个外人手里下,她可以容忍自己的后代有奥地利血统,因为那样卡斯蒂亚王国还是存在的。
可她不会允许一个葡萄牙或是英格兰王室的后人戴上属于她的王冠。
她同样不能容忍斐迪南对胡安娜的控制,这也是为什么她,要大力扶持贡萨洛的真正理由。
贡萨洛,这已经成了斐迪南铲除他与卡斯特利亚最高权力之间的最大障碍的。
“去给那位公爵送封信,告诉他我对从克里特的甘蔗园收取税赋不感兴趣,不过我可以帮助他夺回属于他的东西。”
“是,陛下。”
随从立刻鞠躬离去,看着他的背影,斐迪南稍稍沉吟,拿起桌上的铃铛晃动了几下。
一个女仆从一扇暗门里走了出来。
“去问一下女王的侍从,陛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希望去探望她。”
女仆默默点头行礼离去。
当房间里只有斐迪南一个人时,他靠着椅子坐下来,手指缓缓敲打着桌面出起了神。
在玫瑰角宫里,亚历山大六世静静听着他新任秘书报告着关于伊莎贝拉女王即将觐见教皇的安排。
诺梅洛的离开对亚历山大六世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虽然当听说他决定留在罗马之后,就知道诺梅洛已经决定离开自己,可亚历山大六世依旧觉得诺梅洛是最让他满意的手下。
当听说伊莎贝拉会来玫瑰角宫时,亚历山大六世抬手阻止了随从的话。
“女王是要来这里吗?”
“当然陛下,”秘书有些激动的说,自从离开梵蒂冈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荣耀,甚至曾经在罗马的尊贵地位似乎已经已经是一场遥远的美梦,现在他们似乎终于又回到了之前的辉煌“女王陛下会和胡安娜公主一起觐见,同时陛下请求您能够为公主主持她的忏悔弥散。”
秘书还在兴奋地唠叨着接下来的各个步骤,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亚历山大六世已经紧皱起的眉梢,直到终于察觉似乎有些异样,他的声音才越来越小最终停顿下来。
“如果诺梅洛在就好了,”亚历山大六世的话瞬间让秘书面红耳赤,他不知道自己哪一点让教皇不满,这就让他更加不安,不过亚历山大六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教皇先是随意摆摆手要秘书退下,接着就又把他叫住“去把公爵请来,告诉他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他商量。”
当教皇感叹身边没有一个用得称手的人时,亚历山大也正在为面临同样的麻烦感到发愁。
乌利乌的离开给他带来的麻烦远比他想的要大得多,巴尔干人虽然勇敢,但是他显然并不需要他们去打打杀杀,一时间亚历山大觉得有些束手束脚了。
正是在这个时候,一个不速之客的拜访让亚历山大似乎看到了一丝曙光。
托马斯·汤戈马达已经不是第一次登门做客了,这位女王的私人神甫如今更是大权在握,宗教审判所生意兴隆的同时,这位为伊莎贝拉挥舞屠刀的神甫自己也成为了卡斯蒂里亚最可怕的人物之一。
所以当托马斯·汤戈马达出现在亚历山大住所外的时候,很多人因为认出了他吓得全身颤抖,他们惊恐的看着这个可怕的教士走下马车,然后站到这户人家的房门前。
这让所有人都不禁为这户人家的可悲命运暗暗叹息。
“公爵,希望我的拜访没有让你感到不便,”看着一手拿剑一手正用毛巾擦拭额头汗水的亚历山大,托马斯·汤戈马达微笑着说,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可怕的人的笑容却显得格外的和蔼可亲,只是同样没有人会相信他这慈祥笑容的背后有哪怕一点点的慈悲与宽容“不过我这里是经过一个朋友的介绍。”
“您说的这个朋友是谁?”亚历山大不动声色的问。
托马斯·汤戈马达看着亚历山大发出呵呵的笑声,不过他的笑容看上去却好像那么古怪和让人不舒服:“是我们大家都认识的一位尊贵的大人,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托马斯·汤戈马达
听到托马斯·汤戈马达说出莫迪洛伯爵的时候,在一瞬间亚历山大有个想要拔剑的冲动,他的目光已经迅速瞥向站在不远处的几个卫士,那些是汤戈马达带来的。
很显然这个教士也知道自己被人多么憎恨,他因为杀的人太多而被称为血手汤戈马达,这个外号要比卡斯蒂里亚大主教的名声更大,也更令人畏惧。
一直在很多人心目中,托马斯·汤戈马达才是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统治者,因为他直接掌管着所有人的生死。
不过亚历山大很快就发现,汤戈马达的卫士并没有显露出敌意,他们注意更多的是那些虽然畏惧却要好奇的注视着他们的人,而且汤戈马达如果真是对他有什么不利企图,那他带的人就太少了,这让亚历山大相信只要愿意,他随时都可以教这位教士怎么做人。
这显然不符合汤戈马达的风格,虽然这个人因为自诩苦修而不能公开享受奢华的生活,但是他却是个喜欢讲排场的人,所以他今天带来的除了一小队卫兵之外就是几个审判所的随从,不过这些人并不能对亚历山大造成威胁。
而且可以看出来那些人也的确只是汤戈马达用来彰显自己崇高地位的陪衬,如果要靠他们来这逮捕自己这个异端,那汤戈马达就未免太乐观。
果然,在表示了与亚历山大因为莫迪洛伯爵的关系似乎应该更相互亲近些之后,托马斯·汤戈马达露出了一副等着他邀请自己进去的神态。
谢尔的手隐隐的握住绑在裤腿夹缝里的刀柄,他倒是想起了老爷之前的叮嘱,所以他不打算让这个人多说一句话就把他立刻干掉,只是公爵老爷最终还是没有下令,这让谢尔不由开始担心老爷能会因为错误的让这个人开了口而错过杀他的机会。
“您能来我的家是我的荣幸,”亚历山大终于开口了,让谢尔失望的是公爵老爷果然给了对方开口说话的机会“不过让我很好奇您会有什么事情来找我,我想您一定很清楚在这个国家大概没有人愿意受到您的拜访。”
听到亚历山大如此直接说出了让很多人都害怕的事实,汤戈马达发出了声不知是得意还是自嘲的笑声,他和亚历山大一起走进房子,在仆人端上一杯清凉的葡萄酒后,教士轻轻喝了一口发出了赞美的叹息:“这可真是上帝创造的奇迹,能喝上这样的酒我觉得就是恩赐了。”
“您恪守教规严谨自律,而我是一个庸俗的喜欢享受的人,”亚历山大靠在椅子里望着好像因为一杯葡萄酒就被感动到的汤戈马达“我喜欢美酒美***美的画作还有美丽的姑娘,这些对我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不过我想知道您有希望得到什么。”
托马斯·汤戈马达端着杯子的手轻轻一顿,他倒是没有想到亚历山大会如此直接了当的询问他的来意,这似乎让他稍稍有点不适,不过随即修士再次轻轻品着葡萄酒,略显阴沉的目光却在亚历山大脸上来回巡视。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你的舅舅莫迪洛伯爵曾经在巴里亚里多德待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教堂里的苦修士,在我眼里你的舅舅当然是个大人物,而你的母亲乔治安妮更是个高不可攀的贵族小姐。”
亚历山大注意到当提到乔治安妮的时候汤戈马达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炙热,这让他瞬间脑海中闪过几个不同的念头,不过其中一个让他最为在意。
眼前这个看上去总像是被一团阴云笼罩着的修士不会给自己的便宜老子戴了绿帽子吧?
亚历山大立刻觉得这事未必不会发生,只要想想历史上卢克雷齐娅与卡德隆还有过那么段孽缘,一个小人物的苦修士给国王戴顶满是原生态的帽子似乎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迎着汤戈马达打量他的眼神,亚历山大很怀疑这个修士会不会突然来句“其实我是你的父亲”,如果那样,他大概只能毫不犹豫的杀人灭口了。
不过好在这个可怕的修士没做出这种让大家都很为难的事来,而且他显然也不打算让亚历山大把一直守在门口的谢尔赶出去。
“公爵,你的舅舅是个很聪明的人,当初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曾经对我说,只有虔诚的侍奉上帝我才有出头之日,现在看来莫迪洛伯爵是个真正了不起的人,因为他的确预言了我如今拥有的一切。”
汤戈马达说着坐下来,这让他看上去倒不显得那么可怕,而且因为离的很近,亚历山大注意到了他脸上松弛的皮肤和几块虽然并不明显却预示着他年龄的老年斑。
“我虔诚的侍奉上帝,用苦修锻炼我的灵魂,同时通过你的舅舅得到了之前所在修道院的推荐到了巴里亚里多德,虽然在那之后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努力,可是我必须承认你的舅舅给予了我不能忽视的帮助。”
虽然还有些奇怪这个修士的来意,不过亚历山大倒是渐渐明白了这个人与莫迪洛伯爵之间的关系。
亚历山大不知道伯爵是否在利比利亚任职期间才会有了那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不过很显然在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为之后做出种种准备。
眼前的这个托马斯·汤戈马达或许只是他众多准备中的小小一个棋子,甚至这样的人也许有很多,而真正能够发挥作用的或许少的可怜,而且这些人也应该并不真正清楚莫迪洛的目的,但是只要有一个人起到了作用,莫迪洛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而且到了现在亚历山大才明白之前他在巴利亚里多德的时候,这个人为什么会贸然登门拜访,虽然那只是几个月前的事情,而且他也已经臭名昭著,可却不如这几个月来他干的那些事情更令人可怕。
而这些都是亚历山大当初启发他的。
“公爵,你和你的舅舅一样是个聪明人,我要为你给我出的主意向你表示感谢,一处真正的审判者,这可真是个很好的想法,就在这段时间以来我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做一件任何前人都没有经历过的大事。”
托马斯·汤戈马达略显激动的说,他的情绪要比进门时高昂很多,亚历山大注意到这个人在发言的时候喜欢用双手不停奋力做出的手势加强他的语气,这让旁人他有种似乎把一切抛在一旁全身心的投入他的话题的感觉。
“公爵我需要你的帮助,”终于在慷慨陈词一般之后汤戈马达说明了他的来意,他用说不上热情可对他来说已经很难得的神态望着亚历山大“事实上我会来找你是因为我发现你和唐巴维似乎比我想的要熟悉得多。”
亚历山大看似随意放在一旁的手暗暗一攥,他的剑就在旁边,如果需要可以随时拔出,而且谢尔也站在门口,这就给了他更多的机会可以从容的抓住汤戈马达作为人质。
不过这些念头只是稍纵即逝,他的手指甚至只是稍微动了动就放松下来,同时脸上也露出了应有的意外和诧异。
对于亚历山大的反应,汤戈马达似乎很满意,他回头看看一直站在门旁的谢尔,然后向亚历山大问:“现在我能够和你单独谈谈了吗,公爵。”
亚历山大没有犹豫的向谢尔摆摆手示意他出去,如果一个人肯冒着风险出现在另一个人的地盘儿告诉对方自己发现了他的秘密,那么这个人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挟。
而要想要挟,至少要保证对方能够付得起价钱,而在亚历山大看来汤戈马达会找上他的门,应该不只是为了把他抓起来后敲诈一笔赎金。
“我的确和唐·巴维公爵很熟悉,因为我去安达卢西亚的时候审核过由公爵提请的一个奇迹的资格,不过这些都是按照梵蒂冈与教皇的命令进行的,教士你是否认为自己有资格判断教廷使者行为的对错吗?”
“不,我只是女王的私人神甫,我会得到女王的信任只是因为我的虔诚而不是任何其他东西,而公爵我其实是对你感兴趣的不是与唐·巴维的关系,而是你在那里的经历,”汤戈马达并不因为亚历山大的话恼火,他倒好像是在解释般喋喋不休的说着“我想知道他是怎么看待女王的,更想知道他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如果是安达卢西亚的统治权,我相信这虽然很困难可未必不能成为谈判的条件,不过您知道这需要那个人愿意谈判,否则一切都毫无意义。”
亚历山大略感意外,他不知道这个修士是否受到了伊莎贝拉的委派,可让他奇怪的是很显然在如今贡萨洛就要大获全胜的时候和唐巴维谈判,这应该是很不划算的。
“您可以成为与唐巴维谈判的桥梁,我们知道即便是在塞维利亚你也会受到极大的尊重,所以如果您能够在这件事情上有所帮助,我相信女王陛下一定会犒劳你的。”
汤戈马达说完就用一双看上去略显无神的眼睛望着亚历山大,看到他似乎在沉吟考虑,教士也就没有打扰他,而是再次端起杯子仔细品尝着里面的酒水。
亚历山大的脑海里飞快的转着念头,他这时候并没有考虑是否应该答应汤戈马达的这个要求,而是在想着另外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为什么这个教士会找上他?
这个人之前关于和莫迪洛的关系的回忆对亚历山大来说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即便莫迪洛当初曾经因为看好这个教士而资助过他,可是现在这个人在卡斯蒂利亚的地位与身份却显然已经不是莫迪洛可以控制的了。
托马斯·汤戈马达是伊莎贝拉的私人牧师,这就让他成为了伊莎贝拉最坚定的支持者之一,甚至即便莫迪洛曾经在他身上寄予厚望,可现在也不可能再信任这个人,甚至还要对他更加小心的避开他,因为一旦见面他很可能会想到当初莫迪洛对他的帮助是有什么目的,进而猜到莫迪洛很可能安排了不止一个他这样的人,那么很可能会引起那对夫妻的警惕。
那么他现在为什么要来找自己呢?
亚历山大苦苦琢磨,他有个感觉,如果猜到了这其中的原因,也许就有可能发现伊莎贝拉身边一些不得了的秘密。
“公爵,和唐·巴维的谈判是为了避免卡斯蒂利亚的一场内战,虽然那个人辜负了女王的信任,但是女王陛下愿意宽恕他的罪行,如果他担心自己的安全,他甚至可以在塞维利亚写一份向女王效忠的亲笔信就可以。”
托马斯·汤戈马达宽宏大量的态度让亚历山大大感意外,如果不是知道这个人在历史上留下的那臭名昭著的宗教审判所给后来的西班牙带来多大的影响,亚历山大甚至要以为这个人是个如同亚历山大六是一样的外交家了。
但这个人实际上却是个依靠用各种酷刑折磨别人取悦伊莎贝拉的残酷而又可怕的家伙,这个人的一切手段都只用在了人就能够让人更加痛苦的那些可怕刑具上,所以成为一个合格的外交官显然不是他的目的,更不是他的特长。
所以亚历山大从托马斯·汤戈马达的话里迅速找到了一个看上去似乎并不是漏洞的漏洞。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提到贡萨洛·科尔多瓦。
在伊比利亚,如果你是个贵族就不可能没听说过贡萨洛·科尔多瓦这个人,这个人的英雄故事和他的飞扬跋扈一样文明整个卡斯蒂里亚甚至是邻国。
更何况如今贡萨洛正在安达卢西亚平叛,这就让他更成为了安达卢西亚事务中不可能绕过的关键人物。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被托马斯·汤戈马达完全忽视了,这就太奇怪了。
亚历山大觉得自己已经隐约发现了整件事的关键,只是他还需要托马斯·汤戈马达自己揭开覆盖答案上的那层面纱。
似乎同样感觉事情到了关键时刻,汤戈马达看着亚历山大不发言的沉默了好一阵,在亚历山大以为他或许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措辞烦恼时,汤戈马达终于开口了:“唐·巴维的目的很简单,他只是想成为安达卢西亚的主人,虽然他这么想已经冒犯了女王,但是如果能够通过谈判避免一场内战还是值得的。只是好像有人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那些人他们似乎希望和安达卢西亚贵族的战争一直进行下去,因为只有这样才符合他们的利益。”
亚历山大不动声色的听着,虽然汤戈马达的暗示已经明白得和指名道姓没有什么区别,可正因为这样亚历山大才感到说不出的奇怪。
毫无疑问这个教士是在暗示贡萨洛,可是这完全说不通。
作为伊莎贝尔的私人牧师,托马斯·汤戈马达其实是完全依附与伊莎贝拉的,他靠对所谓异端施以严刑酷法博取伊莎贝拉的欢心,同时他忠心的充当着伊莎贝拉借着信仰的名义铲除异己的打手,而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于伊莎贝拉。
所以亚历山大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和贡萨洛作对,毕竟对他们来说伊莎贝拉才是能够给他们带来一切荣耀与财富的来源。
除非是莎贝拉不在了。
想到这里的亚历山大突然心头一跳,他想到了伊莎贝拉的病情,虽然还没有见到女王,可只要根据乌利乌对财库官这段时间来行踪的调查就可以发现,伊莎贝拉的亲信们显然一度因为她的病情手忙脚乱,即便现在看来似乎女王身体已经痊愈,可是那些人应该也被吓得不轻。
而托马斯·汤戈马达作为伊莎贝尔的私人牧师,是可以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女王身体的实际情况的。
甚至他可以从伊莎贝拉的祈祷中了解到可能连医生都不知道的真相。
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伊莎贝拉的身体真的已经到了最糟糕的时候?
否则托马斯·汤戈马达怎么会决定放弃伊莎贝拉,选择依靠斐迪南?!
亚历山大相信汤戈马达现在正在为斐迪南服务。
这并不难猜测,一旦伊莎贝拉不在人世,斐迪南要面临的种种难题就会迎面而来,而其中最让他不安的就是以贡萨洛·科尔多瓦为首的卡斯蒂利亚军事贵族们。
这些人大多是曾经参加过收复失地战争的英雄,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荣誉与声望都让这些人成为了其他人的榜样。
贡萨洛无疑是他们当中最有影响的一个,他是圣地亚哥骑士团长,更曾经在意大利击败过法王查理八世,这些荣誉足以让他能够在身边聚集起一大批人。
斐迪南是不可能容忍这样一个威胁存在的,而贡萨洛现在却偏偏因为在安达卢西亚平叛手握重兵。
亚历山大不知道汤戈马达什么时候投靠的斐迪南,或许时间并不久,或许就是在他得知女王病情的真相之后。
汤戈马达无疑是个聪明人,他能够博取伊莎贝拉的欢心并不是偶然的,同样他自己很清楚他的一切都来自女王。
如果伊莎贝拉不在了,以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或许被驱逐出宫廷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最好下场。
汤戈马达显然并不甘心失去现在的一切,所以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投靠斐迪南。
想通了这些,亚历山大不禁面露微笑。
之前他一直在想尽办法寻找机会,以便彻底解决贡萨洛这个麻烦,现在他突然发现,这个的机会居然自己送上了门。
“尊敬的审判官,我很同意您的这些看法,所以您有什么建议可以尽管提出来,我一定会尽力帮助您,”说着亚历山大又补充了一句“相信我的舅舅莫迪洛伯爵也一定希望我这么做。”
第一百三十二章 造反还是革命
在8月的凉爽天气里在地中海上旅行是件很惬意的事,从瓦伦西亚上船到法国的阿哥德,几乎不需要完全张开风帆,凉爽海风就可以把船只沿着海岸线推向它的目的地。
这样的天气让水手们也变得轻松起来,有些船员干脆趁着空闲的时间聚在甲板上说说笑笑。
这是一条很大的克拉克大型桨帆船,不过现在排桨已经都收了起来,只需要凭着风帆这条装载了大批丝绸与蔗糖的货船就一路顺风的驶向了法国。
乌利乌坐在一堆盘紧的缆绳上,手里拿着一张被海风吹得不住抖动的地图仔细看着,这张地图上的路线可以把他直接带到卢瓦尔河谷的那些城堡,不过在这之前他还不想那么早的深入到法兰西的宫廷里去。
蒙比利埃不只是一座城市,作为法国南方的一个大教区,蒙比利埃是仅次于马赛和尼斯的南方重镇,同时也是当初法国王室向教廷敬献的本土三大辖区之一。
虽然如今教廷对这三个教区的辖权早已经名存实亡,但是蒙比利埃与叫停的关系依旧十分密切。
这曾经让蒙比利埃人很自豪,他们觉得自己甚至和傲慢的巴黎人没什么区别,这也让他们觉得其他教区和野蛮人没什么区别,但是这种自豪如今却成了蒙比利埃的灾难,在法国发生的拉迪亚金币的挤兑风潮中,蒙比利埃成了最大的灾区。
整个大教区的很多教堂被愤怒的民众打砸洗劫,有些聪明的教士在听到风声后早早逃掉了,可那些不够聪明的就成了愤怒的民众们宣泄怒火的出气筒。
当初用拉迪亚金币放高利贷的神甫们被从教堂里揪出来脖子上挂上绳索在满城的游街,而被曝光出在铸造金币时缺斤短两或是往其中掺杂各种贱金属的教士们更是被愤怒的人群彻底淹没,当满腔怒火的民众如潮水般退去后,留下的只有一座座已经被破坏得满目疮痍的教堂和被愤怒人群撕扯的不成人样的教士们的尸体。
蒙比利埃教区的暴动成为了法国南方最大的动乱源头,即便是其他地方的人在听说发生了这种事情后也变得鼓噪骚动起来,不论是否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人都能感觉到正酝酿着一场可怕的风暴,这场风暴让任何人都避无可避的被卷了进来。
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也不论是身处城市还是居于乡村,当拉迪亚金币风波席卷法兰西的时候,连带着受到重创的法国经济也跟着发生了地震般的巨大动荡。
粮食与蔬菜变得更贵了,因为道路遥远原本运输就很困难的货物因为拉迪亚货币信用的崩溃带来的麻烦,就让市场变得更加脆弱,而这一切导致的是除了价格的上涨,更多的是人心惶惶引起的恐惧不安。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好怕的,真正让法国人陷入惶恐不安的是来自意大利的消息。
路易十二在意大利的连续惨败传回法国本土的时候,因为与其他坏消息一起接踵而至造成的影响是出乎意料的具有破坏性。
“国王战败了。”
“国王被俘了。”
“国王战死了,法兰西军队全军覆没,联军就要打到法国来了。”
“英国人又要来了,他们的舰队已经出现在勒阿弗尔的外海。”
“神圣联盟已经召开会议,他们同意要肢解法兰西,据说那不勒斯人提出要解除整个法兰西军队的武装。”…………
各种各样的谣言在到处肆虐,即便是那些原本并不是那么容易相信流言的人,也因为之前拉迪亚金币造成的破坏和动荡对这些谣言将信将疑,到了后来甚至成了谣言传播者。
这种动荡是十分可怕的,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谣言从何而起,又该去惩罚哪个制造了这些危言耸听的流言蜚语的人,因为每一个人都参与了进来,可怕的是虽然这些谣言大多都是从“据说”,但是往往结果就是证明其中有些的确就是事实,而只要有一分真实,民众就往往不会怀疑其他九分的真假。
这样的结果就是没有人能确定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乌利乌就是在这种动荡不安中在阿哥德登陆上岸,没有人注意这个跟着货船一起来到法国的摩尔人,商人们对着满船的货物有喜有忧,突然发生的变故让很多人倾家荡产但是也让有些人发了横财,至少如今对于那些卢瓦尔河谷城堡里的贵族们来说,虽然国王的命运令他们忧心忡忡,但因为价格上涨和运输不便导致餐桌上空了的糖罐儿也同样让他们很不满意,至少这条船的到来大概能够暂时缓解一下对蔗糖的需求了。
乌利乌刚一上岸就感受到了这里异样的气氛,摩尔人很灵巧的在码头上穿梭,顺便还帮着几个同样肤色的码头工人扛了几个货包,这样他就大摇大摆的穿过巡视的卫兵,进了阿哥德城。
随后他在这里并没有停留多久,就踏上了通往蒙比利埃的道路。
乌利乌是个健康活泼而又讨人喜欢的摩尔小伙子,他的肤色其实并不是很黑而是更近似一种健康的浅咖啡色,在明媚的阳光下他的皮肤会因为汗水湿润如同罩上了层浅浅的反光,这让他看上去就更加漂亮迷人。
所以一路上乌利乌并没有吃什么苦,甚至还有大胆的农家姑娘愿意让他坐上自家的马车捎上一段。
这快乐的旅行让摩尔人原本因为在伊比利亚的受挫有些郁闷的心情变好了许多,而且随着深入到法兰西国内,乌利乌也因为听到那种种的不利谣言,证明了之前他所做的工作并非白费渐渐重拾了信心。
“看来我之前干的还不算很糟。”
乌利乌这样自我夸奖了一番,然后抖擞起精神重新上路,他的目的地是蒙比利埃,在那里正有一群法国人做着一件让亚历山大都为之瞠目结舌的事情。
和所有城市一样,蒙比利埃有一座很大的教堂,作为大教区首府,蒙比利埃的大教堂并没有太多属于自己的特色与风格,由当地的冷色调石灰岩为主要材料建造的这座大教堂如今显得破破败败。
两扇青铜大门已经不见了踪影,一些窗子也早已经被人拆下来搬走,除了教堂顶上矗立的十字架没有受到侵犯,教堂里面的很多装饰已经被洗劫一空。
原本被愤怒的民众挂在栏杆上的蒙比利埃大主教的尸体已经不见了,这倒并非是谁善心的为他收了尸,而是在夏天里尸体的恶臭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在动乱爆发之后,蒙比利埃的市政官曾经试图予以弹压,但是当他发现动乱民众中有些面孔看上去就那么熟悉之后,他立刻聪明的选择了袖手旁观。
民众惩罚了“偷了他们财产”的大主教,又把那些作为帮凶的神职人员从教堂里赶了出去,然后看着空荡荡的教堂,开始有人感到害怕起来。
他们担心可能会受到报复,就有人提议是否应该立刻派人去向王后解释在蒙比利埃发生的一切。
这个不讨好的差事自然落在了市政官的身上,在和由那些暴民推举出来的代表一阵扯皮之后,市政官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不过条件是民众必须许诺停止暴行。
那些被推举出来的军官和小贵族们显然也被他们自己干的事儿吓得不轻,所以他们立刻答应了市政官的条件,甚至还主动提出愿意帮助市政官安抚已经变得难以控制的民众。
这原本是件好事,市政官甚至已经在考虑或许可以利用民众的愤怒与远在卢瓦尔河谷城堡里那些大贵族们讨价还价,至少他希望能从王后那里得到更多的权力。
而民众似乎也开始变得厌倦了,他们杀掉了大主教抢劫了教堂,可是这并没有改变他们糟糕的处境,这就让他们在愤怒之余又对自己做的事情感到困惑,人们因为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彷徨不安,所以当听说代表们已经与市政官达成协议之后,很多人认为也许事情应该就此结束了。
市政官也并非只是做出空泛的许诺,他很清楚没有得到一丝好处的民众一旦再次愤怒是很可怕的,所以他承诺会严惩那些本教区中利用铸币中饱私囊的教士或是商人,同时,在据说是来自北方奥格斯堡的商人支持下,市政官也许诺可以用弗洛林与拉迪亚金币进行兑换。
而且在市政官的一再争取之下,那些德意志商人很不情愿的把兑换的比率定在了1:11.7这个听上去有些奇怪的数字上。
“这是我们的会计经过仔细计算之后的结果,低于这个比率我们就只能放弃,因为那样我们不但赚不到钱甚至还要赔上许多。”
当时那个姓富各尔的商人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市政官和民众代表下了最后通牒,他的那种坚决样子让人一点儿都不怀疑这的确是最后的价码,否则双方只能一拍两散。
在市政官的督促和同样也希望这件事尽快过去的代表们的解释甚至恐吓之下,已经疲惫了的民众从开始的不甘渐渐冷静下来,特别是当他们听说在其他地方拉迪亚金币依旧在以可怕的速度暴跌的时候,蒙比利埃人就开始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了。
民众们可以安心的兑换,市政官得到了好名声,而那些商人则借此大发横财,这看上去似乎大家都如愿以偿。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路易十二兵败意大利的消息突然传来。
一下子,整个法兰西都变得不好了。
蒙比利埃人的叛乱传到宫廷里的结果就是几乎没有人认为应该原谅那些暴徒。
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布列塔尼的安妮给蒙彼利埃的官员们下达了弹压暴动的命令,在法国王后看来,如果这个时候向那些暴民妥协,这不只是有损王室尊严,更可能会让更多的地方把蒙比利埃人的可怕行为当成榜样。
王后是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如果说之前还有妥协的可能,随着路易十二惨败的坏消息传来,布列塔尼的安妮只能用对蒙彼利埃人的强硬的态度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法国贵族。
王后的命令传到蒙比利埃的时候,同样有另外的命令也送到了蒙彼利埃附近那些大大小小的贵族家中。
虽然很多贵族跟随路易十二远征意大利,但是各个领地却依旧有着不少的贵族留守。
百年战争中很多家族子嗣断绝的惨痛教训让法兰西的贵族们变得比以前精明了许多,虽然跟随国王出征,但各个家族还是尽量给自己的领地留下了子弟。
现在,随着从意大利传来的噩耗,这些贵族领地也纷纷接到了王后以法兰西摄政的名义发来的命令。
“剿灭蒙彼利埃的叛乱,平息那些暴民。”
奉命剿灭暴动的贵族迅速向着蒙彼利埃出发,他们相信即便领地里的精锐大多已经被国王带去了意大利,可只凭借现在这些留守的军队也足以能够轻易铲平那些蒙彼利埃的暴民。
蒙彼利埃市政官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当他接到王后的密令后,就立刻改变了之前支持暴动民众的打算。
他立刻秘密召集城防军,同时给那些贵族写信要和他们合谋剿灭城里的暴民。
在市政官看来,这场叛乱虽然还没有结束,可是这些暴民的结局已经注定。
但是,谁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或者说纯粹只是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差错,市政官的举动被发现了。
蒙彼利埃大教堂灰色的钟楼上响起了警告的钟声,民众纷纷从家里走上街头,然后他们就看到有人骑着快马沿着街道大声呐喊:“我们被出卖了,国王的军队正在赶来,去市政厅!所有人去市政厅!”
呐喊声震动了所有的蒙比利埃人,人们惊慌失措惶恐不安,之前参加过暴动的人有的拿起了武器,有的因为害怕试图躲进家里,但是这时候那些报信者的喊声却让所有人听到了让他们最担心的话:“国王的军队来了!他们来了!王后已经命令他们镇压我们,她说蒙比利埃没有无辜者!”
民众开始骚动不安,开始的畏惧让他们想要逃跑,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拿起武器,同时有人高喊“去市政厅!去市政厅!”,蒙比利埃人渐渐聚集起来。
然后他们开始向着市政厅进发。
已经得到消息的市政官立刻下令封锁街道,但是回应他的却是原本奉命封锁的士兵先是与对面儿的民众相互喊话,随即就有人从队伍中跑出投到了对方那边,然后这样的士兵越来越多,到了后来一个个的低级军官和小贵族们纷纷带着手下也加入了民众的队伍。
暴动队伍的规模比原来更加庞大,他们从各地聚集到大教堂前时还只如一条条的涓涓小溪,但是他们像市政厅进发时已经变成了一股无法阻挡的洪流!
市政官被彻底吓住了,他完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暴民变得如此强大而又可怕,他下令紧闭市政厅的大门,同时祈祷着贵族们的军队能够尽快赶到。
但是这一次,暴动的民众没有再给他施展他那圆滑手段的机会,民众用临时拆下的房梁作为撞锤狠狠的撞击市政厅的大门,在站在二楼窗口的市政官还来不及找理由拖延的时候,愤怒的民众已经冲进了市政厅,而原本应该保卫这里的卫兵们则远远的站在墙边看着他们把市政官揪到了广场上。
让原本认为必死无疑的市政官意外的是报名们最终饶恕了他,不过他们把他捆绑起来,再套上了女人的裙子,然后扔上一辆头顶绑着个萝卜的驴车,然后他们把驴车赶到城外,任由它漫无目标的向前走去。
而后这些暴动民众中的头脑人物在市政厅里开了个短暂的会议,当他们走出来时,他们其中有人打着一面用蓝色窗帘做底色,一副从大教堂里找来的《圣母怜悯图》作为徽标的旗帜。
“以上帝赐予虔诚的蒙比利埃人的权利,我们宣布从即刻起,蒙比利埃将不再作为法兰西王室的附庸,蒙比利埃人拥有决定自己命运与未来的权利,任何试图统治和镇压蒙比利埃人的行动都将被视为对我们最大的伤害和侵犯。”
当一个被推举出来的当地贵族大声宣读这个简短的宣言时,没有人会想到这对于法兰西意味着什么。
蒙比利埃人只是为这个宣言而激动,他们认为自己已经像王室表明了明确的态度。
只是等待他们的却不是他们渴望的谈判与妥协,而是贵族军队的猛烈进攻。
蒙比利埃人的壮举虽然在过了很久之后传到伊比利亚时令亚历山大也为之瞠目结舌,甚至一时间有种似乎看到了一场提前300年爆发了革命的错觉,但是他们显然并没有做好与贵族军队正面交战的准备。
一场场的战斗很快让蒙比利埃人损失惨重,开始的勇敢与激情变成了对死亡和失败的恐惧。
人们不知道贵族军队会在什么时候攻破城市,不过他们已经听说王后下达了要对整座城市予以惩罚的严令。
这倒让蒙比利埃人知道他们已经无路可退,可是面对强大的贵族军队他们却又一筹莫展。
就是在这个时候,乌利乌漂洋过海从伊比利亚来到了法国。
他从阿哥德港上岸,经过一路愉快的旅行,在8月初的一天到了正被围困的蒙比利埃。
“这是个好地方。”
站在蒙比利埃城外的高地上,乌利乌鸟瞰着这座西高东低的城市,背在肩头的包袱向上掂了掂,然后迈着大步向山下的蒙比利埃城走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人民代表们
乌利乌站在大教堂前的空地上抬头看着这座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的建筑,几只飞鸟从如张开大口的空洞窗户里扑棱着翅膀飞出来,先是在空地上空盘旋一阵,然后又飞回去落在窗台上,啄食着散落在上面的一些麦粒。
教堂前的台阶上同样有一群野鸟在捡着地上的麦粒儿吃个不停,那是当初抢劫教堂的暴民们落在地上的。
乌利乌有趣儿的看着这一幕,他去过很多地方,但是像蒙比利埃这样的还是第一次看到。
很显然当地人对教会是很不尊重的,或者说是充满的敌意,他们甚至连对教堂起码的尊重都已经没有了,这让乌利乌觉得多少有些意外。
作为一个摩尔人,这一幕原本不会让他觉得有什么感慨或是不适,但是蒙比利埃发生的事情却多少已经有些超出他和亚历山大的想象。
这让乌利乌不得不考虑重新打算他来蒙比利埃的计划,而且布列塔尼的安妮出人意料的强硬态度也有些和他们之前想的不同,虽然这并不影响亚历山大的计划,可乌利乌觉得事情也许多少会有些不同的变化。
路易十二在意大利的惨败实在是让法国人大感意外,当初即便是最悲观的人也不过是认为路易会重蹈他前任的覆辙。
而且实际上很多人也盼着是这样一个结果。
百年战争之后的法国王室对贵族势力的遏制手段已经越来越明显,有着蜘蛛外号的路易十一狡猾的利用在卢瓦尔河谷的城堡牢牢的控制住了从布列塔尼到尼斯的大部分法国南方贵族,而他的儿子查理八世用远征意大利把各地贵族们笼络在了自己身边。
路易十二显然是打算沿着他的前任的路子走下去,而这些手段对于法国贵族们来说也是早已经心知肚明。
所以很多人希望国王不要取得胜利,这样他既无法享受到作为一个征服者的盛誉,又无法用大量的金钱和战利品收买笼络众多的贵族,而一次失败对于国王来说或许会因此不得不放弃对贵族领地越来越严厉的控制。
只是虽然如此,可人们想看到的只是国王遭遇挫折,却没有人希望看到法军大败。
这对于法兰西来说实在是个巨大的打击,甚至可能会因此引来原本就觊觎着法兰西国土的强敌。
所以布列塔尼的安妮强硬的态度得到了她身边那些大贵族的支持,只是他们并没有想到,蒙比利埃的暴动究竟意味着什么。
像个流浪汉似的肩上搭着个包袱的乌利乌向着市政厅走去,从很远的地方他就可以看到一大群进进出出的人把市政厅前的街道挤得满满当当。
似乎所有人都有事情要挤进去,这让站在门口的两个卫兵不得不用手里的长矛挡住大门,同时向外用力的推挡着那些不停要嚷着的人们。
即便离得很远,乌利乌也可以听到人们不满的抗议声,其中夹杂着一些他听不懂的当地土话的咒骂。
乌利乌看准了机会找到那个看上去似乎挺好说话的年轻女人,向她打听着这里发生了什么,当听到那个女人说这些民众在向那些代表催要食物后,乌利乌就像这个女人裂开略显厚实的嘴唇,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
乌利乌并不知道蒙比利埃人如今的处境如何,不过他相信一定会很美妙,来自各地的贵族军队虽然还没有完全到达,但蒙比利埃通往外面的道路却已经被封锁了。
因为各个领地的贵族已经下令禁止与蒙彼利埃城的人做生意,这让这座原本是法国南部很重要的交通枢纽的城市陷入了困境。
蒙比利埃并不产粮,这座几乎是建在一大片石灰岩山上的城市早年曾经是高卢与罗马之间的通商要道,虽然后来逐渐衰落,但是也依旧承载着与很多法国南部地中海沿岸城市的联系。
只是蒙比利埃既不靠海,有没有足够多的田地,这就让这座城市一旦被封锁就很可能因为缺粮陷入困境。
乌利乌远远站着看着市政厅,他没有急于走回去而是好像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微微吹了个口哨转身溜溜哒哒的沿着街道向前走去。
蒙比利埃城附近并没有什么大的河流,和那些纷纷建在法国境内5条最大水系边的城市相比,蒙比利亚的水源并不丰富,不过虽然这样,却有一两条小河穿城而过,其中有一条塞诺仃河曲曲弯弯的流经城市南部,然后会注入地中海。
塞诺仃河河面不宽水势也不急,只是这条小河因为地势的原因在城内形成了几个崎岖曲折的弯道,把城南的一部分与大部分蒙比利埃城分割开来。
这片地方大多数都是些各种买卖商铺,商人们自发的在塞诺仃河河岸边并不很宽的空地上建起了一座临河集市,很多人会把自己的商品拿到集市上摆摊售卖,也有些生意就是在这里谈成的。
有两座不大的拱桥连接着塞诺仃河两岸,乌利乌如今就在其中一座桥下的桥洞里安了家。
好在是8月的河边凉爽而又惬意,乌利乌干脆把桥洞稍微收拾了下,然后从包裹里拿出干粮坐在阴凉里一边吃一边看着对面河岸上不远处的那片集市。
时不时的可以听到有吵闹声,那是当地人与商人们发生了冲突,有人高声咒骂,有人据理力争,有的都叫喊着要把城市自卫军招来。
商人们虽然很担心发生会彻底激怒当地人,可他们却又不肯把手里原本就不多的粮食低价卖出去,这个时候的蒙比利埃已经因为封锁显得人心惶惶,那些宣布这座城市脱离国王统治的人们明显的并不知道接下来他们应该做些什么。
他们渴望的谈判并没有到来,来的却是贵族们的封锁和接下来的一连串的失败,现在他们连城里人的粮食都已经无法供给,这让很多商人看到了机会,可随着缺粮的现象越来越严重,即便是那些商人们也开始感到不安了。
乌利乌用力咬下一口肉干,这些肉干是在离开瓦伦西亚时带上的,用香料腌熏过的肉干又经过了风干,虽然看上去样子并不好看,可吃在嘴里却实在是难得的美味。
一个身影从亮处闪了下,乌利乌看到两个孩子站在桥洞外的亮处,他们眼巴巴的看着乌利乌手里的肉干露出馋得快要滴下口水的神情。
乌利乌黑亮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把手里的肉干递过去,看着一个孩子一把抢过去放进嘴里用力嚼着,然后露出难以置信似的神情,摩尔人不禁哈哈大笑。
“想要吗?”乌利乌又拿出几块肉干向着另一个没有抢到肉干的孩子晃了晃“帮我做件事,就可以都给你们。”
看着两个孩子匆匆忙忙爬上河岸,乌利乌就舒服的坐下来继续吃起了东西,直到天快黑的时候,他听到的有人踩着河岸边的碎石下到了河滩上。
那是个看起来就像个典型商人的中年人,稀疏的头发随着晚风不住在头顶摇来晃去,看到乌利乌的时候那个人露出了明显意外的神情,然后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就弯下腰走进桥洞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摩尔人。
“对不起,如果我没有猜错您应该是……”
“是的是我,”乌利乌麻利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后笑呵呵的对中年人说“我是罗马忒西亚公爵老爷的仆人乌利乌,愿意为您效劳。”
有那么一瞬间,乌利乌看到对方露出了混杂着“果然如此”和“意想不到”的复杂神情,这让他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蒙彼利埃市政厅是一处典型的当地式样的建筑,毫无装饰杆的外墙是由当地灰色的石灰岩石堆砌起来,这种一片片堆砌的石头房子远远看上去显得沉闷而又略显森然,这种典型的法国南部建筑让市政厅总是围绕着一股沉闷的气氛,就如同现在那些围坐在一起的代表们的心情一样。
当初慷慨激昂的宣布脱离法王统治的那些人民代表如今一筹莫展的盯着面前的大麦酒,这些酒是他们从市政厅在地窖里搜刮出来的,开始的时候没有人在意这些大麦酒,人们更愿意用葡萄酒庆祝他们的胜利,可是现在随着城市里物资紧缺,葡萄酒不但早已经绝了迹,就是这些大麦酒也只能供给这些人民代表们用来解愁了。
“其他地方的人都是胆小鬼!”有个人突然用力砸了下手里的杯子,酒水溅在桌上让旁边的人露出了可惜的神情“我们原本以为他们会相应我们的,难道他们没有倾家荡产吗,还是他们觉得这种倒霉的事情不会轮到他们头上,可看看他们都干了些什么,他们把我们叫做暴民!”
“贵族的军队还没有全到,可我们撑不了多久,”又一个人开口了,他没有砸杯子,反而双手紧抱酒杯像是怕别人抢走似的“为什么王后不肯和我们谈判,我们只是想得到她的宽恕,只要然下令特赦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砰”的一声,一个穿着件略显破旧袍子的男人用力在桌上砸了一拳,他的脸上泛着愤怒,见所有人向他看来,他的目光扫过桌边所有人最后落在那个说要谈判的人的脸上:“我们都知道我们干了什么,你认为特色可以让那些贵族老爷们放过我们吗,我们处决了大主教,还把国王的市政官掉在了这栋房子的门框上,你觉得王后还会因为这个原谅我们?”
“这并不是我们的本意,而且当时太乱了我们根本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又有一个人有些惊慌的辩解着,他边说边看着四周的人想要从他们那里得到回应,不过他看到的却是所有人异常难看的脸色。
很显然之前那个人的话戳中了他们的软肋,他们都知道,即便王后真的下达的特赦令,或许那些跟随着暴动的民众能够逃脱惩罚,可是他们这些人却显然要面临着随后的麻烦。
“我们就不该站出来,我只是个画匠,我最大的愿望只是到佛罗伦萨去学画,我从没想过要和国王作对,”几个人中有人开始低声抱怨,看到别人投来的愤怒眼神,那人也同样怒气冲冲的瞪回去“难道不是吗,当初站出来的时候谁想过现在这个局面?”
“哦,那可太抱歉了,我们大家都没想到,”穿着旧袍子的男人讽刺的说“可我记得就是你站在大教堂外对大家说上帝也会惩罚那些贪婪的教士,还有建议让我们用圣母怜悯图做旗帜的不也是你吗?”
画匠的脸瞬间胀得通红,他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恐惧不住颤抖的手伸向桌上的酒杯,可是在拿到杯子后他要颓然的松开手靠向椅子发出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一下子牵动了所有人的心,原本还因为争吵显得有些生气的房间里瞬间被一片绝望的气氛笼罩,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有一个人甚至发出了低低的哭泣声。
房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敲响了,那敲门声让屋里的几个人似乎吓了一跳,他们的目光投向门口,脑子里同时闪过“又有什么坏消息了吗?”的念头。
这也难怪这些人民代表们如此绝望,因为自从蒙比利埃被切断与外界联系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任何好消息,连续的几次败仗已经让蒙比利挨人胆战心惊,如果不是围攻城市的贵族军队因为太少还在等待其他地方的援军,或许这个时候蒙比利埃城已经被攻陷了。
“有人要见你们,代表们。”
很显然那些仓促上任的卫兵还不知道该如何遵守规矩,所以不等代表们作出反应紧跟在后的两个人已经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商人和一个年轻的摩尔人,在代表们莫名其妙的注视下,两个人很不客气的各自找了把椅子坐在了距桌子不远的地方,然后默不作声的望着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本人是代表中的首领的旧袍男人警惕而又不快的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同时琢磨着他们是不是王后派来的谈判使者,想到这个这人的眼中不禁露出了一丝急切的渴望。
“我们是来与你做生意的,”头发稀少的商人站起来鞠了个躬接着就又坐下,看到旁边的摩尔人似乎不打算开口,他只好继续说“我想知道如果我能供给你们足够多的粮食,武器,还有能够雇佣佣兵的钱,你们能用什么来回报我?”
代表们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们先是激动的纷纷站了起来,接着又都小心翼翼的看着商人。
“你想要什么?”首领想尽量让自己不动声色,可这显然并不成功,到后来他干脆绕过桌子走到商人面前“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教士们已经抢光了我们最后的一点积蓄,还有那些贪婪的兑换商人,他们让我们倾家荡产。”
商人略显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同时在心里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让对方知道自己就是那些贪婪的兑换商人中的一个,不过他的眼角再次掠过旁边的摩尔人时,却看到了他鼓励的眼神。
“你们还是有我们想要的东西的,”商人狡猾的敷衍着,他其实并不知道旁边这位罗马忒西亚公国的御前官究竟打着什么样儿的主意,毕竟作为富各尔家安排在蒙比利埃的手下,他们的任务只是尽量兑换到最多的拉迪亚金币,或者是用最便宜的价格买下那些因为用拉迪亚金币支付而无法承担巨额差价的货物。
其实真正重要的还是这些货物,虽然只是蒙比利埃或者说是法国在地中海上的几座城市截留下来的货物,可这已经足以称得上是一个听上去令人瞠目结舌的天文数字了。
有人因此想到了几年前的冬天在阿姆斯特丹港发生的那次货物囤积事件,只是那一次与这次相比起来究竟哪个牵扯的更广,涉及到的资金财富更多,却是一时间还无法比较。
“我可以重新武装你们,不论是粮食武器还是钱,你们应该知道路易打了败仗,我需要你们做的就是最后让王后愿意和你们谈判。”
商人看着这些代表脸上满是怀疑的神色不得不有些无奈的向乌利乌看去,其实连他自己这时候都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感觉到怀疑的目光,乌利乌无奈的站了起来,他很想对这些人说自己只是公爵的仆人,可看着他们那怀疑的眼神儿他知道还是识相的说真话才能安全些。
“我是罗马忒西亚公爵的御前官,”乌利乌先是说了这么一句,看到这些人一脸茫然的样子,他无奈的承认主人如今的牌面似乎还不够大,至少这些法国穷乡僻壤的土包子对公爵老爷的大名还很陌生“我的主人是那不勒斯女王的哥哥,而他带领着其他国家刚刚打赢了你们的国王。”
“哦~”
一阵惊讶的低呼声在房间里响起,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变得不同了。
“所以,我的主人派我来这里问你们一句,愿意不愿意与他结盟?”
看着那些人,乌利乌又露出了笑呵呵的神情。
第一百三十四章 法兰西之夏
很多年后,同样是在蒙彼利埃,有一个作家不无懊恼的这样写道:“世上从不存在永不消亡的东西,就如同一株苍天大树即便经历了几百年的风雨依旧枝繁叶茂,可毕竟总有一天也会枯萎死去,一个制度也是如此,当终有一天不再适应时代的时候就会消亡,所以法兰西原本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迎接旧时代的灭亡和新时代的到来,可法国人,偏偏就因为我们是法国人,就要用那样一种激烈而又特别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乌利乌当然不知道多年之后会有人如此形容法国人自己,不过他现在却很清楚的理解了当初老爷听说了在蒙彼利埃发生的事情之后,为什么会会露出的那种奇特的表情。
在得到了乌利乌的许诺之后,蒙彼利埃人立刻变得振奋的起来,不过在重新组织起了城市自卫队之后,他们立刻开始对那些之前散发失败主义言论的人展开了激烈的清算。
“蒙彼利埃是一座伟大的城市,所以每个人都要保卫我们的家乡尽力,如果你不愿意作出贡献,那么你就没有资格留在这里,特别是那些鼓动我们大家向国王投降的人,我从他们的声调里就能听到阴谋的味道,他们的眼神和他们身上的气味儿都说明这些人会成为我们的绊脚石。”
说这话的时候,一位之前参加会议的代表正在品着乌利乌带来的茶叶炮制的浓茶。
虽然对这种来自东方的清淡饮料并不是很感兴趣,可是代表大人还是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是喜欢,毕竟这个摩尔人会给他们带来足够多的帮助,而且听那些消息灵通的商人说,似乎他那个叫罗马忒西亚公爵的主人还真的就是打败了国王的一个很厉害的贵族。
这让蒙彼利埃的代表们似乎看到了希望,虽然根据摩尔人的说法那位公爵的军队不可能来帮助他们,可是他已经向他们许诺愿意为蒙彼利埃与贵族们的谈判创造机会。
蒙彼利埃人并不蠢,他们知道这大概是那位公爵与国王之间勾心斗角的一部分,那位公爵显然是为了牵制路易十二而选择帮助了他们。
他们也并不在乎这个,对他们来说能够不被贵族们反攻倒算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乌利乌的许诺倒是的确很快实现,就在两天之后,就有人赶着满载粮食的马车到了蒙彼利埃。
只是他们却被那些贵族军队挡在了城外,这又引起了蒙彼利埃人的骚动和恐慌,这时乌利乌才和富各尔家在蒙彼利埃的商人一起前往贵族军队的营地。
而他给蒙彼利埃人的理由是:“这样才有借口向那些贵族提出我们的要求。”
乌利乌说的倒也是实话,只是当他被带到那些贵族们面前时,他的身份稍稍有了点改变。
“来自奥格斯堡的商人,”一个贵族用满是怀疑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商人,至于对乌利乌他却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你要干什么,难道不知道我们正在和那些暴民打仗吗,你现在把粮食送到城里去这就是在帮助我们的敌人。”
“我只是商人,用钱换货物再用货换钱,对我来说战争有时候是件坏事,可有时候也有好处好处。”
商人不以为然的辩解让贵族有些恼火,不过他还是决定只是小小的惩戒一下这个贪婪的商人。
“你的货物已经被征收了,粮食是不能运进城去的,不过我可以给你另外一笔买卖作为补偿,”贵族说着像截获这些粮食的士兵问“你确定看到他们的货物里有糖吗?”
“当然老爷,我还抠下来一块尝了尝,”士兵说着手指放在嘴里舔了舔露出满意的笑容“那些糖可不少呢。”
“你们可以弄到糖?”贵族用手里的马鞭晃了晃“如果我从你们那里买这些糖,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价格。”
“那要看您需要多少,”商人无所谓的说“我们可是有很多途径的,即便是国王的宫廷需要我们也能让您满意。”
“别吹牛商人,当心掉脑袋,”贵族说着琢磨了一下似乎在犹豫,可随后还是开了口“我们的确需要糖,蜂蜜,还有其他的东西,我可以让你们的生意做到王后那里,不过你必须保证你的那些东西都能让王后满意。”
“当然我就是做这个的,只有让客人满意我才能赚钱。”
商人说着看似漫不经心的望了眼旁边的乌利乌,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这个时候他的手在暗暗颤抖,脊背上的汗水已经湿透了衣服,他甚至怀疑这个摩尔人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因为他现在站在那里,脸上始终挂着笑呵呵的笑容。
当只有两人在一起时,商人终于忍不住暗暗问:“难道我们不是要去帮助蒙彼利埃人吗,可我看你似乎更想和这些贵族打交道。”
“我的朋友,就如同你们为了防止对方要价太高从不只和一个生意伙伴打交道一样,我也不会让蒙彼利埃人觉得他们就是不可或缺的。”乌利乌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贵族军队的军营,他承认这种情景如果这是在老爷的军队里是不可能出现的,因为按照亚历山大颁发的军规训令,是严禁身份不明的人进入军营的,可是在这里,除了商人和妓女,还有更多看上去不知道做什么的平民人来人往,这让整个军营看上去更像个大集市“看来我们的这些贵族朋友日子过得也并不怎么宽裕,我想如果你稍微的帮助他们一下,或许就可以得到不错的回报。”
乌利乌的暗示让商人眼前一亮,其实作为一个精明的生意人他早就看出这场在蒙彼利埃发生的意外战斗其实是个发财的好机会,蒙彼利埃恰恰遏制住了法国内地与地中海沿岸港口城市的大部分道路,正因为这样蒙彼利埃的暴乱让很多法国人的餐桌倒了霉,有些偏僻地方即便是贵也连橄榄和无花果都暂时吃不上了,至于糖这种东西,一时间在有些地方甚至成了暂时代替货币用来交换其他物品的硬通货。
这个商人肯如此乖乖的听命于乌利乌也是因为蔗糖的原因,早在年初的时候,富各尔家就已经传出消息命令各地自家的商人要尽力配合那些“朋友”,甚至按照雅各·布富各尔的原话,他要求“即便是牺牲我们的利益也要满足那些人的要求,因为这小小的牺牲是完全值得的,这会让富各尔家成为欧洲的另一个国王。”
蔗糖是这让富各尔家不惜一切再次下注的关键,和匈牙利的铜矿相比蔗糖市场看上去并不是那么能够带来巨额财富的好选择,但是雅各布·富各尔却看到了这甜蜜可口的调料背后带来的更大的利益。
如果说匈牙利的铜矿可以让他们控制整个欧洲的铜业市场,那么以蔗糖为根本的香辛料市场就可以让他们悄无声息的渗透进欧洲每个宫廷。
雅各布·富各尔是个很精明的商人,他要比他的两个同样精于计算的哥哥更加聪明,这个家族的人很会揣测别人的心思,而且他们也有着旁人难及的眼光,在遭受了匈牙利铜矿的惨败甚至面临倾家荡产的局面时,当亚历山大意外的递出橄榄枝,雅各布·富各尔却没有因为双方的恩怨予以拒绝。
他冷静的分析了之前自己的得失和惨败的原因,同时也对那位罗马忒西亚公爵进行了详细的了解,然后他没有理会家族中,因为愤怒和憎恨而爆发的激烈反对的声浪,而是选择了与这个昔日冤家合作。
雅各布的两个哥哥一如既往的支持了他的决定,同时立刻投入了这个庞大得令所有人都感到难以置信的计划当中。
对在蒙彼利埃的富格尔家的商人来说,他们当然并不知道蔗糖只是双方合作的一个桥梁,一个以各种必需品与货币形成的体系联系起了双方,同时一个巨大的经济帝国正在悄无声息却卓然有效的迅速建立起来,不过现在对他们来说蔗糖就是最重要的,因为这给他们带来的利润已经足够让他们不惜一切的去冒险触犯任何一条法律。
“你认为用丝绸能让一些人听我们的建议吗,我是说可以用很低的价格把我手里的那些丝绸卖给他们。”乌利乌虚心的向商人请教着,让他说可以用30个金弗洛林就卖出标准50法尺一包的丝绸后,商人露出了如同看白痴一般的眼神。
“你是要白送他们吗,要知道一包标准50法尺的丝绸以这个价格卖出去他们会认为你是在贿赂的,”商人脸上阴晴不定的说,然后他又压低声音问道“还是说你真是要贿赂?”
“当然,这有什么奇怪的吗?”乌利乌不以为然的耸耸肩“把我们的丝绸送给那些贵族们,然后对他们说我只要他们在进攻的时候稍稍的放松一点。”
摩尔人说着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似乎感到表达的还不够,于是把两个手指又向中间收了收。
“告诉他们,只要同意我们的条件,我可以为他们带来更多的好处,这要比打赢蒙彼利埃人之后得到的战利品划算的多。”
商人的眼睛盯着乌利乌的两根手指,他知道这小小的动作背后意味着什么,虽然这么干也许要冒不小的风险,但是想想办成之后的好处,商人还是吞了口唾沫点了点头,不过他还是紧跟着问了句:“能告诉我你要干什么吗,至少我得知道如果掉了脑袋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要出趟门儿,在这之前我可不想看到蒙彼利埃人就这么完蛋,不过放心吧我的朋友你不会有危险的,而且我向你保证你会为今天的决定感到庆幸,很快你就不用再当一个辛苦的兑换商人了,好日子正等着你呢。”
乌利乌说完拍了拍一脸不知是憧憬还是茫然的商人肩膀,然后翻身上马。
贵族军队对蒙彼利埃的进攻再次开始了,这样刚刚振奋的一下的蒙彼利埃人再次陷入了恐慌,他们派人到处找那个摩尔人却发现他早已不见了踪影,就在他们大声咒骂这个可恶的异教徒骗子时,兑换商人带来了个让他们将信将疑的消息。
商人信誓旦旦的向那些正商量着是现在就投降,还是看看再说的人民代表们保证,这次进攻不会给蒙彼利埃带来威胁,因为他们已经贿赂了很多贵族军队,所以蒙彼利埃人只要牢牢守住他们的城市就可以了。
“剩下的,就看那个摩尔人的了。”商人特意用充满自信和稍微得意的语气这样对那些代表们说。
在蒙彼利埃人和贵族军队商量着怎么打一场和谐之战时,乌利乌已经背上他的小包袱再次上路了。
毕竟从蒙彼利埃到卢瓦尔河谷要跨越大半个法国,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场了不起的旅行。
“也许会在秋天之前赶到。”乌利乌这么捉摸,他穿上了一件宽大却很破旧的袍子,以掩盖住袍子下面的短剑和两柄火枪,如今的法兰西可不太平,虽然他看上去是个没什么可抢的穷小子,可这也不能保证不会遇到饥不择食的强盗。
从路易十一开始就把卢瓦尔河谷做为法王行宫,这么做的目的其实是为了震慑法国南部的贵族,与北方那些只要守住自己一亩三分地儿就万事大吉的贵族相比,南方的贵族始终是法国王室的心头大患。
虽然大胆查理已经丢了性命,可是对布列塔尼的隐患依旧是历代法王心中的一块病,所以路易十一把宫廷移至卢瓦尔河谷的城堡,借以震慑那些总是蠢蠢欲动的法国南方贵族。
不过即便是这样,从蒙彼利埃到卢瓦尔河谷看上去也太过遥远了,所以乌利乌小心翼翼的拿出了几个苏作为路费,然后就跟着个商队上了路。
看着身后已经渐渐远去的蒙彼利埃城,乌利乌又露出了他那总是让人看了很舒服的笑容。
蒙彼利埃人会得到他们所需要的粮食,武器和资金,他们甚至可以花钱雇到一批来自加泰罗尼亚的佣兵,这些人和事当然是由在瓦伦西亚的堤埃戈的东印度群岛瓦伦西亚办事处经手。
乌利乌的目的地是卢瓦尔河谷的法王宫廷。
在乌利乌离开蒙彼利埃城不久之后,一条来自那不勒斯的商船在阿哥德港靠了岸。
这条船上的商人也是做蔗糖生意的,混乱在法国人看来是场灾难,可在其他人看来却是很大的机会。
高价的卖出蔗糖并非是真正目的,趁机从这里用极低的价格购入那些因为拉迪亚金币贬值导致当地商人砸在手里的大批货物,就可以从中赚到的惊人利润才是让这些商人冒着很大的风险在这种时候来到蒙彼利埃的真正原因。
不过这些商人很快就发现事情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蒙彼利埃人似乎得到了某些实力雄厚的大人物的帮助,而那些围攻蒙彼利埃的贵族们,也并不需要他们千辛万苦运来的蔗糖,至于说他们想要从法国人手里低价收购货物的打算,却因为富各尔家的出现也落了空。
商人们懊恼沮丧,他们想通过贿赂那些贵族多少捞些好处,但他们提供的价码和乌利乌相比起来就显然打动不了那些法国人了。
结果他们唯一能提供的只有一点点还算灵通的消息,也是从这些商人那里,贵族们第一次真正多少了解了些在意大利发生的那场战争。
听着那些商人绘声绘色的描述那些战斗,尽管知道他们也只是道听途说,可这足以让法国的骑士老爷们时不时的因为意外,惊诧,还有恼火与愤怒发出一阵阵懊恼的咒骂或遗憾的叹息。
当商人们讲到法王最后不得不派出使者向联军求和时,一些老爷已经因为悲伤流下了眼泪。
这无疑是一场惨败,更糟糕的是法国人发现他们的国王居然是败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哦不不,大人们如果这么想你们就错了,”商人觉得终于有了可以炫耀的机会“那不勒斯的箬莎女王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因为她的士兵从不把她当成女王,而是把她看做他们的将军。”
“一个贞德?!”
法国人大吃一惊,几个人面面相觑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也许在其他国家没有人相信这种事,但对于法兰西人来说,他们是绝不会轻视任何一个敢于走上战场的女人的。
“是一位勇敢的女王和将军,就如同,”那个商人拿出个拉迪亚金币,把刻着那个女神像的一面晃了晃,看到法国人脸上立刻露出厌恶的神情,商人趁机说“不过现在拉迪亚金币对大人你们来说就是个灾难了,而且手里的拉迪亚越多越是个麻烦不是吗?”
“的确是大麻烦,”法国人不耐烦的摆摆手表示不想提这个糟心的事,然后又满不在乎的炫耀自己要比其他人走运的多“至少有人愿意帮我发财。”
商人立刻趁机打听,但是法国人却不愿意再提这件事。
在蒙彼利埃没有占到什么便宜的意大利商人们只好继续往法国内地走,希望能碰上个好运气。
不过虽然他们没有能发财,却为法国人带来了关于意大利战场的消息。
很快,法国人就听说了个颇为让人意外的谣言。
路易十二,似乎在追求那位那不勒斯女王。
卢瓦尔河谷的夏天气候凉爽而又景色瑰丽,横贯整片河谷的卢瓦尔河两岸一座座年代久远或巍峨或壮丽,或森然或秀美的城堡就如同一颗颗宝石点缀在这片法国中部最令人陶醉的土地上。
舍农特城堡位于卢瓦尔河谷中游的南岸,因为整座城堡位于一大片由当地特有的红色河谷玫瑰覆盖的斜坡上,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一个睡卧在花海中的美人,所以这座城堡又有着“睡神城堡”的雅号。
舍农特从建成之后曾经迎来过多大人物,那些王公贵族骑士主教们来来去去,在这座美丽的城堡里留下了各自不同的故事和众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现在舍农特城堡的主人是法王路易十二和他的妻子布列塔尼的安妮,而红衣大主教则是那位因为促成了巴黎大学自治而留名历史的保罗二世。
不过现在这位红衣主教还正因为国王如今的处境头痛不已,所以也就还没有来得及干预巴黎大学一些关于神学辩论方面的琐事,自然也就不会说出他那“阳光照耀之处即为上帝的领地,即使是大学的校园也不例外”那句话,所以也就更不会因此而导致巴黎大学的学生集体上告,最终在路易十二的干涉下通过了被后世视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学自治体制的出现。
现在的保罗二世正焦头烂额的周旋与王后与众多布列塔尼贵族之间,他不得不一边耐心的劝解着王后,一边又绞尽脑汁像那些布列塔尼贵族保证“一切都是谣言,那种荒谬的流言哪怕一个字母都不能相信”。
倒也难怪红衣主教大人如此气急败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关于国王正在追求那不勒斯女王的流言在法国大地上流传开了。
之所以会传出这么个听上去似乎很不靠谱的谣言,是因为法王路易十二派人给他的王后送回了一封信。
这是法军在锡耶纳战役失败后路易十二第一次送回国内的确切消息,这让布列塔尼的安妮欣喜若狂,她因为与查理八世没有孩子而不得不嫁给路易十二,而之前法军在意大利的失败让她可是吓得不轻,布列塔尼的安妮实在想不出来如果路易再有个三长两短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所以当知道国王安然无恙后,王后的喜悦之情一时间溢于言表。
只是让安妮没有想到的是,路易十二虽然打了败仗,可在他的信中却是对那位那不勒斯女王赞誉有加,敬佩不已,那种仰慕之情让王后甚至隔着信纸都有如亲见。
在信中,国王称那位女王为“一位了不起的君主与希腊神话中亚马逊女战士的完美结合,而她的美貌又可以让维纳斯也为之嫉妒”。
这样的描述自然引起了王后的种种猜忌,而随着天气渐渐转凉,更多的关于意大利的消息也随着地中海的季风飘到了卢瓦尔河谷的城堡里。
在那些消息当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法王路易十二意外的与那不勒斯女王箬莎·科森察·阿斯塔玛拉签署了一份同盟协约。
这个新同盟的建立不但让神圣同盟的其他国家大吃一惊,即便是法国人自己也被这眼花缭乱的变故亮瞎了眼睛。
之前的敌人摇身一变成了同盟,而原本并肩作战的盟友如今却成了潜在的对手。
这虽然并不稀奇,可是一旦与那些关于法王正在追求那不勒斯女王的流言连在一起,法兰西的宫廷就再也不能淡定了。
布列塔尼贵族们提出了严正的抗议,他们警告说如果路易十二真的敢于动摇王后的地位,那么布列塔尼将会同法兰西王国版图中分裂出去。
而王后本人也让红衣主教转告路易十二,做为妻子和王后她有权力维护自己的婚姻和地位。
红衣主教大人不得不疲于奔命的安抚着那些原本就桀骜不驯的布列塔尼贵族们,同时他急急的派人给国王送信,希望国王“要么尽快回国,要么做出一个明确的声明”。
只是不论选择什么,路易十二似乎都没打算立刻离开意大利。
谁也不知道他是依旧不肯甘心还是真的被那位女王迷住了,不过就在王后快要忍无可忍的时候,路易再次派人送来了他的一封亲笔信。
在这封信中法王先是回忆了他在意大利战场上的得失,接着又赞美了那不勒斯女王的大度与眼光,然后就在看着信的王后气愤的要把信撕碎时,路易忽然话锋一转这样写到:“多次的接触让我意识到也许我们并非敌人,至少在很多方面我们有着共同的利益与诉求,所以我才要考虑与那不勒斯和罗马忒西亚建立新的关系,这其中特别是罗马忒西亚公国,我认为这个新兴的公国在将来也许会成为我们与皇帝对抗的好帮手。”
国王的信让安妮一下子认真起来,身为法兰西王后,她当然知道前后两个丈夫都和马克西米安算是冤家对头,这让她意识到国王也许并非着迷于那位年轻女王的魅力,而是的确正在争取一位强有力的盟友。
至于罗马忒西亚公国,安妮则认为或许只是国王用来讨好那位女王的一个桥梁。
总之王后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这也让她终于有时间聆听大臣们关于国内形势的报告。
到了这时,王后才知道那个她原本以为早就已经平息的蒙彼利埃城的叛乱居然还在继续,这让王后意外之余又不禁怒火中烧。
她痛斥那些当地贵族们都是些懦夫胆小鬼和滑头,竟然连一群拿着粪叉的暴民都对付不了。
发过脾气之后,王后下令由宫廷里派遣将军平息叛乱,虽然这样做显然触犯了那些当地贵族的权利,但是王后认为这是对他们敷衍应付的惩罚。
一队打着蓝色三十字王旗的骑兵沿着河谷中的道路缓缓向前,他们盔甲鲜明威风凛凛,全身的披挂在明媚阳光下闪闪发光。
见到这样一支军队,路上的行人纷纷让出道路,这其中就有一个看上去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的摩尔青年。
“这是去蒙彼利埃评判的王军,”一些见多识广的人向旁边一脸好奇的土包子们解释着“这些骑士都是国王亲自册封的宪骑兵,看来蒙彼利埃这回是在劫难逃了。”
坐在马车上的乌利乌听着那些人议论纷纷,不过他并怎么在意他们的话题。
当车队评上一个土坡时,站在最高处看着下面那座坐落在姹紫嫣红的花海之中的城堡,乌利乌终于松了口气。
“舍农特。”
他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低低自语,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第一百三十五章 卡斯蒂利亚之变
加泰罗尼亚的夏天就如同一个快乐奔放的少女,充满热情又能令人喜爱的无法抛下,走在巴伦西亚的乡间小路上,可以感受这里明媚的阳光,疏懒的午后与饱含浓郁花香的熏风引起的那阵阵的舒畅。
几个身上挂着零零碎碎的男人昂首阔步的走在路上,他们或是身材高大或是短小精悍,但是每个人脸上都透着明显的桀骜不驯。
这些人是去做佣兵的,加泰罗尼亚人有着凶悍的性格,这让他们古罗马时期就是著名的佣兵,勇猛的罗马军团没有少吃他们的亏,不过罗马人也雇佣他们狠狠的教训过自己的敌人。
即便是已经过了几个世纪,加泰罗尼亚依旧是最著名的佣兵来源之一,他们凶悍的名声丝毫不逊色与瑞士人,虽然有时候不听指挥的任意妄行未免让他们的雇主颇为头疼,可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却弥补了这方面的坏名声。
加泰罗尼亚人往往是以一个村子为单位一起加入佣兵队伍,这样的结果就是他们更加抱团,这在战场上很重要,不论是一起冲锋,一起杀敌,还是一起劫掠战利品或是逃跑,他们都是以自己的小团体为主。
这种结果的好处就是让加泰罗尼亚人在战场上可以更大程度的发挥他们的威力,不过麻烦也不少,当他们有加薪金消极怠工的时候,或是看到形势不好准备转身逃命时他们也往往一帮一伙同进同退。
不过现在堤埃戈却很愿意看到这一伙伙的加泰罗尼亚人。
“东印度公司瓦伦西亚办事处”现在的生意很火爆,不过这个办事处主人最引人注目的并非是他的财大气粗,而是他和甘迪诺公爵那位寡妇母亲的绯闻。
让很多人意外的是,就在人们还在纷纷猜测俩人的关系时,堤埃戈和玛利亚·德·卢纳却出人意料的公开了他们的关系。
而让很多人意想不到的是,据说教皇对于自己儿媳与那个商人的事情完全不予干预,而教皇的那位女婿不但称呼堤埃戈是他的朋友,而且还对他与玛利亚·德·卢纳表示了祝贺。
这让很多巴伦西亚贵族虽然暗中种种非议,却也一时间绝了他们因为看不惯这个商人打算从中作梗的种种算盘,眼看着这个商人开始公开出入公爵家的别墅,同时大把大把的花钱为甘迪诺公爵夫人置办各种奢华的礼物,甚至连年轻的小甘迪诺公爵也开始称呼堤埃戈为“我的父亲”,那些贵族们也就只能一边嫉妒一边愤怒的发泄说:“贵族的尊严最终被黄金击败了。”
“东印度公司瓦伦西亚办事处”的业务很多,往往只要能赚钱的他们都要参上一脚,而且因为财大气粗,这个据说是在如今欧洲颇为兴旺的贸易联盟在利比利亚的三个主要分支机构之一很是在瓦伦西亚赚了个满钵满盆。
不过不知道因为什么,正在商场情场两风光的堤埃戈忽然把手头很多的赚钱生意交给了别人,然后他一头扎进了佣兵公司这个在有些人看来其实并不那么赚钱的行当。
在他的办事处隔壁,堤埃戈特意挂牌开了一家“加泰罗尼亚防务咨询公司”,这个名字新颖的公司主要业务之一就是大批的雇佣经验丰富加泰罗尼亚人,在经过一番短暂训练之后就把他们送上战场。
丰厚的佣金和战场上的战利品让很多加泰罗尼亚人对当佣兵这一行趋之若鹜,当地彪悍的民风更是助长了这一风气,所以“加泰罗尼亚防务咨询公司”刚一开张,公司的大门就险些被挤破。
堤埃戈这段时间在瓦伦西亚的好名声帮了他的大忙,没有人怀疑这位富豪会拖欠他们的工资,而和甘迪诺公爵夫人还有众多权贵的关系也让人们相信他肯定有着众多门路不愁没有生意上门,
事实证明这个猜测很正确,之前虽然也雇佣了大批的佣兵,可只是送到意大利战场的堤埃戈,这一次却公然的开始宣布要建立一支常设的军队,他到处游说希望从瓦伦西亚市政厅拿到许可,可一旦许可到手之后他又不满足于上面规定的最多2400人上限的定额了。
“我们要组织方阵,骑兵,炮兵甚至还有辎重运输队,我们不只是为我们的雇主提供一点点佣兵,而是要提供全面服务的整支军队,这点人怎么够呢亲爱的玛利亚,”在着着实实的当了一回年轻的甘迪诺公爵的老爹之后,堤埃戈一边擦着身上的汗水一边开导着玛利亚·德·卢纳“而且如果我们要想把我们的士兵运到更远的地方就需要足够多的船,所以说不定我们还要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海军,这当然现在看来有些远,可是要知道殖民地的财富多的足够让我们下这个本钱。”
堤埃戈的野心也的确打动了玛利亚·德·卢纳,她现在已经很清楚自己的这个情人绝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商人,如果深究起来,他和那个罗马忒西亚公爵干的好事要是让萨拉戈萨的人知道了足够把他吊死,只是现在她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但也已经卷了进来,而且还是那种已经没有抽身而退的大麻烦。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这个麻烦不至于那么早的变成他们的致命伤,可如果要这样做唯一的办法就是如堤埃戈说的那样,不停的增加他们的实力,直到有一天,他们真的拥有一支军队。
为了这个,玛利亚·德·卢纳不得不打起精神帮着堤埃戈上下疏通,而与此同时加泰罗尼亚防务咨询公司的业务已经开展到了安达卢西亚。
还是在刚刚入夏的时候,贡萨洛指挥的军队已经逼近了安德鲁西亚叛军盘踞的塞维利亚,这让很多人认为这场叛乱很快就会被平息,可是快两个月过去了,贡萨洛依旧在和叛军对峙。
这让有些人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养寇自重自重,再想想关于一些女王身体有恙的风言风语,人们就更相信贡萨洛似乎有自己的小算盘了。
至少斐迪南对此毫不怀疑,所以他向安达卢西亚连续派了几个使者,每个人的理由都各有不同,有些是告诉贡萨洛法国人可能会干预伊比利亚的纠纷,有些则是说国王希望他能重新带兵返回意大利。
总之斐迪南想要尽快的把贡萨洛召回巴里亚里多德,至少是让他远离他的军队。
甚至是一些很亲密的朋友也认为贡萨洛是在利用叛军凸显自己的重要,不过他们普遍认为这样做很有必要,因为就在进入8月之后,原本看上去身体欠佳的女王再次病倒。
而且这一次,即便是斐迪南也因为措手不及显得手忙脚乱了。
进入8月后,葡萄牙与卡斯蒂利亚的关系更加紧张,双方的海军在海上不断相互挑衅,而在陆地上虽然卡斯蒂利亚大兵压境,可葡萄牙人也毫不示弱。
更糟糕的是,里斯本传来了一个坏消息,葡萄牙王后玛利亚以为自己的孩子祈祷安魂的名义被送进了圣母女修院,而住在女修院里的胡安娜却第一次以公开身份住进了圣若热城堡。
这个强烈的信号让卡斯蒂里亚一片哗然,很显然曼努埃尔已经彻底撕破了与双王之间那早已脆弱的和平面纱,浓烈的火药味已经充斥在整个伊比利亚半岛上空。
伊莎贝拉因为女儿的遭遇既意外又感到愤怒,虽然都是住在同一座王宫里,可她还是不得不暂缓原定要正式觐见教皇的计划,然后召见了葡萄牙驻卡斯蒂利亚的大使。
面对那位圆滑的葡萄牙人,伊莎贝拉毫不客气的警告他,如果曼努埃尔试图挑战卡斯蒂利亚的威严,那么她会“立刻让他知道自己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
做出如此严厉警告的伊莎贝拉紧接着又是态度一变,她以私人朋友的身份请求那位大使为她给玛利亚传话,同时请求大师能够照顾她那可怜的女儿。
尽管葡萄牙大使老于世故,可在女王软硬兼施的之下也是应付得十分吃力,他不得不尽力向女王保证她的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葡萄牙始终把他们的姻亲视为最可靠的盟友。
伊莎贝拉当然对大使这种睁眼说瞎话不会信以为真,不过她倒也趁机表示了愿意与葡萄牙之间缓和关系的愿望。
只是双方都知道这只是大家全都在玩儿的缓兵之计的把戏,随着双方海军在亚亚速尔群岛的矛盾冲突越来越激烈,最终战争将会不可避免。
斐迪南这个时候想要召回贡萨洛的心思就更加强烈,无论是为了防止这位德高望重的女王宠臣拥兵自持还是的确是需要他来稳定北方的局面,斐迪南一次次的派人试图说服贡萨洛。
只是他并不知道贡萨洛这段时候日子也并不好过,原本请节节败退的贵族联军好像突然得到了什么人的支持,不论是武器装备还是辎重补给他们都在遭受损失后迅速得到补充,甚至就连被打散消灭的军队也得到了迅速加强。
而塞维利亚四通八达的便利交通也为贡萨洛对这座城市的包围造成了极大的困难。
早在7月初就派出一支军队截断了瓜达尔河下游的沿海港口与塞维利亚交通的贡萨洛却发现他的这个举措效果并不是十分理想,位于安达卢西亚多条河流汇聚处的塞维利亚在最初因为瓜达尔河被截断的恐慌之后,很快就找到了与外界联系的新的途径。
他们干脆不再从位于大西洋沿岸的港口输送补给和货物,而是通过从马拉加或是奥洛基角这样的地中海沿岸的港口获取帮助。
让贡萨洛感到怀疑的是,对安达卢西亚贵族联军予以支援的显然是股势力庞大而且实力雄厚的力量,他们不但供给邻居武器和金钱,还派给了他们大批的佣兵,当在战场上与那些凶悍的加泰罗尼亚人苦苦作战时,如果不是知道斐迪南实在没有支持这些叛军的理由,贡萨洛甚至要怀疑那些加泰罗尼亚人是他派出的了。
让人头痛的事情还不止这些,连续的失败让贵族联军多少学的聪明了些,他们知道自己的正面战场是无法和贡萨洛对抗的,所以他们开始从顽固不化的正面交战转为骚扰与周旋。
这样一来联军本地作战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他们往往能够比王军更早的得到关于对方行动的消息,同时利用对于当地地形的熟悉,联军在水网交错的安达卢西亚中部与贡萨洛展开了一场游击战。
再经过了几次纠缠不清的战斗之后,贡萨洛很快察觉到了敌人的意图,他决定干脆出兵占领塞维利亚,以此证明自己平息叛乱的胜利。
这一手似乎的确吓住了援军,他们纷纷向塞维利亚集结准备保卫这座被他们视为精神所在的城市。
看到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贡萨洛颇为高兴,他自己也觉得这场战争拖得太久了,这不但令女王失望也让他自己脸上很不好看,于是他决定一鼓作气拿下塞维利亚,进而趁机消灭那些试图驰援的贵族联军。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贡萨洛的军队向着塞维利亚进军,他们很快越过了城市北郊的坦特图平原,在几乎可以看到塞维利亚城那著名的钟楼塔尖前,王军已经击败了沿途几只试图回城驰援的联军部队。
贡萨洛终于松了口气,他知道这场战争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唐·巴维或许会逃离塞维利亚,然后继续带着他的叛军部队负隅顽抗,但是失去了塞维利亚的安达卢西亚人就如同失去了水分和根基的大树一样,最终会逐渐枯萎。
安达卢西亚的贵族们也显然意识到他们的失败已经就在眼前,所以有人干脆悄悄逃离战场,有的则已经开始琢磨失败之后该怎么向女王请求宽恕。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噩耗导致贡萨洛的计划被彻底打乱。
伊莎贝拉女王病倒了。
女王是在与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会面的时候突然晕倒的。
意想不到的意外让巴里亚里多德宫廷顷刻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
当时看到女王倒下的很多人因为紧张甚至忘了该干什么。
他们乱糟糟的大喊大叫,有的人更是跑到教皇面前请他上帝祈祷借用奇迹拯救女王。
总之如果不是站在不远处的亚历山大提醒,斐迪南也被这突然的意外吓住了。
然后国王就不顾一切的抱着女王在同样惊慌失措的大臣们簇拥下,一窝蜂的冲出了教皇所在的玫瑰角宫。
斐迪南再也无法掩盖关于伊莎贝拉的健康已经十分糟糕的事实,他不得不在因为意外和愤怒暴跳如雷的众多卡斯蒂利亚贵族面前承认了女王的情况不妙,同时也必须面对卡斯蒂利亚人要求立刻把胡安娜接回到宫廷里来的提议。
关于女王身体不适的消息也立刻被送往了王国各地,其中贡萨洛虽然知道的时间已经有些晚,可他却是那些贵族最早通知的人。
听说了这个噩耗的贡萨洛立刻就扔下了他的军队,虽然知道自己的离开肯定会对平叛造成很大的影响,甚至可能会令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可贡萨洛却实在顾不得这些了。
他知道如果伊莎贝拉真的有了什么意外这对他来说将意味着多大的麻烦,同时他更担心斐迪南会趁机在巴里亚里多德大动手脚。
他把指挥权交给了副手之后就带着卫队不顾一切的向巴里亚里多德赶去,一路上他更是不断打听可能从首都传出来的各种消息。
只是一切迹象都表明事情可能要比他想的还要糟糕得多。
贡萨洛的突然离开让安达卢西亚的战事发生了巨大变化,贵族联军迅速利用这个机会展开了对王军的反击,唐·巴维更是不顾身体上的不便亲临战场,在这位收复失地战争中的老将的带领下,贵族联军趁势连连出击,一时间安达卢西亚的战事又陷入了胶着之中。
但是这些对贡萨洛已经不重要了,一直以来他从没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或者说他始终认为这一天还很遥远。
所以当突然听说伊莎贝拉病倒后,贡萨洛因为焦急完全放弃了战场上的对手,立刻向着巴利亚里多德赶去。
虽然心情焦急,可几乎是一路不停的贡萨洛还是在几天之后才赶回了巴利亚里多德,而在这之前他已经听到了关于女王病情的最新消息。
伊莎贝拉的这次病倒是出乎很多人意料的,当看到女王不停咳嗽而且脸色通红全身发烫后,闻讯而来的医生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立刻向给出了为女王治疗的方子。
“还是需要放血,这种热病已经折磨的陛下很久了,相信我这是现在最好的方法,要知道这要比英国人那种用烧红的烙铁去烫病人脚心的可怕方法温和的多。”
医生的话的确吓住了斐迪南,他立刻迫不及待的要求医生尽快施救,看着一根细细的芦苇杆儿插进伊莎贝拉被割出个口子的手腕儿,殷红的血水顺着打通的芦杆流到床旁地上的银盆里,斐迪南终于轻轻松了口气。
然后他想到了因为伊莎贝拉的突然发病可能会引起的种种变故。
斐迪南立刻派人赶往高地城堡,现在胡安娜成了他手中一个重要的筹码,他要赶在其他人可能会对他的女儿造成影响之前控制住胡安娜。
可是斐迪南怎么也没想到,等待他的是一座空空如也的城堡。
胡安娜和已经奄奄一息的菲利普,已经不知下落。
第一百三十六章 英雄回归
胡安娜的失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按照城堡里的人交代,公主在这段时间突然安静了很多,她不再轻易发脾气,情绪也好了起来,虽然菲利普的病依旧让她担心,可好像是突然有了希望似的,胡安娜变得不再那么疯狂了。
这原本是好事,更是早就应该向国王夫妻报告,可是因为她喜怒无常,所以手下的人迟迟不敢把她的这个变化告诉伊莎贝拉夫妻,毕竟,如果女王抱着满心希望这下见到的依旧是那个粗鲁狂躁的女儿,这很可能让伊莎贝拉因为失望与愤怒找他们的麻烦。
所以在城堡里负责照顾患难夫妻的人依旧只是小心翼翼的看守着他们,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让公主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同时要随时注意菲利普的情况。
女王病重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守在高地城堡的人的确察觉到了异样,他们发现这些时候公主的情绪也突然变得不稳定起来,他们原本以为胡安娜是担心母亲的健康,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转天的早晨,当第一批给城堡里送货的队伍离开后不久,这些人才发现胡安娜夫妻突然不见了。
他们找遍了整个城堡,在确定他们的确不在这里之后,那些人因为害怕吓得面面相觑。
他们知道自己要大难临头了,等待他们的将是国王严厉的惩罚,所以除了两个无法逃走的城堡官员之外,其他人纷纷匆匆忙忙的逃离了高地城堡。
两个忐忑不安的官员还没有来得及下定决心向国王报告,斐迪南的人已经到了高地城堡,然后这个惊人的消息就迅速传遍了巴里亚里多德。
斐迪南听说胡安娜失踪时,他先是惊讶,接着有瞬间的喜悦,然后就被巨大的焦虑笼罩了。
他这种情绪的变化是那么快,,以致没有人察觉到国王在一瞬间有这样多的想法,可是斐迪南自己知道这次他的麻烦来了。
他立刻下令派出大量人手去寻找胡安娜夫妻的下落,同时等待着随时会出现在他面前的暴风骤雨,
果然胡安娜的失踪引起的轩然大波几乎在青口街淹没了巴里亚里多德,各种猜测揣摩还有听上去似乎有理有据却大多只是胡思乱想的瞎猜一时之间在全城横飞。
不过在所有的种种猜度中,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斐迪南,人们一致认为这其实是国王耍的把戏,特别是对于一些贵族来说他们更清楚的知道斐迪南对卡斯蒂利亚王位的觊觎之心。
人们猜测很可能公主夫妻已经落在了斐迪南的手里,他把她们囚禁在什么秘密的地方,而在这个时候只要控制了胡安娜公主,也就等于控制了卡斯蒂利亚王国。
斐迪南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样的猜测,所以他急于找到女儿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是胡安娜夫妻就如同落入了大海的水滴一般再也没有了踪影。
当派去调查公主下落的官员终于从蛛丝马迹查到那些每次为高地城堡送货的人时,他们却发现其中有几个人就在胡安娜失踪的当天也没有了下落。
很显然无论是否愿意,胡安娜夫妻应该是被这些人偷偷带走的,只是从留守的人那里得知,似乎胡安娜与这些人的确有着某种联系。
因为以前一向对外面的人不闻不问的胡安娜这段时间似乎对那些隔些日子就来送货的人颇有兴趣,她经常从他们那里打听消息,这让看守她们的人原本以为是公主在城堡里呆的太久想要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看来事情并不是那样,那些人很可能暗地里与胡安娜联系,虽然不知道他们许诺了什么,可那足以让胡安娜心甘情愿的和他们离开城堡,甚至还带上了病重的菲利普。
“菲利普?”
正在听着报告的斐迪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对自己的女儿很了解,胡安娜的偏执让他们夫妻都异常烦恼,伊莎贝拉是为女儿考虑,斐迪南则是担心菲利普的巨大影响可能会令胡安娜有一天和他作对。
现在胡安娜不惜带着病重的菲利普离开高地城堡,斐迪南立刻想到这或许与菲利普有关,因为对胡安娜来说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菲利普更重要了。
“可是她带着一个病人是没有办法走多远的,那些帮助他逃走的人一定有人认识他们,去查!不论使用什么手段,我要知道那些人是谁派来的。”
斐迪南愤怒的下达了命令,而这带来的则是巴里亚里多德城的一场血雨腥风。
斐迪南的人开始大肆逮捕那些可能与胡安娜夫妻的失踪有关的人,只要和那些可疑分子认识的都不能得以幸免,他们被关进了城堡和地牢,在种种的酷刑之下这些人不得不把他们所知道的所有有用或是没用的事情全部吐露了出来,然后那些官员根据这些人的供词开始了新的一轮抓捕。
一时间巴里亚里多德城人心慌慌,没有人知道自己是不是莫名其妙的就被牵扯进了这件可怕的事情,而且随着牵连的人越来越多,原本只是在平民间的抓捕行动终于向着贵族们发展了。
这就引起了更大的轩然大波,很多贵族纷纷指责斐迪南是在趁机铲除他的敌人,可因为这牵扯到胡安娜下落,而如今伊莎贝拉病重在床,所以即便是愤怒不安,可面对如此局面贵族们却一时间一筹莫展。
贡萨洛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到巴里亚里多德的。
当听说贡萨洛回来的时候,原本一直希望把他招回来的斐迪南却并没有因为他终于回来了感到高兴,因为他回来的时机实在是太糟糕了。
恰恰相反,巴里亚里多德的贵族们却为贡萨洛的归来欢欣雀跃,那种喜悦之情甚至比当初教皇莅临还要激烈热情。
他们完全不顾可能会激怒斐迪南纷纷向着城外涌去,然后如同迎接一位凯旋的英雄般把贡萨洛迎进了城。
而贡萨洛·科尔多瓦也的确是一位英雄,在收复失地战争中他战绩斐然,而在几年前的意大利战争中他更是狠狠的教训了傲慢的法王查理八世,即便是在克里特与奥斯曼人的交战中,虽然因为威尼斯海军频频失利导致他最终不得不退出克里特,可如果单就陆地战争而言他依旧打得可圈可点。
而这一连串的胜利给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换来的是巨大的利益与丰厚的战利品,当初从那不勒斯趁机抢来的艺术珍品塞满了萨拉戈萨王宫的那些房间,而从克里特运回来的大批蔗糖更是让各国商人把伊比利亚当成了重要的市场。
现在这位将军从南方匆匆赶回,而这一次他带来的不是财富,而是可能令卡斯蒂利亚局势为之一变的契机,
卡斯蒂亚贵族们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才对贡萨洛的归来抱以巨大期望,他们对斐迪南的统治感到畏惧,一想到将来可能要一直在这个人的阴影笼罩之下,卡斯蒂利亚人就满心绝望。
现在贡萨洛回来了,他们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敢于公然斥责教皇而且也并不畏惧斐迪南的女王爱将的身上。
贡萨洛进城后直接前往王宫,一路上听到的各种传言让他心惊肉跳,在路上他甚至想女王是否已经不幸蒙了圣召,即便是进城之后在没有亲眼看到女王之前他也不放心,于是在他的带领下一大批卡斯蒂利亚贵族向着王宫蜂拥而至。
这立刻惊动了斐迪南,他立刻调动王宫卫队紧守大门,同时在经过考虑决定派伊莎贝拉的财库官和已经快到王宫外的那些贵族们交涉。
唐·马克洛斯拜恩接受了这个使命,他单独一人从稍稍敞开的王宫大门的缝隙挤出去,然后站在大门下的空地上看着那些从四面八方闻讯而来逐渐聚集到皇宫前面广场上的巴里亚里多德人。
在这些人的最前面,一群贵族簇拥着贡萨洛向他走来,在看到王宫城墙上那隐约晃动的人影和武器的反光后,贡萨洛高高举起了右臂。
人群慢慢停了下来,人们相互低声议论着,同时踮起脚尖尽量向前面看去。
唐·马克洛斯拜恩看到后面有人干脆跳上了不远处的房顶,他微微皱了皱眉,然后有些无奈的向着从人群中走出来的贡萨洛苦笑了一声。
贡萨洛张开了两臂,在和财库官相互拥抱的时候,他趁机低声问:“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诉我实话女王怎么样了?”
“不太好,真的不太好,”唐·马克洛斯拜恩叹息了一声,他打量着面前这个风尘仆仆的军人,看到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和两条别扭的像两侧岔开的腿,财库官可以想象他这一路上是如何辛苦的往回赶“我们现在只剩下祈祷了,有时候我甚至在想上帝是不是已经抛弃了我们,要知道胡安娜也不见了,这才是最麻烦的。”
贡萨洛默默点点头,他已经听说了胡安娜夫妻失踪的消息,当时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斐迪南的花招,虽然到现在他依旧这么认为,只是他聪明的没有说出来。
不过唐·马克洛斯拜恩却已经从贡萨洛的神情间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这让财库官不禁暗暗担心。
作为伊莎贝拉最信任的亲信大臣,马克洛斯拜恩对双王夫妻之间的矛盾心知肚明,而且因为这段时间一直随侍在病重的女王身边,他就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当下的局势。
如果伊莎贝拉的病情转重不能再继续主政甚至可能生命垂危,胡安娜就成了这一切的关键。
她将会被正式宣布为王国摄政,而一旦女王不幸蒙召,她就是下一任凯斯蒂利亚女王。
胡安娜的身份一下子变得无比重要起来。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却失踪了,这对卡斯蒂利亚人来说,无异于和伊莎贝拉的病倒一样,是个难以承受的巨大打击。
“是斐迪南吗?”贡萨洛几乎毫不犹豫就怀疑上了阿拉贡国王,而唐·马克洛斯拜虽然没有回答,可他脸上的神色却已经说明他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我要去见女王。”贡萨洛压低了声音,他回头看看身后那黑压压的人群,低声对马克洛斯拜恩说“我要知道女王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财库官默默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个时候劝阻贡萨洛是没有用的,而且女王如今的情况是如此的危险,也许的确是到了需要做出必要决定的时候了。
“教皇已经做好准备了。”
唐·,马克洛斯拜恩的话让贡萨洛暗暗心惊,他知道财库官是在暗示他女王可能需要做临终忏悔,这让他终于意识到也许伊莎贝拉真的有可能随时蒙召。
贡萨洛转过身向人群高高举起了双手,在看到人群因为他这个动作稍稍一静之后,贡萨洛对那些陪同他的贵族们说:“等在这儿,我现在去觐见女王。”
贵族们立刻骚动的青春起来,自从传出伊莎贝拉病重的噩耗后,除了一些重臣,斐迪南就以女王需要治疗为由禁止他们见到伊莎贝拉,这让这些中小贵族更加忐忑不安。
现在贡萨洛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一时间所有他都用满是期待的目光望着这位女王的爱将。
“亲爱的科尔多瓦,这可能是我们必将要面对的最艰难的时刻,”走在王宫里,唐·马克洛斯拜恩边走边压低声音对贡萨洛说“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胡安娜的失踪让我们所有人都很被动,甚至可能会出现骚乱,我们必须尽量保证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贡萨洛闻声摇摇头,他同样满是忧虑的说:“可是如果胡安娜的失踪和斐迪南有关,那么不但是骚乱,也许会爆发一场战争。”
“所以一定要阻止这种事情,”唐·马克洛斯拜恩用一种恶狠狠的语气说“现在这种情况简直就是末日前夕,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找到胡安娜,也许等着我们的可能真的就是一场灾难了。”
“那么你想怎么办?”贡萨洛低声问,他能够感觉出财库官似乎已经有了什么计划,不过很显然他现在需要有人支持他。
“我在想一个更糟糕的可能,”唐·马克洛斯拜恩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似乎在考虑是否把话说得更明白些“如果不能及时找到胡安娜,或者公主出了什么意外,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正在向前走着的贡萨洛突然停下,他神色阴沉的看着唐·马克洛斯拜恩,过了会儿才缓缓的问:“那么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呢,财库官?”
虽然因为听出贡萨洛语气中的讽刺,可是唐·马克洛斯拜恩神色间却没有露出不快,他向贡萨洛靠近一步在他耳边低声说:“相信我如果你知道这段时间在宫廷里都发生了什么,你就会明白我这些话的意思了。”
说完他独自向前走去。
因为女王病重的消息已经传开不再需要保密,伊莎贝拉如今被安置在她的起居室。
由一群医生占据的一个很大的房间里人们低声议论争吵不休,几乎每个人都在发表对女王病情的看法,可却又都无法说服别人,这种情景已经让斐迪南的怒火快要控制不住。
他派出去寻找胡安娜的人马几乎已经把巴里亚里多德城翻了个底儿朝天,可是那对年轻夫妻却依旧不见踪影,斐迪南怀疑胡安娜很可能已经不在巴里亚里多德,但是他却又想不出是谁帮助或是绑架了他们离开了高地城堡。
门口出现的人影引起的房间里那些医生们的注意,原本以为是新的同行而纷纷露出挑衅眼神的医生们看到贡萨洛之后立刻安静了下来,他们大多数人并不认识这位女王爱将,但是却知道能够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人肯定都是身份尊贵的大人物。
果然,他们看到一直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国王突然站了起来,而那个刚刚进来的男人目不斜视的穿过房间,走到斐迪南面前。
“我要见陛下。”
贡萨洛毫不客气的态度让斐迪南心头恼怒,不过他知道这不是发火的时候,而且外面聚集的大批民众的呐喊声也时不时的传进来,这让斐迪南知道如果自己继续阻拦很可能会酿成一场风波。
“时间不要太久,”斐迪南说了句后又脸色阴沉的补充了一句“不要对她说那些让她烦心的事,现在她需要的是治疗和安静的修养。”
贡萨洛突出的下巴微微向前抬了抬,好像是在向面前的斐迪南挑衅一般的问:“我想请问您说的烦心事是指什么,是胡安娜公主如今下落不明吗?”
斐迪南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向前一步用力抓住贡萨洛的手臂,手指几乎完全陷进贡萨洛宽大衣袖的缝隙中,同时他愤怒的有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吼着:“看在上帝的份上别让这一切变得更糟了,行行好让她至少现在好过点儿,如果你一定要在这件事情上和我作对,那也等这一切都过去之后。”
贡萨洛盯着斐迪南看了一会,他能感觉出斐迪南的确是在为眼前的局面发愁,让他不禁暗自琢磨难道胡安娜的事情与斐迪南真没有关系?
不过他倒也知道斐迪南说的不错,如今伊莎贝拉的确不宜再遭受这种种烦恼的折磨。
贡萨洛终于做出了让步似的向斐迪南微微鞠躬,然后他向着通往女王卧室的走廊走去。
说是走廊,这其实是一个长长的过道房间,房间尽头的房门后就是伊莎贝拉的卧室,如今卧室的门半开着,女王的近身侍从就站在房间半掩的那扇房门前。
不过在穿过走廊之前,贡萨洛看到了两个熟人。
他看到那两人见到他时脸上截然迥异的神情就向着他们微微点头致意,然后在一个迎上来的女官的陪同下走到了房间门口。
身材高大的摩尔侍从看了他一眼就向一旁让开。
望着消失在房门里的贡萨洛的背影,教皇亚历山大六世脸上的阴沉和愤懑这才稍稍淡去。
“贡萨洛回来了。”
教皇身边的亚历山大轻声自语,看到教皇向他看过来,亚历山大继续神色凝重的低声对教皇说:“您认为,是谁劫走了胡安娜?”
第一百三十七章 绑架者
当听说胡安娜失踪的时候,亚历山大六是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件事儿是自己的好女婿干的。
教皇这次真的被吓到了,他没有想到亚历山大居然如此胆大妄为,作为一个阿拉贡人,亚历山大六世太清楚伊比利亚这个地方有多么可怕了,在很多欧洲人眼中,这片土地虽然已经被收复,可却依旧保留着摩尔人特有的残暴与野蛮。
而事实上伊比利亚也的确有着和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风气,这里的贵族和君主都始终没有摆脱摩尔人统治时的那种习性,即便他们口口声声的宣称痛恨异教徒,可实际上他们却一直遵循着那些他们被痛恨的行为和习惯。
所以在教皇看来亚历山大的举动纯粹是在自寻死路,想想如果被发现那么,不但亚历山大,甚至就是教皇自己都有可能又要变成一个新的阿维尼翁之囚了。
亚历山大六世相信不论伊莎贝拉还是斐迪南都绝对干得出来这种事,所以他几乎是气急败坏的申斥亚历山大的胆大包天,可他得到的回答却是:“这不是我干的。”
“不论您是否相信,我现在也正在想是谁劫走了那对夫妻,”亚历山大当时用很沮丧的眼神看着老丈人,他被教皇的不信任多少有点伤了自尊,或许是之前做的那些事让亚历山大六世再也不能信任他,现在他的解释听上去多少有些苍白,不过他还是希望教皇能够相信他。
而且亚历山大也同样因为这个意外暗暗着急,他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和他一样盯上了胡安娜,而且看对方的举动显然是早有预谋,他们能够那么快的就买通了为高地城堡送货的当地人,这除了说明他们眼光毒辣之外,也证明这些人的确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
胡安娜当初会带着菲利普住进高地城堡这是人们从没有想到的,甚至亚历山大也因为她这个突然的举动而不得不改变计划,可是就在所有人还在为胡安娜突然离开巴迪亚里多德猜疑不定时,那些人却已经能够迅速的从照顾城堡起居的人当中找到突破口,甚至可以在严密监视之下把那就是夫妻悄悄带走,这不只需要大胆的行动,更需要大批的人手配合帮助他们。
亚历山大曾经猜想过是斐迪南,因为只有他才拥有这样的影响和力量,可很快他就推翻了这个念头。
毫无疑问,伊莎贝拉的突然病倒也同样出乎斐迪南的意料,对于现在的斐迪南来说他最担心的并非是胡安娜继位,而是伊莎贝拉如果出现意外他将面临的巨大难关。
在如今两个国家之间还存在着重重矛盾困阻的时候,如果伊莎贝拉意外早逝,留给斐迪南的势必是一个烂摊子,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最不希望伊莎贝拉出现意外的就是斐迪南。
而胡安娜作为伊莎贝拉的合法继承人这一点是所有人都清楚的,所以如果在这个时候他劫持囚禁了胡安娜,那么很可能就会因此激怒伊莎贝拉,甚至可能会就此加剧分裂两人原本已经貌合神离的关系。
这对斐迪南来说显然是得不偿失的,即便是从长远看来,斐迪南也并不需要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胡安娜并非一个合格的统治者,而她的丈夫菲利普现在已经朝不保夕,这样一来最后能够牵制他的人也已经没有的威胁,斐迪南只需要耐心的等着就可以了。
伊莎贝拉一旦去世,胡安娜势必会落入斐迪南的控制之中,在历史上也的确如此,在被她的丈夫菲利普短暂控制之后,胡安娜成为了这场权力争夺中胜利者的斐迪南的战利品,在把菲利普赶走之后,斐迪南把胡安娜囚禁在了他在阿拉贡的城堡里,虽然后来经过胡安娜的一再抗争他允许了她们夫妻团聚,但是没过多久之后随着菲利普的死,胡安娜再次成为了斐迪南手中的棋子。
现在菲利普比历史上更早的受到了那令他名誉扫地的疾病的折磨,而且很快就要丢掉性命,这样一来只要再等到伊莎贝拉去世,胡安娜势必会落入斐迪南手中。
所以这么想来斐迪南实在没有在这种时刻对胡安娜下手的理由。
那么究竟是谁,拥有这样的力量能够把胡安娜夫妻从重重保护与监视中带走?
虽然菲利普也同样失踪,可和其他人的想法一样,亚历山大认为那些人之所以劫走菲利普只是为了让胡安娜乖乖听话,甚至可能那些人用菲利普作为诱饵引诱胡安娜配合他们,否则亚历山大实在想不出以胡安娜对菲利普异乎寻常的执着,她怎么能够允许那些人把病重的菲利普带离城堡。
只是那些人是谁,他们去了哪儿,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一连串的问题让亚历山大感到头疼。
亚历山大发现伊比利亚之行远比他想象的要困难的多,最糟糕的是在这里他既完全无法发挥自己的特长,更因为种种顾虑而不能暴露所谓的身份,一个罗马忒西亚公爵和教皇的准女婿的身份显然在这里没有什么大的用处,甚至就是教皇陛下本人在这里也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譬如现在,因为女王可能随时会蒙了圣召,亚历山大六世就应了斐迪南的要求不得不在女王卧室外枯坐静等,这在梵蒂冈是不可想象的,可是在伊比利亚尊贵的教皇陛下也只能屈尊就命。
这让亚历山大在心有感触的同时也暗暗决定改变之前的策略,既然教皇这面大旗不太好使,他就必须另想办法。
贡萨洛进入女王卧室已经很久了,只是因为有女王亲信们一直守在门外,所以即便想靠近探听都不可能。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斐迪南在几个大臣和医生的陪同下从另一个房间走了过来,他看到等待在过道房间里的教皇,再看看一只手在卧室门口的那个摩尔侍从,斐迪南原本就颇为阴沉的脸色更加难看。
斐迪南走到亚历山大六世面前先是向他略微点头致意,然后才慢吞吞的说:“让您在这里等着实在是很失礼,不过请您理解我现在的心情,您知道如果我亲爱的妻子出了什么意外,那就需要您安慰她的灵魂,让她在人生最后的时刻得以能够通过祈祷获得宽恕。”
“看得出来女王对贡萨洛将军的信任的确让人嫉妒。”亚历山大六世轻轻笑了笑,他看得出来斐迪南的心情很不好,贡萨洛的归来让他感到了威胁,这其实只要仔细听听宫外那喧嚣不停的鼓噪就可以察觉得到。
只是刚刚回来就引起这么大的动静,这已经足以引起让斐迪南的忌讳,更何况实在胡安娜的突然失踪更是可能引来巨大混乱麻烦的这个时候。
一个个头不高的男人穿过人群走过来,人们在看到他后就纷纷让开,就好像怕被他传染上什么似的。
不过这个深受斐迪南宠信的小丑却并不在意别人露出的敌意,只是他也知道在这里应该谨慎一些,所以没有像平时那样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故意为难和让那些卡斯蒂利亚人出丑。
看到小丑走过来,斐迪南立刻向亚历山大六世打个招呼快步离去,虽然知道这时候人们应该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可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怎么样,找到胡安娜了吗?”斐迪南急切的问。
“很抱歉陛下,我们已经找到了很远的地方,甚至如果再找下去就要离开巴里亚里多德的地界了,”耍把戏的无奈的报告着“我可以肯定如果他们离开了卡斯蒂利亚,那就一定有人知道,可是我们已经尽了全力可还是没有找到他们。”
斐迪南原本阴沉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注意到不远处的人们正向他看来,于是尽量压低声音问到:“告诉我你认为会不会有人已经找到了他们,然后把人藏起来了,据我所知这个房间里大部分人都正想看我的笑话。”
小丑也不由看了看那些人,不过还是摇摇头:“陛下,如果他们要藏起胡安娜也许不难,可公主还带着菲利普,要想藏起这样一个大麻烦可不是那么容易,如果是那样,肯定会有人发现什么的。”
小丑儿的话让斐迪南陷入了沉思,不过就在他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时,一直紧闭的卧室房门忽然打开了。
人们立刻向门口看去,有些人已经走了过去。
贡萨洛出现在了门口,他的脸色沉沉的,一双眼睛扫过眼前那些人,最后落在了斐迪南的脸上。
在人们的注视下,贡萨洛走到斐迪南的面前,然后默默向他鞠躬行礼。
“陛下认为我是忠于她的,而我不想辜负女王的期待,所以我在这里向您发誓,我会遵循女王的命令找到胡安娜公主,然后按照女王的命令辅佐她成为卡斯蒂利亚的摄政,我只请求您能够帮助我完成这个任务。”
贡萨洛的话霎时引起了一阵低呼,而斐迪南的脸色已经黑得快要滴出水来。
虽然在伊莎贝拉病重的消息刚一传出时人们就想到了胡安娜,可这毕竟只是做着可能会出现最糟结果时的准备。
很多人依旧不相信他们的女王会就这么突然离他们而去,所以即便胡安娜突然失踪,可人们更加关注的还是伊莎贝拉的情况。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贡萨洛第一个公开提到了关于由胡安娜摄政这个所有人都尽量避讳话题。
斐迪南默默的看着贡萨洛,他相信这一定是伊莎贝拉玩的把戏,在贡萨洛回到巴里亚里多德后公开宣布认命胡安娜为摄政,这就彻底断掉了斐迪南最后的指望,而且因为有了贡萨洛的支持,不论胡安娜是否能够胜任,都已经有了一个足以保证她能不受威胁的依靠。
斐迪南知道到了这个时候伊莎贝拉已经对他彻底失望了,她肯定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正因为这样她才会等到贡萨洛回来后才正式做出这个决定。
一时间,整个过道房间里都是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斐迪南,似乎是在等着他开口。
而贡萨洛则是干脆目不转睛的和斐迪南对视,他的眼睛像是一条无形的绳索般紧紧
亚历山大远远站在一角看着这奇妙的一幕,有那么一会他以为斐迪南会因为愤怒而爆发。
毕竟贡萨洛那种过于明显的逼迫,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因为恼羞成怒而暴跳如雷。
可是他最终却看到斐迪南脸上慢慢露出了虽然说不出的难看,却最终还是勉强挤出的笑容。
“我很欣慰在这样一个艰难时刻能有一位如此忠诚的人坚定的维护我的女儿,虽然现在她下落不明,可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斐迪南声调略显呆板的说着,同时他的目光迅速向站在一旁的随从看去,见到小丑似乎明白了什么的样子,他这才又向贡萨洛说“将军让我带你去觐见教皇,我们大家已经在这里等得够久了,把剩下的事情交给医生们吧,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上帝的仁慈了。”
贡萨洛微微点头,他的神色阴沉而又难掩悲伤,如果说之前他还抱着一丝期待,可在亲眼见到伊莎贝拉后,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女王的情况的确已经糟糕到了需要考虑后事的地步了。
所以当他跟着斐迪南来到亚历山大六世面前时,他难得的没有显得傲慢无礼,而是很恭敬的捧起了教皇的手。
“尊敬的陛下,我请求您向上帝转达我的祈祷,我愿意向教会献出我的全部财产,只希望上帝能够听到我的乞求,愿我的女王平安康复。”
亚历山大六世看着这个曾经当众羞辱过自己的卡斯蒂利亚人,如果可以他更愿意请求上帝对这个人降下绝罚,不过现在他只能尽量用听上去满是仁慈的语气表示对这个虔诚军人的赞许。
“上帝已经为我们安排好了各自的命运,每个人最终都会发现一切都是上帝对我们的考验,就如同耶稣基督曾经经受了来自撒旦的7次试炼一般,甚至当他被束缚在十字架上时,魔鬼依旧试图引诱他犯下最后的错误,我们现在的恐惧就是来自魔鬼的诱惑,这恐惧让我们担心失去我们拥有的一切,可是只要我们心怀的上帝的虔诚,那么最终会发现我们从未失去过什么。”
教皇的话音落下,四周响起了一片低声祈祷,这一刻所有人都在为女王的健康向上帝祈求,无论内心如何去想,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显得那么虔诚而又忘我。
亚历山大看着老丈人以一种谦卑中透着无比荣耀的神态站在人们当中,他不能不承认这一刻的亚历山大六世的确似乎笼罩上的一层圣光,这让教皇看上去显得无比高大,甚至就是亚历山大也不由得被他的这个样子迷住了。
只是当两个人单独共处时,教皇才用满是忧虑的语气对他说:“看来我们这次真的有麻烦了,相信我如果不能找到胡安娜,或许我们大家都可能会遭殃的。”
对教皇的对话亚历山大点头表示同意。
他知道不论是谁劫走了胡安娜,他们的目的都不会是胡安娜本人,因为他们既然有这种能够悄无声息的把胡安娜劫走的本事,如果他们的目标是胡安娜,那么早就在她搬进高地城堡之后不久就会行动了。
可他们却是在伊莎贝拉病倒后才骤然发难,由此可见那些人只是为了借用控制这位未来的卡斯蒂利亚女王和斐迪南较量。
这原本和亚历山大六世没什么关系,可他之前在萨拉戈萨做的那次布道演说成为了给他带来麻烦的根源。
稍微聪明的人就会知道那次布道演说造成的影响是难以估量的,教皇以上帝在人世间代言人的身份宣布被魔鬼诱惑者将会失去他们在人世间的荣誉,地位,与尊严,这听上去故人无比严厉,可真正让很多人感到胆战心惊的,是这个布道可能会引来的一场无法避免的巨大争议。
虽然极力隐瞒,但是关于胡安娜精神异常的传言不但早就在宫廷里传开,甚至就是民间也已经有所耳闻。
她的偏执,她的疯狂和她那似乎在娇小身体里囚禁着的暴躁凶悍的灵魂都似乎在预示着她的精神似乎正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影响着,如果她不是伊莎贝拉的女儿,那么她现在唯一的下场只有两个,要么被关进某个修道院,要么直接被送上火刑架接受火刑的试炼惩罚。
可是如今胡安娜突然失踪,如果这真是有人为了对付斐迪南而不惜铤而走险,那么他们也同样会为了推翻亚历山大六世这次布道造成的影响而不惜一切代价的采取行动。
会是什么人劫走了胡安娜呢?
即使离开王宫之后,亚历山大也一直在心中琢磨。
直到仆人向他报告说,那位女王的私人牧师又一次登门拜访。
对于托马斯·汤戈马达的来访亚历山大稍感意外,他觉得这个时候这个牧师应该陪在伊莎贝拉身边而不是到处乱逛,不过他还是亲自把这个令人恐惧的牧师迎进了门。
“公爵,我知道你对我的到来一定很感意外,不过我相信有些事情一定会更让你大吃一惊,”在示意亚历山大屏退了所有人之后,托马斯·汤戈马达对他说“这样说吧,我们在特兰西瓦尼亚的一些朋友觉得我们应该可以好好谈谈。”
亚历山大并没有掩饰他的意外,而且他的这个样子也的确让托马斯·汤戈马达很满意。
“我知道了,原来是你们劫走了胡安娜。”看着这个伊莎贝拉的私人牧师,亚历山大叹息了一声。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交易
虽然伊比利亚远在欧洲的西南一隅之地,,可即使是在梵蒂冈,托马斯·汤戈马达这个人也算是鼎鼎大名了。
这个早年间只是民间牧师的小人物,凭借着优秀的口才和极具煽动性的布道渐渐的为人所知,然后他又因为种种机遇成为了伊莎贝拉的私人牧师。
不过即便是那样他在巴里亚里多德也始终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那些贵族们随人对他颇为客气,但是却始终没有真正的把它当成与他们地位相等的人,在他们看来,托马斯·汤戈马达其实和总是围在斐迪南身边的那个小丑没什么区别,或许他穿着一身教袍,可实际上他依旧只是伊莎贝拉身边一个为她排忧解闷的跟班罢了。
直到他向伊莎贝拉建议,建立了宗教审判所。
在开始,对于建立这样一所教会审判机构,贵族们并不是十分在意,在他们想来亵渎、异端或是异教信仰之类的东西和他们完全没有关系,这样的审判所肯定也只是针对那些真正触犯了教规的罪犯。
可是很快人们就发现事情似乎并不是那样了,在伊莎贝拉的授意下,托马斯·汤戈马达的审判所不只是被平民进行残酷的宗教统治,同时对于贵族,特别是那些对伊莎贝拉有着威胁的人同样采取了种种可怕的手段。
即便是一些大贵族也难免因为被举报为异端送去了审判所,更可怕的是,这个审判所完全以“你如果没有罪责就不会被送到这里审判”这种根本就是天生有罪论对待每一个不幸被送进去的人。
所以能够从宗教审判所里活着走出来成为了所谓真正的奇迹,托马斯·汤戈马达也成为卡斯蒂利亚最可怕的人之一。
亚历山大想到过很多可能会绑架胡安娜的人,他甚至想到过财库官唐·马克洛斯拜恩,可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会是汤戈马达。
这真的有些奇怪了,亚历山大开始有一阵儿觉得不可思议,可当他想起汤戈马达对他说过的曾经和莫迪洛爵相识之后,他又忽然觉得这一切完全说得通了。
即使是到了现在,亚历山大相信莫迪洛伯爵也没有对他完全说实话,或者说对于他们之间的“合作”,伯爵始终留着一手。
只是托马斯·汤戈马达居然和那些特兰斯瓦尼亚的龙骑士团一样是犹大信徒,这倒是他真没有想到的。
甚至亚历山大自己当初在特兰西瓦尼亚也只是为了脱身才不得不扯出那样的弥天大谎,尽管这个谎言多少还是有些依据,但是在那个时候他可从没认为自己有一天会真的和伊比利亚的犹大会打上交道。
“你们?”
亚历山大的语气中透着一丝疑惑,他不能不感到奇怪,作为女王的私人牧师和最有权势的教士,汤戈马达完全没有必要冒着巨大的风险和犹大会这种注定永远只能在历史的黑暗角落里徘徊的一群人搅和在一起。
那些人在黑暗中待的时间太久了,他们或许这么多年以来暗中经营了一个异常庞大的帝国,但是正因为他们始终躲在阴影当中,所以已经无法真正走到阳光之下,他们注定只能成为被人津津乐道的野史中的一部分,就如同被很多人认为是在暗中统治世界的罗斯柴尔德家族一样,永远只能作为某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话题。
就是这样一群人居然间做的如此大胆的一件事,这让亚历山大不得不第一次真正正视这些之前被他小看了的阴谋者们。
“是的是我们,”汤戈马达用一种透着自豪骄傲和稍稍得意的语气说,他那即便是手握多少人的生死大权可依旧会习惯性的微微弯下了腰这时挺了起来,同时眼中也露出了以往没有的凌厉目光“我们做了这件事,卡斯蒂里亚应该掌握在真正的耶稣信者的手中,而不是成为虚伪叛徒们的哦盘中餐。”
对汤戈马达的这个宣言,亚历山大不由自主的点头表示同意,他也认为卡斯蒂利亚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公爵,”汤戈马达并未因为亚历山大奇怪的赞成他的观点而感到意外,相反他还露出了一丝欣慰“我没有看错我的朋友莫迪洛,虽然是他引导我走上的这条路,他自己似乎并不相信我们的信仰,所以有很多人都觉得这是个遗憾,要知道在我们当中很多人甚至认为伯爵要比任何人都能理解使徒犹大存在的意义,而且他也愿意帮助我们,可偏偏他自己宣称并不相信我们的追求,但是现在看来他和我们还是一样的,因为我看到了您。”
亚历山大莫名的看着汤戈马达,他相信莫迪洛一定是用了什么鬼话骗了这些宗教狂,只是他一时还不明白为什么汤戈马达会说看到他就相信莫迪洛是他们一伙的了。
难道我看着就像一个整天搞阴谋诡计的人吗,亚历山大觉得该自我反省一下了。
似乎看出了亚历山大的疑惑不解,汤戈马达一边品着手里的酒一边压低声音说:“唐·巴维,公爵,是唐·巴维。”
汤戈马达的话让亚历山大一下子明白了。
他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的教士,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和唐·巴维勾结在了一起。
无论是出于所谓信仰还是纯粹为了权力,唐·巴维显然都是个很好的合作者。
他有野心,也有实力,同时手里还攥着一张威力巨大的王牌,而且因为与卡斯蒂利亚旧贵族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论是明是暗,唐·巴维都有着一大批他的支持者。
这让亚历山大忽然意识到也许之前自己真的小看那位布哈兰瑟公爵了,甚至他在贡萨洛面前的节节败退或许都并非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现在想想,似乎一直与王军作战的都是安达卢西亚联军里其他贵族的军队,而唐·巴维自己的部队虽然也参加了不少的战斗,却始终没有与贡萨洛亲自指挥的军队正面交战。
亚历山大不得不承认之前被那个老头制造的假象欺骗了,他一直表现的像个虽然野心勃勃可却又能力有限的拙劣野心家,可现在看来这个人真的不简单。
“公爵,我们需要帮助,你的舅舅莫迪洛伯爵认为我们可以信任你,那么请问你我们应该信任你吗?”
汤戈马达眼神犀利,这让亚历山大一点儿都不怀疑,只要他觉得自己不可信任,接下来这些人就会用最可怕的方式对付自己。
汤戈马达也并不担心他会告密,毕竟想想谁也不会相信女王的私人牧师会是劫持公主的主犯之一,或者即便有人相信,他们也早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一旦发现自己并不可靠这些人就会远走高飞。
汤戈马达能够在伊莎贝拉身边待这么许久自然是十分警惕谨慎,可现在他宁愿暴露身份,可见他们已经决定孤注一掷。
那么接下来他们要做什么,亚历山大脑海里迅速的琢磨着,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心头。
“托雷多?你们要把胡安娜送的托雷多!”
亚历山大开始还是在询问,到了后来则是直接肯定了这个念头,而且汤戈马达似乎稍显意外的神情也证明了他的这个想法。
“公爵,您就和您舅舅说的一样充满智慧,”虽然这样说,汤戈马达心里却多少有些警惕起来,他没有想到这位罗马忒西亚公爵会这么警惕的察觉了他们的打算“我们的确准备把胡安娜送往托雷多,那里有我们的朋友,而且卡斯蒂利亚的贵族议会也愿意与我们合作。”
亚历山大的嘴角微微动了下,经过了这么长久的变迁,他很难相信那些犹大会的信徒们还能那么执着的坚持着他们那虚无缥缈的信仰,很显然这些人如今也和教会那些人没什么区别,他们把对信仰的追求转为了对权力与财富的渴望上,就从他们和唐·巴维以及托雷多的贵族议会合作就可以看得出来。
“那么你们希望我做什么?”
亚历山大不相信他们是因为无法把胡安娜夫妻送出巴里亚里多德而遇到了麻烦,这些人能够把他们悄无声息的从高地城堡带出去就说明有着很厉害的手段,所以他们要想尽快离开也并不是那么困难。
可他们并没有在被发现之前就离开巴里亚里多德,这就说明他们在这里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而且很显然,这件事相当的麻烦,否则他们也不会冒险找到他的门上。
或许之前汤戈马达的两次拜访的确只是来试探他,可这次他一定是有求而来,
果然,汤戈马达接下来的话让亚历山大稍稍一愣。
“我们希望见到教皇,”见亚历山大露出不解的样子,汤戈马达继续说“公爵我们都知道之前亚历山大六世在萨拉戈萨的那次布道,说实话如果不是当时正在病中,或许伊莎贝拉女王已经因为这个布道向教皇发出绝罚的命令了。”
说到这的时候,虽然掩饰的很好,可亚历山大还是从汤戈马达脸上稍显奇怪的神情间看到了一丝讽刺。
在伊比利亚,神权被牢牢的压制在王权之下,尊贵的教会其实并非是耶稣基督的新娘,而是君主们的情人,这甚至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成为了这个地方的现状。
正因为这样,没有人会认为亚历山大六世在萨拉戈萨的布道是他自己的决定,这也让很多人看得明白,随着伊莎贝拉的病倒,斐迪南已经迫不及待的试图通过控制胡安娜,掌握卡斯蒂利亚的权力。
“教皇陛下的布道造成的破坏实在不小,我们需要他想办法弥补这个错误,否则即便是我们到了托雷托,也会因为这个造成很大的麻烦。”
汤戈马达脸色阴沉,很显然当说到这个的时候他的心情很不好,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教会的影响毕竟还是很大的,特别这其中就有斐迪南在背后操纵,所以关于胡安娜的继承资格如今已经成了一个悬而未决的话题,即便还没有人公开站出来表示质疑,可是胡安娜那让人不安的状态始终是卡斯蒂利亚人心头的一块巨石。
而要推下这块巨石,导致一场雪崩般一连串灾难的恰恰是她的父亲,这就让即使是对梵蒂冈教皇不屑一顾的犹大会的人,也不得不考虑必须先要想办法弥补那场布道带来的麻烦。
“我想你的这个要求可能有些过分,”亚历山大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汤戈马达,即便是他脸上先是露出不快接着更是阴沉似水,可亚历山大依旧不为所动的说“要知道教皇的布道是要记入教廷案卷的,那么你认为教皇会那么轻易的改变他之前的说法吗,我想你也应该明白,即便是一个身份卑微的人也会为了自尊坚持自己的言行,那么你认为是什么可以让教皇改变他在公开场合发表的言论?”
汤戈马达一言不发的听着,他其实知道这的确很困难,要让一位教皇收回他公开布道说出的话,其难度应该并不比让他公开展示奇迹更容易,正如亚历山大所说,即便是身份卑微或是脾气最好的人也往往会为了尊严而坚持自己的看法。
想要一位教皇出尔反尔,这真的是很困难。
教士脸上露出了失落的神情,他们千辛万苦甚至不惜牺牲了一直隐藏的一些同伴把胡安娜夫妻悄悄带出来,为的就是能够利用这个如今的卡斯蒂里亚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身份与地位,可是之前亚历山大六世的布道却对胡安娜的继承权造成了很大的威胁,甚至可以说那次布道,给了质疑胡安娜继承地位的人手中塞了一柄锋利的凶器。
其中掌握着这柄凶器最具危险的人,就是斐迪南。
“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汤戈马达有些茫然的问,作为伊莎贝尔的私人牧师他这些年的确享受到了旁人无法品尝的权利,甚至作为审判所的审判官他更是掌握着很多人的生死大权。
但是他却始终只是个工具,不论是伊莎贝拉还是卡斯蒂利亚宫廷的那些权贵们,他们只是需要他去做什么,而从不把他当做商量的对象,这就让托马斯·汤戈马达在真正面临难题时变得茫然无措起来。
亚历山大暗暗摇头,他知道汤戈马达恰恰是那些犹大会的人的缩影和代表,这些人在阴暗处待的太久了,几个世纪以来他们即便是以说的去过去的理由公开聚会也往往要小心谨慎,或者说只是为了防止被各国君主和教廷觊觎他们多年来聚集起来的巨大财富,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应付着来自各方不怀好意的刺探。
这样的一群人怎么可能会对如今那些强大的国家造成威胁呢,或许在他们自己的美梦当中认为有一天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所有人面前,甚至可以让君主们皈依到他们的信仰之下,但事实上世界永远不是靠阴谋来推动的。
“告诉我你们能出得起什么价钱?”亚历山大终于开口了,他觉得差不多已经掌握了想知道的情况,甚至有些东西比他想的更多,到了现在他甚至猜测或许莫迪洛伯爵也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为了实现两西西里的统一和觊觎一下卡斯蒂利亚的王位,大概那位伯爵想要的东西要比他说的多得多。
汤戈马达错愕的看着亚历山大,他能明白这话的意思,可却又偏偏一时间无法回答。
终于过了一会儿,汤戈马达才闷声问着:“那么你想要什么呢,公爵?”
说完他又紧接着一句:“不要提出无理的要求,我们是不会把胡安娜交给你们的。”
“恰好我也不想要她,”亚历山大笑着回了一句,看到汤戈马达似乎要说什么,他就干脆摆摆手拦下了他“请放心牧师,胡安娜对我来说只是个麻烦,我要求的东西你们一定能做到。”
“是什么?”
“让托雷多的贵族议会承认恩里克四世的女儿胡安娜是他的合法婚生子,是他的嫡亲后代。”
亚历山大说完后望着汤戈马达,然后他就如期看到了牧师那一脸错愕的表情。
托马斯·汤戈马达离开的时候因为满腹狐疑甚至有点儿失礼无措,亚历山大相信大概他回去之后要因为想不通两个胡安娜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而苦恼了。
毕竟即便是承认了胡安娜是恩里克四世的亲生女儿,可以如今的形势看,她也不可能再重新夺回卡斯蒂利亚王位。
那么为什么要用这样一个但是毫无用处的条件来换取教皇改口的宝贵机会呢?
亚历山大知道汤戈马达和他的同伙们很可能因为想不透其中的奥妙不会轻易答应这个条件。
但是他并不着急,他知道汤戈马达那些人迟早会答应他的条件。
亚历山大打开一个密封的盒子,翻出其中一个密码本,在确认准确无误之后,他拿起笔按照密码索引开始写信。
“姐姐呀,咱爹他死的憋屈呀,咱可得给咱爹报仇呀……”
放下笔,亚历山大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他觉得一扫之前的郁闷。
在来到伊比利亚之后第一次真正掌握了主动,接下来,就要有好戏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