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女王的威严
安达卢西亚执政官费尔南多卡罗莱有些焦虑的来回走动着,一个他之前派往布哈兰瑟的使者一脸困容的站在那里等着他的询问。
“不见了,你是说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吗?”卡罗莱脸色阴沉的问使者“他是个老头子了,而且据说双腿也已经走不了路,这样一个人能去哪?”
“大人我到处都打听了,没有人知道公爵去哪了,”使者无奈的说“当地人都说他已经很久没离开过他的城堡了,就是布哈兰瑟城里的人也已经很长时间不见他的踪影。”
“然后他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卡罗莱怒气冲冲的问了句,虽然他也知道这完全不能怪到使者身上,可突然没了唐巴维的消息,这让卡罗莱感觉到了极度的不安,他又来回走了两圈停下来盯着使者“你还打听到什么?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有个消息,布哈兰瑟城的人说,有一位似乎是从梵蒂冈来的公爵去见过唐巴维公爵,”使者立刻回答“那位公爵名字好像是罗马特西亚公爵。”
“什么?”卡罗莱的胖脸上露出了一丝错愕,对这位公爵他也有所耳闻,女王的私人神甫托马斯汤戈马达已经给他写信告诉了他这个人的到来,虽然因为远在塞维利亚觉得这个人应该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不过卡罗莱对这位来自罗马的公爵还是有印象的。
现在忽然听说这个人居然出现在了布哈兰瑟,这不能不让执政官感到意外。
“他去布哈兰瑟干什么?”
“据说是为审核一起圣迹事件。”
“然后,唐巴维就失踪了?”
卡罗莱开始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了,虽然他也说不好为什么就觉得那位来自罗马的公爵和唐巴维的失踪有关,可他却并不认为事情会有那么巧合。
卡罗莱不是个幸臣,这一点和以往历代的国王总是派出他们身边得宠的亲信担任这一职务不同。
那些人往往会依仗着国王们的恩宠在那些辖地里作威作福,而后在被当地领主贵族们奉承好之后,这些吃得脑满肠肥的家伙就会在几年后回到宫廷里去享福。
可是卡罗莱却是个真正被伊莎贝拉寄予厚望的人,他知道自己到安达卢西亚来的目的是什么,更清楚这对女王有着多么重大的意义。
如果说之前他通过种种手段对付的那些小贵族只是这场大戏的前奏,那么解决唐巴维的问题,才是他在安达卢西亚最终的目的。
而且这也是伊莎贝拉给他的最重要的任务,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唐巴维这个号称卡斯蒂利亚最显赫的大贵族。
现在他忽然听说一位来自梵蒂冈的贵族出现,随后唐巴维就销声匿迹,这让卡罗莱立刻意识到事情或许不是那么简单,一想到唐巴维可能会和梵蒂冈勾结起来,卡罗莱开始有些担心起来了。
现在的梵蒂冈虽然已经不是几个世纪前那样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和声望,但是却依旧是整个基督世界令人畏惧的庞然大物,超然的地位和十几个世纪来逐渐积攒沉淀下来的威严绝不是任何人能轻易撼动挑战的。
虽然卡罗莱并不知道只是在几十年之后,西方基督世界就要面临一场自从几个世纪前东西教会大分裂之后最严重,甚至是几乎直接动摇西方公教基础的惨重决裂,可至少在现在的卡罗莱眼里,来自梵蒂冈的干预,依旧是令人担忧不安的。
“一个圣迹?”卡罗莱似乎忽然察觉到了事情的关键“能知道是什么圣迹吗?难道所有圣迹不是都要先呈报到总教区那里吗?那位罗马特西亚公爵之前不是一直在巴利亚多德,他怎么会突然去了布哈兰瑟?”
执政官一连串的问题让使者一脸窘迫,看着使者茫然的眼神,知道问不出什么的卡罗莱摆摆手把他打发了下去。
突然出现的意外让执政官有些摸不着头绪,对唐巴维,卡罗莱是从没有轻视过的,他知道这个老人不但在贵族们中间有着巨大声望,甚至就是女王本人对这位公爵的态度也很复杂。
据卡罗莱所知,伊莎贝拉是希望唐巴维能主动放弃领地的,她甚至隐约向唐巴维透露,如果他能帮助自己实现从贵族们手里收回领地这个愿望,她可以给予这位自己的支持者以“副王”和“王国保护人”的称号。
由此可见伊莎贝拉在深知唐巴维的实力和影响下,很希望能在尽量不发生激烈变化中得到他的帮助,进而实现王国的权力统一。
可是现在看来,事情却是要比想的要麻烦得多。
唐巴维的突然失踪让卡罗莱有种预感,似乎女王和这个她一直依仗的王国重臣之间原本已经出现的深深的隔阂,终于要演变成一道无法弥补,最终只能以吞噬掉其中一方为结果的深渊了。
捉摸着这些,卡罗莱觉得对这件事不能不加小心了,他拿出纸笔开始给女王写信,因为其中涉及到的隐秘事情太多,他甚至不能叫书记官代笔。
“尊敬的陛下,请允许我向您报告,安达卢西亚正在发生的一些事情让我感到担心……”
就在卡罗莱给他的女王写信的时候,伊莎贝拉也正面临着一个让她异常着恼和愤怒的事情。
葡萄牙人在大西洋上的活动越来越频繁了,这让伊莎贝拉已经感觉到了威胁,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从里斯本传来的消息才是让伊莎贝拉愤怒的原因。
虽然之前已经听说过曼努埃尔似乎与玛利亚之间发生了很深的矛盾,但是伊莎贝拉却还不是很在意,她会这么想当然不是认为那对夫妻有着多么浓重的感情,事实上即便是她和斐迪南之间的结合,如果要说是因为爱情的原因,伊莎贝拉自己也都会嗤之以鼻的。
她会那么认为只是因为玛利亚背后站着的是一个强大的联合王国和态度强硬的双王,她认为曼努埃尔最后是知道该怎么选择,所以她完全不用为葡萄牙那边的事情担心。
可是似乎就是为了要讽刺她似的,就在刚刚伊莎贝拉接到了驻葡萄牙大使派人送来的急信,信中的内容让伊莎贝拉大吃一惊。
“王后已经被送入了里斯本的一座女修道院,请允许我告诉您,胡安娜公主也正在这座修道院里,这让我感到很担心。”
大使的来信让伊莎贝拉大感意外,她之前已经从玛利亚那里知道曼努埃尔已经允许胡安娜搬到那座据说很偏僻的女修道院里,虽然这在开始的确稍稍引起了伊莎贝拉的注意,但是想到有女儿在葡萄牙,她也就不再那么在意。
毕竟恩里克已经死了很久,而胡安娜在争夺王位失败之后落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眼看着这一辈子是在没有机会翻身了,既然这样自己似乎倒也用不着为了一个注定的失败者太过分心。
可是现在这封信却让伊莎贝拉意识到了事情似乎突然发生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之前夫妻之间的矛盾变成了一场战争,而后曼努埃尔似乎丝毫不顾联合王国态度的行动则成为了一个让事态可能会演变成真正冲突的引子。
把玛利亚送进女修道院这个举动已经完全可以被视为是对双王的挑衅,而且选择的地方更是耐人寻味。
接下来曼努埃尔会怎么办,干脆把胡安娜从修道院里正式释放出来?
如果是这样,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葡萄牙人什么时候居然胆子大到这个地步了?
伊莎贝拉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她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错,否则怎么会突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也许应该让卡洛斯回来。”这个念头闪过伊莎贝拉的心头,多年来遇到各种困难险阻时对丈夫的信任让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斐迪南,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稍微一闪之后就立刻消失。
伊莎贝拉知道斐迪南在阿拉贡也并不轻松,虽然两国正在趋于统一,但是一直以来却一直有人反对。
尽管随着双王夫妻的权力逐渐稳定这种反对的声音已经减少许多,可这并不意味着一切就都顺利了。
反对者只是把自己隐藏了起来,可他们却从没停止过对两国统一的破坏,只是行动变得更加隐秘了。
伊莎贝拉感觉得到自己身体已经不如以往了,这让她有些惶恐。
她并不怕死,有时候回忆之前的一生,她很惊讶自己居然能活下来而且获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就,她甚至完成了拉斯塔马拉家族历代先辈都没有能够实现的壮举,走出了完成统一的关键一步!
想想这些,伊莎贝拉觉得自己这一生该满足了,可是一想到死,她却又为自己的后代感到担忧。
她还记得儿子胡安在几年前得了绝症时的彷徨无助,也永远无法忘记丧子之痛和随后而来的王储空位而引起的不安恐慌。
伊莎贝拉的担忧不是没有原因的,在她的几个女儿当中,不论是玛利亚还是凯瑟琳,她们因为分别与葡萄牙和英格兰联姻而成为了现在或是将来的王后,但是这样的地位也意味着她们必须放弃未来的联合王国的王位,否则未来的西班牙就有被吞并的危险。
这是伊莎贝拉绝对不想看到的。
所以相比起来唯一符合继承王位条件的只有胡安娜。
可是现在的胡安娜的情况却是那么令人担忧,根据宫廷医生们的诊断,胡安娜的精神有时候已经到了无法自制的地步,她甚至有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干过什么。
胡安娜这种糟糕的的情况让伊莎贝拉根本无法放心。
更让她担心的则是另外一个胡安娜。
伊莎贝拉不敢想象如果胡安娜有了意外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毕竟到了那个时候,远在里斯本的胡安娜完全可以名正言顺的提出对王位的要求。
卡斯蒂利亚的贵族们,是绝对不会允许玛利亚和凯瑟琳或是他们的孩子成为自己的女王的。
到了那时候,似乎恩里克的女儿,就成了唯一延续卡斯蒂利亚王室的选择。
只要想想这些,伊莎贝拉就觉得自己如今的处境如履薄冰,她甚至考虑是否写信给在葡萄牙的大师,让他彻底解决了胡安娜这个巨大的隐患,可是一想到在如今这个和葡萄牙的关系颇为敏感的时期这么做可能会带来的麻烦,伊莎贝拉又不禁有些犹豫不决。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一个侍从端着个盒子快步走进了房间,在查看过蜡封完好无损后,伊莎贝拉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封密信。
信是由伊莎贝拉派往新殖民地的海军司令写的,从十分潦草的字迹可以看出写信人急迫的心情。
“尊敬的陛下,请允许我向您报告,我们在亚速尔的一个船队遭到了葡萄牙人的野蛮袭击……”
只看到这个开头,伊莎贝拉瞬间脸色一变。
亚速尔,是位于大西洋里的一片群岛,是通往新殖民地的必经之路。
这片面积广大的群岛最早在几十年前由葡萄牙人发现,虽然当时的确因此引起了一阵轰动,可是却没有人真正意识到这片群岛在未来的重大意义。
而随着新殖民地的发现,人们渐渐意识到亚速尔群岛将是连接新旧世界的枢纽,特别是随着哥伦布的几次探险,新殖民地蕴藏的巨大财富更是令以伊莎贝拉为首的卡斯蒂利亚人意识到这片位于大西洋深处的群岛所具有的重要的地理和军事价值。
所以伊莎贝拉派出了她的舰队和将领开始向亚速尔群岛渗透。
伊莎贝拉当然知道这样的举动很容易引起葡萄牙人的激烈反应,所以她一直小心翼翼,在不激怒葡萄牙人的前提下,伊莎贝拉希望能把亚瑟群岛逐渐变成西班牙在大西洋上的一个重要的海上交通枢纽。
伊莎贝拉显然有着非凡的远见卓识和旁人难及的眼光,而葡萄牙人在这方面的反应就稍微显得缓慢了些,他们太注意东方新航线了,以至把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那里。
而当初亚历山大六世划定的教皇子午线更是让他们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希望通过非洲寻找通往东方的海上道路上,所以对于伊莎贝拉在亚速尔群岛的种种举动虽然有所警惕,却并没有能迅速做出反应。
正因为这样,当伊莎贝拉接到她海军将领送回的报告,她迅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再联想到玛利亚这段时间在葡萄牙的处境,伊莎贝拉忽然从心底里升起一股焦躁和不安。
这种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上一次这样还是在听说了斐迪南与一个阿拉贡女继承人生了个私生子之后的事。
现在,伊莎贝拉再次感到了那种让她忐忑的感觉,她迅速下达命令召见大臣,同时在犹豫了一下后,她还是下令让人把菲利普召来。
对于菲利普的,伊莎贝拉说不上满意可也说不上不满,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一旦有一天自己去世,或许菲利普就会和斐迪南之间发生不可避免的巨大冲突。
伊莎贝拉相信这绝非是自己在胡思乱想,对于丈夫的野心和菲利普的打算,她看的同样很清楚。
但是她也清楚的知道,卡斯蒂利亚贵族们固然不能接受被一个葡萄牙或是英格兰继承人戴上王冠,也同样不能接受斐迪南成为他们的国王,这样一来胡安娜就成了唯一的指望,而菲利普也势必不可阻止的染指卡斯蒂利亚的统治权。
伊莎贝拉觉得一阵头痛,正因为近两年她的身体明显不行了,所以她才更加为将来感到担忧,而现在葡萄牙人的意外举动更是让她有了强烈的危机感,她觉得必须在自己还能掌握住这一切的时候为将来做出最好的安排。
菲利普对伊莎贝拉的召见有些意外,自从来到巴利亚多德后,他的地位就显得尴尬了起来,他是胡安娜的丈夫,可除了这个身份之外他在这里是没有其他身份的,虽然所有人也恰恰是因为他这个身份对他可疑恭维奉承,可他却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另外对于他的岳父,他也有着强烈的戒心,因为不论是来自父亲的警告还是他自己的感触,菲利普都觉得斐迪南似乎把他当成统治卡斯蒂利亚的障碍,所以为了消弭掉斐迪南的这种戒心,他除了每天找女人之外无所事事,可胡安娜的胡搅蛮缠却又偏偏让他不厌其烦。
所以当听说伊莎贝拉召见他参与国务会议时,菲利普在兴奋之余也小心翼翼。
而让菲利普没想到的是,伊莎贝拉要商议的,居然是关于与葡萄牙之间的关系。
“我必须做出强硬的回应,作为卡斯蒂利亚女王任由这种事发生就是对我的侮辱。”伊莎贝拉向那些站在面前的大臣们说,她虽然已经不在年轻,可依旧如以往那样直直的挺着身子,哪怕这样让她感到很不舒服,可她却拒绝弯下腰去。
“但是陛下,这可能会导致我们与葡萄牙的关系发生变化,”一个大臣略显担忧的说“我们听说曼努埃尔似乎在和法国人频繁来往,这不能不引让我们的行动小心些。”
“法国人?”伊莎贝拉的目光在那些大臣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菲利普的脸上“路易现在正在罗马和皇帝交战,你们认为法国人在这个时候有多余的力量干预我们与葡萄牙之间的纠纷吗?”
伊莎贝拉的疑问让大臣们不禁把目光纷纷投向菲利普。
面对那些充满疑问的眼神,菲利普在稍微犹豫了下后终于开口说:“陛下请您放心,我相信皇帝的军队绝对不会让路易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既然这样,那就让我们做好最坏的准备,”伊莎贝拉的目光迅速在所有人的脸上掠过“相信我,我有预感,曼努埃尔有可能会成为我的敌人,那么接下来我们是否要为此宣战?”
第五十章 伊比利亚的翁与婿
伊莎贝拉意外的强硬让大臣们都很意外,虽然女王的性格坚定这一点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可这并不意味着伊莎贝拉就是个性格鲁莽一意孤行的人。
相反,这位女王不但坚定同时也有着超乎常人的智慧,只要想想在当初身处逆境时还能一举推翻恩里克的统治,然后利用收复失地的巨大胜利让自己的威望达到前所未有的地步,就可以知道这位女王是不容小视的。
但是现在伊莎贝拉近乎草率的态度却让大臣们颇为惊讶,他们相互对视,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王的问题。
与葡萄牙开战吗?
这显然是个最糟糕的结果,虽然之前伊莎贝拉已经透露出过要向葡萄牙施加压力甚至必要时候付诸武力的念头,可是只要事态一天没有到那个地步,就总是还有圆全的余地。
对于葡萄牙,卡斯蒂利亚人的心态是很复杂的,历代的国王都对这个紧邻采取种种的手段措施,或是积极拉拢联姻示好,或是展示实力威胁逼迫,但是这些手段往往到了后来都是以更缓和的方式解决。
同样的,历代君主都把对葡萄牙付诸武力视为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这固然是因为葡萄牙本身的实力不容小视,还有就是位于北方的法国一直把葡萄牙视为是他们牵制伊比利亚力量的重要筹码。
特别是在胡安娜与菲利普结婚之后,不论是之前的查理八世还是现在的路易十一,都加强了与葡萄牙的联系。
现在伊莎贝拉做出如此强烈的反应,虽然之前已经有所准备,可大臣们还是为女王如此固执的意图通过武力解决问题感到不解。
菲利普同样很惊讶,虽然对他来说伊莎贝拉主动挑衅法国人这的确是件好事,毕竟他的父亲正在意大利和路易十一互掐,这个时候如果能从伊比利亚方向牵制法国人,对于意大利的战局肯定是有着重大作用。
可在欣喜之余,菲利普对这个想法又多少有些顾虑。
之前斐迪南已经派出贡萨洛参与意大利的战争,虽然贡萨洛是伊莎贝拉的爱将,可毕竟出兵的还是阿拉贡。
也就是说,至少在名义上,卡斯蒂利亚与法国并没有交战,而斐迪南也就没有多少借口插手卡斯蒂利亚,毕竟如今的联合王国还是双王分治。
但是如果这次伊莎贝拉因为与葡萄牙交战导致与法国直接发生冲突,那就意味着卡斯蒂利亚也将正式卷入战争之中。
那样,斐迪南就完全有理由以战争的名义趁机插手卡斯蒂利亚的事务,而这又是完全合理的。
菲利普在提防着斐迪南,可他相信自己这个岳父显然也在防备着他,现在如果有这么个好机会,菲利普想不斐迪南有什么理由不加以利用。
出于这种种考虑,在听到伊莎贝拉的强硬决定后,菲利普反而不是那么高兴了。
而且他也很奇怪伊莎贝拉怎么会这么迫不及待的与法国发生冲突,这显然不符合她的性格。
菲利普心里的疑惑不解并没有躲过伊莎贝拉的眼睛,从他对自己那些话看去并不是如何积极的反应,伊莎贝拉大致猜到了菲利普的心思,这让她有些恼火可又无奈。
当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时,伊莎贝拉有些疲惫的走到长椅边坐下,然后身子微斜靠在长椅一侧高高的扶手上。
房门轻轻敲响,随着房门开启和脚步声走进,侍从长走进了房间。
微微歪头看着站在长椅不远处默立的侍从长那张黝黑的脸,伊莎贝拉发出声无奈的苦笑。
“现在看起来我倒是觉得胡安娜才是唯一一个没有心机的人,”伊莎贝拉叹口气“我甚至可以想到卡洛斯听到我的决定后会多高兴。”
“国王快回来了。”侍从长说了句听似无关的话。
“我知道。”
伊莎贝拉用力要坐起来,却忽然感到使不上力气,她的身子向后倒去,后脑勺看着就要撞倒长椅的木头包边上。
旁边的侍从长手疾的扶住女王的肩膀,在让女王坐稳后他默默的向后退了两步。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行了,”伊莎贝拉看了眼侍从长“我很担心自己有一天会突然倒下去,如果那样可能会发生事情就太可怕了。”
“您会一直健康的陛下。”侍从长声音沉沉的说。
“怎么可能,要知道阿斯塔玛拉家族的人可都不怎么长寿,”伊莎贝拉对侍从长的安慰不以为然的一笑“而且对我来说,似乎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多少遗憾了,我拥有整个欧洲最尊贵的王冠之一,有一个强大富裕的王国,我的女儿为我生了一个将来可能会成为皇帝的外孙,这一切都已经足够让我知足了。”
侍从长看着似是满心欢喜,可却怎么也掩饰不掉心头忧虑的伊莎贝拉,想了想后嘴唇动了动,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你想要说什么呢,”伊莎贝拉看着侍从长,见他没有回答,不禁有些失望的摇摇头“我只是希望能有个可靠的继承人,可胡安娜现在的样子让我很不放心。”
“也许公爵可以帮助她。”侍从长最终说了这么句似乎自己也并不怎么相信的话。
伊莎贝拉脸上露出了一丝厌恶,她站起来来回走动着试图逐开心头的阴郁,可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用,最后她无奈的重新坐下来目光盯着窗外出着神:“你觉得菲利普真的能帮助她吗?”
侍从长黑灿灿的脸上透出无奈,他知道女王担心的是什么,但这并不是他能帮上忙的。
“我的一切希望都放在胡安娜的身上了,如果她让我失望,也许将来等待这个国家的就是内战。”
听到伊莎贝拉的话,侍从长的心不由一跳,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女王把未来说的这么严重。
“可现在您还是女王不是吗?”侍从长想了会终于说出句不知道是安慰还是什么的话,看着伊莎贝拉听到这话后脸上露出的笑容,侍从长琢磨了下又说“也许,您应该让胡安娜和公爵见面了,这也许不会让她的情绪好些,可应该也不会更坏。”
侍从长的话让伊莎贝拉陷入沉吟,她知道这的确是事实,虽然对胡安娜很失望,可如今她的一切都寄托在了胡安娜的身上,这让她完全没有了选择。
“让菲利普去见她吧,让他对胡安娜好点,”说到这伊莎贝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严厉“告诉他这是我的命令。”
离开王宫的菲利普急匆匆的出了城,巴利亚多德实在是个让人窒息的地方,对于那些狭窄的街道,阴僻的小巷和看上去就令人压抑的教堂和修道院他已经看得早已经不耐烦,直到出城之后,菲利普才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菲利普在城外的别墅不是很大,却很舒适。
一片有着高高隆起的房脊的大屋子看上去和低地地区的风格很相似,从一个个虽然并不开阔却很通透的窗子里透出的金黄的灯光显得充满温馨,看着在窗子里不时闪过的身影,菲利普不由露出了笑容。
这处房子是诺尔梅齐为他准备的,一个来自北方的商人很痛快的拿了诺尔梅齐的一大笔钱后把房子卖给了他,而后这房子的契约很快就到了菲利普的手里。
对于菲利普来说,他当然不会只因为这么一处房子的贿赂就对诺尔梅齐另眼看待,可是随后那位奥尔迦拉夫人为他张罗的那些美人却让他一下子沉溺在其中不可自拔。
现在他的这栋房子里既有来自欧洲,也有来自东方和非洲,甚至是来自新殖民地的各色佳丽,那些充满异域风情的美人让菲利普尝到了以往不论是在奥地利还是在低地都没有尝到过的新鲜滋味,这让他一时间为之着迷,流连忘返。
菲利普在这里已经住了一段时间,可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厌烦,至于胡安娜,他更是根本就不想去见那个疯女人,对他来说这大概是来到伊比利亚之后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
不过这一次从王宫回来后,菲利普却难得冷静下来思考问题。
伊莎贝拉的态度始终让他感到不解,对于女王如此固执的要与葡萄牙开战,甚至不惜与法国为敌,菲利普多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联想到最近听到的一些关于女王身体似乎不适的传言,一个之前从没有过的念头忽然闪过菲利普的脑海:“难道女王是在安排今后的事情吗?”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逐开,一时间菲利普忘记了那些美人,开始捉摸着如果真是自己想的那样,又该怎么对付这种局面。
飞利浦想到了斐迪南,也想到了如果伊莎贝拉真的身体不行了,那么这个时候也许就应该是胡安娜开始以摄政的身份出现在卡斯蒂利亚贵族们面前的关键时刻。
那么斐迪南会容忍这种事情出现吗?
想到这个菲利普有些不安起来了。
而且他的快乐也注定要被打破,随着一个随从送来女王的一封信,菲利普不得不离开庄园,赶往王宫。
胡安娜看到菲利普的时候,那种喜悦的样子却让菲利普从心底里涌起一阵厌恶,如果说刚结婚的时候他的确被胡安娜那种如火激情吸引,现在他剩下的只有厌烦。
可是胡安娜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些,看到丈夫回来她高兴的跳起来了舞,甚至连有个女仆给菲利普端来了酒杯都没有介意。
她围着菲利普说个不停,到了后来又提出要离开巴利亚多德。
“我们回弗兰德斯吧,那里没有人妨碍我们。”胡安娜用很迫切的语气说着,她的眼神依旧是那么热情得让菲利普感到窒息,不过这种窒息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
“我们必须留在这儿,”菲利普冷冷的说,他甚至懒得虚与委蛇“这段时间对你还有对我都很重要,所以不要想着离开这种蠢事了。”
伊莎贝拉的身体可能正在变糟的这个想法让菲利普难以抑制的升起了一股野心,虽然不知道女王的情况究竟怎么样,可他觉得也许应该趁着斐迪南没有回来之前多做些事。
所以这个时候他当然不会答应离开卡斯蒂利亚。
伊莎贝拉对葡萄牙的强硬震动了卡斯蒂利亚宫廷,女王在亚速尔群岛冲突事件上寸步不让的态度让很多贵族精神一振,他们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年轻漂亮,却又充满了威严的女王。
同时伊莎贝拉丝毫没有畏惧于法国人干预的坚定勇气,也让很多卡斯蒂利亚人不禁燃起了斗志。
巴利亚多德城里似乎一下子弥漫起来一股浓烈的战争气息,到处都有人在议论女王会在什么时候向葡萄牙出兵,而根据一些从宫里流传出来可信度很高的传言,女王已经给她的爱将贡萨洛写信,要他尽快返回卡斯蒂利亚。
伊莎贝拉的举动固然振奋了她的臣民,可是这对于葡萄牙来说显然就不是件好事了。
曼努埃尔派驻在巴利亚多德的使者不得不一次次的请求觐见伊莎贝拉,在试图明白女王目的的同时,这位与驻里斯本大使唐卢维戈伯爵一样身份的使者不得不疲于奔命的奔走在巴利亚多德的权贵之间,希望能通过这些人劝阻女王可能会采取的可怕行动。
这样一来,菲利普就成为了这位使者试图极力拉拢的主要目标。
而在得到了女王下令让胡安娜公主陪伴她一起听取国务的消息后,这位使者更是认为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胡安娜是王储,而她的丈夫会成为卡斯蒂利亚的未来亲王,”葡萄牙人对他的手下人不停叮嘱“所以我们一定要不遗余力的打动和说服这位公爵,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菲利普本人显然也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变化,虽然那些卡斯蒂利亚贵族们似乎依旧对他充满戒心,可是那些人的态度却已经多少开始发生了变化。
菲利普知道这是因为胡安娜的原因。
再次见到菲利普之后,她的精神似乎渐渐变得正常起来,情绪也逐渐稳定了许多,在从医生那里得知女儿的情况似乎有所好转后,伊莎贝拉终于正式下令让胡安娜和自己一切处理国务。
这一天,是1501年的2月9日。
当胡安娜把一个沉重的半圆形铜制印鉴用力在一封允许一个船主以女王的名义,在新殖民地的某个地方征税的委托书上滚动盖章时,所有看到这一幕的贵族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很多人看向胡安娜的目光透出了炙热,而少数更清楚内幕的人则感到了忧心忡忡。
而另外一些人的目光投向了站在那对母女宝座旁边的菲利普。
菲利普能感受到他们的目光,那其中既有猜忌,也有冷漠,不过也有些人正用满是期待的眼神打量着他,当然也有的神态间更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很快,这出好戏另一个主角就派人送来了消息。
斐迪南在离开巴利亚多德后一直停留在阿拉贡,不过对在卡斯蒂利亚发生的事他却是很清楚,特别是当伊莎贝拉第一次表现对葡萄牙的的强硬时,他就已经给伊莎贝莱写了封长信。
在信中斐迪南对妻子的决定表示了毫无保留的支持,同时更是以丈夫和君主的双重身份向伊莎贝拉保证,如果卡斯蒂利亚与葡萄牙之间的战争导致法国人的干预,阿拉贡将会立刻派出一支2万人的军队从北方向法国内地发动进攻。
这个许诺显然很有分量,也正因为这个,巴利亚多德城里一时间开战的呼声喧嚣尘上。
可是很快,斐迪南就在接到伊莎贝拉的另一个消息后态度大变,他给伊莎贝拉写了一封私信,在信中他毫不掩饰的提到了他对菲利普的反感。
“我不信任这个奥地利大公的儿子,就如同我从不信任他的父亲一样,他唯一拥有的只是那张能让胡安娜神魂颠倒的容貌,他也是凭借这个骗取了胡安娜的信任。
我很怀疑一旦他成为下一任卡斯蒂利亚女王的丈夫之后会做些什么,为此我认为你应该暂缓推迟让胡安娜参与政务的时间,一切等到我回到巴利亚多德之后再商量。”
斐迪南这封措辞异常严厉的信被伊莎贝拉小心的收了起来,这虽然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可是对斐迪南,伊莎贝拉却未免有些失望。
斐迪南再想些什么伊莎贝拉是很清楚的,可她知道斐迪南的野心是不可能被卡斯蒂利亚人接受的。
卡斯蒂利亚人可以接受他们的孩子成为自己的君主,却不会容忍斐迪南自己戴上王冠,而现在斐迪南显然正试图和菲利普争夺对胡安娜的控制权。
这让伊莎贝拉不禁担心她最害怕的事情可能会发生。
因为忧郁,伊莎贝拉终于病倒了,而这是胡安娜正式参政一星期之后。
也是在同一天,一封来自安达卢西亚执政官所在地塞维利亚的信送到了巴利亚多德王宫胡安娜的办公桌前。
胡安娜好奇的打开这封信看起来,然后她有些茫然的把信递给坐在一旁的菲利普,然后她就专心致志的只想着去吻菲利普的耳朵,下巴,和光着的肩膀。
而不厌其烦的菲利普看着这封安达卢西亚执政官费尔南多卡罗莱的亲笔信,不禁邹然一愣。
“布哈兰瑟公爵唐巴维,有可能会叛乱吗?”看着那信,菲利普若有所思。
第五十一章 一场谋杀
正在被菲利普惦记着的唐巴维,如今正在塞维利亚城外不远的一座农庄里,他的面前摆着一个很精美的瓶子,瓶子是透明的,但如果是行家就会立刻分辩出这个看上去样式古怪的容器并不是用玻璃,而是一整块的天然水晶制成的。
瓶子的底座上用黄金包边,由分别红蓝绿三块硕大的宝石作为瓶足,在灯光的照射下,整个水晶瓶从不同的方向看去,散发出透着不同颜色的神秘光昏。
这样一件近乎艺术品的器具无疑是名贵的,即便是唐巴维也不由被这件珍宝吸引住了。
一个商人模样的人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唐巴维,见他用手小心翼翼的抚摸瓶口光滑圆润的边沿,这个人嘴角挂起丝微笑。
“大人,这样的东西虽然很珍贵,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们完全可以弄到更多,新殖民地的财富多的完全出乎我们大家的意料,而且很多去过的人都认为,也许我们发现的只是少得可怜的那么一点。”
“是吗,”唐巴维把瓶子放下,看向那个商人“你认为新殖民地真的值得那么冒险?”
“我想您其实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商人有点放肆的笑了起来“如果不是这样,我很难想象您为什么要做这么糟糕的事,您可是布哈兰瑟公爵,可您现在却躲到这种地方来了,”商人说着转个身看看四周,这栋农庄的房子看上去也的确有些寒酸,如果说有一位公爵住在这种地方显然是没人信的,可唐巴维却的确住在这里,而且已经有了些日子“我们都知道您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不过我相信这应该只是暂时的。”
看着商人笑眯眯的样子,唐巴维轻轻点点头,他很清楚这个商人是干什么,而且也知道这个人都和些什么人有勾搭,不过他并不想在这件事上追究,毕竟很多事情还是不知道更好。
“这个杯子我买了,”唐巴维摆摆手,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如今是在这样一个地方显得气馁,他示意站在角落里的随从去拿钱,然后他向前微微倾出身子对商人说“我需要你为我准备一批足够好的珠宝,我是说那些既珍贵又特殊的,要知道我要派上用处的这些人可都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如果不能让他们满意,我会很不高兴的。”
商人心领神会的点头表示明白,他也同样不想打听唐巴维要用那些东西做什么,毕竟这位布哈兰瑟公爵居然和自己在这种地方见面,只是这样就足以能让人想到太多了。
商人从农庄里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黑了,他坐上了一辆马车向城里走去,唐巴维付给他的价钱已经足够他这趟生意的花销,而且还多少有点剩余,接下来他只需要到另一个地方去卖掉他手里剩下的那些货物,这趟虽然辛苦可利润丰厚得让人咋舌的买卖就算是做完了。
至于赚的这些钱怎么办,商人并不打算关心,因为他毕竟只是个中间的掮客。
看着放在身边随着马车来回晃荡的钱箱,商人舔舔嘴唇,他不是没想过独吞这笔钱,其实早在之前第一次为“那些人”跑这个买卖的时候他就有过这个念头,只是当他看到其他这么干的人落得的下场,他在犹豫了许久之后终于放弃了这个太过危险的念头。
这个商人并不知道他与之合作的那些人究竟是谁,不过他却知道那是些什么人。
想到那些人和他们的头领,商人就不知道是因为畏惧还是怕冷,微微打了哆嗦,然后他把外面的袍子用力裹紧,整个人缩到马车的角落里,闭上眼睛打起了盹。
他知道自己必须养好精神,因为接下来还要有很浪费体力的事情要做呢。
早晨的麦格林低地上,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薄雾,因为地势较低,这里早晨的雾气总是最浓重的,街道上的房子和路边的石头上都附着着一层薄薄的晨霜,到处都是白蒙蒙的,连街上那些肮脏的垃圾也遮盖住了,这让这片破烂不堪的地方看上去多少显得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
几个人影出现在了远处的街上,没多久这些人就穿透雾气到了那座麦格林低地上挂着“商人交易所”牌子的二层楼房下面。
或许是因为来得太早,这几个人凑到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而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这座房子外。
“不知道今天的运气怎么样,”有个人一脸期待的看着紧闭的大门嘀咕着“我已经来了几次,可没错都运气不好。”
“所以你才来得这么早吗?”另一个人用明显透着讥笑的口吻问“要知道如果你没有足够的钱,就是一直住在这也没有用的。”
被讽刺的人愤怒的瞪了眼对方,他知道这个人是个有着很厚实资本的家伙,自己已经多次败在他的手里,事实上这里的很多人都吃过他的亏。
街上已经有人在走动,对这些守在这座房子外的人,附近的人只是冷漠的看上一眼就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很显然绝大多数人都很清楚,自己这辈子大概不会和这些人有什么交集。
沉重的大门终于打开了,随着大门敞开,外面已经等了很久的那群人,立刻蜂拥涌进了这栋二层楼。
一旦进来,这些人立刻纷纷跑向有着不高的椭圆拱顶的走廊尽头的大厅,当他们终于来到大厅,看到从这栋房子另一侧已经提前进来的另一群人时,这些人的眼神霎时变得充满了热情,渴望,和很容易令人误会的激情。
他们纷纷向那些人走去,同时尽力寻找着自己认识或是听说过的某个人,一点确定了目标,他们就会立刻冲上去,如果再有人和自己盯上了同一个猎物,那么一场激烈的竞争就先要在这些人当中展开了。
很不幸,之前来的很早一心想要在今天这个日子里碰碰运气的那个人并没有受到上帝的眷顾,他几次试图交涉的生意都被别人抢走了,这让他不禁开始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擅长做生意。
一个看上去有些疲惫的商人走进了大厅,他向四周看了看走到一根柱子旁靠着柱子打量着里面的人,他是这里的常客,所以只是稍微看看也知道哪些人看似争吵得很厉害,可最终应该还是能谈成买卖,而哪些人似乎双方都是一脸诚意,可其实大概很快就要不欢而散了。
这人摇摇头,对这些人感到很无聊。
他是个掮客,为那些既不方便到这里来,也不方便让那些货物公开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人干活,正因为这样他的眼光才要比其他人更好,否则等待他的可不只是他见过的的那些上面镶着皮钉的鞭子那么简单。
之前那个一直没有能谈成生意的人看到了这个同样躲在一旁的掮客,他走过去打了个招呼,然后也靠在柱子上看着大厅里的人。
“看来你运气不太好。”
听到旁边人的话,这人有些愤愤然的回过头去很想反驳几句,可当看到对方忽然拿出的一小袋金币后,他脸上的神情变得犹豫起来了:“怎么,你有生意要和我做吗?”
“一笔大生意,”掮客看着这个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商人笑了笑“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单独谈谈。”
商人犹豫了,他知道所谓的单独谈谈就是双方不经过交易所的私下买卖,这么干的好处是可以省下一笔不菲的费用,而坏处则是一旦被发现就会被交易所驱除,这么一来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在这里做生意了。
“我有从新殖民地带来的黄金和宝石,不过还有些东西原来的主人并不承认,”掮客含糊其辞的说,看到那个商人似乎变得紧张起来,他压低声音说“没错,我有些朋友有那些从海上得来的货物,不过他们自己不太方便来做这个生意,所以才找上了我。
“你是说海盗?”商人的呼吸更急促了,他当然知道海盗,对于交易所的很多人来说海盗并不陌生,甚至有些曾经跟着船一起出海的商人还曾经遇到过海盗,不过对这个只和上岸之后的船主们打过交道的商人来说,海盗就有些太过遥远了。
现在忽然有个人声称他可以从海盗那里拿到货物,这让商人先是紧张接着不禁怦然心动。
海盗的货物自然都是抢劫来的,而所有做海上贸易的商人对海盗的痛恨让他们也成了众矢之的。
对于海盗,不论是国家还是各地的商会都态度严厉,在人们看来,在大海上的惊险生活让他们朝不保夕,而海盗则是抢劫这种做着最危险职业的人,这就更加无法宽容。
这种对海盗的严厉态度,让海盗们的日子并不好过,很少有海盗能够寿终正寝的得个好下场,而他们抢来的那些东西也因为并不好脱手,所以总是不得不尽量压低价钱,只要能尽快脱手,然后拿了钱之后就离开离开岸边回到海上。
对于海盗来说,只有大海才是最安全。
正是这种情景,让那个商人在听到海盗这个吓人的词之后,虽然心里犹豫不决矛盾重重,可最后还是决定冒险和这个给海盗拉皮条打打交道。
“我不会给高价钱的。”商人不住的嘟囔着,似乎在不停的提醒对方不要想着从自己这里多赚一个子“我们都知道海盗的东西都很麻烦的,如果有人知道我从他们手里拿货我会有大麻烦的,所以别指望我会出比别人更高的价钱。”
“相信我,我的朋友们只想尽快让自己的麻烦解决掉,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会做一笔赔本生意。”掮客边说边回头对自己的新合伙人说“而且我自己也想着尽快把这笔生意做好然后回到海上去,对他们来说陆地可不是那么友好。”
掮客的话让商人稍微放心了些,想到自己可能真的时来运转了,商人激动的边走边画了个十字。
他并不知道这是他的最后一次祈祷,就在他的手刚刚离开胸口的刹那,走在前面的掮客忽然转身,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刺进了商人的脖子。
商人倒下的时候眼睛是睁着的,他到死也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杀自己,毕竟他的身上并没有带多少钱,而对方甚至没有给他因为受刑不过说出钱放在什么地方的机会。
掮客动作麻利的剥掉了倒霉商人的衣服,在盯上这个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这个人和他的身高体型都差不多,这让他觉得这就是上帝给他安排的好机会。
把自己的衣服套在倒霉的商人身上,然后用刀狠狠的划烂那张脸,看着已经变得和自己那么近似的尸体,掮客紧张的喘息着。
他其实早已经受够了,为海盗们干活引起的担惊受怕已经让他快要疯了,更重要的是那些海盗从新殖民地带来的那些财富让他为之咋舌。
即便是因为海盗手里的东西不好脱手,可殖民地那多得的让人难以置信的财富却也已经足以让一个人因为眼红干出一切可怕的事情了。
所以掮客才决定逃跑,他在把那个水晶杯送给唐巴维之后,确定暗中跟随的那些海盗已经放下了心,然后他开始行动了。
要找一个和他身材相似的人并不是很难,而交易所显然是个很适合的地方,因为那些商人都是来自卡斯蒂利亚各地,在这个时代,一旦走出家门,几乎没有人能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可能再也回不来。
他已经把海盗给他的其他东西都秘密的藏了起来,所以只要一个人悄悄躲起来,等到他的“死讯”过去之后,他就可以悄悄的回来把那些东西挖出来,然后他就可以享受那些财富了。
为了保密,他甚至没有告诉自己的家人,而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顺利,在麦格林低地上,一场十分普通的谋杀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发生。
当那个掮客把打扮得和自己一样的尸体搬到墙角做出谋杀者故意隐藏罪行,然后换上早已经准备好的衣服,悄悄离开这条弥漫着血腥气息的小巷不久,两个人从小巷的另一头走了出来。
“我没想到您会在这,大人。”其中一个人对走在前面的年轻人说。
“而我没想到看到有人居然在打你的主意。”亚历山大在尸体旁蹲下来,看着那张被完全毁掉了容貌的脸,亚历山大不禁为凶手的残忍摇了摇头“杰姆斯,看来你得另外找个人为你干活了。”
看着小巷另一边已经没了踪影的巷口,杰姆斯哥伦布脸色阴沉的点点头。
做为海雷丁的同僚,杰姆斯认为自己受到了一个掮客的侮辱。
“我知道该怎么办的,”杰姆斯说着向亚历山大看去“不过大人您为什么要来塞维利亚呢?”
“我是来看看我的交易所的。”亚历山大站起来用手帕擦掉手上沾到的污渍“相信我杰姆斯,你很快就不是让人畏惧和讨厌的海盗了,”说着他打量了着杰姆斯点了点头,很满意的说“你就要是一位体面的海军司令了。”
第五十二章 遥望未来
一个很普通的谋杀案,这并不能引起亚历山大太多的注意,他真正关注的是塞维利亚的商人交易所。
没有人会想到就在短短的几十年后,这个不起眼的交易所会成为西班牙最大的殖民地商品交易所。
在很长时间里,塞维利亚的商人交易所行情的好坏,成了西班牙甚至是欧洲市场的重要晴雨表。
直到将近2个世纪后,随着西班牙殖民帝国的逐渐落寞,这里才渐渐的失去了它的荣光。
亚历山大对这个交易所是早有耳闻,而且也一直在密切的注意着。
在他记忆里,这里是发售了第一张殖民地股票的地方,这在这个时代显然是个创举。
而和西班牙人从一开始就对殖民地有着浓厚兴趣,并且也把目标牢牢的钉在了那些远离本土的新世界相比,葡萄牙人却要显得迟钝了许多。
虽然的确有如恩里克王子和后来的海航事务所主官埃里奥多唐安东尼奥这样的具有非凡眼光的杰出人物,可这样的人毕竟是太少了,而且即便是这些人,迄今为止他们的目标也只是想要开辟能够带来财富的新航线。
也就是说,对于新殖民地本身,葡萄牙人并不那么感兴趣,他们只想从那里运回足够多的黄金宝石和象牙,至于说建立起长久的殖民地,这个至少到现在还没有太多人去想这些。
历史上也的确如此,一直到50多年后,葡萄牙人才开始慢吞吞的在被他们命名为圣十字架的地方建立了第一座大型的谷物加工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才开始认真的盘算着在那片被他们占领的大得一望无际的广袤世界里做点什么,而不是出了单纯的从当地掠夺各种资源,就什么事情都不去做。
西班牙却不是这样,他们同样在掠夺,也同样的贪婪无度,但是他们却显然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他们在掠夺的同时相近办法压榨殖民地能够挤出来的每一滴油水,而为了能让这种压榨更有效率些,他们多少还是在那些地方投入了应有的资本。
葡萄牙人的兴旺来的很快,但是他们对新航线的过于依赖让他们忽略了在陆地上应有的警惕,当法国人向他们发起挑战的时候,整天忙于采伐红木而连一座像样的城市都没有的葡萄牙殖民者很快就被轻易的从那些殖民点赶了出去。
而后,葡萄牙人又遭遇了来自尼德兰人的威胁,虽然经过了几十年的殖民地争夺战争最后他们勉强守住了自己的地盘,可紧接下来的,却是英国人时代的到来。
亚历山大很清楚葡萄牙人的这些问题,也正因为知道他们的这些致命弱点,亚历山大才更明白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杰姆斯,你应该成为一位令人尊重的海军将领,让你当一个海盗就太糟糕了,”亚历山大看着商人交易所的二层楼房笑呵呵的说“想象一下,你带领着一支强大的海军在大西洋上驰骋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我相信这一定会让你的父母为你感到骄傲的。”
“他们已经在为克雷斯托夫骄傲了。”
杰姆斯哥伦布神色淡然的说,这让亚历山大不禁一笑。
杰姆斯当初卖给亚历山大的哥伦布日记里,除了有关于航海日志方面的详细记录,还有着一些哥伦布在私人生活方面的记载,这些出自本人的记录虽然难免有着自我吹嘘的嫌疑,但是却也可以从一些小事当中看出哥伦布家族之间的关系。
这其中,就有个亚历山大印象很深的事情让他颇感兴趣。
做为家中的长子,哥伦布有着两个弟弟,除了和他关系并不怎么好的杰姆斯,另一个则是与他颇为融洽的乔瓦尼哥伦布。
哥伦布的父亲是个典型眼高手低的人,他一生都在梦想着发财,可每次都赔得一塌糊涂。
在哥伦布16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再次因为生意失败陷入了债务困境之中,而那是一笔足以能让他们全家倾家荡产的巨款。
就是这次债务彻底改变了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的命运,他不得不从自己正在学习的学校里辍学回家帮助父亲解决债务的麻烦,他甚至独自出面找那些债权人商量解释,希望他们能宽限时日或是允许稍稍改变还债的方式,以图度过难关。
很难想象一个才16岁的少年是怎么和那些债主讨价还价辛苦交涉的,而让人意外的是,他却真的达到了目的,那些债主不但同意了他的请求,而且其中有人还很热情的邀请克里斯托弗到自己的家里做客同时表示如果他将来做生意,自己很愿意为他提供资金。
显然这个才16岁的少年得到了他们的信任。
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的表现让他的父亲一下子对这个长子寄予了无穷的希望,他干脆宣布让儿子继承自己的家业,同时叮嘱儿子将来一定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商人,要让那些曾经讽刺和嘲笑过他的人看看,哥伦布这家人里也是有能做大生意的。
克里斯托弗哥伦布记住了父亲的叮嘱,虽然度过了债务危机,可他没有再回到学校,而是离开了家乡热那亚。
很多年后,他如愿以偿的完成了父亲的愿望,和伊比利亚的一对夫妻做了一笔很大的生意,这笔生意卖出的就是一个新世界。
现在听着杰姆斯隐约的抱怨,亚历山大能够感觉到杰姆斯对哥伦布那深深的怨恨,很夏然作为家里的次子,杰姆斯并不受重视,而与哥哥的紧张关系更是让他不愿意像另一个弟弟乔瓦尼那样在哥伦布的恩惠和阴影下生活。
“我会让堤埃戈来这儿,”亚历山大对杰姆斯说“他带来的是钱,用钱可以打开这里的每一扇大门,而你杰姆斯你要用你的大炮让这些商人知道只有和我们合作他们才有机会赚到钱,否则他们得到的只能是接连不断的失败和最后的破产。相信我,任何愿望都是可以在大炮的射程之内实现的,如果不能实现,只能说明大炮射程不够远,或者是口径不够大。”
亚历山大看着这座房子,目光渐渐向上望去,落到二楼的窗子,然后看到房顶上的雪白十字架,接着就是头顶湛蓝的天空。
这座建筑将来会在很多年里经历无数的时代变迁,这里也将是西班牙殖民帝国从兴起到昌盛,然后逐渐走向衰败没落的证明,甚至到了很多年后,这座建筑里保存的那些珍贵的殖民地时期的海量文献,都将成为后人研究如今这个充满了浪漫激情,也充满了疯狂和理智碰撞时代的珍贵资料。
“大人,我们将来会成为什么?”杰姆斯忽然问,看到亚历山大看过来,他想了想说“我是说将来人们会怎么说我们?”
“会怎么说我们,”亚历山大点点头“他们会说我们是探险未知的先驱,英雄,殖民者,掠夺成性的强盗,或者还有贪婪的篡权者。”
看到杰姆斯听到最后的话脸颊抖动了下,亚历山大笑了笑,他知道该是让杰姆斯知道一些事情的时候了。
“可是我们现在是在创造历史,也许你现在还不这么认为,但是很快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是正确的,相信我新殖民地远比你们任何人想象的都要不可思议,那里不止是一片大得出乎任何人意料的新土地,甚至不只是一片陆地,那里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所以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因为我们注定会成为创造历史的人。”
杰姆斯愣愣看着亚历山大,他这个时候其实依旧不完全相信亚历山大的这些话,虽然2年来在新殖民地的经历让他隐约意识到克里斯托弗似乎犯了个很大的错误,那片被他视为印度沿岸群岛的地方应该有着更振奋人心的秘密,但是他却又不知道是否应该肯定这样一个让他每每想起就激动得睡不着觉的猜想。
现在亚历山大的话让杰姆斯心底里那个搅得他总是无法平静的胡思乱想再次涌上心头,看着亚历山大,杰姆斯忽然低声问:“那么大人,如果一切真的如您说的那样,您要怎么做呢?”
“如果有个机会让你成为你父亲最宠爱的儿子,你会怎么做呢?”亚历山大的反问让杰姆斯为之愣住,看着他似乎陷入沉思的样子,亚历山大抬手拍拍杰姆斯的肩膀“相信我,当那天到来的时候,我们大家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
说着,亚历山大向远处地势略高的王宫方向看去:“费尔南多卡罗莱在那里等着我,我想现在他一定正头疼呢。”
卡罗莱的确正在头疼,唐巴维公爵的莫名失踪让他感到了危机,虽然不知道唐巴维要干什么,可他意识到这个一直被伊莎贝拉视为心腹大患的贵族应该正在策划着什么。
但是他派往布哈兰瑟的人却什么都没发现,甚至连那个据说得到上帝启示的修女都没有任何下落,虽然知道那个修女应该是在一座沼泽地深处的女修院里,可当他的人赶到那里的时候,却被告知那个叫阿尔芙特的修女已经“死了”。
这个消息足以让卡罗莱险些发疯,糟糕的是派出去的人给他带来的另一个消息让他更加担心,那位来自梵蒂冈的罗马特西亚公爵的出现让卡罗莱意识到也许还有更麻烦的事情等着他。
女王与梵蒂冈微妙的关系让卡罗莱很担心那个罗马特西亚公爵的到来会带来什么麻烦,而且如果这又和唐巴维有关,那么事情也许就会变得复杂了。
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把安达卢西亚发生的事情向女王报告,尽管这么做会让伊莎贝拉觉得他无能,可是和女王的委托相比这些就不算什么了。
卡罗莱是个很尽职的人,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面子而导致耽误女王安排的任务,对唐巴维的警惕让他知道对这个人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只是要等到巴利亚多德的回信需要很长时间,而唐巴维在这期间又会干些什么?
卡罗莱不得不把他的将军们召集起来,虽然伊莎贝拉从未向任何人说过自己的心事,但是做为女王的亲信,卡罗莱是很明白女王想法的。
强大的贵族成了未来王国统一的绊脚石,不论是卡斯蒂利亚还是阿拉贡,这些人都因为各自种种原因而明里暗里的反对两国的合并,随着双王年龄渐大,这种阻力也越来越大。
卡罗莱知道,女王显然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解决这个难题,因为如果不能度过这个难关,不论是她还是斐迪南一旦离开人世,未来的王国很可能面临分崩离析甚至是内战。
卡罗莱和很多与他一样的女王亲信一样,他们出身旧贵族,但却偏偏又是新兴的未来强大王国的新贵族,这就让他们注定只能跟随着伊莎贝拉一路走下去。
一切为了女王,这是这些新兴贵族们的目标,也是他们在未来唯一的方向。
所以任何人都可能背叛伊莎贝拉,可卡罗莱和他的那些跟随女王的人不会。
一个随从走进房间,看到卡罗莱立刻投过来的眼神,随从先是本能的摇摇头,看到执政官失望的样子,又莫名其妙的点点头。
“找到唐巴维了?”卡罗莱以和他稍显肥胖的体型完全不符的敏捷绕过桌子,同时眼光炯炯的盯着随从。
“有一位罗马特西亚公爵求见,”随从开口说,看到卡罗莱的嘴忽的张开,脸上露出意外神色,随从又用力点点头加重语气“是的大人,就是那个罗马特西亚公爵。”
卡罗莱稍稍的顿了顿,他先让自己冷静了下,然后才对随从说:“好的,我这就去见那位公爵,不过我要你注意他的随从,我是说注意里面是不是可能有唐巴维的人。”
“大人您认为唐巴维的人可能会混进塞维利亚吗?”随从担心的问。
“我不知道,不过这位公爵是最后见过唐巴维的人,所以我们必须小心,等一下,”卡罗莱说着来回走动起来,然后他又下令“命令菲利普城堡的守军戒备起来,上帝知道都会发生些什么,别忘了那可是唐巴维。”
随着一连串的命令,安达卢西亚执政官邸立刻热闹起来,而卡罗莱也终于稍微放下心来。
他让人给他披上了华丽的外罩和代表着执政官身份的黄金挂饰,在攥紧了一根和他身高差不多同齐的权杖后,安达卢西亚执政官向门外走去。
不过尽管已经做了各种准备,可他还是在见面后因为亚历山大的第一句大吃一惊。
“执政官,我带来了唐巴维公爵的口信,”亚历山大向露出愕然神色的卡罗莱说“他希望能和您见面。”
第五十三章 “塞维利亚的理发师”
很多年后,塞维利亚会因为一出戏剧而名声大振,很多人甚至会把萨维利亚人和理发师这个职业画上等号,以至有人认为理发师这个行当就是塞维利亚人发明的。
现在,却还没有这种情况,而且对于安达卢西亚执政官卡罗莱来说,如果真的能彻底解决唐巴维这个对他来说绝对无法忽视的心腹大患,那么就是让他当一次理发师也未尝不可。
正因为很清楚女王的的心思,所以卡罗莱才那么亟不可待的想尽快解决唐巴维。
卡罗莱想到了很多种办法,不论是干脆直接把这个人彻底消灭,还是通过打击办法打击他的声望,进而让他赖以发挥影响的名声遭到破坏,卡罗莱设想过种种手段。
而且他也假设过各种唐巴维可能采取的行动,其中未尝没有可能会出现的直接叛乱这个最激烈的猜测。
但是卡罗莱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如今这种局面,唐巴维居然失踪了。
这显然出乎了执政官的意料,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局面,糟糕的是对外人来说唐巴维依旧是布哈兰瑟公爵,也依旧是女王最信任和依赖的贵族,甚至关于他在伊莎贝拉最危难的时刻站到了她一边传言,在如今也依旧经久不衰的流传着,这就卡罗莱根本没有借口对这个卡斯蒂利亚最德高望重的人公开采取行动。
一切都只能在暗中进行,就是伊莎贝拉也一直在叮嘱卡罗莱在这件事上要谨慎小心,毕竟女王不想落个恩将仇报的坏名声。
这无疑就局限住了卡罗莱的手脚,这也是让执政官恼火的地方,他甚至暗暗发誓如果能找到唐巴维的下落,他就会立刻毫不犹豫的下令采取最激烈的手段彻底解决这个对女王和他自己来说都是最大麻烦的贵族。
让卡罗莱更担心的,还有就是关于听说来自梵蒂冈的罗马特西亚公爵的消息,当刚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卡罗莱的脑子里甚至闪过了“梵蒂冈离卡斯蒂利亚还是很远的”这种念头。
一位来自教廷位高权重的贵族却意外死在伊比利亚的穷乡僻壤,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多新鲜的事情,而且卡罗莱也相信只要他下了命令,就肯定有人有胆量敢这么做。
伊比利亚离梵蒂冈还是太遥远了,遥远到虽然教廷的威望令人生畏,可却依旧不能阻止当地人会对这种来自教廷的大人物毫无顾忌的下手的地步。
在给伊莎贝拉写信的时候,卡罗莱特意没有把关于那位公爵到了安达卢西亚的事情写进去,在卡罗莱看来,不论女王是否知道,大家在这件事上都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当随从向他报告那位罗马特西亚公爵忽然到了执政官官邸来拜访他的时候,卡罗莱是很意外的,他甚至想过找借口拒绝见面,可在仔细想过之后他知道这是行不通的,很显然这位公爵的身份已经随着他的拜访公开了出去,这样即便自己拒绝见面也掩饰不了这位公爵已经到了塞维利亚的事实。
而且这位公爵的突然造访也让卡罗莱大惑不解,他虽然不知道唐巴维和这位罗马公爵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可是在见过这位公爵之后唐巴维的确是失踪不见了,只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卡罗莱想到很多。
尽管是因为想到了种种可能,但执政官还是在刚一见面后因为亚历山大的话大吃一惊。
“公爵,您是说您知道唐巴维公爵在什么地方?”卡罗莱不得不小心的问,他猜不到这位公爵与唐巴维究竟是什么关系,进而也就猜不到他们在布哈兰瑟都发生了什么,至于那个据称已经“死了”的阿尔芙特修女在这里面起什么作用,他更是做梦也猜不到。
现在这位公爵居然带来了唐巴维的消息,这让卡罗莱既高兴又有些忐忑,因为他知道那个人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让自己的下落落在别人手里。
果然,亚历山大向执政官笑着说:“公爵认为他可以提出一些条件,至少是要在能保证他的安全的前提之下。”
“这是从何说起,唐巴维公爵是女王陛下最信任和依仗的贵族,公爵就像女王的家人,甚至除了她的丈夫和女儿们,布哈兰瑟公爵可以说是女王陛下最信任的人。”
卡罗莱似乎因为亚历山大的话和意外,他先是喋喋不休的说了一通,接着胖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不见,然后他一步步向亚历山大走去:“不过请原谅我想问一下,您怎么会知道唐巴维公爵的下落,要知道我之前因为一些事情派人给他送信,可送信的人回来告诉我公爵已经离开布哈兰瑟有些时候了,我们都知道公爵腿因为当年的伤已经不能走路了,可他居然离开了布哈兰瑟,这显然是发生了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那么尊敬的公爵,请问您知道唐巴维公爵发生了什么事吗?”
看着毫不掩饰的露出威胁神情的卡罗莱,亚历山大并没有感到意外。
伊比利亚人的彪悍他也是早有耳闻的,加泰罗尼亚士兵和伊比利亚山民们的凶悍丝毫不逊色于巴尔干农夫,其实只要想想这个地方的当地人居然在被摩尔人占领了几个世纪当中都能一直坚持不懈的和外来入侵者斗争,直到最终有一天不但彻底收复了失地,甚至还曾经一度叫嚣着要反攻东方,打过地中海,解放全圣地,就可以知道这个地方的人是何等的勇猛凶悍了。
不过亚历山大也并不担心卡罗莱会对他怎么样,因为他很清楚这位执政官如今面临的难题。
“唐巴维公爵认为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准确的说是受到了来自安达卢西亚执政官的威胁,也就是阁下您。”亚历山大向卡罗莱做了个手势“公爵认为您试图在女王面前诋毁和陷害他,所以他请求我为他做两件事。”
“我能问问是什么吗?”卡罗莱脸色阴沉下来,他不知道亚历山大说的是真是假,可现在唐巴维似乎要倒打一耙,这让执政官有些愤怒“公爵我必须事先声明,任何认为我试图对公爵不利的猜想都是让我无法容忍的,即便这是公爵自己在胡思乱想也不行。”
“公爵认为他有证据,这也是他让我为他做这件事的原因,”亚历山大对卡罗莱的抗议不为所动,看到卡罗莱又要开口,他就继续说“这两件事其实应该说是一件事更合适,那就是唐巴维公爵请求能够允许他进行一次赎罪旅行,目的是就是梵蒂冈的圣彼得墓,公爵已经发誓一旦到达罗马他将会膝行走过七丘,直到进入圣彼得的墓穴,在圣彼得殉道的地方进行一场祈祷之后,才算完成心愿,同时他要求在得到女王的正式许可之后与您见面,因为他这趟也许要离开很长时间,所以公爵已经决定把布哈兰瑟的土地献给梵蒂冈。”
政治避难!
虽然并不知道有这么个词,可当听到亚历山大的话后,卡罗莱的心头却迅速闪过了有着这个意思的念头,他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唐巴维的想法意图。
很显然,唐巴维已经意识到他面临的局面是多么糟糕,所以他用他的封地做为贿赂收买了这个梵蒂冈的公爵,好让他能够逃亡梵蒂冈。
卡罗莱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冷冷的看着亚历山大,声调里透着说不出的生硬:“大人我想您大概不知道,唐巴维公爵的封地是因为他的祖父参加了驱逐摩尔人的战争,胡安二世陛下感谢他为王国尽忠服务的功绩才封赏给他的。”
“我想我知道,也正因为这样才更体现出公爵的虔诚不是吗,”亚历山大笑着对卡罗莱说“一个公爵在晚年把从祖父那里继承的领地献给教会,而他自己却拖着残疾的身体孤单一人走上前往圣地祈求救赎的路,这甚至可能是一次单程旅行,他甚至有可能因为年迈而无法到达梵蒂冈,可是他却依旧这么义无反顾的踏上了路程,甚至没有在家乡给自己留下一点点的留恋,执政官我必须承认这件事感动了我,这是丝毫不逊色于那些呈报给教廷的奇迹的好事,我甚至在想也许这就是他从那位阿尔芙特修女那里得到的启示,这个启示让他最终决定放弃一切在世人眼中无比珍贵的东西,然后让他走上了祈求得到主的宽恕的正确道路。”
卡罗莱脸上阴沉的看着亚历山大,他其实很想大声的反驳,甚至直接命令门外的卫兵把这个来自梵蒂冈的教皇的便宜女婿抓起来倒吊在刑柱上一整天,让他知道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又是在和什么人打交道。
可最后那点理智却告诉他不能这么做,这个人不只是来自罗马的使者,也不止教皇女婿这么个听上去颇为让人讨厌的身份,据说这个人还是拯救巴尔干的英雄,他甚至和奥斯曼苏丹单独放对掐过架,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还赢了。
这就让卡罗莱不得不小心谨慎,因为不知道女王在这件事上会有什么样的态度,而且因为现在这位罗马特西亚公爵就这么坐在自己面前,这么一来那种想要在暗中解决掉眼前这个讨厌家伙的办法显然也用不上了,卡罗莱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人。
这让卡罗莱心里说不出的恼火,特别是一想到这个人甚至知道唐巴维在什么地方,他就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公爵,或许您可以告诉我唐巴维公爵的下落,我向您保证您所担心的关于公爵的那些事都是不存在的,任何试图针对唐巴维公爵的阴谋都是不存在的。”
卡罗莱依旧试图说服亚历山大,不过他的努力显然没有什么用处,亚历山大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要求,在离开前他更是对卡罗莱说了句让他怎么也无法淡然处之的话:“请原谅执政官我并非是不相信你,而是因为这是唐巴维公爵的嘱托,他告诉我这是他从那个阿尔芙特修女那里得到的启示,而且很显然那位修女对他说的还不止这些,我想唐巴维公爵既然能因为她的话放弃身份地位和财富,那么在其他事情上他也肯定会听她的叮嘱。”
卡罗莱愣愣的看着转身离开的亚历山大,他这个时候忽然很想见见那个据说已经死了的阿尔芙特修女,虽然十分怀疑这一切可能只是唐巴维的诡计,但是这个修女显然也引起了他的兴趣。
至于这位罗马特西亚公爵,卡罗莱觉得虽然这个人没有答应他的要求,可这并不意味着并不能从他身上发现唐巴维的下落。
卡罗莱决定派人盯着那位公爵,虽然这么做十分失礼,可是执政官却已经没有没有办法。
亚历山大给他带来的消息太惊人了,一想到在卡斯蒂利亚要是真出现了一片属于梵蒂冈的土地,卡罗莱甚至不需要猜想也能知道这会让伊莎贝拉多么愤怒。
在这个国家的教会的确有着很强大的力量,但是这个力量最终只能掌握在女王的手里。
现在如果因为唐巴维的举动,让梵蒂冈的势力趁虚而入,卡罗莱觉得这甚至要比摩尔人的入侵更严重。
做为执政官,卡罗莱的人遍布整个塞维利亚城,虽然这并没有让他能够发现唐巴维其实早已经到了塞维利亚,甚至已经悄无声息的占据了河对岸的菲利普城堡,但是派人监视一个外乡人还是没有什么困难的。
两个当地人站在一栋房子外不远处的墙角下,这里因为可以照得到太阳,所以在中午这个时候还暖烘烘。
不过即便这样盯梢这种事在这个季节也是份苦差事,所以他们还是暗暗咒骂暖和的窝在房子里的那些人,直到从街角忽然踉踉跄跄的走出个人来。
“这家伙喝醉了吗?”两人中的一个奇怪的说,他看到那人向他们的方向脚下蹒跚的挪着步子,当那人走近时候,他们才看清从他捂着的肚子上正不停的往外流着血。
“怎么回事?”那俩人大吃一惊,可就在他们向后跳开的时候,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已经身子一歪倒在了他们面前。
俩人立刻惊慌的转身试图离开,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背后已经站着了几个水手模样的人。
不等他们开口,这些人当中一个看上去像是头目的人就拔出了腰里的剑,立刻几柄闪着寒光的刀剑就架在了两个人的脖子上。
“这个人偷了我的钱,不过我从他那没有找到,可现在他们来找你们了,”看看倒在地上已经咽气的掮客,再看看刚要分辩就被旁边的人用碎麻布塞住了嘴巴的那两个人,杰姆斯向那两个人摇摇头“我说伙计们,你们麻烦大了。”
第五十四章 杰姆斯的生意经
额额卡罗莱怒气冲冲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这是之前派去监视那个罗马特西亚公爵的,不过现在这两个人不但鼻青脸肿,其中有一个更是被打得眼睛肿成了一条缝,不但这样,他们衣服还被扒了个精光,当发现他们的时候,这两个人是光溜溜的躺在执政官官邸门前的。
卡罗莱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这也的确是个侮辱,很显然那个罗马特拉西亚公爵完全没有对安达卢西亚执政官的一点尊重。
“好啊,你们这就被他收拾了,”卡罗莱看着两个手下没好气的说,做为塞维利亚的主人他的人却被一个外国贵族狠狠教训,这让卡罗莱很不高兴,而且让他更不满意的是对方显然对他的举动很清楚,这两个人之前说的他们在那个罗马特西亚公爵房子外没监视多久就被对方的人抓住,这就说明对方从开始就知道他们在盯梢了“告诉我,你们见到那个公爵了吗?”
“是的大人,”其中一个嘴角被打得同样鼓囊起来的手下声调含糊的说“那个公爵让我们转告您,说他会给您带来您想见的那个人,不过他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派人监视他,否则……”
“否则他再给您送来的既不是光着身子的手下,就只有人头。”
另一人说完一句畏惧的看了眼卡罗莱,他们很清楚这位看上去胖墩墩总是笑呵呵的执政官其实是个多么冷酷的人,除了平民,即便是那些小贵族们对他也从心里感到畏惧,现在那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贵族这么羞辱他,执政官显然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卡罗莱肥胖的脸颊抽动了下,那个罗马特西亚公爵的狂妄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他甚至在想或许自己应该直接派兵去把那个公爵抓回来。
可他最终还是遏制住了这个疯狂的想法,只要仔细回忆就会发现,罗马特西亚公爵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与唐·巴维是一路人的迹象,他只是说唐·巴维感觉受到了威胁才躲了起来,甚至如果可以他还能说这只是卡罗莱与唐·巴维之间的个人恩怨,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卡罗莱是在为谁办事,但是在这件事上伊莎贝拉显然是不会站出来为自己的宠臣撑腰,至少在彻底铲除掉唐·巴维这个最大的障碍,进而可以肆无忌惮的把手伸进那些大贵族的领地之前,伊莎贝拉不可能冒着站在所有贵族对立面的风险去这么干。
“找到唐·巴维,”一直沉默不语的卡罗莱忽然对旁边的人吩咐“他不想让这件事成为女王手里的借口,那么他就得按照我们的方法来。找到他,然后我不想再看到他这个人。”
“大人,您是要……”
“他是失踪了,这也更好,这样他如果遇到了强盗或许就太不幸了。想想吧,布哈兰瑟公爵被几个拦路抢劫的强盗杀害了,这难道不是很意外的吗?”卡罗莱说了句,然后又忽然皱起了眉梢“不过得先找到他,派出足够的人手,要快,记住我不想再听到坏消息。”
手下无声的点点头向后退开,很显然这个时候执政官是很愤怒的,也正因为这样才会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一直以来伊莎贝拉与唐·巴维之间的关系是很复杂的。
做为曾经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站出来支持她的人,唐·巴维可以说是伊莎贝拉王朝中最大的功臣,但是同样被视为最大的障碍,唐·巴维也是伊莎贝拉试图统一整个卡斯蒂利亚,进而为将来与阿拉贡建立统一王国打下基础的第一个目标。
这就注定了看俩人之间是没有缓和可言的。
甚至是在很多年前开始,唐·巴维就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如今这一切只不过是这些年双方矛盾淤积下来之后的爆发。
“内战,一场内战啊。”卡罗莱低声自语着,他知道自己做出这个决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而且他也并非只是因为亚历山大对他的侮辱才会这么干,他担心的是唐·巴维真的会把他的封地献给梵蒂冈。
卡罗莱知道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女王不可能想看到这种局面,这么一来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唐·巴维公开宣布这个决定之前找到他,必要的时候杀死他!
否则,可能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要爆发一场内战了。
到了这时候,卡罗莱有些后悔之前向女王报告的时候没有在信里提到那个罗马特西亚公爵,现在看来这个人即便没有和唐·巴维勾结起来,可他却很可能成为亚历山大六世向卡斯蒂利亚伸手的帮凶。
“这里是卡斯蒂利亚,这可不是个太平地方。”卡罗莱一边任由仆人为他穿上厚实的外套,一边嘴里小声嘟囔着。
杰姆斯坐在一个很大的酒桶上,双腿来回慢悠悠的晃着,脚后跟一下下磕着身下的酒桶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这些酒桶里都装满了朗姆酒,这种用甘蔗作为原料发酵酿造的酒如今已经成了很多水手出海时候的必备,而因为做为欧洲最大的蔗糖产地的克里特岛的局势,不论是蔗糖还是朗姆酒的价格都在不停的向上攀升。
威尼斯人已经从基西拉岛完全撤出,现在他们的舰队也已经很少越过伊奥尼亚群岛的分界线,这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完全放弃了在地中海上的那些殖民地,虽然依旧有些威尼斯人顽固的坚守着克里特的一些要塞,但是很显然完全由威尼斯统治的地中海殖民地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了。
正因为这样,克里特如今成了很奇特的地方,除了岛上的当地人之外,在岛的西边还有少部分由威尼斯人占领的据点,而在距岛东不远的一些小岛上,奥斯曼人也建立起了一些半永久的桥头堡,而奥斯曼海军更是随时可以从克里特的任何一个地方登陆。
但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奥斯曼人好像并不急于享受这道已经完全呈现在他们面前的美食,他们的舰队经常耀武扬威的从克里特附近经过,有时候近得如果愿意可以随时用小船登岸。
可他们最终没有这么做,而且奥斯曼的舰队也似乎对乘胜追击进入亚德里亚海不是那么感兴趣,这倒是给了岛上另外一股势力争取到了难得的时间。
如今在克里特岛上除了原住民,人口最多的并非是威尼斯人,更不是正在试探克里特防御的奥斯曼人,而是在2年多年前开始出现的克里特种植园,和由这些种植园的工人们建立起来的民军。
这些由箬莎从欧洲各地招来的工人说着不同的语言,秉承着各自不同的习俗来到了克里特,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没家没业失去了土地的单身汉,这就注定这些人没有了更多的牵挂。
他们在被分派到种植园后一边工作一边担负着保护这些种植园的任务,这也让很多人第一次摸到了长矛和火枪。
克里特种植园的护园队就这么诞生了,这些人的到来一举扼制住了因为担心战乱而大量流失的人口导致的蔗糖产量的继续下跌,而除了为欧洲人的餐桌上提供食糖赚取了大笔利润外,随着蔗糖的产量逐渐趋于稳定,朗姆酒的酿造成了另一个赚钱的好东西。
不过这一切都建立在几乎源源不断的从欧洲往克里特输送大量劳力的基础上,这甚至也逐渐形成了个小小的产业,很多人知道在克里特虽然日子苦了些,但是却能赚到钱,在这个因为连年歉收导致农民逐渐失去土地,而城市又不能容纳下那么多失地人口的时候,去克里特似乎成了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即便是那些用输送劳力赚上一笔的人都不知道,被送到克里特种植园的那些人,大部分的确留了下来成为了种植园的工人,而有些却被送到了其他地方。
一个远离克里特,甚至是远离欧洲大陆的地方。
身下的木桶咚咚的响,杰姆斯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亚历山大的许诺让他的心难以避免变得焦躁了起来。
虽然在海上的冒险让他尝到了很多甜头,可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当一个海盗。
杰姆斯希望自己能成为比他的哥哥克里斯托弗·哥伦布更伟大的航海家,而现在一个机会正摆在他的面前。
成为一个海军将领,而不是海盗,这的确充满了诱惑。
甚至杰姆斯还想起了当初克里斯托弗在探索大西洋之前,向伊莎贝拉提出的要求获得贵族头衔的条件。
哥伦布家在热那亚并不是什么望族,一直以来跻身贵族一直是这家人的强烈渴望,不过这在热那亚可不是那么容易。
为了追求财富和实现成为贵族的愿望,克里斯托弗·哥伦布把希望寄托在了对新航线的探索上,不过现在随着伊莎贝拉对他态度的改变,事情显然已经发生了变化。
杰姆斯觉得自己大概是哥伦布家的唯一希望了,克里斯托弗如今的日子很不好过,而自己现在却正面临着一个巨大的机会。
杰姆斯忍不住想起了亚历山大向他描述的美好前景,这让他在犹豫很久之后终于做出决定。
“我们进去,”杰姆斯从酒桶上跳下来,他用手里的马鞭抽打了下脚上的靴子,算是稍微收拾了下,然后他带着自己的手下向商人交易所的走去。
商人交易所里,三五成群的商人们正在激烈的争论和讨价还价,这里已经逐渐显现出未来新大陆地的重要。
从新殖民地运抵欧洲大陆的各种奇珍异宝和新奇的植物种子吸引了太多人的注意,而真正知道这些东西价值的人却多,不过这已经足以让那些商人因为惊人的利润对这种买卖趋之若鹜。
杰姆斯走进交易所的时候,虽然有人好奇的向他看过来,可也许是因为感觉这个人看上去不像个商人,所以并没有人和他打招呼。
对常年在这个交易所进出的人来说,很多人已经练就了一双能看人的眼睛,他们知道什么人手里有钱,什么人又是在虚张声势,对那些想着空手套白狼的掮客贩子们,这里的仆役都是很不客气的,他们会把人直接从窗户扔到大街上的垃圾堆,甚至是臭水沟里,对商人交易所的人来说,这里的传统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即便是执政官走进这扇门后也必须遵循古老的规矩。
杰姆斯向四周看了看,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几个看上去衣着光鲜的人身上。
杰姆斯会看上那几个人并非是因为他们看上去像是有钱人,而是因为认识他们。
“萨维利亚城里最有钱的人是谁,现在我可以随便说出几个名字了。”杰姆斯看着那几个人自语了一句,然后向他们走去。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一个仆人忽然走过来挡在杰姆斯面前“如果您想要和我的的主人谈生意可以先稍微等一下。”
看着仆人,杰姆斯没有说话,而是直接从腰带上拔出火枪,顶着他的胸口开了一枪!
震耳欲聋的枪声瞬间惊动了所有人,在短暂的呆愣后,交易所瞬间响起一阵惊呼,商人们吓得四散逃跑,一些人拥挤着向大门跑去,当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交易所的大门已经紧紧关闭,而且还有几个看上去就不像是善类的大块头堵在那里后,人们又立刻四散奔逃,有些就近躲到了能藏身的地方,有的则向着敞开的窗子跑去,准备跳窗逃命。
“这就是我不喜欢商人的原因,总是想着逃避责任,可赚钱的时候从想过要付出代价。”杰姆斯一边嘴里嘟囔着一边慢条斯理的给手里的火枪重新装填上弹药,然后他举起枪来,对准一个已经终于从人群里摆脱出来,笨拙的把一条腿跨到了窗台外面的商人扣动了枪机。
“砰~”
一声枪响,那个商人像是被个无形的拳头很砸了一记似的一头栽出了窗台,听着外面重物落地发出的闷响,杰姆斯一脸无奈的看看还冒着烟的枪口,然后撇撇嘴。
“我原本只是想劝他别干蠢事的,”杰姆斯惋惜的说“不过好像弹药装的有点多。”
商人们都这个突然出现的凶残的强盗吓住了,再也没有人敢去爬那个看上去很容易翻越出去的窗台,所有人都惊恐的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可怕的人。
“我想你们一定很害怕,不过不用担心,”杰姆斯一手拿着火枪一手拽出腰里的剑,在用锋利的剑尖划过眼前两个脸色惊慌的商人下巴后,他向这些人露出了自诩和蔼可亲的笑容“其实我是来和你们谈生意的。”
第五十五章 亚历山大的催眠术
杰姆斯打量着面前这些脸色难看,有的更是已经吓得失了神的商人,他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扫来扫去,然后落在了其中两个人身上。
他走过去先是看看又看看他们,然后探身在他们身上闻了闻,虽然和自己一样臭烘烘的,可杰姆斯还是嫌恶的皱了皱眉头。
不过他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这两个看上去肮脏的商人,他看到的是这两个人身上戴着的首饰。
在这两年当中,杰姆斯去了很多地方,其中有些地方不但遥远甚至有些神秘。
杰姆斯从这两个商人身上看到了他们都戴着一种镶嵌着如同彩虹般蓝绿相间色彩宝石的首饰,虽然其中一个是个胸品,而另一个则是枚硕大的戒指,但是杰姆斯却认为自己应该没有找错人人。
这个世界上能戴着如此成色的碧玺宝石首饰的不是没有,可成色如此纯粹块头如此硕大的就很少见了,而且还是两个人,至于这个地方又是在塞维利亚的商人交易所,杰姆斯不知道概率学这种东西,可他知道这么凑巧的事是没有的。
“你们两个人,是从新殖民地来的吧,”杰姆斯看着两个神色不安的商人“哦,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这应该是第一趟生意,否则你们不会把这种宝石戴自己身上,相信我快点把它们卖了吧,因为很快这东西就可能不那么值钱了,那时候你们可是要亏本的。”
杰姆斯的话让两个商人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这个人什么知道他们的来历,他们发誓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可怕的强盗,至于说被他们视为珍宝准备当成传家宝的这种碧玺宝石会不值钱,他们就觉得更不可思议了。
和其他那些色泽单一纯粹的宝石不同,碧玺宝石因为它那异乎寻常的七色彩虹般变换不定的光泽而显得弥足珍贵,这也是让他们在千辛万苦跑了趟新殖民地后最大的收获之一。
所以杰姆斯说的什么再不卖就可能亏本的话自然不能让他们信服,所以这两个商人对他的话从心里嗤之以鼻。
这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杰姆斯在这么说的时候却正用锋利的刀尖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这个举动足以能加强他的说服力。
于是两个商人立刻不住点头,一副聆听教诲的样子。
杰姆斯又有些嫌弃的扇扇鼻子,他能从他们身上闻到一股熟悉的夹杂着腥咸气息馊臭味,这是长期在海上的人身上都会有的。
两个从新殖民地来的商人,或者至少是从那里来的水手。
或许这只是两个小人物,但是这也已经够了,按照亚历山大的吩咐,杰姆斯知道他这趟的目的只是让这些人记住自己。
“好了,我说明一下我的目的,”杰姆斯把手里的火枪对着那些人晃了晃,看到他们一脸畏惧的样子,他又撇了撇嘴“放心事情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糟糕,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事,总之我要你们记住我这个人。”
看着这个凶悍的强盗,商人们因为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一时间有些错愕茫然。
卡罗莱接到在塞维利亚城里居然出现强盗的消息,然后派出军队赶往商人交易所的时候,杰姆斯已经带着他的手下跑得没了影子。
看着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交易所伙计,和被从窗户外面抬进来同样已经冰凉的商人尸体,塞维利亚城的城防官们不禁暴跳如雷。
他们立刻命令关闭城门,同时下令在全城搜索那些胆大妄为的强盗,但是那些人显然都是些狡猾的家伙,他们在洗劫了每个商人的口袋和带走了好几麻袋对他们来说实在没什么用处的各种商业契约之后就凭空销声匿迹了,甚至连城里最有本事的那些当地人也找不到他们的下落。
“有人和他们勾结,我可以肯定这是唐·巴维策划的,”卡罗莱对站在面前的几个神色无奈的手下呵斥着“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让一群强盗在我的城市里横冲直闯,对那些人来说这座城市就好像个不设防的筛子,还有比这个更让人难堪的吗?”
“大人,这些人抢走的是交易所里的契约,”一个官员为难的说“我们不知道他们要那些东西干什么,不过他们对塞维利亚显然很熟悉。”
“当然,否则他们也不会从你们的眼皮底下逃走了,”卡罗莱愤怒的说,看到手下们都是满脸惭愧的样子,卡罗莱有点无奈的掏出手帕擦着额头上的的汗水“我相信这一定是唐·巴维的诡计,虽然我不知道的目的是什么,可我知道这是他对我的挑衅,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执政官一边说一边怒气冲冲的来回走着,他其实并不知道那些强盗是不是真的就是唐·巴维的手下,可却有种感觉,这一切就是唐·巴维在暗中操纵。
一个官员忽然说:“大人,那个强盗,听上去好像就是打伤了我们两个人的那些人。”
“哦,是这样吗?”卡罗莱的精神瞬间一振“我就知道那个罗马特西亚公爵和唐·巴维之间有勾结,那个梵蒂冈来的使者是他的同伙。”
“可是大人,这并不能证明那些强盗是那个公爵的人,”官员无奈的提醒卡罗莱“而且他是教皇的使者。”
执政官瞬间皱起了眉梢,他知道这的确是事实,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使者这个身份不容忽视,而且还有传言说这个人和教皇一家有着十分特殊的关系。
即便是女王,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也会小心谨慎。
“大人,也许我们应该让菲利普城堡的军队进入塞维利亚城,”一个手下犹豫着说“如果那些强盗要袭击执政官官邸,可能会有危险的。”
“你认为唐·巴维敢这么干吗,”卡罗莱愤怒的质问“或者你们认为任何一个强盗敢这么干,袭击女王陛下认命的执政官所在地?”
“如果他们真的是强盗,也许就不会在乎这些了,”一个官员低声说“至少对他们来说,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
官员的话让卡罗莱陷入了沉思,他知道这个人说的不错,对于有一个强盗身份的人来说的确不需要有什么太多的顾忌,甚至就是他自己也想过要让那位罗马特西亚公爵遭遇一场不幸的抢劫。
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抢那个商人交易所。
毕竟那个交易所虽然有着大宗的生意来往,但却并非是货物交易地,那里面的金币甚至还没有那些合同契约多,而这些东西对一伙强盗来说和废纸没什么区别。
就在卡罗莱搜肠刮肚的琢磨这些强盗莫名其妙的举动时,杰姆斯也在想着同样的事。
领着一群扛着几个大箱子的水手离开交易所,杰姆斯一群人很快就消失在杂乱不堪的小巷深处。
对于塞维利亚,杰姆斯不是很熟悉,但是他却有个很可靠的落脚处,这里能保证他和他的人躲过卡罗莱手下的搜查。
这是一处并不偏僻的房子,后门毗邻贯穿塞维利亚城的波拉施瓦河的一个小码头,从这个小码头上船,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进入主河道,而前门则开在一条很繁华的街道上。
这栋房子是哥伦布,也就是他的哥哥克里斯托弗在第一次开辟新殖民地探险之后在塞维利亚买下来的。
房子很大,整整三层的建筑以暗红色的花岗岩为主要材料,房子里面也是同样的色泽基调,而大片大片的暗金色帷幔衬托着房子里面异常的富丽堂皇。
杰姆斯走在铺着尼德兰羊毛地毯的地板上,即便隔着厚实的靴子也能感受到羊毛地毯那柔软的触感,每走一步好像就陷进去的感觉让杰姆斯不由捻了捻脚后跟,于是地毯上就出现了一个脏兮兮的黑印。
“东西都拿到手了?”谢尔从一排看上去很古怪的石头雕像后面走了出来,之前他在听到有人进来的时候就机灵的躲在了这些雕像后面。
“都拿来了,不过公爵大人要这些契约做什么?”杰姆斯有些好奇,他知道亚历山大对新殖民地野心很大,可是这些契约似乎不能帮助他得到他想要的“好了你把这些拿走吧,我可以让我哥哥的仆人帮你,毕竟这堆东西可不轻。”
杰姆斯说着就向站在一旁的仆人挥挥手,他虽然并不清楚亚历山大为什么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可想想公爵以往从未干过费力不讨好的事,杰姆斯倒是更愿意相信也许公爵又有什么好主意了。
哥伦布的房子和他的名声果然为杰姆斯省去了不少麻烦,当谢尔带着几个仆人离开的时候,他们甚至刚一出门就遇到了一队迎面而来的士兵,不过在看到他们是从著名的哥伦布家里出来的之后,这些士兵甚至连多看他们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就匆匆和他们错身而过,去搜查那些他们认为可疑的地方去了。
谢尔带着这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借据,契约还有诸如交易凭证之类的东西回到住处的时候,恰好看到卡罗莱的人离开,看着那些气势汹汹的官员带着士兵走远,谢尔带着看着箱子的仆人们悄悄的进了房子。
亚历山大显然已经等了很久,看到谢尔,他立刻迫不及待走上去催促着仆人们把那些箱子放到地上。
“老爷我不知道您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不过您知道我的职责是保护您的安全,而且您当初也是向公爵夫人保证过绝不冒险,夫人才答应让您出这趟远门的,可您现在这不就是冒险吗,您居然让人去抢那个交易所,我想我得把这些事向总管大人报告,否则谁知道那个摩尔人会怎么在夫面前说我的坏话。”
谢尔有些不安看着亚历山大兴奋的翻弄那些被胡乱堆放在地板上的“废纸”,说起来公爵这段时间看上去的确没有干什么太出格的事,可跟随亚历山大已经有了不短时间的巴尔干人却一点都不敢懈怠,因为他隐约觉得公爵老爷这段时间会这么“老实”,只是为了在之后干出点什么更让人吃惊的事做准备。
“嘘~”
亚历山大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时候他需要的是安静而不是絮絮叨叨,看着地上那些一团乱麻般有的看上去还是崭新崭新,有的却已经发脆变黄的文件,他迅速的在其中寻找着,过了好一会他忽然发出“哈”的一声欢呼。
“看啊谢尔,这是1490就是11年前的生麻进关记录,整个塞维利亚码头一年中总共数量是74万立杖,其中从非洲进口了大约就有50万,占了将近八成半,可是在去年的1500年,生麻入关数量达到了117万立杖,可是从非洲的进口数量却只有25万,只是刚刚过了可怜的2成多一点,就有趣不是吗?”
“哦,这可真不得了。”
“是呀,很不得了,看了这个难道你还认为我这是在冒险胡闹吗?”亚历山大略带挑衅的看了眼谢尔,看着巴尔干人似乎要说什么,却又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样子,亚历山大伸出手搭着谢尔的肩膀踩着满地的各种文件在房子里慢慢走着“听着谢尔,这可不是件小事,想想吧这么大的生麻进量是多么可怕,可卡斯蒂利亚人却偏偏减少了从非洲进口的数额,这虽然和国王夫妻与摩尔人的战争有关,可你想过没有其余那些增长的数额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您是说新殖民地?”很显然耳濡目染了这么久也多少知道点的新殖民地是怎么回事的谢尔立刻脱口而出。
“你真是太聪明了谢尔,我甚至觉得你只当个侍从官真是可惜,你可以想象一下1立杖升麻在非洲大约值4个银苏比,而在欧洲内地却能卖到的11个,甚至15个银苏比,而据说新殖民地更便宜,那么117万立杖是多少?”看着谢尔瞬间好像被那难以想象的巨大数字吓住了,亚历山大当即转个身揽着他的肩膀往回走“你再想想,如果这么大的一笔财富由我们掌握会是什么样,要知道这些契约书里就有关于那些商人这些年来从新殖民地运回生麻的各种记录,而我要杰姆斯拿到这些东西就是为了这个,而且我向你保证生麻也只是这些巨额财富中的一项而已。”
谢尔真的吓到了,他用充满敬畏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对这种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生意毫无思想准备的巴尔干人完全被老爷的雄心壮志折服了。
“老爷您可真是了不起,”谢尔紧张的说,同时小心翼翼的把脚从地上那些比黄金还贵重的“废纸”上挪开“您要吩咐我干什么吗?”
“当然有事情要你去做,现在那个卡罗莱已经盯上我了,不过他应该还没注意到你,所以我要你为我给在菲利普城堡里的唐·巴维公爵送封信,”亚历山大说着把早已经准备好的密信塞到巴尔干人的口袋里“告诉他一切按我们的计划去做,好了,现在放轻松点不要让监视的人看出你紧张,打开房门走出去,一直朝前走不要往两边看,放心的去吧。”
听着公爵老爷如同催眠般的声音,谢尔听话的打开房门走出了屋子,只是当他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门口时,听着身后咣当的关门声,谢尔不由一愣。
然后觉得,自己似乎上当了。
第五十六章 “刺客信条”
两个人悄悄的跟在谢尔身后,远远的盯着他。
从谢尔出来的时候,这两个人就注意上了他,他们知道这个人是那个罗马特西亚公爵的亲信,现在看他出门之后先是左右看看,然后就沿着街道一门心思的向远处走去,两个盯梢的人立刻兴奋的对视一眼,然后跟了上去。
谢尔很小心,他是个农夫,可也同样是猎人,巴尔干群山里到处都有的野狼对当地人养的羊有着很大的威胁,在冬天缺乏食物的时候,过于饥饿的野狼会袭击村子里的牲畜甚至是人。
所以每到冬季,谢尔就会带着几个同伴上山猎狼,他们会把砍下来的狼头戳在木棍上摆在村子外,这么干是为了威慑其他的狼。
所以谢尔知道该在什么时候隐匿自己的行踪和气味,又该在什么时候突然袭击,给那些警惕的野兽以致命一击。
萨维利亚的大街小巷错综复杂,不过对谢尔来说这也不过是用砖头和木料搭起的另一片森林而已。
虽然对这座城市并不熟悉,不过谢尔是那句“条条大路通罗马”的坚定信徒,只要看准了菲利普城堡的方向,再确定了瓜达尔河在什么位置,他相信即便是胡乱走,也总是能走到正确道路上的。
所以谢尔开始在大街小巷里和跟踪他的人捉起了迷藏,他有时候会走的飞快,让跟踪的人不得不一溜小跑的追在后面,有时候又会忽然闯进某栋房子,然后不等房子的主人开口质问,就已经从窗子或是后门跳出去跑到了另一条街上。
那两个跟踪的人不得不疲于奔命的追在后面,因为不知道谢尔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忽然改变方向,所以他们只能打起精神紧紧盯着,唯恐稍不留神就跟丢了人。
谢尔再次穿过一条很热闹的街道,街上人来人往的当地人让他有些意外,和巴尔干比起来,伊比利亚的混血后裔显然要多得多,毕竟几个世纪的异族统治,即便是极端如伊莎贝拉和她的那个私人神甫托马斯·汤戈马达也不可能把这么多的人彻底消灭。
更何况如果较起真来,即便是贵族们也不敢说自己的家族里没有一点的异族血统,几百年与摩尔人的争斗,妥协,相安无事和最终胜利的漫长时代,已经足以让对自己的纯正血统最自信的人也不敢那么言之凿凿了。
谢尔的巴尔干人外貌让他走在街上多少还是能引起注意的,所以他虽然尽量挤进人群,还把头脸用帽兜遮盖住,可那两个跟踪的人还是能勉强盯住他,没有让他跑掉。
一群高举着的十字架的修道士从对面迎面而来,谢尔脚下立刻加快了步伐,他低下头让自己挤进给修道士队伍让出道路的人群里,在看到后面的队伍抬着一个象征基督山圣刑台木架的人群走过来时,他看准机会立刻侧身向前一挤就闯进了修道士的队伍当中。
看着谢尔灵巧的穿过游行队伍,那两个人赶紧急匆匆的想要跟上去,但是这时候那群抬着圣刑台的人群已经走过来,看着谢尔甚至在再次攥紧街对面人群时居然还回头向他们瞥了一眼,那两个人只能毫无办法的的大声咒骂。
谢尔穿过人群进了一条小巷,到了这时候他才终于确定已经甩掉了盯梢的人。
“应该还没注意到我?”谢尔想起了老爷对他信誓旦旦的许诺,有点无奈的摇摇头,很显然老爷似乎有点小看那个塞维利亚执政官了,如果不是他还算机灵,谢尔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把那封信安全的送到唐·巴维的手里。
塞维利亚的主城位于瓜达尔河的U状河湾里,而菲利普城堡就在这个U状河湾的顶端的对岸,看准了方向的谢尔很快就找到了一条通往河边的路,而只要到了瓜达尔河岸边,即便是闭着眼也能找到找到菲利普城堡了。
谢尔沿着有些倾斜的街道向前走着,脚下的石头因为常年磨损显得有些光滑,当他踩在其中一块突起的鹅卵石上时,因为脚下一扭,绑着靴口的身子不由扯开了。
谢尔不得不蹲下身子再次把靴子绑紧,就在他蹲着身子习惯的向后面看了眼时,一个忽然闪进街角巷子里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虽然那个身影很快,但谢尔却可以肯定那人是在躲着自己,而且从那人的身形看,似乎并不是之前刚一出门就被他发现的那两个盯梢的人。
忽然还有人,谢尔一下子警惕起来,他知道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巴尔干大山,这里甚至可以说是敌人的城市,这些人显然要比他对这座城市熟悉的多,而现在他因为不知道究竟有几个在监视着他,这让谢尔不禁担心起来。
他用力攥了攥腰里马刀的沉重刀柄,他并不怕这些人会对他不利,可是如果这么一直纠缠不清,却很可能耽误料老爷的事了。
谢尔站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向前走,当他走到这条街道街口的时候,他忽然身子一闪几步就走进了墙角的拐弯处。
后面跟踪的人显然有些焦急起来,他立刻跑向街角,可就在他刚一拐过墙角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接着这个人就一声闷哼倒在了地上。
谢尔得意的看了看被他用刀柄砸昏的跟踪者,蹲下来在那人的口袋里翻了一通,看着手里的几个银币,谢尔无奈的摇摇头揣进怀里,然后他把戳在一旁的马刀收起,转身向着河边的方向快步离去。
“跑了?!”
卡罗莱盯着面前一脸无奈的手下,再看看站在他身后的三个人,他先是用力攥攥拳头,然后又发狠似的松开手掌:“你们难道就不能给我点好消息吗,要知道我一直听到的都是你们怎么被别人羞辱。”
“大人,那个公爵的手下很厉害,我们派了好几个人都被他甩掉了。”手下诉苦似的说。
“看出来了,其中一个还被人抢了个精光,”卡罗莱看了看后面三个人中那个连口袋都被扯开的人悻悻的说“好吧现在告诉我,除了你们丢丑之外,究竟给我带来什么其他还不算太糟糕的消息。”
“要说好消息,”站在卡罗莱身边的官员稍微停顿了下,然后才微笑着低声说“就是我们派出去的人并不是只有这点,而且我可以向您保证,其中至少有一个一直没有被发现。”
卡罗莱原本懊恼的脸上瞬间露出了笑容,他挑挑眉毛似乎是在追问这是不是真的,看到官员很有把稳的颠颠脚尖鞠躬点头,卡罗莱立刻高兴的伸手拍拍手下的肩膀,在感觉这样还不够之后,他又改为双手搭着手下的肩膀用力往按了按。
“这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让我失望的,现在让我看看他还能耍什么花招,我们都知道那个罗马特西亚公爵和唐·巴维有勾结,他自己甚至并不避讳这个,可我们就是找不到唐·巴维的人,现在一切都看你们的了,”卡罗莱说着两个肉乎乎的手掌往中间一合,抱着手下的脸用力晃了晃“好好干,去把唐·巴维给我找出来,相信我女王会因为这个给你最好的奖赏的。”
受到了鼓励的手下立刻激动起来,他们乱糟糟的执政官行礼之后就匆匆走了出去,虽然在跟踪那个巴尔干人的时候吃了亏,可他们相信只要那个人还在城里晃悠,总是跑不掉的。
卡罗莱和他手下们倒也并非是盲目自信,这个时候的谢尔的确是遇到了些麻烦。
在离开亚历山大住所的时候,谢尔是很有信心能轻易甩掉那些盯梢的尾巴的,而且他一路上倒也算是顺利,可是随着他解决掉了几个人之后,谢尔忽然发现了个很糟糕的事情,就是那些盯梢的人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他们正在向着瓜达尔河岸的方向集中过来,特别是在又干净利索的打昏了一个人之后,谢尔忽然意识到即便自己不去找唐·巴维,可这样下去也可能会让卡罗莱的人发现他的意图。
很显然,不论他怎么走如果都是一直这样试图向瓜达尔河岸方向靠近,那么很快那些人就会察觉他的目的是要过河,而在瓜达尔河对岸,能够隐藏的地方可是不多。
谢尔迅速做出了反应,他虽然没有立刻调转方向,却开始沿着与河岸差不多平行的其他街道乱走起来,同时有时候为了不引起卡罗莱的人怀疑,他还故意暴露行踪让那些跟丢了人能够找到他。
“这可真是个苦差事。”谢尔开始抱怨起来,他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真是不如在老爷身边省心,再又一次不得不故意让那些盯梢的人发现自己后,谢尔干脆找了块还算舒服的石头坐了下来。
天色已经逐渐暗淡下来,看着不远处时不时闪过得的几个身影,谢尔知道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时刻就要来了。
很显然那些人已经失去了耐心,在发现谢尔似乎根本不打算把他们带到要找的人那里后,他们已经决定要直接从他这里找出唐·巴维的下落了。
谢尔拔出马刀小心的擦拭着,这把刀是他成为侍卫官后亚历山大送诶他的,刀身很重,和欧洲人常用的直剑与奥斯曼喜欢直刀不同,微微的刀刃让挥舞起来戳砍敌人变得更加方便,一个很大的扣手护柄可以有效的保护使用者的手臂,而刀柄上安装的扁圆配重头不但让马刀得到了很好的平衡,在格斗时候也是近战的利器。
“真是个苦差事。”谢尔又嘟囔了一句,然后他站起来挥了下马刀,向着那些终于忍耐不住向他包围过来的敌人大声说“来吧,你们还等什么?!”
那几个人开始似乎有点犹豫,可最后还是从隐藏的角落里站了出来。
他们都拿着武器,看着谢尔的眼神里透出阵阵满是兴奋的光。
“看来我们是没办法好好相处了,”谢尔说完停顿了下,然后他就迈步向前挥起马刀向那几个人冲了过去!
亚历山大站在窗边看着远处渐渐落下的夕阳,如玫瑰般阳光把房间里蒙上了一层漂亮的的金色,街上的行人有些依旧行色匆匆,不过大多数人却虽然迈着略显疲惫的脚步,可脸上却满是温馨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情景让亚历山大不禁微微有点伤感,他也有些想家了。
出来已经快半年了,甚至连圣诞节都没有回家,虽然一直有信件来往,但是他却依旧难免有些想念蒙蒂纳城堡,也想念那不勒斯的王宫和比萨的卢克雷齐娅宫。
至于布加勒斯特,亚历山大却又有着另外一番心思,布加勒斯特是太远了,每当想到索菲亚一个人孤单单的留在那儿,亚历山大就有种想不顾一切的把她带走的冲动。
不过这种冲动往往来的快去的也快,毕竟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随着目标越来越近,亚历山大内心里拼凑的那副巨大的版图,也正在一点点的变为现实。
身后的房门轻轻打开,一阵若有若无却十分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直到在距亚历山大很近的地方停下。
“老爷。”
熟悉的声音响起,听着这称呼,亚历山大嘴角微微翘起划过一丝微笑,他转过身看着站在身后不远处的来人,等着他开口。
“路上不太顺利老爷,不过好在没有人注意我。”
“是啊,怎么会有人注意到你呢,”压力山大轻笑一声“也许在其他地方你这个样子会有人注意,但是在这儿你比任何人都更方便。”亚历山大说着有回头向窗外看了看,这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去了,街上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暗淡“谢尔也该回来了,我想他这趟可是够辛苦。”
说完亚历山大又问:“好了告诉我唐·巴维怎么回复你的。”
“他答应了老爷,不过他有个条件。”
“条件?”亚历山大微微皱下眉梢,这个时候唐·巴维提出条件,这让他有种被敲诈的感觉“他要干什么?”
“他希望您能说服教皇,支持他和阿尔芙特修女结婚,”看到亚历山大的眉梢瞬间拧在一起,乌利乌黝黑的脸上浮起笑容,然后他继续说“或者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就是您和那个修女结婚。”
“该死的。”
听着乌利乌的话,亚历山大不禁低骂一声。
第五十七章 卖劈柴的小伙子
看着眼前一身粗糙的工人衣服,很多地方脏兮兮的,看上去完全是个典型干粗活的当地混血儿样子的乌利乌,亚历山大却因为他的话陷入了沉思。
对于唐·巴维要如何利用那个阿尔芙特修女,亚历山大想到过种种可能,这其中就有结婚这个猜想。
或许这听上去有些荒谬,毕竟一个已经70多岁的老人,而且还已经双腿不便,要和一个还不到20岁的年轻女孩结婚这很可笑,可亚历山大却知道这大概就是唐·巴维一直在策划的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
唐·巴维家族做为卡斯蒂利亚早期贵族其实并没有什么显赫的过去,他们是从哥特人被摩尔人赶走的那个伊比利亚最黑暗也是最混乱的时代开始出现的地方小贵族的代表,在那些因为与摩尔人的战争中相继战死的大贵族纷纷断嗣的那个时代,很多地方小贵族应运而生,纷纷崛起。
唐·巴维家就是这种典型的例子,在摩尔人入侵前,这个家族只是个不起眼的南方小地主,整个家族守着距布哈兰瑟很远的一块不那么肥沃的土地勉强度日,虽说不至于饿肚子可也肯定不那么好过。
然后摩尔人来了,那时候的布哈兰瑟城的领主们只好走上战场保卫家园,然后的发生的就是一场场可怕的屠杀。
在看到了摩尔人的可怕后,唐·巴维家当时领主和很多人一样选择了逃亡,那个时候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再回来已经是将近1个多世纪之后,可这个家族的确抓住了机会,在赶走了摩尔人后,如今的唐·巴维公爵的祖父成了布哈兰瑟城的领主。
而现在的唐·巴维公爵,似乎还不满足于当下的地位,而是很想让自己的家族戴上王室的光环,或者说即便不能登基成王,也至少要让自己的家族成为卡斯蒂利亚最显赫的一家人。
“大概唐·巴维公爵是最反对和阿拉贡合并的卡斯蒂利亚人了。”亚历山大自语了一句,看着恭敬的站在面前的乌利乌,这时候他才轻轻一笑“欢迎你我的御前官,我们还没为你的到来庆祝一下呢。”
乌利乌规规矩矩的把一只手抚在胸前弯腰行礼,这种典型的异族礼节现在由他施展起来很是有那么股子苏丹宫廷大总管的味道,只是看着他一身市侩的小商贩的打扮亚历山大不由莫名其妙的想起了之前谢尔听说他要把乌利乌找来时,那让他深恶痛绝的反应。
早在葡萄牙的时候,亚历山大就感觉到了没有乌利乌在身边的不方便。
谢尔的确是勇敢而又忠诚的,可他能保护好自己却并不意味着就能办好其他的事,至少一个典型的外乡人的容貌就让他如夜色里的萤火虫般令人瞩目,不论走到那里,即便他想尽办法的伪装,可要想不被人发现也不那么容易。
另外谢尔是战士,猎人,卫兵和勇敢的侍卫官,但他却不是个合格的外交官,更不是能够在关键时刻指挥大局,以便能够成为亚历山大有利助手的人选。
而乌利乌则恰恰就是他需要的人。
所以当离开葡萄牙的时候,亚历山大就给正在意大利半岛如没头苍蝇一般在他的几个女人当中疲于奔命的乌利乌写信,要他尽快结束手头的事情赶到伊比利亚来。
亚历山大并不知道当接到老爷这封信的时候,乌利乌激动的差点掉了眼泪,这让送信的使者被总管老爷对公爵的忠诚深深感动了。
只是使者却并不知道,当时的乌利乌心里想的其实是:“可从那几个可怕女人那里逃出来了,下一次就是老爷用刀子逼着我也不干这份苦差了。”
苦大仇深的御前官,宫廷总管,还有王前使者立刻干净利索的把手里的活结束掉之后就亟不可待的跳上最近的一条船,从比萨出海,在经过几天的航行,先是在巴伦西亚稍事停留,然后就搭上一条近海的小船沿着伊比利亚海岸线绕过直布罗陀海峡,逆流进入了瓜达尔内河。
不过当乌利乌到达塞维利亚的时候,亚历山大却才刚刚离开布哈兰瑟,他们都并不知道对方如今在什么地方,如果不是杰姆斯让他留下,或许乌利乌已经北上去了巴利亚多德。
杰姆斯从哥哥哥伦布手里拿到的那栋房子成了他在塞维利亚的据点,虽然他开始并不知道亚历山大对塞维利亚的商人交易所有着这么浓厚的兴趣,不过他却知道塞维利亚是卡斯蒂利亚以至是整个伊比利亚半岛南方最大的内河码头,这就足以让这个做没本生意的海盗头子对这座城市十分看重了。
所以他很诚恳的邀请乌利乌在塞维利亚多停留几天,而且因为和哥伦布的谈判十分艰难,他也的确需要有个亚历山大身边能做主的人给他站场子。
哥伦布的条件很苛刻,在从杰姆斯那里听到了关于对新殖民地的一些猜想后,虽然他依旧固执的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可却又不能不承认他对西印度群岛的规模似乎是猜测的有些小了。
所以他在同意把自己手头拥有的其他宝贵资料拿出来给杰姆斯作为参考,以便支持他扩大探险范围的同时,却又提出了新的条件。
正是这些条件,让杰姆斯无法做主答应下来,而乌利乌的到来一下子解决了他面临的难题。
乌利乌的差事很多,除了御前官,宫廷总管还有王前使者这些比较光鲜,或是被谢尔认为是公爵老爷御用皮条客这种不太光鲜的身份之外,却没有人能否认,在亚历山大的宫廷里,除了那几位夫人,摩尔人是最适合的公爵代理人。
不论是跟随亚历山大的时间,还是随着“压力山大帝国”版图的逐渐隐现,乌利乌在这其中都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而他摩尔人的身份又让人不用担心他将来可能会对这个“帝国”造成什么样的隐患和威胁。
而乌利乌也的确表现出了十分可靠的一面,当听说了哥伦布提出的对新发现的所有土地拥有四分之一收税权的条件后,乌利乌立刻毫不犹豫的表示了拒绝。
“绝对不可以,虽然我还不知道今后怎么样,可我知道至少现在我们就已经有四个未来的公爵支系会对这些地方提出拥有权了,所以你认为我会答应他的这种条件?”乌利乌私下里对杰姆斯掰着手指头算着老爷以后如果要分家产可能会遇到的种种烦恼,然后他很肯定的说“最多六分之一,不能再多了,我能替老爷做主的就是这么多。”
杰姆斯一边暗暗感叹总管对公爵的忠心,一边又心里盘算着按照这种局面发展下去,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尽早在公爵的那些女人当中找个靠山,毕竟如果将来有一天真的发生了乌利乌说的那种事,像他这样在公爵的臣子当中没有抱上大腿的,显然很吃亏。
正因为这样,乌利乌才滞留在了塞维利亚,不过没想到的是,他们去很快见到了亚历山大。
如果说在意大利乌利乌还得稍微小心些,当他到了伊比利亚后就发现这里简直就是天生为他藏匿而打造的天堂。
到处都是或多或少的混血儿的城市和乡村是最好的隐蔽色,甚至如果出现个金发碧眼白皮肤的纯种北方欧洲人,或许反而都会有些扎眼。
乌利乌觉得找到了最适合他的地方,这段时间以来他走遍了塞维利亚的大街小巷,凭借着敏锐的头脑和机灵的反应,他甚至有2次混进了执政官官邸里转了转。
而且他精明的没有立刻出现在亚历山大身边,而是一直暗中联系也成为了他能更自由活动的保障,所以当亚历山大决定和唐·巴维联系的时候,谢尔成了吸引卡罗莱手下视线的靶子,而乌利乌则迅速而又隐秘的和唐·巴维取得了联系。
只是唐·巴维的条件让乌利乌从一开始就把这个老头当成了敌人,所以在看着亚历山大似乎在考虑是否同意唐·巴维提出的条件时,乌利乌觉得有必要说上一句。
“老爷,唐·巴维似乎想要成为第二个斐迪南。”
这句话让正在慢慢踱步的亚历山大脚下微微一顿,他扭头向乌利乌看了看,其实只要不是傻子的人都肯出唐·巴维的意图,因为这实在是太明显了,可也正因为这样亚历山大才认为乌利乌不会只是想说怎么一句废话。
“那么你认为该怎么答复他呢?”
“老爷,那个阿尔芙特修女很漂亮吗?”乌利乌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
一句,看到听到这话后张张嘴却没说什么的亚历山大,摩尔人低声嘀咕了一句“看来是蛮漂亮的了。”
“你想说什么?”亚历山大没好气的瞪了眼乌利乌,然后又抬手拦住他“好了我不想听那些不切实际的建议,那个阿尔芙特修女是玛利亚的孪生姐妹,要知道她虽然看上去像个摩尔人,但是却的确是伊莎贝拉和斐迪南的女儿,只是这一点就足以决定她将来是我的敌人。”
乌利乌默默点头,他知道老爷说的不错,在为数不多的清楚了解亚历山大来到伊比利亚目的人当中,乌利乌自然清楚伊莎贝拉的后代对亚历山大的威胁有多大。
“也许我可以为您解决这个麻烦,”乌利乌小心的建议着“这么重要的筹码留在唐·巴维手里对您很不利的,老爷。”
亚历山大眉梢一拧,他知道乌利乌说的没错,唐·巴维的这一手其实和当初的莫迪洛没有什么区别,这让他不能不惊讶于这些人惊人的耐心。
“或许那句‘我也许打不过你,可我会让我的儿子将来在床上教训你的女儿’,未必就只是个笑话。”
亚历山大心里琢磨着,只是这一次唐·巴维公爵并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儿孙身上,而是想要自己亲自出马了。
想到这儿亚历山大居然心头一动。
“唐·巴维没有后代吗?”
“听说曾经有过两个儿子,不过后来都在收复失地的战争中阵亡了。”
“是这样,”亚历山大点点头,他大约倒是明白了唐·巴维的心思,很显然唐巴维的这些举动里或许还有着因为绝嗣而彻底失望,以至变成对造成两个儿子死亡的伊莎贝拉的疯狂报复。
你让我没了儿子,我就把你女儿给睡了?
亚历山大摇摇头,觉得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想法。
“那么老爷您觉得……”
“不,那个阿尔芙特修女还有用,不要轻举妄动。”亚历山大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同意乌利乌的建议。
虽然只是一闪,摩尔人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态,不过很会做人的御前官立刻就恢复了低眉顺眼的样子,站在一旁等着老爷的吩咐。
“唐·巴维要利用那个阿尔芙特修女,这对我们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亚历山大缓缓说着“不过必须小心,他对卡斯蒂利亚的野心丝毫不比斐迪南少,所以如果察觉到了我们的计划,他也同样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乌利乌点点头,他虽然是第一次真正和唐·巴维见面,但是却并不妨碍他对那个布哈兰瑟公爵有着自己的看法。
“老爷,那个公爵是个大麻烦,”乌利乌提醒着亚历山大“如果他真的和那个修女结了婚,对您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亚历山大瞥了眼乌利乌,他知道乌利乌在暗示什么,不过现在他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
阿尔芙特修女或许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如果伊莎贝拉的其他孩子真的出现了意外,那么这个阿尔芙特修女就会成为一个关键人物,所以从这一点来看,乌利乌的建议虽然有些功利,却是最符合当下亚历山大利益的。
只是,和那个阿尔芙特修女结婚?
在想了想之后,亚历山大缓缓摇摇头。
“听着我不希望再听到你提到这个,我也更不想听到有人在私下里策划这件事,”亚历山大用带着警告的语气对乌利乌说“索菲娅的那种情况我不希望再发生了,这是我的命令,明白吗?”
迎着亚历山大投过来的严厉目光,乌利乌默默鞠躬点头。
只是当他直起腰看着亚历山大的转身看着窗子外的背影时,摩尔人露出了一丝疑惑不解的神情。
老爷这话,究竟真心还是假意呢?
乌利乌觉得有些看不懂了。
包括乌利乌在内,跟随亚历山大的老人都很清楚,当初索菲娅的被迫离开与其说是因为巴伦娣,不如说是所有人都希望的结果。
甚至可以说亚历山大身边的人都参与了那件事。
也正因为如此,当选择远征巴尔干的时候,亚历山大带去的是贡帕蒂而不是奥孚莱伊和乌利乌。
现在亚历山大明显在警告他们,不要把当初对付索菲亚的办法再次用在巴伦娣的身上。
对老爷的警告乌利乌当然不敢视若无睹,可这其中究竟有多少真情实意,摩尔人就有些弄不清了。
在乌利乌看来,唐·巴维的选择无疑是最正确的,至少奥地利的菲利普已经证明了当公主的丈夫是获得王位的最佳捷径,而乌利乌不相信亚历山大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出来。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老爷宁愿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呢?
乌利乌想了许久,在没有得到答案后,他干脆不再琢磨这个问题,在稍微查看身上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后,他从一个负责管钱财的侍从那里老实的拿到了卖劈柴的酬金,然后他把用来固定劈柴的木头架子扛在肩上,嘴里哼着听不出调子的小曲,晃悠着从房子侧旁的仆人门走出去。
当来到街上的时候,乌利乌立刻有了被人监视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事实上不需要多么敏锐的警惕,那些监视这栋房子的人差不多就是站在门口死盯着房门,这让乌利乌有种想要手把手教教他们怎么干这种差事的冲动。
看到乌利乌,一个头目模样的人立刻走了过来,他先是上下打量一下,然后又看了看他背上背的劈柴架子,在琢磨了一下后似乎才想起该问些什么:“以执政官的名义回答我,房子里都有什么人?”
“我不知道。”乌利乌一脸茫然胆怯的说。
“你进了这房子,可不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人吗?”那个问话的人暴躁的质问着。
“我怎么会知道,”乌利乌有些惊慌失措的说“我只是个送劈柴的,这家人给的价钱还算公道,我才给他们送来,我一直就在厨房里,除了佣人和厨娘我谁都没看到。”
“你可真是蠢货,摩尔杂种。”那人用戴着厚实手套的人拍着乌利乌的脸,就在他要再次开口的时候,街对面忽然响起了声很尖利的口哨,他立刻回头向远处一个同伴大声喊着“怎么了?”
“那个侍从,他回来了!”远处一个人一边垫着脚尖看着远处街道,一边压低嗓门对这边喊着。
“怎么可能?”那人满脸错愕的也抻长脖子向远处看着。
“我说,这没我什么事了吧?”乌利乌小心的问了句。
“快滚蛋!”那人一边骂着一边匆匆招呼着同伴向街上跑去。
看着街上忽然跑出来一群人,乌利乌有些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他把空木架再次背到肩上,然后拉长着声调,用并不掩饰的外乡人口音一边吆喝着“劈柴~晒干好用的劈柴~”一边不紧不慢的向着街道的另一头走去。
已经黑乎乎的街道上,一个身影在“劈柴~晒干好用的劈柴~”的吆喝声中渐渐走远,直到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五十八章 动!
卡罗莱脸色阴沉的看着几个部下,他希望从那个罗马特西亚公爵身上发现唐·巴维的打算完全落空了,即便明知道那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勾结,可是那个人过于敏感的身份却让他不能轻举妄动。
至少在明处不能那个人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不过我相信他们一定已经联系上了,”卡罗莱有点懊恼的说,他知道那两个人肯定有什么阴谋,可是唐·巴维究竟要干什么,他还弄不清头绪。
而且那个罗马特西亚公爵也很奇怪,自从住进城里之后就没有什么其他举动,这让在房子外盯梢的人甚至觉得整天这样很无聊。
“可以肯定他们一定在策划什么阴谋,只是我们不知道,”卡罗莱看着眼前几个人“所以你们要做的就是盯紧那个罗马特西亚公爵,我相信他一定会有什么举动的,到了那时候我们再动手,在这之前要耐心明白吗,耐心!”
听着执政官提高了嗓门的吼叫,几个官员立刻恭敬的鞠躬行礼,表示遵从。
卡罗莱挠着长长的头发心烦意乱的看着退下去的那些人,他会这么烦恼是因为已经接到来自巴利亚多德的回信,女王给他的答复让卡罗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
伊莎贝拉已经决定与葡萄牙用一场战争来解决纠纷,亚速尔群岛事件不过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伊莎贝拉认为曼努埃尔一世显然是忘记了之前的教训,所以有必要让他知道一下谁才伊比伊比利亚半岛的老大。
为了防止法国人的干预,伊莎贝拉已经给斐迪南写信,在要求丈夫尽快回来的同时,她希望阿拉贡能够加强在意大利的兵力和军事部署,至少这样可以让路易十二因为意大利战场上的牵制疲于奔命而无暇关照伊比利亚。
对自己的计划,伊莎贝拉并没有太多隐瞒,所以在给卡罗莱的回信中,伊莎贝拉要他务必想办法尽快解决唐·巴维的事情。
“我已经受够了那个颐指气使的老头对我的傲慢无礼,他的确曾经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但是我的回报也已经够多,而当我需要他稍微收敛一下的时候他却对我的命令置若罔闻。”
伊莎贝拉在信中这么写到:“所以现在该他为自己的无理和蛮横付出代价的时候了,我不想知道你具体怎么做,但是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不想再听到关于唐·巴维的任何肆意妄行,所以不论使用什么办法我都要你保证让他老实些。
特别是现在这种时候,我要把所有精力放在与曼努埃尔或许还有路易十二之间的较量上,在这种时候我希望我的王国南方是稳定安全的。”
伊莎贝拉的来信没有让卡罗莱感到好受些,相反他觉得事情更麻烦了,特别是在听说女王有可能在最近就和葡萄牙之间发生战争时,卡罗莱知道给他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想到那个罗马特西亚公爵,卡罗莱就感到一阵恼火,原本以为这个人即便不会急于和唐·巴维联系也会有所举动,这就可以给了他种种借口,但是现在那个人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这让卡罗莱一时间倒找不出什么理由了。
“看来得冒险了。”卡罗莱心里闪过个无奈的念头,来自梵蒂冈的使者如果因为意外死亡肯定会引起不小的风波,但是现在这种时候他也顾不上什么了,而且他相信女王不会把他当成牺牲品扔给梵蒂冈,这就足以给了他下决心动手的胆气。
只是要怎么做,卡罗莱还需要仔细想想。
就在卡罗莱绞尽脑汁想着办法的时候,亚历山大也同样在捉摸着该从哪里打开眼前的僵局。
从巴利亚多德传来的消息让亚历山大稍显意外,伊莎贝拉在这种时候主动向葡萄牙发起挑战的决定让他先是意外,随后不禁发出声轻轻叹息。
亚历山大从没轻视小看过伊莎贝拉,这个女人当初能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翻盘,甚至最终逼迫恩里克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承认是亲生了的,这种手腕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不过即便这样他还是没有想到伊莎贝拉会有这么大的魄力主动挑起与葡萄牙之间的战争。
这并非是因为葡萄牙的实力强过她,但是有着法国人在背后暗中干预的可能,形势就显然要严峻得多了。
可是即便这样伊莎贝拉依旧选择了直接面对来自曼努埃尔的挑衅,这不能不让亚历山大对这个女人的坚决果断有了新的认识。
毕竟虽然新殖民地带来的财富已经越来越重要,但是由于当初哥伦布的错误,即便是到了现在,人们依旧认为他们达到的是印度,所以他们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探索到了一个未知世界的边缘,只等着的推开那扇紧闭的门扉,接下来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个崭新的新世界。
同样,亚速尔群岛也因为新大陆还未完全揭开面纱,所以也还没有体现出它的真正重要性。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那里还只是一片孤悬在大西洋中的荒岛,没有人意识到在将来这里会成为大西洋上连接新旧大陆之间的海上枢纽,甚至到了几个世纪后,这里也依旧是大西洋海上交通的重要命脉。
可就是在这种看似并不重要的一次海上冲突中,伊莎贝拉却抓住机会趁机向葡萄牙展示出异常强硬的态度,很显然伊莎贝拉的目的并非是因为那场海上冲突,她对这场战争应该是早有准备的。
“曼努埃尔好像要遇到麻烦了。”亚历山大能够感觉到曼努埃尔面临的巨大压力,毕竟如果战争从海上蔓延到陆地,葡萄牙面对的就不只是原本就十分强大的卡斯蒂利亚,相信斐迪南也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至于说路易十二,在亚历山大记忆中似乎法国人如今的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意大利战争当中,至少在1501年的时候是这样的,所以即便路易十二的确打着干预伊比利亚半岛战争以便牵制双王的算盘,可他能腾出手来派出的军队也是有限的。
伊莎贝拉也许并非是出于争夺新殖民地的考虑,但是她显然意识到了法国人在这段时间无法真正插手伊比利亚的局面。
卡斯蒂利亚女王有着非凡的智慧和敏锐的观察力,正是这种对事物的把握能力,让伊莎贝拉在以往很多重大决策上往往最后取得了巨大成功。
这一次,亚历山大知道她的选择也没有错。
如果有可能,路易十二当然不会放过干预伊比利亚的好机会,但是现在正深陷意大利战争泥潭的法国人,似乎的确没有那么大的精力管别人的闲事。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一旦让路易十二缓过劲儿来,以法国历代国王对伊比利亚的兴趣和野心,一旦得到了葡萄牙请求这个借口,出兵干预也只是时间问题。
伊莎贝拉显然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所以她才决定尽早动手。
因为对她来说,显然时间拖得越久,给法国人准备的时间越长就越是不利。
在这种局面下,当机立断,先发制人,伊莎贝拉的确做了个正确的决断。
伊莎贝拉的决定瞬间影响了整个卡斯蒂利亚,即便是远在南方的塞维利亚,也深深的感受到了女王的命令带来的种种变化。
从巴利亚多德来的命令已经到了安达卢西亚,按照女王的命令,卡罗莱下令向安达卢西亚各地传达了女王的征兵令。
从城市到乡村,安达卢西亚大地上的卡斯蒂利亚人开始动了起来。
很多人从家中的角落里取出了已经蒙上了灰尘的甲胄和武器,马场也变得热闹起来,很多从各地来的士兵和小贵族们开始惦记着购买马匹和各种需要临时购入的装备。
整个安达卢西亚似乎突然活跃起来,一些领地贵族也出现在了塞维利亚。
卡罗莱对这种局面很小心,他知道这很可能会给了唐·巴维可乘之机,可是女王的命令却必须执行。
所以他在下令接待那些来自安达卢西亚各地贵族的同时,下令严密监视着城里的一切,特别是那个罗马特西亚公爵,更是派出了足够多的人牢牢的盯住了那一行人。
只是即便这样,卡罗莱依旧难以放心,特别是在发生了商人交易所的抢劫之后,他觉得塞维利亚的防御从未如此漏洞百出甚至是不堪一击。
这让他不由再次升起了让菲利普城堡里的军队进入塞维利亚城的念头,虽然这么会给人胆小无能的印象,但是一想到可能要面对的危险,卡罗莱就觉得那些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卡罗莱很信任菲利普城堡里的军队,这种信任来源于这些军队的是早年曾经跟随伊莎贝拉一起收复失地,最终灭亡了伊比利亚半岛上最后的摩尔人王国格拉纳达这个辉煌的过去。
这些军队因为曾经为女王服务而受到了伊莎贝拉的奖赏,虽然随着战争结束,这支庞大的军队面临遣散,但是其中留下来的士兵,成为了女王派驻安达卢西亚的王军。
卡罗莱也正是因为拥有这样一支王军,才会那么大胆的履行伊莎贝拉给他的任务。
只是一直以来,这支王军始终驻守菲利普城堡,虽然与塞维利亚城只有一河之隔,他们却始终没有进入城市。
这也是伊莎贝拉的命令,为了防止过于刺激那些当地贵族,伊莎贝拉下令不到关键时刻,绝不轻易出动这支王军。
而卡罗莱觉得,现在就是那个“关键时刻”了。
已经有很多人开始向塞维利亚城进发,每天都可以看到有人进城,很显然伊莎贝拉虽然认为法国人没有可能那么快的做出反应,但她却依旧很认真的把对待这场即将与葡萄牙展开的战争。
卡罗莱认为唐·巴维有可能会利用女女王向葡萄牙宣战的机会在安达卢西亚有所行动的猜测显然并非胡思乱想,随着派往布哈兰瑟监视的人送回来的消息,自从唐·巴维失踪后就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布哈兰瑟领地里的军队,忽然出现了异常举动。
虽然在战后挟灭亡了摩尔王国之威趁机从贵族们手中收回了很多权力,但是那些拥有收税权的大贵族们还是依仗自己雄厚的财力建造城堡,扩充军队,特别是在王权相对薄弱的南方,贵族势力的影响依旧遍布安达卢西亚的方方面面。
这也是伊莎贝拉下定决心,要首先在安达卢西亚向那些大贵族开刀的缘故。
如今因为唐·巴维失踪而隐隐与塞维利亚相互对峙布哈兰瑟军队忽然有了动静,这让卡罗莱再次证明了自己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卡罗莱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过布哈兰瑟军队在战争中的表现,但是他也参加过收复失地运动,所以他也就很清楚这支军队能获得极高的荣誉,必定是不同凡响的,即便如今这支军队当中的老兵应该大多已经不在,但是卡罗莱却丝毫不敢轻视这支军队。
所以他在听说布哈兰瑟的领地军队似乎有所异动后,立刻派人向瓜达尔河对岸的菲利普城堡传达了命令。
命令很简单:“以执政官的名义下令,菲利普城堡的王军进城待命。”
当带着这个命令的使者到达菲利普城堡的时候,唐·巴维正坐在城堡大厅的主位上,在他的两次站满了城堡里的军官,当使者一脸困惑的走进大厅,看到一个长相陌生的老人坐在那里时,使者只是感到疑惑不解,可当他终于知道这个人居然是执政官一直在寻找的唐·巴维时,使者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
只是他显然没有了这个机会,在看到盖有安达卢西亚执政官印鉴的命令后,唐·巴维已经懒得再去理会那个不停的挣扎试图逃掉的使者,他随意摆摆手让人把那个很吵闹的家伙拖出去,也不理会手下很粗暴的把那个人直接从城墙上扔了下去的举动,拿着那份如同敲开了塞维利亚大门的命令,唐·巴维把手臂高高举了起来。
他同虽然沙哑,却透着力量的声调对那些军官们疾呼:“进军塞维利亚!进军马德里!进军巴利亚多德!”
霎时,城堡里应声四起,响彻上空。
第五十九章 2月29日
按照从巴利亚多德发来的命令,安达卢西亚各地的应征贵族需要派出至少一人到塞维利亚点卯,然后这些贵族才会被承认为已经响应女王的命令应召出兵。
虽然规定只需要派一个人就行,不过到塞维利亚来的往往却是一大家子,有些离得近的干脆就是那些贵族带着他们的军队直接来和塞维利亚的王军会合准备一起北上。
所以塞维利亚这段时间是很热闹的,每天经常会有大批的人进入城市,这些来自安达卢西亚各地的大大小小的贵族们充斥在城市的街道上,到处都可以看到他们的马匹拉的粪便,更能看到那些聚集在酒馆或是妓院里大声喧哗,随时随地都可能惹是生非的**。
卡罗莱对那些各地贵族的士兵在城里制造的麻烦很是关心,他知道这可能会成为唐·巴维趁机引发骚乱的根源,所以他在下令让那些贵族约束各自手下的同时,在经过犹豫之后还是决定下令让菲利普城堡的军队进入塞维利亚。
1501年2月19日。
这一天很早的时候塞维利亚城墙上的士兵就开始巡逻了。
因为城里这段时间不那么太平,按照执政官的命令,城墙上部署的军队数量增加了不少,而在城门附近,更是增加了2门威力很大的火炮。
远处的河面上还飘着淡淡的薄雾,微显冰冷透着潮湿的空气呼吸起来让人略微有种窒息的沉闷,守在城墙瞭望塔上的士兵向河上习惯的看了看,正准备转身走开,但是远远的一个黑影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士兵爬在城墙上向远处的河上仔细看着,随着那片黑影越来越近,士兵终于意识到那是一支正从连接瓜达尔两岸的桥上向城门方向迅速接近的军队。
士兵立刻高声向城墙下的军官高声喊起来,当闻声而来的军官跑上城墙时,那支军队已经越过了瓜达尔河上的大桥,来到了城下不远的地方。
看着队伍前面的旗帜,军官立刻认出了那是菲利普城堡的王军,虽然对于王军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进入塞维利亚感到奇怪,不过军官知道这不是他该关心的,所以在看清对方来历后,军官立刻下令打开城门。
王军的出现很突然,这就让城墙上的城防军在好奇之余又不禁议论纷纷,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已经隐约猜到这或许和那些这段时间进程的贵族军队有关,不过更多的人则觉得或许原本以为和以往一样,还要再耽误些时候的出兵日子这次可能会提起了。
城门打开了,王军在旗帜引导下迅速顺着城门涌进城里。
不知怎么,看着那些异常沉默的王军从脚下涌入城里,站在城门上方的军官莫名的打了个寒战。
王军是伊莎贝拉在收复失地时代建立的一支新军,这支由当时崭露头角的女王爱将贡萨洛组建的军队有别于各地贵族军队的地方很多,其中最明显的一条就是这些军队只效忠女王。
各地驻守的王军数量不等,这些在复兴战争结束后免于被解散裁撤而留在当地军队,成为了伊莎贝拉向各地贵族领地渗透的第一步,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一些反应敏锐的贵族已经意识到了伊莎贝拉准备收权削藩的意图。
新军在各地的地位很特别,他们听命于的女王派驻当地的执政官,在必要的时候这些装备精良,一年到头都保持着严格训练的的军队可以迅速集结起来赶赴自己防区的任何地方执行任务,这就让贵族们感到了巨大的威胁。
只是伊莎贝拉对王军的建立和指挥认为大概也就需要这么多有别于贵族军队的地方也就够了,所以除了贡萨洛自己指挥的那支被称为模范军的王军精锐之外,女王对各地王军关注的地方也就是训练和数量是否能够达到她认为必要的时候可以平息任何贵族叛乱,至于各地王军的后勤补给,伊莎贝莱则完全交给了她的那些执政官。
与其他的执政官比起来,卡罗莱是他们当中比较关注王军的一个,这是因为他比其他人更明白女王的意图。
可即便是这样,卡罗莱也并不是很清楚这些王军平时都是和什么人来往,他们在菲利普城堡中的日子又都是怎么过的。
王军士兵如汹涌的洪水迅速向城里的街道宣泄而入,很快诸如塞维利亚大教堂这样的主要的地方就出现了王军的影子,而一些起的早些的市民们看着忽然出现在街上的王军,不禁既好奇又紧张的纷纷驻足议论纷纷。
太阳已经出来了,几个头天晚上喝多了在酒馆里混了一夜的**满身酒气晃晃悠悠的在街上逛着,他们一边依旧往嘴里灌着朗姆酒,一边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头天晚上在酒馆里遇到的那几个女人。
就在他们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原本安静的街道对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杂乱沉重的脚步声。
这几个人停下来疑惑的向远处看去,他们听得出来对面的来人不少,可当他们看到一整队士兵出现在街上时并迅速迎面而来时,这几个**先是一愣,接着就立刻向路边躲去,准备给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让路。
但是他们没走出几步就感觉了异样,或许是在战场上的厮杀经历让他们对危险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这几个人突然有种这支军队是冲着他们来的危险感觉。
可当他们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支迅速逼近的军队最前面的几个人已经举起了掩盖在盾牌下的弩弓,随着一片弩箭带起的破风声响,那几个**顷刻间被迎面而来的弩箭射成了刺猬。
那些军队并没有停下脚步,他们踩着从被射倒的几个人身下的血水匆匆而过,一只只的靴子在地上留下了猩红的脚印。
卡罗莱这天起的有点晚,这也是这些日子以来他难得放松睡得最香的一夜。
在是否命令王军进城这件事上他曾经考虑了很久,因为担心可能会引起王军与贵族军队冲突的顾忌让他犹豫不决,对女王希望尽量用温和手段从贵族们手中收权的想法卡罗莱是很清楚的,也正因为这个,虽然他认为唐·巴维已经显露出叛心,可为了不至于在安达卢西亚贵族当中激起更大的矛盾,他一直是在暗中计划一切。
甚至他已经想好,即便找到了唐·巴维的下落,只要不是万不得已,他依旧愿意用保留尊严的方式暗中解决掉这个女王心目中中最大的麻烦。
不过形势的发展让他最终放弃了努力,他意识到必须在与葡萄牙开战之前解决这件事,那么之前那种试图把影响降低到最低程度的方式显然是不行了,削藩不是请客吃饭,更不能温文尔雅,削藩那就是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终于下定了决心的卡罗莱下达了让王军进城的命令,然后忽然感到轻松了的执政官难得的做了个好梦。
厚实的窗帘缝隙中泄入了一丝亮光,卡罗莱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动了动身子,他很想再睡一小会,不过外面急促的脚步声惊扰了他。
房门被无理的推开了,几个人匆匆来到执政官的床前,一个手下甚至不等卡罗莱开口伸手用力推了推他的肩膀。
“好了,我已经醒了,有什么事吗?”卡罗莱不快的问。
“大人,王军进城了。”手下激动不安的说。
“那不是很好吗,这下子那些贵族老爷们该老实多了,”卡罗莱靠在枕头上看着几个手下,看到他们沉默不语的相互看来看去,他不耐烦的被子里伸出胖乎乎的胳膊摆了摆手“你们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大人,王军在城里和贵族们的军队发生了冲突,”一个手下终于开口“现在一些贵族正在召集军队,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什么?是唐·巴维动手了吗?”卡罗莱立刻掀起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他不顾自己还光溜溜的一边让手忙脚乱的仆人帮他披上外套,一边急匆匆的询问着手下“他在什么地方,立刻命令王军出动去把他抓起来,对了如果他负隅顽抗就不要有任何顾忌,女王已经开始厌倦这件事了,所以一定要尽快解决掉这个麻烦。”
听着卡罗莱一连串的命令,那些手下不得不小心的看着他,直到执政官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头。
“怎么回事,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是有什么没说的?”
“大人,不是唐·巴维,是那些贵族,王军和他们的人在城里发生了冲突,现在城里很多地方都发生了暴乱,贵族们开始聚集军队了。”
卡罗莱呆呆的顿了下,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下,然后他忽然明白了过来似的满脸意外的问:“等一下你们是说王军主动挑起了纠纷是吗?”
“是的大人,或者也不是,有人说看到有贵族的卫队攻击王军,可也有人说是王军杀了他们的人,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城里正陷入混乱。”
卡罗莱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在他的想象中王军是有着巨大威慑力的,只要进入塞维利亚就可以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贵族,同时也可以防范唐·巴维可能制造的事端。
但是现在的局势的发展却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贵族们没有受到震慑,相反却与王军发生了冲突,而在他意想中原本应该作为手中王牌的王军,却在刚一进城就陷入了与贵族们的冲突混乱之中。
“去备马,还等着什么,要尽快把事情平息下来!”卡罗莱气冲冲的带头向外走去,同时不停的下达着命令“帮我找到进城的王军将军,我要他们立刻来见我,还有召集所有的城防军保卫执政官官邸,防备有人趁势作乱。”
听到命令的手下立刻纷纷听命而去,当来到院子里时,看着已经准备好的马匹,卡罗莱稍微吐口气然后在仆人的帮助下翻身上马。
“听着,在我离开后任何人不许接近官邸,凡是违抗命令的予以处死!”
下达了这么道严厉的命令后,卡罗莱带着一队卫兵迅速冲出官邸,向着已经可以隐约听到喧嚣混乱的城里奔去。
塞维利亚在哭泣,这座安达卢西亚,也是卡斯蒂利亚甚至是整个伊比利亚半岛南方最繁华的城市,如今正面临着一场劫难。
到处都是混乱,到处都是因为冲突而惊慌逃跑的市民,从开始只是零星的贵族卫队与王军士兵之间的冲突,到出现了流血后事态迅速扩大,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突然又快得让人难以想象,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混乱究竟是从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又是由谁引发起来,但是似乎在顷刻间混乱和暴动就席卷了小半个城,接着这混乱就迅速向城里其他地方蔓延开来。
卡罗莱带着卫队沿着街道向前跑着,他在路上看到了几个正在抢劫一家门面的**,在他的命令下那几个人被抓住后当场吊死在了房檐下,这立刻震慑住了这条街上其他打着坏主意的家伙,只是随着继续向前形势越来越不妙,卡罗莱已经来不及再去管那些抢劫买卖和侵犯女人的小事了。
他带着卫队一路向前,当终于看到一队还算像样的王军时立刻让人向那支军队大声喊话,只是对方却似乎并不打算和他们打交道,在看清执政官的旗帜后,那支王军队伍立刻沿着街道向远处跑去,只留下卡罗莱先是一脸茫然,接着勃然大怒。
他命令卫队跟着那支王军后面追上去,同时他脑子里已经在捉摸着一旦找到王军的指挥官,就要命令他把这支队伍当头的吊死在城门口。
外面的喧闹越来越激烈,其中还夹杂着叫喊,咒骂,到了后来变成了惊恐的呼喊和阵阵惨叫。
亚历山大坐在厅里的椅子上他的身上穿着件华丽的外袍,从袍口可以看到里面擦拭得异常闪亮的胸甲一角,在他身边,谢尔抚摸着腰间的马刀刀柄,而在一旁的椅子上,杰姆斯正检查着摆在面前桌上的一排短火枪。
这种介于长枪和手铳之间的短火枪威力巨大,可以抵肩射击的木质枪托有效的缓冲了火枪射击时的后坐力,而那虽然只比手铳长些,但是口径却要粗壮得多的枪管里,却能射出更多的致命弹丸。
与威力不大的短枪和携带不便的长枪比,杰姆斯显然更喜欢这种兼具火力和便携有点的武器,特别是做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海盗头子,他更是清楚这种在便于在狭窄空间里使用的武器是多么陈心应手。
一阵敲门声响起,谢尔向亚历山大看了一眼,然后走向门口。
他并不担心门外会突然闯进来一群暴徒,因为差不多整条街早就已经被猎卫兵和杰姆斯的手下封锁了。
几个军官簇拥着坐在轮椅里的唐·巴维进了门,看到亚历山大的打扮,唐·巴维干瘦的脸上露出了丝笑容。
他勉强抬起颤抖的手向亚历山大行了个礼:“公爵,鉴于现在塞维利亚已经陷入了混乱无序的境地,而作为执政官的费尔南多·卡罗莱已经不能有效的控制局面,同时大主教已经失踪的情况下,我将以女王陛下册封的布哈兰瑟公爵的名义接管城市,在此我需要您的帮助。”
看着唐·巴维那种满是皱纹的面孔,亚历山大慢慢站起来向他伸出了手:“公爵正如您所说,鉴于当前的形势,我以梵蒂冈以及教皇陛下的名义,代替塞维利亚大主教与教会,宣布承认你接管城市的权力。”
亚历山大的话让唐·巴维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这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第六十章 障碍清除
卡罗莱骑在马上盯着前面一群虽然衣着各异,可只要仔细分辩还是能认出一些人身上徽章来历的士兵。
这些人是被他追赶着过了几条街之后终于堵在了一条死路里的暴徒,和其他正在城里到处抢劫作乱的人群不同,这些人似乎更有组织,行动也更为迅速,他们总是在抢了一家之后并不是太贪婪的洗劫一空,而是只拿走最值钱的东西,然后他们就迅速离开然后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样当卡罗莱带着人在几条街之外发现这些人踪迹的时候,却因为他们行动迅速而且不停的改变方向,几次都追丢了人。
这让卡罗莱意识到了这些人的不一般,他相信这些暴徒肯定是受人指使,也许这其中就有唐·巴维的影子。
原本急于赶往暴乱最严重的城区的卡罗莱决定抓住这些人,同时希望从这些人那里发现究竟是怎么造成如今这种局面的线索。
卡罗莱到现在依旧不相信是王军主动挑衅那些贵族,他觉得这其中应该有什么蹊跷,或许有人在其中煽动闹事,或许这一切干脆就是唐·巴维在制造事端。
卡罗莱显然是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可是他却没有猜到其中的过程,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向着一个早已经为他精心准备好的陷阱里走去,而他还期盼着能和王军迅速会合,控制塞维利亚城的局面。
所以他带着卫队一路追赶在经过了几条街后,当发现那些暴徒终于无路可逃时,卡罗莱发出了一声“哈”的大笑,他高高的举起了手,随着他的手势,卫队士兵手中的长矛立刻向前平伸,随着靴子踏在鹅卵石的路面上,街上瞬间弥漫起一阵紧张的气息。
那些暴徒似乎有些慌张,他们乱糟糟的拥挤在一起,时不时的有人喊上一句,似乎在为旁边的人打气或是在给自己壮胆,这举动在卡罗莱看来就显得滑稽而又可笑。
“我可以赦免你们,但是你们必须告诉我是谁在指使你们!”卡罗莱向街对面的那些人高声喊着,不过那些人并不知道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却已经向旁边的军队暗暗做了个手势,看到这手势,卫队军队立刻低声传令,只等执政官一声令下就向那些暴徒发起进攻。
“这些人必须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卡罗莱低声自语,他的确是个看上去没什么危险的人物,甚至他那胖乎乎的外表给人的感觉都是笨拙而有敦厚,可事实上当他真的要露出獠牙时,他的对手才会发现在他那擅于欺骗的笨拙外表下,有着什么样的真相。
对面的人似乎在商量,他们显然害怕了,面对执政官的卫队这些人显然没有勇气和他正面抗衡,所以在一阵议论之后,终于有个人从人群里站出来,他离得远远的向着卡罗莱行了个礼,然后大声说:“大人,的确是有人指使我们这么干的,而且我们也可以告诉您那个人是谁,不过请原谅我们不能向您投降。”
卡罗莱脸色阴沉的看着这些人,虽然他觉得这些人应该不敢主动向他的卫队发动进攻,但是现在这种时候也未必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毕竟大半个城市如今已经陷入了混乱,如果这些人铤而走险然后立刻四下分散逃跑,在这种混乱局面下未必能在事后找出这些人来。
卡罗莱琢磨了一下终于点点头,对他来说找到幕后主使远比惩罚这些人重要的多,而且他相信自己已经记住了其中不少人身上的徽章,他相信之后他还是能找出这些人家族的。
这么想着,卡罗莱张开了嘴,就在他要开口说话时,他身后的街道远处忽然传来了阵阵沉闷的声响。
他闻声回头向后面看去,透过卫队晃动的影子,卡罗莱看到了从远处两边的岔路路口出现的军队。
这些军队拥挤着涌来,他们手中竖起的长矛在冬日清晨的阳光下在街道上空如闪亮的丛林,随着队伍前进,很多人的头盔发出刺眼的反光,让整个队伍看上去有些模糊不清。
“王军。”
卡罗莱胖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甚至不再去看带队者的旗帜,而是回头向那些看上去有着一种莫名兴奋的暴徒们再次举起了手:“你们已经看到了,你们面前的是全副武装的王军,现在我命令你们立刻投降,否则我将下令格杀勿论!”
卡罗莱的话音刚落,对面那个人已经发出了一声大笑,他向执政官行了个夸张的礼,然后直起身子大声说:“大人,按照您的命令我说出是谁在指使我们,他们就在您的身后!”
卡罗莱的脸上瞬间浮起一层怒意,他这时候已经决定不再指望谈判,就在他举起手臂发出“听我命令~”的呼声时,他忽然听到了身后卫队里传出的惊恐叫声!
卡罗莱猛然转身,让他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在他眼前,那些被他视为大援的王军,这时候正向着毫无戒备的执政官卫队砍杀了过来!
几乎与此同时,那些刚才还胆怯的紧靠在一起和他们勉强对峙的暴徒们,这时候却忽然随着爆发出的充满嗜血与兴奋的喊叫,也向着他们猛扑而来。
顷刻间,原本做为猎人的执政官卫队被他们的猎物团团包围,一场屠杀在狭窄的街道上展开了!
唐·巴维从亚历山大的房子出来时,太阳已经差不多快升到了正中了。
虽然就要进入3月,可这个的季节依旧是很冷的,天空中的太阳看上去发着冰冷的白光,却没有什么热度,街上的冷风中更是夹杂着一丝难闻的血腥味道。
“2月29日啊,”唐·巴维抬头看看如同一块白色裹尸布般的太阳,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并没有特意把行动的时间定在今天这么个特别的日子,但是事情的发展却让这一天变得充满了异乎寻常的意义。
按照古罗马的传说,人们因为厌恶2月才会这个月定为28天,虽然这种说法未必是真的,但是2月总是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可是今年的1501年,2月却偏偏是特殊的29天,也偏偏就是在这不祥的2月最后的一天,一切终于爆发了。
“这是上帝对我和伊莎贝拉两个人哪一个的暗示呢?”唐·巴维坐在轮椅里尽量仰着头眯起眼睛看着天空,然后他把斗篷的帽兜拉下来挡在眼前“这是不是在告诉我们,两个人当中最后只能有一个留下来?”
唐·巴维有些恍惚的自言自语,然后他的神智好像突然一清,随后摆摆手示意身后的仆人推着他向前走:“去执政官官邸吧,该是我们向安达卢西亚的贵族们说明一切的时候了。”
公爵的话让跟在他身边的人们一阵兴奋,他们知道自己冒着如此巨大风险决定跟着唐·巴维的付出,就要得到应有的回报了。
亚历山大站在窗子里看着唐·巴维和他的人逐渐走远,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亚历山大没有回头,而是缓缓的说:“你已经准备好了吗?”
“是的老爷,”依旧一身卖柴商贩打扮的乌利乌站在距亚历山大身后不远的地方回答着“我现在就可以离开塞维利亚。”
“再等等吧,现在外面还很乱,”亚历山大头也不回的说“晚上你再离开,我会派两个人护送你出城,然后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了。”
“请您放心老爷,我觉得我在这里甚至比在米兰还要安全,”乌利乌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不过老爷您自己要小心,相信伊莎贝拉应该很快就会知道您在塞维利亚的消息了。”
“我知道,”亚历山大点点头,他稍微想了想然后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唐·巴维把那个阿尔芙特修女藏到了什么地方,不过我有种感觉他不会把她藏的太久,因为也许很快就可能要用到她了,所以在这之前我希望你们能尽快做好准备。”
“遵命老爷,”乌利乌双手交抱胸前行了个礼“愿您一切安康顺利,我在巴利亚多德等着迎接您的到来。”
亚历山大缓缓点头,听着身后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伸出手轻轻拍了下眼前的窗台:“那么接下来就看我们大家的表演了。”
唐·巴维的轮椅出现在执政官官邸前的空地上时,在他的对面是紧闭的官邸大门和严阵以待的官邸卫队,而他的身后则是整队的王军和大批的贵族领主和他们的领地军队。
双方在对峙,但是所有人又都知道这种对峙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官邸卫队的人数太少了,看着从前面不远处的空地一直蔓延到远处街道上,到处都拥挤得满满当当的敌人,卫队指挥官的内衣早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一阵重物碾压路面的声响传来,拥挤的士兵向两边让开,露出了一门被推到前面的火炮。
这是门口径并不大的重鹰炮,虽然炮弹只是那种一个人双手就可以抱起来装填的实心弹,可这已经足以让官邸卫队里得士兵因为恐惧吓得毛骨悚然。
看着正在被下压平伸逐渐对准官邸大门黑洞洞的炮口,卫队指挥官终于忍受不了这种可怕的压力,他大声喊着站到官邸的墙上,望着那门闪着幽光的可怕火炮,指挥官终于向唐·巴维提出了投降的条件:“大人您必须保证执政官大人家人的安全,否则我们只能战斗到最后。”
“我向上帝发誓不会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今天流的血已经够多了,而且我们这不是叛乱。”唐·巴维点头同意,他向身后的人摆摆手,随着一队士兵向门前走去,官邸大门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慢慢打开了。
在卫兵的保护下,仆人推着唐·巴维缓缓走进了执政官官邸的大门,当穿过门廊的时候唐·巴维抬头看着石雕门廊上塞维利亚的解放者费尔南多三世双手捧着圣像的大理石雕像,唐·巴维从胸前扯出十字架颤巍巍的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
在大厅里,一个女人带着她的四个孩子站在那里等着唐·巴维,那是卡罗莱的妻子和他的孩子,现在这个原本是安达卢西亚最显赫的家庭却瑟瑟发抖,看着这个需要人用轮椅推进来,似乎就要行将就木的老头,他们却知道自己的命运就掌握在他的手里。
女人慢慢蹲下身恭敬的捧起唐·巴维干瘦得皮包骨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然后她回头示意自己的孩子们也学她的样子这么做。
“我不会吻一个叛徒的手!”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在惊得可怕大厅里响起,一个衣着华丽,看上去十几岁的男孩勇敢的站在那里盯着唐·巴维“我父亲说你是个野心家,他说你一定会成为叛徒,他是对的,你现在就背叛了女王陛下。”
女人惊恐的看着儿子,她想要开口呵斥,却被唐·巴维微微摆手拦下。
唐·巴维认真望着那个孩子看了一会,然后他轻轻叹口气。
“你是个卡斯蒂利亚人吗,孩子?”在女人胆战心惊中,唐·巴维推着轮椅缓缓来到男孩面前。
“当然,我和我父亲一样都是女王陛下的忠实臣子。”男孩勇敢的回答。
“你的父亲的确是个忠诚的人,可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失败吗,”唐·巴维的脸颊动了动算是露出个笑容“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为谁效忠,”说着他抬手挡住要开口的男孩“你们以为是在效忠女王吗,其实你们最终效忠的是另一个国家的君主,等到你长到了你就会发现卡斯蒂利亚已经灭亡了。统治这个国家的也许是个阿拉贡人,或者是个奥地利人,可偏偏就不是卡斯蒂利亚人,那么卡斯蒂利亚哪去了呢,它被消灭了,被如同你父亲这种自认忠诚的人亲手葬送了,这就是我们要站出来的原因,如果你认为自己是个卡斯蒂亚人,那么你就应该知道我说的没错。”
男孩想要反驳,可在张嘴之后却好像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虽然对唐·巴维的话感到愤怒,可他去不知道该怎么驳斥,甚至在内心里隐约觉得这个可恶叛徒的话或许真的有些道理,只是他却绝对不能承认这个,所以他只能紧紧咬着嘴唇紧紧盯着眼前这个被他父亲一直称为叛徒和野心家的的老头,直到母亲忽然过来先是在他脸上扇了一记耳光,然后又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不同担心,我答应过会保护你们,”唐·巴维对女人说“不过你的丈夫也许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要知道城里的暴徒很多的。”
女人嘴里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哭泣,可紧接着她把手塞进嘴里紧紧咬着不让自己发出哭声。
唐·巴维微微摇头,不过却没有说什么,他示意仆人推着自己向前走去,人们开始跟在他的后面进入了官邸大厅。
布置得华丽堂皇富有典型摩尔风格的大厅中间,一把椅背上镶嵌着象征安达卢西亚的太阳标志的橡木大椅安静的摆放在那里,看着那把椅子,所有人都不由呼吸急促起来。
在两个仆人的搀扶下,唐·巴维缓缓坐到了那把执政官的座椅里,他看着望着他的那些人,干瘦的脸上先是扯出个笑容,然后向旁边已经准备好的书记官点点头。
书记官打开了事先已经准备好的宣言,随着穿透大厅上空的宣告,安达卢西亚大地上迎来了一件真正惊天动地的大事。
“鉴于执政官费尔南多·卡罗莱以无法履行其应该执行的职责,为安达卢西亚之秩序计,为卡斯蒂利亚王国之福祉计,为女王陛下之利益计,布哈兰瑟公爵派蒙尼德·唐·巴维以安达卢西亚最尊贵之贵族与女王陛下最信任之臣子身份,接管安达卢西亚执政官之职,进而履行该职一切权利与责任!”
书记官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人们脸上的神色各异,有的人掩饰不住心底里的兴奋,因为这意味着从今天开始,他们又可以回到以前那种好日子了。
而有的人脸上则隐约透出担忧,因为他们知道女王绝对不会允许在安达卢西亚发生这种事,即便是在现在这种可能要与葡萄牙发生战争的前夕,以伊莎贝拉的性格也绝不会容忍一场叛乱的发生。
可是唐·巴维却已经不给他们多想下去的时间,随着书记官宣读完最后的署名,唐·巴维已经开口说到:“我会履行我的职责,因为这是上帝对我的启示,而且我会在塞维利亚大教堂进行一场公开弥撒,在那个时候我会用事实向你们证明这个来自上帝启示的证据。”
唐·巴维的话让所有人瞬间露出了诧异,他们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如此信誓旦旦的说能证明这一切,甚至还是通过一场公开弥撒,这让很多人在疑惑之余也不禁暗暗琢磨,这难道真的是上帝在启示唐·巴维吗?
看着贵族们神态迥异的表情,唐·巴维慢慢的坐了下来,他的后背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他能看到的每个人的脸。
“你们很快就会看到一个真正的奇迹了,到了那时候你们就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唐·巴维嘴里吐出这么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低声自语。
就在唐·巴维在执政官邸宣布接管权力的时候,亚历山大带着人到了塞维利亚大教堂希拉达塔钟楼下。
抬头看着中钟楼塔顶阴影里的那口巨大的铜钟,亚历山大稍微沉吟。
“大人?”
谢尔小声的问,巴尔干人对这个钟楼没什么好感,就是在这里他把公爵老爷弄丢了,到现在他还记得当看到老爷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回来时那种让他无地自容的样子,但是谢尔就发誓绝不让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
“这口钟真是大啊,”看到谢尔露出茫然不解的样子,亚历山大笑了笑,他知道塞维利亚大教堂希拉达塔钟楼的大铜钟应该是伊比利亚半岛最大的一口铜钟了,这让他不由忽然产生了个奇怪的念头“不知道如果贡帕蒂看到这口钟会怎么样,也许会把它融化了造大炮吧。”
说完,不等有些目瞪口呆的谢尔开口,亚历山大迈步向着已经在大教堂门口等待着的那些人走去。
当清晨的暴乱刚刚发生时,塞维利亚大教堂就已经被突然出现的军队包围了。
那些军队在严密的封锁了教堂的所有出口道路后进入了大教堂,然后塞维利亚大主教就被这些闯进教堂的军队很客气的带走,没了下落。
整个上午,塞维利亚大教堂都是在一片惶恐不安中度过的,以辅助主教为首的主教们曾经一次次的试图打动那些士兵,但是这些平时对教会和教士们恭敬畏惧的士兵这个时候却再也没有了那种卑微胆怯,他们虽然没有无理冒犯但是却冷漠的拒绝了教士们提出的要求,直到终于有人来通知他们,将有一位重要的教会人士来和他们见面。
这让辅助主教心里不由出现了希望,萨维利亚教区是卡斯蒂利亚最大的教区,大主教甚至有着可以选为枢机的资格,虽然他们还不知道那位教会人士是谁,可至少说明事情应该还不是太糟糕。
只是当见到亚历山大之后,辅助主教才从意外之余渐渐感到了不安,特别是当他听说亚历山大已经宣布以梵蒂冈的名义承认唐·巴维接掌执政官权力时,辅助主教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了。
“可是在执政官还在的时候这么做是不符合卡斯蒂利亚法律的,”辅助主教还试图抗拒一下“而且大主教现在并不在,我们无法给予公爵任何祝福,所以这是不被承认的。”
辅助主教说完求助似的向其他人看去,就在这时,一个军人急匆匆的走进了教堂。
“公爵大人,我们找到卡罗莱执政官了!”那个军官远远的向亚历山大大声报告“很不幸,执政官在暴动中已经阵亡!”
“看来最后的障碍也已经没有了,”亚历山大向辅助主教看去。
听着这话,辅助主教霎时目瞪口呆。
第六十一章 隐藏的敌人
卡罗莱的尸体在在一栋房子里发现的。
他是战死的。
让人唏嘘的是,直到最后卡罗莱也没有放下他的剑,以至他抓着剑的手是那么用力,根本无法掰开。
很多人都知道卡罗莱其实并不是一个将领或是骑士,人们认为他是女王的弄臣而蔑视他,即便随着他展现出对权术的娴熟手腕,可人们对他也只是憎恨。
但是卡罗莱至死奋战的举动,让很多原本对他没有多少好感安达卢西亚贵族们,也不禁被这位女王执政官的勇敢所打动。
唐·巴维亲自主持了对卡罗莱的遗体施洗膏油的仪式,看着辅助主教一次次的把膏油涂抹在卡罗莱那已经没有了生息迹象的灰白脸颊上,唐·巴维让人推着自己来到床前,他双手抱着卡罗莱始终攥着剑柄的右手,放在唇边亲吻,然后欠身在他的耳边低声细语。
没有人知道唐·巴维说了些什么,不过他这个样子落在很多人眼中,却是稍稍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而后唐·巴维把卡罗莱佩剑的剑鞘亲手交给了他的儿子。
“永远记住你的父亲,他的勇敢,忠诚,和对责任与义务的尽职尽责值得你为他骄傲。”
当说这句话的时候,唐·巴维是认真而又诚恳的,这甚至让那些知道真相的人都不禁猜测他说这话时有着什么样的心情。
不过当卡罗莱的事情刚刚结束后,唐·巴维就展现出了他的另外一面。
按照他的吩咐,塞维利亚大教堂在大主教缺席之下,由辅助主教举行了一场公开弥撒。
在无数塞维利亚和来自安达利西亚各地的领主们的观礼下,唐·巴维以安达卢西亚执政官的名义为那些在暴动中的死难者进行了安魂祈祷。
就在所有人被他的举动感动时,在祈祷仪式的最后阶段,发生了一件让很多人为之愕然的事。
当第一个站在唐·巴维面前稍停留,然后向着他手里捧着的安达卢西亚圣母像跪下的贵族膝盖碰触到地面的时候,很多人都在不经意间吐出了一口气。
看着唐·巴维费力的用手里的剑搭在那个贵族肩膀,人们的目光不禁变得有些迷离起来。
这是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当着无数贵族和平民的面,一群安达卢西亚贵族公开向另一位贵族宣誓效忠。
而宣誓仪式并非是在执政官官邸,而是在塞维利亚大教堂的高大门廊前,这已经足以说明太多的东西了。
在拱形门廊下,从这里向里面走会有两级很宽大的台阶,然后是一直向着大教堂内延伸而去的长长的走廊,地面上铺着的麻石即便是在这种天气也被擦拭得一尘不染,这倒是让站在一旁的亚历山大不由想起当初在圣赛巴隆修道院里的那段苦日子。
那个时候整天起早贪黑的踩着教堂那面积大得吓死人的地板的自己,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站在这里。
想到这亚历山大嘴角挂起丝不经意的微笑,他知道当时的自己或许是因为刚刚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难免因为情绪和心理的不稳显得惶惶不可终日而觉得身边的一切都那么令他不安,毕竟后来看来圣赛巴隆教堂其实也不是那么大,至少当时自己没很不幸的流落到这个塞维利亚大教堂来擦地板,否则或许不等熬出头,就要活活累死了。
唐·巴维虽然不高却透着固执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以上帝与女王赋予我的权力接受你的誓言,愿你的剑为上帝,国家,和君主服务,愿你的盾保护基督世界不受邪恶与异教的侵犯,愿你的高贵品德令你的行为更加高贵。”
听着那些话,看着眼前的一幕,亚历山大暗暗摇头。
他知道或许对唐·巴维来说他并有做错,就如他所说的,他是个卡斯蒂利亚人,那么他选择为这个国家效忠就没有错误,但是这显然和伊莎贝拉的意志是相悖的,这么看起来即便没有“削藩”这件事,最终他们两个人也会分道扬镳。
那么在卡斯蒂利亚有多少个唐·巴维?
在阿拉贡呢,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人?
亚历山大这时候倒是忽然有点佩服斐迪南了。
如果不出意外,伊莎贝拉的寿命应该只有不到3年了!
在这之后斐迪南将要面临的是一个随时都可能彻底分裂的联合王国,同时做为继任的卡斯蒂利亚女王的丈夫,菲利普会与他这个老丈人因为争夺对胡安娜的控制而彻底决裂,面对如此内忧外患的斐迪南却最终能维持着局面没有崩溃,甚至他还在菲利普死后迅速掌握了卡斯蒂利亚的,这种非凡的能力让亚历山大不得不为之警惕。
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你可以做到的,斐迪南能够做到,你也可以!
在心里这么暗暗告诉自己,看着在那里接受一个个贵族宣誓的唐·巴维,亚历山大忽然觉得有些怜悯。
这个老人也许是出于私心,可无可否认他也的确是个真正的卡斯蒂利亚人,只是他所做的一切显然是没有意义的,伊比利亚半岛上注定要出现一个强大的国家,这个国家在欧洲大陆曾经称霸长达近2个世纪,同时这个国家也将是世纪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帝国。
这是已经被历史证明了的,不过在亚历山大看来,这个历史也同样可以被改变,就如同他已经改变了如今的意大利一样,未来的西班牙王国也将会由他来改变!
近2个世纪的辉煌,可最终落下的只有帝国残留的余晖和对往昔的回味。
亚历山大嘴唇动了动,他看到唐·巴维已经为最后一个贵族做完祝福,看着慢慢由仆人推着转过身来的这个老人,亚历山大向前迈出一步。
“以上帝所赐予的,我享受这权力也履行其义务,”唐·巴维看着亚历山大“公爵,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卡斯蒂利亚,我希望你能同样履行诺言,我们都知道伊莎贝拉的野心已经大到触犯到了她不该触及的地方,那么我们应该是有相同目的的,不是吗?”
亚历山大知道唐·巴维在说什么。
在唐·巴维看来,他要的是卡斯蒂利亚王国的延续和独立的,而亚历山大则要维护教会在这片土地上的地位和权利,而这也是世俗与教会之间已经延续了几个世纪的并存方式。
这种方式已经根深蒂固的深入到了人们的心中,以至当伊莎贝拉向教会的领地伸出手的时候,即便是世俗贵族们也因为担心她的权力太大而试图予以制止,这也是唐·巴维稍有异动就有那么多人愿意跟随的原因。
至少在很多人看来,伊莎贝拉的权力已经大到令他们开始畏惧的地步了。
只是这些人并不明白,封建领主的统治的封建制度正在逐渐崩溃,随着时代的变迁,越来越多的强大的君权国家将会在欧洲大陆上应运而生。
“我们的确的目的的确是相同的,”亚历山大向唐·巴维点点头“我已经派人给梵蒂冈送去了一封信,相信很快就可以得到来自教皇陛下的回复。”
唐·巴维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与教皇微妙的关系,同时他也相信亚历山大六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伊比利亚的教权被一个世俗君主掌握在手中,那么既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唐·巴维想不出亚历山大有什么理由拒绝与自己合作。
“公爵,我会成为卡斯蒂利亚的拯救者,”唐·巴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而你却有可能因为拯救了这片土地上的信仰而在将来成为圣徒,甚至就是在现在,你也已经可以因为自己的壮举得到足够的回报了,所以这对我们大家来说是最好的。”
“您说的是什么回报?”亚历山大饶有兴趣的问。
唐·巴维笑了起来,他因为已经没有了牙齿显得干瘪的嘴唇抖动了几下,在摆手让身边的仆人退下后,他扶着轮椅扶手用力向亚历山大倾了倾身子低声说:“公爵,我虽然是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可还是知道关于梵蒂冈的一些事情的,我知道您有一位很要好的朋友,马希莫枢机,我认为您在卡斯蒂利亚的举动完全可帮助您的这位朋友在枢机团里得到更好的地位,或许有一天这可以成为他戴上那顶尊贵三重冠的有力基石。”
亚历山大稍显意外的看了眼唐·巴维,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位公爵对他在梵蒂冈的关系颇为熟悉,不过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很显然唐·巴维既然已经决定公开反对伊莎贝拉,又怎么会不注意梵蒂冈的反应,甚至他那个试图和阿尔芙特修女结婚的念头也不是才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这个打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就更需要得到梵蒂冈的支持。
而自己,无疑是为他打开通往梵蒂冈大门的最合适的引路人。
“阿尔芙特修女会成为我的妻子,”唐·巴维忽然用很低的声音说“我知道伊莎贝拉绝不会容忍在安达卢西亚发生的事情,只有和阿尔芙特修女结婚才能让卡斯蒂利亚得到和平,所以我希望在这件事上能够得到教皇陛下的支持,同样作为回报我向您许诺,我会把布哈兰瑟的土地献给教廷,同时会请求教廷派遣一位身份高贵的神职人员主持安达利西亚的教务。”
亚历山大缓缓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就是唐·巴维的条件,以献出布哈兰瑟作为向教廷证明自己不会像伊莎贝拉那样干预教会的表现,毕竟现在已经不是丕平献土的时代,这么做唯一的目的,是为了彰显他的虔诚。
不过这对于亚历山大来说的确是个很难得的机会。
马希莫如今是枢机主教,这对于一个神职人员来说,也许是一生都为之梦想的地位,但是对亚历山大来说,这却只是他计划中虽然重要,却并非关键的一步。
那真正至关重要的一步,是让马希莫有一天成为梵蒂冈的主人!
就如同美蒂奇家曾经不遗余力的把他们支持的代理人推上教皇宝座一样,亚历山大同样需要一个在教廷里起着举足轻重作用的代言人。
而再也没有比一个戴着三重冠的教皇更合适的了。
唐·巴维的许诺无疑充满了诱惑,不过亚历山大知道他会这么慷慨却是因为更大的野心和胃口。
承认他和阿尔芙特修女的婚姻合法,这显然是唐·巴维提出的条件,不过现在看来,这件事却让原本已经十分复杂的局势变得更加混乱。
有充满了野心的斐迪南和菲利普这么对翁婿已经足够了,现在如果再有一个老奸巨猾的唐·巴维,很难想象卡斯蒂利亚会变成什么样子。
另外亚历山大也很怀疑这样一个婚姻是否真的能帮助唐·巴维对王位发起挑战,毕竟对他来说一个刚降生就被宣布夭折的孩子,即便被证明的确是伊莎贝拉和斐迪南的孩子,可也很难得到卡斯蒂利亚人的支持。
那么还有什么其他的依仗,让他可以觊觎王冠呢?
一时想不明白的亚历山大暗自皱眉,他不喜欢这种如同站在一团迷雾当中的感觉,同时对唐·巴维也不由暗暗警惕起来。
很显然唐·巴维隐瞒着很多事情,至少这场暴动已经酝酿了很久而不是临时起意,这让亚历山大意识到即便没有自己的出现,唐·巴维也已经做好了暴动的准备。
至于说梵蒂冈的支持,或许对他来说的确很重要的,但是却显然还不足以决定他是否下决心行动。
那么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唐·巴维同样得到了来自其他地方,甚至是卡斯蒂利亚之外势力的支持。
想到这,亚历山大觉得这位公爵也未必就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是个真正的卡斯蒂利亚人。
一个在教堂门前公开接受贵族骑士宣誓的领主,唐·巴维的野心居然已经如此的毫不掩饰,这让亚历山大相信他应该是已经得到了足够的许诺和保证,以至于他已经完全不必再忌讳始终让他为之戒备的伊莎贝拉。
而和阿尔芙特修女结婚这件事,到了这时候亚历山大倒是很怀疑也许这反而只是个为他的行为寻找合乎法理的理由,而不是目的了。
至于说他想要让自己和阿尔芙特修女的后代统治卡斯蒂利亚,亚历山大很怀疑他是否还能履行一个丈夫的义务。
事情实在出人意料,以至亚历山大几乎以为这一切的背后是斐迪南在操纵。
亚历山大会这么猜并非是胡思乱想,斐迪南在伊莎贝拉死后出人意料的迅速平息了由于失去女王而蠢蠢欲动的卡斯蒂利亚贵族们引起的那些骚乱,然后他又立刻干净利落的彻底挫败了试图利用胡安娜的菲利普的阴谋,以至菲利普不得不一度被迫逃离卡斯蒂利亚,而后斐迪南就迅速的掌握了整个联合王国的局势。
这一切如同闪电般的行动如果说事先没有准备是没人相信的。
不过让亚历山大排除掉斐迪南的原因去很简单,如果这是1503年年初甚而是1502年年底,都足以让斐迪南成为这场阴谋最大的嫌疑犯,可现在是1501年的年初,伊莎贝拉还没有任何得病的迹象,她看上去依旧是那么健康,所以说除非斐迪南能未卜先知的知道伊莎贝拉将要不久于于人世,否则在女王依旧健康的时候使用这种阴谋诡计,除非是斐迪南要抢班夺权,否则他是不会愚蠢到那样轻举妄动的。
那么是谁对引起卡斯蒂利亚内乱如此感兴趣,而且能够从当中获得好处呢?
亚历山大心头迅速闪过很多人的名字,斐迪南,马克西米安父子,曼努埃尔,路易十二……
这些人都有着各自的理由,也都有着可以在引起卡斯蒂利亚内乱后从中渔利的可能,可是同样的,这些人也同样有着不这么做的理由和原因。
也许真的只能从梵蒂冈得到答案了,亚历山大心头闪过这个想法。
不能不承认,或许梵蒂冈的权威的确已经不如以往,但是这座基督世界的精神都城依旧有着旁人难以比拟的巨大影响,这种影响甚至在几个时候后的新时代都无法消弭。
亚历山大相信如果有人试图染指卡斯蒂利亚,或是希望通过宣称继承来谋取它的王冠,那么就一定无法绕过希望从梵蒂冈得到支持这道坎,就如同即便阴谋看似已经得逞,可唐·巴维却依旧希望能通过得到梵蒂冈的承认让自己的反叛合法化一样,不论是谁想要成为这场王冠争夺游戏的胜者,都要最终由梵蒂冈这个世界上最冠冕堂皇的“认证机构”予以承认盖章。
而要实现这一切却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做成的,这需要很长时间的准备,更需要更长时间的游说和贿赂,那么即便是再隐秘的行动,也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声。
看着在那些贵族们簇拥下离开塞维利亚大教堂的唐·巴维,亚历山大向身边的谢尔做了个手势:“派人去追上乌利乌,告诉他我有件事情要他去做。”
听到亚历山大的吩咐,谢尔应声离开。
“那么就让我们看看,你是谁吧。”亚历山大对着那个看不见的敌人发出了挑战。
第六十二章 无双女王
巴利亚多德王宫。
伊莎贝拉静静的坐在椅子里,她的面前摆放着两份报告,一份是她在安达卢西亚安插的密探发回来的关于塞维利亚局势的密报,另一份则是唐·巴维那份宣誓接管安达卢西亚执政官权力的陈述。
在她对面,几个大臣默默的看着女王,他们在等待着一场暴风骤雨般雷霆的降临。
伊莎贝拉是个了不起的女王,这是多少年来人们早已经知道的,而她最明显的性格就是她那比男人还要坚定的意志和勇于面对磨难的顽强,这种异乎寻常的解决果断让她几次面临重大抉择的时候都能及时做出决断,而且一旦下定决心,不论前面等待着的是什么,她能够毫不犹豫的走下去。
所以在以往,伊莎贝拉或许做出过错误的判断和决定,但是她却从没出现过犹豫不决,这从她当初毅然决然的通过婚姻自己决定未来命运,和即便明知道国库的情况并不乐观,可依旧坚定的支持那个哥伦布探索新航线的壮举就可以看出来。
所以大臣们并不担心女王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们只需要负责去履行女王下达的命令就可以了。
“这个唐·巴维,最终还是这么做了吗?”伊莎贝拉脸上没有显出意外,似乎唐·巴维的举动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大概你们不会相信,当初在他决定冒险帮助我的那时候起,我就知道这个人将来会是个大麻烦。”
伊莎贝拉站起来绕过桌子慢慢走着,她来到窗前看着外面的花园,这时候的花圃里已经一片姹紫嫣红,3月份中旬的春天可以说其实已经有些晚了,伊比利亚半岛的地理气候让这片土地比欧洲任何地方都能更早的领略到春天的到来,现在这个时候在南方甚至已经有了丝炎热的迹象了吧。
“你们是不是觉得不太明白?”伊莎贝拉回头看看几个人,发出声轻笑“你们都知道那个时候的我正面临多么糟糕的局面,我记得很清楚就连那些最忠于我的领主们也选择了沉默,毕竟如果继续追随我要面临的就是国王的愤怒,”伊莎贝拉鼻子里发出声轻蔑的哼声,说起来每次提到恩里克她都会不由自主的表示一下蔑视,毕竟在她的心目中,恩里克就是个完全彻底的失败者,至于他的女儿胡安娜,伊莎贝拉甚至没有把她当成对手“可就是在那种时候,派蒙尼德·唐·巴维却站出来支持了我,你们觉得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大臣们默不作声,他们知道女王并不是在询问他们,所以他们只要听着就可以了。
“一个地地道道的野心家,一个勇敢得近乎已经发疯的人,”伊莎贝拉走回到桌后坐下来“他能在那个时候选择支持我,不是因为忠诚而是因为知道可以在我身上得到恩里克给不了他的,就和现在一样,他宁愿冒险也要背叛我是因为可以有更大的好处在等着他。”
“陛下,我们现在正准备和葡萄牙开战,”一个大臣低声提醒着“我们可能承担不了同时在南北两个方向发动两场战争的负担。”
“可是我要一场战争!”伊莎贝拉的手用力拍在桌上发出‘啪’一声大响“我不能允许有人挑战我的权威,而且你们知道如果不作出应有的回应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其他地方的贵族们会效仿他这种行为,他们甚至会要求召开贵族会议重新界定他们权利,难道你们认为我应该像英格兰那个失败的约翰一样,屈服在一纸所谓的《大宪章》之下任由他们予求予取?”
女王的质问在大厅里回荡,大臣们的脸色也变得凝重甚至难看起来。
巴利亚多德是个过来而又崭新的城市,会这么是因为这座城市的确有着很久的历史,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古罗马帝国时代,不过这座城市成为卡斯蒂利亚的首都的时间却并不很久,伊莎贝拉当初在与恩里克争夺王位成功后为了消弭恩里克时代的影响,决定把王宫从原来的托莱多城迁往巴利亚多德,这样虽然托莱多依旧在名义上是卡斯蒂利亚的第一首都,而且迄今为止卡斯蒂利亚总教区的都主教宫依旧设置在托莱多城,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王国的真正中心已经随着女王行在的迁移转移到巴利亚多德。
而随着迁都,跟随女王前往巴利亚多德的宫廷和留守托莱多旧宫的贵族,也在无形中分裂出了新旧贵族两个截然不同的阵营。
留在托莱多的旧贵族们成了各地领主们的旗帜,他们知道在宫廷里还有人支持着他们的封建制度,而跟随女王前往巴利亚多德的新贵族,则是伊莎贝拉振兴王室,建立统一王国的坚定追随者。
在之前,王室与领主们的争斗虽然从没停止,可是现在随着唐·巴维的行动,原本暗潮涌动的矛盾终于彻底暴露了出来。
伊莎贝拉拒绝承认唐·巴维的安达卢西亚执政官的身份,这个消息从王宫里传出来之后,巴利亚多德城里的气氛瞬间为之一变。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战争,而女王居然会在与葡萄牙开战前夕做出这样的决定,固然令很多人被女王的气魄震得热血沸腾,可也有些人不禁为即将到来艰难暗暗担心。
同时在南北两个方向发动战争,即便有消息说女王已经下令让贡萨洛回国,但是局势却依旧不容乐观。
让很多人真正担心的,是卡斯蒂利亚其他地方的领主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特别是那个依旧留在旧都托莱多的贵族会议,会在这种时候选择站在谁的一边。
“我知道该自己该怎么做,”伊莎贝拉对大臣们宣布“这将是一场平息叛乱的战争。”
从消灭了摩尔人最后的堡垒格拉纳达之后,卡斯蒂利亚蒸蒸日上的国势已经让这个欧洲大陆西南一隅的国家成为了整个欧洲不可忽视的力量,不过与正在成为欧洲强国的地位相比,依旧有着首都名义的托莱多就显得有些不那么相配了。
托莱多是座小城,依靠着山势建起来的城市错落有致的散布在几座不高的山岭上。
城市里的建筑有些已经很古老了,从哥特时代到摩尔时期,整座城市很多地方都保留着不同风格的痕迹。
因为是依着山势建造,托莱多城的街道大多崎岖复杂,狭窄憋窄的的街巷如蛛网般分布在整座城市里,由一条不宽却很湍急的河流三面包围的城市,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一片生长在山岭上的巨大蘑菇林。
托莱多城最恢弘的建筑就是旧宫,做为经受过几个世纪风雨和战争洗礼的一座著名的堡垒,托莱多旧宫是近乎完美的诠释了军事城堡与王宫结合的做好作品。
托莱多旧宫位于这座山城的最高处,四四方方的建筑恢弘壮观,在这个有着上百个房间的宫殿四角,四座直指天空的陡峭塔楼如同四柄锋利的长枪矗立在那里,而旧宫四周则是由一道异常坚固的城墙保护着,只有一条不是很宽的道路通向下面的城区。
一个身穿毛绒长袍的老人沿着稍稍向上的石板路向前走着,他的头发一片灰白,脸上一道因为早年战争留下的疤痕让他看上去更具威严。
不过这个时候他脸上的神色却透着一丝隐约的忧郁。
当看到在上面台阶上等着他的一个人时,老人已经同样灰白的眉毛拧动了一下,不过他的脚下却没有停留,继续向前。
“大人,我知道在这种时候打扰您是很失礼的,不过事情真的十分紧急。”
早早就等在台阶上的是个身穿修道士的粗布袍子的男人,他的头顶稀疏,一缕头发在头顶随风飘来飘去。
老人没有因为这个人表示出的歉意有所回应,他没有理会这个人而是从他身边经过,径自向前走着。
“大人,我们认为女王可能不会因为现下的局势向安达卢西亚方面妥协,”修道士立刻跟上去,陪在旁边边走边小心翼翼的说着“总主教大人认为我们在这个时候也许应该向女王陛下提出必要的建议。”
老人停下脚步,他慢慢扭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修道士,用有些沙哑低沉的声调问:“你们说的是什么样的建议?”
“大人,托马斯·汤戈马达是个真正的佞臣,他虽然是女王的私人神甫,但是他对女王的影响显然是很不好的,我们甚至怀疑他在用花言巧语和的某种邪术蛊惑女王,”修道士赶紧说“而且很显然安达卢西亚发生的变故也是因为他的原因,他用谗言让女王相信唐·巴维试图反对自己,而且这个人利用女王对他的信任在卡斯蒂利亚各地疯狂敛财,这些罪名足以能让他上绞刑架了。”
修道士急切的神情落在老人眼中,可他脸上却并没有因为他的这些话而出现什么变化。
他挪动步子继续向前走,似乎之前没有听到过那些话似的。
“大人,这是个机会,一个可以彻底摆脱托马斯·汤戈马达这个麻烦的好机会……”
修道士立刻跟上去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但是老人却不再理他,直到他被站在旧宫门前的卫兵伸手挡住,只能在外面眼巴巴的看着老人走进高大的宫殿拱门。
老人穿过一条光线略暗的走廊,当他来到一个圆形房间时,看着围着一个硕大的圆桌已经坐在那里的几个人,发出声沉沉的咳嗽。
“女王已经决定平息安达卢西亚的叛乱。”
老人的话一出口就引起了那几个人的微微骚动,他们向他望过来,有人微微张嘴似乎要说什么,有的却又用询问的眼神打量旁边的人,似乎是要从同伴那里得到答案。
“已经声明是叛乱了吗,”一个个子很高,有着一张长长面孔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看到老人微微点头,中年男人的目光向圆桌旁的其他人看去“看来女王很坚决不是吗,她甚至没有给我们大家任何和她商量一下的余地。”
“似乎也没和她的丈夫商量,”另一个人说了句,看到其他人向看过来,那人微微耸了耸肩膀“难道不是这样吗,她以前一直都是和斐迪南一起决定一切,可这次她似乎有些过于着急了。”
“女王有责任在这件事上向我们大家陈述清楚,派蒙尼德·唐·巴维是个贵族,”几个人当中有人恨恨的说“虽然他其实是个可耻的叛徒,可是这是他的权利,即使是女王也无权禁止他向贵族会议提出申述。”
听着座上的人们议论纷纷,老人慢慢用手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听到“咚咚”的声响,几个人停下向老人望过去。
“毫无疑问女王显然认为唐·巴维已经冒犯了她的威严,所以她已经宣布废除掉唐·巴维的一切贵族权利,宣布他为叛徒。”
“这是不能被允许的!”几个人当中有人立刻大声驳斥“贵族的权利不能被随便剥夺,虽然唐·巴维对我们所有人来说的确是个叛徒,但是这关系到的是整个卡斯蒂利亚贵族阶层的尊严和权利,即便是君主也不能随意践踏这种法则。”
“我们应该声援唐·巴维不是吗,不过也许我们还应该和总主教宫取得联系。”有人提出建议。
“事实上总主教宫已经派人和我联系过了,”老人看着其他几个人“总主教大人似乎认为这一切都是那个托马斯·汤戈马达的过错,我不知道如果他们要宣布他的罪状之后是不是会把他送上火刑架,不过我不认为这是个很聪明的举动,因为他们显然归罪错了人。”
老人的话让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就这么相互看着,他们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相同,却有偏偏不愿意承认的东西。
“好了,让我们都不打哑谜了。”老人不耐烦的从椅子里站起来“我们大家都知道女王的目的是什么,我们甚至知道那个托马斯·汤戈马达只是她的傀儡,可是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反抗她,伊莎贝拉·拉·阿斯塔玛拉太强大了,她甚至对我们的贵族会议视而不见,轻易剥夺其他贵族的权利和随意贬黜他们,这是绝对不能被允许的,我们要让她知道这一切必须改变,所以我建议以贵族会议的名义派遣使者前往安达卢西亚予以调停。”
老人的建议让那些人先是一愣,接着就纷纷表示赞成。
“贵族会议有调停纠纷的权利和义务,这是卡斯蒂利亚的传统。”
“遵循传统和法则,任何破坏者都将是全体贵族的敌人。”
听着几个人的议论,老人的目光却是向着窗外托莱多城对面一座山丘上的主教宫望去。
他不知道那个总是躲在主教宫房间里的卡斯蒂利亚总主教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他也显然虽然派来那么个看上去不是很可靠的人试图说服他,可他不相信那个狡猾的总主教看不出伊莎贝拉试图染教会的手段。
现在不论是对旧贵族还是对教会来说都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那就让我们看看伊莎贝拉会怎么办吧。”老人向同为贵族会议中的其他几个人说“正如我们大家所说,古老的传统和规则必须被遵守,即便是君主也不能违背,因为这是上帝赐予我们的恩典,上帝施于,也只有上帝才能收回。”
1501年3月中,在托莱多的卡斯蒂利亚贵族会议忽然宣布派出使者赶赴安达卢西亚,这一决定立刻在卡斯蒂利亚贵族当中引起了一片哗然。
人们敏锐的察觉到了贵族会议与女王之间的隔阂,而就在贵族会议宣布后的第二天,由同样位于托莱多的卡斯蒂利亚总主教宫宣布的一件事,更是让卡斯蒂利亚人陷入了一片茫然甚至不安之中。
“总主教宫宣布排出使者,以便审查由布哈兰瑟发生的一起对异端的审判是否符合教义教规,以及就可能因此导致的布哈兰瑟圣芭芭拉教堂主祭神甫加多牧师之死进行调查。”
当看着托莱多城派人送来的总主教宫的亲笔信时,伊莎贝拉的脸色变得忽然难看起来,她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怕,以至一旁的仆人们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之前由贵族会议发出的宣布已经让伊莎贝莱无比愤怒,而现在总主教宫更是直接暗示她在纵容贵族领地里的教士肆意妄为,伊莎贝拉感到了这前后两个封信里暗含的敌意。
但是这无疑也深深刺激到了卡斯蒂利亚的女王。
只是稍微沉吟,伊莎贝拉已经做出了决断。
“跟随我或是站在我的敌人一边,”伊莎贝拉完全不顾大臣们的担忧坚决果断的下达了命令“派出使者去托莱多,警告那些贵族们,让他们明白会我很容易的平息安达卢西亚的叛乱,”说到这里伊莎贝拉望向一旁的宫廷书记官“给贡萨洛写信,命令他尽快回国。”
听到女王的话,大臣们不禁相互对视,他们知道伊莎贝拉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贡萨洛返回的那一刻,就是卡斯蒂利亚内战爆发的开始。
第六十三章 外交风云
伊莎贝拉拒绝了来自托莱多的总主教宫与贵族会议的建议!
这个消息传到安达卢西亚的时候,很多人因为意外一时间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当唐·巴维宣布自任安达卢西亚执政官的时候,之所以会有那么多人表示对他的支持,这其中虽然的确有着很多他的同谋,但是更多的当地贵族看到的还是如此的声势势必都对伊莎贝拉造成的巨大压力。
伊莎贝拉利用由她操纵的教会粗暴干预贵族领地事务的举动无疑是对已经几乎延续千年的封建制度的破坏和挑衅,虽然她做的很巧妙也很隐晦,但是却并非没有人能看得明白。
很多人正是因为意识到了危机才决定奋起反抗,在他们看来伊莎贝拉的举动不止是对他们利益的侵犯,更是对古老传统的践踏,只是她在民众和小贵族中所拥有的巨大威望让贵族们不敢轻举妄动。
唐·巴维显然是看准了这种局势之后才毅然行动的,而且他的选择也的确很正确,这从塞维利亚几乎是在一个早晨就被轻易拿下就可以看得出来,参与骚乱的贵族卫兵从开始的几百人迅速蔓延到大半个城市,从只是旁观到参与到暴动之中,安达卢西亚的贵族们看到了向女王示威和展示力量的机会。
而后唐·巴维的举动也证明了他们这个猜测是正确的。
在宣誓自任执政官的第二天,唐·巴维就给在托莱多的贵族会议和总主教宫分别写了申述书,在其中他力陈自己在安达卢西亚所遭遇的众多不公和无数同为安达卢西亚贵族的近似际遇,他请求议会召开贵族大会,他愿意亲自赶赴托莱多向所有人进行自我辩解,同时他向总主教宫发出请求,希望教会能够派来一个真正公平而有虔诚的人,而不是“一个披着僧侣圣袍的阴谋家”。
唐·巴维的这两封陈述书还未送出去,就已经在安达卢西亚贵族当中流传开,人们在为公爵为了安达卢西亚贵族的权利福祉甘冒风险敬佩不已的同时,也对信中提到的那些东西表现出了无比愤怒和同仇敌忾。
这种气氛甚至一度让一些冲动的贵族喊出了“现在就进军”的口号。
在那个时候,没有人怀疑伊莎贝拉最终会不得不在众多压力下选择妥协,有些人更是已经在捉摸着一旦回到领地,该怎么想办法把女王派到自己地盘上的那些爪牙赶出去,不过在那之前是一定要让他们拿了的还回来,吃了的吐出来。
不过在兴奋的等着好消息的同时,安达卢西亚贵族们也并非什么都没有做,他们积极的组织军队,补充补给,同时公推唐·巴维为安达卢西亚贵族联军的最指挥。
对于伊莎贝拉,他们摆出了一副以武促和的架势。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在安达利西亚贵族,甚至是其他地方闻风而起的卡斯蒂利亚贵族们的巨大压力下,更是在托莱多的贵族会议和总主教宫明显表现出不希望看到王室与贵族发生流血冲突的愿望下,伊莎贝拉却做出了那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
“卡斯蒂利亚的伊莎贝拉,”站在塞维利亚大教堂前,亚历山大轻轻叹息“真不愧是这个时代最了不起的君主。”
虽然不知道公爵老爷与那个卡斯蒂利亚女王究竟有什么过节,不过却也知道老爷如今正策划着针对那个女王的计划。
现在听到老爷用如此敬佩的语气赞扬伊莎贝拉,谢尔不禁有点奇怪的看了眼亚历山大。
“一个勇敢的士兵未必可以成为伟大的将军,但是一个将军却必须拥有士兵一样的勇敢。”亚历山大向谢尔笑了笑“在这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只有妥协的时候,伊莎贝拉会做出这种决定,需要的不只是勇敢,还有异于常人的毅力和智慧。”
谢尔有些疑惑的听着,他不知道亚历山大说的是什么,不过听起来似乎那个女王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亚历山大没有再说话,而是紧紧凝起了眉梢。
当刚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和其他人一样认为伊莎贝拉太自负了,毕竟在这种局面下她居然还采取如此强硬的态度,未免有些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伊莎贝拉的反应很正确,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选择。
在这种时候,任何妥协,忍让,或是稍微表现出来的退缩都会成为助长那些贵族气焰的有力武器,那些贵族就如同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的饿狼,一旦伊莎贝拉显出哪怕一点点怯懦畏惧,他们就会扑上去,毫不留情的把她撕扯得稀烂。
这并不是毫无依据的猜测和夸张的臆想,任何一个试图废除封建割据,建立统一王权统治的国家,都是踩着无数人的尸骨,在铲除了无数障碍之后才建立起来的。
伊比利亚更是如此,在这片封建领主势力异常强盛的地方,伊莎贝拉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
“了不起的女人啊。”
亚历山大在心里又暗暗感叹一声。
只是尽管明白伊莎贝拉如此选择的原因,但是她面临的困境也是显而易见的。
即将与葡萄牙发生的战争无疑会牵制住伊莎贝拉的主力军队,特别是如果路易十二趁机派兵干预,那么她要面对的就是更加严峻的局面。
在这种时候虽然拒绝向安达卢西亚方面妥协是唯一选择,但是该怎么同时应付两个方面的敌人,才是摆在伊莎贝拉面前的难题。
如果自己是伊莎贝拉会怎么做?
亚历山大心头转着这个念头,他相信伊莎贝拉当初能够战胜恩里克绝不会只是凭借勇敢毅力,机智与灵活的外交手腕才是她成功的主要手段。
外交手腕?!
当这个念头闪过心头时亚历山大忽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他站在那里眼神定定的望着前面,以至一个年轻女人因为他一眨不眨的注视而不得不狼狈的逃掉。
谢尔看着那个逃掉的女人露出了一丝疑惑,他不知道老爷什么时候忽然对这种样子的有了兴趣,看着那女人奔跑起来肥墩墩得几乎可以一屁股坐死一匹马的背影,谢尔不禁觉得老爷的口味越来越清奇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亚历山大发出一声低呼,然后迅速转身向着大教堂走去。
安达卢西亚大主教在那个清晨自从被叛乱者绑架走,在几天后才被解救出来,绑架者当然早已经不见了踪迹,而大主教也没有能顺利的回到大教堂。
唐·巴维以保护安全的名义把他软禁在了执政官邸,这位遭遇可以媲美阿维尼翁之囚的大主教,如今每天的日子就是在数着头顶飞过的鸽子度过。
塞维利亚大教堂如今由被旁人背后称为“唐·巴维的应声虫”的辅助主教负责。
不过这位辅助主教显然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他除了履行自己应尽的职责之外,并不参与塞维利亚的任何事务。
亚历山大的到来让辅助主教有些紧张,对于这位来自梵蒂冈的公爵他十分小心,有时候他甚至暗想发生的这一切是不是梵蒂冈在暗中操纵。
每当想到如果真是这样,辅助主教就觉得身上阵阵冰冷。
但是亚历山大显然没有考虑辅助主教大人的心情,所以见到他后已经远远的说:“主教大人,我需要您的信使为我办件事。”
辅助主教本能的点点头,他知道亚历山大为什么会找上他,这大概也是他现在唯一还有点用处的地方。
从10世纪开始,在欧洲各地逐渐形成规模制度的教会,就有了一套较之当时任何世俗国家都更为便利有效的联系方式,其中虽然不定期,却以教区为一个个节点的固定线路信使传递方式,成为了欧洲后来邮政网络的雏形。
在最鼎盛的时候,这种由教会拥有的信使制度甚至一度让教会牢牢掌握了各个国家的外交往来,以至曾经出现过教会出于自身利益考虑,而选择哪些消息可以发送,而哪些却注定石沉大海没有下落。
这种和梵蒂冈加洛林宫在外交上一样有着相同作用巨大影响的信使传递方式,在各地起到的作用是难以估量的,而在伊比利亚,就更是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
亚历山大对于这个快速有效的“教会信息高速公路”一直很感兴趣,在蒙蒂纳他把一加洛林宫为中心形成的信息网络和他的公路网联系了起来,这让他能够比别人更早的得到各种情报,进而决定需要调动的是军队还是金钱,而在伊比利亚,他需要的则简单得多。
“主教,我要你的信使立刻出发,这很重要,”亚历山大向辅助主教吩咐着“我要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为我往巴里亚多德送一封信。”
“好吧公爵,”辅助主教嘟囔着点点头,他看着亚历山大脸色阴沉沉的,在稍微犹豫之后终于说“公爵大人,您认为接下来安达卢西亚会怎么样?”
“主教请你放心,不论发生什么,教会在安达卢西亚的地位都不会动摇,这也包括您自己。”
亚历山大的话让辅助主教的神色微微好了点,对于这位在梵蒂冈有着特殊地位的公爵,他多少还是有所了解的,至少在他看来,既然这位公爵已经掺合到了安达卢西亚的动乱当中,那么至少教皇应该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亚历山大把一封信交给邮差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隐约知道了他心底里那个猜测的答案,不过他需要最后的确定。
从安达卢西亚到巴里亚多德的道路并不平静,特别是在伊比利亚,大片人迹罕至的山林成为了这种不平静的温床,出门在外的人们要面临的危险来自可能突发的疾病,到处出没的野兽,还有几乎无所不在的劫财害命的强盗。
不过这种恶劣的环境,却成了最适合教会信使的优势,除了前面两种灾难需要直接靠上帝的恩典避免之外,一个明显的教会标志也足以能让信使们尽量免受来自强盗的袭击和迫害。
而且伊比利亚浓厚的信仰气氛也的确成为了这些信使们最大的保护神,以至亚历山大写的三封密信,居然有两封安然无恙的送抵了巴里亚多德的老学社街。
诺尔梅齐正在看着阿隆索·贝鲁格特小心翼翼的为一些陶质玩具涂上色,这些东西都是要送到王宫里的。
阿隆索·贝鲁格特为胡安娜公主的孩子们制造的玩具显然让胡安娜很高兴,这也让女王颇为欣喜,伊莎贝拉甚至破例见了见这个心灵手巧的小艺术家。
当信使到达的时候,阿隆索·贝鲁格特正把最后一个上好了釉色的人偶摆放在窗台上的一个盒子里,这些人偶之后会经过风干然后送进王宫,在那里有整整一支这样的玩偶大军在等着它们。
信使的到来让诺尔梅齐感到意外,他知道如果不是情况紧急,亚历山大是不会冒着泄露机密的风险让教会信使传递消息的,所以被确定蜡封没有被破坏后,他立刻吩咐阿隆索·贝鲁格特守着门口,然后拿出密码本开始小心翼翼的破译信中的内容。
密信中的内容让诺尔梅齐感到意外,虽然觉得亚历山大的猜想有些过于荒谬,但是诺尔梅齐还是决定遵照公爵的吩咐去做。
与此同时,在巴利亚多德城著名的红房子里,已经到了些日子的乌利乌也接到了亚历山大的密信。
“我已经吩咐诺尔梅齐去探听关于伊莎贝拉与法国人之间的动向,这件事也可以让奥尔迦拉夫人尽量打探,相信她应该会更有办法一些,值得注意的是为了能尽快平息安达卢西亚的叛乱,稳定卡斯蒂利亚国内,伊莎贝拉很可能会和法国人媾和!”看着密信,乌利乌深深的皱紧了眉梢,对于信中吩咐的探听卡斯蒂利亚与法国人之间的动向他并不担心,让乌利乌真正感到不安的是接下来亚历山大的叮嘱“如果事情真的如我猜测的那样,那么为了让路易十二同意不干预即将爆发的战争,伊莎贝拉很可能会要求斐迪南放弃在罗马与法**队的冲突,这就意味着法**队将很有可能获得在伦巴第战争的主动权。”
乌利乌默默看着手里的密信,他知道老爷的猜测看上去或许有些异想天开,但这却真的有可能发生,而且这些猜测一旦真的变成现实,那么影响的就绝不只是伊比利亚。
“这会可能要麻烦了。”乌利乌发出个低声呻吟,做为御前官,他其实比自诩是公国首席外交官的马基雅弗利更清楚亚历山大对意大利半岛的重视,特别是那场正在北方进行的战争,更是成为了曾经让亚历山大趁机崛起的良机。
乌利乌不是奥孚莱依和贡帕蒂,他无权指挥公国的军队,他也不能像格罗格宁和堤埃戈那样为亚历山大带来巨大的财富,甚至他无法如马基雅弗利那样以公开的外交官身份与任何国家的君主交涉,但是作为跟随亚历山大最久的人,他却比其他任何人都清楚亚历山大想要得到什么。
在这一点上,即便是箬莎也并不比他更了解亚历山大的野心。
破坏卡斯蒂利亚与法国人的媾和?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就被乌利乌抛到了一边,他知道老爷也不会让他去做这种完全没有把握,甚至反而可能会被伊莎贝拉发现蛛丝马迹的危险勾当,关键是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和谈,乌利乌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两国签订合约。
这种担忧在亚历山大的密信中也很清楚的体现了出来。
“我们现在必须确定的有三件事,第一,是否有这么一场何谈在进行,其次,斐迪南是否同意伊莎贝拉的建议,停止与法国人在罗马的战争,最后,确定阿拉贡军队什么时候撤军。”
看着密信中最后这一段,乌利乌的眉梢已经几乎拧在了一起,他知道对老爷来说最后一点才是最关键的,因为随着阿拉贡与法国停战,意大利战场势必会随之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么在意大利中部,与作为如今双方主战场的伦巴第毗邻的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必将首当其冲的受到巨大影响。
乌利乌已经开始觉得自己无法想象接下来都会发生些什么了,这让摩尔人感到很烦躁。
以往他一直为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惊慌而自傲,可是现在他却因为看不到接下来会怎么样开始不安起来了。
“这事该让堤埃戈知道,”乌利乌捉摸着,他知道如今堤埃戈正在巴伦西亚,而且很显然那个巴里亚利人在阿拉贡的贵族们当中混的还不错“也许他有办法破坏这场和谈。”
虽然这个和谈只是亚历山大的猜测,但是乌利乌已经直接把这件事当成了事实,他在又仔细看了一遍后就把密信烧掉,然后开始给远在巴伦西亚的堤埃戈写信。
只是让乌利乌没有想到的是,他的信使还没来得出发,堤埃戈已经从阿拉贡派人送来了相同内容的密信。
“我从萨拉戈萨宫廷听说了个很重要的消息,伊莎贝拉女王正在试图说服斐迪南与法国人在罗马停战,她派往威尼斯召回贡萨洛的使者不久前刚刚从巴伦西亚上船,罗马的战争有可能会因为阿拉贡与法国人的停战而发生重大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