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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全文阅读

作者:实心熊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txt下载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章 “交易”

    公元1479年,持续了2年半的卡斯蒂利亚王位继承战争以胡安娜的失败落幕,做为失败者,胡安娜拒绝了她的姑姑伊莎贝拉提出的要她嫁给自己刚满周岁的儿子胡安的条件,而是选择走进了修道院,同时她宣布放弃她的一切权利,同时也放弃继承自她父亲恩里克国王那里的对卡斯蒂利亚王国所有过去,当下,还有未来权利的宣称。

    这个决定是痛苦的,因为这意味着从此之后她除了空有一个公主的身份,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指望的东西,当时一批选择继续忠于她的追随者曾经试图极力阻止胡安娜答应这些条件,他们当中有人建议可以退到卡斯蒂利亚在大西洋上的那些岛屿,也有人建议干脆出走非洲,就如同当初摩西出埃及一样,在非洲属于卡斯蒂利亚的殖民地上重整旗鼓,伺机再战。

    但也许是经过一连串的失败之后已经彻底对未来失去了希望,或是纯粹是已经累了,胡安娜拒绝了那些手下的建议,她选择主动放弃了对王位的继承权,同时宣布永远也不会再追求同等权利。

    在之后的20年里,胡安娜倒是的确遵守了她的这个许诺,哪怕是曾经有人不止一次的鼓励和怂恿她再次寻找机会挑起王位正统的大旗,可她都固执的拒绝了,这让那些人很失望,在从她身上看不到希望之后,人们纷纷离开了她,只留下她一个人过着这种看上去已经认命的孤寂日子。

    只是现在,当亚历山大站在她的面前时,胡安娜的眼睛中才出现了以往没有的奇特神情,她完全不顾旁边的侍女目瞪口呆的样子,而是慢慢向前直到快要碰到亚历山大时才停下来,然后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亚历山大的透着暗红的头发。

    “这可真是个奇迹,”胡安娜喃喃自语,她的目光有些发直,似乎注意力完全没有在当下而是在想着什么,然后她在旁边的人都满是诧异的注视下问到“那么公爵,你见过我父亲吗?”

    问完这个胡安娜忽然失声一笑,她用一种透着莫名古怪的眼神打量着亚历山大,然后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你怎么可能见过他呢,按照你的年龄当你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对,你一定是这么对别人说的,你是个遗腹子对吗?”

    看着胡安娜那既像讽刺又像调侃的眼神,亚历山大向旁边的侍女看了眼,然后用询问的目光瞥了眼胡安娜。

    “去挑选你中意的珠宝去吧,如果可以为我选几件称心的东西,”胡安娜向侍女吩咐着,然后就不再理会一脸莫名其妙,却又不得不跟着堤埃戈茫然走出房间的侍女,她绕着亚历山大慢慢转着圈子,直到再次站到他的面前“告诉我既然你自己没有见过我父亲,那么是谁告诉你他的容貌的。”

    这么说着,胡安娜似乎有些不信似的又要去抚摸亚历山大的头发,却被他抬手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发色很有意思,告诉我这是真的吗,还是用什么东西染过的?”胡安娜的目光依旧在亚历山大的头发上打量着,然后她神色一冷“放开我,不论你究竟是谁,这种举动都是无礼的。”

    亚历山大轻轻松开了抓着胡安娜腕子的手:“殿下,请暂时收起你的好奇心,你不觉得我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吗?”

    胡安娜默默点头,她向后退开两步,然后神色严肃的看着亚历山大:“我是卡斯蒂利亚国王恩里克四世的女儿,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说到这的时候胡安娜刻意加重了语气,这也是她一直以来即便已经决定不再追求王位,可是却始终坚持不肯放弃的权利,声称是恩里克四世的亲生女儿。

    当初伊莎贝拉就是利用胡安娜不是她的哥哥恩里克国王的女儿,而是她母亲和别人的私生子这个说法强迫恩里克废除了胡安娜的王位继承权,而后又迫使恩里克确立她为王储。

    这对恩里克四世来说当然是个无比屈辱的要求,而对胡安娜来说,这则是纠缠她一生也无法摆脱的阴影。

    所以不论在任何地方,都要强调自己是恩里克亲生女儿这成了令胡安娜永远无法放下的执着,特别是每当在里斯本的宫廷里遇到刻意讥讽她身世的玛利亚王后时,哪怕是接下来可能会遭到种种刁难,她都会毫不犹豫的予以反击。

    对胡安娜来说,这大概是她唯一还能证明自己是谁的一点证据了。

    “我的名字是乔迩莫迪洛,我的母亲是科森察伯爵夫人乔治安娜德莫迪洛,我的舅舅是那不勒斯伯爵萨伦德莫迪洛。”

    亚历山大说完就不再说话,而是眼神平静看着胡安娜的神色。

    果然,在听到这几个名字后,原本脸上带着丝讽刺似的胡安娜神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她仔细想着什么,当想起什么时似乎因为意外而张开了嘴。

    “对,我记得这个名字,你的舅舅曾经是那不勒斯派驻到卡斯蒂利亚的大使,而你的母亲……”说到这她露出了恍然大悟般的神色“我知道你的母亲,她曾经跟随你舅舅一起在巴利亚多利德待会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我甚至还和她算得上是朋友,直到她在我父亲去世前忽然消失。”

    说到这里,胡安娜停下来,虽然之前已经有了种种猜测,但她还是忍不住微微摇着头:“我真没有想到这些,我想这一切都应该是你舅舅的计划,这其中甚至包括……”胡安娜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又看向亚历山大,然后她又缓缓抬手抚摸着亚历山大的头发“不论你的父亲究竟是谁,可至少你们的确很上心,因为你们甚至连我父亲的发色就是这种偏红色的金发都还记得,所以他们让你有了一头这样的头发,不是吗?”

    胡安娜的话让亚历山大有点无奈,他再次轻轻握住胡安娜的手腕,让她不在摆弄自己的头发。

    “我这是天生的,殿下,”亚历山大说了句,看到胡安娜透着意外甚至还有丝莫名激动,亚历山大把微微握着她的手捧到面前“我想我可以再次向你致意了,我的姐姐。”

    胡安娜脸上原本庄重的神情瞬间一垮,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在这一刻她本能的想要拒绝这个对她来说异常陌生的称呼,可她心底里的一个声音却阻止了她这么做。

    看着慢慢抬起头,在很近的眼前望着她的亚历山大,胡安娜尽量克制住内心那似乎要不停咆哮的发出不知是什么意味的狂笑的冲动,而是抬手轻轻捧着亚历山大的脸,微微踮起脚尖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是的,你可以这么称呼我,我想这也是我的父亲希望看到的,他真的想要有个自己的儿子。”胡安娜说着嘴角挂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苦笑,然后她慢慢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里“那么现在告诉我,你到葡萄牙来做什么?”

    就在胡安娜与亚历山大“姐弟”倾诉衷肠的时候,在隔壁房间侍女正欢天喜地的挑选着放在桌子上的那些琳琅满目,完全能把人的眼睛映花的珠宝。

    这些珠宝大多都是来自东方或是非洲,这其中很多东西都是通过阿斯胡尔克弄到手的,这样至少让他们看上去真的像一群来自东方的商人。

    很显然为了这次见面亚历山大的和堤埃戈都做了最充分的准备,不论是任何人如果想从来历上发现什么破绽,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那位商人他是个公爵吗?”侍女忽然停下手里忙活的事儿有些好奇的问陪在旁边的堤埃戈“我可是听到夫人称呼他为罗马特西亚公爵了,那是什么地方?”

    “一个小地方。”堤埃戈含糊其辞的应着,他当然知道这种话哄不了多久,不过想想真到了人们都知道了这位罗马特西亚公爵的时候,也就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了。

    “这些珠宝可真是漂亮,”侍女羡慕的说,她知道自己需要先为女主人挑选一些她可能喜欢的,接下来自己才能挑上几件她能买得起的小玩意,至于说那些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真正的珠宝她是不敢问津的,因为那样只会让她为自己不能得到它们而心情郁闷。

    堤埃戈拿起了一串用众多珍珠串联起来的项链,他先是在阳光下照了照,在看到侍女羡慕却又不舍的眼神后,他把那串珍珠项链递到了侍女面前:“我想这串项链应该是最适合你的夫人。”

    “这的确是件难得的好东西,不过这个只能算是为我的女主人挑选的,我想我可买不起这么昂贵的首饰。”侍女有些遗憾的向那项链瞥了眼,准备把它放到存放为胡安娜挑选好的那些首饰的箱子里。

    “不,我觉得这个更适合您,”堤埃戈说着微微压低声音“请原谅我在背后议论您的女主人,我觉得胡安娜殿下更适合那些色彩璀璨的珠宝,而您不论是皮肤还是外表都更适合戴这种以洁白著称的珍珠项链,至于说到价格,我想只要您以后能像这次这样多为我的朋友在殿下面前说几句好话,这显然就已经足够算是你为这件首饰付的款子了。”

    “这怎么可以,这是贿赂!”侍女有些不安,不过她没有拒绝而是紧张的看向门口,似乎怕被人发现正在进行的交易。

    “这可不是贿赂,只是朋友之间相互帮助,您得到了漂亮首饰,我们得到了殿下的关照,这不是很好吗?”

    侍女似乎心动了,她有些犹豫不定的揪着袖子,嘴里不知道在嘀咕着说着什么,随后她忽然点点头,然后向堤埃戈背过身去。

    堤埃戈笑着伸手为侍女把珍珠项链挂在颈上,看着转过身来虽然还是故意扳着一副严肃的样子可眉目间难掩喜色的侍女,堤埃戈的心思这时候却早已经飞到了隔壁。

    想起公爵即将面对的敌人和对手,虽然很清楚之前亚历山大创造的那一连串有如奇迹般的胜利,可堤埃戈还是觉得这次他们正面临着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敌人。

    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是伊比利亚半岛的传奇。

    当初在公然违抗了同父异母的哥哥恩里克四世的命令,和阿拉贡的斐迪南结婚的时候,除了知道这位公主有着倔强而又勇敢的性格之外,很少有人会想到,这个年轻的公主会在未来的二十多年间再次创造一连串辉煌的功绩。

    从击败胡安娜成为卡斯蒂利亚女王后,伊莎贝拉就展现出了非凡的手段和坚定的意志,她坚信已经持续了两个多世纪的收复失地运动将会在她这一代结束,为此她勇敢的向已经占领了伊比利亚半岛南部长达几个世纪的摩尔人王国发动了战争,而在她这个信念的感召下,如贡萨洛这样的杰出军人纷纷应运而生,他们成了收复失地运动中的英雄,也成为了伊莎贝拉身边最坚定的支持者。

    当伊比利亚半岛最后一个摩尔人建立的王国被消灭后,伊莎贝拉迅速在那些被占领太久,有着浓郁异教风气的地方派遣教士和修女,修建教堂和建立教区,她这种虔诚而又雷厉风行的举动获得了梵蒂冈的好感,而为了能彻底铲除异教在这些地区残留下的阴影,伊莎贝拉更是向教廷请求在卡斯蒂利亚建立起专门用来审判异教徒和异端思想犯人的审判所。

    这一连串的种种措施让伊莎贝拉女王获得了她的民众近乎狂热的崇拜,民众把女王看做是驱逐异教徒的圣徒,守护基督世界的战士,和虽然严厉公正鲜明的君主,这让伊莎贝拉在卡斯蒂利亚的声望无人能及。

    “或许我们大家都已经疯了吧。”堤埃戈心里这么想,他觉得至少自己是可能疯了,因为以如今他所拥有的财富其实完全不必冒这样的风险就可以安享一生的富贵,但是他却还是跟着亚历山大一路不怕黑的走了下去。

    这其中固然因为他已经没有退路,可堤埃戈心里明白,其实在心底里这也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

    和普拉托一样,堤埃戈不只是想要获得财富,也希望有朝一日能让自己的后代出人头地身居显位,而这显然就是个虽然风险巨大,可一旦成功就意味着难以想象的回报的巨大机会。

    只是即便到了现在堤埃戈还并不知道他这个冒险中最关键的真相。

    在堤埃戈看来,亚历山大显然是打算扶植胡安娜重夺王位,这虽然看去确实困难重重,但在亚历山大的精心安排和堤埃戈的小心实施下,这个在玛利亚王后眼皮底下进行的阴谋却在无声无息间慢慢变成现实。

    胡安娜离开了之前的修道院,虽然只是换了地方,但这里不禁远离王宫避开了玛利亚和她那些探子的眼睛,而且因为一直以来的准备,堤埃戈也已经与慈悲玛利亚修道院附近军营里的军官搭上了关系。

    可以说只要不出什么意外,胡安娜在这里的活动就是安全的,而因为对王后的不满,一些葡萄牙贵族和军官很可能还会成为她的盟友。

    这么一想之下,堤埃戈又不禁觉得或许这一切也并非是那么遥不可及,而如果能帮助胡安娜登上卡斯蒂利亚王位,那么等待他的就是完全不同的未来和身份了。

    和即便是到了现在也依旧不知道亚历山大其实是要为自己夺取伊比利亚半岛王冠的堤埃戈相比起来,胡安娜显然就要冷静聪明的多了。

    望着坐在对面的年轻人,胡安娜的神色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庄重和稍许的冷漠,对于这个年轻人她不是很了解,虽然从堤埃戈那里已经听说了一些,可这并不能让她完全信服。

    另外,看着那头和她印象中父亲略显暗红的金发发色近似的头发,胡安娜有那么一会也不由在心里暗问,这个年轻人真的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吗?

    对于乔治安妮与父亲的关系,胡安娜这时候回忆当年的种种,倒是有些了些新的认识。

    她已经可以确定当初乔治安妮刻意与她交好的真正目的,应该就是为了接近她的父亲,一想到那个那不勒斯女人居然背着那么多人的面成为了父亲的情人,不论她是否最终真的怀孕,或是生下了一个孩子,这都足以让胡安娜意外之余又不能因为这件事而大发雷霆。

    相反,必要时候胡安娜甚至还要把这个大肆宣扬一番,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父亲恩里克四世不像伊莎贝拉说的那样在某些方面是个无能者,也只有这样才能打破的她不是恩里克亲生女儿的谣言。

    为了这个,胡安娜也必须承认眼前这个年轻人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是笔交易,从一开始胡安娜就明白了。

    想到这些,胡安娜忽然叹了口气。

    “你的舅舅伦萨德莫迪洛是个真正有眼光的人,大概他从那个时候就已经看到了现在这个局面,他知道我是不会拒绝承认你的身份的,因为如果那样就等于是否认了我自己,”胡安娜神色冷漠的说“不过公爵你要明白这并不意味着我就真的接受你的身份。”

    “当然,亲爱的姐姐。”亚历山大对胡安娜的冷漠不以为然,他知道有些事或许能骗过大多数人,但有些人却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不过经胡安娜这么一说,亚历山大倒是不能不重新审视莫迪洛伯爵的计划,然后他发现还真的如她所说,莫迪洛的计划可以说的确是十分完美,至少只要是还想借用恩里克一脉这个大旗的人,不论怎么想的都是一定会支持他胡安娜“同父异母兄弟”这个身份的。

    “那么现在告诉我你们准备怎么办,”胡安娜神色不动的说“你应该知道伊莎贝拉如今在卡斯蒂利亚的地位已经不可撼动了,那么你准备怎么推翻她还有她的丈夫阿拉贡的斐迪南?”

    “这是个难题,”亚历山大老实的承认了敌人的强大,然后他继续说“不过我们没有必要这么早去招惹那对双王,我们先从他们的女儿下手。”

第五章 “奇迹女王”

    阿尔弗拉格村位于里斯本北面的高地上,这里因为常年受到来自南方海风的侵蚀,所以向南的一面因为受到风化和潮汐雨水的侵蚀,地势险峻而挺拔峭立,很多房子都直接建在颇为陡峭的悬崖边,一条山路更是在山崖旁向着山顶绵延而去,从山下看上去就好像一条通天路。

    就在几年前阿尔弗拉格村还不是很兴旺,因为这里地形的缘故,在山顶上建有一座作为望塔和兵营的小城堡,里面也就常年驻守着几十个士兵,而由于他们其实就是位于首都城边上,不论是海上还是陆地都不会轻易有什么敌人出现,久而久之这座小城堡的驻守士兵越来越少,眼看着就快要荒废了。

    可是就在2年前,接替死去的姐姐阿拉贡的伊莎贝拉成为葡萄牙王后的阿拉贡的玛利亚,却忽然看中了这个地方。

    玛利亚王后会相中这个位于里斯本北郊不起眼的山顶乡村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那条看上去绵延而又略显陡峭的山路。

    这条在当地被成为“通天路”的山路成为了玛利亚推行她的“卡斯蒂利亚式虔诚信仰”的试验地,她要求曼努埃尔国王重新修缮山顶的小城堡,同时改造城堡里的建筑把那里建成了一座祈祷堂。

    按照玛利亚的解释,这条山路是那么陡峭难走而又危险重重,这就如同当初耶稣基督头戴荆冠,身披麻布袍走在赤足一步步走过的那条圣经上留名的苦路,而作为虔诚的信徒就应该重显这一壮举,所以她要求曼努埃尔除了把山顶城堡改造成了祈祷堂之外,还要求国王下达命令,在每年的耶稣殉难日亲自带领所有里斯本宫廷里的大臣贵族“重走殉难路,追思基督心”,同时所有人要从自己内心深处深刻反省自私心理,进而立志把解救全世界被异教徒压迫的基督兄弟的伟大事业进行到底。

    玛利亚显然是虔诚的,而曼努埃尔一世当然不能在这件事上为反对自己的妻子如此虔诚而又充满了激情的建议,所以一声令下,阿尔弗拉格村热闹了起来,小城堡拆除了,小城堡又建起来了,那条被视为苦路象征的山道边竖起了一个个的十字架,借以预示耶稣基督当初背负的那沉重的负担。

    对于这个决定,里斯本宫廷上下看法各异,不过对于王后的虔诚还是都颇为赞赏的,而玛利亚个人也很高兴,她觉得自己为葡萄牙带来了一股新风,在她看来葡萄牙人对信仰是怠慢的,这完全不能和卡斯蒂利亚宫廷里的气氛相比,而曼努埃尔一世对宗教事务的敷衍态度更是让她无法忍受,只要想想她的母亲伊莎贝拉女王是如何热衷于传播主的荣耀,玛利亚就觉得有必要由自己代替国王成为这个国家世俗社会里的宗教代言人。

    所以她开始不停的出现在教堂,修道院,还有各种各样的宗教庆典上,而因为收复失地运动才刚刚结束没多久,甚至很多当初目睹过这一持续了几个世纪的运动最后胜利那一刻的人都能作为见证,所以玛利亚的举动很快得到了民众的支持。

    这就让玛利亚更加得意了,她干脆公开在一些场合用强硬的方式刻意表现出自己是比曼努埃尔一世更适合和教会打交道的那个人,而她热衷建立教堂,传播福音的举动也的确得到了教会的好感。

    玛利亚的确是很虔诚的,这无疑是源自她母亲的影响,或许是因为拥有着圣地保护者和耶路撒冷名义上的王冠头衔,伊莎贝拉女王对圣地的痴迷程度曾经让她不止一次的想要重新组织十字军去解放圣地。

    阿尔弗拉格村无意成了玛利亚向葡萄牙人展现自己“虔诚王后”人设的好地方,她会在每个月的最后一天来到这里,然后徒步走上那条暗喻苦路的山路,在里面的祈祷堂里呆上一夜,然后在第二天早晨再下山返回里斯本。

    这种举动让她在民众中很是得到了一批拥护者,虽然她卡斯蒂利亚人的身份总是难免会让葡萄牙人觉得不舒服,但是至少她要比她的姐姐当初做王后的时候受欢迎得多。

    8月底的里斯本,已经凉爽了不少,海上吹来的风驱走了暑气,原本因为炎热天气变得懒洋洋的人们也活跃起来,不过最重要的是随着季风季节的到来,那些在上半年就已经出海远赴非洲的船队很可能就要回来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达伽马的归来引起了无数人的疯狂,他从东方带来的那些奇珍异宝和关于那片土地上难以想象的财富的故事让很多人即便是在一年后依旧津津乐道,而达伽马不但因此发了大财,更是得到了马努埃尔一世的全力支持。

    所以达伽马决定再接再厉,在为曼努埃尔决定派出的另一支探险舰队提供所有有关新航线资料的同时,他也开始积极准备他的第二次远征,而这一次因为之前所获得的巨大成功,所以消息刚一传出去就有无数的人趋之若鹜的愿意为他的远航提供方便和资金,不过达伽马似乎并不是那么急着接受那些人的好意,或者说他已经有了心目中很满意的投资人。

    对于达伽马的成功,玛利亚当然也很高兴,因为达伽马献给曼努埃尔的那些珍贵的宝石,象牙和黄金很快就被她提议变卖成大笔金钱之后投入了里斯本大教堂的修建之中,这座会在将来整整修建了200年才最终落成的大教堂成为了葡萄牙极盛时期财富与权势的象征。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也是这座教堂,后来成为了几乎榨光了葡萄牙的无底洞。

    由另一位航海探险家与军人卡布拉尔指挥的更大的探险舰队已经在2个多月前出发,这一次不等出航,曼努埃尔就慷慨了给予了探险船队更多的权利,而不是像达伽马那样等到满载而归之后才表现出足够的热情。

    卡布拉尔不但被赋予了印度海军副司令的职务,而且还得到了曼努埃尔允许的“足够海上自卫权”的巨大权力,也就是说只要觉得受到了威胁,卡布拉尔有权下令与任何可能出现的敌人交战。

    这让玛利亚多少有些不安起来,她担心一心想要开拓海外殖民地的曼努埃尔一世可能会最终与她的母国发生冲突,虽然之前亚历山大六世已经为他们分配殖民地划分了那条教皇子午线,但是往往最后做出决定的还是战船和大炮。

    玛利亚更希望曼努埃尔把心思放在对信仰的虔诚上,至于财富她觉得那些东西可以通过对上帝的祈祷获得。

    阿尔弗拉格村在8月末的那天又热闹起来了,几个提前例行检查的宫廷仆人到“苦路”上转了一圈,按照平时的惯例检查了路上的安全之后就下了山,王后会在中午时候到达这里,而这几个仆人只要做到不要让王后到来之后受到村民的骚扰就行。

    其实阿尔弗拉格村的村民们从一开始好奇得要死到现在已经对王后的出现习以为常了,而且因为这个村子里住的都是当地人,所以那几个仆人也只是随便看了看就放心的到了山下凉快的地方吃起了他们的午饭,虽然因为王后来了不能喝酒,但那些路上遇到的外地商贩卖给他们的几种看上去就味道不错的水果还是值得尝尝的。

    玛利亚到阿尔弗拉格村山下的时候比以往要稍微晚了些,已经快是午后了。

    她会迟到是因为她听说胡安娜再次去了圣若热城堡参加了早晨的祝福仪式,这引起了玛利亚的注意,当她派出去的打听消息的侍女回来向她绘声绘影的述说胡安娜佩戴的那些引人注目的首饰后,玛利亚不禁有些恼火和生气。

    她自认不是嫉妒胡安娜,毕竟现在她是葡萄牙的王后,而胡安娜却是她的阶下囚,可正因为这样她就更不能容忍看到自己的囚犯过着那么惬意的日子,所以这让玛利亚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糟糕了许多,以至她踏上“苦路”的时候,都不如平时那么心情宁静。

    已经被改为祈祷堂的小城堡里现在除了几个驻守的士兵就是一个牧师照顾这里的一切,这个牧师是当初跟随玛利亚一起从卡斯蒂利亚来的,现在他成了这座祈祷堂的牧师,唯一服务的是王后。

    玛利亚缓缓在山路上走着,她的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同时也为自己居然会生那个胡安娜的气感到好笑。

    在玛利亚看来,这个表姐无疑是个悲剧人物,现在她一无所有的她居然要靠用一些珠宝陪衬自己,这让玛利亚觉得或许用不了多久胡安娜也许就会因为再也受不了孤独而疯掉了。

    “如果那样对我们大家都好不是吗,”玛利亚始终觉得自己的姐姐阿拉贡的伊莎贝拉对胡安娜太仁慈了“如果不是我成了葡萄牙的王后,并且最终把她赶出了宫廷,也许里斯本的宫廷就成了那女人的家了。”

    玛利亚这么想着沿着山道一路向上,直到她走进了那座小城堡。

    然后玛利亚就看到了令她意外的一幕。

    那个她从卡迪利亚带来的私人牧师,居然正在和一个人坐在祈祷堂前的石头台阶上有说有笑。

    而她也认识那个人,堤埃戈,一个经常出入里斯本宫廷,据说很有些来路的商人。

    不过这个人已经有些时候没出现在宫廷里了,而之前听说他去了卡斯蒂利亚或是阿拉贡。

    只是玛利亚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个商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她的私人牧师居然和他一副很说的来的样子。

    看到玛利亚,牧师站了起来,而堤埃戈则是一副很意外的神色,他跟在牧师身后向王后迎去,在向玛利亚躬身行礼后,他很识趣的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安静的站在一旁。

    “陛下,您来的真是时候,您也应该听听这个好消息,”牧师显然很知道该如何在这种时候化解尴尬,他用喜悦的语气说着,那样子就好像完全没有这个时候不该有个不相干的人出现在这里这档子事“是来自首都的消息。”

    玛利亚微微有点诧异的看了眼堤埃戈,她知道牧师说的首都不是里斯本而是卡斯蒂利亚的巴里亚多德,虽然有种种迹象表明为了解决未来联合王国两地执政的问题,首都可能会最终迁往马德里,但现在卡斯蒂利亚的首都还依旧是巴利亚多德。

    “是什么?”虽然心头有些不快,但因为说到了自己的家乡,玛利亚倒是还算有点耐心的听下去。

    “陛下,在一个叫弗朗坦的地方,有个纯洁的姑娘因为感受到了某种圣迹而生下了个男婴,”堤埃戈同样用喜悦的语气对玛利亚说,看到玛利亚的脸色瞬间一变,他又立刻解释“我的意思是,她是个纯洁神圣的处女,可是她却以这种清白的方式生下了个男婴。”

    玛利亚的神色再次变了,不过这次除了意外还有难掩的惊喜和透着狂热的激动。

    “这是真?一个处女生下了孩子?”玛利亚惊讶的追问,然后她立刻迫不及待的催促堤埃戈继续说下去“告诉我一切一点都不要泄露,上帝呀,这是真正的奇迹。”

    “谁说不是呢,”旁边的牧师也插话说“圣母玛利亚经由上帝感召而以处女之身诞下圣子,但是耶路撒冷却已经沉沦在了异教徒的手里,很多人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复圣地感到迷茫,他们的目光都固执的固定在东方了,丝毫没有注意到就就在我们自己的眼皮下,而且就是在女王陛下统治的国家里,其实已经发生了新的奇迹。”

    玛利亚喜悦的点头,这时候她已经完全忘了刚看到这个商人时的不快,而是完全被他带来的好消息吸引住了注意力。

    她会这么激动,是因为对自己母亲伊莎贝拉女王的野心多少是了解一些的。

    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渴望成为一位伟大的君主,而且这个君主统治的不止是世俗国家。

    伊莎贝拉在卡斯蒂亚广泛的支持着发现圣迹的运动,每当有人自称梦到了天使会是看到了什么异乎寻常的迹象就被鼓励立刻上报教区,然后这些关乎圣迹的种种传说就不胫而走,开始在各地流传开来,很多人在揣测出了女王心意后开始“发现”的圣迹就一下子多了起来。

    而处女生子,似乎是这些圣迹中最令人激动的一个,因为这暗示着当耶稣的故乡沦落,圣城耶路撒冷被新月笼罩时,一位虔诚的基督徒女王统治下的国家却发生了如当初基督降生一般的奇迹。

    这就给卡斯蒂利亚笼罩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芒,种种迹象表明,伊莎贝拉不止想要成为世俗女王,她还企图成为人间天国的统治者。

    “这个奇迹已经上报到教廷了吗?”玛利亚喜出望外的问。

    “当然陛下,而且这件事太重要了,也太特殊了,所以听说……”说到这堤埃戈压低了声音“教皇已经派来了一位很特别的人物审查这件事的真伪。”

    “很特别的人物,是谁?”玛利亚立刻追问。

    “是罗马特西亚公爵,教皇陛下的那位女婿。”

    堤埃戈如是说。

第六章 来自王后的邀请

    玛利亚第二天回到王宫的时间要比以往早一些,往常的时候她都是在快到晚餐时候的下午准时回到王宫,将近2年如此规律的遵守时间已经让人们把这视为了一种理所当然,所以当玛利亚居然提前在上午就回城的消息传到王宫时,很是让一些人有些手忙脚乱。

    几个平时不长出现在宫廷里的年轻女人仓皇离开了王宫,其中一个最漂亮的因为是从国王的卧室里直接跑出来的,所以衣着凌乱还险些在路上被裙子绊倒在地。

    对于曼努埃尔一世有情妇这件事,不论是玛利亚还是她死去的姐姐伊莎贝拉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不过她们都聪明的没有揭穿这件事,这些智慧是学自她们的母亲,当听说费迪南二世与笔来特昂伯爵夫人不但打得火热,甚至还生下了2个私生子后,伊莎贝拉女王并没有因为这个勃然大怒然后质问丈夫,而是一边装作完全不知情,一边小心翼翼的守卫着自己地位,这看似是向那个女人示弱,可实际上伊莎贝拉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知道她是不可替代的,事实上没过多久之后斐迪南二世就很快厌倦了逐渐年老色衰的波拉特昂伯爵夫人。

    玛利亚从母亲那里学到了这些巧妙的手段,而且运用的也相当不错,虽然曼努埃尔一世和一些女人的关系始终不断,但是他也的确只是贪图她们的漂亮新鲜,而从没动过要让哪个女人代替玛利亚成为王后的念头,就这点来说,马努埃尔要比他未来的连襟英国的亨利八世靠谱得多。

    玛利亚行色匆匆,虽然刻意掩饰可一些人还是多少看出王后似乎有些心事,就在得到报告的曼努埃尔不由担心可能是他偷嘴的事要被揭穿时,玛利亚已经到了的国王房间的外面,而且虽然还算礼貌的命令侍女向里面通报,不过她已经等不及国王的允许直接闯了进去。

    这让原本就心虚的曼努埃尔一世更是吓了一跳,做为一个纯粹因为王储意外离世才走运继承了王位的国王,曼努埃尔一世缺少那种强有力的气魄和已经培养多年的沉着,哪怕是已经当了很多年国王,可他有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表现出某种沉不住气或是莫名胆怯的懦弱,这大概也是他虽然对玛利亚的强硬态度心存不满,可始终不敢表示出来的原因。

    “有个人来罗马了,”玛利亚的话一开口就让曼努埃尔一愣,他不知道自己出轨和罗马来人有什么关系,不过从王后的神态上他看出似乎不是因为他那点子事,这让国王不由微微松了口气,而这时玛利亚已经继续说“是教皇的亲信,他的女儿卢克雷齐娅的情人,那个蒙蒂纳伯爵,不过听说现在他已经是罗马特西亚公爵了。”

    “哦。”马努埃尔应了声,然后微微侧过头向妻子露出个询问的表情。

    “哦?这就是您的回答?您难道不觉得奇怪吗,那个人为什么会来葡萄牙,还到了里斯本?”玛利亚有些恼火的问。

    “那么这位……罗马特西亚公爵为什么要来这?”曼努埃尔这时候才稍微松了口气,既然不是他那点事他就显得兴致缺缺,说起来伊比利亚离罗马太远了,虽然他们异常的虔诚,但是在这里总感觉罗马就好像在天边似的,至于梵蒂冈教廷里都发生了些什么,有时候当消息传来时,早就是人事全非,所以曼努埃尔并不是很在意。

    “因为奇迹我的陛下,是奇迹!”玛利亚恼火的不知该说些什么,虽然她对于母国的确很有感情,但她也毕竟是葡萄牙的王后,所以当听说教皇的准女婿忽然悄悄到了里斯本之后,玛利亚的心思不由动了起来,她虽然没有母亲那样试图把卡斯蒂利亚创造成新的圣地和人间天国那样的野心,但是让葡萄牙成为基督世界的最虔诚的典范却是她始终热衷不已的。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我们要让那个罗马特西亚公爵看到我们所做的一切,虔诚的民众,引领他们守护基督世界的国王和王后,恢弘的大教堂,还有比欧洲任何地方信仰气氛都要浓郁的里斯本宫廷。”玛利亚兴奋的说着,她开始习惯的在国王面前来回边走动边自言自语,而每次只要她这么做就意味着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不容更改了。

    曼努埃尔从开始因为担心被发现出轨的紧张已经慢慢冷静了下来,他先是小心翼翼的看看玛利亚,发现她似乎的确只是在为这件事忧心忡忡,于是他这才开口:“可是这位公爵现在在哪里,如果我们想要让他知道我们做了什么,至少得见到他的人。”

    听到这个,玛利亚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之前当从那个堤埃戈那里听说那位罗马特西亚公爵居然去拜访了她的表姐时,玛利亚瞬间感觉到了事情似乎发展得有些出人意料,她立刻追问那位公爵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却没有从堤埃戈那里得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这倒让玛利亚也能理解,毕竟一个商人不可能知道的那么多,可即便如此也已经足够让她各种联想不已了,甚至玛利亚还仔细回忆了一下她所知道的胡安娜身边的那些人当中,究竟还有谁与梵蒂冈关系不浅。

    不过想了一夜也没有得出任何答案的玛利亚最后决定干脆直接邀请这位公爵来王宫,虽然他现在的身份更像是微服私访的密使,不过这却并不妨碍他与好客的葡萄牙王后见面。

    “那个公爵据说现在就在里斯本,只要稍微费点心思就能找到,不过因为他是奉了教皇的密令来审查奇迹的,或许他不会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本名。”玛利亚这么说着。

    实际上她已经从堤埃戈那里打听到那位公爵化名“阿格里伯爵乔迩莫迪洛”,如今正住在距王宫不太远的一栋房子里。

    而堤埃戈会知道这些,据说纯粹是因为他前些日子在罗马做生意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这件事,而且好像梵蒂冈还为伊比利亚半岛上奇迹频频闹得沸沸扬扬。

    玛利亚当然清楚她母亲那渴望成为圣地之王的野心,所以对梵蒂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反而认为很自然,毕竟教皇是出身瓦伦西亚的波吉亚家族,这就让亚历山大六世不论对在伊比利亚半岛上发生的那些事做出任何反应都会引起人们的关注和争议。

    “我们得让那个公爵看到在葡萄牙发生的一切,还有得提醒他不论我那位表姐向他许诺了什么都是没有用的,”说到这里玛利亚脸色沉了下来,她已经决定要尽快邀请那位公爵到宫廷里来。

    至于胡安娜,她觉得只要让她知道公爵接受了邀请到宫廷里做客,就足以打消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了。

    曼努埃尔一世从头貂尾都只是听着,他很清楚在关乎信仰还有胡安娜的话题上,玛利亚总是不容置疑的坚持自己的决定,既然这样他干脆放弃了发表不同意见,而且他也多少有些好奇那位罗马特西亚公爵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于亚历山大,即便是在葡萄牙也有所耳闻,特别是布加勒斯特之战后,亚历山大的名字就已经传到了远在欧洲西南一隅的伊比利亚半岛上。

    对于守卫了基督世界大门的这场战争,葡萄牙人同样欢欣雀跃,甚至因为收复失地战争才过去不太久,因为多年被摩尔人统治而对巴尔干人同样遭遇感同身受的伊比利亚人,要比其他地方的人更为这场战争的胜利发自内心的高兴。

    所以对亚历山大的到来,曼努埃尔一世倒也并不反感,虽然教皇密使这个身份怎么听着都有些带着股阴谋家的味道,可想想自己丈母娘在卡斯蒂利亚干的那些事,曼努埃尔倒是有些理解梵蒂冈这么做的确是出于种种考虑的理由了。

    毕竟一个隔三差五就蹦出个奇迹,甚至随便一个地方都可能会发现个如同耶稣出生时候装他的那个马槽,而很多地方更是被一次次认为是和耶稣基督曾经到过的那些村庄,城市近似或是完全一样的地方,这种事情发生的多了,即便是教廷大概也会觉得不但不妥,甚至有可能会被另一个圣地取而代之的危机感了。

    “那就邀请那位公爵来吧,至于胡安娜,我想她也许只是想向梵蒂冈诉苦。”曼努埃尔随口说着,对胡安娜他没什么太多想法,毕竟当初帮助这位公主让葡萄牙付出了巨大代价,甚至后来他会连娶两位卡斯蒂利亚公主都是因为这个缘故。

    “她有什么好诉苦的,难道她还想通过向梵蒂冈告状改变现在的处境?”玛利亚不忿的说,她觉得或许对这位表姐还是太仁慈了,如果她能像母亲对付恩里克那样对付胡安娜就太好了。

    曼努埃尔无言的摇摇头,对这个他不想多说,不过倒是玛利亚接下来的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听那个商人堤埃戈说,那位公爵的随从里好像有个叫杰姆斯哥伦布的热那亚人,这个人好像是那个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的兄弟,”玛利亚说着向曼努埃尔看了眼“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跟着那位公爵一起来。”

    曼努埃尔一世立刻露出了满是兴趣的神情,对于哥伦布他自然是早有耳闻,而且对于哥伦布宣布发现的通往印度的新航线同样很感兴趣,只是达伽马同样发现了新航线的巨大成功让他暂时顾不上卡斯蒂利亚那边的消息了。

    现在忽然听到了有关哥伦布的消息,即便只是他的兄弟,可依旧兴趣盎然。

    而玛利亚知道这个话题一定能引起丈夫对那位公爵的重视,做为葡萄牙王后,她十分渴望葡萄牙能成为未来新圣地的一部分。

    果然,曼努艾尔一世立刻显得兴奋起来。

    “我们可以派人邀请那位公爵到城堡里来,吗,最好带上那个也叫哥伦布是随从,我现在有些期待和他的见面了。”

    玛利亚矜持的点点头,她觉得和丈夫该说的话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在略微抽了抽鼻子,嗅了下房间里那隐约的暧昧味道后,她皱起眉稍发出一声“哼”的鼻音后,她勉强维持着脸上的平静向国王稍微行礼,然后扭头僵硬着身子走出了房间。

    亚历山大住在离圣若热城堡只有两条街远的大市场广场的一座房子里,这里距离恩里克王子大街也很近,只要穿过一条不太长的胡同就能到街上,然后再走上一段就可以到达堤埃戈如今的住处。

    亚历山大并没有想隐瞒他和堤埃戈之间的关系,甚至没有隐瞒他拜访了胡安娜这件事,因为他知道要想在玛利亚的眼皮底下隐瞒很久是不太可能的,毕竟对于胡安娜的监视虽然放松了许多,可却始终没有停止,所以玛利亚发现他与胡安娜之间的联系,也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既然这样,不如干脆主动把这个消息透露给玛利亚或是曼努埃尔,说不定这还可以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杰姆斯哥伦布自从当初离开弗洛伦萨后就一直没了消息,甚至亚历山大身边的一些人已经快要把他忘记了。

    不过实际上杰姆斯哥伦布从没断过与亚历山大的联系,特别是在这两年,他虽然没在欧洲大陆,但是欧洲大陆却依旧有着他的传说。

    这两年当中,依仗着手里那本属于他哥哥克里斯托夫哥伦布的航海日记,杰姆斯去了非洲,也去过被视为印度东海岸的新大陆,只是他一直没有使用自己的本名,而是用了诸如巴博洛罗伯兹和杰克斯派罗这种名字。

    杰姆斯会这么心甘情愿隐姓埋名的参加一次次的航海冒险,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亚历山大在为他提供航海所需要的所有必备资助的同时,还寄予了他可以得到所有获取财富一半收益的丰厚条件。

    而即便是哥伦布,能够从伊莎贝拉女王那里得到的也不可能有这么多。

    而且还有个让杰姆斯最为心动是地方,就是隐姓瞒名让他可以在海上做一些体面人绝对无法干的勾当。

    而他在陆地上的联系人就是堤埃戈,在把大批探险或者干脆说是劫掠来的财富交由堤埃戈脱手变现后,尊敬的杰姆斯哥伦布嫣俨然已经是个腰缠万贯的海上巨富了。

    现在杰姆斯正坐在亚历山大对面,他原本有些虚胖的体型现在看上去要比当初壮硕了许多,脸色也不再是那种不太健康的白色,而是透着种常年海上生活特有的发亮的暗棕色。

    桌上,摆着一封已经拆开的信,上面醒目的三十字架徽章昭示着来信人尊贵的身份。

    看着那封信,杰姆斯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他用满是兴趣的眼神看向亚历山大,似是在等着他开口。

    “来自王后的邀请,”亚历山大笑着自语,拿起信放在手上轻轻掂着,然后他脸上的微笑渐渐淡去,他的目光从围坐在长桌前的手下们脸上扫过“让我们为尊贵的王后献上一份最贵重的礼物吧。”

第七章 王后玛利亚

    圣若热城堡位于里斯本城东南方特若河入海口的地方,从呈现出一个不规则的长方状的城堡东南角望去,可以看到由比利牛斯山起源的特若河注入大西洋的盛况。

    早在几百年前当还没有被摩尔人打败的时候,在这里曾经一度建立过国家的西哥特人建造了这座城堡,正因为这样,按照当时的建造风格建起的圣若热城堡看上去就象个用巨石堆砌起来的巨大迷宫,无数断断续续的城墙和狭窄的巷道造就了这座城堡令人眼花缭乱的的内部结构。

    以至一直有传说讲,当摩尔人到来之后,有一支没来得及逃走的哥特人小部队不愿意向异教徒屈服,于是他们躲进了圣若热城堡,依仗着城堡里如迷宫般的复杂地形与摩尔人捉起了迷藏。

    而这个游戏一玩就是很久,甚至据说在过了几十年后,还有摩尔人曾经在城堡的一些密道或是小巷中见到过那些应该早已已经死去的哥特人的身影,或是幽灵。

    只是这终究是传说,圣若热城堡在几个世纪中经过哥特人,摩尔人,还有后来建立起的葡萄牙王国来来去去统治者的修建,除了那由灰色巨石建造起的外墙始终保持着特有的哥特风格之外,城堡里的建筑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特别是在原来的地基上建造起的新宫殿,虽然外表依旧保持着很多哥特风格,但是内部却随处可见众多以往时代留下的痕迹,这就让这座城堡成为了集东西方不同特点的一个颇为奇特的景致,在这里完全可以体验到什么叫做文明的碰撞与融合。

    玛利亚王后其实不太喜欢圣若热城堡,她认为这个地方“太异教徒了”,虽然卡斯蒂利亚也同样因为摩尔人长达几个世纪的占领难以避免的到处都有着难以抹去的东方痕迹,但是伊莎贝拉女王却从登基伊始就不遗余力的试图修正这一历史的错误,所以她在国内大举鼓励“去异教化”,从衣食住行到文化艺术,卡斯蒂利亚都在不停的进行着这种深刻的洗涤,与之相比葡萄牙显然就懈怠多了,以至在玛利亚看来,葡萄牙人似乎完全算不上是虔诚的教徒。

    当她成为王后之后,因为对于住在这座城堡里兴趣不大,玛利亚就很少来圣若热城堡,相反倒是位于城西的新宫,成了她长住的地方。

    不过这次为了那位“阿格里伯爵”,玛利亚破天荒的主动提出在圣若热城堡里召开一个盛大的宴会。

    当然,因为考虑到对方是匿名私访,所以宴会是不能以接待这位伯爵的名义召开的。

    不过要说理由倒也并不困难,就在2天前,由曼努埃尔再次派出的第二支远赴东方的舰队刚刚派人送回了他们的第一个回信,按照信上的说法,他们已经经过了葡萄牙在非洲的重要港口休达,接下来他们将会沿着之前达伽马开辟的航线一路向南驶向东方。

    这多少算是个好消息,所以玛利亚就建议以这个名义召开宴会,同时他们邀请了很多来里斯本做生意的商人和外国客人,这其中自然就有那位“阿格里伯爵”。

    亚历山大和杰姆斯哥伦布来到城堡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做为一个来做生意的普通外国贵族他当然不会得到什么特殊待遇,所以当两个人走进有着明显哥特特征的宫殿时,看到的是要么畅快的高谈阔论,要么正围着桌子和桌上的美味较量的一群人。

    站在门口的司仪官看着亚历山大两个人,他虽然没有动却向旁边的一个宫廷随从使了个眼神,随从立刻向前走过来低声询问着亚历山大的身份。

    “阿格里伯爵,嗯,就这么通报吧。”亚历山大笑着说,看到随从转身去向司仪官报告,他向旁边的杰姆斯示意俩人向里面走。

    当他们顺着石头台阶走下两级来到下凹的大厅里时,他们听到了身后门口司仪官用特有的洪亮嗓音高声宣布:“阿格里伯爵,到~”

    宫殿里原本喧嚣声音稍微小了一下,人们纷纷向门口看去,然后就很快又去关心自己感兴趣事,除了期间有几个年轻的女人对这位虽然衣着不是很华丽却颇为英俊的伯爵露出了好奇之外,大多数人并不是很在意这个新出现的年轻客人。

    玛利亚坐在她的宝座上,对于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的菜肴她毫无兴趣,对那些似乎总想找机会和她套近乎的贵族也懒得搭理,只是当亚历山大出现的时候她的目光才忽然变得亮了起来,看着由杰姆斯陪同穿过大厅走到一根石柱下停下来的亚历山大,玛利亚开始琢磨怎么既不明显又能很快和那位来访的“钦差”搭上话。

    只是没等玛利亚想出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坐在一旁的曼努埃尔一世已经忍耐不住了。

    曼努埃尔一世对卡斯蒂利亚在航海事业上的发展一直很关心,或许是出于竞争对手的敏锐,或许是因为早年恩里克王子对航海探险的巨大努力影响了后来的葡萄牙君主们,曼努埃尔一世除了对开拓海外殖民地兴趣盎然,他本人虽然从没指挥过一条船,但是就海航知识而言,也算是个不错的航海理论家。

    对哥伦布的成就,曼努埃尔一世即因为新航向的开辟而兴奋,又因为那不属于自己而恼火,现在忽然听说有个与那个发现了新航线的哥伦布有关的人正在里斯本,他立刻就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所以当听说那两个人已经来了之后,曼努埃尔一世只稍微犹豫了下就忽然站起来,在丝毫人们诧异好奇的注视下直接向着那两个人走去。

    对亚历山大,曼努埃尔的兴趣不大,他听说过这位公爵,也知道他曾经在布加勒斯特击败过巴耶塞特二世,这或许的确是个很了不起的功绩,如果是在其他时候或许国王会想要听听这位公爵的那些英雄事迹,但是现在他更感兴趣的只是公爵身边那个看上去就像个海上汉子的硕胖男人。

    玛利亚原本想要阻止丈夫,毕竟这样有些莽撞了,或许可能会让事情变糟,不过看到曼努埃尔兴冲冲走过去的样子,玛利亚只好停下来,她知道如果那样做只会引起更多的注意,所以她也干脆站起来看似漫不经心的随意走着,同时悄悄注意着曼努埃尔那边的动静。

    “你们在谈什么,”国王脸上挂着自认和蔼的微笑看似不经意的走到正在柱子下和几个贵族闲聊的亚历山大一旁,他先是和那些认出来的贵族打了个招呼,然后才用刚刚看到似的眼神打量着亚历山大“这位是……看着有些眼生,谁能帮我介绍一下?”

    “阿格里伯爵乔迩莫迪洛,向您致敬,尊敬的陛下。”亚历山大躬身行礼。

    “哦,果然是您,我听说过关于您的事情,”曼努埃尔点点头“我听说您从罗马来是吗伯爵?”

    “是的陛下,不过我的封地在那不勒斯。”

    “等一下,莫迪洛?”曼努埃尔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亚历山大“我记得很多年前曾经有位那不勒斯的伯爵就姓莫迪洛,他曾经来过里斯本,不过待的时间并不长就去了卡斯蒂利亚,那么你和他?”

    “莫迪洛伯爵正是我的舅舅,我的母亲是科森察伯爵夫人乔治安妮。”亚历山大再次向曼努埃尔行礼。

    “是这样,这可真是没有想到,”曼努埃尔露出有些意外的样子,不过也就只是一会他就扭头向旁边的杰姆斯看去,同时嘴里故意用调侃的腔调说“那么这一位呢,不会也凑巧是我认识的什么人的什么人吧。”

    国王并不幽默的俏皮话立刻引起了四周一阵恰到好处的哄笑,人们这时候已经都慢慢围了过来,似乎饶有兴趣的看着国王与人聊天。

    “陛下,我只是个商人,想来不会有幸能让您听说过本人,”杰姆斯也有样学样笨拙的弯腰行礼,同时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杰姆斯哥伦比亚,愿意为您效劳陛下。”

    “什么,哥伦布?”曼努埃尔用了个稍显夸张的意外表情“这一定是上帝的安排,这太巧了,我恰恰就听说过这个姓,准确的说我还认识一个姓哥伦布的,我想他不会也凑巧是你的什么人吧?”

    “陛下如果您说的是克里斯托弗,那可真是太凑巧了,”杰姆斯露出个的无奈的表情“他是我的哥哥,虽然我很不愿意听到他的名字。”

    “那还真是巧的很,我知道的就是这个人。”曼努埃尔的话一出口,立刻引起了四周一片夸张的惊呼声,人们立刻把国王居然遇到了这么多凑巧的事当成了宴会上最有趣的话题,如果不是如今这年头还没有博彩这种东西,肯定会有人凑巧建议曼努埃尔买几注彩票了。

    玛利亚不耐烦的站在不远处看着丈夫夸张的表演,她不去理会立刻找到机会开始和杰姆斯东拉西扯的丈夫,而是一直不错眼珠的盯着亚历山大,以至亚历山大想要装得不去注意她都不行了。

    于是在人们的注意下,亚历山大向玛利亚走去,在距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行礼问候:“王后陛下,能接到您的邀请我十分荣幸,说实话我没有想到会接到请柬,以至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

    “伯爵,难道你认为我在里斯本的地位就是这么不堪吗,可以随便让别人利用我的名义搞恶作剧?”玛利亚皱起了眉。

    “当然不是这样,我只是以为以您的身份不可能邀请我这么一个地位不足以参加这样一场宴会的人,毕竟我只是帮我的舅舅打理一些生意,甚至就是他也不是很在意我。”

    亚历山大一脸诚挚样子说出的话让玛利亚一时间居然有些糊涂了,有那么一会她倒是有些怀疑是不是堤埃戈弄错了,这个人真的只是是个没什么来历的小贵族。

    虽然心里有这样的怀疑,不过想想不论如何这个人的确曾经去见过胡安娜,只是这一点就让玛利亚觉得还是应该对这个人重视起来,至于他的来历,相信很快就可以摸清楚了。

    这么想着的玛利亚随意敷衍了两句就转身走回到自己座位上去,倒是曼努埃尔,在有意扯到航海上之后因为发现这个哥伦布的兄弟似乎也是个对航海颇为在行的好手之后,立刻就不管不顾的招呼着杰姆斯到离自己很近的桌子上去坐下继续聊起来,倒是把亚历山大扔到了一边。

    看着和曼努埃尔相谈甚欢的杰姆斯,再感觉着虽然离得很远,可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察觉到的来自王后的目光,亚历山大一边慢慢喝着酒一边随意的踱着步。

    然后,他就看到了站在正迎面走来的堤埃戈。

    “大人,”堤埃戈很自然的向亚历山大行礼,他并不在意被发现可能引起的怀疑,他是商人,而经年长期的来往于地中海上的那些城市,会认识一些达官贵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之后在打过招呼后他的声调微微放低“那么王后……”

    “很显然王后还不想那么快的认识我。”

    亚历山大笑了笑,他能猜到玛利亚的想法,不过他也并不着急的,这位伊莎贝拉女王的女儿显然很迷恋和崇拜她的母亲,所以不论做什么事都在尽量模仿伊莎贝拉女王,不过很显然她的本事还没学全,至少从到现在还没注意到在葡萄牙正有一股实力不小的势力在暗中反对她就可以知道,这位年轻王后的本事学的有点糟。

    “或许我可以帮您……”

    “不,”亚历山大阻止了堤埃戈的建议“那样也许会让她起疑,等等吧,她也许会来找你,然后我想很快她会主动和我接触了。”

    堤埃戈虽然有些不解亚历山大怎么会那么有信心,不过他还是听话的又聊了几句就告辞离开,以他对公爵以往那些事的了解,他知道亚历山大应该是有把握的,至于玛利亚什么时候会上钩,那就不知道了。

    宴会开得很尽兴,甚至有几个贵族因为过于激动在大厅里就拽出家伙比划了起来,随着叮叮当当的一阵打斗,最后以其中一个倒霉鬼在滑倒时候大腿被一旁挂着的壁炉通条刺穿而告终。

    那个人被立刻抬了下去,不过满地的血开始并没有让客人们扫兴,只是不久后有人回来报告说那个倒霉蛋因为流血过多死了之后,曼努埃尔一世这才扫兴的宣布宴会结束。

    杰姆斯兴冲冲的回到了亚历山大身边,在回住所的路上他告诉曼努埃尔对他的航海经历颇感兴趣,在谈得兴奋时甚至还提出了可以资助他进行一次如他哥哥一样通过大西洋向西寻找新航线的冒险行动。

    “如果是那样,我建议你现在就做准备,因为如果你要按你哥哥航海日记上的路线走,或许要继续向南走出很远之后才会有收获了。”亚历山大随口说,看到杰姆斯听着这话露出深思的神色,亚历山大也不再理会,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车外的街道。

    这次与玛利亚的第一次见面没有什么收获是在他意料之中的,在伊莎贝拉女王的所有子女中,就信仰坚定却又心性多疑来说,阿拉贡的玛利亚是最像她母亲的一个,这和她相比她的那些姐妹兄弟在性格上与她相差甚远,不要说著名的以痴情著称的胡安娜,就是她最小的妹妹,后来成为了英国王后的阿拉贡的凯瑟琳,也没有那么太过刻意模仿她们的母亲。

    玛利亚没有立刻表现出太多想要见面的原因很多,亚历山大相信其中之一应该就是他之前拜访胡安娜让她产生了疑虑,不过这显然是无法避免的,如果亚历山大想要在今后继续和胡安娜联系,时间久了就不可能不被玛利亚的人发现,与其到了那个时候再想办法补救,不如从开始就让她知道。

    至于为什么与胡安娜来往,亚历山大不但已经想好了理由,而且他相信一旦玛利亚听说了风声后,或许就会打破如今的僵局主动的来找他了。

    正如亚历山大猜测的那样,回到新宫的玛利亚立刻派人去把堤埃戈再次找了去。

    虽然天色已经很晚,不过王后的精神很好,同时与她一样精神换发的是她的丈夫曼努埃尔国王。

    所以在见到两位陛下之后,堤埃戈立刻被各种问题缠住了。

    “那个人真的是罗马特西亚公爵吗?”王后很直接的问。

    “那个杰姆斯哥伦布能够和他哥哥一样带领一支船队吗,我是说更大的船队?”国王亟不可待的问。

    “他去见胡安娜,难道那个女人向梵蒂冈申述了什么?”

    “他和那位公爵在一起,他是不是已经接受那位公爵的资助了?如果那样你能打听到罗马特西亚公爵都答应他什么条件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堤埃戈险些应接不暇,不过最终他的一句话引起了玛利亚的注意:“据说罗马特西亚公爵是受了他的好朋友马希莫枢机的委托去见胡安娜公主的,我知道这个还是因为之前在西西里做生意时候从巴勒莫那边听说的消息,据说马希莫枢机曾经去西西里巡视教区,然后在那里遇到了由贡萨洛将军指挥的阿拉贡军队,然后他就辗转听说了一些关于胡安娜公主的现况,枢机似乎对公主的虔诚很受感动,所以请求公爵在来审查圣迹的时候顺便探望一下胡安娜公主……”

    “什么?西西里,贡萨洛?”

    看着神色瞬间变了的玛利亚,堤埃戈不由心里琢磨:“公爵的话,要应验了。”

第八章 新世界的大门

    贡萨洛德科尔多瓦,是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的宠臣,同样也是她对自己识人之明引以为豪的证据。

    很多人可能不会知道,早年的贡萨洛和如今是完全不同的,傲慢,好斗,而又桀骜不驯,这是所有认识年轻时候的他的人共有的印象。

    如果不是出身显赫的贵族家庭,而且还和伊莎贝拉女王多少有着亲戚关系,贡萨洛或许就只能这么在低级军官的位置上蹉跎一生,如果侥幸活下来,最多将来拿着一份还算丰厚的薪金颐养天年就是了。

    毕竟在他参加收复失地战争的那段时间里,卡斯蒂利亚并不缺少像他这种勇敢冲动却又毛病很多的军人,在人们眼中他这样的人就是冲锋陷阵的工具,至于说用脑子打仗这种事,往往和他们沾不上边。

    贡萨洛一开始也的确是如此,他作战勇猛风格硬朗,每每身先士卒的架势都让他看上去更像个负责打头阵的**,这样的人如果运气好也许能托着满身的伤活到战争结束,可大多数都是默默无闻的死在战场上,除了家人没有人还记得他们。

    但是贡萨洛是幸运的,他是贵族,算起来还是伊莎贝拉的远房表侄,这就让他有了足够的机会可以出人头地,而贡萨洛在战争中的表现也的确得到了女王的欣赏,所以他在众多军人当中脱颖而出,受到了重用。

    而贡萨洛也的确没有辜负伊莎贝拉女王的赏识,当意识到好运气开始向他招手时,贡萨洛没有如别人那样得意忘形,而是立刻意识到了以他当时的能力是无法胜任女王赋予的职责的。

    从那之后贡萨洛开始学习知识,这个在35岁前甚至连拼写都很困难的**开始阅读那些枯燥乏味的历史,诗歌,更是到处搜集前人留下来的各种与战争有关的书籍,他疯狂的吸取着知识,同时凭借着多年来在战场上获得的丰富经验和在军事上的天赋,迅速的把那些知识转变为可以在战场上发挥重大作用的力量。

    不过虽然贡萨洛的地位改变了,但是他却始终是那个桀骜不驯的**,不论是在宫廷还是在兵营里,他都是那么肆无忌惮,以至很多人既无法忍受他那粗鄙的作风,也无法接受他无礼的态度,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女王那近乎偏执的宠爱,即便他曾经是收复失地战争时期的英雄,也最终难免因为得罪人太多而被从宫廷里赶出去。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不是伊萨贝拉女王的慧眼识人,贡萨洛这块金子也永远只是块又臭又硬的顽石罢了。

    所以如果说有人会背叛伊莎贝拉,别人也许有可能,但是贡萨洛却是怎么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

    至少伊莎贝拉女王是不会相信贡萨洛背叛自己这种流言。

    可是,阿拉贡的玛利亚只是她的女儿,她不是她的母亲,更没有母亲那往往能在最困难的时候依旧能坚定不移的走向目标的果断,和在纷纷扰扰的各种迷雾面前用清醒理智做出正确判断的头脑。

    她继承了母亲的某些近乎执拗和多疑的性格,但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利用它们,她一边用这执拗维持着她狂热的信仰,一边用多疑的目光盯着身边的每个人,只是她显然没有把这些特性用对地方。

    正因为这样才有她不止一次的要求曼努埃尔一世组建十字军东征光复圣地这种早已经不合时宜的想法,还有就是她虽然学着她的母亲一样热衷于宫廷阴谋,却又总是把眼光只是盯在围着她转的那些人身上,而从没注意过宫廷之外是否有针对她的阴谋。

    现在听到贡萨洛的名字时,玛利亚第一个念头就是贡萨洛是否和胡安娜之间有了什么勾结,尽管她立刻强迫自己甩掉这个荒谬的念头,同时也对堤埃戈的用心有所怀疑,可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很难再完全抹去。

    玛利亚的理智告诉她贡萨洛是不会背叛她的母亲的,因为这完全说不通,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财富荣誉,不要说如今的胡安娜给不了他,即便是她成为了女王,也不会比伊莎贝拉给的更多,只是这一点就可以肯定背叛对贡萨洛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更何况玛利亚很难想象还有谁会像她母亲那样宠信贡萨洛。

    最重要的是,如今的胡安娜已经是一无所有,只要不是脑子糊涂到家的人就知道把一切押在她身上是多么愚蠢不智。

    只是虽然知道这些,可多疑的性格却让玛利亚怎么也无法把那个念头彻底消灭,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随着脑洞越来越大,一个之前从没有过的想法忽然钻进了她的脑海。

    胡安娜,会不会用王位做为诱饵引诱贡萨洛?

    如果她答应和贡萨洛结婚呢,如果她答应让贡萨洛成为卡斯蒂利亚的共王呢?那样贡萨洛会怎么办?

    这个念头一起,玛利亚就坐不住了,她的思想开始顺着这条看上去不太可能却又怎么想怎么有道理的思路一路狂奔,直到险些因为控住不住立刻给母亲写信揭发一场大阴谋,这才堪堪压制住内心的冲动。

    她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小心谨慎,毕竟那不是别人,而是贡萨洛德科尔多瓦,母亲最信任和宠爱的大臣,所以在没有任何证据之前如此指控一位王国重臣和将领,是很不严谨的莽撞行为。

    只是即便这样,这一夜玛利亚王后失眠了。

    亚历山大这一晚睡的倒是很香甜,不过在睡下之前他写了几封信,收信人分别是妻子,妹妹和情人,只是这个排名是否分先后也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同样失眠的还有杰姆斯哥伦布。

    他抱着那本快要被他翻烂的航海日记反复看着,试图从其中发现些之前被他忽视的什么东西,他逐词逐句的仔细琢磨日记里的那些记录,甚至连一些日常生活方面的小事都不放过,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杰姆斯隐约有种想法,那就是或许自己可能会有些包括他哥哥克里斯托弗在内的前人都没有注意到的重大发现。

    杰姆斯会如此重视,也是因为亚历山大的提醒,之前他按照亚历山大的吩咐在这几年中连续的对新航线的探索不但让他赚的满钵满盘,同时也让他开阔了眼界,对于被他哥哥称为印度群岛的那片土地他觉得越来越神奇,特别是正如亚历山大所说,越是往南走一些难以解释的谜团就越多,只是迄今为止他探索那片土地的范围都还没有太过超越哥伦布海航日记中大致描述的那片地区,可是如果正如亚历山大说的那样向着更南方的方向探索,那么他就必须做好足够的准备了。

    清晨的时候,亚历山大在随从的轻声催促下醒来,他夜里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正在一条不停荡漾的大船上上下起伏,远处是雷霆万钧的密布阴云,而大海则好像要沸腾起来似得不停从深深的海底涌起巨大的浪头把他的船一次次的抛上半空又猛然间的抓进深深的浪谷。

    醒来时候的亚历山大抹着额头上的汗水,他当然不会相信所谓预兆这种事,不过这个梦却依旧让他有些心升戚戚然的感觉。

    伊比利亚和其他地方是不同的,不论是在意大利还是巴尔干,他都并非是孤军奋战,而在这里他却一切只能都依靠自己,这个梦似乎在提醒他,在这里稍有差池就会万劫不复。

    打起精神的亚历山大很快就投入了“工作”,按照之前由堤埃戈透露的那样,他是依照教皇的密令来伊比利亚审查那些圣迹的,而按照梵蒂冈一向对圣迹行为颇为严谨的态度,亚历山大决定先去拜访一下里斯本的当地大主教。

    这个时候的里斯本正在修建那座后来颇负盛名的大教堂,这座因为由玛利亚王后极力支持而导致修建宗旨一改再改,建筑规模也是越来越大的大教堂一直要到2个半世纪之后才真正完工,只是也正是这座每年要动用国库收益的五分之一做为经费的大教堂,严重的拖累了葡萄牙的发展,特别是在经历了2个世纪后那场几乎把整座里斯本夷为平地的大地震之后,曾经辉煌一时的葡萄牙海上帝国也就从此没落了下去。

    不过现在没有人能想到这个,而亚历山大虽然知道却也并不想多管那个闲事的提醒葡萄牙人,毕竟那是200年之后的事,另外他也不认为那是件坏事,仔细想想如果自己成为了未来的西班牙国王,或许他还会在这件事上推波助澜一下。

    如今的里斯本大主教还驻跸圣天使教堂,这里是位于里斯本城市中心的一座年代久远的教堂,是当初皈依上帝后里斯本城建起的第一座教堂。

    如今的里斯本大主教是约翰布若宗总主教,做为整个葡萄牙王国的总主教,这位主教大人和其他地方的主教一样享受着崇高的地位和硕大的权力,而且因为伊比利亚特殊的历史原因,这里的信仰气氛远比欧洲其他国家浓郁的多,民众对教会的崇拜尊重也远非那些整天拿神甫主教们开涮的其他地方可比。

    布若宗总主教是个高大的胖子,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布道的时候往往会用震人耳鼓的大声背诵那些充满代表着上帝对世人惩罚威胁的经文词句,这让他有个很响亮的外号,叫“上帝的猎犬”。

    总主教显然很喜欢这个外号,甚至有时候还会以此自称。

    在里斯本,布若宗总主教有着崇高的地位和受到足够多的尊重,这让他很满足。

    在总主教看来,梵蒂冈的纷纷扰扰和他没有什么关系,虽然梵蒂冈的权贵也有人曾经向他透露过希望他前往教廷任职,但是总主教却很干脆的婉拒了。

    同时他还告诫自己的几个不错的朋友远离梵蒂冈,而对当初还是瓦伦西亚大主教的亚历山大六世前往梵蒂冈的举动,布若宗总主教曾经私下里对一些朋友说:“那个人总有一天会为这个决定后悔,他很快就会发现梵蒂冈不是个能让人幸福的地方。”

    亚历山大的到来让布若宗总主教稍显意外,而当他公开了自己来意后,总主教就更是意外。

    对梵蒂冈在对待伊比利亚频频出现的种种圣迹的谨慎态度,总主教自然是有所耳闻,特别是因为当今教皇就是出自瓦伦西亚,所以消息自然也就更多些。

    伊莎贝拉的野心是很明显的,这即便是远离卡斯蒂利亚也同样可以深深感觉得到。

    对那位女王的举动,里斯本的总主教表示了沉默,他虽然同样有着狂热的信念,但是伊莎贝拉做的那些事却多少让他有些心存疑虑。

    所以当玛利亚到了葡萄牙之后立刻开始模仿她的母亲在葡萄牙大肆宣扬新圣地的言论时,总主教因为担心女王母女的举动可能会引起梵蒂冈的不满,所以一直小心翼翼。

    现在亚历山大的突然到来,让总主教不由为之前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而忧心忡忡起来。

    “大人,我想您应该知道我到这里来的目的,不过里斯本并不是我真正的目的地,实际上我只是路过这里。”

    “当然,这个可以想到,”总主教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他猜到亚历山大应该是为了在卡斯蒂利亚发生的那些事来的,说起来当听说那一连串所谓奇迹发生的消息后,总主教是很诧异的,虽然也对伊莎贝拉的雄心壮志早有耳闻,可他却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有那么大的野心,俨然是要把卡斯蒂利亚变成新的耶路撒冷“那么您对于里斯本,我是说对于整个里斯本总教区是否有什么看法?”

    注意到总主教似乎刻意强调了里斯本总教区,亚历山大心底暗暗一笑,他知道这应该是总主教在有意提醒他主教区与葡萄牙王室间并非完全是一回事。

    “梵蒂冈对总主教区是很满意的,事实上教皇陛下在派我来之前曾经在私下里表示过对您的尊敬,”亚历山大向布若宗总主教说着,他这话倒的确并非是信口雌黄,亚历山大六世的确曾经亲口对亚历山大提到过这位总主教,只不过教皇的原话是“那是个很滑头的人,对他来说里斯本教区就是他的王国,为了这个他甚至宁可放弃枢机的红帽子。”

    亚历山大的拜访时间不长,不过这已经足以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了,当他刚刚离开天使教堂不久,王后的使者就到了教堂,在邀请总主教共进晚餐的同时,王后还不忘让人向布若宗总主教透露了希望他能在国王和那位罗马特西亚公爵之间牵线搭桥的愿望。

    对玛利亚的要求,总主教用一个很含糊其辞的敷衍应付了过去,他因为到现在也依旧不知道梵蒂冈对在伊比利亚发生的事情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态度,这就让总主教觉得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贸贸然的站在任何一边。

    布若宗的态度让玛利亚有些恼火,可她却又一时间没有办法,于是她开始再次怂恿她的丈夫。

    曼努埃尔一世对亚历山大的兴趣真的不大,可他对杰姆斯却是很感兴趣,之前因为错过与哥伦布的交际,而让那个强大的邻居首先发现了新航线懊恼一直占据着他的内心,所以这一次他已经下定决心,即便是付出一定的代价也要迅速组建一支通往大西洋航线的船队。

    在曼努埃尔一世看来,如果能同时掌握两条分别从不同方向通往东方的航线,那么葡萄牙无疑会在这场海上商路与殖民地的开拓竞争中占据巨大优势,毕竟现在看来伊莎贝拉女王因为更关注经由大西洋通往东方,而还没有足够的精力去注意非洲的新航线,那么在这个时候如果能一边保持对非洲航线的控制,同时又能派一支舰队和哥伦布一样经由大西洋到达东方,那么葡萄牙无疑就会在这场海上争霸中成为真正的赢家。

    至于这样可能会引起玛利亚王后的反对,曼努埃尔并不认为这很重要。

    在曼努埃尔看来玛利亚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她那盲目模仿母亲的毛病已经给她惹了不少麻烦,曼努埃尔甚至在心里暗暗盼着玛利亚再惹些更大的麻烦才好,因为到了那时他就可以站出来以为她解决难题的名义站出来展现他做为国王的力量,同时也可以借机让他的王后稍微收敛些。

    所以当玛利亚向他提议不再相互虚以委蛇,干脆直接邀请那位公爵到王宫来之后,,曼努埃尔立刻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王后的请求。

    这让玛利亚不由很是高兴,甚至在举行例行觐见时还破天荒的向国王的某个情妇露出了个微笑。

    王后的近侍再次拜访了亚历山大的住所,不过这一次拜访要比之前形式隆重的多,而且在请柬上也很庄重的写下了“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罗马特西亚公爵”的大名。

    看着那封郑重其事的请柬,亚历山大对好像严阵以待准备上战场的杰姆斯说:“接下来,是成为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开拓者,还是永远要隐藏行迹的海盗,全看你自己了。”

    听到这个,杰姆斯红光满面的脸上瞬间一片亢奋。

第九章 野心

    慈悲玛利亚女修道院里,胡安娜正看着亚历山大派人送来的一封信,这封信上写着的都是些繁琐的小事,如果旁人看了最多是当成一位贵族与前公主之间某些客气的相互问候,还有如果知道亚历山大的身份,或许会猜测是对胡安娜当下处境的同情。

    可实际上在上次拜访的时候,亚历山大就给了胡安娜一套用来辨别密信的工具,其中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利用这个时代几乎所有人人手一本的玫瑰经作为翻译母本。

    而在慈悲玛利亚修道院,恰恰最不缺的就是玫瑰经,所以亚历山大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派人送来了那封信,而不担心可能会被发现。

    只是即便这样,他们之间的联系也依旧是小心翼翼的,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亚历山大就提醒胡安娜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跟随了她多年的侍女也一样。

    而且他一再提醒和强调,这让虽然心里也的确认可他这个说法,可还是不禁对他这种有些跋扈的态度有些不满的胡安娜表示出了少许的怒意。

    亚历山大并没有去刻意解释,他不会告诉胡安娜就在几个世纪后有一个处境和她近似的科西嘉人后来的死因成谜,而其中的一个说法就是被跟随了多年的随从下毒暗杀。

    即便是再忠诚的人,如果时间久了都可能会因为得不到回报而产生动摇,如果在这个时候这个人再受到来自外部的某些引诱,谁也不能保证这样的人会不会从忠诚的追随者变成敌人安插在身边的探子。

    胡安娜毕竟已经没有了重掌握权力的机会,这个时候还留在她身边其实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即便依旧有些以往的支持者表示对她的同情,但是这种同情里究竟有多少真情实意,就有些难以判断了。

    亚历山大不能冒险,因为如今的他并非孑然一身而是已经有了太多的牵挂,他不能忍受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一败涂地,所以他必须小心谨慎,甚至必要时候为了守住秘密做出任何可怕的事情。

    这封写给胡安娜的信里,亚历山大向她讲了一些暂时可以对她透露的东西,其中有些让胡安娜看了颇为惊讶。

    胡安娜在看完信后很小心的收起来,同时她把玫瑰经放回书架上原来的位置,虽然知道即便信落在旁人手里应该也发现不了什么,可她还是在又一次谨慎的在桌上收藏信件的木盒与书架之间扫了两眼之后才放下心来。

    亚历山大曾经特意提醒她不要烧掉信件,这个办法虽然看上去的确是一劳永逸,却也恰恰是最容易引起别人怀疑的地方,如果胡安娜身边真的有玛利亚的探子,而亚历山大也相信这是肯定的,那么烧掉信件就无疑等于是告诉玛利亚他们之间的来往有什么秘密了。

    而到现在为止,即便玛利亚有所怀疑,可还没有抓住什么证据,甚至亚历山大已经做好准备在需要的时候向玛利亚透露些东西。

    “他疯了,”即便是在心里,胡安娜也依旧无法承认与亚历山大同父异母的关系,虽然当看到他那头明显的红色头发时曾经暗暗感叹如果这一切不是那个莫迪洛伯爵精心安排,那么这个年轻人就应该的确是她的异母兄弟了“难道他认为这样就可以让那个老女人怀疑贡萨洛德科尔多瓦?”

    胡安娜觉得亚历山大把事情想的太简单,甚至有些天真了,对于贡萨洛她还是知道的,那个人是伊莎贝拉的宠臣和得力手下,可以说如果这两个身份中只占任何一个,贡萨洛在伊莎贝拉心目中的地位都不会那么重要的话,当他既得宠又偏偏有着那么大本事时,就没有人能撼动伊莎贝拉对他的重视和信任了。

    可亚历山大居然建议胡安娜配合他在葡萄牙宫廷,或者准确说就是在玛利亚王后身边散布关于贡萨洛的谣言,这让胡安娜刚刚因为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而活跃的心不由开始往下沉去,她甚至开始琢磨有没有必要跟着亚历山大继续胡闹下去,毕竟他居然连试图挑拨伊莎贝拉对贡萨洛的信任这种明显注定会失败的主意都想的出来。

    胡安娜有些忧心忡忡,她当然不是担心亚历山大,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她没有任何感情,或者说她很清楚这个人这时候出现也不是为了什么姐弟情深,而是要利用她的身份。

    她只是为自己的安危担心,她害怕亚历山大的莽撞行为可能会给她带来麻烦,虽然亚历山大的到来也的确让她重新燃起了早已经熄灭的希望之火,可她同样对于自己性命看得很重要。

    所以亚历山大把那些信留下来的建议也正中胡安娜的下怀,她觉得或许必要时候这些东西能成为她给自己保命的护身符。

    亚历山大再次拜访国王夫妻并非是在圣若热城堡,而是在新宫。

    玛利亚王后热衷于在新宫中向外人展示她来自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双重王室受到的教育熏陶,这让她有种可以俯视葡萄牙人的的优越感。

    不过她并不知道这恰恰也是曼努埃尔对她最不满的地方,每次看到她用那种如同看野蛮人似的眼神打量打量自己的那些贵族,国王就对妻子的傲慢从心底里感到厌烦。

    另外玛利亚对葡萄牙教会的态度也是让很多葡萄牙人心存不忿的原因之一。

    亚历山大六世做为曾经的瓦伦西亚大主教,无疑让玛利亚为自己的国家出了位教皇感到无比自豪,而她父母在教会事务方面一向颇为直接的干预举动也深深的影响了她。

    所以在玛利亚看来,葡萄牙的教会也应该像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那样更多的接受王室的建议,甚至在很多重大的宗教事务上更是应该以王室的意志为主,而不是自行其是。

    这就让以布若宗总主教为首的葡萄牙教会陷入了个很微妙的尴尬局面,一方面玛利亚展现出的虔诚让总主教对她的行为无法指摘,而另一方面她一次次强行干预教会事务的举动让总主教又是懊恼无比。

    新宫虽然规模不大却是装饰得金碧辉煌,之前这里并不是那么舒适,不过在玛利亚成为王后之后因为经常光顾这里,所以曼努埃尔才下令重新把宫殿重新装饰了一下,而完工也才不过几个月,很多地方还可以看出那种过于崭新的痕迹。

    这一次亚历山大受到的待遇和之前是不同的,因为他是以罗马涅-托斯卡纳大公的身份出现。

    玛利亚脸上戴着伊比利亚人特有的半面面具,这种多少继承自哥特人习俗的装饰风俗因为太过根深蒂固,即便是以信仰坚定著称的双王和他们的子女也难免不能免俗。

    玛利亚脸上的面具遮盖着她鼻尖以上的脸部,只有一张嘴和下巴露在外面,在面具开成椭圆的目孔后,她的双眼透着疑惑的看着从大厅外走进来的亚历山大,她手下人之前向她报告亚历山大给胡安娜写了封信,这让她不禁又胡思乱想起来,想到这位公爵的身份,再想想她与梵蒂冈的特殊关系,玛利亚觉得自己这么尽快揭穿他身份的决定还是正确的。

    至少要让这个公爵知道在葡萄牙还是应该考虑到王室态度的,玛利亚心里这么暗自想着。

    亚历山大在距宝座不远的地方停下来,这次因为并非是参加宴会而是正式觐见,他同样穿戴整齐,一件月白色的软缎半长外套配上代表着公爵地位的黄金勋表和金腰带,当他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在大理石地面上时,他可以感觉到四周人们望向他的目光中投出的种种神情。

    亚历山大躬身行礼,然后慢慢抬头望着坐在对面的那对夫妻。

    “能让您以符合真实身份的方式走进这座宫殿还真是不那么容易,”曼努埃尔一世开口说了句,对亚历山大的到来他没什么满不满意的,特别是想想这位公爵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要离开葡萄牙,他就觉得没有必要太过在意这个人对自己国家的态度“不过还是欢迎您公爵,只是下次希望您能以更公开的身份来做客。”

    对曼努埃尔表示出的明显的不满亚历山大无动于衷,他知道曼努埃尔其实是个很自负的人,当他成为国王后他就觉得自己能戴上王冠就是上帝的意志,否则葡萄牙的王位怎么也不可能落到他的手里,所以在骨子里的曼努埃尔是个很自以为是的人,可正因为这样也让他为自己的婚姻感到不满,特别是对与玛利亚的婚姻,他就从来没有满意过。

    “公爵,很高兴您能来访葡萄牙。”

    玛利亚开口了,她的声调平稳,比曼努埃尔那有着明显口音标准得多的拉丁语让她的形象看上去端庄而又高贵,这让亚历山大不由想起传说玛利亚刚刚嫁过来时曾经因为葡萄牙宫廷里没有人能说一口流利的拉丁语而公开群讽的事,想来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葡萄牙贵族当中已经有些人开始对她产生了难以消弭的恶感。

    “请原谅我之前隐匿姓名的举动,不过我想两位陛下应该是能理解我这么做的原因的,毕竟这关系到我这次来到这里的使命和任务,梵蒂冈希望能够看到个公平的审查而不是因为种种原因变得不真实的报告。”

    听到亚历山大主动提起了他的使命,玛利亚面具目孔后的双眼瞬间一亮,她还是依旧很关心关于圣迹的那些事的,甚至和这个比起来,胡安娜的事情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公爵您认为该如何证明那些圣迹都是真实,或者我是说即便有些圣迹看上去像是通过后人的解释才被人接受,但是这是否也说明其实这些圣迹早就存在,只是之前没有人发现,或者说是因为对信仰的迷茫和不够坚定而没有得到启示呢?”

    玛利亚的话瞬间在大厅里引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虽然人们没有公开说什么,但亚历山大还是隐约感到了气氛变得稍稍有些微妙起来。

    亚历山大知道这些葡萄牙人为什么会这么敏感,很显然玛利亚所谓的因为不够坚定和对信仰的迷茫说的恰恰就是阿尔弗拉格村的那条“苦路”,在她成为葡萄牙王后之前,从没有人想到过阿尔弗拉格村的那条山路与耶路撒冷的苦路有什么关系,而如今那里却已经成了葡萄牙人证明自己是主的最虔诚信徒的证明,虽然那条“山寨苦路”到现在还没有被梵蒂冈承认为圣迹,可这已经足够让玛利亚为证明自己是葡萄牙历史上最虔诚的王后添加一个醒目的注脚了。

    只是这么一来,葡萄牙贵族们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毕竟王后的虔诚反应出的就是他们对信仰的懈怠,这已经足够让他们很多人在民众面前威风扫地,而这也是令一些贵族对玛利亚心声怨怼的原因之一。

    对玛利亚的询问,亚历山大停顿了下,他知道回答这个问题是多少有些困难的,特别是在那些贵族的注视下,他可以感觉到他们同样对这个问题的答案相当关心。

    “该死的****。”亚历山大在心里暗暗骂了句,玛利亚显然是希望能如她母亲那样成为葡萄牙的“世俗圣母”,只是这个野心虽然很大,至于是否能如愿就是另一回事了。

    “陛下,我想您已经听说了我这次来的目的,在卡斯蒂利亚发生的一件事正需要通过审查判断是否属于圣迹。”

    “对,我有所耳闻,一个纯洁处女生下婴儿的奇迹,”玛利亚略微提搞嗓音用让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调说“这是个奇迹,真正的圣迹!”

    “不,这正是我要说明的,在经由梵蒂冈确认之前,我只能把自己看到和听到的一切忠实的记录下来,然后由梵蒂冈确认是否为圣迹,所以在这里我无法回答您刚才的问题,”亚历山大说着向玛利亚露出个抱歉的神态,然后不等显出不满的玛利亚开口他接着又说“但是我还是应该对在这里看到的很多东西感到感慨,因为这里是我见过的对信仰最虔诚的典范,这里的空气中都透着对耶稣基督无比崇敬的赞美,我想也正是因为这样,这片被异教徒占领了几个世纪的土地才能在这个时代,而不是其他什么时候得以光复,因为是虔诚,坚定,还有伟大的君主们赋予士兵的勇气感动了上帝。”

    “说的对,公爵,一切归于上帝!”

    一个洪亮声音从门口传来,亚历山大转身望去,看到了个高壮的身影正站在略显暗淡的门廊下。

    葡萄牙总主教区约翰布若宗总主教来了,亚历山大心头暗自一笑,接下来他可以轻松一些了。

    只是看着那些葡萄牙贵族,亚历山大不由兴趣盎然起来。

第十章 海洋啊海洋

    在15世纪最后那几年,如果说在伊比利亚有什么话题是最吸引人的,那就一定是关于哥伦布开辟的新航向和他带会来的那些惊人财富。

    按照哥伦布的说法,他经过在大西洋上长达一个半月的长途跋涉,与1492年10月中旬到达了的印度的西海岸,经过了2个多的探险之后,他与1492年的年底满载而归的返回了出发的港口帕斯洛。

    而后在接下来的2次远征中,他又分别到了更远和更新的地方,而这几次的航向让哥伦布得到的除了荣誉还有可观的收益。

    在那段时间里,不单是伊比利亚,就是地中海沿岸的很多城市也流传着关于哥伦布的传说,不过虽然这样,人们却因为他的旅行需要深入那未知的大洋深处而多少带着某种畏惧,很多人还曾经断言,即便哥伦布发现的新航线意义重大,可因为这条道路太过凶险,所以不会对地中海贸易造成什么太大的威胁。

    这让很多依靠地中海贸易的商人和商会似乎送了一口气,而且也的确这样,虽然哥伦布的发现振奋人心,但更多的只是引起了浓厚的好奇心,但是达伽马的行动却让很多人真的害怕了。

    从非洲沿着海岸线向南,再向南,越过最炎热的地区和两大季风区,然后在非洲最南端的地方转而向东,最终达伽马发现了一条以往前人从未发现的通往东方的航线,而且因为这条航向始终以大陆海岸为依托,所以明显的要比哥伦布的航线更加安全,也更加便于与沿途的国家与港口进行交易,进而建立一个个的贸易站以便垄断通往东方香料之地的市场。

    这个消息传出后,所有人才终于慌了,不论是威尼斯商人还是来自地中海东岸的海盗,他们都意识到随着新航线的开辟,他们的收益势必会因此减少,如果长此以往,或许被视为黄金三角区的整个地中海贸易圈都有衰败的可能。

    而在葡萄牙,无数人都在奔走相告的诉说着即将发财的机会终于降临,新航线意味着更多的机会和财富,这也让葡萄牙人似乎看到了更大的希望。

    达伽马成为了葡萄牙的英雄和传奇,甚至有人建议应该授予他印度副王的称号,虽然这个建议最终被曼努埃尔一世含糊其辞的搪塞过去了,不过他还是得到了印度与整个东方海军司令的头衔。

    只是亚历山大关心的并非是这些,他对于达伽马如今的一举一动都很清楚,实际上堤埃戈担任了个不错的刺探者的角色,他在趁着达伽马还没回来之前就收买了他的家人的行动让堤埃戈比其他人都更早的从达伽马那里获得了足够多的回报,其中就包括一个与达伽马私下里达成的秘密协议。

    这个协议完全是以达伽马私人名义签订,在得到了用克里特的蔗糖种植园的丰厚收益作为抵押的承诺后,达伽马同意与堤埃戈共同组建一个叫‘海上西方印度贸易公司’的组织,简称‘西印度公司’。

    只是如今这个公司不但规模还小,而且因为达伽马没有再次出航也没有展开任何业务,但只是这个名义,已经足以吸引太多的人愿意把自己的钱投到这个显然有着非凡前景的公司里来。

    这其中,就包括很多葡萄牙宫廷的大臣和贵族。

    布若宗总主教的出现让亚历山大的觐见稍稍变了味道,总主教到来后就立刻用热情洋溢的辞藻一次次的赞美梵蒂冈对圣迹的关心与热衷,同时他也极力向亚历山大表示本教区的信民们是如何的虔诚与淳朴,以至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能够获得如今的种种成就,完全是因为那些圣迹一直在向他们感召着来自上帝的种种恩典。

    “他们只是本着自己内心中最原始的信仰行事,有些人甚至因为不识字一生都不知道他每天背诵的经文是出自圣经当中的哪一页,但是他们却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的,因为他们比任何人都更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这就是上帝的恩典在默默引领他们的结果,所以如今我们能在这里热情的议论某个圣迹是否应该得到承认是没有问题的,但这绝对不影响本教区的信众是否足够虔诚,”总教主的声音洪亮而有力,他的腔调也充满了强硬,甚至连王后即便被面具遮挡住了半边面孔,可依旧能够看出她脸色铁青也毫不在意“所以我们应该是为了整个教区感到光荣,而不只是因为一两处圣迹的发现而高兴,我相信公爵也一定会支持我的这种观点的。”

    对于总主教近乎拍板定性般的话,亚历山大不太记得最后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因为不等他开口,玛利亚王后已经按捺不住,站起身来拂然而去。

    而总主教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依旧镇定自若,他继续慷慨陈词而且还向曼努埃尔一世点头致意,在得到国王的回礼后,总主教这才告辞离开。

    召见已经进行不下去了,亚历山大倒是没想到布若宗总主教居然会如此直来直去的和王后在宫廷里掰起了手腕,这甚至让他不由在想是不是应该改变之前的一些计划了,因为虽然他也算是充分考虑到了玛利亚在葡萄牙宫廷里的不得人心,但他还真没想到局面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不过想想历史上曼努埃尔那一次次似乎完全不顾葡萄牙的实际条件做出的种种决定,亚历山大开始觉得或许这其中真的有玛利亚的很大原因在里面。

    玛利亚希望葡萄牙成为自己母国的忠诚盟友,这原本没有什么错误,但是或许真的是因为能力有限,她最终做的事却一次次的让人感到匪夷所思,而这其中不论是葡萄牙贵族还是曼努埃尔国王本人,究竟和玛利亚之间发生过什么样的冲突,或许从这次布若宗总主教的举动上就可以看出些苗头了。

    回到住处的亚历山大迎来的是满心期待的杰姆斯殷切的目光,看着他那好像等着好消息的怀春少女般的表情,亚历山大有些想笑,不过他倒也不忍心让杰姆斯苦等,于是就干脆直接告诉了他这场召见那戏剧性结束的经过。

    杰姆斯的神情有一会是失神的,他好像一时间没明白似的追问了几句,当确定开始听到的没有错后,杰姆斯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没有活路了呀大人,没活路了,”杰姆斯胖胖的身子在亚历山大面前晃来晃去,嘴里反复的唠叨着这句话“您是说您没能来得及说动国王吗,那可怎么办,如果那样我们就没有权力在占领了一些地方之后宣布那里的归属,或者我们直接宣布那里归罗马涅公国所有?”这么问完后杰姆斯就满脸希冀的看着亚历山大,看到公爵无声的摇头,他神色就又是一暗“这可是真没有活路了,不能宣布那些占领地的归属权就好像船没下锚,即便当时得到再多的财富也没用,因为只要你一离开,任何人都可以合法的抢走那些地方宣布属于自己所有。”

    杰姆斯说着又看向亚历山大,在确定他的确不会开口后,只能不再嚷嚷“没有活路了”,而是无奈的坐下来看着亚历山大:“大人您一定有办法的对吗,我知道从来没有任何事能难倒您的,所以您一定得给我出个主意,毕竟这生意其中有着您很大的一份呢。”

    看着杰姆斯那沮丧的样子,亚历山大轻轻笑了笑,他知道杰姆斯很大程度上是在演戏,这位16世纪初的“杰克斯派洛船长”其实在海上混的真的很不错,借着到处打劫商船和袭击港口,他的海盗生意甚至一度做到了后来被明明为海龟群岛的那个地方,至于他在自己的航海日记上描述的一座孤悬南大西洋海外的一座火山岛,让亚历山大很是怀疑那可能就是未来科西嘉人的最后归宿。

    这倒是让他又不禁想起了如今还被囚禁在厄尔巴岛上的大舅哥,想想如果凯撒依旧不肯老实下来,或许可以把他放到那座南大西洋上的火山岛去反省后半生了。

    “如果你想听我的建议,我认为你这个时候应该去拜访一下达伽马了,我想他应该会给你一定的帮助,别忘了你现在也已经是一位了不起的航海家了。”亚历山大琢磨着,原本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他之前甚至在想也许应该先暗中扶植杰姆斯在新大陆的南方活动一段时间积攒了一定资本之后再打新航线的主意,可现在看来很多事情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一个海盗大人,一个海盗,”杰姆斯有气无力的提醒亚历山大,然后嘴里又低声念叨了句“没活路了呀。”

    “西印度公司”位于里斯本城恩里克王子大街的北头,再过去就是圣泉广场,那里的一眼很古老的泉水据说是当初哥特人在这里建城时发现的,后来第一位皈依基督的哥特国王也是在这里接受的洗礼。

    按照某些传说,在摩尔人占领里斯本的那些年里,这眼泉水就死了,可在城市光复之时,泉水忽然再次喷涌,这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不禁高呼圣迹,当然也有人说实际的情况只是哥特人在当初撤离之前用石头堵死了泉眼而已。

    西印度公司的招牌就对着街口的那口泉水,按照某些东方风水学的说头,这可是集财聚水的好兆头,不过虽然在如今的里斯本不讲究这套,可西印度公司还没开张做生意,但这名声却已经打出去了。

    只是虽然拜访这家公司的人很多,却大多不是什么大人物,或者是某些不起眼的小贵族,还有就是些虽然有钱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商人。

    这些人往往匆匆而来然后匆匆而去,而且他们也好像总是和这家公司没什么实际业务往来,如果非要说这些人不是来闲聊的,那么他们可以说更像是群替人跑腿办事的掮客。

    而这些人也却确实是群掮客,甚至连整个西印度公司都可以说是个掮客,或者叫做空壳公司。

    这座公司的拥有人是个叫费尔南多达伽马的老头,做为著名的航海家达伽马的叔叔,他是达伽马家族里如今年纪最大的一个,他之前一直在锡尼什的老家,在堤埃戈拜访过他之后,如今他在里斯本的恩里克王子大街上开了这家西印度公司。

    亚历山大的目的很明确。

    海洋!

    海洋!

    还是海洋!!

    未来的世界是属于大海的,随着诸如哥伦布,达伽马,迪亚士,还有那些名垂史册的探险家们,新的航线,新的世界,新的文明,越来越多的新生事物会在这个时代涌现出来,这就让亚历山大在为自己的未来做规划的同时,不能不把目光一次次的投向海洋,投向未知的世界。

    大航海的时代既然已经开启,那么就决不能在这个时候被人抛在后面。

    所以他早在几年前就派堤埃戈来到伊比利亚。

    如果一定要面临新时代的挑战,那么亚历山大想要由他而不是别人牢牢抓住命运之马的缰绳。

    费尔南多达伽马有些费力的把眼睛凑到跳动的火苗前仔细看着眼前的文件,这是一份让渡书,文件里明确的写着某某贵族愿意以自己领地的一部分抵押作为下一次远航的参股股本,对于风险也是自愿承担,而且为了能够得到更多的红利,该贵族自愿在拿到红利后自动承认六分之一的收益将作为公司的二次投资,同时该贵族享有优先投资权,等等等等。

    老费尔南多把这份让渡书很小心的收起来,在距他不远的一个墙上的大柜子里,这种让渡书已经攒了很多,不过老费尔南多丝毫不觉得够了,在他看来那些让渡书就是一份份明码标价的提款单,至少不论是将来生意如何,西印度公司都是旱涝保收的。

    老费尔南多很满意现在的日子,作为航海世家的后代,他一直渴望像那些先辈一样驰骋大海,不过他现在已经老了,一切希望都放在了侄子身上,而他的侄子瓦斯科可真没让他失望,他居然发现了通往东方的新航线。

    达伽马家族要兴旺了,这个人人都能看的出来,不过老费尔南多看到的却要更远些。

    对于国王他有些担忧,根据听到的一些传言,老费尔南多认为曼努埃尔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而他的王后玛利亚更是难缠,这就让他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事实也证明老头的顾虑不是没有根据的,虽然慷慨的给了达伽马足够多的荣誉,可曼努埃尔也同时开始组建由卡布拉尔指挥的探险舰队,而且这个舰队就在转年远赴了东方。

    这就让老费尔南多更加上了心,所以当堤埃戈和达伽马一商量组建西印度公司,老费尔南多就立刻大力支持,甚至还主动提出挂了个公司代表的头衔。

    “财富只有放进自己的口袋才属于自己,”老费尔南多这么开导侄子,在他看来或许达伽马在航海上是他的老师,可在人生经历上“你叔叔还是你叔叔”。

    一声门铃的脆响从外间传来,老费尔南多走出去,他看到个看上去20出头的年轻人正站在进门的台阶上向里面张望,看到老费尔南多,他就立刻摘下头上挂着个绒球看上去有些滑稽的航海事务所学员的扁帽子,然后向着老头鞠躬行礼。

    “您好啊,我是为埃里奥多唐安东尼奥大人送信来的。”

    年轻人看上去很热情,神态中有着少许的激动,因为他的目光一直向墙上壁板上摆放的那些海船模型上瞥,老费尔南多干脆在接过信来之后向那边指了指:“想看就去看吧,现在我也只有这些模型可以回忆了。”

    年轻人立刻谢了一声兴冲冲的走到墙壁前,然后看着那些被他认出来的著名的海船一边说出它们的名号,一边发出声声叹息。

    老费尔南多笑了笑开始看信,这样的年轻人他见的多了,特别是那些航海事务所的学生们,一个个似乎都惦记着将来成为船长甚至是海军司令,只是他们当中究竟在第一次出海之后能有多少活着回来,却没人知道。

    这又是一封让渡书,不过因为主人是航海事务所的主官埃里奥多唐安东尼奥,老费尔南多就特意认真了起来。

    航海事务所是恩里克王子留给葡萄牙的众多宝贵遗产之一,除了为葡萄牙开辟了一条令这个国家在未来2个世纪里称霸海上的扩张之路外,恩里克王子还建立了这座为未来的海上帝国输送人才的专业航海学校。

    而每一任航海事务所的主官都位高权重,深受国王信任的贵族。

    又是一声门铃响动,老费尔南多抬头看去,当他看到走进门的堤埃戈就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再看到跟在后面的另外两个人,精明的老头虽然还没有见过他们,可已经立刻猜到了他们是谁。

    “年轻人,你送的文件我已经看过了,”老费尔南多向那个一直围着那些船模转来转去的航海事务所学生说“我这就给你写个回条,你叫什么?”

    “费尔南德,”年轻人立刻走过来回答“费尔南德麦哲伦。”

    听着这个名字,刚刚在一旁坐下的亚历山大不由一愣,随即满是好奇的打量起了这个年轻人。

第十一章 西印度公司

    毕竟是群星璀璨的1500年,也毕竟是号称处于这个时代航海技术巅峰的里斯本,在这个出门稍不留神就可能碰上个大探险家的地方,遇到个麦哲伦也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何况这个开启了人类环球旅行的先驱如今还只是个下巴上刚长出一层黑色绒毛的小青年,至于他的事业,也仅限于在航海事务所当个学生海员。

    倒是对于麦哲伦为其送信的埃里奥多唐安东尼奥,亚历山大的兴趣更多些。

    埃里奥多唐安东尼奥是航海事务所的现任主官,也就是这所号称欧洲最早的专业海军学校的校长,这在把开辟海洋视为重大立国之本的葡萄牙来说,这个人绝对是属于那些真正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而实际上还并非如此,埃里奥多唐安东尼奥的家族历史悠久而又声名显赫,他们最早的祖先可以追溯到查理曼时代,而在西哥特人统治之后的许多年里,他们家族则是从勃艮第王朝的佩德罗一世时候开始崛起。

    而在阿维斯王朝,这个家族依旧深受重用,正因为这样,唐安东尼奥家族曾经作为恩里克王子实现他的开辟海上疆域最重要的助手见证了葡萄牙在海上力量的发展,这就让这个家族拥有着旁人难及的声望。

    所以当听说埃里奥多唐安东尼奥派人送来了让渡书后,亚历山大立刻来了兴趣,他向老费尔南多达伽马稍微示意之后就向后面走去,他需要亲自看看者这份重要文件。

    至于麦哲伦,现在他还是个小人物,或许再过些年如果他没有在因为亚历山大的参与而令历史已经面目全非而带来的变故中送掉性命,亚历山大倒是不介意关注一下这位未来的航海家。

    就和如今正在威尼斯向着成为私房画画家这个伟大目标一路狂奔的提香一样,对这些还没有真正展露头角的所谓历史名人,亚历山大并不很关注,毕竟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太多的变故,甚至因为他那比蝴蝶强壮得多的翅膀的闪动,未来有可能完全是不同的样子,既然这样那些名人他们是否在将来还会沿着原来的轨迹走下去,最终成为那个“应该的他”,现在看来已经是个未知数了。

    当然如达芬奇或是卢卡-帕西奥利修士这样的人就又是另说,毕竟这些人如今早已经用他们的学识证明了他们的未来已经确定,或者是如亚历山大的手下,如今的比萨团副团长尼古拉乔马切尼那样,已经展现出了他那在后世被称为统计学之父的非凡才华,否则亚历山大是不会特别关注那些人的。

    埃里奥多德安东尼奥的让渡书写的很相信,他也拿出了一份很丰厚的钱作为入股西印度公司的股份,同时他特意在分红方面强调,愿意用更多的追加资金获取保证他必须拥有的优先认股权。

    费尔南多达伽马心满意足的坐在亚历山大对面,他对这位早有耳闻的公爵很好奇,不过他很谨慎,并不胡乱开口引起这位公爵的反感。

    “那么说,我们的公司生意很不错了?”

    “就是股东有些多,您知道这就必须让出足够分量的利润,所以关键还是是否能保证我们大家能获得这么多的收获,”老费尔南多认真的对亚历山大说“瓦斯科的确带回了很多财富,但是至少在名义上这些财富需要由国王分配,即便是今后有人可以组成私人船队,可如果得不到国王的授权也就无法占领那些港口和沿海城市,否则不但会在遭到劫掠后完全没有申述所有权的机会,甚至还有可能会被视为是私掠商会,那样不要说是海盗,阿拉贡人就完全有借口袭击这些船队。”

    亚历山大默默点头,他知道老费尔南多说的不错,在未来的200年中,葡萄牙,西班牙,还有随后崛起的英国人为了争夺广袤的海洋展开了长达2个多世纪的争斗,其中为了打击对手暗中派出的那些私掠舰队成为了这些国家破坏和骚扰对手的惯用手法,而后来英国人更是直接向那些私掠舰队的主人发放许可,承认他们的行为是得到了国王的授权。

    现在,马努埃尔一世已经派出了卡布拉尔指挥的舰队沿着新航线前往东方,而国王许诺达伽马的船队却始终还迟迟没有组建,这不能不让达伽马感到忧心忡忡起来。

    曼努埃尔一世显然更信任长期担任热他的海洋事务顾问的卡布拉尔而不是达伽马,这从达伽马返回里斯本后,曼努埃尔就迫不及待的要求他把关于新航向的各种资料都誊写出副本移交给卡布拉尔就可以看出。

    “大人,我们需要保证自己有足够大的声音可以让国王认真的听我们在说什么,”老费尔南多用很缓慢却异常坚定的语气说“我知道这么说似乎是对国王不敬,但是做为贵族维护家族的荣誉和权利也是我们的义务。”

    亚历山大对老费尔南多达伽马的话无声的点头,他知道这个老头对达伽马的影响很大,历史上正是他在背后的出谋划策,让达伽马后来再次得以被曼努埃尔一世任命为远航印度的舰队司令,而随后的两次远征所获得的巨大收获,更是让曼努埃尔看到了达伽马更适合指挥葡萄牙驻印度那些舰队,所以他最终没有把第一任印度总督的头衔交给他更信任的卡布拉尔,而是给了达伽马。

    “这些人,可以成为我们的盟友,”亚历山大轻轻拍了拍桌上的那份让渡书,看到老费尔南多露出同意的神态,他继续说“实际上我这次来是有另外一件事,我想您的侄子也许会有兴趣。”

    亚历山大说着向跟在一旁的杰姆斯示意,看着杰姆斯拿出一份誊抄下来的航海日记的副本,亚历山大接过来递给老费尔南多。

    老费尔南多把那些副本放在灯光下认真看着,没有一会他的神色间先是露出诧异,然后他的手翻阅纸张的速度变得快了起来,过了一会他干脆翻到最后看着那显然没有完结的日记副本,老费尔南多尽量压抑着内心中的激动过了一会,这才慢慢把那些副本放回到桌上。

    “这些太珍贵了,我是说如果都是真的,这足以抵得上一支船队,”费尔南多达伽马的声音低沉却十分有力,他用手在那些副本上轻轻拍着,然后看向一旁的杰姆斯“不过这似乎并非全部内容,那么我想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部分,要知道如果没有那么这件东西的价值就无疑要低了许多。”

    “我可以向您保证,还有接下来的部分,需要的时候我会拿出来的。”杰姆斯看了眼亚历山大点点头,只拿出航海日记一部分的副本是亚历山大的吩咐,而且杰姆斯也很清楚这种重要的筹码当然不能随便拿出来。

    费尔南多达伽马“哦”了声后就不再做声,他显然在琢磨该怎么说,房间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而亚历山大静静的等着,他知道眼前老头的筹码其实不多,这个西印度公司虽然是以他的名义建立,但是大家都知道即便一趟探险让达伽马家族获得了大笔财富,但是来自国王的掣肘其实也让达伽马的日子变得稍微难过了起来。

    按照历史上的时间,达伽马会在2年之后得以再次带船队远赴印度,可在这之前的2年多时间里他却一直都被曼努埃尔用各种借口理由敷衍着滞留在陆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卡布拉尔的船队从东方带回了大批大批让人垂涎的财富。

    亚历山大可不想让达伽马在这段时间就这么闲着,而且在他看来东方航线远没有新大陆更重要。

    “我也许可以说服国王,让他派瓦斯科尝试通过另一条路线前往东方,一条和哥伦布一样的路线,”亚历山大说着用手指在航海日记副本上点了点“我们都知道哥伦布的收获并不比瓦斯科小,而且我也怀疑他或许还发现了某些您的侄子没有发现的地方,这从他带回来的那些人们从未见过的各种奇珍异宝就可以看出来。”

    “哦,如果真的能这样当然很好。”费尔南多的回答有些敷衍,对亚历山大说可以说服国王他多少表示有些怀疑,毕竟曼努埃尔如今已经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新航线上,对于与卡斯蒂利亚争夺大西洋西方领域的统治权,他如今的兴趣反而不大了。

    在这样的时候要曼努埃尔分出力量向大西洋西方探险,费尔南多觉得希望不大。

    “您可以把这些交给瓦斯科,”亚历山大指着桌上的日记副本“我想瓦斯科应该可以做出正确的决定,不过在这之前我也要提醒您,即便没有达伽马的加入,探索大西洋西方的探险也不会停止,我已经决定派杰姆斯来完成这趟旅行,他同样航海经验丰富,关键是他他也姓哥伦布。”

    费尔南德的眼神立刻落在杰姆斯身上,他知道亚历山大是在提醒他即便没有达伽马家的参与他也依旧要探索西方的航线,只是如果那样,将来有什么收获就显然没有他们的份了。

    之前费尔南多隐约带着少许得意的担忧现在看来似乎有要变成现实的趋势,达伽马家原本在西印度公司占着很大比例的股份因为不停的有人加入正在被逐渐稀释,虽然这其实也意味着公司的规模在逐渐扩大,将来的收益也肯定可观,但想想逐渐失去对公司的控制权总是件不太妥当的事。

    如果同样做为大股东的亚历山大又要开普西大西洋航线,而达伽马家族却没有能及时参与进来,那么将来或许达伽马家在西印度公司里就有可能逐渐沦落为纯粹靠在海上拼命为那些股东们赚钱的底下人了。

    费尔南多当然不愿意看到这一幕,他犹豫了许久后终于点点头:“我会把您的意思转告瓦斯科,不过他现在不在里斯本,他回锡尼什的老家去了,您知道这趟旅行太漫长了,他需要好好休息一阵。”

    “那就把这个给他送去,我相信看了这个之后他就不再需要休息了。”亚历山大面露微笑,他其实很清楚达伽马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回锡尼什的老家,很显然曼努埃尔虽然给予了他众多荣誉和封赏,但是他派卡布拉尔带领船队的举动还是刺激了达伽马,相信现在那位航海家正在老家海边山崖上的石屋里抱怨曼努埃尔的反复无常呢。

    其实这倒也怪不了曼努埃尔,任何一个国王都不可能任由如此重要的海上航线掌握在某几个人手中,正因为这样他才命令达伽马向卡布拉尔移交航海日志和相关资料,也只有派出自己的海洋事务顾问亲自跑上一趟,曼努埃尔才能真正放心。

    只是卡布拉尔虽然不负国王的众望为葡萄牙同样带回了巨额财富,但是他在处理与沿途港口国家的关系上显然不够让曼努埃尔满意,这也是为什么在2年后达伽马得以再次带领葡萄牙船队的原因。

    不过亚历山大不想再等2年,他需要现在达伽马就为他的计划结束他在锡尼什老家混日子的生活,然后新的冒险就可以开始了。

    亚历山大信心十足,因为如今西印度公司已经在葡萄牙贵族当中打出了个不小的名声,只是这些人的眼光和费尔南多一样也都投在通往东方的新航线上,一点都不知道他们实际在错过什么。

    “我们有足够的钱组建船队,也有经验丰富的船长,”亚历山大瞥两眼旁边露出少许得意神色的杰姆斯“至于水手我想航海事务所肯定愿意为我们提供合规的船员,我们甚至有完整可靠的航海参考可以借鉴,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去完成这个壮举,要知道卡斯蒂利亚人已经几次这么做了,他们带回来的黄金多的快要把船压沉,我想瓦斯科一定不想看到那些财富全都被卡斯蒂利亚人得到。”

    费尔南多原本还在犹豫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他粗壮的手指在桌上不住敲着,声音的时重时轻显露出他内心的矛盾,终于他停下来看着亚历山大:“可是国王,我们不知道他怎么想。”

    “至少我们知道自己怎么想,还有,”亚历山大把那份新的让渡书拿起来拍在桌上“也知道我们的合伙人都怎么想,只要有一船黄金和胡椒在里斯本港靠岸,这些人就可以成为我们最可靠的支持者,而在这之前我们完全可以只以公司的名义派出一个小型的船队,然后接下来就是真正的盛况了。”

    费尔南多的神色渐渐有些激动起来,这个时代黄金和胡椒意味着的除了令人垂涎的财富,还有就是让人羡慕的地位,亚历山大让人心动的描述恰好挠到了费尔南多的痒处。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把这些消息告诉瓦斯科,或许这样真的对他是个好消息。”费尔南多不知道是在解释还是在给自己找借口,他把那份航海日记副本和让渡书谨慎的收好,然后这才坐回来看着亚历山大“那么大人,您能在里斯本呆多久呢,我是说这件事实在是太重要了,这大概需要您亲自在这里安排才好,您知道国王还有王后……”

    看着稍一撇嘴没再继续说下去的老费尔南多,亚历山大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曼努埃尔一世的贪心和玛利亚的蛮横他其实他已经领教过,如果他这个时候离开,或许等到满载而归的海船回来不久,西印度公司的生意就会被曼努埃尔吞并了。

    “这个请您放心,虽然我的确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卡斯蒂利亚,不过这段时间我还是会一直在里斯本的,直到这里的一切都安排妥当。”

    亚历山大的许诺让费尔南多稍微放下了心,他知道这位公爵已经投了很多钱,想来为了不至于血本无归也不会半途而废。

    “我会给瓦斯科写信,把这里的一切都告诉他,您说的对公爵,他休息的的确已经太久,该走出家门活动一下了。”

    老费尔南多略带感慨的吐出口气,然后他忽然觉得或许这个主意真的不错,一条新的航线,这足以能让达伽马家这个纯粹的航海世家在很长时间里可以成为如埃里奥多唐安东尼奥的家族那样的大人物了。

    亚历山大离开西印度公司的时候,太阳已经略微偏西了,走出很远之后他停下来转过身,看着远处那块临街的招牌,扭头向旁边的杰姆斯笑了笑。

    “告诉我船长,你有信心能创造比你的哥哥克里斯托弗哥伦布更辉煌的事业吗?”

    “如果是以前我做不到,可现在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代替他,甚至比他做的更好。”

    杰姆斯满是信心的回答让亚历山大心情大好,他攥着剑柄把包裹着金属包头的剑鞘用力在地面上敲了下,发出声清脆的声响:“那就让我看看你做的怎么样,或者你是不是有能给个新世界命名的资格,现在就让我想想该叫什么,哥伦比亚怎么样?”

    9月底,随着费尔南多达伽马的一封信,从年初就一直以休息的名义半退休似的隐居在锡尼什老家的瓦斯科达伽马回到了阔别许久的里斯本。

    与此同时,在里斯本的贵族和商人当中,人们在议论卡斯蒂利亚通往大西洋西岸的新航向,还有黄金,胡椒,宝石和那些从未见过的各种奇珍异宝。

    终于这一切归结为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不开辟大西洋西方的航线,这样我们就拥有两条通往印度的海上通道了。

    这个话题也引起了曼努埃尔一世的注意,终于,在达伽马返回里斯本的几天后,曼努埃尔召见了这位劳苦功高,可一度却被他冷落的探险家。

    和他一起被召见的,是亚历山大手下一个叫杰姆斯哥伦布的航海家。

    提前14年,葡萄牙人迈出了向新世界探索的脚步。

第十二章 虔诚的伊比利亚

    16世纪初页的伊比利亚是个到处都洋溢着沸腾与激情的地方,几个世纪以来被摩尔人统治占领的土地终于得到光复,接着因为自身越来越强大也被欧洲强国越来越重视,不论是卡斯蒂利亚,阿拉贡,还是葡萄牙,王室都因为在这一时期做出的种种有为举动而备受尊重。

    然后,就是在开辟海外领地上各国那令人眼花缭乱的种种收获。

    就在欧洲各国在为地中海上自己的势力被奥斯曼人挤压得快要喘过不气来怨声载道时,伊比利亚半岛却是一片欣欣向荣。

    紧靠着大西洋位置让他们的目光更多的投向那漫无边际的大洋,在伊比利亚人眼中,地中海也就比个澡盆大不了多少,他们的目光早就投向了神秘而富饶的东方,还有那迄今为止依旧被哥伦布视为是印度东海岸的神秘大陆。

    或者哪怕是在并不十分明白这一切的乡村,人们也因为生意变得好做起来而欣喜,他们知道自己葡萄园里酿的酒可以不费什么力气就能送到那些大城市里卖光,因为那里有很多人整天成桶成桶的豪饮,他们也知道沿海很多城市正在兴建大大小小的船厂,只要有把力气就可以到那些船厂里去做工,然后赚上几个银埃居就可以养活一大家人,他们也知道那些从非洲来的船队劫掠了很多的奴隶,除了有钱人盯上了那些皮肤光滑有着异国情调的女奴外,更多的人看上了身体健壮,只要给顿饭吃,而又完全不用支付报酬的男奴。

    这一切都是在伊比利亚发生的种种新变化,从北方的葡萄牙的波尔图到南方阿拉贡的马拉加,整个半岛上到处都有着一种欧洲其他地方所没有的充满勃勃生机的热火气。

    亚历山大可以感受到这种气息是那么浓烈,这从那些举着木头十字架,衣着朴素神情庄严的牧师身上可以看出来,和这些虔诚的神仆相比意大利的那些牧师简直就是群脑满肠肥的混蛋,在这里几乎看不到那种一看就是肥得流油的家伙,更听不到那些关于神职人员的各种伤风败俗的笑话。

    这里的民众从心底里尊敬那些伺候上帝的人,同时他们也异常的虔诚,这也可以从到处都能看到的依旧谨守着一日四祈的古老的本尼迪克教规的举动就能明白,尽管并不穿着教袍,可在伊比利亚,本尼迪克教规却成了很多家庭自觉遵守的生活法则。

    这一切都让人觉得似乎正身处一个人间天国的典范之乡,甚至让做为正教徒的谢尔都不禁唏嘘伊比利亚人的虔诚。

    亚历山大同样被这里吸引了,欧洲大陆他待的太久了,在那里他看到的到处都是随着新旧时代到来人们表现出的迷茫和无所适从,上千年的信仰正随着很多新东西的出现而渐渐瓦解崩溃,人们因为教会的堕落和教士们的道德沦陷从愤怒到冷嘲热讽,然后再到漠不关心,而且据他所知再过不多久,就会发生那让整个基督世界陷入混乱的大分裂时期,那将是继东西教会分裂之后的有一件几乎让梵蒂冈教廷陷入灭顶之灾的可怕灾难。

    而这些在伊比利亚都好像就只是传说,教廷,教会,牧师和获得他们支持的王室有着崇高的地位和威望,这威望足以让他们能做任何事。

    “国王依旧对经过非洲的新航线更感兴趣,他觉得那里是已经成熟的航线,所以虽然对开辟西大西洋航线同样有着渴望,可显然他还是认为应该先稳固通往非洲的那条路。”

    坐在椅子里喝着黑乎乎的热咖啡,达伽马稍显忧心忡忡的说,对于公爵认真推荐的这种味道古怪的饮料他并不陌生,只是却始终不能适应,现在他干脆放下杯子有些激动起来:“公爵,您有把握吗,我是说那些航海日记,我仔细研究过里面的路线,可以确定只要那里面的内容都是真的,我们完全不用浪费什么力气只要有2到3条船就可以到达那些地方,而且我有个预感,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到达的或许只是那片土地上很小的地区,也许那里要比他描述的大得多。如果真是那样,那就足够让我们有个落脚的地方了。”

    亚历山大看着激动的航海家,这是他第一次与这位名人见面,给他的感觉就是这个人其实是个性格固执而又有些暴躁,而且对财富过于执着的人,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曼努埃尔才想要用自己的亲信替代他,毕竟谁也不想让个不那么听话的人掌握着那么巨大的财富来源。

    亚历山大也相信达伽马如今对通往西方的航线如此热衷,大概也是因为他听说了从卡斯蒂利亚传来的新消息,就在2个多月前,哥伦布再次从被他视为印度的那片土地归来,虽然这一次他是被人押解戴着镣铐回来的,但是他自己的陈述和一些证人的叙述证明了包括哥伦布自己在内那些已经到了“西印度海岸”的西班牙人是如何肆意争抢掠夺当地财富,又是如何疯狂的在那片广袤的土地上划着一个又一个的势力范围。

    这些都让达伽马有些坐不住了,和被曼努埃尔冷落比起来,能够重新航海和获取财富的双重诱惑让他再也无法蜷缩在家里干等着国王的重新眷顾。

    “必须做些事,要组织足够大的船队,要把他们完全武装起来,已经有人在那里为了争夺土地发生冲突了,既然那样就不会只发生那么一起,所以我们要组织的是一个全副武装的探险队,”达伽马不停的说着,他因为有些激动口渴,就拿起咖啡杯子一口喝下“这些都需要有人赞助,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需要得到国王的许可。”

    “那么就让我们来做这些事吧,”亚历山大向坐在一旁只是认真听着并不开口的堤埃戈说“这些我们都可以做到,筹集船只,招募经验丰富的水手,还有为这趟航向提供足够多物资的资金,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国王改变主意。”

    堤埃戈无声的点点头,他知道这就是他的任务了,不过想要让曼努埃尔改变主意,这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曼努埃尔一世是个很固执的人,虽然对西大西洋航线可能带来的财富很是热衷,但是他却依旧更看重东方航线,另外就不能不说玛利亚王后对他的影响了。

    玛利亚对开辟大西洋航线是坚决持反对态度的,她认为这么做“不但荒谬而且是背信的”,她会这么想当然有很多原因,不过其中最主要的还是她不希望葡萄牙与她的母国之间爆发一场新的争夺殖民地的冲突。

    虽然之前亚历山大六世已经用一条教皇子午线暂时化解了两个航海大国之间的争端,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矛盾就真的不存在了,现在如果为了新航向再起冲突,这就让她很为难了。

    “这真是个很艰难的任务。”

    亚历山大也不能不承认这件事的确不那么容易,不论怎么看要说服那对夫妻改变主意都是个很麻烦的事,更何况其中还牵扯着信仰,利益和种种观念的冲突。

    10月初,杰姆斯在接受了国王的召见后就匆匆离开了里斯本,他是因为听说他的哥哥吃了官司,所以要急着赶往卡斯蒂利亚去看个究竟。

    在上船前,亚历山大找到了杰姆斯,经过一番密谈后杰姆斯带着亚历山大给他的吩咐踏上了前往卡斯蒂利亚的旅行。

    玛利亚王后依旧紧盯着胡安娜,这其实已经成了她日常生活中排解无聊的一个节目,在玛利亚看来胡安娜总有一天是要生出事端的,即便她如今整天在慈悲玛利亚女修院里深居浅出,甚至连圣若热城堡都很少去了,可这丝毫不能减少玛利亚对她的怀疑。

    倒是亚历山大,让玛利亚多少有些失望。

    从开始听说亚历山大去拜访胡安娜之后,玛利亚就坚定的认为这位公爵肯定是参与了什么,虽然她还没有认为教皇的女婿就是敌人,但一想到这里面牵扯到了贡萨洛,她就不由自主的觉得似乎有什么大阴谋。

    所以她早早就给母亲写了信报告听说的一切,而且还不不止一封,只是伊莎贝拉女王似乎完全不相信女儿的话,她在回信里告诉玛利亚,贡萨洛是她最信任的将军,或许他有些地方做的让人不是很满意,可在忠诚这件事上他是无可指摘的。

    玛利亚虽然对母亲一向言听计从,可这一次却是怎么也无法坐到视而不见,特别是在又派人打听到亚历山大之后还有两次去拜访过胡安娜后,她就对这件事更上心了。

    很快,她就从安插在胡安娜身边的一些人那里知道了那位公爵的目的,让玛利亚惊讶的是,这一切的起因只是因为枢机主教马希莫当初在西西里巡视时从当地驻守的阿拉贡军队当中听到的一些传言。

    那些参加了阿拉贡军队的葡萄牙士兵当中有人传言说被软禁在里斯本的胡安娜遭受到了很苛刻的对待,王后不但经常故意找她的岔,甚至还克扣她应有的待遇,所以卡斯蒂利亚的前王位继承人如今的日子过的不但十分窘迫,甚至有些潦倒。

    那位枢机显然认为既然知道了这种事就不能充耳不闻,于是他报告了教皇,而后那位罗马特西亚公爵就在秘密审核圣迹之外又多了份任务。

    至少玛利亚听到的是这样的说法,虽然对此她依旧心有怀疑,可至少稍微放下了些心。

    毕竟怎么想那位公爵似乎也和胡安娜扯不上什么关系,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如听到的那样,他是奉了教皇的命令来看一看胡安娜是否真如那位马西莫枢机听到的那样遭受了不公平的对待。

    玛利亚很恼火,她觉得自己对那位表姐还是太仁慈了,如果真的把她囚禁在了里斯本的石崖监狱也就罢了,可现在显然她是只落了个坏名声。

    玛利亚觉得有必要向那位公爵澄清这一切,而且因为那位公爵肩负这审查本地圣迹的任务,她就更希望不要因为胡安娜的事情引来误会。

    只是那位公爵似乎不是很热衷和国王夫妻处好关系,他这段时间频频走访那些教堂和修道院,或是和一些商人来来往往,虽然这让玛利亚多少放下了心,可考虑到要获得梵蒂冈的好感,她觉得还是应该和这位公爵多多接触更好。

    所以当听说那位公爵再次拜访了在慈悲玛利亚修道院的胡安娜后,虽然知道整个过程都是在有旁人陪同的情况下,玛利亚还是觉得应该趁与这位公爵一起参加主训纪念日的机会提醒一下他。

    主训纪念日是每年的10月第一个礼拜天,这一天所有教堂都会在凌晨的时候就每隔差不多半个小时敲一次钟,这样一直要延续到天完全黑下来之后。

    亚历山大是被这钟声吵醒的,他从床上爬起来有些踉跄的走到窗户边。

    听着外面隐约喧闹的声响,他推开窗户,然后惊讶的发现虽然天还黑着,可街上已经有很多人了。

    因为天还没亮,有些人手里举着火把,虽然街上人不少,可人们尽量把声音放的很低,听着钟声在胸前默默划着十字,有些则跪在街上,嘴里轻轻咏颂着经文。

    亚历山大站在窗子里看着街上的情景,过了会儿他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15世纪末16世纪初,这是个很特别的时代。

    如被漫天幕布笼罩了千年的欧洲大陆上,根深蒂固的信仰出现了裂痕,一丝以往从未出现过的曙光正透过那裂痕投射下来,为黑暗的大地带来了一缕光明。

    不过也是在这个时候,同样依旧抱持着对信仰无比崇敬的那些人却从内心中迸发出了较之以往更加强烈的信念。

    这种信念在伊比利亚半岛上以浓烈的狂热四下蔓延,同样多年后也会出现在更远处的德意志诸侯们的领地上,那时候引发的那场变革,会让整个基督世界为之震颤。

    在天使大教堂的门口,亚历山大见到了布若宗总主教。

    看到亚历山大,高大总主教就远远用洪亮的声调打着招呼,随后他迈着骑士而不是牧师的有力步伐向亚历山大走去。

    “公爵,我可以向您保证您看到的一切会留下很深刻的印象,相信即便是在回到梵蒂冈之后您也不会忘记这一幕。”

    总主教说着向前方张开手臂,随着他的手势,亚历山大看向天使大教堂前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伴随那潮水般人流的,是如大西洋浪潮般震耳欲聋的吟诵声。

    “公爵,您不觉得自己是在见证真正的奇迹吗,”总主教向亚历山大问“我知道您的身份让您或许不能做出更公正的判断,但是我可以猜想到您在梵蒂冈应该是看不到这一幕的。”

    亚历山大默然点头,他知道总主教话中的意思,不过他也不能不承认这样的场景也的确在梵蒂冈是看不到的。

    梵蒂冈的广场上也云集着很多人,不过那都是些什么人呢,妓女,片子,刺客,和专门钻营的掮客,眼前这一幕似乎只曾经在萨伏那洛拉时代的佛罗伦萨出现过,但充满讽刺的是,那个人最终却因为他那过于狂热的信仰被送上了火刑架。

    而在伊比利亚,同样狂热的举动却得到了君主的支持,看着在众多贵族骑士簇拥下穿过人群向着天使大教堂慢慢走来的国王夫妻,亚历山大深深吸口气。

    他要面对的不只是伊莎贝拉的女儿,还有曼努埃尔一世这个看上去似乎因为妻子背后双王的压迫而被占尽上风,可实际上却有着异常坚定,甚至同样近乎狂热信念的葡萄牙国王。

    亚历山大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决定首先到葡萄牙来是个明智的选择,只要看看这里的民众就不难想象更加狂热的卡斯蒂利亚又会是一个什么样子,那只会是较之这里更加狂热吧。

    亚历山大也并不认为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能有动摇那对双王的机会,除非是有个能够撬动他们那看似无比牢固的宝座基石的机会,或者是能让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这两个王国之间牢不可破的联盟出现裂痕。

    已经穿过人群登上大教堂台阶的国王夫妻走到了总主教面前,他们同时向总主教手中的十字架低头行礼,同时接受总主教的祝福。

    只是当经过亚历山大面前时,玛利亚首先停了下来,她被厚厚白粉遮盖得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上一双黑色的眼睛盯着亚历山大,过了一会她才缓缓的说:“公爵,你已经看到了在这里发生的这一切,而且我相信你也一定亲自证明了一些谣言有多么荒谬,所以我希望你接下来能用公正的方式向梵蒂冈报告你的所见所闻。”

    玛利亚的话让亚历山大不由向布若宗总主教看去,瞥了眼总主教面无表情的样子,亚历山大向玛利亚躬身行礼。

    “请您放心陛下,我以我家族的名誉起誓,我一定会把我看到的一切真实的向梵蒂冈报告。”玛利亚看着亚历山大沉默了下,随即缓缓点头,伸手搭在一直看着这一幕的曼努埃尔手臂上,俩人缓缓向着大教堂里走去。

    “看来没有直接去卡斯蒂利亚还是正确的。”望着那对夫妻的背影,亚历山大心里暗暗自语。

    之前还在为如何动摇西班牙双王的根基而一筹莫展的亚历山大,这一刻却在葡萄牙看到了希望。

第十三章 哥伦布

    一片墨色海水在船头上砸出了千万朵雪白的碎裂浪花,随着翘起的船头向海面下沉去,船身切开了海水,然后很快又向上仰起头,让卷曲醒目的船艏露在水面上,看上去就好像笨拙的海豹在四下张望。

    杰姆斯站在高高的桅杆挂篮上,他原本不该站在这的,不过因为心里焦急,恨不得第一个看到目的地所以才爬了上来。

    远处已经出现了清晰的海岸线,随着靠近可以看到金色的沙滩,绿色的植被和海岸前面一大块如同拱门状的礁石上竖起来的行刑架,那是专门用来处决在海上犯罪的犯人的。

    船已经进了马拉加湾,不过杰姆斯的心却一点都没随着到了地方放松下来。

    他是来看他的哥哥的。

    在很多人都在为哥伦布发现新航线欢喜雀跃的时候,克里斯托弗哥伦布本人也正享受着最得意的那段时光。

    当初他到处寻找赞助人希望能够为他的探险提供资金的时候,即便对那些财主说的天花乱坠,可即便是他自己也从没想过他能找到的会是那么一片富庶的让人以为是到了梦境的神奇土地。

    即便是到现在也依旧认为自己是到了印度,可哥伦布还是认为这个印度实在是太富裕了点,不论是黄金,白银还是贵重的香辛料,当他满载而归的时候一路上曾经不止一次醒来之后都要立刻跑到船舱下去看看,好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而回到卡斯蒂利亚后受到的隆重欢迎更是让哥伦布完全沉浸在了这非同凡响的巨大成功里。

    也许正因为这样,哥伦布变得傲慢起来,当杰姆斯听说再次出海之后回来的哥哥是戴着镣铐被押回来的时候,哥伦布正在为他的傲慢支付着代价。

    杰姆斯在马拉加港刚一上岸就迫不及待的到处打听关于哥哥的消息,当听说哥伦布和作为他副手的另一个哥哥乔瓦尼被关押在距马拉加不远的塞维利亚的一座监狱里之后,他立刻雇了辆马车,急匆匆的赶往这座据说理发行业很吃香的城市。

    杰姆斯的确很焦急,他听到的消息并不很妙,据说哥伦布在海外和同样做为女王殖民官员的阿拉贡官员发生了冲突,而他那傲慢的态度这一次给他找来了麻烦。

    按照与伊莎贝拉女王之间的圣塔菲协定,哥伦布拥有着在那些被他发现的土地上的巨大权力,这就让他把自己真的当成了那些地方的总督,副王,将军或是他自己认为的任何人。

    这么想的结果就是他坚决不允许有人侵犯他认为属于他的利益,哪怕这些人是双王派出的亲信也不行。

    很显然哥伦布的这种做法在开始也许还可以因为他获得的巨大成功受到偏袒或是忽视,但是随着关于新领地的扩张,开始有人对他借口圣塔菲协议占有那么多的财富感到不满了。

    或许这其中也包括那对双王。

    所以当有人借着哥伦布在殖民地做的一些事提出指控后,伊莎贝拉再也没有袒护他,而是立刻派人把他从当时被他命名为圣萨尔瓦多的岛上押解了回来。

    从马拉加到塞维利亚的路途并不近,当杰姆斯千辛万苦的终于赶到塞维利亚的时候,城里这时候正到处流传着关于国王使者到了这里的传言。

    杰姆斯相信这个使者一定是冲着他的两个哥哥来的,这让杰姆斯更加担心。

    “我得去监狱,”在一个酒馆里,他对跟着他来的两个同伴说,看到他们听到那个词就有些打起了激灵的样子,杰姆斯低声呵斥着“看你们那胆小的样子,别忘了现在是岸上,而且离海边还那么远,没有人认得出我们的。”

    “可我们也跑不了,如果是在海上一看风头不对我们可以立刻溜走,可在这如果被认出来我们就没命了。”

    一个同伴满脸戒备的看着酒馆里的其他人,这里原本就是很杂乱的地方,几乎所有人都会对旁人带着戒心,所以一感觉到从他们桌上投过去的眼神,就有人立刻警觉的瞪过来。

    “放松些,我们现在可是体面人,不是海盗,”杰姆斯不满的提醒着的同伴“所以我才会在海上用那些化名,放心吧没有人知道我们的秘密,等到找到克里斯托弗,从他那拿到接下来的那些航海日记,我们就可以自己单干了。”

    “你不是说你拿到你哥哥的所有日记了吗?”另一个同伴有些恼火的追问“就因为这个我们才跟着你去冒险的,可你现在说你并没有完全拿到手是吗?”

    “克里斯托弗很谨慎的,他的那些日记有很多都一直藏在身边,我能拿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而且这两年我们也去了那些他之前发现的地方发了不小的财了吗,这一次我们只要拿到剩下的航海日记一切就更好办了。”

    杰姆斯随口敷衍着两个同伴,这些人是他在做海上无本生意的搭档,不过这些人中大多数也并不真正了解他的身份,而这两个人除了是他的亲信,还因为他在陆地上办事的确需要帮手,这才不得不透露了自己的真实来历。

    “可我们怎么进去,那可是监狱,如果是犯事了想进去倒是好说,可要是想偷偷的进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一个同伴无奈的抱怨了一句,然后就看到杰姆斯忽然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然后杰姆斯忽然先是在自己身上倒半杯酒,让他闻起来酒气冲天,然后就站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向不远处的一桌。

    “嘿,我同伴他是个医生,知道吗就是那种只要看你一眼就能知道你得过什么病的那种很厉害的家伙,”杰姆斯对那桌人当中一个肩宽背厚的大块头说抬着大拇指向身后桌上比划着“他说从你的声调还有举止上看,你有病啊。”

    “你说什么?”大块头猛的站起来先是瞪了眼杰姆斯,然后向他身后的同伴看去“他说我有什么病?”

    “他说你那东西一定很小,”杰姆斯说着眼神向着大块头的胯下溜去“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啊。”

    同伴的嘴巴张了张,随着那边桌上传来的一声闷响,然后他就看到杰姆斯被那个大块头一拳打得飞了起来。

    当栽倒在自己这边桌上时,杰姆斯飞快的低声说了句:“这下我们就能进监狱了。”

    然后他就抓起撞翻的酒瓶向着那边桌上冲了过去。

    酒馆里瞬间一片大乱,直到街上传来一声声刺耳的短号声。

    塞维利亚监狱位于瓜达尔基维尔河河谷中央的开阔地上,这里原来是早期摩尔人修建的防御工事,随着1492年摩尔人的最后领地格拉纳达王宫消亡,这些工事也完成了它们的使命。

    不过阿拉贡人很快就给这些工事找到了新的用途,作为安达卢西亚最大的监狱,这里关押着很多被认为在光复之前为摩尔人做事的伊比利亚人,这些人被视为是背叛者,很多在遭受酷刑之后被处决了,另外一些则成为了实际意义上的奴隶,服着永远没有赦免的苦役。

    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就被关在塞维利亚监狱里,不过他并不需要服苦役,而且他的日子过的也要比其他犯人好得多。

    做为号称发现了印度群岛的著名探险家,哥伦布在伊比利亚的贵族和商人当中算是颇负盛名的名人,只是和很多人认为的那样不同,哥伦布并不如某些人想象的那样是个性格固然坚定额有富于冒险精神,身体上也是个健壮而又充满旺盛精力的壮汉。

    哥伦布身材稍显肥胖,虽然留着卷曲的长发可一旦摘下卷边帽就可以看到的谢顶也十分明显,而且或许是因为常年在海上漂泊的原因,他的精神看上去似乎总是不太好,那双很明显的下垂的眼袋好像总是在告诉旁人他头天晚上没有睡好。

    外面的吵闹声很大,是一群刚被送来的犯人,这些因为打架斗殴被关进来的大多是城里酒馆里的常客,这些往往因为一点小事就惹是生非的家伙让人很头疼,所以一旦被送进来除了会被罚上一笔罚金之外,就是会被发配到码头上去干苦力。

    塞维利亚有着一个位于瓜达尔基维尔河岸边的很大的码头,这也是卡斯蒂利亚王国唯一一个有着内河码头的城市。

    所以塞维利亚码头平时很繁忙,这倒是给那些监狱里的轻犯人找了个很不错的服苦役的去处,至于那些重犯,则会被安排到河谷上面的采石场,整天无休无止的砸石头。

    直到有人愿意为他们付出一笔巨额赎金,或是死掉。

    哥伦布不会干那些苦役的活,他甚至还有属于自己的单独房间,监狱长显然也知道不能把这个人当成普通犯人,所以连他的一日两餐都是有专人送来。

    最重要的是,哥伦布在监狱里几乎是完全自由的,他的牢房并没有上锁,随时都可以走到外面的院子里去。

    只是哥伦布并不想这么做,他躺在床上两臂紧抱闭着眼睛,像是在熟睡又好像是在冥想,然后他会忽然睁开眼睛从床上跳起来在地上有些焦躁的走来走去,借着就又躺回去。

    哥伦布其实并不如他被押解回来上岸时外人看着的那么镇定自若,他相信自己应该不会受到太过严厉的惩罚,可被国王派人逮捕本身就已经是个很强烈的信号。

    很显然他已经引起了那两位国王的极度不满。

    哥伦布知道从开始斐迪南就不是很喜欢他,或者干脆说是很反感更合适。

    这完全是因为他那过于贪婪的条件,虽然他也的确为他们带回了财富和开辟了新殖民地,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并不受双王的待见。

    哥伦布怀疑那对夫妻有意要废除圣塔菲协定,只是虽然这么想他却又因为不敢肯定而下不了决心和那对夫妻彻底摊牌。

    只是每当想到就在自己入狱这段时间他的那些敌人正趁机吞并他的地盘和劫掠他的财富,哥伦布就不由一阵焦躁不宁。

    房门推开,一个犯人托着盘子走进来,开饭的时间到了。

    哥伦布有些懒洋洋的从床上爬起来,当他摆摆手要示意那人把盘子放到一旁的桌上时,他的手忽然在空中停住了。

    “看到自己的老弟不高兴吗,”杰姆斯顶着个黑眼圈向哥伦布笑着,他并不担心被人听到,相信也不会有人特别在意一个普通犯人“为了见你我可是受了不少罪。”

    “看得出来,”哥伦布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热情,虽然和杰姆斯已经有些年没见了,可他这时候更多的是恼火“我一直在想我的那些日记都到哪去了,后来我觉得应该是被你拿走了。”

    “我只是借用,”杰姆斯耸耸肩不以为然的说“原本我打算把你的那些日记卖个好价钱,可后来才发现留着更有用,而且我可以把它们还给你。”

    看着哥哥不信任的眼神,杰姆斯往口袋里掏了掏却又两手空空的抽了出来:“或者如果你用你其他的那些日记来和我交换,我觉得也不错。”

    “我就知道你是没打好主意的,”哥伦布露出了愤怒“告诉我你用我的那些日记和谁做交易了,我想你根本不知道那些东西的真正价值。”

    “不,我知道,”杰姆斯神色忽然严肃起来“相信我,我甚至比你更清楚你的这些日记的价值,所以我才来找你了,你现在的处境可不妙,我想我能帮助你。”

    “你能帮我,当我和乔瓦尼在海上拼命的时候你却偷走我的航海日记去和人做交易,现在你又要回来帮我,我想我用不着你的帮助,我的麻烦很快就会回去,他们不可能长期关着我的。”哥伦布满是信心的说,他的确并不担心自己会受到什么严厉惩罚,毕竟他也不是没有朋友。

    看着哥伦布对他完全不以为然的样子,杰姆斯拿起了盘子里的酒杯倒了杯酒。

    “既然这样那我就提前祝贺你早日获得自由了,不过别忘了克里斯托弗,你觉得那对国王夫妻还会再让你出海吗,或者你真的相信你一旦离开了那些殖民地,他们之前答应你的那些协议还会继续遵守?好好想想吧哥哥,也许你很快就会发现还是需要我的。”

    说着,杰姆斯从口袋拿出一张写着字的纸条放在托盘里,然后举起酒杯向哥伦布稍一致意,一口喝光后转身走出了牢房。

    看着敞着的牢门,哥伦布沉默了下,在过了好一会后还是走到桌边拿起了那张纸条。

    看着上面的一个地址,哥伦布微微皱了下眉梢,不过最终没有把纸条扔掉,而是收进了口袋。

    虽然见面的结果让人有些沮丧,可做为因为打架斗殴被关进来的犯人,杰姆斯和他的两个同伴还要在监狱里继续待下去。

    因为没有人为他们付赎金,所以他们就必须到码头上去做苦工。

    塞维利亚的码头很热闹,这里是卡斯蒂利亚南方最繁忙的内陆码头,从这里既可以通过循河向上前往首都巴利亚多利德,也可以一路南下直达大西洋岸边的加德尔港,所以一年当中这里总是人来船往,很是景气。

    杰姆斯和两个同伴站在码头上看着河道里的船,他没有想过要逃跑,因为这不值得,虽然要服10天的苦役,可只要他老老实实就不会有麻烦。

    而且他也还想着趁着这段时间说服哥伦布。

    一条排桨帆船从下游缓缓而来,这种船在地中海上还是很常见的,但是在大西洋上却已经被逐渐淘汰。

    在岸上一群工人的忙碌下,那条船被渐渐拉到了码头岸边,随着跳板落下,一个男人从船上缓缓走了下来。

    这个人身穿一件很厚的袍子,脸上的一张银面具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塞维利亚。”

    男人用有些沙哑的声调低声自语,然后他向码头上看了看。

    杰姆斯正忙着干活,所以他并不知道有个人正向他们打量过来。

    而那个人也并不知道在那些忙碌的码头苦工当中,有个在海上颇为有名的海盗船长正混迹其间。

    所以朱利佩伯爵诺尔梅齐只看了眼码头,就和杰姆斯擦肩而过,迈步向前走去。

    “斐迪南,我来了。”

    边走,诺尔梅齐边心里暗暗说。

第十四章 好人诺尔梅齐

    巴利亚多德的老学社大街上,一座有些年头建筑的二楼窗子里露出了一张看上去还有些稚嫩的脸。

    这个个大约也就才十来岁的少年,一头蓬松的黑色卷发和一张还没有完全消去婴儿肥的脸让这个孩子看上去十分可爱,特别是他那稍微有些胖墩墩的身子和肉肉的手,给人一种十分讨喜的印象。

    这个孩子站在这个能看到远处十字路口窗口前向外张望已经很久了,或者应该说自从大半年前开始,他几乎每天都要爬到楼上窗前来看上好一阵,可每次却都失望的发现他等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这让他十分沮丧,所以虽然看上去他还是满脸希冀,但是却因为焦急只能把胖胖的脸一次次的鼓起来又瘪下去。

    “阿隆索,”一个中年女人站在窗子下向楼上喊着“快下来吃饭了,否则你弟弟他们就要把鱼酱肉馅饼抢光了。”

    男孩从窗子里向外探头看了看,似乎在犹豫是要下楼吃饭还是继续张望,不过在看到远处街上时不时出现的人影后,他立刻被“下一个可能就会出现了”这样念头占了上风。

    “妈妈,你们先吃吧,给我留一点就行。”男孩说着又抬起头向远处看去,他固执的希望能在下一秒看到他想要见的那个人。

    “你这孩子,真是倔啊。”母亲无奈的挥挥手算是不管了,说起来她一直奇怪,自己的好几个子女当中怎么就这个儿子这么的倔脾气。

    “会来的,就要来了。”男孩固执站在窗口看着老学社街前面的十字路口,虽然肚子已经咕咕的叫,可他却因为心里的那点念想总是想要再等一下。

    楼下的客厅里,围坐在桌前的一家人正在吃着晚餐,桌上除了鱼酱肉馅饼,还有几道用盐和醋粟腌制的凉菜,虽然在这个季节吃这个不是很好的选择,但是一家人却吃的都很想。

    “你得去劝劝阿隆索,”女主人忽然开口对丈夫说,看着几个不由停下来看着她的孩子,女主人把给他们每人又多切了一角肉饼,然后才对始终闷头吃饭的丈夫继续说“这样可不行,他太把那个人说的话当真了,其实我们都知道那个人也许只是骗他,可他不这么想,想想这都多久了,那个人始终没有消息,可能他早就把阿隆索这件事给忘了,这也难怪毕竟那时候他才几岁,谁会要对一个孩子守信。我看你明天就带他去伐木场吧,听说女王正在到处招工人准备造大船,他的年龄差不多也可以给人打下手了,这样至少还能给家里多份贴补。”

    男人停下了往嘴里塞食物的动作,他先用嘴嘬了嘬手指上留下的肉馅,然后抬头默默看着老婆,过了一会才说:“再等等吧,就再等半年,阿隆索还小,等到他13岁满了我就带他去伐木场,这段时间先让他在家里帮你干活和照看弟妹就行了。”

    女人有些恼火,可看到默不作声的丈夫脸色有些不好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她手里的动作就未免重了些,特别是当男人找她要第二杯酒的时候,女人放就酒杯的手因为过于用力,杯子在桌上发出了“砰”的一声,酒水也撒出来了些。

    “你在干什么,对我摆脸色吗?!”男人忽然爆发了,他站起来抓起酒杯挥手把酒水泼在老婆脸上,同时他不管旁边的几个孩子吓得立刻没了声音,压低嗓门瓮声瓮气的说“别以为他是你生的就对我儿子指手画脚,我儿子是有本事的,他将来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你要是敢耽误他前程,我饶不了你知道吗?”

    女人惊恐的不住点头,她知道丈夫脾气暴躁,如果真惹恼了他自己是要吃苦头的。

    可她也感到委屈,想想儿子固执的坚持着那毫无意义的希望,她更担心时间久了可能真的就耽误了他的前程了。

    这么一想女人就又鼓起了勇气,她想要再劝劝丈夫,哪怕因为这个真的惹怒了他,可至少也要为儿子的将来试试。

    女人张开嘴,只是还不等她再次开口,原本安静的楼上突然响起了一声充满了欣喜和意外的欢呼声。

    紧接着那个叫阿洛索的男孩已经顺着楼梯迈着两条粗壮的短腿笨拙的跑了下来,一边跑他还一边不停的叫喊着:“来了!来了!那位大人来了!”

    男孩的叫喊声惊到了楼下的家人,夫妻俩人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一路奔下楼来的儿子,而他的弟弟妹妹们则因为哥哥意外的举动立刻忘了父母平时的严厉,跟着又喊又叫起来。

    一时间整栋房子里热闹的出奇。

    男孩却没有理会那些吵闹的弟妹,他一边依旧向父母喊着“来了,来了!”一边有点粗鲁的推开挡在面前的一个兄弟,然后向着门口跑去。

    夫妻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意外,他们能猜到儿子在说什么,也知道他是多么盼着那个人的到来,只是当听到儿子真的喊着“来了来了”的时候,他们却又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了。

    男孩打开了房门,不过不等他走出去,一个身影已经站在门外,并且挡住了他身后的亮光。

    男孩不由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有些激动的抬头看着来人。

    不过等到他看清那人的脸时,原本胖嘟嘟的脸上霎时一僵,然后就露出了不知所措的惊慌。

    “怎么,阿隆索,不认识我了,还是你已经忘了我对你的许诺?”半边银色面具下的那张脸努力挤出了个笑容,目孔后的眼中撒露出一丝欣慰和喜悦“不过我想你应该没忘,要不也不会来迎接我了。”

    “是的,诺尔梅齐大人。”男孩有些不知所措,他学着父亲平时见到那些大人物时的样子鞠躬行礼,只是那胖嘟嘟的小肚子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些滑稽好笑,然后他就立刻回头向身后已经走过来的父亲求援似的看过去。

    “大人,真的是您。”

    在也和儿子一样因为来人的打扮稍微意外之后就显得兴奋起来的男主人立刻上前行礼,只是当他捧起那人的手要亲吻下去时,却因为那人似乎本能的躲闪脸上不禁涌起一丝尴尬和被羞辱后的恼火,只是他立刻压抑下去,接着就大声吆喝着把其他几个孩子赶回到了楼上他们的房间,只留下妻子和大儿子和他一起满是期待的看着已经被邀请到房子里坐在桌边吃着东西的那个男人。

    诺尔梅齐的确饿坏了,从塞维利亚到巴利亚多德,他一路上没有好好休息,也没有好好吃一顿像样的饭,所以当看到桌上的那些饭菜后,他立刻不客气的走过去坐下来抓起一块鱼肉酱馅饼大口咬了起来。

    在男人的暗示下,女人有些手忙脚乱的为诺尔梅齐倒了杯酒,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在他的旁边。

    “不错。”诺尔梅齐立刻拿过酒杯喝了一大口,把因为吃的太猛快要卡在喉咙里的食物咽下去,然后他长出了口气,这才开始慢慢的吃起来。

    旁边的一家三口站在那里只是看着诺尔梅齐不停的吃,直到他终于放下吃得差不多的食物打了个饱嗝,又把剩下的葡萄酒都喝光,这才抬起头向他们看去。

    诺尔梅齐的目光首先落在叫阿洛索的男孩身上,看到他趁着自己吃饭跑回楼上拿下来的东西,诺尔梅齐不由笑了笑。

    “看啊,我们的小天才已经快是个大人了,”诺尔梅齐伸出手在男孩肩膀上用力拍了拍,然后这才对孩子父亲说“看得出来你把他养的不错。”

    “当然大人,阿隆索可是我们贝鲁格特家将来的指望。”男主人有些骄傲的回答,然后就催促着儿子“快点拿出你最近的作品给大人看看,让他知道你一直在用功学习。”

    “大人,我一直在画画,就像您对我说的,只要不停的画,直到等到你来了。”

    男孩就立刻把一卷画布递上去,同时眼中闪动着紧张的光。

    诺尔梅齐打开了画布,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副显然手法还很稚嫩的的碳笔素描,可即便是这样诺尔梅齐还是露出了诧异,他知道这个叫阿隆索贝鲁格特的男孩有才华,也正因为这样2年前他来伊比利亚偶遇这男孩时,曾经说过如果他两年后还在学习画画,就会出钱资助他去罗马最好的艺术学校学习深造。

    只是那时候他的确只是兴致来了之后的随便一说,虽然他也的确没有忘了这个许诺,可他却并不认为那个男孩能真的坚持下去。

    毕竟他虽然有着很好的天赋,可不但家境普通,他的家人和亲戚当中也没有一个有这方面的才能,这样就很难培养出能够启发他的艺术气氛和环境,可以说在这样的家庭是很难熏陶出一位艺术家的。

    但是现在诺尔梅齐却不能不承认天才们都是有着非凡一面的,至少这个叫阿隆索贝鲁格特令他感到惊讶和意外。

    “这可真是让我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你比我见过的很多比你条件好得多的人都更优秀,”诺尔梅齐看着胖乎乎的男孩,然后这才示意一家三口坐下来,只是他的下一句话让这一家人都变了脸色“不过我觉得你不应该跟着我。”

    “我是说你的才华如果寄托在我的身上就有些浪费了,要知道一个天才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和更富有而且慷慨的赞助人,”不知怎么诺尔梅齐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他用戴着布手套的左手轻轻抚摸脸颊,然后目光落在看上去充满健康和活泼的男孩脸上“我认识一些人,他们的地位身份足以能让你在欧洲任何一位君主的宫廷里自由出入,甚至可以把你推荐给教皇,当然这需要你真的有才华,而且他们都很富有,完全可以为你提供将来学习所需要的费用,也可以把你送到到那些真正的大师身边学习,我想我可以把你交给他们。”

    诺尔梅齐的话让一家人的脸色从激动到失望,从失望到兴奋,到了后来就连女人都因为把持不住发出了一声声“上帝啊!”的惊叹。

    “我说的都是真的,相信我,阿洛索将来会成为个了不起的大画家的。”诺尔梅齐笑着对那对夫妻说“不过这次我要留在巴利亚多德一段时间,我想你们可以先让他跟着我当我的侍童,我会付给你们工钱,等到我在这里的事情办完了我就送他去那不勒斯,然后再由我说的那些人决定要把他送到哪位大师身边深造。”

    “大人,您真是太好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女人激动的说,很显然和将来等着儿子成为大画家相比,诺尔梅齐答应让儿子给他干活更让女人高兴的。

    而旁边当父亲的显然想的更多,因为始终坚信自己的儿子有才华,他不愿意让儿子去做工,因为他不想儿子和自己一样永远当个没有出息的普通人,他希望儿子有一天能成就一番事业,正因为这样虽然老婆不止一次的唠叨,可他却始终没有动摇要培养儿子的决心。

    “不要谢我,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干的唯一一件好事,”诺尔梅齐说的目光落在眼前汤盘里那稀稀疏疏的菜叶上愣愣的出着神“或许是上帝也宽恕了我的罪行,让我至少在死前还能做件干净事。”

    诺尔梅齐的话让一家三口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这位大人怎么了,不过很显然他的情绪似乎不好,这让一家人不由全都闭上了嘴。

    似乎察觉到因为自己让气氛变得沉闷了,诺尔梅齐的目光再次落在男孩画的画上,然后故意发出声感叹:“这可真是个小天才的杰作,不过你知道吗你现在的这些画还太幼稚了,不是你画的不好而是你还没有真正见识过那些大画家的杰作,只有经常看到那些大师们的作品,你才能学会学会那些真正的技艺。”

    “是的大人。”

    男孩立刻喜滋滋的点头,两年来他一直在期盼着这一天。

    这个叫阿隆索贝鲁格特的男孩怎么也无法忘记2年前这位来自那不勒斯的贵族曾经许诺只要他坚持学画,有机会就会把他带到那不勒斯去学习这件事。

    现在这位朱利佩伯爵大人真的回来了,而且居然还真的答应带他去那不勒斯,这让阿隆索贝鲁格特高兴得几乎忘了刚一见面时伯爵那让他感到莫名畏惧的样子,以及他自从进屋后却始终都没有摘下的面具和即便吃饭时候也没有摘下的手套。

    至于那当坐在伯爵身边时,就闻到的那股混合着浓重的花粉香气和某种很难闻的奇怪气息的味道,男孩却是完全没有在意。

    “明天我们就去王宫,我要去觐见两位陛下,”诺尔梅齐说“至于你,明天要作为我的侍童和我一起去王宫。”

    听到这话,那对夫妻又是一阵掩饰不住的激动,他们立刻纷纷叮嘱儿子一定要尽力伺候好大人。

    然后男主人才忽然想起什么来,对诺尔梅齐说:“不过大人,您来的可能不凑巧,斐迪南国王在半个多月前回了萨拉戈萨去主持每年一度的圣母显圣纪念日了,现在在王宫里的只有女王陛下,还有她的女儿和女婿。”

    “那可真是太不巧了,不过你说的女儿和女婿是指谁,据我所知国王夫妻有好几个女儿。”诺尔梅齐露出一丝好奇的问。

    “是阿拉贡的胡安娜,还有她的丈夫菲利普。”说到这个,女人的脸上浮起了一层亮光“大人您来的真有些晚了,如果你能早来几个月,就能看到那对夫妻来到巴利亚多德时候的盛况了。”

    “哦,是吗?”诺尔梅齐有些好奇起来。

    “那的确是个盛况,”男人也因为这话题有些兴奋“女王为了迎接她的女儿和女婿,举行了盛大的仪式,整个游行的队伍甚至绕着巴利亚多德一圈都不够,据说单是为了召开宴席,就一次杀了20头牛,还有数不清的羊和猪,另外还有专人从海边送来的那些大鱼,那可都是新鲜的。”

    “不过这些并不算什么吧,”女人似乎因为说到了这个也忘了丈夫之前对她的凶恶,她兴冲冲的对诺尔梅齐说“最重要的还是胡安娜公主和菲利普公爵,他们可真是对最合适的夫妻,两个人都是那么漂亮得如同奇迹,特别是菲利普公爵,现在人们都叫他漂亮的菲利普,。甚至有些女人都开始嫉妒他有张那么漂亮的的脸蛋了……”

    “你们女人就是喜欢这些,”男人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老婆的话“说起来胡安娜公主夫妻给很多巴利亚多德人带来了工作的机会,因为女王为他们建造了一座很大的宫殿,这工程从2年前就开始了,可直到现在公主夫妻都来了大半年,可房子还没还没建好呢。”

    “所以,菲利普住在王宫里?”

    诺尔梅齐随口问完之后有些后悔,不过看到那对夫妻显然没注意到他问出的这句话里的破绽,于是暗暗松了口气。

    想想也是,怎么可能到处都有如同那个罗马特西亚公爵一样,哪怕只是随便一句话都可能会让他试探出些东西来的那种人。

    “对,公主夫妻现在住在王宫里,所以如果您明天去王宫,应该可以见到他们。”男主人点头回答。

    “那好,我现在就休息,”诺尔梅齐站起来拖着疲惫的身子向楼梯口走去,走了几步后又停下来回头对男孩说“明天不要忘了早起,我们一起去王宫。”

第十五章 新大陆

    10月初的主训纪念日后,亚历山大没有停下他在葡萄牙的脚步,相反他的活动变得频繁起来了。

    对历史上的曼努埃尔他有所耳闻,而在亲眼见到这位国王之后,他对曼努埃尔一世的性格也有了新的认识。

    一直以来葡萄牙都似乎是后来统一之后的西班牙身边一个始终被压制的小弟,即便是在双王时代之前,卡斯蒂利亚都一直稳稳的压在葡萄牙的头上。

    这让历代葡萄牙国王都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甚至葡萄牙会成为航海大国,恩里克王子会那么执着于开辟海上航线,也大多是因为葡萄牙那被卡斯蒂利亚三面包围在大西洋边的地形,可以说如果再没有从海上通往外界的通道,葡萄牙完全就卡斯蒂利亚从陆地上堵死在了伊比利亚半岛的角落一隅。

    这对任何国家来说显然都是难以忍受的,历代葡萄牙国王都曾经致力于打破卡斯蒂利亚人的包围,但是在陆地上这个想法显然是不容易实现的,和他那体型庞大的邻居相比,葡萄牙的个头太小了,力量也太弱,在这种情况下以恩里克王子为代表的一群葡萄牙人才会那么不遗余力的试图通过开辟海外世界打破被封死在半岛上的被动局面。

    在这方面说,曼努埃尔一世和他之前的历代国王没有什么区别,不过身上也有着其他国王所没有颇为特殊的一些东西,那就是对自己近乎盲目的自信,甚至是一度上自诩自己是被上帝选中的那个人的令人咋舌的自我膨胀。

    如果说他的王后玛利亚是个不合时宜的宗教狂热者,那么曼努埃尔则因为他意外的得到王位而把自己的幸运当成了一种自认是来履行上帝赋予这个世界某种使命的使者。

    他坚信葡萄牙会在自己的手中崛起,而且不止如此,他甚至相信拯救基督世界的使命也是要由他来完成的,在这方面来说他甚至在内心里对梵蒂冈也不是那么当回事,因为他觉得教廷对异教徒的态度太过软弱了,远在东方的异教徒应该受到的对待绝不是彬彬有礼的互派使者而是只有冰冷锋利的剑和矛。

    而如果要组成一支讨伐异教徒的十字军,曼努埃尔就觉得自己就是那支大军理所当然的统帅。

    亚历山大是在圣若望城堡里见识到曼努埃尔这种颇为让人感觉难以置信的信念的,他被邀请到城堡里观看一场表演,而这实际上是一场小型的军事演习,当看到那些身披盔甲,旗帜和外罩上都绣着醒目的十字标志的军队出现在城堡的演武场上时,亚历山大先是一愣,接着就有种似乎时光倒流了2个世纪的错觉。

    随着法王路易九世远征突尼斯的兵败身亡,轰轰烈烈的十字军运动在13世纪末期宣告结束,虽然在其后还出现过几个这样的东征,可不论是规模影响都不能和从12世纪初到13世纪末那将近一个半世纪期间的规模相比,而到了15世纪,东征更是已经成为了遥远的事情,即便是在号称决定奥斯曼与欧洲攻守交替的1444年的瓦尔纳战役,其实也已经无法和那个时代相比。

    可现在,亚历山大却似乎产生了一支十字军穿破历史幕布,夹带着从干枯的干尸上发出的腐朽味道,然后一群披挂着盔甲,举着十字架的亡灵东征大军迎面而来的错觉。

    “这才是最伟大的举动不是吗公爵,东征是欧洲人历史上最了不起的壮举,”曼努埃尔一世用稍显炫耀的语气对和他站在一起看着下面演武场上不停举着来回奔跑,扬起片片烟尘的那支军队“请不要介意我这么说,如果可能我更愿意建议教廷把精力放在更加实际的方面,而不是只注意圣迹。”

    “陛下您说的更加实际是……”亚历山大把目光投向下面的场地,他看到一小队骑兵从一个搭起的象征着城堡的木头栅栏后面冲出来,最前面骑士手里高举着一根样式古朴的长矛“请原谅,那不会是……”

    “对,圣枪,”曼努埃尔一世点点头“这是再显东征的奇迹。”

    亚历山大缓缓点头,这时候他可以肯定曼努埃尔是认真的,因为他眼中的那种狂热真的装不出来,这让亚历山大忽然有种感觉,或许和玛利亚的盲目信仰相比,曼努埃尔才是个真正已经因为自以为是发了疯的人。

    “公爵,你应该把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都告诉梵蒂冈,”就在这时曼努埃尔忽然放低声音说“我觉得在这里的很多事情都是不正常的,至少不是我想看到的。”

    “对不起陛下我能问一下您认为这里的一切原本应该是什么样子吗?”

    “当然,我知道我们的军队贵族还有民众都是虔诚的,可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正常的,在葡萄牙人们关注的只是如何进行更隆重的弥撒,建造更大的教堂,而在其他地方人们更是干脆就只关心自己那点事,这不对,要知道有那些钱和人手,我们完全可以建立起一支新的东征大军了,可现在那些宝贵的资源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我当然不是说弥撒和修建教堂不对,但是和建立一支能与异教徒交战的军队比起来,就不是那么重要了不是吗?”

    曼努埃尔好像有些激动,他摊着双手对亚历山大不停的说着,然后他又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下来,在又放低了声调之后他又说到:“是这样,我希望你能向梵蒂冈证明这里的一切,我是说在这里我们与教廷离得太远了,所以很多事情梵蒂冈是不清楚的,王后的母亲是位很英明的女王,不过她似乎也太过热衷在她的国家里发现那些奇迹,她似乎有些痴迷让卡斯蒂利亚变成她心目中的圣地,据说她甚至把那些在一些地方看上去似是而非的村子命名为圣经里耶稣出生的地方名字,我认为你如果要去巴利亚多德,应该是可以稍稍注意到这些的。”

    亚历山大微点了点头,他已经差不多慢慢明白了曼努埃尔话里的意思。

    曼努埃尔显然始终对自己的那对双王岳父母有着很深的戒心,哪怕他连续娶了他们的两个女儿,可这种戒心不但没又稍减,反而好像更强烈了。

    所以曼努埃尔才会借着这次邀请对他说这些话。

    伊莎贝拉的野心的确是太明显了,她那试图在伊比利亚建立新圣地的种种行为是那么显而易见,似乎完全是已经不加掩饰,这也难怪会引起曼努埃尔的不安,毕竟如果有一天他那个岳母忽然决定以人间天国的世俗君主名义统一整个伊比利亚,那么他面临的可能就是一场灾难了。

    想到这些,亚历山大脑海里忽然闪过个奇怪念头,那就是曼努埃尔试图重新组建十字军的狂热或许其实也是一种借口,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证明自同样是虔诚的甚至更疯狂,只有这样才有理由和野心越来越大的伊莎贝拉抗衡。

    亚历山大被这个念头迷住了,而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他看曼努埃尔的种种行为就莫名其妙有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或许是葡萄牙人后来在海上建立起的贸易帝国的印象太过根深蒂固,亚历山大始终把他们和狡猾的商人与贪婪的殖民者划着等号,正因为这样在他看来这个国家的人更关心的始终是追求财富,就这点来说他们和任何热衷开辟领地和掠夺的国家没什么区别。

    “陛下,我当然可以把您的看法向梵蒂冈报告,而且这也的确是我的任务,不过在这之前我觉得您似乎也应该听听我的建议,”亚历山大向有些不解的曼努埃尔说“您应该已经知道哥伦布通过他的航线发现了新的土地。”

    “印度,他到了印度的东海岸这个我们都知道,公爵那么你有什么建议?”曼努埃尔微微皱眉,这个他的确已经知道,而且就在不久前还亲自召见了达伽马,虽然达伽马和那个杰姆斯哥伦布向他展现的新航线的前景异常美好,可曼努埃尔在激动之余却依旧拒绝了他们,现在听到亚历山大旧话重提,这让他有些不快“我们有一条很明显的界线,这个你应该比更清楚。”

    “教皇陛下钦定的世界分界线。”

    “对,正因为有这个我才能和王后的父母和平相处,否则也许我们双方的舰队在海外就要为了争夺地盘打个你死我活了,不过现在我们大家相安无事不是吗,那个哥伦布或许在在他那条航线上赚的很多,可我也并不亏。”

    曼努埃尔稍显得意的说,同时他有些奇怪的看着亚历山大,虽然教皇出身瓦伦西亚,可他倒也不会认为亚历山大六世就一定会多么偏袒那对夫妻,毕竟梵蒂冈势力复杂,他在那里也不是没有代言人。

    所以对教皇的公允,曼努埃尔不是很担心,可即便这样他也不会认为亚历山大六世会反过来和那对夫妻为敌,那么现在这位教皇的“贤婿”如此怂恿他关注哥伦布的航线是怎么回事?

    感觉到曼努埃尔怀疑的眼神,亚历山大觉得该说些真正能打动他的事了。

    “陛下,我会提醒您这个,是因为有个或许稍显荒诞,可如果是真的就太过不可思议的传言,”亚历山大向前微倾身子,在国王耳边说“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一个叫阿美利哥维斯普西的航海家,我想您的航海事务所主官员埃里奥多唐安东尼奥可以向您介绍这个人的具体情况,我要说的是这个时候这个人应该正在哥伦布发现的那些所谓印度海岸和群岛附近探险,而根据他的推测,哥伦布到达的很可能并非是印度。”

    “不是印度,那是什么地方?”曼努埃尔诧异的问。

    “阿美利哥维斯普西认为哥伦布发现的是一片以往任何探险者都没有到过的地方,也是任何一幅地图上都从未标注过的土地,也就是说这是片全新的,之前从来没有人知道的地域,而且那地方的面积很大。”

    曼努埃尔的脸色,终于变了。

    “你是说,那是一片哪怕是在主前也完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国王小心的问,毕竟在如今这个时代很多人都认为这个世界已经被完全探索光了,可以说世界上没有任何地方不为人所知,可现在亚历山大的话让曼努埃尔有些坐不住了。

    一片完全没有被前人发现,而且还拥有着巨大财富的地方,这意味着什么曼努埃尔是很清楚的:“那地方,很大?”

    “现在还不清楚。”亚历山大知道不可能一下子完全说出太详细的东西,甚至就是阿美利哥维斯普西对新大陆猜测其实现在也还没有出现,按照时间算阿美利哥维斯普西这个时候倒是的确应该正在新大陆探险,不过他正式对哥伦布的发现提出质疑,却是要在几年之后了。

    可这并不要紧,阿美利哥维斯普西不可能知道有人提前就为他的成就站脚助威,也不会知道有可能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不过根据那个阿美利哥维斯普西的推测,或许哥伦布完全小看了他发现的那片土地的规模,那地方大得出乎人的意料,”听着曼努埃尔的呼吸慢慢变得凝重起来,亚历山大继续说“哥伦布到达的地方温暖甚至有些炎热,根据他的描述那些地方的气候近似非洲那些,而根据的阿美利哥维斯普西的研究,他发现似乎在那片土地的北方或是南方更远的地方都有很漫长的海岸线,那些地方甚至有些寒冷,这就是说那里很可能是一片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得多的陆地,一个真正的新世界。陛下我想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真有这么一片陆地意味着什么吧。”

    曼努埃尔默不作声的缓缓点着头,他的目光这时候早已经不再注意下面场地里依旧在来回奔跑的那些骑士,而是眼神定定的看着眼前的栏杆出着神。

    过了一会,他忽然回头对亚历山大说:“让你的那个哥伦布来见我。”

    “很抱歉陛下,杰姆斯去了卡斯蒂利亚,”看到曼努埃尔脸上露出恼火神情,亚历山大继续说“事实上他是因为听说了他哥哥克里斯托弗哥伦布似乎遇到了麻烦才急着赶去的,不过据我所知他似乎把他知道的一些关于新航线的事告诉过达伽马。”

    “是这样?”曼努埃尔不禁又露出一丝喜悦,他用力抓着身前的木头栏杆,时而抓紧时而松开,过了一会他好像下定了决心,扭头对不远处的随从下令“去叫达伽马让他来见我,就是现在。”

第十六章 王与后

    西印度公司忽然热闹起来了,曼努埃尔第二次召见达伽马的消息刚一传出去,很多里斯本的贵族就立刻闻风而至,他们纷纷挤进了并不宽绰的事务所,这一次来的都是他们本人而不是为他们送信的仆人或是掮客,所以整个事务所里到处都是“遵命,大人”“抱歉,大人”的回应声。

    在这些贵族当中,埃里奥多唐安东尼奥享受到了让旁人羡慕的特殊待遇,他刚一到地方就被费尔南多达伽马早就派在门口等着的伙计招呼进了事务所后面的房间,至于其他人就都只能在事务所里稍微忍耐一下了。

    唐安东尼奥身材不高,可目光有神而且锐气十足,这个显赫世家的后代在恩里克王子建立的航海事务所里已经工作了将近30年,所以他对于海航事务所的一切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得多。

    唐安东尼奥本人虽然没有进行过什么大的探险旅行,但是早年间他曾经带领船队很多次的往返于地中海和北海沿岸的很多港口,而且他也曾经到达过之前位于大西洋上欧洲人所能达的最远的那些岛屿,丰富的航海经验为他后来负责培训水手积累了很多的生动教材,而且他根据这些经验教训把这些东西写成了论著发表,现在他是葡萄牙最具权威的航海理论家。

    唐安东尼奥之前见过几次亚历山大,不过都是在宫廷里,这还是第一次单独和他见面,让亚历山大稍微意外的是,唐安东尼奥是个性格粗犷直来直去的人,在只相互问候了两句后就立刻直入主题,丝毫没有其他贵族那种吞吞吐吐或是要先东拉西扯一顿然后才打开话题的坏毛病。

    “我可以为你们提供的都在这里,”唐安东尼奥把一份已经准备好的文件放在桌上“这算是我在西印度公司投下的资金,另外我还可以为你们挑选一批经验丰富的水手,这些人个个都是好样的,而且我可以保证他们都很可靠,至少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闹哗变。”

    亚历山大点着头,他当然知道一群技艺娴熟和还算靠得住的水手有多重要,正因为这样他才那么重视唐安东尼奥的加入,因为接下来在亚历山大的计划中,航海事务所是有很大用处的。

    “国王既然已经动心,他就会掏钱资助我们的,”唐安东尼奥继续说“我不清楚你们这次具体需要航向多久,所以我建议你们除了备足各种补给之外,还要考虑可能会出现迷路这种事,那么你们就应该带上至少2位牧师,万一……我是说万一其中一个出了什么意外,而你们偏偏又迷路了,在那种艰难的情况下一个牧师要比绞索更能让水手们安定下来。”

    说到这航海事务所主官看着放在桌上的地图发出声唏嘘的轻叹,然后他用透着激动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公爵请您告诉我,您所说的那个猜想是真的吗,阿美利哥维斯普西真的认为那是一片之前从没有人发现过的土地?”

    亚历山大微微点头,他知道唐安东尼奥应该是从国王那里听说了这些,不过他也并没打算保密,这种事原本就守不住秘密,所以当他决定为了刺激曼努埃尔向他透露的时候就做好了把这个巨大发现公之于众的准备,只是这一次大概是没有阿美利哥维斯普西什么事了。

    “维斯普西的确提出了这么个设想,不过他不是很肯定,倒是我身边的那个杰姆斯哥伦布,他认为这不是假设而是事实,为这个他正去卡斯蒂利亚的路上,大概是要从他哥哥克里斯托弗哥伦布那里得到更多的证据。”

    “等一下,公爵您是说那个杰姆斯哥伦布去了卡斯蒂利亚?”唐安东尼奥也和曼努埃尔一样神色变了“公爵我想您一定很清楚这个发现意味着什么,虽然对您来说这件事也许只以为着生意,但是这对我们国家来说关系重大,如果那里真是块从未被发现的很大的土地,那就意味着占领权,所以我希望能尽快见到那个杰姆斯哥伦布,而且我有些担心他会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的哥哥,或者说是卡斯蒂利亚人,我当然知道您无意卷入这种纠纷里,不过我却不能不为我的国王负责。”

    看着唐安东尼奥严峻的神情,亚历山大心中暗笑,他知道挑起一场能给他制造众多机会的伊比利亚矛盾的第一步终于见效了,唐安东尼奥声望地位足以能让曼努埃尔有所警惕,另外他会影响很多人向国王施加更大的影响。

    “请放心,我已经派人给杰姆斯送信让他尽快返回,不过据我所知他的哥哥大哥伦布现在似乎遇到了些麻烦,伊莎贝拉女王派人逮捕并把他从殖民地押送了回来,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对您或是国王有什么帮助吗?”

    唐安东尼奥先是有些不解,然后似乎明白过来,随即兴奋的看着亚历山大:“公爵你是说这也许是个能让克里斯托弗哥伦布为我们服务的好机会?”

    “至少如果这个时候为他提供些帮助,能让他有所感激,”亚历山大点头肯定“您知道如果那片土地真如猜测的那样,或许等待我们的就是之前根本想象不到的巨大财富,那财富也许多得能让欧洲任何一个王室都会嫉妒的眼红,而这一切肯定有我们大家的一份。”

    亚历山大摊开双手向唐安东尼奥示意几个人所处这个房间,这里是从开始就为了开辟大西洋新航线而建立的西印度公司,正如亚历山大说的,那片新土地的是否存在意味着这个新兴的西印度公司的未来,甚至说的更透彻些,即便那里并非是什么新世界,可从哥伦布带回的那些耀眼的黄金,璀璨的宝石还有昂贵的胡椒也可以猜想到那里的富庶,而这么一个巨大的诱惑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唐安东尼奥似乎稍微犹豫了下,可也只是那么不易察觉的一瞬他就做出了决定。

    那片土地是否真的是新世界这时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里有足以能让人为之垂涎的财富,如果说达伽马发现的新航线因为从一开始受到了国王的资助而大部分收益都属于葡萄牙王室,那么通往西大西洋的航线却是由西印度公司主导的,那么即便因为占领权需要曼努埃尔的名义而不得不把一部分利益献给国王,可因为投资来源于西印度公司,所以从开始就和达伽马新航线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一个是全资资助只能为别人干活,一个则是双方合作各取所需。

    也就是说,至少在理论上西印度公司与曼努埃尔在那片土地上的“产权分配”上是平等的。

    这意味着的是足以能让人难以想象的巨额财富!

    “我回去之后就请求觐见国王,我认为你的推测是正确的公爵,那里的确是一块还未被发现过的新的土地。”

    唐安东尼奥用很肯定的口气回答,然后他和亚历山大几乎同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曼努埃尔一世忽然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干劲十足了。

    如果说之前支撑着他一直想要远征东方的动力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整个欧洲知道葡萄牙有着并不输给强大邻居的信仰和军事力量,那么现在他在和亚历山大以及达伽马分别见面后,似乎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然后发现了一直隐藏在内心里的真我。

    他发现自己同样有着世俗的野心,而不是只渴望通过信仰上的较量与那对强大的双王夫妻抗衡,他同样希望能用开疆拓土直接与强邻分庭抗礼,现在似乎就有这么个绝好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了。

    唐安东尼奥的到来更让曼努埃尔下定了决心,他反复的向这位自己信任的海洋事务顾问询问这次探险的成功性,和可能会证明的确是无主的新土地以及那里是否值得花费巨大人力物力予以探索的可能,当得到唐安东尼奥近乎肯定的答复后,曼努埃尔激动得顾不上还在召见大臣就冲进了旁边的小祈祷室,他跪在圣母像前发出哽咽的声音,过了好一阵才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走出来。

    “这才是奇迹,我亲爱的唐安东尼奥,这才是奇迹,其他那些都太让人无可奈何了,我不是说那些不是,只是这个更象个真正的奇迹。”曼努埃尔有些语无伦次的说,他知道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不需要掩饰什么,而且一直以来玛利亚热衷于学她母亲搞祥瑞这种事也早已经惹得很多葡萄牙贵族心存不满了。

    不过唐安东尼奥很聪明的没有接这个茬,他现在关心的只是想要尽快得到国王的支持,亚历山大说的不错,有一点可以肯定,不论那里是否是新世界,那里的一切都有他们一份。

    国王很兴奋,甚至因为高兴直接把这种兴奋带进了卧室,这让玛利亚有些意外,据她所知曼努埃尔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兴致高昂了,而根据她的经验,能让曼努埃尔满意的事,往往都不会让她很高兴。

    于是她派人出去打听,随后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国王又召见了达伽马?我还以为他已经失宠了,”玛利亚有些奇怪,之前卡布拉尔指挥的船队刚刚离开不久,这个时候就再次召见达伽马的确有些古怪“那么他们说了些什么?”

    “国王似乎想要开辟新航线,”随从小心翼翼的回答,玛利亚有时候会显得有些神经质,这点上来说对他们家族熟悉的人多少会觉得她和她的姐妹有些相像“是通往西大西洋的航线。”

    玛利亚正拿着梳子梳头的手停了下来,她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转身看着站在身后的随从:“你没有听错,国王要让达伽马去新殖民地?”

    “是的陛下,现在很多人都在议论这个,人们都在说也许新殖民地很大,足够让更多的人发财。”

    玛利亚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她扭过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过了好一会忽然把象牙梳子狠狠砸在镜子上。

    “啪”的一声,象牙梳子断为两截。

    曼努埃尔的确是太兴奋了,他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是得到了上帝的恩赐,只要想想原本和自己基本无缘的王冠因为正统王系绝嗣意外落在自己头上,他就始终认为这就是上帝钦点了他的结果,现在又听说了关于新殖民地的消息,而恰恰在他错过了一个哥伦布之后,好像上帝再次显灵又给他送来了第二个哥伦布,这就让他认为再也没有比这个更明显的证据,证明着他就是受到上帝恩典的人。

    所以曼努埃尔在时隔两天后又一次迫不及待的找见了达伽马,这一次他很正式的告诉这位探险家,决定考虑让他担任探索西大西洋新航线的海上指挥官。

    虽然是单独召见,可是国王与达伽马之间的交谈内容很快就如风般的传遍了葡萄牙贵族阶层。

    这就让西印度公司更加门庭若市,贵族们争先恐后的把一份份的让渡书塞进费尔南多达伽马的手里,而商人们则想尽办法从那些公司伙计们嘴里打听关于新殖民地的消息,然后琢磨着该怎么搭上这条看上去就能发财的大船。

    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老费尔南多达伽马感到说不出的满意,他从没想到当初那个在恶劣天气里敲开他的家门拜访他的商人最终会给达伽马家带来如今的变化。

    虽然当时那个叫堤埃戈的商人提出用克里特的蔗糖种植园股份作为与达伽马家建立关系的筹码已经很让他吃惊,可现在看,堤埃戈的这比投资就显得太划算了。

    老费尔南多现在唯一担心的只是王后。

    从结婚那天起,玛利亚王后就坚持认为自己是维系葡萄牙与母国和平的纽带。

    就这方面说她比她的姐姐固执得多,也更具责任感,不过她那一直试图在葡萄牙推行母国方式的举动却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和非议。

    现在曼努埃尔为了获得新殖民地的财富而试图破坏教皇子午线裁决的举动,让很多人都意识很可能会引来王后的强烈反对。

    费尔南多同样当心自己的侄子有可能会成为国王夫妻斗争的牺牲品,毕竟王后对母国的维护是那么强烈,肯定不会容忍发生侵犯到他们利益的事情发生。

    如果国王夫妻之间出现纠纷,而曼努埃尔又如以往那样最终选择退让,那么达伽马无疑就会成为最合适的用来弥补夫妻裂痕的祭品。

    糟糕的是这种事情很可能发生,甚至即便曼努埃尔最后还是达到了目的,可用达伽马平息王后的怒火这种举动,他依旧还是做得出来的。

    费尔南多不想看到这种结果,在他看来瓦斯科达伽马是他们家族的希望,这个航海世家是否能趁着这个机会崛起完全靠他了。

    所以在经过仔细考虑后,费尔南多达伽马登门拜访了亚历山大。

    对老头的来访亚历山大开始没有猜到他的目的,所以看到他拿出当初堤埃戈和他签署的那份克里特蔗糖种植园股份让渡书时,亚历山大不禁感到有些意外。

    他甚至有那么一会认为费尔南多是要玩过河拆桥的把戏,准备甩开他单干,这让亚历山大在一瞬间脑子里就转了好几个怎么让这个老头后悔的念头,而且他相信任何一种方法都能让这对不识时务的叔侄吃尽苦头。

    不过接下来费尔南多的话让亚历山大颇为意外的发现这个老头真是个慈祥的长辈,至少对他的侄子,费尔南多算是尽了心。

    “公爵把这些文件拿回去吧,我不需要你的钱,至少不要卖我侄子的钱,”费尔南多用手在那些文件上轻轻抚摸着,然后他向前一推把让渡书推到了亚历山大面前“我知道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您也一定能明白我对瓦斯科的关心和爱,所以我想用这个从您这里换取您对瓦斯科的保护。”

    “保护?”亚历山大隐约明白了费尔南多的目的,他的手指在让渡书轻轻敲着,目光中透着兴趣和审视“是什么让您觉得您的侄子需要保护,要知道他现在可是国王面前的红人。”

    “正因为这个我才向您请求,”费尔南多有些激动,他站起来低头看着亚历山大,眼睛里跳跃着一丝渐渐燃烧的怒火“请不要把一个老人当成瞎子和聋子,我虽然不知道您究竟要干什么,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您在背后操纵,甚至在瓦斯科还没有从东方回来,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会不会成功的时候,您就派了那个堤埃戈去了我家,现在想想我真有些后悔收了您的钱。”

    “但是正因为你收了我的钱,才会有如今达伽马家族的风光,不是吗?”亚历山大的手指在桌上用力一敲,发出声闷响“那么您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不,我并不抱怨,我只是希望您能帮助瓦斯科,公爵我不知道您要干什么,但是我希望您保护瓦斯科,而且我相信您也有这样的能力,”费尔南多慢慢坐下来“我不希望看到他成为国王为了讨好王后抛出的弃子,这会毁了他的。”

    亚历山大沉默了,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仔细考虑,过了好一阵后他抬眼看着费尔南多说到:“我现在不能给您任何承诺,不过我可以告诉您我对新殖民地有着很大的兴趣。所以,如果有一天您的侄子或者您的家族认为可以为我服务,我会很高兴的。”

    费尔南多露出了笑容,不过就在他刚刚站起来时,亚历山大有把那份让渡书推到了他的面前。

    “至于这个请拿回去,相信我,用不了多久您就会发现这笔钱您拿着绝对心安理得。”

    送走费尔南多,亚历山大双手支腮看着窗外的街道出着神,琢磨着现在里斯本发生的事,他忽然有点想摩尔人了。

第十七章 葡萄牙宫廷

    能让亚历山大比想念妻子,情人和妹妹都更强烈的想念摩尔人的,并非是什么特别取向和嗜好,而是纯粹因为他想起了乌利乌有着明锐观察力的头脑和能够如鱼得水的混入每一个角落,在完全不会引起注意的时候获得他想知道的一切的本事。

    不过亚历山大也知道摩尔人的这种本事或许在意大利能够发挥的淋漓尽致,可在伊比利亚他不但可能寸步难行,稍不留神或许就会被投进监狱或是干脆无缘无故的走在大街上就被当街打死。

    伊比利亚人对摩尔人的仇恨是几个世纪激烈的结果,以至一代代的已经深深铭刻在了他们的骨髓之中。

    看来在这里是指望不上乌利乌了,亚历山大只能依靠自己。

    好在从蒙蒂纳传来的消息还算不错,巴伦娣已经完全适应了做为罗曼特西亚公爵夫人的身份,而她严谨而又公正的态度让因为公爵不在而有所担心的公国官员和民众也随着这段时间她的表现慢慢放下了心。

    其实早在结婚之前巴伦娣就已经以亚历山大未婚妻的身份代替他主政蒙蒂纳,只是那时候和如今毕竟不同,巴伦娣已经成为了他们名正言顺的领主夫人,这就让很多人再面对她时,就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

    乌利乌如今很忙,他是比萨的宫廷总管,蒙蒂纳的御前官,也是被箬莎承认的王前信使,还有就是与在罗马的枢机主教马希莫的联络官,这一连串的身份让乌利乌几乎没有能停下来脚步歇息一下的时间,同时他还要密切的注意着来自巴尔干的消息。

    克罗地亚国王赫尔瓦与逃亡的鲁瓦之间的冲突再次爆发了,不过这次他鲁瓦似乎做了足够的准备,也从奥斯曼或是其他什么地方得到了充足的支援,所以从一开始他们搭乘奥斯曼海军的船只在克罗地亚沿岸登陆,鲁瓦就摆出一副强烈的进攻架势,而且在后来一段时间他也的确用猛烈进攻狠狠的让赫尔瓦尝到了苦头。

    赫尔瓦的计划被打乱了,亚历山大从乌利乌派人转送来的巴尔干方面的信件中得知,赫尔瓦与瓦拉几亚之间的矛盾最终以赫尔瓦以侄女要在布加勒斯特求学为名,默认了瓦拉几亚做出的对阿洛霞的囚禁告终,这也证明了赫尔瓦已经意识到同时与卡尼奥拉与瓦拉几亚发生冲突显然是不智的,这位国王终于决定暂时收起他那已经膨胀的野心面对现实,只是不等他趁着与瓦拉几亚关系缓和撤回东部边境的军队,进而准备调往西部向卡尼奥拉的卡尔大公施加压力,鲁瓦的再次入侵就来了。

    而且让赫尔瓦不安的是,这一次鲁瓦不但吸取了上次在战场上失败的教训,也清楚的意识到了外交的重要。

    他一边借着奥斯曼人对亚德里亚海南部海洋的控制在克罗地亚沿岸频频出击,一边派出了大批的使者,这些人赶赴卡尼奥拉,瓦拉几亚还有南波斯尼亚,他们为鲁瓦带去了他们对这些国家君主的许诺和请求,为了夺回波斯尼亚国王的头衔,鲁瓦向所有人做出了巨大的让步和分量很重的许诺。

    这么一来,一场为了争夺北波斯尼亚王冠的内战在巴尔干半岛西南沿岸附近展开,因为得到了奥斯曼和南波斯尼亚的直接支持,鲁瓦一时间势如破竹,大有挥军北上直逼萨格勒布的气势。

    这一切都让亚历山大一边感叹巴尔干不愧是欧洲最动乱的地方之一,一边猜测着赫尔瓦会如何应对这样的危机,现在看来他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

    果然,意识到处境不妙的赫尔瓦一边同样向各国派遣使者进行斡旋,一边向在布拉格的的拉迪斯拉斯二世写去了求援信。

    在萨格勒布的商人当中有人很热心的把听到的事情告诉了如今已经差不多在巴尔干扎根普拉托,根据普拉托的说法,赫尔瓦正向拉迪斯拉斯二世发出求援,请求他以巴尔干国家盟主的身份出兵帮助自己。

    得知这个的亚历山大不禁为赫尔瓦依旧不能放弃野心的念头微微摇头,很显然他宁可在事后承认拉迪斯拉斯二世对克罗地亚拥有宗主权,也不想放弃在巴尔干确立自己未来地位梦想,至少大概在他看来,向做为帝国选帝侯的波西米亚与匈牙利国王称臣,远要比不得不承诺放弃在巴尔干放弃领土扩张简单得多。

    巴尔干的局势在发生着变化,而在海上,奥斯曼舰队在又一次击败了早已经因为连连战败而士气低落的威尼斯舰队后,试图沿着亚得里亚海向北进军,这不但吓坏了威尼斯人,也彻底吓坏了亚德里亚海沿岸意大利半岛上的诸多城市,塔兰托的霍森伯爵父子连续向那不勒斯派出了好几个使者,在经过伯爵的强烈请求之后,箬莎不得不勉为其难的派出了一部分那不勒斯军队和她的科森察掷弹兵连进驻塔兰托的阿拉贡城堡,准备与塔兰托人一起抵抗可能来自海上的威胁。

    对同样由乌利乌派人转送来的箬莎的来信,亚历山大这一次很谨慎的没有立刻回信提出建议,而是在反复把那封信看了许久之后,再经过深思熟虑才拿起笔开始写信。

    而且在信里他也是异常小心谨慎而没有如往常那样以很有把握的方式告诉箬莎一定要相信自己做出的判断。

    他会这么小心,是因为随着时间推移,亚历山大发现历史正在向着他并不熟悉的另一条道路上慢慢转向。

    或许现在这种转向还不是那么明显,可即便这样很多事情也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亚历山大知道自己在为一些重大事情做出判断的时候已经不能再像以往那样把历史轨迹作为参考,至少按照历史上的发展,虽然奥斯曼海军的确因为夺取了威尼斯人在地中海上的最后殖民地而在很长时间里成为了地中海上的主宰,但是因为巴耶塞特二世依旧健康的在强力推行他在巴尔干半岛上的蚕食政策,所以奥斯曼人更多的注意还是在陆地而不是海上。

    而现在因为苏丹在布加勒斯特城下身负重伤,奥斯曼帝国试图在陆地上入侵欧洲大陆的野心遭到了挫折,可这却反而让他们的海军变得希望通过海上的胜利扳回在陆地上的损失。

    所以虽然知道历史上奥斯曼人即便是一度深入亚德里亚海,,但却因为种种原因始终没有对意大利半岛发动登陆作战,可现在他却不能说的那么肯定了。

    发生变化的事情的确太多了,甚至就在亚历山大眼前,当他听说曼努埃尔居然在一星期内三次召见达伽马,也不由为曼努埃尔对新大陆的热衷感到诧异。

    在亚历山大印象里,葡萄牙人是在十几年后才正式对新大陆进行探索和占领的,之前虽然也派出过一些探险队,可因为包括教皇子午线的约束等等原因,包括曼努埃尔一世在内的葡萄牙人更多关注的是通往印度的非洲航线,只是随着关于新殖民地其实是片未经发现的新世界的猜测传开后,葡萄牙人才加大对新大陆的探索。

    而现在曼努埃尔显然已经提前显露出对新殖民地的兴趣,这从一些宫里传出来的国王夫妻因为新殖民地发生了激烈争吵可以猜测出来。

    玛利亚当然不希望曼努埃尔急于染指新殖民地的举动导致丈夫和父母发生冲突,她试图劝阻曼努埃尔,可她那并不讨人喜欢的性格却很快激怒了曼努埃尔,在经过一番争吵后,国王因为愤怒指责玛利亚是在为她父母而不是为丈夫和未来的葡萄牙国王着想,这就也让原本已经十分恼火的玛利亚更是怒火中烧。

    她不顾当着侍从仆人的面,当即甩袖而去,哪怕是曼努埃尔在后面大声呵止也不行。

    不过这倒也难怪玛利亚会如此愤怒,因为曼努埃尔的话无意中刺中了玛利亚心中的一个敏感的痛处。

    玛利亚的姐姐,阿拉贡的伊莎贝拉在2年前难产去世后,留下了一个儿子米格尔。

    按照继承法,虽然还没有被立为王储,但作为长子米格尔将会在未来成为葡萄牙国王是无疑的。

    而玛利亚到现在为之则生下了个女儿,虽然以她的年轻健康和还算漂亮的容貌,并不担心和曼努埃尔将来会有更多的子女,但是葡萄牙国王的王冠看来是不会落在她的孩子头上的。

    玛利亚虽然从没表现出任何异样,但是却不能阻止人们对这种事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特别是牵扯到王位的时候,这种猜测就更是变得太过理所当然。

    甚至有人猜测玛利亚会那么痴迷的坚持修建里斯本大教堂,以至不惜拿出每年国库五分之一的收入修建这座规模宏大,而且注定耗费巨额的人力物力和蛮长时间也毫不动摇,也许就是因为未来的国王不可能是她的孩子,所以她完全没有必要为别人节省。

    这样的传其实早就传到了玛利亚的耳朵里,现在曼努埃尔的话让玛利亚立刻受到了刺激,她完全不顾礼仪的中途退席,甚至根本不考虑国王的面子。

    曼努埃尔彻底愤怒了,他觉得自己的妻子让他丢了人,更让他损失了作为国王的尊严,而且这场争吵也让很多人猜想的那些东西得到了证明。

    国王夫妻似乎为将来的王位继承人的人选产生了分歧和矛盾。

    一时间里斯本城里议论纷纷,从贵族到平民,所有人都意识到一件大事有可能要发生了。

    自从阿拉贡的伊莎贝拉去世,她和曼努埃尔的儿子米格尔就被精心的呵护着,曼努埃尔对这个儿子很关心,而与玛利亚相比她的姐姐就显得温柔许多,这也是曼努埃尔对第一任妻子念念不忘的原因。

    现在,随着与玛利亚的矛盾发生,曼努埃尔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犯了个很大的错误,那就是他一直没有确立王储的举动,似乎给了玛利亚一个错误的信号。

    玛利亚或许也的确疼爱姐姐留下的孩子,但是在王位面前亲情就太过脆弱了,马努埃尔开始担心起来,一想到玛利亚的母亲伊莎贝拉女王如何对待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和他的女儿,曼努埃尔忽然觉得或许自己真的犯下了个很重大的错误。

    在和王后吵架后的第四天,曼努埃尔忽然派人把里斯本总主教区总主教请进了圣若热城堡,这立刻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人们纷纷猜测国王在这么个平常日子忽然邀请总主教的原因是什么,而随着与国王密谈了很久的布若宗总主教离开城堡,一个消息如海上的龙卷风般席卷了整个里斯本国王要立王储了!

    这个消息几乎让整个里斯本瞬间沸腾了起来,而对于玛利亚来说,这个消息却如同一记狠狠的耳光扇在了她的脸上。

    对于姐姐的孩子,玛利亚的心情的确是复杂的,这是自己的外甥也是自己的儿子,将来如果她活的比曼努埃尔久,或许还会成为她的国王,正因为这样每当面对米尔格王子时,阿丽亚的内心都复杂得难以名状,所以她干脆就很少见那个孩子。

    但是她却从对那孩子有任何的亏待,可是现在不论是曼努埃尔的举动还是里斯本人的态度却让她有种自己就如同恶毒的后妈,随时随地准备谋害前妻留下的可怜的孤儿,而现在那个可怜的孩子终于熬出头的感觉。

    玛利亚感到愤怒而难以抑制的怒火让她恨不得立刻找人宣泄一番,但是她知道如果那样或许很快就要有更糟糕的流言了,所以她不但要尽量克制着感觉就要忍耐不住的怒火,而且还不得不故作镇定的参加连续几天的圣母降临纪念仪式。

    只是当她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玛利亚明显感觉到了人们面对她的微妙变化的,似乎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的与她保持着那么一点距离,哪怕是那些平时对她无比恭维的人们,似乎也显出了些许的拘束和疏远。

    玛利亚戴着镶嵌着宝石的半边面具遮挡住了她大部分的表情,可即便这样她那紧绷的嘴唇也出卖了她。

    当她终于坚持到最后,僵直着身子站起来与曼努埃尔一起离开宝座走进不远处的走廊后,玛利亚立刻加快了脚步,她完全不理会旁边的仆人随从们一脸惊诧不知所措的神情,直接把曼努埃尔甩到身后,快步向前离开了丈夫。

    玛利亚盲目的在宫廷宫里走着,直到前面不远处一个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玛利亚有些意外的看着似乎正在等她的亚历山大,随即脸上挂起了一层冰冷。

    对这个教廷来的特使,她现在没有任何好感,据她所知正是这个人身边的一个航海家怂恿曼努埃尔前往新殖民地探险,而且这位公爵还和胡安娜颇有来往,只是这些就足以让她对这个人满怀敌意了。

    “陛下,我这里刚刚接到封来自西西里的信,”亚历山大把一封信递到玛利亚面前“虽然这么做对我来说很不恰当,但是我不能不考虑这件事可能会带来的后果,甚至是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与教廷的关系。”

    “是什么?”玛利亚有些狐疑的接过信,当打开之后只看了几眼,她的神色就瞬间一变“这是贡萨洛写的?”

    “对,很显然,贡萨洛将军正考虑能和奥斯曼人媾和。”

第十八章 怀疑的萌芽

    1500年早些时候在爱琴海附近发生的一连串的战事,对伊比利亚半岛来说是多少有些遥远的。

    和地中海东边那些事情相比,伊比利亚半岛上正经历着从收复失地运动后一连串的如火如荼的激烈变化,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在终于驱逐了异教徒之后对信仰的净化。

    在消灭了敌人之后,就该轮到消灭内部的敌人了,这似乎是千百年来无数国家都会经历的一个必然过程,而且这个过程的激烈程度不会随着文明的发展变化而逐渐消失,相反还会越演越烈。

    对于来自奥斯曼的威胁,伊比利亚人其实不是很能如威尼斯或是匈牙利那样感同身受,所以哪怕是威尼斯人通过西西里总督一再向阿拉贡求援,可斐迪南二世的目光更多的还是盯着那不勒斯而不是奥斯曼人。

    所以对于贡萨洛擅自改变目的地,前往克里特为威尼斯人卖命这件事,斐迪南二世是很愤怒的。

    只是贡萨洛的身份因为有些特殊,所以一时间倒是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做为伊莎贝拉女王最宠信的将军,在还是个大字不识的**的时候,伊莎贝拉就慧眼识珠的从众多和他一样的那些大兵里看中了贡萨洛,她把他从那些人当中选出来开始培养,然后赐予他荣誉,地位和权力,而贡萨洛也没有让女王失望,他成了在收复失地战争结束后卡斯蒂利亚最有作为的将军,特别是在他成功的在意大利击败了查理八世,然后以凯旋甚至征服者的姿态进入罗马觐见教皇之后,贡萨洛在整个伊比利亚的声望都已经到了一个让人担心的地步。

    玛利亚也正是因为这个才会对亚历山大与胡安娜的来往十分关注,毕竟这位公爵是受那位马希莫枢机之托前来,而那位枢机则是由于从贡萨洛的军队里听说了关于胡安娜的事情。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牵强,毕竟这兜兜绕绕的,实在不能证明贡萨洛本人与胡安娜有什么联系,但是玛利亚却不能忽视这种看上去似乎关系不大的可能,因为牵扯进这事里的,实在是些让她想想就不安的人。

    胡安娜自然是不用提了,玛利亚有时候祈祷的时候会悄悄诅咒她早点死掉,哪怕不是下地狱而是上天堂都可以,只要不是活在人间就行。

    至于贡萨洛,虽然她的母亲对那位将军异常宠爱,可玛利亚却不能像伊莎贝拉那样对那个人完全信任,就这点来说她继承了母亲的多疑,却并没有继承她那用人不疑的坚定自信。

    所以当听说贡萨洛与奥斯曼人媾和的消息,玛利亚先是不肯相信,可随后就如同大多数听到这种事后的人一样,渐渐的又在心底里反问一句“如果这是真的呢?”

    而一点怀疑的种子埋下,不管信任的土壤有多么坚实,就注定总有一天会破土而出。

    亚历山大对于自己布下的这个局并不急着看到结果,因为他知道想要让伊莎贝拉怀疑贡萨洛几乎是不太可能的,至少十分困难,因为那位女王不但有着慧眼识英雄的本事,还有着一颗较之男人都更加坚定自信的心,这就让她往往能从重重迷雾中看清事情的真相,而且她也对自己有着强大的自信,相信自己完全能够掌握和影响她的那些臣子,哪怕是如贡萨洛这种桀骜不驯,甚至连教皇都敢当面训斥的人也不例外。

    “真是个难对付的女人。”亚历山大在心里暗暗叹息,为自己面对的这个强大对手感到头疼的。

    他这时候正在自己在里斯本的住所里,虽然他能猜到玛利亚这时应该正为是否该把关于贡萨洛的事向父母报告犹豫不决,而且即便她最后报告了,以伊莎贝拉女王的性格也不会因此就改变对贡萨洛的态度,但是亚历山大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能够改变这一切的关键其实不是伊莎贝拉,而是斐迪南二世。

    斐迪南二世对卡斯蒂利亚贵族没有好感,或者说他认为那些手握重权的领主贵族们是他的敌人,当初伊莎贝拉选择他做为丈夫的时候卡斯蒂利亚贵族们有很多表示反对,虽然其中一些已经被他们或是在战争中消灭或是随后在宫廷里逐渐剥夺了权力,可在面对明显要强大得多的卡斯蒂亚贵族们,斐迪南始终认为自己是身处敌境的。

    所以对亚历山大来说有斐迪南其实算是个不错的盟友,不论初衷是什么,他们的目的似乎多少是相同的。

    曼努埃尔第三次召见达伽马的结果,就是很多里斯本的商人也终于坐不住了,这些商人开始通过种种方式试图挤进西印度公司那间小小的办事处,在向那些伙计贿赂之后,一些人得以幸运的和费尔南多见了面,不过让他们略显失望的是,从费尔南多那里他们得到的答复却是“暂时不再需要投资了”。

    这让那些商人感到不解,毕竟还没听说过有人会嫌钱多的,至于做生意那更是资金越雄厚越好,虽然开辟新航线这种事的确有着很大的风险,不论是海上变幻莫测的天气,暗礁汹涌的海况还是随时可能出现的凶残海盗都可能会让人血本无归,但是只要成功,那么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因为那将是难以想象的回报。

    而且更多的投资也可以让风险分摊的更小些不是吗,还有什么比这更划算的?

    商人们因为想不通这些觉得很奇怪,他们纷纷到处打听究竟费尔南多想要什么,可得到的答案却是那老头也固执的拒绝了除了他们之外其他人的钱,这就让人们有些不能理解了。

    费尔南多本心其实并不想拒绝那些钱,可以说看着一个个失望的走出门去的商人背影,他的心里要比那些人更失望,只是亚历山大的一个建议却不能不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等待国王下决心是很艰难的一件事,如果是等待他掏钱就更艰难。

    曼努埃尔一世不是个吝啬的人,但也绝说不上大方,他很谨慎的守着自己的钱袋子,即便是决定掏钱的时候也会斤斤计较而不是立刻慷慨解囊。

    亚历山大建议费尔南多不要那么急着再接受投资,因为真正决定西印度公司股权分配的是国王的钱。

    国王肯定是要占最大那份的,接下来才是其他人,这其中达伽马家族会成为公司的大股东,而在这次航向中起着关键作用的杰姆斯哥伦布也不可能吃亏,这么算起来西印度公司的股权分配就清晰了许多,不过这么一来或许对新殖民地的开拓就又有可能会如印度新航线那样逐渐变成落在国王手里了。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亚历山大向费迪南多推荐了一个他虽然有所耳闻,可却不是很熟悉的东西交易所。

    “让那些商人把他们的钱投到交易所而不是直接交给西印度公司,然后我们通过交易所把这些钱投入到这次探险当中,这样的好处就是在交易所的投资完全是属于我们自己控制,不论西印度公司的权力有什么样的变化,但是都以不能侵犯到投资人的利益为前提。”

    亚历山大在向费尔南多解释整个过程的时候恰好埃里奥多唐安东尼奥也在,这位葡萄牙航海界的总瓢把子听着亚历山大的话若有所思。

    费尔南多则是明白的更透彻些,他虽然不是很清楚投资交易所和直接投资公司有什么区别,但他猜想到这应该是之前他拜访亚历山大那件事起了作用。

    于是在一个寒风刺骨万里乌云的阴郁早晨,一家叫“大西洋投资”的交易所在西印度公司隔壁的隔壁一间不太大的门面房里开张了,然后那些西印度公司的伙计们就有了个额外的差事,每当有财大气粗的土豪进来挥舞着手里的金币袋子嚷嚷着要投钱的时候,那些伙计都会先是一脸歉意的告诉对方“我们不再接收投资”,然后在对方刚露出失望神情后,又很殷勤的指点着“不过您可以出门左转,那里有家交易所,干的其实也是一样的买卖”。

    里斯本的人开始躁动起来了,他们第一次走进这家名字古怪的交易所,然后从林林总总的种种解释之后得知,这是个专门做海外贸易投资的地方,人们可以把钱交给这里,然后由交易所去为他们寻找那些值得关注和下本的海外生意,至于最后他们可以得到或多或少的回报,这完全看他们的投资的结果。

    这些东西听上去有些复杂,不过当得知现在与这个大西洋投资唯一有业务往来的就是隔壁的隔壁那家西印度公司之后,商人们立刻变得兴奋了起来。

    “这么做是为了将来有一天真的当我们的日子不太好过,或者是如您所说在葡萄牙无法待下去的时候,我们依旧能够通过这家交易所参与新殖民地的开拓,而不是把一切都白白送给别人,毕竟交易所和西印度公司之间有的是纯粹的生意关系,即便是国王也不能随便没收和关闭交易所,因为这等于是在侵占所有人的钱,相信曼努埃尔国王还没有到那种会触了众怒的地步。”

    亚历山大是这么向费尔南多解释的,这也的确是当下费尔南多最担心的,只是真正的原因他没有说。

    11月,确切的消息终于辗转传来。

    贡萨洛的军队在威尼斯海军的掩护下开始退出爱琴海,而奇怪的是,这时候几乎完全控制了爱琴海附近海域的奥斯曼海军却没有什么反应。

    玛利亚相信这消息应该也传到母亲那里,不过想来伊莎贝拉女王或许不会想得太多,而玛利亚觉得如果没有听说贡萨洛与奥斯曼人媾和这件事自己也是不会有太多想法的,可现在她却觉得这个消息背后似乎有些东西值得考虑了。

    玛利亚还是不太信任亚历山大,这固然是和胡安娜有关,也和她的性格有着很大关系。

    而且玛利亚觉得正是因为这个人带来的那个航海家的缘故,才让曼努埃尔一世忽然对新殖民地产生了兴趣,这就让她更恼火。

    只是做为一个虔诚的教徒,玛利亚自认又无法容忍任何与异教徒勾结的事情发生的,而贡萨洛可能因为战事不利而偷偷与奥斯曼人媾和就成了她的心病。

    所以虽然她最终决定派人去请那位公爵,可即便是随从向她报告亚历山大已经到了门外的时候,她还在犹豫自己这个决定对不对。

    然后亚历山大就见到了脸上挂着明显审视和满是狐疑眼神的王后。

    “公爵我必须说今天的见面并不是我希望的,”玛利亚开始就用种透着强烈敌意的语气说,似乎这样才能证明她并非是被亚历山大那封信打动了“贡萨洛将军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将领,他在收复失地的战争中表现的很勇敢,我相信他的虔诚,所以那封信里所说的一切都太恶劣了,我希望您您能向我说明一下,因为我刚刚得到消息贡萨洛将军的确从爱琴海撤军了,我不想因此就让人误会他可能真的与奥斯曼人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请您来就是为了澄清这其中可能有的误会。”

    亚历山大看着似乎用刻意强调对贡萨洛的信任掩饰内心怀疑的玛利亚,他知道之前埋下的种子已经开始发芽,或许现在还很稚嫩,但是随着时间这怀疑的萌芽就会飞速长大,伊莎贝拉也许不会理会这些,但是斐迪南可就不那么好说了。

    除了贡萨洛在爱琴海遭遇挫折,还有就是里斯本开了一家交易所之外,在伊比利亚半岛还有另外一件事同样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

    对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的判决终于下来了。

    在很多人的意料之中,伊莎贝拉女王在听取了众多证词之后,最终决定对哥伦布予以申饬,其用词不可谓不严厉,决定就此解除他做为新殖民地总督的决定也不可谓不严重,不过对他的惩罚也就仅此而已。

    然后哥伦布和他弟弟乔瓦尼就被宣布释放。

    走出塞维利亚的监狱,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坐上了早已经等待的马车,只是出城之后没多久一个十字路口他让车夫停了下来。

    这个路口有三个方向。

    中间的通往他在马切克湖边的家,那是个风景很好的地方。

    左边的通往巴利亚多德。

    右边的通往马拉加。

    马车停在路口,哥伦布静静的想着。

    “我们去哪,克里斯托弗?”他的弟弟乔瓦尼哥伦布有些不耐烦的问。

    哥伦布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团打开来,上面有个地址。

    哥伦布把那个纸团又塞进口袋,向车夫说:“走右边,我们去马拉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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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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