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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全文阅读

作者:实心熊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txt下载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三章 意外连连

    对瓦拉什的冈多萨,亚历山大的印象并不比他那的哥哥戈麦斯好多少。

    可这个人依旧是阿拉贡王国派驻那不勒斯的使者,这就足以证明他的身份有多么重要。

    当然,冈多萨和莫迪洛并非一路,这只从晚上阿拉贡人没有出席伯爵的宴会就能知道,而且这些没有出席的人里也包括诸如王叔腓特烈和国王老师乔苏尔南这些人。

    至于说腓特烈的儿子阿尔弗雷德王子,亚历山大至少没见他公开出现在宴会上。

    不过当听到冈多萨的死讯时,亚历山大还是略微有些意外。

    骤然听到某人死讯,总是多少会有些意外和惊诧,这无关好恶,只是对生命逝亡的感叹。

    接着他就想,是谁杀了那个傲慢粗鲁的阿拉贡人。

    而且他也做好了等着被询问到诸如“你晚上这段时间都在什么地方”,“和谁在一起”或是“谁能证明”之类的例行询问。

    不过巡城官并没有问这些经典问题,而是说:“关于冈多萨大人的死,有几位大人认为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您,而且他们认为您也许想要和我们一起捉拿凶手,所以请您跟我们走。”

    亚历山大颇为意外的看着巡城官,他一时还没明白对方这话的意思,直到对方再次低声催促,而且说到希望能护卫他尽快赶到王宫时,亚历山大才忽然意识到一个被他忽视的事。

    随着冈多萨的意外死亡,他已经成为了阿拉贡和西西里两个国家驻那不勒斯的最高官员了!

    从被法国人赶出那不勒斯那一天起,那不勒斯王室就已经失去了对这个国家的统治,哪怕就是赶走了法国人之后,那不勒斯王室的地位也没有得到真正恢复。

    联军成为了那不勒斯真正的统治者,而阿拉贡的将军们更是粗暴的直接剥夺了那不勒斯人的指挥权,在阿拉贡人看来,这些那不勒斯穷亲戚们只要按照他们说的做就行了,甚至就是国王也得听他们的指挥。

    所以,随着阿拉贡驻那不勒斯军队的统帅暂时离开去继续追击法国人,留下来的冈多萨就成了阿拉贡国王的代言人。

    可现在冈多萨突然死了!

    亚历山大是西西里使者,且不论派他来的是一位宫相还是贵族议团,同为阿拉贡国王斐迪南统治的国家使者,至少在名义上他是继冈多萨之后的国王第一代言人。

    所以当巡城官得到他的允许后,立刻带着护卫小心的保护着他穿过街道向王宫方向走去时,亚历山大才意识到,至少在那不勒斯人看来,他现在算是个很重要的人物了。

    特别是在冈多萨莫名其妙的被杀之后,那不勒斯人很难接受他的“继任者”再出个什么岔子。

    乔苏尔南神色凝重的走来走去,当他听到亚历山大已经进宫的通报后,明显松了口气。

    冈多萨死的太突然了,这让那不勒斯人一时间乱了手脚,想到现在消息可能已经在城里传开,乔苏尔南就觉得这个夜晚真是漫长的令他痛苦。

    亚历山大在来的路上也明显感觉到了变化,除了街上多了很多卫兵,还有一些明显是些大贵族家里的食客私人也开始出现在街头。

    这些人的衣服上有着各自的家族徽章,他们有些聚在一起成群结队,有些则远远的相互对峙,暗自较劲,一时间整座城市似乎都笼罩在一片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中。

    亚历山大一行人也受到了关注,看到巡城官,那些人略微收敛了些,可当他们听说亚历山大是西西里使者时,就开始有人跟在后面。

    随着接近王宫,亚历山大发现跟上来的人也越来越多,虽然一时间分不清他们究竟都来自谁家,可他猜想后面那群人里,至少有一半那不勒斯贵族的帮闲混在当中。

    乔苏尔南脸上凝重的样子证明了亚历山大的猜想,走进房间看到国王的老师难掩得疲惫,亚历山大就觉得这个人看上去和四周的一切那么格格不入,或者说他根本不适合待在这座王宫里。

    “见到你真高兴,”乔苏尔南快步走上去,他这个态度和之前几次见面比起来显然不一样“现在的那不勒斯并不安全。”

    亚历山大略有同感的点头,来的路上见到的一切让他暗自留心,在经历过巴勒莫的骚乱后,他对即将发生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很敏感。

    “国王要立刻召见你,”不等亚历山大停住脚步,乔苏尔南就示意他跟着自己穿过房间的另一道连着条长廊的小门,穿过点满蜡烛的长廊,直接把亚历山大带进了一个不算很大,装饰得却颇为富丽堂皇的房间。

    “国王的卧室就在对面,”乔苏尔南小声解释“我们要稍微等一下,陛下很快就会出来。”

    这稍微一等,就是漫长无期。

    直到乔苏尔南第三次要站在门口的侍从进去禀报时,那不勒斯的斐迪南才慢悠悠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哪怕是已经深夜,可国王显然是在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之后才肯走出他的房间,只是看到亚历山大,他就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为什么他今天要穿成这样?”穿着样式与亚历山大之前的外套几乎一样的国王满脸愕然的看着亚历山大“这不是那不勒斯人最喜欢的款式吗,之前那件衣服在哪,他是不是在故意耍我?”

    乔苏尔南脸色阴沉的先前一步,虽然觉得斐迪南现在的样子真是糟到了家,可他只能尽量想办法引起国王的注意。

    “陛下,阿拉贡的全权使者冈多萨刚刚被暗杀了,现在城里有些地方已经出现骚乱,陛下您必须下令阻止事态蔓延下去。”

    “冈多萨被杀了,那个没有礼貌的酒鬼被杀了?”斐迪南有些意外的问,他的话让乔苏尔南面露尴尬,可却又没有办法阻止国王胡言乱语“说起来我从来没喜欢过这个人,我的那位堂叔为什么要派这个人来呢,难道是在对衣服的品味上他们两个趣味相投吗?”

    听到国王肆无忌惮的评论阿拉贡国王,乔苏尔南露出了骇然神色,他终于忍无可忍的打断了国王的话:“陛下,现在城里的形势很糟糕,如果您不想尽这个职责,那么就请您下令让能做事的人去解决这个难题。”

    也许是被乔苏尔南最后暗蕴怒气的声音镇住了,斐迪南似乎终于清醒了些,他皱起眉来盯着亚历山大看了一会,然后才开口问到:“那么你们要我做什么?”

    “陛下,请您下令捉拿凶手,要知道已经有传言说冈多萨的死和某些人有关,这引起了骚动,”乔苏尔南松口气后赶紧说“只有尽快抓住凶手才能平息谣言。”

    “你们说的某些人是谁?”斐迪南忽然问“难道是莫迪罗吗?”

    国王的话让乔苏尔南脸上霎时一滞,他怎么也没想到斐迪南会当着亚历山大的面直接说出莫迪罗的名字。

    “莫迪洛为什么要杀那个冈多萨?”斐迪南却并不善罢甘休,他用确定似的口气问到,丝毫不在意他的老师在不停的向他使眼色“我想他是因为不喜欢阿拉贡人吧,其实我们大家都不喜欢他们,阿拉贡人都很粗鲁不是吗?”

    “上帝……”

    亚历山大似乎听到乔苏尔南嘴里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而且国王的老师脸上原本就很明显的几道皱纹,这时候看上去似乎更深了。

    “陛下,我们也许应该先抓住凶手之后再确定究竟是谁杀害了冈多萨大人,”亚历山大觉得如果再不说话,也许这一整个晚上都要浪费在这疯子这里的了,而且想想之前在街上看到的情景,他觉得还是提醒费迪南尽快平息事件为好。

    他可不想刚来到那不勒斯没多久,就看着这里变成另一个巴勒莫。

    “对,立刻去抓凶手!”

    斐迪南似乎到了这时才意识到该做些什么,他大声命令旁边的仆人去把能找来的人都叫到他的起居室,然后开始发布一连串的命令。

    亚历山大意外的发现一旦神志清醒,这位年轻的国王就立刻爆发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力量,他的想法活跃,心思缜密,甚至连一些被手下忽视的地方都能及时指出。

    这甚至让亚历山大一度认为他之前那种看上去懵懂不堪的样子,就是彻底的伪装。

    只是当看到乔苏尔南并不意外,却透着莫名伤感的样子后,亚历山大觉得也许自己真是想多了。

    “封锁所有码头,当然那不勒斯的码头很大,不过那就禁止所有的船出海,”斐迪南挥着手臂大声吩咐“还有所有通往城外道路都要派人驻守,以国王的名义命令所有人必须接受检查。”

    “陛下,要禁止所有的船出海吗?”一个大臣略微犹豫的问“这对我们来说损失太大了,而且您知道那不勒斯人每天要吃很多的海鱼,如果禁止船只出海会引起更大骚乱的。”

    “如果不想吃不上饭,那就所有人都去抓那个凶手吧,”斐迪南不以为意的说,他忽然抬手指指站在后面的几个巡城官,那些人是最早发现冈多萨被杀的“你们过来,告诉我你们找到了什么。”

    “陛下,凶手留下了他的剑。”

    一个巡城官把一柄沾血的剑捧上来,不等随从接过去,斐迪南已经抢先一步拿起了那柄凶器。

    那是柄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佩剑,剑刃上的斑斑血渍在蜡烛光中十分刺眼,随着斐迪南舞了几个剑花,几滴半凝的血渍溅在地上。

    看着那剑,亚历山大的心里忽然一动。

    他走过去向斐迪南略微示意,当接过剑来仔细观看之后,他脸上不禁露出古怪神色。

    “你认识这柄剑吗?”斐迪南开口问,他的话让四周的人都把目光投在亚历山大脸上。

    “陛下,我想我见过这柄剑,不过它的主人未必就是凶手。”

    “那并不重要,找到剑的主人,让他自己来解释。”斐迪南立刻打断亚历山大的话“告诉我那人是谁,让我们快点解决这个麻烦。”

    “就在不久前我在莫迪洛伯爵的杜依兰宫见过剑的主人,而且和他险些发生决斗,”亚历山大微微一笑“一个佛罗伦萨人,奥凡特布鲁尼。”

    “佛罗伦萨人?那个萨伏那洛拉的人?”斐迪南愕然的看着亚历山大,然后他忽然对乔苏尔南大声喊着“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萨伏那洛拉的走狗到了那不勒斯,难道法国人又打回来了吗?”

    看到国王忽然陷入狂乱的样子,乔苏尔南不禁一声暗叹,他走过去低声安抚着受到刺激变得激动不已的斐迪南,同时不住的向亚历山大使着眼色,让他尽快离开。

    当乔苏尔南从国王的起居室里走出来时,亚历山大看到他脸上神情比之前还要阴沉。

    望着也亚历山大,乔苏尔南轻叹了一声:“陛下大多数时候十分精明,甚至称得上智慧,但有时候就会容易激动,这种时候也只有上帝才能让他安静下来。”

    亚历山大无声的点点头,他知道这时候斐迪南的病应该已经不轻,想想这位年轻的国王最多只有两个多月的生命,他就觉得需要抓紧时间了。

    虽然斐迪南的生死和他无关,但是也只有在那不勒斯王位交替时,他才能有更多的机会。

    毕竟那不勒斯王国也是在阿拉贡王室的统治之下,而且这时候另一位同样叫斐迪南的国王,正在阿拉贡死盯着那不勒斯流口水呢。

    “我们会尽快抓住那个佛罗伦萨人,”乔苏尔南低声说“我们知道萨伏那洛拉与法国人的勾结,也知道冈多萨大人是多么痛恨法国人,我想就只是这个原因,就足够让那个叫奥凡特布鲁尼的佛罗伦萨人杀害冈多萨了。”

    亚历山大点点头,虽然知道事情应该不会只是因为什么冈多萨痛恨法国人就招来杀身之祸,而且他也实在想不通那个佛罗伦萨人怎么会在离开莫迪洛的宴会后还有心情去找冈多萨的麻烦,不过因为有着这些理由,也就足够让那不勒斯人敷衍冈多萨被杀这件事了。

    至于真相,除非很快证明这件事牵扯到更大的事件,否则这时候不会有太多人去关心。

    虽然国王没有出现,乔苏尔南还是很尽职的做到了他所能做的一切,特别是他当众宣布西西里使者已经认出了凶手使用的佩剑属于一个佛罗伦萨人之后,聚集在王宫里的广场上等待消息的人们立刻聚集一起低声议论。

    亚历山大注意到这些人衣服上不同的徽章,其中既有莫迪洛家的,也有同样使用王徽的腓特烈的人,而且他更注意到,和其他闻讯而来的大臣不同,做为那不勒斯最大的贵族,无论是腓特烈还是莫迪洛,都始终没有露面。

    看来国王的日子并不好过,虽然早有所觉,可亚历山大还是对这种情景暗自摇头。

    想想那位时而清醒时而疯狂的国王,亚历山大倒是觉得早早的解脱对他未必不是件好事。

    至于那个布鲁尼为什么要杀冈多萨,亚历山大却实在想不出来。

    只是随着冈多萨的被杀,亚历山大发现自己的身份倒是无形中变得重要了起来,这从乔苏尔南下令给他安排了两个卫兵可以看出来。

    不过亚历山大并不认为还会有人要对他不利,毕竟对很多人来说,冈多萨才是阿拉贡王国的使者,杀掉他会给很多人造成麻烦。

    而亚历山大只是来自西西里而已。

    不过他也没拒绝乔苏尔南的好意,毕竟在经历了巴勒莫的染血之夜和海上那场变故之后,对这个时代的动荡已经有所了解。

    亚历山大回到酒馆时候天色已经很晚,护卫他的两个卫兵看着他上了楼就坐到桌边喝起了酒。

    除了贵族,阿拉贡人的死并没有引起普通民众的关注,这时候大多数人已经睡下。

    走到门口的亚历山大意外的看到马希莫正在走廊里等着他,看着修道士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亚历山大就有种又要有麻烦的预感。

    “大人,我想您应该来看看这个。”

    尽管在听到马希莫罕见的使用了敬语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房门打开,看到斜靠在床上满身血污的奥凡特布鲁尼之后,亚历山大还是愕然愣在了门口。

第二十四章 友谊与忠诚

    有那么一会,亚历山大认为他是产生了错觉,可随后他就知道没有看错,躺在床上的也不是别人,就是刚刚经由他确认凶器后,已经被宣布为杀害冈多萨凶手的佛罗伦萨人。

    亚历山大的手不由自主摸向腰间的剑柄,同时目光迅速掠向站在旁边略显尴尬的的马希莫。

    见到亚历山大怀疑的眼神,马希莫立刻举起双手不住摇头先是说:“我什么都没干。”

    可看看靠在床边的布鲁尼,他又只能苦笑着继续摇头说:“我也不想这么干”

    “主人这是谁?”乌利乌紧张的看着斜靠床上的奥凡特布鲁尼,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可他的手立刻握紧了插在腰里的短刀,自从海上遇险后,摩尔人就养成了随时都能摸到武器的习惯,哪怕是睡觉也从来刀不离身。

    “我们这个晚上就是在为他跑来跑去,”亚历山大已经镇定下来,他看得出布鲁尼伤的不清,从旁边手足无措的修道士的脸上,他也没察觉到有什么阴谋的样子,不过想想马希莫那当个骗子的天赋,就又怀疑他这都是装出来的。

    “叛徒!”乌利乌愤怒的抓着刀柄狠狠盯着马希莫“你这个骗子,下贱的暴露狂,早就该知道你一定是这种人,之前就该把你交给那些抓你的人,落到他们手里才是你最好的结果。”

    “不许叫我骗子,有时候我会骗那些女人,可我从不骗朋友,就连楼下的巴尔我也不欠他酒钱了,我还给他了!”马希莫也生气了,他抓着胸前的十字架举到面前不住晃动,因为激动罕见的没有使用各种助词的辩解不住从他嘴里吐出来“我不会出卖他,他是我朋友,”马希莫摊开手怒气冲冲说着“他来找我帮忙又受了伤,你让我怎么办,把他交给那不勒斯人,然后让他们吊死他!”

    “你是来抓我的吗,还是直接就要杀死我,”布鲁尼挣扎着坐起来,他脸色苍白,用力坐直时因为扯动伤口身子不住颤抖,可他并不惊慌,目光里也没有恐惧只有愤怒和不甘“让一位贵族老爷杀死这很平常,我们知道总有一天大家都会是这个结局。”

    “我不是贵族,”亚历山大冷冷的看着布鲁尼“不过我要把你交给那不勒斯人,你杀了人就该受到惩罚。”

    “是呀,我是该受到惩罚,因为杀了个无赖。”布鲁尼并不畏惧,他挺直身子整了整有些歪斜的衣服,衣服摩擦伤口的疼痛让他嘴角扯了扯,接着就神色一正“现在我可以跟你走了,不过请别牵扯到马希莫,他也许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个不错的朋友。”

    马希莫张嘴要再说什么,却被布鲁尼拦住。

    “如果你死后会堕入地狱,那一定是因为生前谎话说的太多了,所以就别再替我辩解了,”布鲁尼挣扎着站起来“我杀了人就该受到惩罚,不过我不会后悔。”

    说着他向前迈出一步,接着就脚下一软,“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板上。

    正在楼下的卫兵显然听到了上面的声响,随着楼梯和走廊传来越来越近的跑动声,紧接着房门被碰碰的用力敲响!

    “大人您没事吗,发生了什么?需要我们进去吗?”

    马希莫眼里露出了惊慌,他双手合十哀求的看着亚历山大,而乌利乌依旧紧攥刀柄盯着倒在地上的佛罗伦萨人,随时准备应付任何危险。

    虽然短暂,可对房里几个人却如过了许久,在震耳欲聋的砸门声中,亚历山大大声说:“我没事,撞到东西了,你们继续休息吧。”

    砸门声停止了,卫兵又问了两声,在确定里面的确没什么事后,门外传来了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谢谢你大人”

    马希莫刚一开口被亚历山大抬手阻止,他慢慢走到正试图挣扎着站起来的布鲁尼面前蹲下来,低头认真的看着他。

    “你应该感谢马希莫,就如你说的他不是好人,可是个不错的朋友,”亚历山大说着伸手托起布鲁尼的下巴,抬着他的头和自己对视“不过你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而且最好说实话。”

    虽然有四个人,房间里却很安静,乌利乌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的,怕声音太大再引来楼下的卫兵。

    布鲁尼已经重新躺在了床上,他身边桌子上摆着个陶盆,里面滚烫的热水里泡着浸透血水的手巾。

    虽然不愿意,可马希莫还是给布鲁尼灌了几口瞭望哨特有的烈酒,看着脸色略显红润的佛罗伦萨人,坐在床边的亚历山大轻轻抚摸着手里的短刀的刀刃。

    他刚刚用这柄短刀清理了下布鲁尼的伤口,说起来布鲁尼的伤并不太重,不过血却流了不少,这让亚历山大又借着吩咐马希莫出去看看是不是有血迹把修道士打发了出去。

    “那个阿拉贡人是个混蛋,”布鲁尼喘着粗气,刚刚清理伤口时咬在嘴里的布条还攥在他手里“上帝会惩罚所有犯下谋杀罪的人,就如同惩罚该隐,现在也许要惩罚我了,但是即便下地狱我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你还真是执着,也许这是你们这些人的通病,总认为自己永远是最正确的。”

    亚历山大不置可否的笑笑,事实上对冈多萨的被杀他除了觉得意外没有任何感触,甚至仔细想想阿拉贡人的死似乎对他在那不勒斯的处境还变得有利了,至少现在他是名义上阿拉贡王国的唯一使者了。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对面前这个人有什么好感,或者说因为是萨伏那洛拉的追随者,所以这就足够让亚历山大不喜欢他了。

    亚历山大对佛罗伦萨如今的统治者萨伏那洛拉没有好感,甚至还感到厌恶。

    “你对全权执政的敌意这么强烈,真是让我意外,”布鲁尼奇怪的看着亚历山大“你很年轻,也许因为这个才沉溺奢靡,所以你才会对全权执政不满意,可我保证如果你见到他就不会这么想了,他是个真正虔诚而且自律的人,和他比起来那些红衣主教和枢机就是彻底的混蛋,至于那位教宗,我觉得用他来和执政比较是对执政的不敬。”

    看着布鲁尼认真严肃的样子,亚历山大点点头,他并不怀疑这个刚刚脱离危险,命运还掌握在他手里,就敢于驳斥他的人的话,可他也不会因此就被这勇敢感动。

    对萨伏那洛拉,亚历山大和那些只是敌视他的的贵族不同,他对这个人偏执狂热的人,有的并非敌意而是厌恶。

    如果一定要说这其中有什么区别,亚历山大认为是“恐惧”。

    他对那个人有着某种这个时代的人还无法完全理解的恐惧。

    那是种看到蛰伏在深渊中的魔鬼正蠢蠢欲动的恐惧,这种恐惧经过一次次由无数人的鲜血洗刷后,在许多年后会演变成真正的梦魇。

    不过萨伏那洛拉毕竟还远在佛罗伦萨,而布鲁尼却就在眼前。

    “你杀冈多萨就因为他是个无赖?”亚历山大讽刺的看着佛罗伦萨人,这也是他讨厌那个佛罗伦萨统治者的原因,永远认为自己是最正确的,然后就以这种自以为是的正确衡量所有人。

    “我看到他凌辱一个那不勒斯女人,那个冈多萨喝了很多酒,他就那么毫不在乎的在大街上对那女人施暴,那女人的丈夫就站在一边却不敢出声。”

    布鲁尼的话让亚历山大脸色微微一滞。

    “也许这对阿拉贡人不算什么吧,毕竟他们是那不勒斯的恩人,是你们帮助那不勒斯摆脱了法国人奴役,也许在你们看来这算是报恩,”布鲁尼讽刺的看着亚历山大,丝毫不为这话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稍有退缩“如果你认为这没什么,可以把我交给那些楼下的卫兵。”

    亚历山大并没有怀疑布鲁尼的话,因为说谎很快就被揭穿。

    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这个人是不是说了谎话,他只要找个能留下这个人的理由就可以了。

    “那么说你和马希莫是朋友?”亚历山大继续问,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

    提到马希莫,布鲁尼严肃的脸上露出丝微笑,他摇摇头,像是为有这么个朋友感动无奈。

    “他曾经在佛罗伦萨的一些学校里学习过,就是美第奇家的那些学校,”亚历山大注意到当说到美第奇时,布鲁尼脸上那种复杂的神情“马希莫是个有趣的人,他和所有人都合得来,而且他很有天赋,不过他好像对任何事都不能坚持,总是想要学更多的东西,这多少毁了他。”

    亚历山大不能不承认布鲁尼说的不错,马希莫那种跳脱浮躁的性格让他似乎很难专注于一件事,而且也许是太过机灵的原因,他甚至连自己究竟对什么感兴趣都不清楚。

    “这么说,你是来找莫迪洛伯爵寻求帮助的,”觉得气氛缓和的差不多了,亚历山大这才问出真正想知道的问题“或者你这只是想知道那不勒斯对佛罗伦萨的态度?”

    布鲁尼刚刚放松的神经一下绷紧,他的目光变得警惕起来,眼神中露出了几许戒备。

    “不要这么看着我,”亚历山大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布鲁尼“也许在你看来萨伏那洛拉是个坚定虔诚的人,还是个值得追随的领袖,可在我眼里他只是个篡夺他人权力的偏执狂。只不过现在他的日子应该很不好过了,所以他才派你来那不勒斯,不是这样吗?”

    布鲁尼脸上露出了愤怒神色,他似乎要坐起来却因为疼痛瘫软下去:“如果没有受伤我会继续提出决斗,哪怕是背上负义的骂名也不在乎,因为我不能允许你这么侮辱那个人,不是因为他是佛罗伦萨的执政,只因为他是个虔诚正直的人。”

    “虔诚正直。”亚历山大缓缓点头,他并不认为布鲁尼说谎或是夸大其词,据他所知,即便是最痛恨萨伏那洛拉的敌人,也没有从他身上找到诟病私德的理由,可这并没有让亚历山大有所感动。

    像萨伏那洛拉这样一个人,是虔诚的,虔诚到认为世间除了圣经就不该有任何其他文字。

    也是清苦的,清苦到除了能维持活下去的食物,任何美味都被视为满足口腹之欲的诱饵。

    他更是严肃的,严肃得把赞美诗篇之外一切歌颂美好的事务都当做引诱世人堕入地狱的禁果。

    对这样一个人,亚历山大觉得他永远不会理解,更不用说是赞成。

    “你那位执政是否虔诚正直,和他会不会做出聪明选择并不冲突,不要忘了他也曾经给法国人效过劳,”亚历山大并不理会布鲁尼愤怒的样子继续说“告诉我他要你来干什么,也许我能帮助你,至少在被抓住吊死之前,也许我能帮你离开那不勒斯。”

    布鲁尼戒备的看着亚历山大,自从离开佛罗伦萨后他遇到的人几乎都是充满敌意的,特别是那些贵族和神甫,总是用看异教徒般的眼神看他。

    甚至连很多平民都对他满怀戒心,似乎佛罗伦萨人就和两个世纪前那场可怕的黑死病一样令人恐怖。

    这让布鲁尼感到孤独,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敌视他们,更不明白曾经为民众做了那么多事的全权执政会受到那么不公平的误解和质疑。

    所以当这个西西里人说要帮助他时,布鲁尼反而心生疑惑。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也不喜欢那个冈多萨。”

    亚历山大给了佛罗伦萨人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他当然不会告诉这个人,随着冈多萨的死,他原本尴尬的身份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

    更不会告诉他,阿拉贡人在那不勒斯的一切都有可能变成他的战利品。

    虽然同为阿拉贡王室后裔,但那不勒斯人现在不但是在走下坡路,甚至连统治都摇摇欲坠。

    只要想想过不了几年这个国家就要再次面临被侵占,直至最终被吞并的命运,亚历山大就觉得莫迪洛的雄心壮志未免有些太过不可思议。

    不再理会一脸莫名其妙的布鲁尼,亚历山大走出房间。

    门外,马希莫正在走廊里走来走去,乌利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盯着他,似乎怕他随时来个甩掉衣服,轻装远遁。

    看到亚历山大,马希莫立刻走上去,他刚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亚历山大竖起的一根手指拦了回去。

    可他还是小心的说:“大人”

    “碰!”

    很平静的亚历山大忽然一把抓住马希莫的衣领,把他直接推到墙角,然后紧紧挤在墙上!

    “听着你这个混蛋,这种事如果再有下次,我就让乌利乌把你扒光,然后用绳子吊着你的那个玩意把你挂在那不勒斯最热闹的大街上,你听到了吗?!”

    马希莫脸色苍白的不住点头,他这时已经吓得说不出话。

    在他印象里,亚历山大其实是个很好打交道的人,甚至有时候有点软。

    他没见亚历山大发过火,也从没计较过马希莫占的那些小便宜,甚至连那柄他自己都忘了从哪来的佩剑,亚历山大都很慷慨的就买下来了,尽管还没付钱。

    可这一次亚历山大显然生气了,而且让修道士感到可怕的是,他那些话听上去一点都不像是简单的威胁。

    而且旁边乌利乌的眼神也让修道士不住肝颤,一看到摩尔人的目光不怀好意的在他下身扫来扫去,马希莫就觉得两腿之间冷飕飕的好不难受。

    看着修道士发白的脸,亚历山大心情好了些,他并不想太为难马希莫,可却不能不警告这个骗子,否则将来不知道他还会干出什么事来。

    至于布鲁尼,亚历山大现在开始觉得如果能帮他逃走也许更好。

    只是如今那不勒斯的各条道路都已经被封锁,他也一时想不出来该怎么帮佛罗伦萨人逃出去的办法。

    “你们两个小心点,不要让人发现他,”亚历山大吩咐了几句,然后就攒起了眉梢“看来我得接受科森察小姐的邀请,去她的领地玩几天了。”

第二十五章 乔治安妮夫人

    友谊有时候能让人为朋友两肋插刀,忠诚则能令人赴汤涛火。

    马希莫与布鲁尼的友谊有多少,亚历山大不清楚,不过修道士这次的确是把他牵扯进了麻烦。

    似乎也很清楚这次闯的祸实在不小,一路上马希莫难得很安静,他时不时偷看一眼亚历山大,见他发了一次脾气后始终都很平静,马希莫既先是稍显安心,接着心里又七上八下起来。

    亚历山大很清楚旁边的修道士正坐立不安,不过他不想出声安慰,想想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干的那些好事,亚历山大觉得如果不及时敲打他一下,说不定以后会给自己惹来更大的麻烦。

    对马希莫以后该跟在自己身边干什么,亚历山大其实是有些想法的,只是迄今为止还只是些模糊的影子,甚至有些东西更是有些荒诞,所以他并不想过早的让马希莫知道,省得他要么大惊小怪,要么干脆吓跑了。

    街上的盘查比之前松懈了不少,很多地方的卫兵已经撤走,可亚历山大知道这只是表面看上去的平静。

    法国人虽然被赶走,可当初留下来没有逃亡的那不勒斯贵族还有不少,其中的代表自然就是莫迪洛。

    所以说如今在那不勒斯城里,亲法派虽然不如复辟的王室与贵族有势力,可依旧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如今一个来自公开支持法国的佛罗伦萨人杀掉了阿拉贡使者,而很多人见过这个人之前曾经到过莫迪洛的杜依兰宫做客,只凭这个理由,就足以让贵族们对莫迪洛加以各种指控,甚至可以是莫迪洛指使那个人杀了冈多萨。

    只要伯爵倒下,紧随其后的就会是对所有亲法派,或者说是莫迪洛派的清洗和镇压。

    亚历山大相信不论是王叔腓特烈还是国王本人都早已跃跃欲试,只是因为没有找到那个佛罗伦萨人,所以还缺少一个借口。

    所以当离杜依兰宫越近,看到街上的卫兵也越多,亚历山大并不觉得意外。

    他甚至觉得王叔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对莫迪洛动手,也许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

    远远的亚历山大就看到杜依兰宫那两扇著名的青铜大门,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时候那两扇青铜门是完全敞开的,高大的门楣上醒目的雕刻从很远就可能看到,矗立在门顶上的一连串用大理石雕刻而成,由大大小小的人物组成的圣母受祭图看上去显得异常的肃穆庄严,整座门廊都笼罩一片午后阳光的宁静之中,令人站在前面就不由心生敬畏。

    杜依兰宫的门口没有一个双方的卫兵,整个敞开的大门静悄悄的,似乎毫不设防的城市,随时欢迎征服者成为它的主人。

    但越是这样就越显得诡异,那两扇洞开的门里太平静了,让人不由怀疑下一刻会不会就有什么从里面冲出来。

    亚历山大穿过高耸的门廊走进去时,能察觉到四周街上,小巷里,还有些紧闭的房子里隐约投过来的目光,他相信那应该是国王或是王叔的人,虽然迄今为止还没见过那位腓特烈公爵,但这并不妨碍他对那位王叔的判断。

    对那位不久之后就会继承侄子王位的公爵,亚历山大记忆中印象不深,不过他知道这位公爵的好日子也过不了多久了,很快他就会发现被他视为解放者和忠实盟友的阿拉贡人,其实并不比法国人好多少。

    因为并不是来拜访伯爵,所以亚历山大穿过那条两边被绿树环绕包围的长廊,向乔治安妮的宫殿走去,当经过之前与阿尔弗雷德发生冲突的地方时,他意外的看到了他今天要找的人,正拿着副弓箭对着不远处的靶子出神。

    长廊并不宽,大概也就容四个人并排而行,箬莎·科森察小姐站在左边,而靶子就树在右边的一根柱子下。

    只是即便这么近的距离,看着那干净整洁的靶子,再看看四周散落地上甚至连伯爵小姐身后不远处一根藤子上俨然插着的箭只,亚历山大先远远停下来,接着就又悄悄向后退了两步。

    他很想对看上去似乎因为屡射不中心情不佳的伯爵小姐劝解一番,让她明白这个世界上不是人人都能象一个叫“索菲娅”的女孩那样有这种射击天赋,只是想到索菲娅时的骤然失落让他没了开口的兴趣。

    这些日子他让乌利乌天天去码头打听关于乘坐的那条船与索菲娅的下落,虽然可能会听得的消息也许很不堪甚至是残酷,可他从没放弃。

    但是虽然一条船的失踪的确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可关于那条船以及船上人们的下落却始终渺无音讯,从没听人说起过发现了与这条船有关的消息,似乎那条船和船上的人都凭空消失了。

    亚历山大不知道是该担心还是欣慰,虽然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句话其实并不合理,可多少能让人寄予希望。

    科森察小姐再次举起猎弓,因为用力,她紧握弓箭的手臂上的黄金护套把裸露在无袖长裙外的肌肤微微撑起,清风吹来,被一个发箍束在脑后的金发飘扬起来,她认真的盯着几步外的靶子,湖蓝色的眸子与挺拔的鼻梁看上去显得异常专注。

    这时候的箬莎·科森察,就如同一个从希腊神话世界里走出来的森林女猎神。

    然后,她的手腕一抖,箭就远远的偏离靶子,不知道飞到树林里的什么地方去了。

    “真是丢人,”箬莎看了眼远远站着,现在好像又要往后退的亚历山大,气呼呼的把猎弓扔到地上“也许我只适合站在画架前摆个姿势,而不是真摆弄这些玩意,不过我家的画师已经为我画过好几张了,可没有一张让我满意。”

    “也许是画师的技巧有问题,而你这样子其实很迷人。”亚历山大说完就有点后悔,这可是他的‘妹妹’,但是他又不能不承认,看到箬莎弯弓搭箭时的神态,他的确有些入迷,甚至隐约觉得这个情景看上去有些熟悉,似乎曾在某幅画卷里见过刚才那令人惊艳的一幕。

    “你是要讽刺我的箭术吗?”箬莎脸色微微沉下来,不快的看着亚历山大。

    “当然不是,”亚历山大赶紧解释,他还惦记想办法请求这位伯爵小姐带他去她在科森察的领地,好借这个机会把布鲁尼送出那不勒斯“我只是说如果你只是要让人给你画像,那么你现在这样子足够让最苛刻的大师满意了,不过如果你想要学习一种防身的本事,我倒是建议你学习使用一下火器更方便。”见科森察小姐面露疑惑,他接着说“我见到过一位比你还年轻的小姐在面临危险的时候使用火器而不是弓箭或是刀,她这么做不但救了自己还救了她的家人。”

    说到这时,亚历山大不由想起了在染血之夜曾经看到过宫相夫人的女儿,虽然那个女孩的相貌平平,那天之后也就没在见过她,不过她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你说的似乎有些道理,”箬莎琢磨了一下点点头“我见过舅舅使用火器打猎,虽然那些武器看上去很笨拙,而且发出的味道也难闻,不过的确和用弓箭不太一样。”

    “事实上火器也可以做的不那么笨拙的,”亚历山大想了想,觉得既然有求与这位小姐至少得得到她的好感,而且他也并不认为她会真的对火器这种东西感兴趣,所以他小心的说“譬如点燃火药并不一定要使用火绳,那太费时间而且容易造成炙伤,只要稍微做些改进也许就会好很多。”

    “哦,难道你会制造火绳枪?”箬莎饶有兴趣的问“难道这些不是由那些工匠或是喜欢奇怪东西的人做出来的吗,我知道在佛罗伦萨就有这么一个人,他很聪明说是个天才都可以,他会画画而且好像制造了很多有趣的东西。我见过有人从佛罗伦萨带来的他制造的一个用来挤压水果的机械,只要轻摇上面的一个把手就能发出很大的力量,把平时用刀都切不开的坚果直接碾碎。”

    “你不会告诉我这个人叫达芬奇吧。”看着伯爵小姐兴致勃勃,亚历山大低声嘀咕着,他没想到这位小姐会对这些事如此有兴趣,以至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箬莎似乎没有注意到亚历山大神情间的不经意,她一边走一边比划,好像所有注意力都被这个话题吸引去了。

    “那么你能制造出什么来,让我看看,”箬莎在母亲的房子前停下来问“如果你需要什么东西尽管说,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那些新玩意了。”

    “小姐,我们讨论的不是什么有趣的玩具,而是一种杀人工具,所以我们还是说点其他的事情吧,否则我担心您的母亲可能会直接把我赶出去。”

    亚历山大觉得有必要结束这个话题,不只是因为他想说正事,还有就是他觉得改造火器这种事必须谨慎小心,特别是在他自己还没有掌握一支军队前,他是不可能向别人透露那些会引来重大变革的想法的。

    “我的母亲,”箬莎露出个奇怪笑容“如果你认为她会因为这种事就赶你走那你就错了,我想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关心我,”箬莎说着忽然拉住亚历山大的手,弯腰沿着房子边缘隆起的坡道走去,当来到一扇窗前时,她向亚历山大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悄悄直起身子。

    亚历山大好奇的向窗子里看去,当看到房间里的大床上两个紧紧纠缠翻滚在一起的裸露身体时,他愕然的张张嘴,转过身和箬莎并排背靠窗户坐在了窗根下面。

    房间里隐约传出的叫声让亚历山大脑门出汗,虽然那并不是他的母亲,甚至到现在他都还没机会宣布那是他的“母亲”,可一个未来的儿子看到当妈的正和男人干这种事,这让亚历山大真有种吃了什么脏东西的恶心感。

    亚历山大聪明的没有问箬莎里面的男人是不是她的父亲科森察伯爵,只要想想也知道那不太可能,先不说虽然只是一瞥,可依旧能看出那应该是个年轻人,至少在进门通报之后,他可没听仆人们说过科森察伯爵到他大舅子家来了。

    “那人是我舅舅一个朋友的儿子,”箬莎毫不在意的说“他第一眼见到我母亲就疯狂爱上他了,而且她好像对他也挺喜欢的,虽然据我所知她还有好几个情人,不过我想以她对这个人的迷恋,至少在舅舅家这段时间应该只要他一个人就够了。”

    亚历山大无语的点点头,他觉得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太合适,想到有可能会和这个女人成为母子,他就觉得以后的日子可能有些难熬了。

    “你呢,是不是也被我母亲迷住了?”

    箬莎的话让亚历山大吓一跳,他刚一张嘴,恰好被这时窗子里传出一声女人难以抑制的高声大叫打断,这让亚历山大觉得科森察小姐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还好你没有被迷住,否则我会劝你放弃的,”箬莎对屋子里的事丝毫不以为意,她站起来拍拍衣服上土,沿着斜坡往回边走边说“她喜欢那些强壮的,甚至会折磨她的男人,你长得很漂亮可显然不是她喜欢的那种。”

    亚历山大这时候已经彻底无语了,他觉得这趟来就是个错误,就在他准备告辞再找机会时,已经走到门口的箬莎忽然转身问他:“您来找我做什么?”

    说完,她看着亚历山大的脸,同时抬手“咚咚”的用力猛敲身边的院门!

    大门敞开,一个女仆衣衫不整神色略显慌张的站在门口,在她身后门洞的阴影里,一个男人手忙脚乱的正在收拾衣服。

    “把衣服穿好吧。”

    箬莎漫不经心说着从女仆身边走过,来到院子中间的天井里停下里。

    这时,院子右边一扇房门打开,科森察伯爵夫人乔治安妮披着件长长的斗篷出现在门口。

    从光滑的手臂和隐约露在斗篷缝隙下裸露的双脚,亚历山大猜测她里面什么都没穿。

    见到女儿,伯爵夫人没有显出意外,只是看到亚历山大,才稍微拢了拢斗篷。

    “妈妈,让你的情人离开我的房子。”科森察小姐远远的对母亲说。

    乔治安妮夫人暗金色的眉毛向上挑了下,然后慢慢让到一边。

    一个年轻男人从房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抓着带着剑鞘的宽腰带,当看到站在院子中间的箬莎时,这个年轻人脚下放慢,一双眼睛贪婪的打量着她。

    “离开这!”

    乔治安妮夫人忽然大声说,她愤怒的用力推着那个年轻人。

    “你以后不许再来这里,现在赶紧走。”

    “夫人我做错什么了吗,如果我做错什么了请您告诉我。”

    年轻人一脸错愕,他不明白怎么刚才还情意绵绵的贵夫人突然就变了脸色,他要说什么,却已经被愤怒的乔治安妮夫人叫来仆人轰了出去。

    直到院门关上,一直看着这一幕的箬莎走过去,捧起母亲的脸,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妈妈,我不需要你这样的,你知道我能保护我自己。”

    “箬莎,你怎么可能保护的了自己,”夫人有些激动的说“男人总是防不胜防的,相信我,如果我保护不了你,就是你父亲和舅舅也不能保护你的安全。”

    乔治安妮夫人边说边警惕的看着远处的亚历山大,当他走近看清了他的长相后,乔治安妮夫人原本已经褪去之前欢愉潮红的脸上,浮起了一丝隐约不安。

    “妈妈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看着母亲似乎不太好的脸色,箬莎关心的问。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乔治安妮夫人裹紧身上的披风,她暗金色的眉毛略微挑高,一双和女儿相似的湖蓝双目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

    “您是那位西西里的使者?”

    因为站的很近,亚历山大这次才真正看清自己这位“未来母亲”的容貌。

    让亚历山大有些欣慰的,是乔治安妮夫人的发色是和他有些近似的暗金,这至少让他那颇为显眼的红色头发不至于特别突兀。

    “是的夫人,我是西西里的亚历山大·朱里安特·贡布雷。”亚历山大微微鞠躬“请恕我之前对您和伯爵小姐的冒昧无礼。”

    乔治安妮缓缓摇头,她只是沉默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科森察小姐皱起了眉,她之前虽然说自己母亲不会对亚历山大感兴趣,而且她也的确这么认为,可现在母亲的样子让她不那么确定了。

    虽然和这位西西里使者刚刚认识,可她觉得这个人至少不象其他男人那样讨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让她打听关于这个人的来历,可她并不想让这个看上去还算顺眼的年轻人成为母亲下一个猎物。

    “现在您可以说找我有什么事了吗?”科森察小姐故意提高声音大声问。

    “是这样的,”亚历山大先向乔治安妮微微一笑,然后才对科森察小姐说“我听说您父亲的领地科森察有那不勒斯最大的猎场,我想您已经知道我对火器有些特殊的兴趣,所以我请求您能允许我到您的领地做些实验。”

    “实验?”箬莎·科森察小姐对原本只是转移话题的一问,立刻变得有兴趣起来,她上前几步向亚历山大伸出了手“你当然可以到我父亲的领地,如果真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我希望能是第一个见到的。”

    说着不等乔治安妮夫人出声反对,她已经拉起亚历山大的手向自己的房间跑去。

    “来,我要让你看看我房间里的东西,有些真的很好玩。”

    被拉着的亚历山大无奈的回头向乔治安妮夫人点头致歉,然后他看到了夫人原本就不安的脸上一片苍白。

第二十六章 远行之前

    从杜依兰宫回到瞭望哨酒馆,亚历山大打发走了那两个始终跟着他的卫兵,这也是他要去见箬莎的原因,借着离开酒馆把卫兵吸引开,毕竟只是楼上楼下,很容易被发现。

    作为西西里的使者,他当然不可能每天无所事事,而且随着冈多萨死后他成为阿拉贡人的唯一使者,来拜访他的人也会越来越多,这就需要尽快早做准备。

    布鲁尼虽然流了不少血,可伤的并不是很严重,只是失血身体很虚弱。

    对这次杜依兰宫之行,亚历山大还是满意的。

    除了很顺利的得到箬莎的允许可以离开那不勒斯之外,还有就是终于可以慢慢接近乔治安妮夫人。

    尽管那位夫人糜烂的生活实在有点出乎意料,可亚历山大觉得这其实也无所谓,毕竟这个时代就是这样。

    总的来说问文艺复兴是个很独特的时代,旧的束缚被打破,新的思想如雨后春笋不可阻挡的破土而出,尽管有如萨伏那洛拉那样保守的人,可更多的是对新的生活与世界的渴望。

    但就如同历史上所有面临变革的新时代一样,伴随各种躁动不安的渴望产生的新生事物总有有着好与坏两个极端。

    对崇尚艺术的狂热追求也刺激了人们对感官的追求,在沉溺于对大自然的渴望同时,也激发了人们压抑许久的**。

    男女之间爱欲游戏成了越来越多乐此不疲的人整天津津乐道的事情,如乔治安妮这样豢养情夫的贵族妇人数不胜数,而男人则以拥有足够多的情妇为荣,甚至号称虔诚守贞的神职人员们,也公开的养着大批的情妇。

    最为出名的要算是当今的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他不但身边女人众多,而且还利用权力给他那些最宠爱的私生子们公开谋取利益和地位。

    乔治安妮夫人显然和这个时代那些追求奢靡的贵妇人们没什么区别,她用自己或丈夫的钱公然豢养小白脸,而且好像还不止一个,甚至这种被视为稀松平常的事情一点都不避讳自己的女儿。

    不过她对箬莎还是很爱的,亚历山大看得出来虽然她自己已经深深陷在**的泥潭里无法自拔,可她还是希望女儿不要和她一样,这甚至让她不惜和刚刚结识的新宠翻脸,而且对亚历山大这个接近女儿的年轻男人也充满了戒备。

    或者不只是戒备,亚历山大一边看着马希莫为布鲁尼换药,一边暗自琢磨,显然她已经对亚历山大的身份有所怀疑,即便还没有确定亚历山大就是她与恩里克的儿子,可只是小小的怀疑就足以让她警惕的看待这对年轻人的往来。

    毕竟像亚历山大六世对儿女们的“亲热”乐见其成的父亲还是很少,关于那位教皇的子女之间亲热的足以让人怀疑是否已经超出人伦的各种谣言,即便是远在西西里的时候都早已经传到过亚历山大的耳朵里,也许这种谣言也刺激了乔治安妮夫人,她显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之间也发生那种可怕的事情。

    哪怕到现在她也只是怀疑亚历山大的身份。

    不过乔治安妮夫人的举动虽然多少制造了点麻烦,可亚历山大却从其中发现了件让他高兴的事。

    很显然乔治安妮夫人到现在还没有把关于对他的怀疑告诉她的哥哥莫迪洛,这让亚历山大不仅放心很多,而且也给了他更大的方便。

    箬莎决定在两天后就会科森察,理由是在舅舅家住腻了。

    亚历山大不知道莫迪洛一直把乔治安妮母女留在身边是什么目的,也许他正惦记利用外甥女的婚事给他谋求利益,不过迄今为止箬莎还是自由,这从她立刻就让仆人收拾行李而不是需要先告诉莫迪洛就能看出来。

    “我们两天后就走,所以他的伤要尽快好起来。”亚历山大对正在陶罐里洗手的马希莫说,房间里充斥着浓烈的酒味,原本就是很热的夏天,混杂着烧过的烈酒与汗味,空气显得浑浊难闻。

    “两天应该可以,”马希莫湿乎乎的手拍拍斜靠在床头的布鲁尼肩膀“他很结实,而且阿拉贡人也没伤到要害,虽然伤口有点烂,可只要清理掉坏肉就没什么问题了。”

    “咬着。”亚历山大把一块咬木递给贝鲁尼,然后拿起还有点烫手的酒壶,就在佛罗伦萨人疑惑的刚刚张嘴咬住木条时,亚历山大突然伸出左手一把按住他的嘴,趁着两人还没反应过来,酒壶里的热酒已经直接倒在贝鲁尼的伤口上啊!

    “唔!”

    瞬间的巨大疼苦让贝鲁尼的眼睛骤然睁开,几乎就要从眼眶里挤出来,他的身体不住颤抖,被绑在床上的两条胳膊肌肉猛涨,床板随着他的挣扎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这样才行,”亚历山大对同样双眼睁大,喘着粗气的马希莫说“手头快点,趁着他这股疼劲还没过去立刻动手,一定把伤口清理干净,两天之后如果不能顺利离开,我就把他交给那不勒斯人。”

    马希莫有点艰难的点点头,以前他因为经常要挨那些嫉妒的丈夫的殴打,所以对处理伤势也是有些经验了,只是他觉得亚历山大对病人的手法,真是比那些可怕医生还要凶残些。

    “这可是很烫啊。”看着已经被烈酒炙烫得起了片红斑的皮肤,马希莫开始琢磨以后是不是要学乖点了。

    “至少能活命,如果继续让他的伤口发炎,也许不等离开那不勒斯,咱们就得想办法处理他的尸体了。”

    亚历山大漫不经心的说着,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瞭望哨的地势让他能俯瞰大半个城市和港口,看着海面,亚历山大的心有些失落。

    乌利乌又出门去打听了,可每次带回来的消息却都让他失望。

    那条载着索菲娅的船好像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既没有关于那条船下落,也没有关于船上的人与货物的消息,亚历山大有时候甚至想,哪怕是船已经沉了,可至少应该有人发现船的残骸和漂流的东西,因为从西西里到那不勒斯有着很繁忙的航行,来往的船只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那么大的目标呢。

    亚历山大暗暗叹口气,在被火药爆炸抛出船时所见的一幕总在他脑海里萦绕,索菲娅一手持弩一手握枪的身影不住浮现,这让他对她的思念更加强烈。

    “不论你在哪,不论你遇到了什么,只要可能我一定要找到你。”亚历山大心中暗暗发誓。

    莫迪洛伯爵回到杜依兰宫时,看到的是一副仆人们正在翻箱倒柜的忙碌情景。

    当听妹妹说箬莎正准备返回科森察的领地后,伯爵露出了不快。

    “难道她不知道现在对我们的家族来说正是个大麻烦的时候吗?”莫迪洛对乔治安妮夫人抱怨着“我刚刚从王宫回来,那个乔苏尔南居然敢当面质问我,这在以前甚至就是几天前都是不可能的,可现在因为一个阿拉贡人的死,那些人就借机会开始反对我了。”

    “那个佛罗伦萨人抓住了吗?”乔治安妮夫人对当下的的局面并不很在意,多年来她已经见莫迪洛解决过很多次这样的麻烦,她相信这一次也不会难住他。

    “没有,有人见过那个人受伤了,所以可以肯定那不勒斯城里有人在帮他,否则他不可能躲那么久。”

    “我听说,那个佛罗伦萨人之前和西西里的使者发生过决斗?”乔治安妮夫人装着漫不经心的问“然后他就又杀了那个冈多萨,看来这个人和阿拉贡人真的有仇。”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应该去找国王或是腓特烈,他们才是真正阿拉贡家族的人。”莫迪洛哼了一声,虽然都与法国人关系暧昧,可他对萨伏那洛拉派来的人并没有好感,但现在麻烦却找上了他,似乎所有人都认为那个人与他有关,甚至有些人暗示冈多萨的死也和他有瓜葛。

    据他所知,那不勒斯的一些阿拉贡人已经蠢蠢欲动,如果不是他拥有的势力让那些人顾忌,可能阿拉贡人已经找上门来了。

    “今天那位西西里使者来见箬莎了,”乔治安妮夫人说完,双目就紧盯着哥哥的脸“他似乎对箬莎很有兴趣。”

    “那他就真是自不量力了,”莫迪洛先随口应了声,然后先前走的脚步渐渐放缓直到完全停下“那个年轻人,来见箬莎了?”

    乔治安妮夫人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很自然,女人天生的演戏本领这个时候尽显出来:“是呀,他要求能到科森察的领地去狩猎,箬莎也已经答应他的请求。”

    “所以就在准备东西?”莫迪洛看看四周忙碌的仆人。

    “箬莎似乎有点喜欢这个年轻人。”说到这时,乔治安妮心里有些慌乱,她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女儿和那个年轻人来往就感到莫名不安。

    “她还小,不会知道什么叫喜欢,”莫迪洛不以为意的说“不过我觉得能和那个年轻人多来往倒也不是坏事,他虽然是个西西里人,可他也是阿拉贡的使者,这对我们现在的处境有好处。”

    乔治安妮张嘴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出声,她知道自己这个哥哥是不容别人质疑的,就如同当初她像个礼物似的被送给卡斯蒂利亚的恩里克四世时一样,在莫迪洛的眼里,不论是妹妹还是外甥女,都只是他实现野心的工具罢了。

    但是这引起了乔治安妮的反感,虽然没有开口,却让她心里更加坚定了不能让女儿成为哥哥谋取权力的道具的信念。

    “我不喜欢那个西西里人,”虽然心中有着难以挥去的怀疑,但乔治安妮还是开口说到“他看上去太年轻,哥哥你知道年轻人总是更容易被**驱使的。”

    “可他现在对我有用,”莫迪洛不以为然的说“很多人说我参与谋杀了阿拉贡使者,现在我要让他们看看,我是怎么对待阿拉贡使者的,箬莎真是我可爱的外甥女,这个时候邀请那个贡布雷去她的领地,时机真是太好了。”

    乔治安妮无声的摇头,她知道这已经是决定,这个结果让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而且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让她有种要窒息般的紧张。

    时间过去了两天,对佛罗伦萨人的抓捕却依旧没有结果,人们开始猜测凶手可能已经离开那不勒斯,或者是被什么人藏起来了。

    而后一种猜测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莫迪洛。

    贝鲁尼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虽然身子还有些虚,但已经能拄着拐杖下地行走。

    这让马希莫很高兴,却也有些担心。

    “大人,我们真要和那位科森察小姐一起离开吗?”修道士担忧的问“外面都在传莫迪洛伯爵和那个阿拉贡人的死有关,我们和他们一起离开是不是有些危险?”

    “放心,有时候太过危险反而安全。”

    听着这似是而非的回答,马希莫有点愣神。

    “马希莫,你想过以后做什么吗?”亚历山大忽然问,不管修道士一脸发懵,他继续说“难道你不希望有一天真像你自己说的那样,成为伟大的马希莫,成为一个真正博学多闻受人尊重的人?”

    马希莫张了张嘴,他觉得脑子有点晕,说起来这些煽动人心的话他经常对别人说,可怎么今天会有人对他说了呢。

    “如果你真的希望有一天能实现那些梦想,就跟随我吧。”

    亚历山大看着马希莫不住闪动的眼神,他知道这个人也许是因为太机灵了,所以他绝不会轻易相信人,或者说他根本就不会相信别人。

    果然,从开始的意外和恍惚中清醒过来的马希莫露出个圆滑的笑容:“大人,我现在不就是在跟随您吗,我知道我给您惹了不少麻烦,不过请相信我,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我相信你会报答我,”亚历山大看看已经做好出发准备的乌利乌站了起来,他看着马希莫的眼睛声调缓慢却异常有力的说“但是我需要的报答不是如今这样的你能给的,所以我希望你有一天能成为一个为报答了我感到自傲的人。”

    马希莫呆呆的看着亚历山大,他隐约好像明白了亚历山大的意思,可却又怕会错意而患得患失。

    修道士就这么神情恍惚的胡思乱想,直到乌利乌拿着壶酒挡在他面前。

    “这酒真差劲。”马希莫闻了闻带着股奇怪的辛辣气味的烈酒。

    “酒气可以掩盖血腥味,”乌利乌说着在马希莫的修道袍上甩了些酒水“你要让那个佛罗伦萨人多喝两口,最好喝醉,他看上去太正经这不是好事。”

    “好吧好吧,”马希莫无奈的拿着酒壶走到正拄着拐杖尽量站的挺直些的贝鲁尼面前“喝下去,然后当个酒鬼,别和我说喝酒就是堕落那种话,你不是异教徒。”

    贝鲁尼虽然紧皱眉头却没说什么,他知道正身处险境,

    虽然对那个西西里人依旧没有好感,可他也并不希望因为自己连累了别人。

    “多喝点,多喝点,”看着贝鲁尼一口口的喝下劣酒,马希莫不由哈哈大笑“你真应该好好享受生活,恕我直言,虽然萨伏那洛拉的确是个令人敬佩的人,可我想大概我一辈子也不会成为他的信徒,因为那太痛苦了。”

    马希莫的话让贝鲁尼脸上露出了不快,他停下来要和朋友争辩,可只说了几个字,他的舌头就开始变得僵硬起来。

    随着眼神越来越浑浊,贝鲁尼努力想要保持平衡的身体却渐渐不听使唤。

    当马希莫发现情景有点不对时,贝鲁尼已经身子一仰,倒在了床上。

    房门开启,马希莫猛然回头,看到手里拿着个小布袋的乌利乌正站在门口。

第二十七章 隘口风云(上)

    从那不勒斯出发,穿过位于东侧的维苏威火山的隘口,一条道路把那不勒斯与内陆连接了起来。

    与大多数的海港城市一样,那不勒斯因为有着繁忙的航道与令人羡慕的地理位置,这座位于地中海北岸的城市早在近十个世纪前,就成了欧洲大陆最为繁荣的城市之一。

    而这条从那不勒斯通向内陆的道路,则成了那些漂洋过海,来自遥远东方或是非洲的财富在陆地的桥梁。

    只是说如今这条道路却被严密的封锁起来,所有经过的的旅行者都会受到严密盘查,甚至连贵族都不能例外。

    位于火山半腰的隘口竖起了高高的木桩,马车只能从木桩间的缝隙缓缓穿过,在隘口稍高些的地方,一个年轻人正紧皱双眉看着站在面前的一个中年人。

    “殿下,您知道这是公爵的命令。”

    虽然年轻人看去很不高兴,可中年人并不很在意,对他来说如今比讨好年轻的王子更重要的是完成腓特烈公爵的命令。

    “难道你们真的认为箬莎和这件事有关?”阿尔弗雷德王子怒气冲冲的问“我知道父亲和莫迪洛的关系很不好,可这和箬莎无关,现在她只是想要回科森察的家,但是你们居然要袭击她。”

    “殿下这不是袭击,”中年人尽量耐心解释“我们只是希望能检查伯爵小姐的随行……”

    “可这是很大的侮辱,”阿尔弗雷德愤怒的打断了对方的话“虽然那个西西里人和她在一起让我很不高兴的,可这并不是一回事,别人会说我是在借机找那个人的茬。这会让我蒙羞的,而且这也会让箬莎鄙视我,我绝对不能做这种有辱荣誉的事。”

    谁会在意别人说你什么,中年人心里暗暗咒骂,对这位王子的多愁善感他已经厌烦,可现在他却不能不尽量安抚住王子,因为虽然他不在意王子的好恶,但这座隘口现在是由他负责看守的。

    “殿下,阿拉贡使者的死是很严重的,”中年人神色也从恭敬变得严厉起来“虽然我们不知道这件事是否和莫迪洛伯爵有关,在没有抓住凶手前任何人都可能是凶手的帮凶,而伯爵是最可疑的。所以我们必须对伯爵小姐的队伍进行检查,至于那位西西里使者,我们觉得伯爵小姐显然欺骗了他。

    “你是在说箬莎引诱那个人吗?”阿尔弗雷德紧盯对方“如果你不是我父亲最信任的人,我会立刻让你为这些话付出代价。”

    “殿下,也许我这些话让您不快,可事实我们那个佛罗伦萨人很可能在伯爵小姐的随行队伍里,而西西里的贡布雷是被她利用了。”中年人毫不退缩的迎着阿尔弗雷德的目光“所以按照您的父亲公爵殿下的命令,伯爵小姐的队伍必须接受检查,甚至包括伯爵小姐本人和她的替身随员,这个命令不容违反。”

    阿尔弗雷德脸色难看的盯着对方,他没想到父亲会下达这样命令,一想到自己仰慕的那个人儿,要接受那么无礼甚至侮辱的对待,他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年轻王子就不由得为自己的软弱感到无地自容。

    可他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因为他很清楚如果那样做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看到王子恼怒却又无奈的愤然离开,中年人对着他的背影微微鞠躬,然后就转身对早已等待的士兵下令:“准备好,一旦伯爵小姐的队伍出现就拦下他们,”说到这,中年人略微顿了顿看看王子远去的背影,继续说“对伯爵小姐不要无礼,但是一定要认真搜查她的队伍。”

    听着手下高声回应,

    “让我们看看这次莫迪洛是不是如公爵说的那样,既聪明又愚蠢。”

    中年人看着崎岖绵延通向山脚下的山路,隐约的可以看到路那些缓缓挪动的黑点,那是一**正向隘口走来的旅行者。

    而在更高处的一块巨石,阿尔弗雷德王子同样看着下蠕动的黑点,他嘴里不住的低声自语着:“帝保佑,箬莎你可别干蠢事。”

    三三两两的旅行者在隘口前停下来,看着前面缓慢移动的人流,人们只能不住的低声抱怨,腓特烈公爵在那不勒斯拥有的巨大权力,让即便是国王的斐迪南都不得不顾忌,甚至早有传言说,在与法国人交战的时候,阿拉贡军队的将领公然宣布不接受斐迪南的命令,而更愿意和腓特烈公爵打交道。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一个年轻人不耐烦的抱怨着“我听说博洛尼亚有人造出了一种能自己搔毛的机械,那样搔出来的羊毛比用人搔毛快的多,可我这一路如果都这么耽误下去,也许那种机械叫被别人抢先弄到手了。”

    “我听说过那个机器,好像是个女人造出来的。”走在前面的一个人饶有兴趣的回头说“想想吧,一个女人。”

    “怎么可能,女人能造出那种东西?”一个酒糟鼻子的男人不信的问“女人除了能生孩子这件帝惩罚她们受罪的事,怎么可能造出其他东西来。就像我老婆,”他用大拇指对着自己马车指了指“给我生了六个孩子,可她还是什么都不懂。”

    “不过那的确是真的,”前面男人耸耸肩“虽然我也不信,可很多人都说是这么回事,而且听说那机械很厉害,只要用一个人就能干三四个女工的活儿。”

    “那可真是了不起,”酒糟鼻男人嘟囔着举起酒壶喝了口,然后把酒壶塞进车里“要说我老婆唯一能和男人比的就是能喝两口。”

    旁边几个人发出放肆的大笑,可开始的年轻人却更沮丧了。

    “如果那机械真的那么厉害,我就更要尽管赶路,博洛尼亚太远了,也许到时候早就有精明人把那机械买走,然后就是我就得花更多的钱才能从那人手里的买到。”

    “可你在这抱怨也没用,这时候别惹麻烦,看看那些兵,”酒糟鼻压低声音劝着年轻人“他们可不是好招惹的。”

    年轻人愤懑的要说什么,可远远看着隘口路边那些王**队甚至还有阿拉贡人,他只好悻悻的闭了嘴。

    队伍缓缓的向前挪动,当这些人终于走到木栅栏前时,所有人都终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帝,如果再等下去我可能就要被烤焦了。”

    前面一个旅行商人边说边习惯的拿出几个银币准备缴路税,但他的的银币被直接打在地,同时头遮阳的软帽被粗鲁的掀开。

    “仔细检查每一个人!”

    一个中年人站在高处对下面的士兵大声喊着“不要放过任何可疑人物,这是公爵殿下的命令!”

    得到命令的士兵们更加肆无忌惮,他们推搡着附近每个人,把他们的帽子撤掉,掀翻一辆辆马车的幕帐,在阵阵抱怨声中,他们甚至拉扯着女人把她们从车里拽下来。

    “这太野蛮了。”王子身边一个随从小声说,可看到王子阴沉的脸又赶紧沉默下去。

    “的确太野蛮了。”

    阿尔弗雷德恼火的摇头,不过就在看到一个士兵拽着个酒糟鼻的男人和他脚下踉跄的老婆正喊着什么时,忽然一阵号角声从山下传来。

    阿尔弗雷德的心霎时一跳,他看向下面的中年人,看到他父亲那个亲信已经带着人从高处跑到路中央,而且正驱赶着栅栏附近的人们尽快离开,王子立刻不顾一切的直接从巨石跳了下去。

    脚戳在乱石堆一阵疼痛,可阿尔弗雷德顾不那么多,他知道科森察小姐的车队已经到了。

    远远看到前面乱糟糟的情景,坐在马车里的箬莎露出了不快神色。

    “这是公爵的军队,”箬莎对骑马跟在车边的亚历山大说“我想他们一定以为我们藏了那个佛罗伦萨人。”

    “您怎么会这么想?”亚历山大心头一动。

    “很简单,现在最有嫌疑的就是萨仑舅舅,而我又恰好要回领地,如果我们的队伍里藏着那个佛罗伦萨人,这肯定是最好的逃脱机会。”

    箬莎说着看着亚历山大问道:“不过我也正想知道,您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要求去我的领地做客呢?”

    看着伯爵小姐玩味的笑容,亚历山大微微有点头疼,他没想到这个“妹妹”居然这么敏感。

    虽然应该想不到他的确是要利用她要把佛罗伦萨人送出去,可他还是提醒自己一定也奥小心点,这个妹妹真是太机灵了。

    “可是不论是否藏了佛罗伦萨人,我都不会让他们搜查我的队伍。”

    箬莎忽然用固执的口气说:“这关乎我家族的荣耀,关乎到莫迪洛这个姓。”

    那就最好了,亚历山大暗暗松了口气,他就知道这位伯爵小姐不会那么轻易允许接受检查,才会选了与她同行。

    接下来,就看这关能不能过去了。亚历山大这么告诉自己。

    科森察家队伍的出现让原本就因为士兵们的粗暴乱糟糟的队伍更加混乱,有些经过检查的人被驱赶着过了隘口,后面的人则被赶到路边。

    随着前面一个举旗随从大声报号,队伍被挡在了路停了下来。

    “以公爵的名义,”中年人走到伯爵小姐的队伍前大声命令“所有人接受检查。”

    “别这样,”阿尔弗雷德跑了过来,他用力抓住中年人的肩头“让我去和箬莎说,你这样只会激怒她。”

    “殿下,我得到的命令是检查所有人,”中年人寸步不让,他觉得自己忍受这位王子已经太久了,如果不是对方的身份让他无奈,他早已经命令人把这个讨厌的花花公子吊起来晒太阳了“请不要妨碍我。”

    “你这么侮辱莫迪洛家的人很得意吗?”阿尔弗雷德压低声音问“还是你觉得羞辱我未来妻子的家族能得到任何好处,别忘了我将来是要和那个女孩结婚的。”

    “那就等您当公爵之后再向我下令。”

    中年人说完挣脱开阿尔弗雷德的手先前走去,他越过前面的号兵,当走到距马车不远的地方时,被缓缓驱马向前的亚历山大挡住。

    “大人,我想您不该挡住我,”中年人略一行礼然后就扬起头看着马的亚历山大“您的阿拉贡同胞被可耻的杀害了,我相信您一定比任何人都更希望抓住凶手。”

    “其实他不是我的同胞,”亚历山大低声嘟囔了一句,随后伸手微摇“不,这个我可不能答应,要知道如果这时候退缩了,我在小姐面前就成了懦夫,所以不论被杀的是阿拉贡人还是西西里人我都不在乎。”

    “又是个为讨女人欢心什么都不顾的蠢货,”中年人心里暗自咒骂,他冷冷看着亚历山大,正在琢磨是不是该给这个不知好歹的西西里小子一点厉害时候,阿尔弗雷德已经走过来。

    “虽然你是我的敌人,”王子狠狠盯着亚历山大“不过在保护科森察小姐荣誉这件事我和你站在一起。”

    亚历山大有些意外的看着阿尔弗雷德,他倒是真没想到这位王子会为了仰慕的女人这么获得出去,毕竟虽然是腓特烈的儿子,可公然违反公爵的命令也会让他受到惩罚。

    这与是否受他父亲的宠爱无关,而是如果不这么做,腓特烈就要面临被手下质疑的窘迫。

    “很愿意和您并肩战斗。”亚历山大微微点头,哪怕是纯粹的自作多情,可他对这位王子的痴情还是有所感动的。

    只是想到这小子以后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妹夫”,亚历山大就不由暗一咧嘴。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让他很不痛快。

    “以公爵的名义,前进!”

    中年人拔出剑来开始一步步向前逼近,在他身后士兵们跟着向车队慢慢靠拢。

    “为了莫迪洛,为了科森察的荣誉!”

    护送车队的莫迪洛家的骑兵队长也拔出佩剑,随着他这动作,一片武器出鞘声此起彼伏。

    中年人的脸色这时已经很难看了,他身后有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这些人足可以轻而易举的击败科森察伯爵这支只有十几个人的队伍。

    但是挡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位阿拉贡王子和一位阿拉贡人的使者,这让他即便想要有所举动,却又因为顾忌而不敢轻易下令。

    一时间双方在隘口前陷入了对峙僵持。

    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的照在每个人脸,汗水淌下来流进眼角,刺激得眼睛火烧火燎的,有人想要抹掉脸黏糊糊的汗水,可只是这小小的动作就引起一阵骚动。

    亚历山大微微抬起头看看头顶,他知道对峙不可能一直僵持下去,就在他琢磨怎么打破眼前僵局时,先是一声,接着一连串号角从远处山路持续响起。

    亚历山大注意到阿尔弗雷德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起来,他握剑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而对面的中年人已经从容的起了剑,他的脸挂着讽刺,还多少有些怜悯的笑容,不过这怜悯似乎更多是对旁边已经有些不知所措的阿尔弗雷德。

    亚历山大缓缓后退到马车边。

    “是公爵,”亚历山大听到车箬莎低声说“腓特烈来了。”

第二十八章 隘口风云(下)

    阿尔弗雷德王子神情紧张脸色发白的看着从山下缓缓行来的队伍,虽然那支队伍人数不多,而且前面的徽章更是属于他自己家族的王徽,但看在王子眼里,却好像是恶魔正向他不停靠近。

    科森察家的队伍也略微有些骚动,护卫士兵们悄悄收起武器向后退去,每个人都隐约露出不安的神色,他们紧盯着逐渐行近的队伍,纷纷向亚历山大看去。

    “公爵来了。”箬莎又说了句,她的声调听上去与其说是诉说什么事实,不如说是在宣布个坏消息。

    亚历山大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不勒斯并非只有一位公爵,单是前任国王阿方索二世就有个很出名的私生子被授予公爵称号。

    但只需称呼公爵而不必说出名号的公爵,却只有一位。

    那就是以前国王的弟弟,如今斐迪南国王的叔叔腓特烈。

    有人说腓特烈是那不勒斯最勇敢也是功劳最大的人,因为他从法国人手里拯救了的那不勒斯。

    也有人说他是个靠着各种阴谋诡计和不择手段的奸诈小人,因为他一路走来最终获取重权是靠不停打击对手才实现的。

    不过不论如何评价这个人,公爵腓特烈这个名字早已经成为了那不勒斯炙手可热,甚至是能决定王国命运的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即便是国王也不得不对他言听计从,特别是在之前联军的将军们公开表示支持腓特烈,而不是国王指挥那不勒斯的军队之后,已经很少有人敢于与他对抗了。

    莫迪洛是少数能与腓特烈分庭抗礼的人之一,可即便这样人们却普遍不看好莫迪洛。

    更糟的是,市井间已经有些关于国王现在越来越疯狂,身体也变得越来越糟的传言,而国王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生下继承人,这就让人们有了太多想法。

    山路虽然崎岖盘旋,随着号角声不断,随着最后一声拉长的尾音消失,公爵的队伍终于来到隘口前。

    人们纷纷低头鞠躬,向队伍中间一个衣着华丽,没有戴帽子的头上,有着颇长卷发的高大男人恭敬行礼,当他从马上下来时,亚历山大颇为意外的发现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大,哪怕没有戴着帽子,可看上去丝毫不比戴着头盔士兵们低。

    这位公爵有着一头很长的浓密卷发,他的脸庞一小半被卷发遮住,有人说这让他看上去神秘而又可怕,可也有传言说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挡住脸上那因为得了某种怪病溃烂留下的瘢痕。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看到虽然已经收敛,可显然相互对峙的两群人,腓特烈从队伍里走出来。

    中年人已经上前几步,他先捧起公爵的手亲吻,然后低声向他报告发生了什么,这让站在不远处心情忐忑的阿尔弗雷德更加紧张,他舔着有些发干的嘴唇紧盯着父亲的脸,看到父亲向他望来,他就紧张的向前迈出一步,接着又停下来。

    “你做的不错,”腓特烈拍拍中年人的肩膀,他神色和蔼看上去与那些关于他不好的传言很不相符,说完他抬手向阿尔弗雷德做个手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王子局促不安的缓缓走到公爵面前“过来阿尔弗雷德,别那么紧张,来,走近点。”

    终于走到父亲面前的阿尔弗雷德看着父亲,这时候的王子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为了维护心仪女子的荣誉,不惜与任何人为敌的勇气,而是完全变成了个因为畏惧瑟瑟发抖的鸬鹚。

    “就因为这个我才不喜欢他,”亚历山大听到已经走下马车的箬莎在他身边低声说“阿尔弗雷德能是个好朋友,可当不了好情人,他永远只是个父亲面前的乖儿子。”

    “据说他挺会打仗,”亚历山大同样低声说“而且剑术也不错。”

    “可他还是输给你了。”

    箬莎话音刚落,突然就传来了阿尔弗雷德的一声惨叫!

    刚刚还神色平和的与儿子说话的公爵,这时正挥舞着马鞭不停的抽打在阿尔弗雷德身上,随着弯腰抱头不停躲避的王子的声声惨叫,马鞭抽在身上的啪啪声让四周的人都不禁胆战心惊!

    “我这么打你不是因为你妨碍了我的人,”公爵抓住儿子的衣领强迫他的脸紧紧贴在自己鼻尖前,他的声音低沉却并不愤怒“而是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职责,别忘了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如果你不出意外将来你也是我唯一的继承人,所以拜托你别这么幼稚,现在立刻回你的宫里去,随便你干什么都行就是别再出来了,听懂了吗?”

    被一顿鞭子打得已经昏头转向的阿尔弗雷德只知道不住点头,当公爵终于放开他,他立刻踉跄着转身就跑,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看着跑远的王子,箬莎脸色有些不好看,虽然她自己并不看好这个追求者,可这个人居然这么快就被他父亲吓得临阵脱逃,这让伯爵小姐觉得很没有面子。

    而且看着走近的腓特烈,她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科森察伯爵的小姐与,”腓特烈看看旁边的亚历山大“来自西西里的尊敬的使者”

    “贡布雷,大人。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亚历山大躬身行礼。

    “啊,贡布雷,”公爵随便应了声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他看向箬莎“伯爵小姐,我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拒绝接受检查,要知道这是国王的命令,而据我所知不论是你的父亲还是舅舅,都是要向国王陛下效忠的。”

    箬莎笑了起来,原本有些紧张的脸上显出丝轻松,她向远处的中年人看了眼,然后毫不畏惧的看着腓特烈:“殿下,我想您的手下可不是这么想的,我听到的是他喊着‘以公爵的名义’而不是国王的名义,这就让我必须保护我的家族荣誉,因为他这样明显是在挑衅。”

    “是这样吗?”腓特烈回头看看中年人,虽然没有得到回答,可从他脸上神色腓特烈就知道了答案“这可真是愚蠢。”

    亚历山大听到腓特烈好像低声自语了一声,然后他就转身对箬莎说:“看来这件事我得先道歉。”说着公爵慢慢捧起箬莎的一只手,当把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时,公爵看着她的眼神开始出现轻微的变化“你长大了,我一直认为你还是个孩子,可不知不觉之间就已经长成一位漂亮小姐了。”

    “您依然要检查我们的车队吗?”注意到腓特烈那忽然变得异常火辣的眼神,箬莎忽然觉得不舒服起来,她稍微用力把手从腓特烈手里挣脱出来,故意用有些不快的声调问,那样子看上去就像闹脾气的小女孩。

    “这是国王的命令啊,我们必须遵守。”腓特烈看似无奈的摇摇头,然后他稍微退开两步用力挥手“检查车队,仔细检查不要放过任何一点可疑的地方。”

    随着腓特烈一声令下,士兵们蜂拥而上,他们推开不知所措的护卫,开始检查那并不大的车队,然后所有人又在那个中年人的指挥下开始逐个检查那些卫兵。

    看到自己的士兵被强迫着摘下头盔帽子接受检查,箬莎终于忍耐不住,她走到腓特烈面前愤怒抗议着:“殿下,你这么做是对莫迪洛和科森察家族的侮辱,我的舅舅和父亲是不会答应的!”

    “小姐,那你的舅舅和父亲就得去向国王抗议,”腓特烈不以为意的回答,当看到箬莎的肩膀稍微一动时,早有准备公爵已经抬手紧紧抓住她的下颌“小心点小姐,坏脾气可是要嫁不出去的。”腓特烈说着手指不由在箬莎光滑的下巴上轻轻触摸。

    “殿下,您能的举动很没有教养。”亚历山大忽然上前,他不顾旁边指向他的刀剑,紧紧抓住腓特烈的手腕“您应该对科森察小姐道歉。”

    腓特烈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始终对这个西西里使者没有注意的他,第一次好奇的看着亚历山大。

    “一个西西里使者却和莫迪洛家的人这么亲近,这是不是有些奇怪,”腓特烈慢慢放开捏着箬莎下颌的手,打量着亚历山大“年轻人听我的劝告,如果你在那不勒斯事情办完了就立刻回到你的西西里去,虽然你是西西里使者,但你不要忘记我是阿拉贡王室后裔。”

    一个用不了多久就要被废黜的王室后裔,亚历山大在心里替他补上一句。

    现在的腓特烈看上去不可一世,可只有亚历山大知道,这个人的好日子也过不了多久了。

    只要想想将来他那位远房堂兄阿拉贡国王斐迪南对他做的那些事,亚历山大就觉得说不定如果自己在那不勒斯闹出点事来,还会得到斐迪南的支持呢。

    “殿下,请您向科森察小姐道歉,否则我只能认为您是个与您身份不符的野蛮粗暴的人,”亚历山大毫不在意腓特烈的威胁“我想我的国王也不会允许我和一位这样的人来往。”

    这是亚历山大第一次借用西西里王国国王斐迪南的名义,而这位国王真正让人在意的是,他还是阿拉贡王国的国王,以及卡斯蒂利亚王国女王伊莎贝拉的丈夫,是两个王国的共主与一个王国的国王。

    腓特烈脸上的神色微微起了变化,他并不在意亚历山大这个小人物,可他却不能不在意一位西西里使者。

    特别是在现在这么个微妙时候,当他想到自己的侄子已经变得越来越疯狂,健康也明显越来越坏时,腓特烈不能不认真考虑面前这个年轻人所代表的那些人和事。

    “我会向小姐道歉,因为我希望获得她的好感,”腓特烈盯着亚历山大“可是你年轻人,从现在开始离那个姑娘远点,还有你最好祈祷你的那个贵族议团得到西西里国王的承认,否则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亚历山大慢慢放开腓特烈的的手腕,他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得罪这位公爵了,不过他并不在乎,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看好这位公爵。

    在亚历山大看来,就是他那个命不久矣的侄子也要比腓特烈更值得关注些,这是因为斐迪南虽然仓促继位,可毕竟那时候那不勒斯人还没有完全失去国家,而现在的那不勒斯其实已经差不多失去了做为一个国家的一切。

    一个连军队指挥权都被别的国家将军无情剥夺的国家,哪怕它的国王有着很强的野心,可又能起什么作用。

    而且亚历山大相信腓特烈一定需要阿拉贡的支持,这也是让他并不畏惧的原因。

    “殿下,”中年人走了过来,他稍一迟疑低声报告“我们都找遍了,甚至连小姐的马车都已经搜过,什么都没有。”

    虽然略感意外,可腓特烈也只是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他向箬莎微微点头致意:“很抱歉伯爵小姐,耽误了您这么久的时间。”

    “我会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我的父亲和舅舅,”箬莎愤怒的说“您给予我的羞辱我会让他们替我讨还。”

    “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又能见面了,”腓特烈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箬莎“如果到时候您依然坚持,我会给您一个交代。”

    说着他又看向亚历山大:“至于你,记住我的话,从现在开始离远点。”

    看着腓特烈那让人不舒服的目光,箬莎转身上了马车,笨拙的直辕车开始在路上颠簸向前。

    当终于通过隘口时,原本一脸愤怒的箬莎情绪就平静下来。

    她扭头看着马车旁边的亚历山大,略微沉吟忽然问道:“那个佛罗伦萨人在哪?”

    亚历山大牵着缰绳的手微微一紧,马停了下来。

    他意外的看着缓缓前行的马车上看着他的箬莎,不知道她这么问是真的对佛罗伦萨人的去想感兴趣,还是已经察觉了什么。

    看着亚历山大的神情,箬莎没有再说什么,她抚摸着被腓特烈捏过依旧有些隐隐作痛的下颌,过了好一会才又问:“公爵为什么让你离我远点?”

    亚历山大摇摇头,催马跟上马车:“不论因为什么,我知道公爵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当然,这是你欠我的。”箬莎瞥了亚历山大一眼“等到了科森察,我就要讨回回报。”

    站在山顶的隘口,看着沿山路徐徐而行逐渐远去的队伍,腓特烈微微摇头。

    中年人走了过来,看到腓特烈的情绪似乎并不那么坏,他暗自松口气说:“殿下,到现在我们还没有发现那个佛罗伦萨人,也许他还躲在城里。需要命令城里加强搜查吗?”

    “不用了,下令结束搜查吧,”腓特烈看着远去的队伍吐口气“那个佛罗伦萨人已经逃走了。”

    说着公爵忽然回头一笑:“如果我再生一个儿子是不是会比阿尔弗雷德聪明些,假设他的母亲不但年轻漂亮还很聪明?”

    中年人错愕的看着腓特烈不知该如何回答,而公爵显然也没想征求他的意见,看着山下几乎已经看不到影子的队伍,腓特烈喃喃自语:“科森察家的箬莎科森察,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

    沿着维苏威火山北麓向下,一道缓平蔓延的山脊顺着山势延伸向远方的平原,一大片葱郁的树林把原本光秃秃的半山腰遮上了层凉爽的屏障,热烘烘的风从树林里吹过来,就变得清凉惬意。

    一道道温热的光线透过枝蔓空隙投射在树林的空地上,随着摇曳的树荫晃动轻摆,好像用光搭起的帷幔在随风轻轻飘动。

    离开维苏威隘口已经有大半天,队伍没有在路上停留,直到来到这片树林。

    这里地势已经显得平缓许多,随着只要再向前走一段,就会有几条分别通往不同方向的岔路。

    护送的队长下令在树林里宿营。

    树林里三三两两的有些人也在休息,他们大多是之前经过山顶隘口的旅行者。

    看到科森察的队伍,很多旅行者露出了高兴的神色。

    虽然法国人早已经被赶出那不勒斯,但并不意味着路上就太平。

    能和有武装护送的贵族一起走,至少安全能有些保证。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没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箬莎的马车上有个遮阳帐篷,虽然只挡住马车的一半,已经足够伯爵小姐坐在里面躲开太阳的肆虐。

    这时候,箬莎科森察小姐正坐在马车里,看着坐在不远处一处树荫下大口喝水的亚历山大。

    “主人,我们得再走一段路才有水,”乌利乌看着仰着头晃动水壶的亚历山大自责的说“这里到处都是石头。”

    “别在意这些乌利乌,这是座火山,当然到处都是石头,”亚历山大笑着安慰“好在我们很快就要离开了。”

    “火山?”乌利乌愕然的问“是你那种能喷出火焰的山吗?我以前听人提到过,可我觉得那是胡说,难道真有能喷火的山?”

    “相信我乌利乌,这就是座能喷火的山,而且它将来还会喷火。”

    亚历山大没想给摩尔人解释维苏威火山的历史。

    尽管注意到伯爵小姐似乎也正注意听着,这让他相信如果把自己所知道的那些关于维苏威火山的事说出来肯定能引起伯爵小姐很大兴趣。

    可他这时候最不希望引起的,就是伯爵小姐的兴趣。

    “我去散散步,”亚历山大站起来“我还不习惯骑马。”

    “要我陪您去吗?”摩尔人赶紧问。

    “不用了,我只是随便走走,不会有什么事的。”

    亚历山大随意摆摆手向树林深处走去,在那里,茂密的树冠结成一个个硕大的伞盖,阳光被阻隔在树冠上面,越往里走,树林里越显得幽静。

    地面变得越来越湿润黏滑,亚历山大的脚下已经踩到了一些苔藓,这让相信只要再向里面走上一段路,说不定就能找到水源,如果运气好也许还能找到条小溪。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隐约听到了流水的声音,伴随着这悦耳水声的,还有从一块耸立的石头后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和接下来不停的呕吐声。

    亚历山大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他绕过石头然后就看到了猜想中的小溪,还有就是正趴在水边不停呕吐的一个女人。

    说那是个女人未免有些牵强,因为“她”虽然穿着条女人的裙子,可扔掉包头巾之后露出的却是一张留着胡须的男人的脸。

    同样正在水旁正努力擦掉像麻疹似的红斑的酒糟鼻子的马希莫听到声音立刻警惕的抬起头,当看到亚历山大后,马希莫长长的吐出口气。

    “大人,我必须说您的这些手段要比我高明的多。”

    马希莫哈哈笑着,他这时候真的很高兴,因为他发现这位刚找的主人不但一点都不迂腐,甚至有些地方似乎还让他找到了共鸣。

    “我要和你决斗!”正在呕吐的“女人”一下跳了起来,可不等他站稳,一阵头晕眼花就让他一头栽进了水里。

    “如果我说就让他这么淹死,你会介意吗?”亚历山大微笑着问马希莫。

    “您都把他从那不勒斯和公爵的手里救出来了,难道就不能再发这点善心吗?”马希莫双手合十一脸可怜相的看着亚历山大。

    “好吧,不过记住你这就又欠我一次了。”

    “我发誓我会永远忠于您的。”马希莫说完就跳进水里把不住挣扎的佛罗伦萨人拖上了岸。

    “你让你的仆人给我喝毒药!”

    “那只是让你多睡会的药酒,说起来乌利乌配置那些药酒可不容易。”

    “你还让人给我穿女人衣服!”

    “只有这样腓特烈的人才不会发现你,毕竟穿女人衣服是违反教规的。”

    “可你也抛弃了马希莫,让他一个人冒险送我过关卡。”

    “别这么固执行吗朋友,如果你真跟着大人的队伍一起走,可能现在你已经在公爵的地牢里和老鼠打交道了。”

    看着贝鲁尼渐渐平静的神色,亚历山大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故意与科森察家一起旅行,而真正的护送贝鲁尼的马希莫则带着人混在旅行商人当中提前到达隘口。

    然后借着科森察家的队伍出现吸引守卫的注意力,这样马希莫他们就能趁机混出隘口!

    用一个大的话题做为诱饵,实际上要实现的却是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小目标。

    这一切看似简单的布置背后,是亚历山大对人心思的把握!

    看来之前的营销心理学真是没有白学。亚历山大暗自一晒。

    “那么,你为什么要救我?”

    贝鲁尼忽然认真的问,他的眼神这时显得很清澈,一点都没有刚刚因为药劲刚过去时那种昏昏浩浩的样子。

    “为什么要救你?”亚历山大好像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略微想了想,才回答道“因为我觉得你这个人是个真正的”他稍微琢磨一下才用略显生硬的腔调说出“regeneration”这个词。

    “你是说再生?”

    贝鲁尼错愕的看着亚历山大,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西西里人会忽然用一个古怪的法语词汇形容自己,而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和这个词有什么关系。

    “不,我说错了,”亚历山大摇摇头“不过你不用在意这个,只要记住我并不是因为你是佛罗伦萨的使者才救你。”

    “不论因为什么,我还是要感谢你,”贝鲁尼无所谓的摇摇头“虽然你对执政的敌视让我和你只能是敌人,但是你获得了我个人的友谊。”

    “这也不错。”亚历山大点头微笑,他知道像贝鲁尼这种人,能把私交和公义分开已经是很难得的,实在不能要求他别的什么“也许有一天我会去佛罗伦萨,到那时候希望我们还能好好相处。”

    “那要看你以什么身份了,”贝鲁尼认真的说“只希望到时候下令处决你的不是我。”

    “好了你现在可以走了,而我要跟着科森察小姐去她的领地。”

    亚历山大毫不在意的说完,转身就走。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看着亚历山大背影,贝鲁尼疑惑的对旁边的马希莫问。

    “不知道。”马希莫摇摇头。

第二十九章 科森察一家(上)

    科森察是个规模不大的小城,而且与那不勒斯相比,科森察显得太年轻,几个多世纪前,这里几乎还是一片荒凉的旷野。

    几百年前,第一代科森察伯爵在这里建城时,正赶上阿拉伯人的进攻,勇猛的攻势不但让阿拉伯人夺走了西西里,他们的前锋触角甚至直指地中海西岸。

    当时所有意大利半岛上的城邦国家都惊恐万分,他们以为自己可能会如格拉纳达那样最终被摩尔人征服。

    不过好在虽然阿拉伯人兵势凶猛,但当他们得到西西里后,就被牵绊在那座岛屿上了。

    他们只顾享受那份巨大的战利品,几乎没有人再愿意继续跨海向大陆进攻,而是希望能在西西里获得更多的好处,正因为这样的想法,阿拉伯帝国的将军们最终派往大陆的军队还不如他们早先从地中海南岸出发时的一半多。

    最终阿拉伯人被因为恐惧激起了巨大斗志的意大利城邦联军阻挡在了海滩前,几千人的伤亡让阿拉伯人明白了进攻大陆的危险,他们很快就退回到西西里,却尽情享受他们已经获得的胜利去了。

    当时的科森察家的祖先就是在那一役后,得到了这块领地。

    科森察虽然已经是内陆,但是在靠近领地东南角依旧有一块不大的角落像个弯曲的钩子般探进海里,而且站在从维苏威火山北麓延伸下来的支脉形成的山脊上,可以隐约看到第勒尼安海。

    火山的山脊很高大,直接把从海上吹来的风挡在了身后,所以当越过山脊进入山脚下的科森察城时,就好像从凉爽的花园忽然进了闷热的铁匠铺子。

    甚至在山顶上向下看,都可以看到山脚下这座城市好像浸泡在一片氤氲之中。

    也许是为了防御阿拉伯人的再次入侵,科森察看上去就像个巨大的兵营,不但由石头建成的房子异常结实,而且多年与阿拉伯人的作战让当时的人对阿拉伯人似乎永远用不完的军队数量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恐惧,所以当时的科森察伯爵把这座城市用高大的围墙分割成了不同的几个小块,每个区域之间都由很窄城门连接,这样做好处是即便城市的某个地方被攻破,其他地方也可以抵抗,坏处就是这座城市就这么被束缚起来,几百年过去了始终没有再扩大规模。

    “但是我们有足够多的东西供我们的领民过日子,”坐在马车上的箬莎这么解释“在领地里有个最大的猎场,里面有远近闻名的山地羚羊,还要其他小动物,如果你要猎猛兽我们这里有熊。”

    听着伯爵小姐的介绍,亚历山大不住点头表示很满意。

    总走了贝鲁尼之后的轻松让亚历山大开始享受这次旅行,其实他决定这个时候暂时离开那不勒斯也并不只是为了帮佛罗伦萨人逃跑,冈多萨的死让他忽然成了几方关注的焦点,不论是国王还是斐迪南公爵,这时候都需要得到来自阿拉贡的支持才能稳固地位或是有所图谋。

    而亚历山大知道他是不可能真正支持他们当中任何一方的,如果真要说支持他也只能选择国王。

    因为据他所知,阿拉贡国王斐迪南二世早已经对那不勒斯垂涎许久,一个年轻莽撞的愚蠢国王才真正符合斐迪南的需要。

    而只有亚历山大知道,那位年轻国王的生命已经即将走到尽头,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听到他的死讯,这时候如果腓特烈对他提出什么要求,别说他做不到,即便能做到也是不能答应的。

    “我们还有足够大的粮仓,”再队伍穿过又一道石门时,箬莎对亚历山大说“以前为了防范萨拉森人入侵被围,那不勒斯的领主曾经在科森察修建过几处很大的粮仓,所以我们的城堡是很坚固的。”

    亚历山大略微沉吟,到这时他才知道为什么当听说可能面临饥荒时,莫迪洛一点都不紧张慌乱,也许因为时间太久或是有些人有意无意的隐瞒中,连那不勒斯的贵族们都已经不太清楚科森察领地上的粮仓。

    毕竟做为向那不勒斯领主效忠的贵族,科森察家延续了几百年,可那不勒斯的统治者却已经换了不止一个王朝。

    特别是当今的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更是个几乎和王室势如水火的人。

    科森察城堡位于科森察城最高处,城堡背后紧挨着一片陡峭的断崖,有些城堡的建筑直接就建在断崖半腰突出的石岩上,连城墙的一半都是与断崖连在一起的。

    这样的城堡易守难攻,可一旦被围,如果外面没有援军就是个死地。

    马车进入了有着坚固闸门的城门,抬头看着头顶闸门底端探出的锋利楔子,再看看脚下刚刚经过的一排深沟,亚历山大知道一旦面临强敌闸门落下时,这座城堡就会变成一处进不来可也出不去的坚固牢笼。

    “科森察家的人不这么认为,”箬莎对亚历山大的猜测不以为意“我们有足够多的粮食,城堡里有至少五处水源,我们的城墙也足够厚,完全能抵挡住比自己多出几倍甚至十几倍的敌人,而且我们以前也这么干过。”

    箬莎的话让亚历山大不能不同意的点头。

    有坚固的工事和足够的补给,只要没有被人从内部出卖,这样一座城堡如果没有足够多的军队和时间,的确是很难攻下的。

    而对绝大多数进攻者来说,这偏偏是矛盾的。

    足够多的军队就意味着要消耗更多的补给,那么时间就不可能旷日持久的拖下去,而为了节省补给减少的军队又不足以完成攻下如此一座堡垒的任务。

    “所以科森察堡自从建立之后只有一次被攻破,不过那是因为出现了叛徒。”箬莎骄傲的说。

    亚历山大再次点头,不过不等他开口,随着阵马蹄声,一个骑在马上,身上穿着件无袖皮马甲的中年男人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人的头发很短,下巴上的一小撮胡须让他看上去显得脸有些长,露在马甲外的胳膊健壮有力,当他催马先前靠近时,亚历山大就有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错觉。

    “科森察伯爵小姐。”

    男人面无表情的开口,声调听上去有些僵硬,当来到马车边时,他忽然低下身子,就在亚历山大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把抱住箬莎,把她从车里拽到了马上!

    先是声尖叫,接着箬莎就开始大笑起来,她同样紧紧抱住那个中年男人,然后就开始不停的亲吻他的脸颊。

    亚历山大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虽然按他的想法,也许过不了多久眼前的女孩就要叫他哥哥,可如今看着她当着自己的面和其他男人如此亲近,还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亚历山大可不会认为接下来会发生“这是我父亲”的闹剧,因为他已经听箬莎正不停的叫着这个人的名字:“凯泽尔”。

    “那么说你终于愿意回来了?”中年男人抱着箬莎仔细打量,然后他就望向亚历山大“我看得出来,你已经嫉妒的要和我决斗了,不过这也说明你和箬莎还不算熟。”

    “为什么这么说?”亚历山大问。

    “因为,”中年男人微微一笑“她显然没告诉你我是她的哥哥,凯泽尔科森察。”

    亚历山大的嘴微微张开,他看着眼前明显都能当他们两个父亲的中年人,再想想能有这么大儿子的科森察伯爵,他一时间似乎已经知道乔治安妮那荒唐的生活是怎么来的了。

    “箬莎的母亲是我父亲第三任妻子,”凯泽尔科森察一边调转马头和他们一起缓缓前进一边解释“虽然我不喜欢她母亲,不过我喜欢我的小妹妹。”

    亚历山大表示理解的再次点头,他想象得到莫迪洛当初既然能把自己的妹妹送给卡斯蒂利亚国王恩里克,那么就能再次为了需要把妹妹嫁给个足够当她爹的老头。

    “那么请问你是”凯泽尔科森察打量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由西西里派到那不勒斯的使者。”

    凯泽尔有一会似乎有点出神,然后就挂上了笑容:“欢迎来到科森察,既然箬莎肯邀请你来,我想至少她认为你是个值得让她看重的人。”

    说着他抬起手,做出说悄悄话的样子:“相信我,她是我见过的最骄傲的女孩子,我父亲一直担心她将来宁可进修道院也不愿意和任何男人结婚。”

    “凯泽尔”箬莎有些责怪的回身拍了拍哥哥的手臂“我只是觉得那些男人都太愚蠢了,譬如那个阿尔弗雷德,如果男人都像他那样,我宁可进修道院。”

    “你这话会让父亲伤心的,”凯泽尔说着又看向亚历山大,很显然他对这个被妹妹带回来的年轻人很有兴趣“你看上去不像个西西里人。”

    “我从小在修道院长大,”这时候的亚历山大已经能把早就考虑好的那套话说的很圆,和将来要面临的种种考验相比,现在他要面对的虽然只是如凯泽尔这种并不刻意怀疑的询问,可他还是依旧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大意“这算是我第一次真正离开修道院。”

    “一位隐士,”凯泽尔看看妹妹饶有兴趣的问“箬莎,你听说了吗,你这位朋友就像是个从伊甸园里刚刚走出来的亚当,也许比亚当还要纯洁。”

    “我可不这么看,他会用剑,而且还对武器有兴趣,”箬莎回头看看亚历山大“这样一个人我觉得和修道院比起来,也许他更适合战场。”

    “那你可能就要失望了,”凯泽尔用行家的眼光打量了一下亚历山大“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只需要几个呼吸就能把你这位朋友打倒。”

    “不要用你自己做比较,”箬莎略带骄傲的瞥了眼亚历山大“凯泽尔是整个南方最厉害的剑手,就是威尼斯的那些剑术大师都对他很尊重。”

    亚历山大略感意外的看看箬莎这位哥哥,虽然多少能察觉到这个人不那么简单,可他没想到这个人会不简单到那种地步。

    亚历山大并不认为箬莎是在替她的哥哥吹嘘,虽然凯泽尔究竟有多厉害他不知道,但是关于她所说的威尼斯的剑术大师们,他却早有耳闻。

    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总是认为中世纪的那些骑士们完全是靠着蛮牛般的体魄和毫无章法的横冲直撞和敌人打生打死,这种误解让很多人走上战场之后往往死的不明不白。

    因为他们总以为靠着盔甲的坚固与自己雄壮的身体,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把那些看上去个头小上很多的对手打败甚至虐杀。

    可实际上,当他们面对某些真正擅长杀人技巧的对手时,他们的盔甲和力量根本就保不住他们的小命。

    这种杀人技巧大多是从战场上经过千百次的战斗而延续下来的真正的格斗经验,虽然这些经验很多都已经随着使用者的死亡逐渐失传,但依旧有一些渐渐形成了颇为有名的流派流传了下来,其中最为人所知的,就是著名的威尼斯剑派。

    所谓威尼斯剑派,是因为一群居住在威尼斯的擅长剑术技巧的人而得名,虽然他们并不是一个团体,但是因为这些人相互熟悉而且经常聚会交流而逐渐名声大振。

    而亚历山大所以知道这些人,是因为西西里的城防队长波鸿,就曾经师从这些人当中的某位行家。

    而他则是从波鸿那里学到了一些颇为有用的用剑技巧。

    只是他始终记得波鸿在传授那些技巧时对他说过的一句话:“给你个忠告,如果你遇到个自称是从威尼斯人那里学过剑的对手,不论他的话是真是假,赶紧逃吧,否则这可能就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和人比剑了。”

    亚历山大一直记着这句话,特别是使用波鸿教导的技巧干净利落的击败了阿尔弗雷德之后,他不但没有得意,反而对佣兵队长的这句话有了更深的体会。

    因为一想到哪怕是波鸿那种真正不怕死的佣兵,都对那些威尼斯人如此忌惮,由此可见那些人是如何的厉害。

    可现在在科森察的一座城堡里,居然遇到了个据说能与威尼斯的剑术大师相媲美的人物,这让亚历山大意外之余,不禁兴趣盎然。

    只是箬莎骄傲的神色让他心里不舒服。

    虽然认真说起来他实在和这位伯爵小姐没什么关系,可看到这个“妹妹”在自己面前称赞她的另一个哥哥,亚历山大就觉得开始看凯泽尔不顺眼了。

第三十章 科森察一家(下)

    见到箬莎的父亲科森察伯爵时,亚历山大多少有些惊讶。

    伯爵要比他想象的老很多,一头与箬莎一样的金发这时已经变成了灰白色,脸上布满了很深的皱纹,显得有些干瘪。

    可这并不重要,让亚历山大意外的是伯爵的一双手臂差不多是齐肘截断的,当他见到女儿站起来时,两条晃荡荡的空袖子就随着来回摆动。

    “我父亲曾经与异教徒作战,”凯泽尔低声说“他的两条手臂就是在与奥斯曼人的战斗中失去的。”

    亚历山大无声的点点头,虽然他并不是个真正的从克里特或者任何地方逃到欧洲的东罗马人,但是他也知道自从君士坦丁堡被攻陷后,奥斯曼人曾经不止一次的试图挟消灭千年帝国的威势渡海侵入欧洲,只是在经过了几次尝试后,他们很快就发现对新月帝国崛起的恐怖让欧洲人居然爆发出了罕见的斗志,以至虽然依旧获得了几次胜利,但如果想要以势如破竹之势一举成功,却并不那么容易。

    想来科森察伯爵就是在那些战斗中负的伤。

    “箬莎很少请客人回来呢,”伯爵对向他行礼的亚历山大说“其实她的朋友并不多,我有时候就想她是不是太骄傲了,毕竟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应该是正是沉迷在享乐当中的。”

    “伯爵小姐很聪明,”亚历山大有些答非所问的说,看着这位对女儿露出溺爱神色的父亲,他就想起了乔治安妮,想想如今可能还沉溺在与年轻男人**享乐中的那位夫人,亚历山大觉得这位伯爵真有点可悲,而且让他更哭笑不得的,是将来他还得叫这个女人母亲“大人,能来到您的领地是我的荣幸。”

    “不不,这里没有什么值得荣幸的,科森察是个很贫穷的地方,”伯爵无所谓的摇摇空着的袖子,像是在摆手“除了一大堆石头,你不会在这里找到任何有兴趣的东西,所以如果你不是在追求我的女儿,那你在这里什么都不会得到的。”

    亚历山大张了张嘴看看旁边的凯泽尔,见那位兄长露出调侃的微笑,他只能尽量字斟句酌的说:“大人,您可能误会了,我这次来是还有些其他事情,实际上我是对您这里的猎场很感兴趣,据我所知科森察有整个南方最大的猎场。”

    “还有成群的山羚羊,它们跑起来的样子你一定要看看,特别是爬坡的时候,那是种奇观呢。”原本有点疲倦的伯爵好像一下来了精神,他自己说着还不停的让儿子为他作证“告诉他凯泽尔,那些山羚羊都干过什么。”

    “它们爬上过这上面的陡坡,”凯泽尔指指头顶,示意说的就是背后与城堡连为一体的陡峭山壁“而且不止一只,虽然有运气不好摔下来的,可你的确该看看那么多山羚羊一起向坡上跳的样子。”

    “对,明天就他去看看,对了年轻人,你是谁来着?”

    看着之前还热情洋溢的介绍自己领地特产伯爵忽然迷惑的望着自己,亚历山大无奈的发现,这位伯爵如果不是之前打仗时候伤了脑子,就是已经得了老年痴呆。

    “别在意,父亲现在有点糊涂,”凯泽尔低声说“让我领你先去休息一下,箬莎要陪陪他。”

    看到已经走到伯爵身后为他轻轻揉着肩膀的箬莎,亚历山大知道留下来有些不便,他跟着凯泽尔离开大厅向城堡深处走去。

    因为整座城堡的一边近乎与山势合为一体,时不时的就可以看到完全裸露的山壁,特别是当走上一条悬空的走廊时,因为走廊差不多有大半镶入山体显得十分暗淡,只有另一边胸墙上的拱形窗口投进来的阳光在地上映出了一块块的的图案。

    凯泽尔的脚步慢慢放缓,他回头看着亚历山大,似乎带着点好奇,然后他忽然问:“你是乔治安妮的情夫吗?”

    亚历山大意外的看着凯泽尔,虽然知道这位伯爵长子似乎和乔治安妮的关系并不好,可他这么肆无忌惮的议论自己的继母,还是让亚历山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不用这么一脸吃惊的样子,我们都知道那个女人在外面干什么,除了我父亲,”凯泽尔不以为意的一笑“她嫁给我父亲时候他还不算太糟。所以他能让那女人很快给我添了个妹妹,不过箬莎出生不久之后他就时不时的开始犯糊涂,现在他经常会忘了一些不熟悉的人是谁,有时候甚至要仔细想一下才能认出身边的人。”说着,凯泽尔示意亚历山大跟着自己继续向前走“然后她就开始找情人了,而且她离开的日子也越来越久,甚至一直住在她哥哥那里。”

    “我想你误会了,我和乔治安妮夫人不熟,我算是箬莎小姐的朋友,”亚历山大只能这么解释,想到会被乔治安妮的继子当成是她的情夫,亚历山大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位母亲了“我只是对这里的猎场有兴趣。”

    “喜欢打猎?”凯泽尔走到一扇门前停下脚步,边问边随手推开房门“那就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我们为你的到来举行宴会,明天我亲自带你去见识下科森察的猎场。”

    看着走远的凯泽尔,亚历山大慢慢走到窗边,这座当年为防御萨拉森人建造的城堡是那么坚固而又考虑周全,以至窗台都是给试图从外面攀爬的人造成不少麻烦的很大的斜坡。

    在下面空地上,乌利乌正忙活着收拾东西,其实他们原本就没什么行李,只是摩尔人觉得不这样就显不出他这个仆人在尽忠尽职。

    而借口之前办些其他事情,如今跟上来的马希莫正和个女仆聊得火热,看那女仆时笑时羞的样子,估计马希莫把她弄上床也只是个早晚而已。

    亚历山大回身走到椅子前坐下,开始琢磨当下的处境。

    其实决定离开那不勒斯还有个很大的原因,就是亚历山大不知道当知道他这个“外甥”身份后,莫迪洛会不会为了证明他的身份派人到圣赛巴隆去求证,想到乔迩莫迪洛依旧被囚禁在修道院的地下,亚历山大就觉得那个人实在是危险了。

    而且还有个疑问始终萦绕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就是他不知道究竟是谁杀了坤托。

    虽然阿方索司铎的嫌疑最大,可坤托在临死前要他一定要去找司铎的叮嘱又让压力山大觉得司铎是背后主使者的可能变得很小。

    这就让他不敢贸然暴露身份。

    那么,如果先从伯爵夫人这里入手呢。

    当知道乔治安妮住在莫迪洛家时,亚历山大就决定见见自己这位“母亲”,虽然随后见到的那一幕幕多少让他有些意外,可先接近伯爵夫人的想法并没有改变。

    虽然乔治安妮夫人这次并没有跟着女儿一起回科森察,可他如今已经成功的进了伯爵的家。

    从决定使用莫迪洛这个身份那天起,亚历山大就知道迟早有一天要面临种种危机,那时候是为了解救自己与索菲娅面临的困境,现在又是为什么?

    也许现在的处境是从决定走出圣赛巴隆那一刻起就注定的,他内心那股躁动让亚历山大知道他不可能接受一辈子窝在那个修道院里消磨一生的命运,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干脆冒险呢。

    房门刚响两下,马希莫就立刻推门走了今天,他看上去显得很兴奋,看到亚历山大询问的眼神,他立刻走上去几步来到椅子前。

    “大人,我打听到不少有趣的消息。”马希莫小声说“您可能想象不到,整个城堡的人好像都知道伯爵夫人那些风流韵事,甚至连马夫都能说上两段。”

    “马夫吗,”亚历山大无奈的笑了笑,对这位‘母亲’的名声他已经不抱什么幻想“也许只有伯爵本人不清楚吧。”

    “有趣的就在这里,伯爵认为他的妻子是个忠贞的人,据说早年他还要为妻子的名誉和其他贵族决斗,只不过因为他双手都没了这事才作罢。”马希莫发出声嘲笑“不过虽然当母亲的实在名声很不好,可人们都喜欢伯爵小姐,很多人认为她不但慷慨仁慈还很聪明,虽然伯爵的前妻们给他总共留下了七个子女,可人们最喜欢的还是箬莎小姐。”

    “看来你并没有浪费时间啊,”亚历山大面露微笑,他觉得马希莫有时候真是个妙人,譬如现在虽然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吩咐,可修道士已经知道该干些什么,和他比起来乌利乌又是另一个样子“告诉我你还打听到什么其他消息,我看得出来你有更重要的消息还没告诉我。”

    “的确是这样大人,”马希莫坐在亚历山大旁边,向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我听说箬莎小姐的哥哥凯泽尔很反对她和公爵的儿子阿尔弗雷德王子来往,他似乎更希望她嫁给塔兰托的一位伯爵。”

    “哦?”亚历山大稍感意外,之前凯泽尔与箬莎的亲密让他觉得那对兄妹应该是感情深厚,可现在听了修道士的话,亚历山大觉得事情未必就一定如看到的那么简单,也许凯泽尔的确很喜欢这个妹妹,可是与联姻能获得的利益比起来,哪个对他更重要就说不好了。

    “还有件事,”马希莫就好像个喜欢不停往出抖包袱的演员,每次看到观众露出意外就喜笑颜开,见亚历山大有露出了感兴趣的样子,他往前抻抻椅子,鼻子几乎帖到亚历山大耳边小声说:“有个叫伯莱里的,据说是个弃婴,从小就在城堡里当仆人,现在他是伯爵家的马厩总管,差不多管着伯爵领地里的所有马匹,我想这个人也许您该见见他。”

    看到马希莫那意味深长的样子,亚历山大想了想问道:“说吧,他是谁。”

    “据说他是伯爵夫人和某个城堡里的仆人的私生子,”马希莫笑呵呵的说“至少伯爵小姐从小就和这个人很要好,而且伯爵夫人也对他好的很。”

    “是吗。”亚历山大很想揉揉脑门,这时候他已经对有这么个老妈有些麻木了,而且他甚至开始怀疑,以伯爵夫人这种放浪形骸的生活,她怎么可能会对许多年前差不多还是个孩子时生下的一个私生子有什么感情,而如果她并不在意曾经有过这么个孩子,那么亚历山大试图先借由获得伯爵夫人的信任和支持,然后再接近莫迪洛的计划,就有可能完全落空。

    “伯爵小姐和这个伯莱里很好吗?”亚历山大随口问,他这时甚至连对箬莎如果知道他是她的“哥哥”,会不会表现得更加亲近点都没有把握了,毕竟她至少已经有了六个合法的兄弟姐妹,现在知道又冒出来一个,那么即便现在有多出来一个,大概她也不会感到多么特别了。

    “据说她和那个人很亲近,”马希莫原本想用某种‘你懂得’的神态暗示一下,可看到亚历山大脸色不是很好,于是赶紧规矩的说“她应该是把他当做兄弟看待的。”

    “还有谁?”

    “您说什么大人?”

    “我是问还有哪个谁是这家人的私生子,一起告诉我吧。”

    “好像没有了。”

    “那么说这就是伯爵一家子了?”亚历山大低声自语。

    “好像,是吧”

    看到亚历山大似乎情绪不高,原本还有些眉飞色舞的修道士小心的打了个招呼悄悄离开。

    “这还是真是很特别的一家人啊,”亚历山大重新走到窗前看着外面,乌利乌已经不在下面,看着城堡里来来往往的人,亚历山大琢磨着这趟科森察之行。

    虽然才刚到,可也看得出来那个凯泽尔似乎并不喜欢他,大概这和马希莫打听到的消息有关,如果凯泽尔真的希望箬莎嫁给某位塔兰托伯爵,那么他当然不希望看到妹妹身边忽然多出来年轻男人。

    至于说伯爵夫人的风流韵事,这虽然很可能会影响乔治安妮对他所谓感情,但亚历山大在稍一琢磨后觉得事情并不是很糟糕。

    伯爵夫人尽管放荡不羁,可亚历山大看得出来她对箬莎是真心疼爱的。

    她自己可以和众多男人一起堕落放浪,但是她却又那么严密的保护着女儿,以至哪怕有男人稍微露出一点对箬莎的注意,她都会还不留情的把他赶走。

    “看来还是要从伯爵小姐那里下手。”亚历山大暗自琢磨。

    以现在的情景看,哪怕是公开了自己的所谓身份,要想得到伯爵夫人的全力支持,也必须先获得伯爵小姐的好感。

    房门又轻轻响起,乌利乌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拿着件折得很整齐的衣服。

    “主人,您今天晚上要穿哪件外套参加晚宴?”乌利乌很谦卑的问。

    亚历山大有趣的看着摩尔人,因为他们都知道他其实只有一件像样点的外套。

    “先别管衣服的事了,”亚历山大摆摆手“你去给我准备些东西,越快越好。”

    “请您吩咐主人。”摩尔人再次抚胸躬身。

    “一些小玩意,不过不能马虎,我很快就要用上。”说着,亚历山大向据说是箬莎住的塔楼方向看了看。

第三十一章 “兄弟”

    晚宴是由凯泽尔代替他的父亲举办,做为伯爵的长子,凯泽尔是合法的继承人,在科森察伯爵已经越来越显呆老之后,他已经开始代替伯爵管理领地。

    虽然只有亚历山大这么一位客人,但是菜谱还是很丰盛的,虽然科森察看上去地处乡下,和那不勒斯这种有着繁荣海港的大城市无法相比,但看着桌上摆满的一道道香气洋溢,汁液流淌的野味,亚历山大倒是有些奇怪箬莎怎么能在如此丰盛的肉山酒海中保持她的体型的。

    “我不喜欢吃太多的肉,”箬莎似乎看懂了亚历山大眼中的疑惑,她用叉子插住一块烤得焦黄的野鹿肉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就放下,然后就用木勺承着牛油和蜂蜜拌过的碎莴苣吃了起来“我父亲就是太贪吃了,我从很小时候就看着他不停的吃各种东西,他的双手没有了,可这一点都不妨碍他喜欢吃肉,但越是这样他看上去似乎越糟糕。”

    箬莎的话让亚历山大略感意外,他当然知道如伯爵这样的身体摄入太多脂肪肯定是不好的,不过他倒是没想到箬莎也知道这个道理。

    “肉可不不止是好吃,”坐在主位上的凯泽尔不赞成的说“这还是一种权威,我们打猎也不知是为了乐趣,而是彰显我们对这些野兽的权利,上帝创造了万物,可人才是上帝在这个世界上最宠爱的造物,所以上帝把这个世界赐予人,让我们能予取予求。”

    一个视权力为一切而又不择手段追求的人,这是亚历山大给凯泽尔这些话的定义,虽然认识不久,可他差不多已经能肯定这位未来的伯爵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明天我们可以去猎场看看,”箬莎对亚历山大说“科森察的猎场有很久的历史了,甚至最早的科森察就是个狩猎官。”

    “罗马人的狩猎官,”凯泽尔喝了口酒补充着“据说曾经有不止一位的罗马皇帝到过这里,不过罗马人总是来了又去,直到最终他们再也来不了了。”

    亚历山大知道凯泽尔说的其实是东罗马帝国的那些皇帝,在西罗马灭亡之后的千年当中,东罗马帝国的皇帝们曾经不止一次的试图夺回属于他们的东西,所以发动了众多收复失地的战争,在这些战争中,有时候他们就能顺利收复大片土地,有时候则又会被新的旧的敌人逼迫的几近亡国。

    所以就如凯泽尔说的那样,许多个世纪来科森察和很多地中海沿岸的地方一样,被罗马人或是征服或是放弃,直到最终君士坦丁堡陷落,那个帝国彻底消亡。

    亚历山大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因为这么个话题有种莫名感伤,想想也许是这个身体曾经经历过的逃亡引起了共鸣,亚历山大压下心头那股没来由的失落,用想起什么的口气说:“说到这个,我还答应过伯爵小姐给她看一些有趣的东西,如果明天方便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是什么有趣的东西?”凯泽尔笑着问,他的眼神在妹妹和亚历山大脸上巡视,似乎要从俩人神态间发现些什么。

    “一些小玩意,”亚历山大并不想说太多,他所以提到这个,只是为转天和箬莎出门找个借口“您知道西西里是没有这么大的猎场的,所以想对伯爵小姐的邀请表示点谢意。”

    凯泽尔点点头,在他看来这个来自西西里的年轻人应该是对妹妹有所企图,不过他倒也并不很在意,毕竟哪怕是两人真的发生什么,可只要闹的不过分就无所谓。

    他真正担心的是腓特烈的儿子阿尔弗雷德。

    “听说国王的身体越来越糟了是吗?”凯泽尔一边切着盘子里肉一边问“我在几年前见过他,当时只觉得他是个喜欢闹脾气的小孩子,现在看也许那时候他就已经发病了。”

    “那不勒斯人都很担心,不过我想情况应该还不会很坏。”

    亚历山大小心回答,作为一个使者他其实并不适合谈论这个话题,不过从来的路上他已经听说,哪怕是在被法国人占领期间,科森察都没有遭受到过多侵扰,法国人除了要求科森察向他们缴纳了笔数量可观的税赋之外,几乎没有对科森察有任何侵犯。

    也许是法国人觉得占领那不勒斯已经足够,也许是他们当时已经力所不继,但不论如何与莫迪洛一样,科森察与法国人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

    正因为这个,现在凯泽尔才会那么毫无顾忌的随便和个刚认识的人议论关于国王的身体状况。

    “如果国王不能承担他的责任,”凯泽尔看了眼亚历山大“您认为腓特烈公爵是不是会承担这个职责呢,特别是现在这种国王还没有后裔的时候?”

    “我想我不适合讨论这个话题。”亚历山大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他甚至觉得凯泽尔在故意把他往坑里带。

    “的确不适合,”凯泽尔笑了笑“那么明天你们要去什么地方呢,猎场很大的。”

    “我会让伯莱里给我们带路,”箬莎似乎提起打猎就显得颇有兴趣“他对所有地方都很熟。”

    “伯莱里,当然了。”

    凯泽尔说完不再开口,而是开始向着面前一块很大野猪膀下起了手。

    亚历山大见到那个伯莱里的时候,第一个印象就是修道士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如果说瞭望哨酒馆的老板是个大块头,那么这个伯莱里就是个又放大了的酒馆老板。

    厚实的肩膀,宽大的脊背,还有只要看上一眼就会让人畏惧的手臂和拳头,亚历山大觉得以乔治安妮那保持良好的身体,很难想象能生出这么个参孙似的大个子。

    这个伯莱里的确是个大个子,哪怕是站在很远地方都能看到他那比别人高出一截的体型,当他挥手驱赶身后那些马匹时,亚历山大注意到那些健壮的马似乎有些怕他的发出一阵骚动。

    “伯莱里!”箬莎远远喊了声,还举起光滑的手臂不住摇晃,亚历山大注意到当见到箬莎时,大个子脸上就挤出了一个像是笑容的表情。

    这里是距离城堡有段路程的马场,让亚历山大略感意外的是,科森察虽然地处偏僻,但是很多地方却并不比那不勒斯差多少,譬如这看上去规模不小的马场,他相信就是在那不勒斯也是不多见的。

    “小姐您回来了这可真好。”伯莱里也远远大声喊着,他的声音和他粗犷的外表不太相称,听上去不但不沉闷,相反多少还带着点细腻。

    这让亚历山大觉得,这个人也许不象他外表看上去那么是个粗线条。

    “这是我的朋友,来自西西里的亚历山大,”箬莎有些不合规矩的介绍让亚历山大也有点奇怪,他看得出她似乎和这个伯莱里很要好,或者说如果她和凯泽尔看上去像是感情很深的兄妹,那么和这个伯莱里更像是一对朋友。

    不过箬莎接下来的话,又有些出乎亚历山大的意料,她回头用很认真的口气对他说:“这是我的兄弟,他叫伯莱里。”

    亚历山大愕然的看着箬莎,虽然关于乔治安妮夫人的那些事他是已经亲眼见过,可箬莎的话还是让他觉得的有些怪怪的感觉。

    “我只是您的仆人,小姐。”旁边的大块头似乎觉得箬莎这么说给她丢了人,有些局促的向亚历山大微微鞠躬“大人请您不要在意,小姐是在开玩笑,虽然我从小就在科森察家长大,可我不敢忘了自己是谁。”

    “那就记住你是我的兄弟,”箬莎很认真的说,她看亚历山大虽然意外却没有露出其他神色,就点点头继续说“今天我们要去猎场,伯莱里你来带路。”

    “好的小姐,”也许是箬莎的话让他有些紧张,伯莱里对不远处的几个人大声喊着,让他们帮着牵来几匹看上去颇为壮实的马“这些马是从波西米亚那边运来的,塔兰托人和他们做生意,他们就用马交换。”

    伯莱里的话让亚历山大不由想起了之前马希莫打听到的关于凯泽尔想要让箬莎与塔兰托的一位伯爵结婚的消息。

    “这些马都很健壮,不过我对你说的那些小东西更感兴趣。”箬莎看着亚历山大,在来之前她已经看到亚历山大的那个摩尔仆人似乎带了些看上去零零碎碎的东西,虽然并不清楚都是些什么,却引起了她很大的好奇心。

    “其实只是些小小的改动,”亚历山大尽量说的漫不经心,他看着不远处正忙着往马背上放东西的乌利乌,看到他正把两只笨重的火绳枪挂在马鞍上“我之前说可以只要稍加改造就可以让火绳枪显得不那么难以使用,现在我们可以用来试一试。”

    箬莎饶有兴趣点点头对旁边的大块头问:“伯莱里我们今天怎么走?”

    “小姐我们今天不走北坡,”伯莱里牵着匹看上去很温顺的马走过来,他先弯腰伸出双手,让箬莎用他的手臂当脚踏上了马,才接着说“前几天下了场很大的雨,北坡的路不好走,我们今天直接沿着山顶过去,虽然有点远可路上方便不少。”

    箬莎显然很信任这个伯莱里,没说什么就答应下来,而且她的兴趣似乎一直是在亚历山大说的那些的小玩意上,所以刚刚离开马场就开始问着:“现在能让我看看你说的那些小玩意究竟是什么吗?”

    箬莎那种略显亟不可待的样子让亚历山大觉得很有意思,很显然这个“妹妹”似乎有着比其他大多数人都要强烈的好奇心,这种强烈甚至比很多男人还要明显。

    “请耐心等待一下,很快您就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了,”看着箬莎金色的眉梢向上一挑,亚历山大笑着说“伯爵小姐我得说,如果你生在博洛尼亚,说不定就会会有所成就呢。”

    箬莎脸上略微一沉,她用力向下踢了坐骑一下,随着马匹加快脚步,箬莎的马快步走向前面和伯莱里并肩而行。

    大块头回头看了看亚历山大,在和箬莎说了几句话后他忽然调转马头来到亚历山大面前。

    “您对小姐说了什么?”虽然声音不高,而且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虽然他身材硕大,可一张脸却还没有完全摆脱少年人的那种青涩,可因为个子太大,这么一挡在面前,亚历山大还是有种压抑的感觉。

    对这个“疑似兄弟”,亚历山大倒是也有些好奇,他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可看着伯莱里他也想象的出来,只要想想乔治安妮会和个那么硕壮的男人翻云覆雨,他就觉得伯爵夫人的生活真是乱的一团糟。

    “我只说如果她生在博洛尼亚,也许会有一番做为,”看着大块头满脸茫然的样子,亚历山大只好解释到“博洛尼亚很多学校鼓励女人进去学习知识,其他地方是不允许这么做的。”

    “小姐不需要别人教她,她天生聪明。”伯莱里用自豪的口吻说,可接下来他宽大的肩膀一塌“不过就算小姐想学也没有用的,她很快就要嫁人了。”

    “嫁人?”

    “是呀,塔兰托的霍森伯爵,”伯莱里压低声音似乎怕前面的箬莎听到“凯泽尔少爷坚持让小姐嫁给那位伯爵,为这件事他和夫人吵过好几次架。”

    “伯爵夫人?”

    “对,”伯莱里无奈的点点头“夫人虽然反对,可凯泽尔少爷是伯爵继承人,将来有一天他就要当伯爵的,所以小姐总要嫁给那位霍森伯爵。”

    “难道伯爵还能比阿尔弗雷德王子更好,也许将来王子会当国王呢。”

    亚历山大其实很奇怪,他不明白如果凯泽尔想要用妹妹的婚姻换取利益,还有什么比嫁给腓特烈的儿子更有利的

    毕竟在如今这个随便得个感冒都可能送命的时代,那不勒斯国王斐迪南没有后代就是个很危险的征兆,一旦他有个三长两短,最靠近王位的就是他的叔叔腓特烈。

    而阿尔弗雷德做为腓特烈的长子,这么大的优势难道还不能让凯泽尔心动?

    “您是说公爵的儿子?”伯莱里用很惊讶的语气问,然后大块头就不住摇着头“那个人不行,少爷不可能选他的。”

    “为什么?”亚历山大这次真的有些好奇。

    “因为,因为……”伯莱里的脸忽然涨得通红,接着猛然调转马头向前跑去。

    “怎么回事?”亚历山大莫名其妙看着前面那对姐弟。

    忽然,前面的伯莱里勒住坐骑。

    接着,低沉咆哮从树林深处传来!

第三十二章 凶险

    吼叫声从树林深处传来,可即便离得很远,可听了依旧让人为之胆寒。

    “是熊。”

    伯莱里回头对后面的人们,同时他已经跳下马,抓着柄很大的肩弩几步跑到了树林边。

    “伯莱里是最好的猎手,”箬莎似乎对遇到熊不以为然,她一边抚摸坐骑的脖颈鬃毛让受到惊吓有些慌张的马安静下来,一边对跟上来的亚历山大“他甚至不需要别人帮忙就能自己杀掉一头熊。”

    “看的出来。”

    亚历山大看着正把肩弩厚重的后托撑在地上,用戴着指套的双手用力挂上弩弦的伯莱里低声。

    虽然不知道伯莱里用的弩开力是多少,可从不用曲柄只靠双手就挂上弩弦这一点,他就知道这个伯莱里的确堪称力量惊人!

    树林里传来一阵略显杂乱的声响,似乎有很大的动物正在里面来回走动,这让队伍里的几个猎人略显紧张,他们纷纷抓紧武器,很谨慎的把箬莎和亚历山大围在当中,同时警惕的观察着树林的动静。

    “不是一头,”伯莱里紧贴着树干仔细听着,然后他在唇边竖起食指示意其他人注意“应该是头母熊,还带着幼崽。”

    “你怎么知道?”亚历山大这时也已经下了马,他有些好奇的靠过去低声问。

    “如果只是母熊,遇到人多的时候它们就会逃跑,”伯莱里解释着“可如果带着幼崽,因为怕被追上,它们往往会用到处乱跑迷惑人。”

    着伯莱里对着树林里晃晃头示意着某个方向:“它们其实很聪明,特别是在保护幼崽和遇到危险的时候,有时候连一些老猎人也会上当。”

    “可你不会上当,”亚历山大伯莱里一笑“你会打带着幼崽的母熊吗?”

    “为什么不,”伯莱里撇撇嘴“不论是它还是它的孩子都是老爷领地里的财产,既然姐要打猎,我就会按她的命令做。”

    亚历山大回头看看箬莎,发现她似乎并没有要阻止伯莱里的意思,他就向有些惊慌不安的乌利乌做了个手势。

    “主人,您是要您那些玩意吗?”摩尔人嘴上问着脚下却磨蹭的向后退了几步,看到亚历山大再次催促,他只好把那个挂在马鞍上的袋子拿下来,弯着腰提心吊胆来到蹲在一颗杉树后面的亚历山大身边“主人,也许您该稍微向后一点,看别人打猎也不错。”

    “乌利乌,熊没什么可怕的,”亚历山大安慰着黑脸白的摩尔人,虽然知道这么纯粹是有点狐假虎威,可看看自己这边这么些人,亚历山大又觉得的确没什么可怕的。

    袋子里是两柄虽然做工略显粗糙,但有着粗大口径的火枪。

    和常见的挂着根浸过硝油,如同带着条尾巴似的火绳枪不同,这两柄火枪肩托上方光秃秃的,只有侧面一根竖起来如同个铁砧似的铁钩看上去显得有些奇形怪状。

    亚历山大用通条把弹丸塞进枪口夯实,然后心的把一包火药倒进枪膛上方的引药池,就在几个人好奇的看着他把一根准备好的横铁插进那个铁砧似的铁钩后端的护圈时,他听到伯莱里忽然发出声低喊:“心!”

    这声喊让亚历山大的手一抖,横铁不由错了位。

    就在同时,随着声树杈断裂的杂响,一个硕大的影子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亚历山大大吃一惊,他抬头看着眼前这头远远出乎他想象的黑熊,一时间完全忘记了手里的东西。

    震耳的吼声从黑熊张开的大嘴里发出,恐怖的獠牙随着吼声在人们眼前摇晃。

    乌利乌因为惧怕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不管不顾连滚带爬转身就跑!

    “别动!”刚刚举起肩弩的伯莱里大声阻止,可吓坏了的摩尔人反而跑的更快。

    摩尔人的举动显然刺激了的那头刚出现时因为面对这么多人而只是对峙的黑熊,随着示威似的挥动有力的前掌砸断了挡在它身前的一根树杈,黑熊吼叫着向乌利乌扑了过去。

    “该死!”

    被挡住的伯莱里咒骂着追上去,他用力推来挡在面前的两个人,当他再次举起肩弩时,却发现乌利乌居然闯进了后面的队伍里,而那头黑熊也挥着可怕的巨掌冲进队伍。

    伯莱里愤怒的喊起来,这时候如果使用肩弩可能就会伤到其他人,看着已经冲进人群的黑熊,伯莱里扔掉肩弩,从腰间拔出一柄厚重的弯刀,低吼一声向着黑熊猛扑过去!

    弯刀锋利的刀刃迅速在黑熊背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创口,但这重创却似乎激起了黑熊更凶残的野性,它抛掉乌利乌转身高高的举起双掌,然后如一座大山似的向伯莱里压了下去。

    看似笨拙的大块头这时展现出了惊人的灵活,他一边迅速移动,躲开黑熊那每一次都可能致命的攻击,一边不停的用弯刀在黑熊身上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的创伤。

    黑熊的上半身已经完全被血污染红,身下的地上也是大片大片的血水,因为流血太多,它的动作已经变得迟缓起来,每次挥动熊掌时也不再那么虎虎生风,当再一次四肢着地时,它没有如之前那样人立起来发动攻击,而是喘息着向伯莱里冲去。

    “来吧野兽,来吧!”

    伯莱里嘴里喊着,当刚刚跳到一边闪过扑上来的黑熊的撕咬时,他手里的弯刀已经高高举起,随着一道雪亮从其他人眼前闪光划过道弧线,弯刀锋利的刀锋已经直接斩进了黑熊厚实多毛的肩颈!

    黑熊正在前冲的身子霎时一顿,它的头先向下猛的一坠,突出的熊吻戳在地上,接着整个身子就如失去方向的石头般向前骤然一卷,“噗通”一声狠狠砸在地上!

    “杀了你!”伯莱里的吼声到了这时才发出来,他手里的弯刀再次高高举起,伴着一声如同扯破一沓厚实皮革般的怪响,一颗硕大的熊头应声飞起,随着喷溅的血水向前滚去!

    “伯莱里!”

    站在几个人身后的箬莎发出了兴奋的叫声,她高举双手大声喊着伯莱里的名字,她的脸涨得通红,因为激动完全没有注意到面前几个人正对着她发出惊恐的叫声!

    “嗷~~”

    一声震人心肺的嘶吼从箬莎身后响起,随着这吼声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野兽特有的腥臭味道弥漫四周!

    一头更加雄壮的黑熊出现在箬莎身后的树丛里,它因为愤怒而张开的大嘴喷着湿粘的唾液,参差不齐的锋利牙齿随着嘴巴的张合不住裸露出来!

    黑熊的眼睛里只有箬莎,她离它最近,也是最容易捕获的猎物,但它的眼神里却没有追逐猎物的锐利,只有要把眼前这个人撕扯成碎片的残暴和疯狂。

    黑熊的巨掌举起,它晃动着迈出步子,随着脚掌下的树枝被踩得稀烂,黑熊以势不可挡的势头向刚刚转过身一脸惊恐的看着它的箬莎扑来!

    “姐快跑!”

    伯莱里大喊着向前猛冲,但是却被混乱的人和马挡住,他手里的弯刀毫不犹豫的狠狠砍在一匹马的身上,随着那马发出悲鸣瘫倒地上,伯莱里奋力跳起越过马身!

    黑熊可以轻易撕开牛羊的可怕巨掌挥了起来,熊掌上突出的爪子撕开被风激起的碎叶,带着凌厉的风声向箬莎的头顶砸下!

    伯莱里已经撞开最后一个挡在面前的人,他的刀已经举起,但绝望的吼声堵在喉咙里,怒睁的双眼几乎撑破眼睑!

    他距离箬莎还有好几步!

    “砰!”

    第一声火枪响起的时候,黑熊被这突然如炸雷般的大响和胸肋边突然传来的剧痛惊得一顿。

    也正因为这一顿,虽然第二枪紧跟着响起,可射出的弹丸就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但是虽然只是这短暂的一顿,却已经足够!

    伯莱里喉咙里原本绝望的吼叫变成了战斗的号角,他高举起的弯刀没有停留,而是脱手飞出,随着刀光在空中掠过,弯刀狠狠的戳进了黑熊柔软的腹。

    随着这头野兽痛苦的吼声,伯莱里已经赤手空拳的冲到了黑熊身边,然后他用足全力从旁边紧紧的抱住黑熊,用足力气向着地上猛摔下去!

    在那瞬间,人们甚至能听到黑熊的身体和地面上突出的石头碰撞时发出的声响和骨头碎裂的声音。

    伯莱里紧紧抱住黑熊的身体,在它嘶吼挣扎的时候,再次用力,紧紧卡住了它的下颚!

    黑熊痛苦的挣扎着,它疯狂的挥舞爪子试图撕扯伯莱里的身体,但是因为被紧紧抱住根本碰触不到,它又用力低头试图去咬,可脖子被紧紧卡住,只能不住的摆动硕大的脑袋。

    “杀了它!”

    箬莎对身边的人一边大喊,一边抓起一块锋利的石头不顾一切的向黑熊身上砸去。

    四周的人这时也惊醒过来,他们举起武器不停的向被伯莱里卡住不住挣扎的黑熊身上砍刺下去!

    黑熊的吼声越来越低,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当一个猎人用猎刀直接刺进它的嘴里之后,随着那硕大毛耸的肚子用力向上一鼓,这恐怖的动物终于抽搐着身子瘫软下去。

    几乎不等黑熊完全死透,箬莎已经奋力拉扯着被满身血浆的熊尸压着的伯莱里的手臂:“把他拉出来,你们都快点!”

    猎人们手忙脚乱的把血淋淋的黑熊抬起来,当他们看到压在下面的伯莱里时,不由都发出惊呼。

    伯莱里全身浸在一片猩红之中,一条横过左半边脸的恐怖创口正向外不住的流着血。

    “伯莱里你怎么样,你别吓我!”

    箬莎惊恐的喊着,她要去抚摸伯莱里的脸,却又因为不敢而只能不住颤抖。

    “谁带酒了!”

    亚历山大挤过几个人,看到伯莱里的伤势他也不由暗自心惊,在这个时代哪怕一点感染都可能会让人送命,更何况是这么重的伤。

    看到一个猎人拿出随身的酒壶,亚历山大一把夺过咬开盖子把酒水倾倒在伯莱里的伤口上。

    “啊!”

    因为疼痛惊醒过来的大个子一把抓住亚历山大的手,一时间手骨几乎被捏断的痛苦让亚历山大疼得呻吟出声。

    “伯莱里你醒了!”

    箬莎惊喜着抓住伯莱里的手臂,这却又碰到了他其他的伤口,大个子不由咧着嘴发出闷闷的“哼”声。

    “看来还活着。”

    亚历山大故意满不在意,其实他这时已经疼的快要告饶,当伯莱里终于松开手时,他才注意到手腕不但发青,而且已经肿起老高。

    “姐你没事吗?”

    伯莱里喘着粗气紧盯着箬莎,当看到她的确没受伤之后,他才身子一软倒在扶着他的人的怀里。

    “上帝,伯莱里你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原本满脸喜悦的箬莎忽然愤怒起来“你居然空手对付一头熊,你是傻了吗?”

    “可那熊要伤害你呀姐,”伯莱里有气无力的,他想笑一下可脸上疼的直抽抽,然后他的眼神微微闪向旁边的亚历山大“谢谢你大人,你救了姐。”

    “是你救了伯爵姐,”亚历山大微微摇头“我想再也没有人能象你这么勇敢和忠诚了。”

    “姐是我的主人,”伯莱里嘟囔的时候眼睛不由打颤,疲惫和流血让他开始昏昏欲睡“这是我的职责……”

    “不要话了伯莱里,我们回家去。”箬莎声安慰着已经闭上眼睛睡过去的伯莱里,听到他发出轻轻的鼾声后,她才抬起头向亚历山大“谢谢你。”

    “伯爵姐,救了你的是伯莱里。”亚历山大微微摇头。

    “我是谢谢你救了伯莱里,”箬莎轻声“我知道用酒可以帮他,可我慌了,如果不是你再晚些也许他会死的。”

    “这样一个忠诚的人如果死了的确很可惜,”亚历山大这次没有否认“实话,伯莱里是我见过的最忠诚的仆人。”

    到这,亚历山大心里多少有些无奈和感慨。

    看看人家这舍生忘死的劲头,再想想自己身边那两个奇葩,他就觉得同样都是仆人,可还真就是不一样啊。

    “不,伯莱里不是仆人,”箬莎很认真的纠正着“他是我的兄弟,是我父亲的儿子。”

    压力山大愕然的看着箬莎,一时间疑惑重重。

    箬莎的爸爸,究竟是谁啊。

第三十二章 真正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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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回到城堡,打猎遇袭的消息已经传了回去,当离城堡还有一小段路的时候,亚历山大就看到了骑着马迎着他们飞快奔来的凯泽尔。

    刚一会和,凯泽尔就手脚麻利的跳下马,他几步冲过来伸手揽住箬莎的腰,直接把她从马上拽了下来。

    “让我看看你怎么样,”凯泽尔完全不理会箬莎不停的说自己没事,他用力按按她的肩,又双手揽着她的腰左右来回转了几下,当确定她的确没有受伤后,脸色忽然沉了下来“伯莱里在哪,我要好好教训他,居然让你受到了惊吓,听说还险些让熊伤到了你。”

    “我没事的凯泽尔,”箬莎不住摇头“这不怪伯莱里,而且他为了救我还受了伤,你不该惩罚他,相反应该奖赏他。”

    “让我奖赏那个险些害你受伤的人怎么可能,而且我已经听说实际上救你的是别人,”凯泽尔断然拒绝,然后才回头看向后面的亚历山大“听说是您救了我妹妹,这让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亚历山大跳下马,向正对他微微鞠躬的凯泽尔弯腰回礼:“请不用客气,而且伯爵小姐没有说错,真正救她的是伯莱里,说起来我还没见过这么勇敢的人,他居然赤手空拳面对一头熊。”

    “那是他在补救自己的过失,如果箬莎出了一点事,我会把他和直接活埋掉的。”凯泽尔没好气的看了眼队伍后面被几个人抬着的伯莱里,然后他笑着对亚历山大说“不过现在既然大家都没事,那么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好好庆祝一下,毕竟你们这次算是满载而归了。”

    看着似乎很兴奋的凯泽尔,箬莎要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在随意命令人把伯莱里送回城堡后,凯泽尔笑着揽起箬莎的手臂,另一只手向亚历山大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让我们今天晚上好好乐乐,要知道我能享受的这种好日子可是不多了。”

    “怎么凯泽尔,你要离开吗?”箬莎意外的问。

    “是要离开段时间,”凯泽尔溺宠的拍拍箬莎的头顶“不过很快就会回来,而且我会给你带来件能让你惊喜的礼物。”

    似乎并没有因为凯泽尔的这个许诺高兴起来的箬莎皱了皱金丝般的弯眉,有些不满问:“难道你一定要走吗,我刚回来。”

    “必须走,”凯泽尔带着箬莎在路上慢悠悠的向城堡方向走着“要知道我们在塔兰托好几条船都遇到了麻烦,如果不能想办法解决,也许很快我们就要饿肚子了。”

    “这怎么可能,”箬莎意外的问“塔兰托的霍森伯爵不是你和父亲的好朋友吗?”

    听到霍森伯爵这个名字,亚历山大不禁想起之前伯莱里对他说过,凯泽尔似乎正计划着让箬莎嫁给这位塔兰托的伯爵。

    “问题是伯爵自己也遇到了不小的麻烦,”说到这个话题,凯泽尔露出些许无奈“现在整个地中海都不太平,奥斯曼的船队随时都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即便是威尼斯人也不敢轻易出海了。”

    说着凯泽尔回头向亚历山大微微示意:“我想你一定很清楚这个,毕竟你来自西西里不是吗,来和我们说说西西里人是怎么看那些可怕的东方异教徒的?”

    凯泽尔的问题让亚历山大不由想起了他当初漂流到卡里波时发生的那一出闹剧,说起来如果当时不是因为误会奥斯曼人入侵受到了莫名惊吓,乔迩·莫迪洛也不会突然犯了中风的毛病。

    那么现在的他,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暗暗甩掉脑海里这些念头,亚历山大点头应着:“是的,西西里人很惧怕奥斯曼人,甚至有人只因为听到了奥斯曼人要进攻的消息就被吓得失常。”

    “这没什么可羞耻的,”凯泽尔并没有嘲笑,而是声音变得低沉了不少“其实我们所有人都很害怕,哪怕隔着一个地中海,可所有人依旧害怕。特别是如今这种时候,罗马已经不能象几个世纪前那样有人站出来把整个基督世界团结起来,而异教徒却又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强大。”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知道凯泽尔说的没错,如今这个时候,正是奥斯曼帝国的新月冉冉初升的时代,整个欧洲都在东方苏丹的窥伺下瑟瑟发抖,已经没有人再敢狂妄的放言要收回原本属于欧洲人的君士坦丁堡,更勿论奢望重新光复早几个世纪前以来一直被视为圣地的耶路撒冷。

    就在二百多年前,教皇英诺森四世还曾经因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二世靠着与萨拉森人的协议“和平”的占领了耶路撒冷,而对那位罗马皇帝下了驱出教门的绝罚。

    当时的教皇把这个协议看成是对教会和整个基督世界的背叛,他不顾众多反对毫不留情的割除了那位神圣罗马皇帝的教籍,甚至认为这个惩罚还不够的教皇下了很严厉的诅咒,他诅咒腓特烈二世死后将会沉沦地狱,永远没有得到拯救的机会。

    当时只过了二百年,英诺森四世的绝罚就被视为了吹毛求疵,对于当下的欧洲人来说,不论是贵族国王还是枢机甚至教皇,不要说光复耶路撒冷,哪怕是能阻挡住随时可能出现的奥斯曼人,都会被他们视为整个基督世界的救星。

    “威尼斯人要重新组织起一支舰队,这其实并不是件好事,奥斯曼人的力量太强大了,不过这对威尼斯来说也是不得已的决定,毕竟如果让奥斯曼人成为了地中海的主人,那么威尼斯就要彻底死去了。”已经回到城堡的凯泽尔向坐在对面的亚历山大解释着“如果你见到莫迪洛伯爵,我希望你能告诉他,希望伯爵能说服国王不要随便向地中海派出任何力量,奥斯曼人的可怕也许到现在我们还没有真正见识到,如果轻举妄动也许就会成为第一个牺牲品。”

    亚历山大对凯泽尔的谨慎,甚至略显畏缩的话并没有感到意外,也并不觉得就是胆怯。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奥斯曼帝国在不久之后所展现出来的可怕力量,如果说欧洲人对来自东方的戒备始终只是一种对未知敌人的莫名畏惧,那么更了解那个庞大帝国力量的亚历山大却很清楚的知道,欧洲人即将面临的真正危机还没有来临呢。

    不过凯泽尔的这些话,却让亚历山大多少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他更希望箬莎嫁给那位塔兰托的霍森伯爵,这其中似乎还牵扯到威尼斯。

    也许在整个地中海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一个国家象威尼斯这样对这片大海如此痴情而自身命运又与它息息相关,可以说在威尼斯这座城市建立之初,它的兴衰就与地中海的霸权联系在了一起。

    从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开始,作为地中海上最为璀璨的城邦国家,每一次威尼斯都扮演了重要得让任何人都不能忽视的角色。

    不论是慷慨的为第一次东征的各**队提供大笔金钱,还是后来成为著名的三名王东征的背后金主,直至一手策划了东征史上最臭名昭著的对同为基督国家的东罗马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的围攻,威尼斯商人们的身影总是时隐时现的出现在地中海的每个角落。

    正因为这样,对威尼斯这个水上城市来说,失去对地中海的控制,不但比任何国家都难以忍受,更如凯泽尔说的那样,失去地中海就意味着威尼斯即将面临死亡。

    而塔兰托同样作为沿海城市,似乎与威尼斯有着很深的关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凯泽尔似乎并不看好同为地中海北岸重要城市的那不勒斯,这从他对箬莎婚事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箬莎回到城堡之后很快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亚历山大知道她应该是去照顾伯莱里了,这让他多少有点吃醋的意思。

    都是哥哥,虽然自己这个哥哥既说不出口,又干脆是个冒牌货,可看着“妹妹”更关心别人,他就不太高兴的起来。

    不过亚历山大还是让乌利乌问清了伯莱里在城堡里的住处,然后带着马希莫向伯莱里的小屋走去。

    “伯爵小姐可能会嫁给阿尔弗雷德王子,毕竟这样她就有可能当王后了,”马希莫边走边说“不过如果她的哥哥坚决反对,那么她也可能嫁给那位塔兰托的伯爵。”

    修道士说着就偷偷看上一眼亚历山大,当看到亚历山大似乎没有太多感触只有,他的神色就变得严肃起来“难道您不觉得这是很糟糕的事情吗,伯爵小姐会嫁给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

    “为什么糟糕?”亚历山大随口问。

    “难道您不希望她成为您的妻子?”马希莫似乎有些诧异的问“要知道如果您能和伯爵小姐结婚,那么您不但可以继承一大笔财产,而且还能成为莫迪洛伯爵的外甥女婿,要知道伯爵到现在还没有儿子也没有女儿,那就意味着您有可能继承伯爵的爵位。”

    亚历山大微微一愣,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个,说起来莫迪洛虽然风流,可却偏偏子裔不旺,据说他曾经有过两个儿子可却都早早夭折,说起来箬莎的确是迄今为止做为莫迪洛家族血系最近的继承人。

    如果以亚历山大的身份能与箬莎结婚,这的确算是个很好的结果,而且仔细想想那个乔迩·莫迪洛的身份对他来说不但实在危险,而且更是太过渺茫。

    毕竟卡斯蒂利亚的那位女王和她的丈夫可不是对省油的灯,如果能有机会与一位伯爵小姐结婚,又有机会继承另一个伯爵的爵位与领地,这应该是足以让他不再去冒一个看上去根本没有希望成功的险。

    这个念头在亚历山大脑海里迅速一闪,有那么一阵他甚至要点头同意。

    可是,最终他只是饱含深意的看了眼修道士问道:“告诉我你真的会看病,还是和你的那些其他玩意一样都只是骗人的?”

    马希莫有点失望的摸摸鼻子,晃着脑袋不住辩解着:“您知道的,有些事不能用是不是真的来决定,要知道我曾经到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很多有名的大夫,所以虽然我自己没有给任何人看过病吗,但是……”

    “你不会,”亚历山大直接打断了马希莫的话,可他接着对稍显尴尬的修道士说“不过这没关系,我会告诉别人你曾经学过很高深的医术,剩下的就让我来看看吧。”

    马希莫有些意外的看着走在前面的亚历山大,如果不是依旧相信他的确是从西西里来的使者,修道士就有点要怀疑他可能是自己的同行了。

    伯莱里的小屋就在城堡下面的一个角落里,和他硕大的块头比起来,这房子就显得太过窄小了,以至亚历山大不得不让修道士干脆留在了屋子外。

    屋里充斥着刺鼻的草药味,看着躺在床上依旧昏睡的伯莱里,亚历山大向站在一旁的箬莎轻声问:“他现在怎么样?”

    “在睡觉,”箬莎说着摇摇头“他出了很多汗,看上去很痛苦,也许我该去找父亲,虽然他甚至不记得伯莱里了。”

    看到亚历山大有些意外的样子,箬莎露出个稍显讽刺的笑容:“怎么你听到了什么谣言吗,说我和伯莱里是同母异父?”

    亚历山大要解释,却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说起,从箬莎的表情他估计到大概修道士是完全错了,只是想到伯莱里是科森察伯爵的私生子,他又不禁觉得有些奇怪,那么关于伯莱里是伯爵夫人私生子的谣言又是从哪传出来的呢?

    “伯莱里是我父亲的儿子,他的母亲是我母亲的女仆,”箬莎轻轻的说“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的太多,可如果你能治好他我会感激你,哪怕我父亲不会承认这份恩情,可我是不会忘记的。”

    “我也只是……,是我的随行牧师,他的医术能够帮上点忙。”

    亚历山大说着招呼等在外面的马希莫进来,看着修道士装模作样的查来看去,亚历山大干脆走上去一起看起伯莱里的伤势。

    “大人,他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可看上去不太好,”马希莫小声说“也许我该让他醒醒,这么睡下去可是够糟的。”

    修道士说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把锋利的小刀,见他晃着刀子就要往伯莱里胳膊上比划,亚历山大一把抓住了马希莫的手腕。

    “你是要给他放血是吗?”

    “是呀大人,我看他在发烧这不是好事,多放点血也许就能让他冷下来。”

    看着马希莫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亚历山大只好一边低声警告他不要胡乱下手,一边从他手里拿下刀子。

    “去找些凉的东西,要让他的体温先降下来,还有把窗子打开,给他喝的水煮热之后加些盐,”亚历山大吩咐完低头看着昏睡的伯莱里。

    虽然脸上有一道可怕的创口,但沉睡的伯莱里看上去却很平静,也许是哪怕在昏睡中也感到疼痛,他的嘴里时不时的发出“哼哼”的低声呻吟,那样子倒是有些天真。

    说起来他对这个大个子还是有些好感的,不止是异乎寻常的凶猛,更是因为他对箬莎的忠诚让亚历山大颇为佩服。

    忠诚这种品德总是稀少而又值得敬佩的,哪怕是敌人。

    一旁的箬莎慢慢坐下来靠在墙边,看着亚历山大带着修道士不停忙活着,直到见他停下来擦手,才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我比伯莱里大半年,”箬莎忽然说“当初我母亲怀孕的时候,有一次我父亲喝醉了,他先是骂我母亲是个娼妇还动手打她,接着不管她已经怀上我把她扔上了床,当时我母亲吓坏了,她知道如果任由他胡来可能就会流产,于是她就想逃跑,可根本逃不掉。是伯莱里的母亲救了她,她主动把自己献给我父亲,直到他彻底发泄。”

    “那么后来呢?”亚历山大低声问。

    “当时我父亲的精神已经很不好了又喝了酒,所以他根本不记得曾经有这么回事,也许即便记得也不会在乎,”箬莎摇摇头“我母亲把伯莱里的母亲送到了城堡外,原本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可后来才知道她怀孕了。”

    箬莎歪头看着亚历山大:“你认为我母亲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亚历山大苦笑一声“我想她虽然感谢那个女人,可不会愿意让她回来。”

    “对,她不想让她回来,但是伯莱里生下来的时候他母亲却难产死了。”箬莎回头望着伯莱里“我母亲很内疚,她知道这其实都是为了她,所以她把伯莱里带回来,哪怕是有各种流言依然抚养了他。”

    “伯莱里对你很忠诚。”亚历山大低声说“他是我见过的最忠诚的人。”

    “也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所以我会一直保护他!”

第三十四章 夜幕

    即便伯莱里受了很重的伤,但科森察伯爵却始终没有什么表示,也许对他来说一个私生子在心里没有一点地位,或者干脆就如箬莎说的那样,伯爵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么个儿子。

    伯莱里脸上的伤虽然让他破了相,可年轻的大块头却并不很在意,这个实际上比箬莎还要小半年的年轻人,似乎有着一颗罕见坚定的心,这让他在醒来之后的第三谈就要下地,哪怕稍微一动脸上和身上的伤口就疼得他直冒冷汗。

    “怎么能就这么躺着呢,还有很多事要做,马群如果没有人看着,那些偷懒的家伙可不会好好照顾。”伯莱里固执的要起来,却被更加固执的箬莎按在床上,看着认真盯着他的姐姐,伯莱里最后还是屈服了“那就让马场的副总管天天来向我报告,这样总是可以了吧。”

    箬莎最终没有拒绝伯莱里近乎哀求的要求,而且她也觉得如果让伯莱里就这么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也的确是个煎熬。

    于是,她让人叫来了马场的副管事,一个虽然没有伯莱里魁梧,可依旧高大异常的大块头,让他每天晚上到城堡里来向伯莱里报告一天的工作。

    也许是因为有事做了,伯莱里原本显得暴躁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更因为他的身体异乎寻常的好,所以他的胃口就变得好得出奇。

    这让一直暗中为他调配草药的乌利乌很是惊讶,因为太过好奇,他把这事当个奇闻说给亚历山大和马希莫听。

    “我真不敢相信他居然那么能吃东西,腊肉,风干过的熏肉,还有各种吃不了多少就能让撑饱人的各种坚果,要知道他这么能吃的仆人要在大维齐尔老爷的宫里,可能早就被抽了鞭子。”

    “如果不是伯爵小姐护着他,他这么能吃也照旧挨这里老爷的鞭子。”马希莫显然也对伯莱里的大胃口感到不可思议。

    不过伯莱里伤势的好转的确让箬莎的心情好了很多,以至她提议又举行了一次宴会。

    不过在宴会上伯爵只喝了几口酒就有点认不出谁对谁,人们只好把他送回塔楼上他的房间,而凯泽尔也趁这个时候向所有仆人叮嘱了一番自己不在家时都应该做些什么。

    当着所有人的面,凯泽尔宣布因为伯爵的身体实在无法承担责任,所以在他出门在外这段时间领地里的一切都由箬莎决定。

    在得到了城堡守卫队长和几位骑士的承诺后,第二天,凯泽尔出远门了。

    从科森察到塔兰托并不很远,但是这一路已经足够让人视为次很不容易的旅行了,看着正为主人准备盔甲,武器,帐篷,水壶,甚至还有一大串叮当作响的炊具的两个仆人,亚历山大不有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本书里关于对出门旅行的描述。

    “即便并不遥远的旅行也是让人不快的感受,首先糟糕的道路是旅行者最大的敌人,还有沿途遇到的各种意外甚至是危险也都困扰纠缠着每个人出门在外的人。”

    亚历山大不记得那本书的作者是谁,但以他个人虽然不到可依旧记忆犹新的经历看,这个人的描述还是很正确的,至少他觉得武器和炊具这种东西的确是必可不少的。

    “箬莎,我很快就会回来,”穿着身轻便袍子的凯泽尔从城堡里走出来,他先用力抱了下妹妹,然后才看着亚历山大用警惕的口气对他说“希望你能在科森察住的愉快,那样等我回来时候的咱们也可以一起出去打猎了。”

    亚历山大当然知道凯泽尔这话的意思,不过看在他就要出远门的份上也就没太在意,说起来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时代,任何一次出门旅行都有可能都会是一趟永无归途的冒险,而且即便路途不远,想来要想再见到这位伯爵继承人,可能也要很久之后了。

    只是让所有人都有点意外的是,当凯泽尔上了马准备动身时,箬莎忽然问他:“你是要去见霍森伯爵吗?”

    凯泽尔有一会似乎露出丝尴尬,可随后弯下腰搂了下箬莎的肩膀:“放心我的小妹妹,虽然不喜欢你的母亲,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幸福的。”

    说完,凯泽尔不等箬莎开口就催马向城堡外奔去,那样子倒有点像是在逃避什么。

    只是看着带着两个随从远去的凯泽尔的背影,箬莎原本显得有些落寞的表情慢慢消失不见,当她再转过身面对亚历山大时,她的脸上已经挂上了明朗的笑容。

    “现在只剩下我们了,”箬莎对亚历山大说“我要先去楼上看看父亲,然后我们就举办一次宴会庆祝一下好吗?”

    “庆祝什么?”亚历山大略感奇怪的问,他觉得箬莎的样子还真是有些奇怪,说起来到现在他才想到似乎从头到他都没有真正去了解过这个妹妹。

    “当然庆祝我成了这座城堡的主人,”箬莎在原地转了个圈,让蓬松的长裙如盛开的花朵般展开飘起“现在我是这座城堡的主人了不是吗,要知道迄今为止我还很少离开我母亲,或者在城堡或者是在萨伦舅舅那,所以我要庆祝一下这个。”

    “你父亲还在。”亚历山大不得不提醒好像有点过于兴奋的箬莎。

    “可他不会管我的,”箬莎呵呵笑着,她一边转动身子一边沿着长廊向前走,笑声在走廊里不停回荡“要知道我能留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很久了,也许等到凯泽尔回来我就得和那位霍森伯爵结婚,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尽量快乐点。”

    “你已经知道……”虽然并不意外箬莎已经知道关于那门婚事的消息,可亚历山大却有种感觉,似乎箬莎对这个并不在意“那么说你也愿意嫁给那位伯爵了?”

    “谁?霍森伯爵吗?”箬莎停下来看着亚历山大,然后很认真的摇摇头“如果你问我是不是愿意嫁给个足可以当我叔叔的人,我会告诉你我不愿意。”

    亚历山大动动嘴唇,他倒是没想到那位伯爵的岁数会这么大,虽然这实在没什么稀奇,可他能感觉得出来箬莎显然对这个很反感。

    也许是心情忽然不好起来,箬莎显然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她转过身沿着台阶向走廊尽头走去,在哪里有一道通往城堡上层顶楼的小门。

    站在小门前,箬莎转过身看着亚历山大说:“谢谢你,救了我和伯莱里。”

    “你这已经是第几次道谢了,”亚历山大微微一笑“你完全不用这样,说起来如果不是陪我打猎还不会遇到这种危险,伯莱里也不会受伤,应该是我向你们表示歉意才好。”

    “那倒是不必了,”箬莎眼神中闪过丝异样,她站上门里一级台阶,让自己和亚历山大看上去一样高,然后她望着亚历山大的眼睛放低声音说“不过我对你那天用的那些小玩意倒是有些兴趣,如果你肯告诉我那些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我就原谅你。”

    亚历山大意外的看着箬莎,他没想到箬莎会提出这么个要求。

    说起之前他用两支火绳枪鼓捣出来的玩意,他开始的确是想借着这个引起箬莎的兴趣,然后借机会尽力了解科森察家的情况,可现在看到箬莎似乎的确很有兴趣的样子,他又隐隐的感到某种不安了。

    不过在箬莎的注视下,亚历山大也没有时间多想,只是在点头同意之后,看着箬莎心满意足的转身沿着台阶消失在转弯处的背影,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让他心里不太踏实。

    这种不踏实一直萦绕心头的,直到当回到房间,看着正好奇的摆弄那两支火枪的马希莫,亚历山大才意识到那种奇怪感觉是怎么回事。

    箬莎的确是被那两支火枪奇怪的构造引起了好奇心,不过这并不是关键。

    亚历山大注意到当马希莫拿着那两支火枪鼓捣时,也许是还没有意识到这两支火枪所蕴含的巨大意义,所以他除了好奇并没有其他表情。

    而箬莎却不同,亚历山大记得很清楚,她的眼里流露出的除了好奇,还有明显占有的。

    “啪”的一声脆响,横铁扯动,被卡在后面的钩环立刻向前一砸,钩环前端镶着的小块燧石狠狠砸在火帽片上,残留在枪筒里的火药啥时迸起一小团烟雾。

    “这东西真是不可思议,”马希莫愕然的看着火枪“居然不用点燃火绳,我见过有人打猎因为火绳总是熄灭结果什么都没打到,可如果是这个也许一切都好办了。”

    “当然,这比火绳枪要好的多。”亚历山大不经意的说,他并不在意这两支火枪让修道士看到,事实上燧发枪也就在不到半个世纪之后就会出现,而且很快就会先是在法国,然后就是欧洲风行起来。

    所以,即便现在小心谨慎,可也不能阻挡其他人会造成这种东西,而且因为在造这两支火枪时纯粹就是简单的改造,所以亚历山大也有信心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别人完全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大人,您不准备把这两支火枪送给伯爵吗?”马希莫问,看亚历山大疑惑的样子,他就又补充道“我是说莫迪洛伯爵,如果伯爵看到这两支枪,也许会很高兴的把伯爵小姐嫁给您。”

    “我想这不太可能,对伯爵来说我就是个从西西里来的穷小子,”亚历山大摇摇头,他知道不论对莫迪洛还是腓特烈这些人来说,能令他们关注的只是那个阿拉贡人的使者而已,要说他本人会得到那两位大人物的看重,亚历山大是不信的。

    房门声响,乌利乌走进来,他先看看马希莫,然后向亚历山大使了个眼色。

    “难道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吗?”修道士敏锐的捕捉到了摩尔人的这个神色,他不满走过去看着摩尔人“你这样子实在是让人恶心。”

    见摩尔人要反唇相讥,一场争吵就要爆发,亚历山大抬手就拦住了乌利乌的话头:“如果不是和马希莫有关的事情,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乌利乌不满的瞪了眼修道士,然后压低声音在亚历山大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霎时马希莫的脸上就露出了古怪神色,他刚要迫不及待的开口说话却被亚历山大示意拦住,于是只好向摩尔人说:“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我为什么要编这种谎话,当然如果是你,也许不论是不是有用都忍不住编造点什么才好吧。”

    修道士露出了恼羞成怒的样子,不过看到亚历山大沉下来的脸色,他就识趣的闭上了嘴。

    “我们去参加晚上的宴会吧,”亚历山大直接忽略了如斗鸡般的两个人,他吩咐乌利乌把火枪收好,然后吩咐开始琢磨主人晚上该穿什么的摩尔人“不用想太多,原本我们就没带什么行李,只要方便一些的就可以。”

    只是这样的吩咐丝毫没能把摩尔人从苦恼中拯救出来,看着他望着墙角那几个简单的箱笼愁眉苦脸的样,亚历山大觉得就冲不让自己的男仆为各种开销发愁,也得想点赚钱的办法了。

    似乎凯泽尔的离开让箬莎的心情的确好了很多,当晚宴开始的时候,亚历山大意外的发现她居然穿上了那件之前在莫迪洛伯爵家见到她射箭时穿的那件近似罗马样式的裙子。

    这让她看上去不但如同古代异教传说中的森林猎神,更如同一个即将远征的女战神,因为为了更像个古罗马人,亚历山大注意到她甚至还穿上了一双很结实的靴子。

    伯爵这一次看上去情绪好了不少,在宴会上他不但一直不停的夸耀女儿的美丽,甚至还能很清醒的和坐在不远处的亚历山大聊上几句,只是当他说到以前参加过的那些荣耀大战时就变得激动起来,而且开始不顾一切的喝酒,然后没有一会就迷迷糊糊的被人抬回了房间。

    箬莎始终笑吟吟的,虽然年龄还小,可她已经显现出了一个女主人应有的风范,她不吝言辞的称赞城堡的队长和他手下那些勇敢的骑士,同时不止一次的提议为自己父亲,兄长,还有这些追随他们的战士的健康干杯。

    当她站起来高举酒杯时,光滑长袖顺着手肘滑落下来,露出奶白色的肌肤和如红珊瑚般微微绷起的肘尖,然后当她小口的喝下酒时,脸颊上就立刻浮起一丝醉人的红晕。

    “真希望那些奥斯曼人永远不要来,”一个喝多了的骑士摇晃着对亚历山大说“还有能永远喝到这么好的酒。”

    说着那个人就晃悠着爬倒在桌上呼呼睡去。

    “可惜你这两个愿望都不能实现了。”

    亚历山大随手拍拍那人肩膀,他一口喝下了暗红的葡萄酒,稍微回味一下后,他不能不承认这酒并不比西西里那些修道院里酿出来的差多少。

    亚历山大是被乌利乌搀着离开宴会的,不过在他离开之前桌边已经东倒西歪的喝醉了一片。

    夜色已经很深,除了大厅里依旧有人因为喝醉不停的喧闹,城堡里其他地方都显得静悄悄的。

    乌利乌扶着亚历山大沿着走廊慢悠悠的向前走,当马希莫忽然从一条岔道走出来时,他们停了下来。

    “我看到他们了,”马希莫低声说“大人您要去看看吗?”

    “去看看,”亚历山大这时已经酒意全消,他跟着修道士小心翼翼的从黑影里向城堡一角走去,当来到一扇很低矮的角门前时,看着半敞的角门,亚历山大略感意外的看着修道士“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从这儿走了。”马希莫小声说。

    “真是疯了。”亚历山大一边低声嘀咕一边低头穿过角门,沿着城墙下一条被丛生杂草掩盖的小路没有走出多远,他就看到了一高一矮两个正牵着马往前走的背影。

    “你就这么离开了吗伯爵小姐?”亚历山大轻声问。

    前面两人立刻闻声转身,月光下箬莎和伯莱里满脸意外的看着亚历山大!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逃跑的?”箬莎紧盯着亚历山大。

    “为了走路方便你换上了罗马式的靴子,还穿上了这种衣服,”亚历山大看着两个人“而你呢,为了准备逃跑的食物就故意显得大吃大喝,如果不是我的仆人无意中发现你在偷着藏那些能存放的食物,我们还发现不了你们的小诡计呢。”

    “小姐绝对不能嫁给那个霍森伯爵,他都能当她的父亲了,”伯莱里愤怒的说完,又接着说“当然也不能嫁个阿尔弗雷德王子。”

    “就因为这个你们就要逃跑,骗过所有人?”亚历山大问。

    “可没能骗过你,”箬莎湖蓝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闪过异样光芒“说起来我只想把你们灌醉,然后悄悄的逃走,可现在是你逼我这么干的。”

    说完,箬莎从身边袋子里拽出把火枪顶在亚历山大胸上,然后她毫不犹豫的就扣动了横铁击环!

第三十五章 兄妹……情?

    “啪!”

    清脆的撞击声在寂静的深夜显得异常的响,直直顶在亚历山大胸口的火枪却没有接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可怕轰鸣。

    箬莎愣愣的看着亚历山大,她还保持着握着火枪的姿势,她身后的伯莱里已经拽出柄很厚的重剑。

    “小心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同样拿出柄火枪的乌利乌双手握枪对着伯莱里“这个可是能打响的。”

    “你在枪上做了手脚?”箬莎终于明白过来,她愤怒的瞪着亚历山大“你给我的就是把根本打不响的枪。”

    “那是因为你太着急了,我只是换掉了点小东西,你那么急着拿到我的枪,又那么急着做准备逃跑,才会被我发现你的秘密。可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拿枪打我。”

    伯莱里走过来挡在箬莎身前,他警惕的举着重剑,虽然乌利乌手里的火枪让他不敢轻动,但他还是用自己的身子护着箬莎:“你要把小姐带回去吗,如果那样你先杀了我。”

    “你倒是很忠心,”亚历山大看着伯莱里“可你们也够傻的,这是要去哪,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个时候出门有多危险吗?”

    “那也比嫁给那个霍森更好,”箬莎咬着牙低声说“凯泽尔说我是他最喜欢的妹妹,可他还是要我嫁给个那个霍森,而我母亲除了和她那些情人鬼混什么都不管。只有伯莱里知道我要离开这里支持我。”

    “可是现在你这么跑出去是在找死,”亚历山大望着箬莎的眼睛“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帮助你,不过你这毫不犹豫对我开枪可真是让我有点伤心。”

    “你要干什么?”箬莎抬手拦住要开口的伯莱里,她知道这次的逃亡已经失败了,虽然还不知道亚历山大的目的,可看他既没对自己两人开枪也没追究自己对他开枪,箬莎心里多少有点暗自侥幸的希望这个人只是要提出什么条件“说你想要什么吧,如果是珠宝我们没有带太多,如果要你们都可以拿走。”

    马希莫舔舔嘴唇,虽然他不清楚箬莎他们能带多少东西,可想想怎么也是伯爵小姐,如果能趁机敲上一笔也算是不错的收获,不过看看亚历山大他就失望的叹口气,虽然不知道亚历山大在想什么,可也能猜到他不会因为那点珠宝就动心的。

    “我不要你的珠宝,不过我希望你能回去,”看到夜幕中箬莎似乎有些异样的脸,亚历山大轻声说“你认为我会和凯泽尔一样吗,因为对自己有利就牺牲掉自己的妹妹?”

    “你说什么?”箬莎愕然的看着亚历山大。

    “我是说,我是你的哥哥,”亚历山大慢慢伸出手,轻抚在箬莎的脸颊边“你可以派人去那不勒斯问你的母亲,很多年前她是不是曾经生下过个男孩,然后在刚刚降生之后就被送走了。”

    亚历山大的话让几个人都呆愣住,他们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

    乌利乌感到莫名其妙,马希莫完全被这突然的变化搞得昏头转向,而要说什么的伯莱里动了半天嘴唇还是没有开口。

    不过最意外的是箬莎,她用看疯子似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

    “你母亲在十六岁的时候和别人生过个男孩,不过孩子刚生下来就被你的莫迪洛舅舅派人送到了西西里的一家修道院里,男孩的名字叫乔迩。”亚历山大小心翼翼的走到箬莎面前把她手里的火枪拿过来。

    “等一下,等一下,你是说你也是我母亲的孩子,我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妹?”箬莎错愕的看着亚历山大“那你那次去莫迪洛舅舅家并不是无意的?”

    亚历山大对箬莎这精明的心思真是又佩服又高兴,虽然有个这么精明的妹妹似乎并非什么好事,可她却在无意中帮他说出了原本还在酝酿的话。

    “是的,那不是无意的,我就是要去看看你的母亲,因为那也是我的母亲,”亚历山大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认真些,虽然他知道也许对所有人这件事与其说是激动不如说是尴尬“我当时就告诉她我是从西西里来的,而且我还有个名字叫乔迩,她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原来是这样,母亲让我打听关于你的事,我原本以为是她对你有了兴趣……”说到这里也察觉到不妥当的箬莎停下来,只是用一双湖蓝色的眸子看着亚历山大,然后她的神色慢慢冷淡下来“那么你现在要怎么对付我,别告诉我你因为和我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就愿意帮助或是原谅我,毕竟如果那一枪能打响你现在已经死了。”

    亚历山大暗自点头,其实他这也的确是冒了次很大的险,甚至说是九死一生都不为过,因为虽然这把刚刚经历改良,甚至连燧发枪的原型都算不上的火枪已经被他做过手脚保证不会打响,可想想毕竟是面对一支火器,在没有穿上足够厚实的铠甲前,面对这个时代最具威力的武器,只要想想都觉得头皮发炸。

    而且也正如他所说,亚历山大怎么也没想到箬莎会毫不犹豫的对他开枪。

    即便对这女孩没有什么特别感情,可对她这种丝毫不在意他生死的态度,亚历山大也从心里感到别扭,而且他也再一次重新审视这个他原本以为天真无害的女孩,只要想想她能那么果断的扣动扳机,亚历山大就不得不承认之前真是小看她,甚至对她是完全不够了解的。

    很显然,箬莎很清楚火枪的响声一定会惊动城堡里的人,可如果和自己几个人纠缠,那么一旦同样惊动别人就很可能会就缠住无法逃走,所以在那种时候她果断的选择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决定哪怕惊动卫兵也要先开枪打死他,然后立刻逃跑。

    关键是她根本没想过用火枪威胁,而是选择直接开火!

    真是个可怕的女孩子,亚历山大觉得即便是他面对如此局面都不可能做出更有利的选择了。

    亚历山大知道现在自己必须有个能说服她的理由,否则她是不可能相信自己的,

    “我不认为你嫁给霍森伯爵是个好主意,虽然我不认识他可也想象的出来,”亚历山大说着向伯莱里点点头,似是在提醒之前他说的那些关于那位塔兰托伯爵的事自己是记得的,听伯莱里哼了声,他就继续说“至于阿尔弗雷德王子,我已经见过那个人了,而且说实话我比你更不喜欢他。”

    亚历山大的话让箬莎心头一轻,可还是警惕的盯着他。

    “箬莎,你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可我保证如果我能重新夺回属于我的东西,那么我就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你,”亚历山大小声说“你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凯泽尔要很久之后才回来,但是相信我也许用不了多久事情就可能会发生变化,到那时你也许就不需要逃跑也不用嫁给你不喜欢的人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箬莎警惕的看着亚历山大“你在想把我骗回去,然后利用我达到你的目的吗,就算如你说的你是我母亲和某个大人物的私生子,可你一样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强迫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

    “不会的箬莎,不会的,”亚历山大轻轻伸手捧起箬莎的脸,就着月光仔细看着她,然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不会强迫你嫁给你不喜欢的男人,甚至我不能容忍你嫁给任何人,你也许会觉得我这话不能理解,可这的确是我心里的想法。”

    箬莎微张嘴唇看着亚历山大,她似乎一时间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个自己刚刚对着他的胸口开了一枪的人,一个刚刚亲口对她说自己是她同母异父哥哥的人,现在却说出这种足以让她吃惊的话,箬莎完全被这近乎荒唐的事搞懵了。

    “跟我回去,我保证不会让你为这种事再烦恼,而且我也需要你的帮助,”亚历山大知道适当的让人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就会感觉他的话更可靠些,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这些话的动机“你要帮我和母亲取得联系,你知道我在杜依兰宫里原本是有很多机会和母亲见面的,可我一直没把这件事告诉她,而是选择来找你。”

    “你是怕让莫迪洛舅舅知道吗?”箬莎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聪慧的光芒“看来你父亲一定是个真正的大人物,否则莫迪洛舅舅只会把你交给个普通人家抚养,而不会这么煞费苦心的把你藏起来。”

    亚历山大暗暗惊讶的看着箬莎,如果说他到现在能很清楚的知道莫迪洛的心思,完全是经过了多方求证之后得出的结果,可眼前这个女孩居然就只从简单的几句话当中就差不多猜出了个大概,这固然是因为她对自己母亲和莫迪洛伯爵的了解,可不能不承认,她的聪明也让亚历山大感到隐隐不安。

    决定把关于身世的事情借机透露给箬莎,究竟是做对了还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亚历山大多少有些心里没谱了。

    “我们回去。”

    和之前一言不合就开枪一样,做出决定的箬莎没有拖泥带水,只是向伯莱里做了个手势就带头往回走。

    “你对小姐说了什么?”伯莱里压抑着愤怒的声调听上去还是很细腻,可亚历山大知道这个大块头可能随时扑上来和他拼命。

    不过他倒是不在意这个,而是低声说:“我看你还是先想办法解决自己的麻烦吧,如果我没猜错你一定是把马场副总管绑在床上扮成你的样子吧,这样别人才发现不了你的伤势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而且也不会发现你事先偷了两匹马留在这。”

    “你怎么会知……”只问了半句,伯莱里就愤怒的在夜色里寻找摩尔人的影子,同时嘴里低声念叨“我要揪下那个黑小子的脑袋,都是他坏了我们的事。”

    “别怪乌利乌,是你们自己太不小心了,”亚历山大说了一句,就上前和箬莎一起向前走“你好像并不怀疑我的话,难道不奇怪自己突然多出了个同母异父哥哥这种事吗?”

    箬莎停下来看了眼亚历山大,然后继续向前走。

    “如果你没见到我们的母亲和男人鬼混的样子,问出这种话还没什么,可你现在这么问就有点愚蠢了,”箬莎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提到乔治安妮夫人的那些尴尬事“其实我更惊讶的是,居然到现在才有人对我说和我是同母异父。”

    亚历山大无言的看着走在前面的箬莎,他倒是多少能理解箬莎这种近乎叛逆的举动,只要想想亲眼见到的乔治安妮夫人与她情夫那些荒唐事,即便是亚历山大想到摊上这个老妈,也多少觉得有些头疼。

    “伯莱里,拿着这个。”箬莎回头向后面的伯莱里低声说着把一个小钱袋塞给他“告诉你的那个副总管,让他别乱说话。”

    伯莱里低声嘟囔一句收下了钱袋。

    站在通往城堡里的角门边,箬莎看着亚历山大。

    “我听你的回来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就看你的,”箬莎的表情很认真,压力山大注意到月光她的眼睛出奇的迷人“如果你骗我们,我会把你是谁告诉莫迪洛舅舅,”说着她的头微微向前倾到亚历山大眼前“不要以为他也是你舅舅就认为他会手软,你既然不愿意让他知道你,就说明你也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你敢不守信,我就把的秘密告诉他。”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知道当把秘密告诉箬莎同时,他的把柄也已经落在了这个女孩手里。

    这也是他之前始终没有说出实情的缘故,不过当发现箬莎准备逃跑之后,他知道这是个对自己来说绝好的机会。

    果然,现在他们都掌握着对方的把柄了。

    “我会帮你摆脱这些你不愿意的婚姻,”亚历山大做出承诺“相信我,你帮助了我,我就会报答你。”

    箬莎深深看了眼亚历山大,低头走进了黑乎乎的角门。

    “我会盯着你的,”走进角门前,伯莱里弯腰在亚历山大耳边低声说“如果我发现你对小姐不忠诚……”

    “你的小姐已经威胁过我了,你先解决自己的麻烦吧。”

    亚历山大不等伯莱里说完就推着他的脊背向角门里走,已经出来的太久,他没有把握会不会被人发现。

    他能牵制箬莎的只有她要出逃的秘密,而亚历山大已经发现现在怕这个秘密泄露出去的,其实是他自己。

    虽然这个时代的贵族对拥有情人并不避讳,甚至很多人还以此为荣,但那都是些已经结婚的女人。

    一个未婚的贵族小姐如果在婚前被人发现曾经逃婚的丑闻,那么她和她的家族面临的就将是再也不会有人愿意与她结婚的命运。

    这样她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修道院。

    对箬莎来说,她自己固然不想在修道院里度过余生,而亚历山大更不愿意看到这么个结局。

    因为对亚历山大来说,科森察的伯爵小姐已经成了他迈出实现成为‘乔迩·莫迪洛’这个人的关键人物。

    “拿着伯莱里,”箬莎在黑影里把个小包塞到伯莱里手里“用它堵住你那个副总管的嘴。”

    伯莱里嘟囔了一声结果了那个钱袋。

    “我们都回自己的房间去吧,”箬莎冷冷的看着亚历山大,湖蓝色的眸子里透着一丝冷漠,很显然她还在为被他破坏了逃跑的计划而不满“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说着她再次低声叮嘱亚历山大“我会把你的事情告诉妈妈,不过你也要记住你答应我的。”

    “放心,你自己不想嫁给不喜欢的人,我也不愿意你嫁给别人。”

    亚历山大随口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他注意到箬莎看着他的眼神忽然发生了某种变化,那种样子让他不由得怀疑自己在她眼里是不是已经成了个变态。

    亚历山大真想给自己个嘴巴,她可是妹妹啊。

    对妹妹说出这种话的会是什么人,看看箬莎的眼神就知道了。

    尽管很想解释,可看着箬莎已经忽然转身默不作声的向城堡里走去,亚历山大只能无奈的闭了嘴。

    看到身后正用奇怪目光看着他的那两个人,他又不禁为该怎么向他们解释犯愁了。

    似乎就是为了替他解决这个难题,就在亚历山大打算招呼他们先回房间,再向他们说清一些事情时,一阵低沉震撼的钟声突然从城堡高处的瞭望塔里响起!

    那钟声撕破了深深的夜幕,几乎就在一瞬间惊醒了这座沉寂的城堡!

    城堡里到处都是纷纷点亮的灯光,人影晃动下似乎所有人都惊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亚历山大大吃一惊,他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难道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一个身影在远处出现,箬莎依旧身穿那件如女猎神般的裙子,只是她的手里这时正提着柄带鞘长剑。

    看到还站在院子里不知所措的主仆三人,箬莎暗一皱眉就走过去。

    “发生了什么?”亚历山大低声急问。

    “是警钟,”箬莎抬头看着山顶“有敌人。”

    “敌人?”

    亚历山大意外的也抬起头看向山顶的瞭望塔。

    战争,就这么不期而至。

第三十六章 敌踪

    一切是那么突如其来,甚至在没弄明白敌人是谁时,亚历山大已经跟着人们蜂拥着登上城堡高墙。

    外面夜幕沉沉,高低起伏的山峦完全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原本皎洁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乌云遮住,这让天地间好像失去了最后一点亮光。

    城堡外檐一片支出的插槽里已经点满了火把,人们就着火把的亮光向下看着。

    虽然几乎完全被黑暗笼罩,可就着火光,还是能看到远处隐约晃动的丛丛人影。

    “是什么人?”一个士兵小心问旁边的同伴,却没有得到回答,突然出现来历不明的敌人让所有人都暗暗紧张。

    “法国人吗?”

    “怎么可能,法国人都已经被赶走了。”

    “那就是奥斯曼人,异教徒!”

    “别蠢了,奥斯曼人即便打来了也不会到科森察来,他们应该去那不勒斯或者是威尼斯。”

    城墙上的人们小声议论着,看着远处那些影影绰绰的身影,紧张和兴奋一时间笼罩了所有人。

    “都小心点不要大意!”队长沿着城墙不住提醒,他身上的盔甲在火光中闪着放光,随着走动发出哗啦哗啦的甲胄碰撞声。

    “大人,知道是什么人吗?”一个士兵向走过来的队长问。

    “我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冒出来的,也许是地狱,不过他们要是敢进攻,我们就让他们知道科森察比地狱还要可怕。”

    队长的话立刻引起一阵大笑,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缓和不少。

    很多人开始对着外面吹起呼哨摇动火把,有些胆大的甚至跳上城垛在上面晃来晃去的示威。

    城墙外的黑夜中,不知道有多少敌人在缓缓靠近,当他们终于停下时,可以隐约看到晃动的人影和被月光反照映起的武器的反光。

    骑士队长让人把几根火把戳在探出墙外的插孔里,然后借着亮光对着下面大声呐喊:“外面的人是谁,报上你们的名字和来历!”

    队长的喊声并没有得到回应,倒是有些影影绰绰的身影开始在远处的树林里来回奔跑,好像在忙着什么。

    “他们是从哪冒出来的,”队长把头盔向后推推,抹掉脸上的汗水,仔细盯着下面那些黑影。

    “这些不像是法国人。”一个守卫在他附近小声说。

    “笨蛋,当然不是法国人,”队长没好气的骂了一句“不过应该也不是那些佣兵,看样子他们的人不少,不过没什么可怕的。”

    “大人我们是不是要派人出去看看,”一个骑士问“至少应该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或者派人向那不勒斯求救。”

    看着深沉的夜色,队长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拒绝了这个建议:“不行,我们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派人出去会很冒险,等到天亮也许会好些。”

    亚历山大站在一处城垛前向外看着,他很小心,隐藏在离亮处比较远的地方,身子也闪在城垛后面。

    这个时代应该还没有什么能够致命的远程武器,至于火绳枪,虽然近距离威力巨大,可不论射程射速或是准确都还不足以对人产生绝对致命的威胁。

    但是即便这样亚历山大也不敢掉以轻心,第一次真正参与战斗和对未知敌人的紧张让他尽量让自己谨慎些。

    亚历山大不相信自己是那种即便站在敌阵前,子弹也会绕着他走的英雄,相反他对于那些在战场上莫名其妙送了小命的各种例子记忆犹新。

    “怎么害怕了吗?”一个骑士走过来嘲笑的看着亚历山大,即便是名义上同为阿拉贡王室统治,可是对西西里人不论是那不勒斯还是科森察人似乎都不是很有好感。

    “只是小心点。”亚历山大并不在意对方轻视的眼神,在战场上只有活下来的人才可以轻视别人,那些总是自以为是的,往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们可是离得很远啊,即便是最厉害的弩也没办法威胁到你。”骑士看着外面那些始终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而且我们有城墙保护,科森察已经很多年没有被攻陷过了。”

    “那上一次被攻陷是什么时候?”听了这话,亚历山大不由问到。

    “上一次,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据说是”

    砰!

    一声闷响突然从身边传来,亚历山大转头看去,愕然看到刚刚还在说话骑士已经仰面栽倒!

    他身上的盔甲撞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镶进额头的半截黑乎乎的箭尾诡异的指向天空。

    “有弩兵!”城墙上离开传来一阵慌乱的叫声,所有人都想不到对方会在这么远的地方发起进攻,虽然这可能只是隐藏在靠近城墙的树丛里偷袭的弩兵,可再也没有人敢大意。

    站在城垛上挑衅的几个人狼狈的跳下去,有一个甚至因为慌乱一不小心摔出了墙外。

    “不要慌!”队长的声音从远处响起“灭掉火把!”

    人们立刻纷纷扔掉插在城墙上的火把,一时间四周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

    队长冲到倒在地上的那人面前,看着他还在不住抽搐的身体,略一犹豫慢慢拔出匕首,他低下头抱起那人低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然后抬腕一抹割断了他的喉咙。

    亚历山大默默看着这一幕,虽然在巴勒莫的染血之夜他已经看到过很多死人,但那始终是一场暴乱,也许很血腥但是和战场还是不同的。

    如果说巴勒莫发生的一切充满疯狂,那么科森察正在发生的却有着某种让他还难以习惯的冷漠。

    的确是冷漠,一种对生命的冷漠,这种冷漠可以对敌人也可以对自己人。

    “他是队长的兄弟。”一个人小声对亚历山大说。

    亚历山大微微一愣,这时队长却转过身看着他:“大人,如果您没有什么别的事,也许可以去陪一下伯爵和小姐,这里不需要您了。”

    看着队长阴沉的脸,亚历山大点头同意,他知道这时候还是不要触怒这个人为好。

    而且他也的确要去看看箬莎,之前因为突然听说敌袭人们不由自主的都跑上了城墙,现在虽然不知道这些敌人是谁,可在稍微稳定之后他想起了箬莎。

    伯爵已经穿上了盔甲,虽然他因为失去了的手臂晃来晃去的看着像个套上了盔甲的不倒翁,但是当看到站在大厅中间不住呐喊的伯爵时,亚历山大还是隐约感觉到了他当初叱咤风云时的那种威严。

    只是如今伯爵的威严只能在女儿面前施展,在大喊大叫了一阵后,伯爵的侍从就给他倒了杯酒,很快伯爵就嘟囔着被人抬回了房间。

    箬莎这时已经换上了件更轻便的袍子,看到亚历山大她就迎上去低声询问外面的情况,当听完之后,箬莎有些茫然的看着亚历山大。

    “难道到现在还不知道敌人是谁?”

    “太黑了,而且敌人显然也不想让咱们发现他们的行踪,”说到这里亚历山大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他们好像是从北面来的。”

    箬莎的脸上微微一滞,她知道亚历山大的意思。

    之前她和伯莱里就是向北方走的,想想如果稍晚些就可能会和那些人遇到,箬莎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现在不用担心了,科森察是不会被轻易攻破的,而且我们有足够的粮食,”箬莎想说点好消息让原本压抑的心情好点,但是接下来她的声调就慢慢沉了下去“不过我们是被偷袭,不论是谁都不会知道我们的情况,对吗?”

    看着箬莎探究的目光,原本不想让她担心的亚历山大终于还是点点头。

    “科森察的确很难攻破,但是如果没有人知道就有些糟糕了,除非我们的敌人人数不多,否则也许就要等耗光他们的粮食了。”

    “可是他们究竟是谁,居然到现在没有人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吗?”箬莎有些急躁的走来走去“看来这里的人日子过的太悠闲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真正打过仗。”

    “和法国人也没打过?”亚历山大问完这句话就有点后悔,果然他看到了箬莎投过来的略显恶狠狠的目光。

    “莫迪洛舅舅和法国人处的不错。”不过箬莎还是尽量解释,虽然说这话时她的脸上略微有些泛红。

    莫迪洛虽然在那不勒斯的确有着很高的声望,但是他与法国人的关系也让他成了很多那不勒斯人眼中的卖国贼,关于这个,即便是箬莎这种贵族小姐也是早有耳闻的。

    而作为莫迪洛的姻亲和盟友,科森察在法国人入侵期间没有受到威胁,也成了被很多人攻讦的理由。

    “莫迪洛舅舅也许有他自己的原因。”既然已经坦诚了自己的身份,亚历山大自然是要站在莫迪洛一边,而且说起来他也并不认为莫迪洛做错了什么。

    在这个时代,国家的含义模糊得让人难以把握,其实只要想想远在地中海另一角的一个国王却同时兼任西西里的国王就可以大致明白这其中有多扯,而法国与英国这对隔海相望的宿敌,却因为一个国王理直气壮的对另一个国家的继承权提出诉求而大打出手一百年,这就更是让人觉得其中的错综复杂实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笔糊涂账。

    “我们现在怎么办?”箬莎的思绪很快就回到了眼前,她向大厅外看看,忽然拉着亚历山大穿过一扇旁门来到个角落“你认为如果我们这时候逃走怎么样,没有人会注意我们。”

    “你到现在还想着逃走,而且还要让我和你一起逃?”亚历山大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妹妹。

    “小声点,”箬莎向四周看看,然后继续低声说“听着,即便外面的敌人很多可以围攻科森察,但这座城堡是能防守很长时间的。很快那不勒斯就会知道,到那时候莫迪洛舅舅一定会来就我们,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这个。可如果那样也许阿尔弗雷德就有可能乘机求婚,我不知道莫迪洛舅舅是怎么想的,可我不想嫁给王子,所以我想着只能尽早逃跑才行。”

    说到这,箬莎停下来看了看亚历山大的神色又继续说:“而你现在也不想让莫迪洛舅舅知道对吗,要知道他可是个很精明的人,如果没有我帮你,也许你随便接近咱们的母亲很可能就会被他识破,至少是怀疑你的目的,因为你看上去可不像她的那些追求者。”

    亚历山大咳嗽了一声,他实在有点不习惯这种说法方式,尽管他也知道这个时代的风气似乎就是这样。

    “你认为外面是什么人?”

    “不知道,不过除了法国人我不知道还有谁会突然袭击我们,要知道毕竟我们领地还属于那不勒斯。”箬莎有些气愤的说完,又看着亚历山大“你真的不肯和我一起离开?”

    “不是不肯,而是如果现在走太冒险了。”亚历山大的无奈的解释着“我知道你担心伯爵如果来了科森察可能就会走不了了,但是如果你落在外面那些人的手里,不是更糟糕。”

    “我当然有不会被发现的办法,”箬莎说着又看了眼亚历山大“其实我完全可以不会被你发现的离开,可没想到你会察觉到了伯莱里的举动。”

    亚历山大略一愣神,就明白了箬莎话里的意思。

    很显然这座城堡里应该还有能离开的密道,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箬莎并没有选择利用这些密道。

    “不要再冒险了。”听着有人经过的脚步声,亚历山大低声在箬莎耳边叮嘱“让我们先搞清楚外面都是些什么人,然后再决定怎么办。”

    说完,不等箬莎再说什么,快步穿过旁门走到大厅里。

    这时,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伯莱里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如果你不想害死她,就劝她留下来。”亚历山大经过伯莱里身边时压低声音说。

    伯莱里似乎想开口反驳,可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亚历山大刚刚走出大厅,就看到一脸惊慌的马希莫迎着他跑了过来。

    “这可真是趟糟糕的旅行,”修道士不住唠叨着“大人我知道跟着您可能会有很多磨难,可我从没想多有一天要上战场,您知道我是个虔诚的修道士而不是战士,我的武器是圣经和信念而不是刀枪,所以大人如果您能带我们尽快离开这里,我会感激不尽的。”

    “很遗憾,当初雇你的时候我也没答应你不上战场,”亚历山大随手推开唠叨个不停的马希莫“不过如果你现在想离开我不会拦着你。”

    “什么,离开?现在?”马希莫吓了一跳“从那些波西米亚人眼前?大人您在开什么玩笑!”

    “你说什么?”亚历山大忽然停下看着马希莫“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当然知道,看到那个中箭的倒霉鬼之后就知道了,”马希莫嘟囔着“那是波西米亚人用的箭,我以前曾经在一个女人那里见过,她向我炫耀她丈夫是个波西米亚弓箭兵,不过说起来那女人”

    “跟我过来!”不等修道士继续显摆他的那些艳遇,亚历山大已经抓着他向城墙上走去“你给我上去看清楚,然后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第三十七章 马希莫与波西米亚人

    波西米亚人,这是个很古老的称谓。

    很多时候波西米亚人的名声并不是很好,或者说提到这个名字时候,人们实际上会不由自主的想起的,是那些赶着篷车到处流浪的吉卜赛人。

    至少亚历山大是这么想的。

    当马希莫说到波西米亚人时,亚历山大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索菲娅!

    索菲娅已经失踪了很久一直没有音讯,这让他甚至已经有些暗自绝望,现在忽然听到马希莫说城堡外面那些人可能是索菲娅的族人,他立刻变得激动起来。

    不过当他带着马希莫上了城墙找到骑士队长后,他很快就知道自己原来完全想错了。

    马希莫说的波西米亚人,其实是来自如今波西米亚王国。

    “你说是波西米亚人?”队长将信将疑的看着马希莫,他不喜欢这个修道士,就和不喜欢他的主人一样,不过马希莫带来的消息让他眼前一亮。

    虽然科森察前高城固,但突然出现来历不明的神秘敌人不禁让很多人感到莫名紧张,现在听说马希莫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他不由赶紧追问。

    “修道士,你怎么知道是波西米亚人?”

    “我认识他们使用的弓箭。”

    马希莫的话让原本抱着希望的队长心里不由一凉,他恼火的瞪了眼修道士正要开口,看出他脸上神色的马希莫已经继续说:“他们的箭尾巴上有根很细的羽毛,那是波西米亚东部人才使用的弩箭。”

    队长原本不快的脸上神色一凝,他当然知道那支杀死他兄弟的弩箭是什么样子,只是虽然那支弩箭的箭尾的确有根很细的羽毛,但是却没有人能人认出那是做什么用的。

    “你怎么知道那是波西米亚东部人使用的?”队长警惕的看着马希莫。

    “我认识个波西米亚人,”马希莫及时收住险些说漏嘴的话“所以我知道那支箭是来自波西米亚,或者应该说是摩拉维亚人使用的。”

    “摩拉维亚人?”

    队长向城堡外黑沉沉的荒野看去,却什么都看不到。

    对黑暗的本能恐惧,让即便知道敌人一时间根本无无法威胁到城堡的人们,依旧还是被隐约的不安笼罩着,即使听说外面的敌人应该是波西米亚人。可这不安依旧挥之不去。

    “我们得知道他们究竟要干什么,等到天亮我们派人出去见他们的人。”

    队长愤愤的说,虽然兄弟的被杀让他愤怒,但并没有失去理智,至少他知道不论外面的敌人是什么来历,只从他们突然出现在科森察的领地,就可以看出并不简单。

    毕竟科森察距离那不勒斯并不远,这些敌人敢于袭击科森察,除了大胆也许还有其他依仗。

    只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这话时队长看向了马希莫。

    这让修道士原本红扑扑的脸色一下就变白了。

    等待是令人心焦的,特别是这种不知道敌人在夜幕掩护下在做什么的时候,更是让人不安。

    远处树林里隐约传来阵阵声响,显然敌人正趁着夜色在做某种准备,而城堡里的人只能焦急的等待黎明。

    即便夏天的凌晨亮得很早,当第一缕曙光从山脊背面出现时,人们依旧有种如同已经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

    随着树林茂密的冠顶涂上了一层淡淡的玫瑰红,渐渐的下面丛林阴影中晃动的人影也慢慢显露出来。

    让科森察城堡里的人意外的是,只在一夜之间,树林边缘已经竖起了一道树枝断木搭起的栅栏。

    栅栏并不很长,可恰好挡住了城堡里的骑兵可能冲出来的路上。

    在栅栏后面,亚历山大看到了一群看上去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流浪汉的人。

    “难道就是这些人要进攻我们的科森察?”

    即便是原本小心翼翼的队长也有些恼羞成怒了,他大声招呼下面早已经准备好等着命令的骑兵们,在一阵喧闹后,城堡大门缓缓敞开。

    “我们总要先知道他们要干什么,”队长有些不情不愿的说“凯泽尔少爷不在,我们不能随便和对方开战。”

    “也许我们可以和他们聊聊,”一个骑士把手里的投矛向前虚虚一掷“那些人看上去就像叫花子,我敢打赌只要冲到他们面前,他们就会求饶。”

    “不要乱来,”队长呵止着“把那个修道士叫来,带上他也许有用。”

    一个骑兵立刻领命而去,没有一会就从一间很僻静的房间里把马希莫拽了出来。

    “我只听从耶稣基督和我的主人的命令,”马希莫一边被推着踉跄往前走一边试图辩解“所以你们不能命令我做任何我不愿意的事,即便是科森察伯爵也没有这个权力。”

    “听着修士,如果你不肯和我们走,我会让我的人把你绑在马背上,到那时候你就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权力了。”队长揪住马希莫的袍子推了一把,当看到与箬莎一起走过来的亚历山大时,他脸上挤出了个笑容“我需要您的这位修道士,他应该能帮到我。”

    亚历山大看了看一脸哀求,不住向他使眼色的马希莫。

    修道士看上去真是很可怜,只是亚历山大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如果对你有用那就尽管带他去吧。”

    亚历山大的话一出口就看到马希莫张开嘴巴开始不住喘气,似乎如果不这样就可昏倒了。

    “不过我希望你能保证他的安全,要知道他对我是很重要的。”

    “大人,您说的太对了,”马希莫激动就要跪下来亲吻亚历山大的脚面了,然后他对旁边的那些骑兵说“我早就说过我是大人很重要的随从,如果你们不能保证我的安全,大人会很生气的。”

    “队长,你要去见外面那些人吗?”一直没有出声的箬莎问。

    “是的小姐,”骑士队长微微躬身,在伯爵神志不清,凯泽尔外出,而其他科森察家的人也都不在时,箬莎已经成了城堡的合法统治者“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我没有什么吩咐的,”箬莎说了一句后忽然提高声调“告诉他们,让他们立刻离开科森察的领地,否则我会请求莫迪洛伯爵的军队帮助我赶走他们。”

    队长稍微一愣随即躬身行礼:“遵命小姐,我会把您的意志转告那些人。”

    说完,他在随从的帮助下翻身上马,随着密集的甲胄碰撞声,一队全身在朝阳下闪着金色光芒的骑兵从已经敞开的城门下缓缓行出。

    箬莎和亚历山大走上堡墙时,正看到被夹裹在队伍里的马希莫边走边回头的穿过城堡前的一片石子地。

    “你认为那些人会答应离开吗?”箬莎问亚历山大。

    “那要看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亚历山大说这话时候心里其实是很奇怪的。

    虽然马希莫很多地方靠不住,可他在这个时代也算是见识很广了,再想想他也的确没有必要说谎,所以这些人应该就是他所说的波西米亚人。

    只是这些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科森察,就实在有些让人想不通了。

    看来一切都得等马希莫回来之后才能知道了,亚历山大这么琢磨。

    这时候的马希莫心里真是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虽然四周都是全身盔甲的骑士,可他却是全身冷汗,特别是随着逐渐靠近,渐渐看清栅栏后面那些蓬头垢面,目露凶光的野蛮人之后,如果不是身边这些同样野蛮的科森察骑兵也不好惹,他几乎就要调转马头逃回城堡去。

    虽然天气炎热,可走在前面的骑士队长头盔上的面具依旧是遮得很严实,他的一双眼睛透过面具上狭长的目孔在对面那些人身上巡视着,很快他就发现了要寻找的目标。

    那是个和他一样,即便天气如此炎热,身上却依旧斜披着件裘皮斗篷的男人,这人头上戴着的那顶看上去很怪异的长毛帽子让队长猜测是不是传自异教徒,不过真正让他注意的,是这人骑的那匹深栗色的马。

    那是即便外行也能看出来的好马,比其他马要多出将近两拳的肩高让这匹看上去显得异常雄健,能骑这种马的,显然不会是普通士兵。

    在距栅栏几十步外,队长示意队伍停了下来,他戴着头盔的头微微转动,看到树林里时而闪动的亮光,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不由微微眯了起来。

    那个骑着高大战马的男人催动坐骑从栅栏后慢慢走了出来,隔着很远,两个人相互对峙着。

    “快点结束吧,或者这只是一场噩梦。”马希莫不住低声自语,他真希望睁开眼时发现这一切只是自己胡思乱想,他正躺在光秃秃的床上,可实际上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对面那个看上去很可怕的人。

    “我,是科森察伯爵领下第一骑士奥多涅队长,”队长向对面大声喊着,他的声音从面具后面传出来听上去显得瓮声瓮气“因为你们现在正在科森察伯爵的土地上,我以伯爵大人的名义命令你们必须立刻离开伯爵的领地。”

    对面的那个人默默听着,在确定队长说完后,他慢慢举了举手,随着他的动作,树枝搭成的栅栏后面的人群立刻开始骚动起来。

    “怎么回事,难道他们要和我们开打?”一个骑兵一边安抚因为对面的骚动略微有些不安的坐骑,一边问旁边的同伴。

    “不知道,不过这些人真是疯了,以为那个栅栏就能挡住我们?”

    另一个骑兵说完带动战马开始向旁边挪动。

    “这是要干什么,不说是出来和他们谈谈的吗,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要打起来了?”

    马希莫惊慌的看着四周正在散开队列,俨然一副就要开始冲锋的骑兵们。

    “如果你不想让这些野蛮人撕成碎片就过去和他谈吧,”一个骑兵用矛杆戳了下马希莫坐骑的屁股,那马吃痛之下一声嘶鸣立刻冲出队伍向前奔去。

    “停下来你这畜生,看在上帝份上快停下来!”

    马希莫大惊失色的拼命拉扯缰绳,可他显然骑术不精,在拼命扯动马缰的同时,他的双脚不停蹬踹马腹,这么一来坐骑几乎是头也不回的掠过前面的队长,冲过双方对峙的空地,在两边人马和后面城墙上亚历山大莫名其妙的注视下,马希莫单枪匹马冲进了敌人的队伍!

    马希莫感觉他的坐骑是尥着蹶子跳着舞步把他带到了波西米亚面前,这让他甚至以为自己骑的不是马而是头牛,当他哭爹叫妈的终于停下来时,他才发现坐骑的缰绳正紧紧攥在对面那个看上去就不是那么好惹的波西米亚人手里!

    “上帝,我还活着吗?”修道士开口第一句话先这么问,然后他立刻清醒过来脸色发白的对拽着他马缰的那个波西米亚人说“我是个上帝的仆人是修道士,我不会伤害你的,所以看在上帝份上请你也别伤害我。”

    对面那个人默默的看着马希莫,在修道士提心吊胆的注视下,他举起手里的缰绳慢慢放开,缰绳滑落垂在地上。

    整个过程中,马希莫的心也好像那缰绳似的,跟着高高举起,又向下落去。

    “我是鲍夫卡,这支队伍的头领,”那个人用略显奇怪的腔调缓缓的说着,他自始至终神情严肃,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打动他“我奉命在这里驻守。”

    “驻守?”

    马希莫愕然看着这个自称鲍夫卡的波西米亚人,他现在已经确定这的确是个波西米亚人了,因为这人说话的腔调和他那看上去显得颇有特色八字胡都让修道士想起了以前曾经被某个吃醋的波西米亚人丈夫追打的不愉快经历。

    “可是这是科森察伯爵的领地,”即便很怕死,可马希莫还是因为这人的话不禁开口反驳“难道你们不知道这已经是在向伯爵大人宣战了吗?”

    “也许是宣战,”那人在马希莫胆战心惊的注视下从腰间抽出弯刀,那刀看上去雪亮锋利,当在他手里挽起刀花时,带起的冷风让修道士的脸色变得刀还要苍白“我接受了别人的钱,所以就必须在这里驻守,不过你们不越过这片栅栏,就可以避免和我们开战。”

    “你们是佣兵?”

    “我说的已经够多了,”波西米亚人不耐烦的调转马头,然后马希莫听到他用勉强能懂的波西米亚语大喊“纳山,告诉他们该怎么办!”

    随着波西米亚人这声喊,一个面色黝黑,头上包着布巾,耳朵上戴着两个硕大金环的壮实男人从栅栏后面催马走了出来。

    “怎么是个‘波西米亚人’?”

    马希莫有点糊涂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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