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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全文阅读

作者:实心熊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txt下载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 处境尴尬?

    瓦拉什的冈多萨是谁,亚历山大还真是不知道,如果不是这位人高马大的阿拉贡贵族看上去不太好惹,他倒是很想直接把这个家伙从屋里赶出去。

    只是想到这个人除了身强力壮,更重要的,是他还是阿拉贡在那不勒斯的全权使者,这才让亚历山大不得不耐心的等着这位瓦拉什贵族在发泄了一通之后,才适当的表示对他失去亲人的安慰。

    “戈麦斯死了,他真的死了,”冈多撒似乎还没完全从噩耗里清醒过来,直到第二次抱着头又哭了阵之后,他突然抬头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亚历山大“是谁,是谁杀了我兄弟,我要去宰了他们!那些人大概以为瓦拉什家都只有戈麦斯那样的笨蛋,他们不知道还有个冈多撒,我要去给我兄弟报仇。”

    “这可能有些困难,”亚历山大边说心里边寻思,他当然不会被冈多撒看上去貌似莽撞的外表欺骗,只要想想能被费迪南二世派来担任驻那不勒斯的全权使者,就能想到这个人绝不像他外表看上去那么粗鄙,所以觉得要小心些了“宫相大人是在一场骚乱中不幸遇难的,虽然贵族议团下令抓了很多人,而且他们也受到了应有惩罚,但真正的凶手却始终没有确定,不过可以肯定这是一场由法国人策划的阴谋。”

    “法国人,我就知道那些家伙不会那么容易认输。”

    冈多撒愤怒攥紧拳头然后缓缓张开,如此反复几次后他开始盯着亚历山大看了起来,这时他脸上已经看不到悲伤的痕迹,相反,亚历山大觉得在他他粗犷的外表下,隐约透出些精明和狡猾。

    “那么你说的这个贵族议团又是什么,”冈多撒问完又赶紧摆摆手“等一下,我兄弟的老婆呢,那个托雷亚的女人怎么样,她是不是因为我戈麦斯的死高兴得连续几天哈哈大笑?”

    冈多撒说着不等亚历山大回答就狠狠的拍着床板发出“咚咚”大响:“我就知道是这样,当初戈麦斯就不该娶那个女人,托雷亚怎么会有好女人呢,这下好了,他一死那个女人可高兴了。”

    “请原谅,您这些话对宫相夫人太没有礼貌了,”亚历山大神色冷淡的看着冈多撒,虽然他不知道这个人和宫相夫人之间究竟有什么矛盾,不过做为西西里的使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任由对方这么说下去的,尽管他也看不出宫相夫人对丈夫的死有什么太多的悲伤“请注意自己的话,做为西西里使者我认为您这么说是不合适的。”

    “不合适吗?”冈多撒嘟囔一句发出声冷笑“如果你真这么认为,那只能因为你不了解那个女人,好啦关于戈麦斯的事我会自己去西西里搞清楚,现在告诉我你是的这个贵族议团是什么,难道在我兄弟遇害之后西西里人要自己管事了吗?”

    亚历山大暗自差异,这个看似粗鄙的人虽然只是随口一说,但他这个疑问恰恰击中了西西里贵族们心里的那个念头,如果说这是巧合那也就太巧了些,可如果说只从刚听到的这点消息里就猜测出西西里那些人的心思,亚历山大就真是不能不佩服这个人了。

    “议团只是用来国王派来新的宫相之前维持局面,西西里人对国王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

    亚历山大觉得有必要强调这一点,毕竟他的西西里使者身份并非来自宫相,如果得不到眼前这个人的认可,那么他在那不勒斯的处境就不免要变得尴尬很多了。

    这个身份也许并不重要,但亚历山大如果想要留在那不勒斯,进而站稳脚跟,那么西西里使者的身份就是个很有用的护身符。

    对亚历山大的话,冈多撒似乎没有听到,他开始皱着眉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当有什么东西挡住他时,他就一把丢开,就如同之前对待倒霉的乌利乌似的。

    “那么你是来干什么的?”冈多撒忽然停下来问“是那个议团派你来报信的?”问完这句他就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推测“不不,西西里人不会这么傻,他们派人直接到萨拉戈萨报信都要快得多,再说对他们来说难道会愿意那么早让阿拉贡人知道西西里发生了什么吗,如果那样才叫奇怪。而且这不是已经很奇怪了吗,来了个嘴上没毛的孩子。这下好了,大概想要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都不可能。“这么自言自语之后,冈多撒有些疑惑的看着亚历山大”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事实上是莫迪洛伯爵发出的邀请,他要求两西西里能重新为由于之前法国人的入侵,导致的边界上的混乱确立个新的条约。”亚历山大实话实说的回答,可他心里却早已经翻腾开了。

    这个人看似自言自语似的一通胡扯,可实际上却让亚历山大到现在才真正开始明白他被选为使者的真正原因。

    之前他只猜想加缪里是为了瓦解可能会对议团产生威胁的对手,才决定把他从西西里远远打发走,现在听了冈多撒的话,他才意识到,也许加缪里选择他还有这其他原因。

    正如冈多撒说的,以他的身份不但不可能提供什么有用的消息,跟重要的是,由于他在西西里的人微言轻,哪怕是在那不勒斯的阿拉贡权贵要求他做出什么承诺也是没用的。

    到时候贵族议团可以以一句“这个人无权代表西西里承诺任何事”为由,来个彻底推翻死不承认,这一来就可以完全避免了可能会有阿拉贡贵族想要趁机进入西西里,争夺权力的机会。

    甚至亚历山大觉得即便是与莫迪洛的谈判,也未必会有什么结果,西西里人怎么可能随便接受他签署的一份合约呢。

    “让你来签署新的合约?”

    果然冈多撒脸上露出了嘲笑,他好像听笑话似的看看亚历山大,然后撅起嘴发出一连串戏谑的“啧啧”声。

    “西西里人果然都很滑头,”冈多撒的心情似乎忽然好起来了,他拍拍旁边的床板示意亚历山大坐下来“给我说说这个议团都是在怎么回事吧,说不定其中有些人我还认识。”

    亚历山大开始给冈多撒诉说起贵族议团的事,当他说到议团选出加缪里做为三执政之一时,冈多撒发出“哈”的一声,那样子就好像是说“果然如此”。

    而当他说到议团同时决定请宫相夫人参与议政,冈多撒满脸的胡子都好像翘起来似的抖动了一下,然后才又发出声略低些的“哈”。

    “那个加缪里我认识,一个老得只剩下把骨头,可比鱼还滑的老家伙,”冈多撒用略显可怜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年轻人,我可以肯定你被人家耍了,你这个使者的身份一文不值,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偏派你来,不过你在那不勒斯一定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很快别人就会知道和你谈判不会得到任何好处,到那时候你可就糟糕了。”

    说完,他摇着头站起来依旧急冲冲的向门口走去,只是在走到门外时,不知怎么他僵硬的肩膀忽的一塌。

    这个动作虽然很小,却恰好被跟在走到门口的亚历山大看到。

    只是再转过身时,他又露出了之前那种倨傲神色。

    “留在这没有什么用的,听我的劝赶紧回西西里,”冈多撒说完就不再理会亚历山大,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亚历山大默默的看着冈多撒的身影消失在楼下,这才在乌利乌略带愁容的注释下慢悠悠的转身回到房间。

    “主人,我们真要回西西里吗?”

    乌利乌犹豫了好一会才对躺在床上看着头顶房檩的亚历山大小心的问,他觉得主人这个时候肯定正心烦呢。

    “谁说我们要回西西里?”亚历山大扭头看着乌利乌,然后在摩尔人满脸意外的注视下忽一用力坐了起来“我们就留在那不勒斯。相信我,很快事情也许就有变化了。”

    乌利乌略显担心的看着亚历山大,在确定他的确是认真的之后,摩尔人走过去捡起地上沾满尘土的靴子,他要趁着晚上好好打理下这些东西。

    亚历山大再次躺下来看着房顶,想想冈多撒的那些话,他知道这个人其实没说错。

    没有人会愿意和个毫无决定权的使者谈判,那只会耽误时间。

    如果他真的只是个使者,大概这个时候要么垂头丧气的打听哪有回西西里船,要么因为屈辱和愤怒跑到楼下去借酒消愁。

    但这不适合亚历山大。

    对亚历山大来说,离开西西里才是真正迈出一步的开始,另外他也并不觉得冈多撒全说了实话。

    至少冈多撒实际上一开始对他这个使者是抱着某些期待的。

    他看出冈多撒之前对他的到来其实是有所希冀,否则他也不会主动来酒馆拜访。

    所以在明白了亚历山大的出境后,虽然掩饰得很好,这位阿拉贡贵族依旧隐约露出了淡淡的失望。

    甚至他对戈麦斯的死表现出的伤心,应该也多少和这失望有关。

    在法国人入侵那不勒斯后,费迪南二世很是为恢复那不勒斯王室出了把力,这让那不勒斯的费迪南对他那位远房堂兄感激涕零之余,几乎是倾尽所有的给阿拉贡送上了几份大礼,而阿拉贡人在那不勒斯更是被敬为上宾。

    这么一位在那不勒颇为吃香的人物,忽然拜访西西里使者,其实这多少有些不合理。

    很显然冈多撒是有所图才来的。

    至于这位拉贡贵族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亚历山大就猜想不到了。

    很显然,在没见到他之前,冈多撒是并不知道西西里使者是个什么样的,虽然在见到他之后因为他的年轻显得有些轻视,亚历山大更认为那只是刻意的伪装。

    很显然,冈多撒似乎想要从西西里人这里得到帮助,却又不想失了身份。

    是什么事让这位大人物如此窘迫呢?

    亚历山大当然知道以他现在力量肯定是帮不了那个忙的,甚至即便有这个能力他也没有义务,但如果能知道是什么事情困扰冈多撒,也许对了解那不勒斯的局面就更有把握了。

    连续来了两拨访客,但这两拨人都多少是因为有着这样那样的原因才肯登门拜访,如腓特烈和莫迪洛那种真正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却好像对他的到来一无所闻。

    亚历山大不相信那两个人会如此的消息不灵通,那么原因只能是一个,人家根本没有把他的到来当一回事。

    “看来是要有些动静才行了。”

    正在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看到提着擦拭过的靴子走进来的乌利乌,亚历山大心里有了计较。

    “乌利乌,明天叫上那个马希莫修士,咱们去逛街。”

第九章 搞事啊

    那不勒斯不算是座山城,因为虽然和半岛上大多数城市一样因为地势崎岖,整座城市建得鳞次栉比高低有序,但总的来说这座城市依旧是建在一大片伸往内陆的坡地,而不是山上。

    倒是那不勒斯城远处的维苏威火山,看上去巍峨而又危险,就如一只蹲伏在那里随时会爆发出可怕力量的野兽,远远的窥伺着那不勒斯这个可口的猎物。

    马希莫起的很早,当他探头探脑的从一个房间里先露出半个脑袋往外看看,然后立刻就一闪身跑到走廊里时,恰好和从走廊尽头的楼梯口上来的酒馆老板打了个照面。

    马希莫先有些意外,然后立刻露出了笑容,不等面露怒容的酒馆老板开口,他已经迎着走过去,然后就站在楼梯口顺手拍着老板正好到他下巴那么高的肩膀大声说:“见到你真高兴巴尔,你知道吗,耶稣基督告诉我们要为每天见到的第一个人祝福,因为这个人是你这一天开始的引路人。所以我今天要为你念整整十遍祈安经文,不用感谢我,这也是在为我自己祈安。”

    说着他在胸前划个十字,然后还拉住酒馆老板的手用力握了握。

    酒馆老板显然被马希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听说要为自己念十遍祈安经,他还是赶紧虔诚的回应了修士的一番好意,只是当他看着马希莫嘴里念念叨叨的从身边走过去之后,回头看看走廊,酒馆老板才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对早已经撒腿跑起来的马希莫大声喊着:“你这个混蛋,大清早的从我妹妹房间里出来是怎么回事?”

    在酒馆老板的咆哮声中,马希莫几乎是手脚并用的跑出了瞭望哨,在他后面,老板两口子的咒骂和从二楼窗户里传来的尖叫成了瞭望哨叫醒所有客人的号角。

    走在夏天清晨透着凉爽的街道上,抚摸着胸前的十字架,马希莫开始认真的反思自己了。

    特意这么早起来还被人家哥哥抓个正着,这让他觉得这是上帝对他的警告,不过虔诚的念了遍忏悔词后,马希莫就觉得之前的行为不是那么十恶不赦了。

    “追求美好的东西是我们的天性,如果闭塞这种感觉,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马希莫自认找到了开脱的理由,然后又划了个十字,算是为早晨发生的一切划上了完美的句号。

    然后,他看到了站在远处街口正望着他的那对主仆。

    马希莫露出了笑容,他快步走上去打了个招呼,然后略感兴趣的望着亚历山大。

    “我昨天听到了,有客人来拜访你,”马希莫用好奇的口气问“如果我没猜错,其中一位应该是国王的老师,那位以博学多才著称,可实际上没什么真正本事的乔苏尔南,不过另一位我就不清楚了。”

    亚历山大点点头,对马希莫知道乔苏尔南并不意外,国王的老师总是会受到关注,更何况是马希莫这种总在瞭望哨这些地方混迹的人来说更不稀奇,只是他不知道冈多撒,这就让亚历山大有点奇怪了。

    而且让他意外的是,马希莫似乎对乔苏尔南的评价不太高,而这恰恰也是他昨天与那位王师短暂接触后的印象。

    “你不喜欢乔苏尔南?“亚历山大边缓缓在街上走着边随口问”国王的老师应该是个很传统的人吧。“

    “太传统了,”马希莫撇了下嘴,然后深吸了口清晨的空气“他是那种喜欢看书,然后一切都按书上的规定去做的人,这样的人如果当个学者那是不会错的,可当国王的老师就太糟糕了,而且据说他还怂恿国王收回权力。”

    “收回权力,难道国王没有权力吗?”亚历山大略感好奇的问,之前他没指望能从马希莫这里得到更多消息,可现在看这位半吊子修士还真是给他带来了些意外之喜,至少在今天早晨前他没听说这些东西。

    “费迪南国王的权力就象桑塔露西亚沙滩上的沙子,紧紧抓上一把然后就一点点的从指缝里溜掉了。”马希莫自认打了个不错的比方,然后哈哈起来“国王之前是能指挥他的军队的,可在萨福诺,阿拉贡人剥夺了他的权力,然后又一次次的让他难堪,据说为这个乔苏尔南几次公开说阿拉贡人和法国人一样坏。“

    亚历山大意外的看看马希莫,如果不是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可图的,他甚至怀疑马希莫是在给他下套。

    想想昨天乔苏尔南还主动上门拜访,难道在那不勒斯人眼里,西西里人就不是阿拉贡人了吗?

    不过回头一想,亚历山大就意识到,西西里人还真的不是阿拉贡人。

    至少对那不勒斯人来说,西西里人要比阿拉贡人可靠的多。

    亚历山大无奈的摇摇头,说起来如今意大利半岛上这乱糟糟的局面,哪怕是最条理分明的人都会被绕得稀里糊涂,不过现在他隐约猜到,至少有一点的可以肯定,那不勒斯国王费迪南似乎对帮助他复国的阿拉贡人并不如何感激,甚至他隐隐猜测,那不勒斯人可能已经知道了关于西西里发生的变故,否则他们也不会主动和他联系。

    大概在那不勒斯人眼里,现在的西西里虽然依旧是由阿拉贡国王统治,但贵族议团应该是要比阿拉贡派去的宫相更讨他们喜欢。

    正寻思,马希莫已经打断了他沉思:“为什么要在这么好的早晨说这些事情,我们应该趁着这种好天气做更多有益的事情,感受一下这早晨的空气,享受来自大自然的馈赠,这才是我们应该追求的,艺术就是源与这伟大的他感悟,我现在甚至能听到空气吸进身体时,内脏跟着那有节奏的律动发出的共鸣。”

    “你是说,你饿了吗?”

    乌利乌不解风情的一句话,立刻让沉浸在对大自然感悟中的马希莫苦下了脸。

    “我们去找点吃的,”亚历山大说,他原本就想找这个半吊子修士借他打开僵局,现在马希莫自己送上门,他当然愿意奉陪“然后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我的朋友,你终于认识到自己是在和伟大的马希莫交谈了吗?”修士立刻变得兴奋起来,他一边自告奋勇的头前带路一边开始口沫横飞的说了起来“你早该承认这个事实的,要知道我去过的地方和见过的人都很多,有些人还活着有些却已经不朽了,我甚至见到过弗利那只有名的母老虎,虽然我是个虔诚的修士,不过必须承认按照世俗的看法,那女人长得还可以。”

    “我想你一定要说自己也是那个女人家的座上客,是吗?”乌利乌终于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说完他就死死盯着马希莫。

    “当然不是,”马希莫用鄙视的目光斜了眼摩尔人“显然你根本不了解弗利的母老虎是谁,如果你知道了关于她的事,就绝不会问我这种问题了。”

    “哦,修士老爷,那就要请你赐教了,”乌利乌不依不饶的顶撞着,不知怎么的,摩尔人从开始就觉得这个半吊子修士不顺眼,而且这种情绪越来越重,甚至到了打破他一直守着的规矩的地步“这个女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马希莫脸上显出了古怪神色,不过那并不是被摩尔人问得哑口无言的恼羞成怒,反而是种充满暧昧和戏谑的样子。

    “如果你知道那头弗利母老虎是怎么对待男人的,那你就绝不会问我这个了,”半吊子修士用透着暧昧的眼神打量了下乌利乌,那样子让摩尔人觉得有些身上发冷“那个女人的城堡里究竟藏着多少男人谁也说不清楚,任何一个被她看上眼的男人都不能幸免,据说甚至连摩尔人都有。”

    马希莫说着又看了眼乌利乌,这样子彻底激怒了摩尔人,乌利乌原本黑亮的脸上已经一片暗红。

    “好了,一天最好的时光都让你们这么浪费掉了。”

    亚历山大不耐烦的打断了两人的争吵,他当然不会相信马希莫的信口开河,不过听他提到弗利的母老虎,亚历山大倒不禁想起了关于那个女人的确有着种种传说。

    即便是到到了几百年后,女人要想在以男人为主的这个世界上有所作为也是很难的,甚至有些女人为了能争取到一些最基本的权力,付出过血的代价。

    不过总有那么几个比较特殊的女人是不受这种限制的,这些女人要么出身豪强,要么性格坚毅,哪怕是在以男人为主的世界里依旧能展现出非凡的光彩。

    这个弗利的母老虎就是这些少数女人当中的一个。

    不过现在亚历山大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想那个远在米兰的女人,他现在很急切额要在那不勒斯找点事,或者干脆说就是惹点是非。

    从来到这个时代那一天起,实在是有些太谨慎了,现在该是败坏下自己的好名声的时候了。亚历山大这么暗暗自嘲。

    然后,他忽然眼前一亮,接着双眼微眯露出了笑容。

    “马希莫,你认为一个人如果做了错事是不是应该受到惩罚?”亚历山大的忽然问。

    “当然,上帝惩罚世间一切罪恶,而人惩罚人的罪恶。”马希莫严肃的点点头。

    “那么你就接受来自上帝意志的惩罚吧。”

    亚历山大说着抬手指了指马希莫的身后。

    修士慢慢转过身,然后他的脸就变白了。

    一群农夫模样的男人正手里攥着各式各样的家伙向他们慢慢靠过来,那种捉拿奸夫的眼神,马希莫实在是太熟悉了。

    “动手!”

    亚历山大又向远处正缓缓走来的一小队巡逻的士兵看了看,毫不犹豫一脚踹塌了路边一个贩鱼摊子,顺手就从鱼笼里拽出了两尖柄锋利的鱼叉。

    瞬间,原本热闹的街道上鸡飞狗跳,一片混乱!

第十章 牢狱之行

    上下翻飞的鱼叉和抡得虎虎生风的锄头之间的战斗没有维持几个回合,就被闻讯而来的巡逻士兵镇压了下去。

    让乌利乌和马希莫意外的是,虽然被人很不客气的用剑柄砸了几下,可亚历山大却始终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直到他们所有人被押回了监狱。

    由于刚刚恢复王室的占领,那不勒斯显然依旧处于某种混乱之中,这从关押他们的地方几乎是人满为患可以看出来。

    这是处距新堡不远的稍小些的堡垒,一圈高大的围墙足以让想要逃跑的人绝望,当沉重的铁门“咣当”的合拢后,亚历山大才开始大量起这里来。

    这是个如同古罗马斗兽场似的建筑,高耸的围墙形成个巨大的圆环,所有房间都建在围墙下面,随着阶梯形分为上下三层,他们就站在中间一个很大空地一个干枯的井台旁。

    “您为什么不说出自己的身份,”马希莫略微抱怨着,他打量着四周小声说“这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差不多那不勒斯的人渣都被关到这里来了。”

    看着四周正盯着他们的那些人,亚历山大不由略微点点头,他承认事情多少有些超出他的想象,特别是看到刚才和他们斗殴的那几个人已经向他们逼过来,亚历山大多少有点后悔之前的打算了,他实在没想到那不勒斯人就这么把他们关在了一起。

    “小心点,别手软。“心里后悔,手上却没闲着,亚历山大看看四周,立刻从地上拾起块石头在手上颠了颠,就在对面几个人看到他这动作也不由自主低头从地上找家伙时,亚历山大已经先发制人猛冲过去,攥着石头朝最近的一个人脸上砸了过去!

    第一声短暂惨叫响起时,四周原本就看好戏似的犯人们立刻爆发出一片喊叫,他们嘴里发着“吼吼”的喊声,立刻围成了个大圈子,把双方打架的几个人围在中间,他们叫喊着,比划着,威胁试图后退的人,或者干脆把胆小的抓住扔回到圈子里,譬如马希莫,就被人从一开始就推来推去,甚至当他再一次转身要钻进人堆时,还被人抓住衣领摇晃威胁着:“滚回去你这个渣滓,我可是赌你们能赢的,要是敢输了就扒了你的皮挂在门上当帘子。”

    与马希莫总是要逃跑不同,亚历山大和乌利乌从一开始就投入了最大力气!

    之前在海上的生死战斗虽然短暂,但已经让他们和大多数平时不会和人以命相搏的人不同,至少当亚历山大说出别手软时,乌利乌立刻明白过来,而且紧随主人身后,一动手就毫不犹豫向地方致命的地方打了过去。

    那些捉奸的人虽然看上去不那么好惹,可都只是些农民,也许当他们人多势众而对手又软弱可欺时会很厉害,但是当对方下手狠辣,而且上来就用石头先把自己这边最壮实的一个打翻之后,这些人就吓得不轻,虽然对方只有两个人,可看着他们一个挥着染血的石头,另一个则裂开嘴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逼上来时,这些人反而开始后退了。

    但亚历山大却没有就此停步,他知道这些人只是被自己这边的狠辣一时镇住,如果不能趁机降服住他们,一旦缓过劲来就该是自己几个人倒霉了。

    于是圈子里就出现了一个怪现象,两个人追着比他们还多的几个人打,而被打的几个人又追着前面到处乱躲的一个人绕着井台跑起了圈子。

    终于在马希莫的一声大叫中,最后一个那不勒斯农民也被从后面追上来的乌利乌狠狠一拳打在眼窝上躺在了地上,到这时修士才终于停下来,他转身看看身后围着井台躺了一地的几个人,赶紧整理了整理身上刚换上不久的新修道袍,在四周犯人诧异的眼神中走到最早被亚历山大用石头打昏,这时候才摇摇晃晃爬起来的那个人面前蹲下来,很诚挚的说:”我的兄弟,你要知道你当时看到的你和你想的完全是两回事,我只是在给你妻子进行一次最坦诚相见的鞭挞布道而已。“

    “可你们当时都慌着身纸。”委屈的丈夫口鼻流血,因为被砸掉了两颗门牙和打烂的嘴唇,说话都不是很清楚。

    “所以才叫坦诚相见啊。”马希莫很委屈。

    “你在和她关那种系情。”丈夫依旧怒火中烧。

    “我在惩罚她,只不过用的是另一根鞭子。”马希莫更委屈了。

    “气死偶勒!”倒霉的丈夫一头栽倒,又昏了过去。

    马希莫万分委屈的站起来,虽然他看到四周人们的眼神大有把他吞了的意思,他还是扬起脖子昂首阔步的从几个躺在地上的人身上迈过去,来到了亚历山大身边:“大人,我要说如果一定要形容你的勇敢,那就只有大卫用石头击败他的歌利亚的壮举了,只不过大卫为了以防失败准备了五块石头,而你只用一块就把所有敌人都打败了。“

    看着满脸笑容的马希莫,亚历山大掂了掂手里血粼粼的凶器,然后在修道士的心惊胆战中,把石头扔在了地上。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亚历山大疲惫的坐在井口上,看着四周开始慢慢靠拢过来的人群,他这时候连一个手指都不愿意动了,看看坐在旁边擦着眼角流血伤口的乌利乌,亚历山大有气没力的说“干的不错,如果有可能,将来我会让你当我的总管。”

    “谢谢老爷,”乌利乌喘息着,然后拖着动动就刺痛的身子勉强站起来看着人群“谁先来。”

    人群略微骚动,然后一个小个子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

    他看看眼前这奇怪的三人组合,然后摆摆手示意他们跟自己走。

    “过去看看吧。“亚历山大在乌利乌帮助下站起来,然后三个人穿过盯着他们人群,来到了一个用破布搭起来的凉棚前。

    凉棚里坐着个男人,皮肤黑漆漆的,不过并不是个摩尔人,他的头发胡须都很长,显然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的时间。

    “西西里人?”男人开口问到,他的音调很怪,有着那不勒斯人特有的腔调,却又夹杂着其他地方的某些口音。

    很显然,他说的西西里并不是同为西西里王国的那不勒斯。

    “算是西西里人。”亚历山大一笑,他的确把自己当做西西里人,至少内心里已经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有一天要‘回’西西里。

    “我就知道只有西西里人才这么固执。”对方的话不知是讽刺还是赞许,不过他慢慢坐直了身子“这个人应该不是吧,”说着他用下巴点了点马希莫“好像你们还是因为他才惹事进来的,要是我说就把他交给我那些兄弟,他们会让这家伙好好享受一下的。”

    马希莫吓了一跳,他赶紧抻抻身上的修道袍:“上帝啊你在说什么,你看不出我是个虔诚的修道士吗,你居然要亵渎神的仆人,难道不怕上帝惩罚你吗?”

    “上帝就是要惩罚也只会惩罚你这种靠身上的修道袍睡人家老婆的家伙,”那人讥讽的打量着马希莫“关于你们的笑话我听的多了,而且你们干的事我也见多了,就是那个坐在宝座上的教皇又干净多少?”

    “你不能因为一个败类而诋毁所有献身神职的人,特别是这些人还那么虔诚,”马希莫一下变得激动起来“每个人都有向上帝忏悔和得到上帝宽恕的权力,难道你认为你能定所有人的罪?”

    “我的眼睛能看到,耳朵也能听到,这就是上帝给我的权力了!”男人眯起眼睛,然后他不再理会马希莫,对亚历山大说“我不管你从哪来惹了什么麻烦,在这呆着的这段时候都老实点,不过你们也呆不了多久,采石场那边正缺人手,很快你们就得走人。”

    亚历山大看到马希莫听到这话时脸瞬间白了,他就低声问:“采石场在哪,很危险吗?”

    “上帝,可别去那地方,”马希莫嘴里不住嘟囔“就在火上那边,有个很大的采石场还要个硫磺矿,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过你们很快就要去那了,”男人露出个带些恶意的笑,他向亚历山大摇摇手指头“你们可以去找个地方待着,听好了别惹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亚历山大点点头,转身带着两个人向个角落走去。

    所有的房间都已经被人占满,好在现在是夏天,找了个稍微阴凉的角落停下来,亚历山大开始琢磨起自己的计划。

    到现在为止,决定惹点是非的计划看起来还算顺利,他不相信一个来自西西里的使者忽然被抓会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即便如冈多撒说的那样他微不足道,但他是西西里使者这件事是不容置疑的。

    至于乔苏尔南对他身份真伪的质疑,亚历山大并不担心。

    那就等着吧,亚历山大躺下来让自己好受点,到了这时他才觉得刚才打架时候被对方打中的地方疼的要命。

    “老爷,您衣服上扣子掉了不少。”

    乌利乌有些心疼的说,外套上的黑珍珠可是能换不少钱的。

    “亚历山大不在意的摆摆手,刚要说什么,一阵喧闹忽然从墙边传来,接着他们就看到犯人们纷纷向之前他们进来的铁门聚去。

    一个书记员手里拿着个卷起来的纸卷在卫兵们的护卫下走了进来,他走到井台上站住先看看四周,好像短暂的享受了下这被众人膜拜的感觉后,才慢慢打开纸卷。

    亚历山大看到人们脸上露出了希冀的神色,然后就听到那个书记员用一种特意拖着长音激昂顿挫的声调开始念一个个的名字。

    人群里时不时有被叫到的人发出欢呼,然后他们就走到书记员身边,更多的人就贴得更靠前,以至卫兵不得不挥动手里的短戟威胁他们向后退。

    “是被赎出去的人,”一个人靠过来小声说,他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如果你们有有钱的亲戚朋友就赶紧贿赂一下那个书记员,他会把你们的消息带出去,然后你们的家人就可以花钱赎你们了,否则如果被送到采石场去日子就不好过了。”

    “花钱赎人,这是谁的命令,国王吗?”亚历山大问。

    “国王?”那人露出个讥讽的笑容“我不知道现在的国王怎么样,不过即便是过去的国王们也管不到这儿,这是腓特烈伯爵的地盘,就是法国人在这的时候他都是这么干的,现在他就更要这么干了。”

    “看来这位伯爵很厉害啊,”亚历山大又随口问“为什么说现在更要这么干呢?”

    “西西里人,你很好奇呀,”那人咧咧嘴,不过还是继续说下去“法国人走了,可阿拉贡人来了,还有罗马和威尼斯人,要知道一下来这么多人已经快把那不勒斯吃穷了,这里现在一天只吃一顿还不管饱,在这么下去也许大家都要饿肚子了。”

    这人的话让亚历山大心头一动,他隐约知道冈多萨为什么要找他了。

第十一章 采石场上

    亚历山大最后还是按照别人的指点给那个书记员送上了份贿赂。

    只是看着手里的黑珍珠,书记员脸上是充满怀疑的。

    “这是很珍贵的,”乌利乌在旁边不厌其烦的解释着“把这个给那位大人看了之后一定要保存好,如果你能把它拿回来,我的老爷一定会给你比这颗珍珠还要贵重的酬谢。”

    书记员狐疑的再看看珍珠,然后才勉为其难的的点点头,对他来说即便这个摩尔人说的是假话也没什么,毕竟他已经得到了颗看上去的确价值不菲的珍珠,至于能不能换到更好的酬谢,那就到时候再看了。

    看着离开的书记员,马希莫舔着干燥的嘴唇不禁向远处火山的方向看了看,虽然有高高的围墙挡着,可他似乎已经感受到那种可怕了。

    “不会让我们去采石场的,我们毕竟已经给了那人钱不是嘛,”马希莫低声嘀咕,然后他站起来抬头看着头顶火辣辣的太阳“如果真要去采石场,那就是进了地狱啊。”

    然而马希莫很快就发现,他有做先知的潜质。

    没等那个书记员带回信来,采石场就已经派人来挑选要干活的苦役了。

    亚历山大很不幸的被挑选上,乌利乌要跟着主人共赴苦难,原本马希莫庆幸自己躲开了一次劫难,可当他看到那位丈夫和他同伴不怀好意的狞笑后,他只考虑了一下,就立刻自告奋勇的站出来主动提出去做苦役,而且还引用了耶稣走过苦路时面对考验的句子。

    只是当终于走上那条通往采石场的苦路时,马希莫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模仿耶稣基督的。

    如果说七月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那么维苏威火山无疑是这能把人晒得脱掉一层皮的酷暑烈日中最热的地方。

    到处都是浅褐的白森森的乱石,哪怕是一些陡峭些的山壁下,因为酷热也很难出现一点点的绿意。

    只要张开嘴,干燥的热风就会灌进口腔,然后顺着喉咙直接顶进肺里,这会让人觉得好像身体里正在烧着一把火,如果脚下还要不停的走路,那么这把火就会不住加温,直到把一个人的意识彻底烧焦倒在地上。

    亚历山大已经看到不止一个人这么倒下了,虽然没有出现押解的士兵走过去顺手一剑就割断那个倒霉鬼喉咙的事,可却会被强硬的拖起来推搡着继续向前走。

    亚历山大抬头向山路的上方望去,看似就在眼前实际却总是走不到的维苏威火山就在前面“不远处”。

    那是座可怕的火山,之所以说它可怕,是因为这座火山早年的多次肆虐曾经不知道吞噬了无数生命,历代在这座火山附近建造的城市都曾经面临它那可以毁灭一切的可怕力量的威胁,至于历史上著名的被这座火山吞噬的庞贝古城,这时候还被埋在深深的火山灰下,要过上将近三个世纪才会被人发现。

    而自从上山之后,远远就能闻到的古怪味道,在提醒着人们这座火山真正可怕的地方,是它依旧“活着“!

    采石场位于火山北麓,因为隔着高大的火山,所以从这里看不到海上,自然也就感觉不到海风吹来的丝毫凉意。

    这里有的只有光秃秃的石头和到处飞扬的灰尘。

    多次喷发覆盖的火山灰把半山腰上形成了一片如瀑布向下宣泄的山势,采石场就在这片瀑布一片略显缓坡的阶梯上。

    远远的,就可以看到一个个的黑点在山腰上晃动,隐隐传来的敲击声彼起彼伏。

    两个人用块木板抬着一堆碎石从山路上下来,看到亚历山大他们,那两人被灰尘掩盖得看不清面目的脸上扯动起来,好像是露出了不怎么讨人喜欢的笑容。

    “看啊,终于有替我们的来了!”

    一个人回头喊着,然后一翻手腕就把木板顺着山坡扔了下去,同时山上这时已经传来阵阵欢呼。

    对这些喊叫,看守们似乎并不在意,他们只是盯着这些新来的人。

    然后,一个人顺着山路走了下来,他手里拿着根鞭子不住拍打腿边,因为酷热汗水已经湿透了他胸前的衣服,同时也许是因为这热,他的情绪也显得很不好。

    “就是这些人?”这人对押解的士兵问了句,然后就用鞭稍一个个的拨着眼前的人,当他走到乌利乌面前时,这人探身抽动鼻子闻了闻,脸上露出了嫌恶的神色“现在连摩尔人都要用上了吗?”

    “他是跟着主人一起来的,”押解的守卫解释着,同时指了指亚历山大“这个人是他的主人。”

    “一位少爷,”那人用鞭子挑挑头上软趴趴的帽子,走到亚历山大面前,看着眼前少年漂亮的容貌,他把鞭子压在亚历山大的肩膀上“告诉我你犯了什么事,最好说实话年轻人,这儿可不是你这种小少爷能呆的地方。”

    “我的随行神甫和人起了纠纷,我帮他打了一架,”亚历山大不慌不忙的说,他知道这个人之所以忽然对他有兴趣,应该是误会了他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少爷,以为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敲诈自己“不过我想我在这也待不了多久,如果你能帮我们,我会报答你的。”

    “那你想怎么报答?”那人露出了笑容,他觉得这个年轻人还是很上道的,至少知道处境不妙的时候就该谦卑。

    “我可以让人给你们送很多的食物,至于你个人,我想只要钱就可以了。”说到这时,亚历山大紧紧盯着这个人。

    他注意到当他说到食物时这人脸上微微的抽动,这让他更加确定了之前的猜想。

    “如果我不要钱,你会多给我多少食物?”那人饶有兴趣的问“还有等你现在怎么给我?”

    “你可以派人到城里,不过在这之前如果能替我先捎个口信就更好了,”亚历山大终于说出了自己最迫切的希望,既然已经差不多打听到了一些事情,他就恨不得尽早从这里离开“你只要派人到阿拉贡驻地找到瓦拉什的冈多萨大人,告诉他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在这里,你就能得到你要的东西了。”

    亚历山大说完露出了自认最诚恳的微笑。

    只是他没想到,听到他的话,那个人原本同样露出的笑容瞬间消失了,接着他忽然举起手里的鞭子,没头没脑的照着亚历山大抽了过去!

    亚历山大本能的抬手阻住,霎时一阵刺痛从手腕上传来!

    “闭嘴,你这个该死的阿拉贡人,如果你以为靠一点吃的就能打动我,你就太自以为是了!”

    那人高举鞭子不住抽打,根本不管冲过来阻挡的乌利乌和马希莫,直到马希莫被抽了几下之后发出一声大喊,他才稍微手头一顿。、

    “来呀,对着神圣的法衣挥你的鞭子吧,”马希莫张开两臂,像个人形十字架似的挡在前面“对着神圣的十字架施暴吧,让所有人看看你是怎么对待上帝的仆人的。”

    那人显然因为马希莫这举动有些无措,他高举手虽然不住抖动却一时间又打不下去,然后他忽然转身大声对守卫吩咐:“让他们去西区,如果每天砸不出两倍定额的石头,就不许他们吃饭!”

    直到愤怒的监狱长走远,乌利乌这才扶起亚历山大,而旁边的马希莫则不住摇头,他又整了整身上才穿了一天就破烂不堪的修士袍,然后这才用略带哀求的声调小声问:“我的朋友,你认为你找的那个人真的能帮助我们吗?”

    “相信我,如果我没有猜错,其实是他需要我的帮助,”亚历山大拍打了下身上的尘土,虽然挨了几下鞭子,可他却面露笑容,然后他忽然对马希莫说:“哦,如果我现在要你当我的随行神甫,你会答应吗?”

    “大人,我是个虔诚的,遵循本尼迪克教规如同保护眼睛般的修士,发誓守贞清贫和避世苦修才是我一生追求真理的道路,哪怕世俗有再多的诱惑,又能对我起什么作用呢。”

    马希莫用遗憾的口气说着,他的样子是那么虔诚,已至有些人开始觉得他之前被人家丈夫追的满院子乱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甚至连乌利乌都多少有些被感动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亚历山大已经被拒绝时,马希莫忽然一仰头:

    “不过我从您的身上看到了其他的东西,一种让我觉得即便受到违背教规的严罚,也应该更加坚持探索的东西,所以对您的邀请我感到高兴,请允许我亲吻您的手,然后让我跟随在您的身边吧。”

    “这个骗吃骗喝的!”

    乌利乌心里一通大骂。

    西区是采石场最糟糕的地方,这里完全裸露在炙热的太阳下,光秃秃的山体上见不到丝毫绿色更没有一点阴凉,这样的天气哪怕站着不动都很快就会出汗,对被强迫干活的犯人来说,这里才是真正地狱。

    除了炎热,还有就是因为火山形成的大大小小的硫磺池散发着特有的臭味,远远近近股股黄烟时不时的从地面的缝隙里冒出来,伴着浓烟散发出的臭味中人欲呕。

    亚历山大是被强迫要做出比别人多出一倍的工作的,当他拿着钳子和木槌用力敲打石头时,每挥一下手臂,都好像要使足全身的力气才行。

    所以当收工的号声响起时,不要说超出两倍的份额,连原定的份额都没有做完。

    看着其他人端着稀汤似的饭碗离开,亚历山大三个人面无表情的看着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冷笑的监狱长。

    “我的阿拉贡少爷,饿肚子的滋味一定不好受,不过我希望你能记住这种感觉,”监狱长走到亚历山大面前紧盯着他“这样哪怕将来回到你的宫殿里,也忘不了饿肚子是什么感觉。”

    说完,监狱长推开旁边的乌利乌,向自己房子走去。

    “看来今天真的要饿肚子了,”亚历山大无力的摆摆手,带着同样近乎虚脱的两个人走到一块大石头下躺下来。

    “老爷,不知道问你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啊。”乌利乌有气没力的问。

    “等吧,”亚历山大舔着嘴唇,干渴比饥饿更让人难以忍受“先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那明天呢,”马希莫想要画个十字安慰自己,可划到一半就摆摆手放弃了“明天可能我们连挥锤子的力气都没了。”

    “希望明天能来人找我们,”亚历山大迷迷糊糊的说完,就靠在石头上睡了过去。

    恍惚间,亚历山大觉得有人在不停的摇晃他,他勉强睁开眼,就看到了乌利乌和黑夜混淆在一起的那张脸。

    “老爷,有人来接我们了!”

    摩尔人激动声音惊醒了亚历山大,他爬起来看到旁边喜极而泣不住十字的马希莫,还看到了不远处几个恍惚的身影。

    其中一个人踩着石头慢慢向他们走来,当走近时,亚历山大看清了他的脸。

    “尊敬的使者,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面。”那人脸色难看。

    “的确没想到,”亚历山大微微一笑“乔苏尔南大人。”

第十二章 那不勒斯的麻烦

    冒着白气的滚烫热水淋到身上时,亚历山大发出声舒服的呻吟。

    躺在院子中间挖出的硕大水池里,亚历山大觉得多少得改变点对这个时代的印象了。

    不论是来源于过去黑死病时代的恐怖,还是纯粹处于愚昧无知的不讲卫生,在亚历山大印象里,这个时代总是和肮脏不堪联系在一起的。

    每每一想到那些经年不沾点水的人穿着也许永远不会清洗一次的衣服站在自己面前,亚历山大就觉得有时候这日子过得有些毛骨悚然。

    不过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显然有点过分了,也许这个时代的人的确是不注意卫生的,但至少对某些贵族来,保持清洁与其是身体的需要,不如已经演变成了某种相互攀比的时尚玩意。

    一个水池配上连接上木槽的木头水箱,就形成了个最简单的淋浴系统。

    热水是由仆人不停的一桶桶提来倒进水箱的,需要的时候只要吩咐一声,就会有人用木槌凿开个用粗布包裹着的大木塞,热水就会滚滚流动而下,当皮肤被这热水烫得象煮熟得虾子时,亚历山大发出“吼”的一声惬意大叫。

    乔苏尔南坐在敞开庭院的门廊石凳上,他神色宁静,虽然眉目中无法克制的会闪过一丝隐忧,但还是耐心的等待着。

    客人本人也许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却因为西西里使者的身份受到了重视。

    乔苏尔南已经五十多岁了,做为那不勒斯知名学者,他自认在学识上足以胜任,但做为王室教师,虽然尽职尽责的在辅佐国王,但这并不够。

    现任那不勒斯国王费迪南,是个年轻,冲动,固执,甚至有些鲁莽的人。

    做为老师,乔苏尔南没有准备回避学生这些缺点,而且因为对这些缺点很清楚,所以他就觉得更糟糕。

    费迪南是个很固执而又没有礼貌的年轻人,其实不只是他,在乔苏尔南看来,就是他的父亲,前任国王阿方索二世也并不是个合格的统治者。

    乔苏尔南看着花园里的郁郁葱葱的景致,心里却并不安宁,他甚至觉得有些悲哀,因为那不勒斯已经到了需要依仗西西里岛上的那些“远房亲戚”来维持现状的地步了。

    对西西里岛最近发生的事,乔苏尔南刚刚从一些过往的商人那里有所耳闻,只是他听到的消息都太模糊,而且很多不但相互矛盾,往往一个人的话就前后不一,让他一时间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

    而且出于谨慎,当听西西里使者出现时,他并没有立刻就认可那个年轻人的身份。

    只是留在酒馆的手下随后带来的消息让乔苏尔南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了,阿拉贡驻那不勒斯的全权使者冈多萨的出现让他确定那个年轻人不是假冒的。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等不了太久。

    看着从花园里走来的亚历山大,乔苏尔南站起来微微点头致意,然后两个人一起走进了主庭。

    主庭并不大,甚至包括院子在内,乔苏尔南的家并不比其他权贵的家大多少,或者包括王宫在内,整个那不勒斯王国多少显得有些“”了。

    虽然有两个西西里互为兄弟之称,但在亚历山大看来,当初把一个王国一分为二分给两个儿子的那位老国王,多少还是有所偏袒的。

    至少这座以那不勒斯城为根基的西西里王国,不论规模实力都不能与灯塔另一边的兄弟之国相比。

    “让我们为灯塔两边的兄弟之情干杯。”

    正因为这宅子大胡思乱想到国势强弱的亚历山大举起杯子,在和主人相互致意后,喝下了那不勒斯颇为有名的兰汁酒。

    然后他就微笑着默默看着乔苏尔南,直到国王的老师和首席智囊终于忍耐不住首先开口。

    “对戈麦斯宫相的不幸我再次表示悲哀,”乔苏尔南着稍微点头,然后他就神色一正“不过现在我要的事情可能更会引起不幸。”

    “您是,那不勒斯要断粮了吗?”亚历山大面色平静,甚至如闲话似的出了这个也许在很多人来迫在眉睫,却又不敢轻易出的秘密。

    乔苏尔南愕然的看着亚历山大,眼中露出了并不掩饰的意外,不过他更加在意的并非西西里人已经发现了这个秘密,而是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

    这让乔苏尔南更不相信亚历山大的在海上遇难的理由,在他想来,西西里人应该是早先就已经潜入了那不勒斯,而且应该也是从在那不勒斯的西西里探子那里得到了消息。

    这让乔苏尔南意外之余又心生警惕,而且他开始怀疑让这个西西里人掺和的太多,是不是个明智之举了。

    乔苏尔南当然不知道他亚历山大会猜到这个所谓秘密,真正原因除了一直以来听到的各种零星消息,更重要的还是他对这个时代的了解。

    当那不勒斯人欢天喜地的庆祝法国人被赶走的胜利时,他们和其他地方所有人一样,都不会知道这场短暂的入侵和复国战,只是一场漫长战场的序幕。

    这场战争将会延续两代甚至三代人的时光,在接下来之后的半个多世纪里,会陆续有不同的国家卷入这场被后世统称为意大利战争的漫长战争中。

    虽然这场战争没有英法百年战争那么漫长持久,但是牵扯之广,参与的国家之多,却不是英法战争能够相比的,甚至有人认为意大利战争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当时的世界大战。

    正因为这个,所以现在很少有意大利人意识到那位被他们刚刚赶跑的法国国王查理八世正在做着卷土重来的准备。

    也正因为如此,查理八世在当初撤出那不勒斯时根本就没想过就此返回法国,他依旧雄心勃勃的准备暂时离开,然后再伺机反击,所以他下令除了洗劫了那不勒斯的各种珍宝,更是运走了他能拿走的所有粮食。

    而随后进入那不勒斯的联军则同样充满斗志,不论是与法国人结束百年战争没有多久的英国人,还是认为法国人的手伸得太长应该受到教训的神圣罗马帝国,或者是比利牛斯山另一边正趋于统一前夕的西班牙,还有就是意大利大大已经被法国人吓坏了的城邦国家,所有人都认为应该好好教训一下狂妄的法国国王。

    这么想的结果,除了福迪诺战役查理几乎饮恨战场的惨败,就是联军为了一路追击同样毫不客气的二次洗劫了那不勒斯的粮仓。

    然后紧接下来就是王室的回归,和当初落荒而逃的贵族们睁着通红的眼睛如还乡团似的反攻倒算。

    只是他们清算的目标并非什么人,而是那些因为逃亡欠下他们的大大的早宴,午宴,晚宴还有宵夜。

    劫后余生再次相见要开宴会,找回了祖先留下来的某件传家宝要开宴会,因为某人的门客以当初逃难时的凄惨为背景创作出一幅《苦修路上的朝圣者》也要开宴会。

    总之贵族们觉得自己受了亏欠应该得到补偿,而平民则为赶走了讨厌的法国人也在不住庆祝。

    各种大大的聚会如无底洞似的吞噬着巨量的食物,从牲畜到海鲜,从各种水果到天知道里面塞了些什么的各种囊饼。

    那不勒斯人用这种热情的狂欢和大吃大喝庆祝他们胜利。

    就是在这种狂欢似的一天天中,却没有多少人意识到那不勒斯这个依山伴海风景迷人的国家,实际上是并不真正出产粮食的。

    对依海而居的那不勒斯人来,海洋能够给他们的实在是太多了,这让他们根本意识不到那潜在的危险。

    当乔苏尔南终于意识到眼前局势的紧迫时,摆在他面前的,却是个让他难以接受的事实。

    能够提供的麦已经少到让人心惊,而市面上面包的价格已经开始悄然上涨。

    各种海鱼也许可以让人大快朵颐,但却绝不能代替面包。

    当做为制作主食面包的麦短缺时,即便是靠海而居的城市,也难免会出现饥荒。

    乔苏尔南意识到了危机的临近,但他却一时间没有办法,不要那些刚刚帮他们复国的城邦国家未必愿意向他们提供粮食,就算愿意,可那些国家也大多因为地势所迫并不具有多么大的产粮地。

    当西西里使者到来的消息传来时,乔苏尔南意识到也许一个机会来了。

    只是在见了亚历山大之后乔苏尔南却又因为对他身份的怀疑举棋不定,他并不怕自己被骗,而是担心会延误时间,而且在他心里还有些更重要的东西让他对这个西西里使者因为不摸底,多少有些忌讳。

    那就是这个人是怎么看待国王和他叔叔之间的争执。

    只是形势却并不容乔苏尔南有太多的犹豫,冈多萨对亚历山大的突然拜访引起了乔苏尔南的注意,一想到这两个人背后的另一位费迪南,乔苏尔南坐不住了。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琢磨着该怎么再次拜访那个西西里青年而又不显得草率时,一颗黑珍珠的纽扣送到了他的面前。

    亚历山大没有向冈多萨求援,而是找上了国王的老师。

    “请收下这个,”乔苏尔南把黑珍珠轻轻放在亚历山大手里“我不能不承认年轻果然虽最大的财富,这纽扣对你一定有某种特殊意义,而且我敢打赌一定和爱情有关。”

    心底微微一黯,亚历山大随后致谢珍惜的收起了那颗黑珍珠。

    “那么西西里能为我们提供多少粮食呢?”

    客套之后,乔苏尔南有些亟不可待的问出这个问题,他现在真正关心的就是这个。

    这不止关系到那不勒斯,更关系到国王统治的稳定。

    乔苏尔南很清楚现在人们对费迪南的拥护,更多是出于对王室长久以来的依赖,一旦他们发现国王不能为他们提供保护时,以如今这种躁动的局面,很可能就会出现事端。

    在乔苏尔南殷切的注视中,亚历山大却并不话。

    亚历山大心里很清楚,他并没有和那不勒斯人谈这个的资格!

    在来那不勒斯之前,加缪里就已经很明白的告诉他,做为拥有灯塔守护者称号的使者,他更多的只具有象征意义,真正和那不勒斯人谈判的,是那些他的随员。

    只是当初因为他的任命显得有些突然,或者加缪里大概没想到他们会那么快就对阿方索司铎动手,所以仓促间来不及派遣其他人,就把亚历山大打发走了。

    虽然临行前加缪里一再承诺会很快就派其他人追上他,但亚历山大却并不抱什么太大希望。

    所以,现在的亚历山大,身边除了个摩尔仆人和现在又加进来的假修士,完全是个光杆使者。

    不过,看着乔苏尔南的透着殷切的眼神,亚历山大倒觉得现在是个难得的机会。

    他心里隐约有了个还不成熟的模糊想法,而且这想法让他觉得除了可以为那不勒斯解决眼前的粮食危机,也许还有机会获得更多东西。

    “大人,如果能得到国王陛下的召见,我想我能为那不勒斯做些事情。”亚历山大开口。

    原本以西西里使者的身份提出这个要求很正常,不过亚历山大清楚,在如今这种局面下由谁引荐就意味着站在谁的一边。

    这一次,他选择国王。

第十三章 疯子国王

    为了觐见国王,乌利乌很是好好费了些力气,在手头实在没钱却又要显得体面的要求下,摩尔人充分发挥了他的机智和经验的作用。

    按照乌利乌自己的说法,早年在更大的宫廷里都曾经受到过的赞许,不可能在那不勒斯就要被人小看了。

    至少衣服要熨烫的整洁干净,外套的每一个褶皱都被小心的检查一遍,然后才穿上身。

    扣子是个大问题,在采石场的那场斗殴损失惨重,黑珍珠的纽扣掉落了两颗,这让摩尔人觉得真是比多挨了几下打还难受,不过在亚历山大把最上面的两颗珍珠挪到下面缺口之后,这个缺陷也就不存在了,

    至于裤子,乌利乌很庆幸之前在战斗的时候没有刮破,这样只要用羊角石小心的磨掉起毛的部分,看上去还是可以的。

    靴子是乌利乌最没有办法的,不过乔苏尔南帮他们解决了这个难题,最后剩下的就是一柄剑了。

    就在乌利乌考虑是不是还厚着脸皮私下找乔苏尔南的手下借把剑时,马希莫却出人意料的带来了一柄看上去虽然有些旧,但样式却还适合使用的剑。

    “这是我在博洛尼亚的一次美好旅行的纪念品,”马希莫抚摸着剑身,就如同抚摸女人身体似的一脸陶醉“伟大的修士以保护上帝的武装为装饰,站在最前方与敌人战斗,这是最浪漫时代才会有的传奇。”

    “这把剑不错,”亚历山大拿过来时顺手抽出剑身,剑刃锋利剑身光滑,稍微转动手腕把剑慢慢挥舞起来,能够感觉到剑身重量前后分布的十分均匀,这是柄出乎亚历山大意料的好剑“你打算多少钱卖给我?”

    “也许可以100个……”马希莫犹豫着开口。

    “你怎么不去抢?”乌利乌愤怒的打断了他的话。

    “要知道这剑上可是保留着我美好的记忆,要知道在博洛尼亚的经历足以让我为这柄剑写上一篇长诗了……”

    “那就20个弗林好了”亚历山大也打断了修士即将开始的喋喋不休“不过现在我没有钱,等到有的时候再给你。”

    马希莫扯扯嘴角,想了想还是默认了,不过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请求:“请一定要带我去王宫,相信我吧,我能帮上忙的。”

    亚历山大很怀疑马希莫肯拿出这柄不知道从哪诓骗来的剑,就是为了提出这个要求,不过想想这人多少还是有点用处,他也就答应了。

    一切准备就绪,他耐心的等着乔苏尔南的引荐。

    第一次见到那不勒斯国王费迪南二世,亚历山大对他的影响只有一个,那就是“被宠坏的孩子”。

    尽管这位国王的年龄比他要大,可这个印象一旦形成就根深蒂固,甚至让他有点为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了犹豫起来。

    见到亚历山大时,年轻的费迪南正在吃他的午餐,一大块烤羊排配上一大**葡萄酒,还要旁边一大堆各种各样的水果,然后就是不停的塞进一张很大的嘴里。

    这位国王的块头不小,个子却并不高,看上去哪怕吃饭的时候都有些呼哧带喘,而且他的衣服也显得过于繁琐奢华,这让他哪怕坐着好像也很累。

    见到亚历山大,正吃得满嘴流油的国王露出了诧异神色,他随手扔掉手里啃了一半的羊骨头,满脸意外的费劲站起来走到亚历山大面前,然后绕着他转了一圈。

    “陛下,西西里岛的使者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

    乔苏尔南再次提醒国王。

    “他穿的这是什么?”费迪南忽然大声问。

    这个年轻的国王好像看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又绕着亚历山大走了一圈,然后才在他面前停下来。

    然后他伸出右手,用两根手指夹着亚历山大外套如水滴般展开的蓬袖提了提。

    “这种样子的袖子真是奇怪,和我们的都不一样,还有这个外套居然没有衬边,更没有隆肩,虽然纽扣还凑合,可你为什么要把领口上面的扣子去掉呢,这样子太怪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年轻国王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然后他皱着眉毛用略带嫌弃的语气问“告诉我是谁给做的这件衣服,难道你能忍受自己有这么一个裁缝?”

    亚历山大愕然的看着费迪南,他实在没想到第一次见面被问到的居然是这么个问题,在这位国王的脑子里,一个人的衣着居然要比他承担的使命更重要。

    亚历山大有些怜悯的看了眼旁边的乔苏尔南,到这时候他知道为什么这位国王的老师要见自己,或者说是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让他的学生有所表现。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年轻人也许正在慢慢失去人心。

    赶走法国人重新回到王位上的费迪南,一开始是受到所有人期待的,不论平民还是贵族,都希望这个年轻的国王能重新振兴那不勒斯王室,人们把对他父亲的失望变成了对他的期待。

    可这种期待没有维持多久,人们就发现这个年轻人彻底让他们失望了。

    如果说费迪南的父亲阿方索二世还是因为胆怯和失败才逃进修道院躲起来,这个费迪南就是因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利用他唾手而得的胜利让所有人失望了。

    短短几个月时间,人们就从对新国王的狂热期待变成了厌烦和憎恶,甚至如亚历山大在酒馆里听到的那样,人们已经不在乎在大庭广众之下评论国王的种种恶行。

    亚历山大察觉到了乔苏尔南脸上掠过的无奈,不过他还是要回答国王的问话。

    “陛下,这是巴勒莫的一位著名的裁缝的杰作,”亚历山大鞠个躬“我对他是十分信任的,包括您说的这些似乎不尽人意的地方,这实际上是那位裁缝的独具匠心。”

    “是这样嘛?”费迪南将信将疑的又看了看“那告诉我这个人的名字,我很想知道能让你有勇气穿上这么件衣服的人是谁。”

    “奥斯本,陛下,这个人叫奥斯本。”

    “啊,我就知道是他!”

    费迪南忽然大喊了一声,这出乎意料的高声让亚历山大一呆,然后他就看到那不勒斯的国王对身后的随从们咒骂起来。

    “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看看这件衣服,难道你们要让别人说我比顶塔另一边落伍吗,你们还摆弄老式玩意的时候已经出新花样了,看看你们给我穿的这是什么,让我像个小丑似的丢人,”费迪南说着气呼呼的摆摆手“我不想再看到你们,这真是让我觉得丢人的一件事。”

    随从们慌忙鞠躬后退,同时不忘向亚历山大身上的衣服打量几眼,显然是在看是否能立刻仿制出来。

    亚历山大多少对费迪南这种天马行空似的思维有些意外,他真有些奇怪这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不为面临的真正难题发愁,却只为了衣服款式的落伍恼火。

    “不愧是奥斯本的杰作,”费迪南再转过身来时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那个人,一个很了不起的裁缝,他做的衣服在整个那不勒斯都是出名的。不过他后来跑了,到灯塔另一边去了,从那之后那不勒斯贵族们的衣橱就让一群乡下人统治了,”说到这,国王好像觉得这个笑话很幽默,先是自己哈哈笑了几声,然后对亚历山大用疑惑的腔调问“你为什么不笑呢?”

    亚历山大这时候几乎已经确定这个人脑子多少有病了。

    这个“有病”并非只是说做事乖张任性,而是他的确从费迪南那哪怕说得喜笑颜开,可依旧略显游离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异样的征兆。

    这不是一双正常人的眼睛,那里面有的并非哪怕最少的清醒,而是更多让人说不出的东西。

    那是一种病症般的眼神,这让亚历山大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哪怕顺利的活下去,最终也会因为彻底发疯毁了自己。

    “陛下,西西里的使者事来与我们谈判关于两国边界的,”乔苏尔南从旁边低声提醒,他觉得国王在外人面前丢了人,虽然这和他平时做的一些事比起来还不算太糟,可已经足以让乔苏尔南皱起眉梢“不过我想除了边界问题,我们还有更多的事情可以谈,是吗陛下?”

    乔苏尔南的话让费迪南沉吟了一下,然后一边不住点头一边转身走回到他的宝座前坐下来。

    “对,是粮食问题,”国王好像喝醉了的人忽然清醒过来似的,他坐在宝座上身子前倾,认真的看着亚历山大“你能给我们送粮食来吗,我们需要……”说到这,费迪南看看自己的老师,在明显得到某种暗示后,他好像还是有些迷惑的想了想才继续说“总之我们需要很多粮食,足够能喂饱这个城市里每一张嘴,虽然这些人都应该被吊死。”

    “陛下!”乔苏尔南立刻打断费迪南的话,他实在没想到国王会忽然说这么一句,特别还是当着一位外国使者“请原谅,陛下的意思是即便是最不堪的那些人,国王也不会抛弃他们,忽视自己的职责。”

    “哦,当然是这样,国王的职责就是保护那些人,”在乔苏尔南透着责备的注视下,费迪南好像又清醒了似的解释了一下,可随后他就用力拍打着宝座的扶手“不过那不勒斯人是一群不知道感恩的家伙,他们大多数人都已经被法国人收买了,他们甚至不肯向他们合法的国王表示效忠!”

    乔苏尔南脸色阴沉的听着费迪南不住的抱怨,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看看站在对面安静的听着国王不住唠叨的年轻人,乔苏尔南有些后悔自己让他来见国王的决定了。

    “你能想象他们宁愿把自己的珍藏送给法国人,也不愿意献给他们合法的国王吗,所以他们就应该受到饥饿的惩罚,”费迪南站起来向前几步,可随后他的目光就又盯上了亚历山大的外套“告诉我,巴勒莫现在正流行这种简朴得好像乡下小地主才穿的款式吗?”

    亚历山大先看看费迪南,然后向乔苏尔南瞥了一眼,他开始觉得今天的觐见纯粹有些多余。

    “陛下,也许您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乔苏尔南无奈的轻轻叹息一声,他知道也许自己这次真做了件蠢事,一想到关于那不勒斯的国王是个神志不清的人这种消息传到西西里,乔苏尔南就有种说不出的无力感。

    “不,我和使者谈的很尽兴,”费迪南脸颊上忽然泛起一层异样的兴奋,他抬手揽住亚历山大的肩膀向角门的方向走去“来,让我们好好聊聊关于巴勒莫现在最时兴什么,要知道前段时间我一直在逃亡,可能连现在人们喜欢些什么都不知道了。”

    亚历山大暗暗苦笑,他实在没想到见到费迪南的结果会是这样,就在他考虑是不是应该告辞的时候,一个侍从匆匆走进殿里。

    “陛下,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大人求见。”

    侍从高声禀报。

    亚历山大有一会略微发愣,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见到那个莫迪洛。

第十四章 那不勒斯的伯爵

    听到莫迪洛的名字,费迪南的脸上显出了一丝异样,那样子看上去与其是不快,不如是紧张。

    乔苏尔南似乎也很惊讶,亚历山大从他看过来的也眼神中似乎看到了怀疑,这让他忽然意识到也许这位国王的老师在怀疑什么。

    费迪南从亚历山大肩膀上收回那只手,而且还略微向旁边挪动了下步子,然后才吩咐侍从:“请伯爵进来。”

    亚历山大不禁神情专注的望向宫殿门口,虽然对这个与他可以有着最复杂关系的那不勒斯伯爵早有耳闻,可他的确没想到会这么突然见到这个人。

    在亚历山大的计划中,他是想再等等之后才慢慢接近这个人的。

    当从加缪里那里听了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有着致力与重新统一西西里的希望时,联想那个圣塞巴隆修道院里的胖子的身世,他已经大致勾勒出了一个看上去并不复杂,可却需要无比耐心的计划。

    这是个要跨越二十多年才可能实现的计划,只是和二十多年相比,统一两西西里显然是值得的。

    不远的宫门外走进来个男人,第一眼看到他时,亚历山大心里想,这个人的确符合他心目中那个莫迪洛的印象。

    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是个身材匀称,面相严肃的人,除了一双略微透着阴郁的眼睛,他的容貌十分端正,或者可以称的上是英俊。

    和其他贵族们争奇斗艳般的服饰不同,莫迪罗的衣服虽然华丽却并不夸张,除了肩隆上几条金线,整件半长齐膝袍有些如古代罗马人的外袍那样半披在身上,露出了里面一截颜色略深的罩衣。

    也许是常年操劳,莫迪洛的两鬓略带花白,不过这却给他更添了丝深沉的魅力,当他那双棕色眼睛看人时,哪怕只是无意识的掠过,也好像是猎鹰在仔细观察对手,然后就要找出对方的破绽,然后一举撕碎对方。

    费迪南这时已经坐回到王座上,不过亚历山大觉得他这不是因为累,倒像是怕被人什么。

    “陛下,”莫迪洛弯腰行礼,然后他向站在国王宝座旁边的乔苏尔南也微微点头“阁下。”

    “阁下。”乔苏尔南也点头致意,不过他的手有意无意的搭在了宝座的靠背上,看上去就好像是要借这个动作给国王打气。

    “伯爵,你有什么事情吗?”费迪南的声音提高了不少,他这个时候在宝座上坐的很直,和之前那种略显疯狂的样子完全不同,看到莫迪洛打量亚历山大,他就赶紧开口解释:“我正在和西西里的使者讨论事情。”

    “是西西里的使者?”莫迪洛很有棱角的下巴微微纵了纵,然后点点头“我知道,一个年轻人,不过我听他在昨天遇到了些麻烦。”

    “伯爵,你真不愧是那不勒斯伯爵,任何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和耳朵。”乔苏尔南略带讥讽的“不过这个年轻人现在已经吸取了教训,知道应该在那不勒斯怎么办才不至于惹事。”

    “是这样吗?”莫迪洛饶有兴趣的看着亚历山大“很年轻,我真没想到灯塔另一边会派个这样的年轻人来,毕竟我们要谈判的是关系两国交界的事务,而且据我所知现在两国的边界形势已经有些糟糕了,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能不能胜任这个重大的任务。”

    莫迪洛的话让乔苏尔南原本镇定的脸上露出了迟疑,他之前也因为这个年轻人是否能胜任双方的谈判感到担忧,可那不勒斯面临的巨大危机却让他不得不寄希望与这个来自西西里的年轻人。

    事实上让乔苏尔南真正担心的除了将要出现的饥荒,还有就是国王可能因此要面临的种种质疑和责难。

    可即便这样,他依然希望能自己一个人帮助国王度过这个难关,因为他很清楚,对国王来,窥视宝座的王叔固然让人不安,面前这位伯爵也并不让他省心。

    “阁下,如果您的是之前提出的希望与西西里王国之间洽谈关于如何重新确立边界这件事,那么我就是来完成这件任务的。“

    到了这时,亚历山大才第一次开口。

    “我听过你,年轻人,”莫迪洛微笑着看着亚历山大“听你刚到那不勒斯就惹上了不的麻烦。”

    “是我的随从惹上的麻烦,”亚历山大微微苦笑“不过我想他一定已经吸取教训了,关于这个我可以为他担保。”

    “既然这样,那我们可以继续讨论,”伯爵不置可否的,然后他这才向费迪南躬身“陛下,我想关于灯塔两边的边界问题,完全是没有必要惊扰到您的,毕竟在那里更多的是我的领地,所以由我来完成这个谈判更合适。”

    费迪南显然没想到莫迪洛会这么,他张口结舌的楞了一下,然后才求援似的扭头看看旁边的老师。

    乔苏尔南脸色阴沉了下来,他虽然尽量把声调放缓,可语气中的不满却已经变得很明显:“阁下,虽然与灯塔另一边的纠纷的确大多发生在你的领地,可这已经关系到两个西西里王国之间的事情,所以最是适合的还是国王陛下出面解决,当然具体怎么做完全可以由您来决定。”

    虽然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可乔苏尔南话显然没有能让莫迪洛满意,伯爵原本就略显阴郁的目光变得更加阴沉,他看看亚历山大,又看看坐在宝座上的费迪南和旁边的乔苏尔南,然后他慢慢从腰间抽出了长剑。

    “陛下,大概我不得不用激烈的方法让您明白这件事对我来有多重要,”莫迪洛着把剑尖缓缓指向亚历山大“年轻人,我不得不表示遗憾,我个人和你没有任何私人恩怨,不过这关系到我的领地的权益,所以在这里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

    亚历山大的手不由抚摸剑柄,虽然之前也曾不住抚摸,可现在他第一次觉得这柄马希莫不知道从哪骗来的剑,似乎有些沉重。

    “伯爵,难道你要对使者拔剑?!”乔苏尔南一边大声呵止一边走到两人中间“伯爵,你就为了能得到这个谈判的权力不惜破坏那不勒斯的名誉,甚至让国王蒙羞?”

    “可这更关系到我家族的荣誉,”莫迪洛把剑驻在地上,双手按压着剑柄“做为那不勒斯伯爵,我有责任首先保护我的家族荣誉,而我家族的荣誉与王国是密不可分的。”

    “可是你现在就是在羞辱国王!”

    “不,我是在维护国王的荣誉,”莫迪洛着歪头向乔苏尔南身后的亚历山大看看“如果我让这个人和国王谈判,那才是真正的侮辱,因为你们很可能是在和一个根本不被阿拉贡的费迪南国王承认的使者谈判。”

    莫迪洛这话一,宫殿里立刻陷入一片沉寂。

    亚历山大微微吐出口气,到了这时,他已经肯定那不勒斯人已经知道了西西里发生了什么。

    至少莫迪洛知道的一定已经够多。

    他向前一步问:“那么,您已经知道关于我是由西西里的贵族议团派来谈判的使者了?”

    “我当然已经知道,要知道现在从西西里来的商船已经够多。”莫迪洛看着亚历山大露出笑容,不过因为他的眼神过于阴郁,这笑容看上去显得有些别扭

    “等一等,伯爵你是这个人是个骗子吗?那么他不是从巴勒莫来的,他的那些东西也都不是真的?”费迪南忽然大声喊起来,他用愤怒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又惋惜的打量他身上的衣服,那样子倒似乎更关系是不是连之前提到的衣服款式也是在骗他。

    “当然不是陛下,“伯爵摇摇头”要知道我那封信是写给西西里的宫相戈麦斯的,而派这个年轻人来谈判的却不是西西里的宫相,而是所谓的贵族议团,所以我就有权否认这个人的身份,虽然我不会认为他是个骗子,但我依旧认为你没有与国王谈判的资格。“

    最后一句对亚历山大完,莫迪洛扭头向脸色发青的乔苏尔南看了看,然后把手里的剑一提向费迪南躬身行礼。

    “不过如果这个年轻人以与我进行事关我的领地与西西里之间的纠纷,我是愿意接受他的身份的,所以陛下您认为我是进行一场决斗,还是您在这里不承认他的使者身份?”

    费迪南愕然的看着莫迪洛,年轻国王显然没想到只是抽空接见一位使者会发生这么多事。

    他根本不清楚莫迪洛的那个贵族议团是怎么回事,更不明白既然这个使者并非假冒,又为什么不能和自己谈判。

    不过国王的脸上一下子好了不少,似乎在为之前关于服饰的话题并非是被欺骗感到庆幸。

    “那么又该怎么办呢?”费迪南皱起了眉,然后他好像做出了个决定似的大声“伯爵,既然是你给惹下的这个麻烦,那你就有责任解决,现在我把这个人交给你,如果你有兴趣就继续和他谈判吧。”

    “陛下,不可以这样。”乔苏尔南出声阻止。

    “我认为这完全可以,“费迪南不耐烦的站了起来”今天耽误的时间太多了,要知道的即便是刚回来那段时间也没有这么多事情好做。“

    完,费迪南转身向角门走去。

    乔苏尔南愤怒的看着国王背影,又愤怒的看向莫迪洛。

    “不要这么看着我阁下,这是国王的决定,”莫迪洛笑了笑,回头看向亚历山大露出个奇怪笑容“现在你要和我走了,年轻人。”

第十五章 真相只有一个

    在那不勒斯城南靠近一条穿城而过的河边,有一片很大的宅子。

    宅子的一边建在略高的河岸上,另一边则完全深入河心,直接建在了几块很大的礁石上。

    原本还算宽阔的河流因为这几块礁石骤然变窄,水流也趋于湍急,而连接这几块礁石上的建筑的,则是几座规模不大的石桥。

    这么一来,远远看去这几座房子就好像直接矗立在河面上似的。

    这座显得颇为奇怪的宅子,就是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的家。

    和很多这个时代的贵族一样,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是个对艺术有着很深鉴赏力的人。

    而且如果仔细打听就会知道,这位伯爵自己就是个技艺不凡的画家,只是与他做为画家的水平相比,他的鉴赏能力更加突出和受人钦佩。

    特别是在几年前,他写了一本关于艺术鉴赏方面的论著之后,很多那不勒斯艺术家已经把能够得到莫迪洛伯爵的认可做为了是否成功的标杆。

    只是这么一个人,在得到了无数推崇的同时,也有着令人诟病的地方。

    莫迪洛家族是世代的那不勒斯伯爵,这就意味着即便是那不勒斯国王的王宫,实际上也是建在他的领地上的。

    尽管历代莫迪洛都和国王的关系不是那么融洽,可做为莫迪洛家族的当代伯爵,萨仑莫迪洛和国王的关系是最差劲的。

    这种差劲甚至是从前任国王的父亲就开始的,而前任国王只不过在位一年就躲进了修道院,所以这种与王室之间的紧张关系,又延续到了现在的费迪南国王,以致很多那不勒斯人都说,这个莫迪洛算是和国王一家三代都死磕上了。

    不过这原本和普通的那不勒斯人无关,人们更愿意看到这种贵族之间的相互龌龊,哪怕其中一方是国王。

    可萨仑莫迪洛真正让很多那不勒斯人感到不满的,是他在法国人占领那不勒斯期间积极与法国人的合作。

    虽然没有人站出来当面指责,但在很多那不勒斯人眼里,莫迪洛是那不勒斯的叛徒。

    只是由于莫迪洛家族许久以来根深蒂固的影响依旧存在,对萨仑莫迪洛的抱怨也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亚历山大来到莫迪洛家的宅子时,刚刚赶上仆人点上第一根蜡烛。

    混合着猪油和掺了干花粉末的蜡烛泛着阵阵古怪的味道,客厅里靠墙的地方则有几个摩尔仆人正大汗淋漓的不住拉动一个由几把硕大扇子组成的不停旋转的扇车,随着轮轴发出阵阵吱呀声,扇车不停的扇起股股透着热气的风。

    萨仑莫迪洛坐在靠近扇车的一把椅子里,一个画师正在给他画像,看着亚历山大进来,他只是摆摆手示意了一下,然后又托着腮一动不动。

    亚历山大走到画架前,注意到这时候这幅肖像画应该已经快接近完工,已经在做补色,只是他也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考验画师的功底,往往一些伟大的艺术家就是在这种时候能够做到以点睛之笔为整幅画作添上那耀人眼帘的灵气。

    画师似乎对旁边有人观赏并不在意,甚至多少有点人来疯,也许是为了能炫耀一下与众不同,他忽然拿起抹布用力擦掉了一块已经补好的色彩,而是重新调色,在原本就略显深沉的背景上重新补充上一片更加深邃的黑色。

    “强烈的色彩才能更好的衬托出人物的存在,“颇有艺术家气势的画师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给旁边的亚历山大解释,在又连续加深了更加厚重的背景色彩之后,他回头看看旁边一言不发的亚历山大“那么您认为用更强烈的对比是不是更好些?”

    亚历山大摇摇头,说起来他虽然曾经在各种画廊里看过很多画作作品,其中更是不乏大师的杰作,可对绘画他却并不在行。

    虽然在他看来如今的画法似乎依旧停留在早期依靠加深背景色彩来衬托人物的平面视角水平,可亚历山大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至少他画不出来人家的这种水平。

    而且他也并不认为给别人讲解透视法是个多么好的主意,尽管似乎就在佛罗伦萨,已经有一位堪称当世绝顶之才的人物,正在试图以这种颠覆性的方式推动绘画史上的一场革命。

    “您看来对艺术不感兴趣,”坐在椅子上的莫迪洛终于站了起来,他走到画架前看了看自己的画像,然后和那位画师相互鞠躬表示感谢,看着画师小心的用布盖好画架退了出去,伯爵伸手示意亚历山大随着他向位于河面一块岩石上的房子走去。

    亚历山大随意跟上去,认真的打量着前面这个人,只要他自己知道,其实他的心并不象外表看上去那么平静。

    一切都是从“莫迪洛”这个姓开始,虽然一直以来都曾经设想有一天会和姓这个姓的人见面,只是没想到这个机会来的是这么突然,而且还是这么特别。

    “来自西西里的使者,”这时候已经走过石桥走进房间的莫迪洛转过身,看着还站在桥上的亚历山大“那么说我们现在是在和一个议团,而不是费迪南国王的宫相打交道了?”

    “议团是忠于国王的,”亚历山大字斟句酌“如果您是因为这个向我拔剑,那只能说您错了。”

    “是这样吗。”莫迪洛似乎只是简单询问似的问了一句,然后他示意亚历山大随他走进房间。

    这个建在礁石上的屋子并不大,因为礁石表面崎岖不平,地面完全是用木板搭起来的,甚至从木板的缝隙间可以隐约看到下面流过的河水。

    亚历山大忽然觉得,莫迪洛建这么个房子四壁不靠的房子,与其说是兴趣,不如说是为了防止有人偷听。

    果然,站在吱吱作响的木板上,莫迪洛转过身看着亚历山大说:“好了,现在让我们都诚实些,告诉我年轻人,戈麦斯究竟是怎么死的。”

    亚历山大刚要开口,却又被莫迪洛抬手拦住。

    “等一下,我要先告诉你,我已经听说了很多关于戈麦斯死的消息,虽然我离巴勒莫很远,可足够让我知道很多事了,所以不要怀疑我的能力,而且我也知道你是谁。”

    莫迪洛的话让亚历山大心头一跳,然后他告诉自己,莫迪洛不可能知道“他是谁”。

    “事实上,宫相大人是被法国人阴谋暗杀的,”亚历山大开口,他知道正如莫迪洛自己说的那样,他有很多方法可以知道西西里发生了什么,既然这样亚历山大决定说‘实话’“法国人在巴勒莫策划了一起骚乱,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做的,不过可以肯定他们是有蓄谋的,而且就在巴勒莫,他们还得到了一些当地人的帮助。”

    “法国人针对西西里的阴谋?”莫迪洛看着亚历山大“你怎么证明自己说的这一切都是事实,或者说怎么证明灯塔另一边就认为这是法国人在搞鬼?”

    看着莫迪洛似乎并不相信,或者说好像被什么困扰的样子,亚历山大想起了之前议团执政加缪里说过,莫迪洛是狂热的支持两个西西里重新统一的人物之一。

    再想到关于他在法国人占领那不勒斯期间的种种传闻,亚历山大忽然觉得好像触摸到了什么东西,他心里稍一琢磨,就下了个决定!

    “大人,说到证明,我想巴勒莫主教阿方索大人能给您更好的回答。“亚历山大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莫迪洛的神情,只是听到阿方索的名字这位伯爵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异样“主教大人曾经接待过一位来自奥尔良领地叫做菲歇的法国学者,而且很有幸我也曾经在主教当初的司铎宫里与这位来自法兰西的老人多次见面。只是最后一次,是在宫相大人遇害的染血之夜,当时这位令人可敬的法国学者是在和一群暴徒在一起,他手里拿的也不是笔,而是剑。“

    一直神色平静听着的莫迪洛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丝异样表情,他认真的打量着亚历山大,在沉默的盯视了一会后,他才缓缓的说:“我知道你使者,我知道你是个来自克里特的希腊人,我知道你很幸运的因为曾经救过宫相的命得到了戈麦斯的某种友谊,我也知道你曾经担任过阿方索的私人书库官,那么我现在想问你的是,你对我说这些,是不是意味着你在暗示你曾经的雇主,现在的巴勒莫主教与戈麦斯的死有关?”

    迎着莫迪洛探究的眼神,亚历山大坦然的微微摇头:“不,大人,我没有暗示什么,更没有指控任何人,我只是说出自己亲眼见到的事实。”

    “事实?”莫迪洛露出颇具玩味的笑容“任何事情都可能有无数个事实,人们总是喜欢自己愿意相信的那个。”

    “但是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说完这句话,压力山大忽然觉得自己有种走错片场的感觉。

    莫迪洛饶有兴趣的看着亚历山大,然后他忽然开口:“看来我得为之前的无礼道歉,希望贵使明天晚上能再次赏光。”

    看着亚历山大离去的背影,莫迪洛的嘴角微微翘起。

    “真相只有一个,那你的真相又是什么呢?”

第十六章 准备战斗

    新月初上,亚历山大慢悠悠的走在街上,在他身后不远处,马希莫和乌利乌看着前面的亚历山大小声议论着。

    “主人好像不开心。”

    “我就没见他开心过。”

    “你才跟着主人多久,不要装着什么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能感触到他的内心,这不是你能理解的。”

    “你这个骗子,除了骗吃骗喝拍马屁还会什么。”

    “摩尔人,不要用你的木头脑袋揣测我的心思,你不可能理解伟大的马希莫的想法。“

    “伟大的马希莫,难道你不是总光着身子到处乱跑的马希莫吗,不是总让人家丈夫追着打的马希莫吗,还有好像你这件修士袍子来历不太好吧。”

    “摩尔人,你要羞辱我吗?记住你现在的这些话吧,总有一天你会为自己这些话感到羞耻,而伟大的马希莫是不会计较你的。”

    原本心事重重的亚历山大,听着身后那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拌嘴,心情不知怎么忽然好了起来。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看,见那两人脸上立刻向他露出谄媚笑容,亚历山大微微一笑。

    他抬起头看看深邃的夜空,皎洁弯月亮如银钩,点点星光若隐若现,如果侧耳细听,在这仲夏夜的晚上,从海上飘来的船歌如入梦轻吟,动人心弦。

    来到这个时代,多久了?

    亚历山大回忆了一下,然后很惊讶的发现其实才几个月。

    但是为什么感觉好像已经很久了呢,那种久远甚至让他有种错觉,以前的一切似真似幻,如实如梦。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想起这句已经被无数人用得烂俗的话,亚历山大觉得好像如同是在为自己做注脚。

    那么这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呢?

    这是属于法国人的时代,是属于阿拉贡和卡斯蒂利亚的时代,是属于众多意大利君主和罗马教宗的时代,更是属于远在东方,正如天上遮掩一切星光的弯月帝国的时代。

    同样,这也属于那些注定要在将来光耀历史的艺术大师们的时代。

    亚历山大心中默念着一个个的名字,这些人如今有些已经名声远播,有些还依旧默默无闻,但这些人都注定会成为这个传奇时代中的一部分。

    除非,有某种力量会改变这一切。

    亚历山大深吸口气,清爽的夜风让他精神一振。

    “我们该回去了,”亚历山大对那两个人说“明天我们会有很多事要做。”

    “是关于那不勒斯伯爵的邀请吗?”马希莫立刻走上来,他用力抖了下修士袍,虽然因为没有罗马式的披肩能甩到肩膀后面多少有些遗憾,但他还是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更庄重些“如果是为这个,作为您的随行修士我建议您还是要谨慎些,那不勒斯伯爵这个人”

    说到这马希莫停下来琢磨了琢磨措辞,然后才继续说:“据说这位大人的名声很特别,很多那不勒斯人都在骂他,可更多的人念他的好。而且据说莫迪洛家族一向和王室关系不好,这可是个麻烦的人物。”

    亚历山大略感意外的看看马希莫,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到处蒙吃蒙喝的家伙似乎对那不勒斯的贵族还很熟悉,这些消息虽然听上去有些笼统,可对如今两眼一抹黑的他来说,却实在是很有用的。

    至于马希莫说的这些究竟有多少是真的,亚历山大并不十分在意。

    即便是号称严谨的官方历史,在经过了多少年的岁月后都可能变得面目全非,更何况是当下这种如市井传言似的东西。

    但即便这样,马希莫的话对亚历山大来说依旧是很重要的,至少这些流言说明莫迪洛家族在那不勒斯有着什么样的影响。

    想到这位那不勒斯伯爵,他就又想起了另一个莫迪洛,一个他依然认为被囚禁在圣赛巴隆修道院地下室里的胖子。

    亚历山大之所以没有贸然向莫迪洛伯爵说出自己所谓的“身份”,就是因为这个胖子的存在。

    在他看来,那个疯掉的真正的莫迪洛始终是个隐患,这个隐患就如一根在水面上不住游荡的铁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戳破一个水泡。

    另外还有一件事始终让他不能释怀,想到当初坤托原本是要与什么人见面,却忽遭袭击死的那么突然,还有他们在渔村深夜遇袭以及随后的追杀,亚历山大就觉得谨慎才是最好的,

    他不敢,更不能轻易相信什么人,哪怕这个人是那个胖子的舅舅,甚至连胖子的出生都是由他一手策划,但亚历山大依旧觉得需要谨慎行事。

    “明天晚上伯爵请我去他家赴宴,”亚历山大随口说,然后就看到马希莫的嘴象搁浅的马哈鱼似的大大的张开了“所以我们得准备一下。”

    “当然,我的朋友你必须穿上最好的衣服才行,要知道莫迪洛家的宴会是那不勒斯人最喜欢的,哪怕是王叔家的宴席也比不上,不过你的衣服实在是太简朴了,我不是说简朴不好,不过这个样子可不行,”马希莫几步走上来几乎贴到亚历山大身上仔细打量他,然后他忽然一笑“相信我,我有办法能帮你这个忙。”

    随后,没过多久“瞭望哨”酒馆的门口就响起了马希莫修士那特有的略带夸张的的长声:“巴尔,我的老朋友我回来了”

    “该死的,你居然敢回来!”

    酒馆老板咆哮着从柜台后面冲出来,然后如辆撞门车似的向着身子斜靠在门框上的某某地方的马希莫修士冲了过去!

    “你这是干什么呀!”吓得脸色发青的马希莫立刻转头跑出酒馆,他一边沿着陡峭的台阶一路向下狂奔,一边不住回头对追上来的酒馆老板叫着“你这是和谁啊,谁得罪你了巴尔。”

    “就是你!”酒馆老板怒火冲冲,可惜硕大的身子让他走在台阶上摇摇晃晃,根本追不上早就对躲避追杀经验丰富的马希莫“你欠我酒债,偷了我献给修道院的修士袍,还睡了我妹妹,我今天一定不放过你!”

    “巴尔,你这个混蛋你在说什么!”马希莫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他满脸愕然无法相信的看着一路冲下来收不住势头的酒馆老板向他扑来,然后下面很诡异的伸出了一条腿。

    瞬间,一阵响彻整条街的惨叫飘荡在街头上空,当酒馆老板的老婆提着裙子跑出来时,看到丈夫正仰面朝天的躺在台阶下面,在他旁边,马希莫修士正神色严肃的低头看着他,同时义正言辞的呵斥:“你居然认为我会对你妹妹做出什么事,你这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你妹妹,难道你不知道名声对任何人都是最宝贵的吗。可你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你因为痛恨我宁可牺牲掉自己妹妹的名誉,你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巴尔我对你太失望了!”

    “你明明睡了我妹”

    “你在胡说什么!”马希莫打断他的话“你不觉得说这种话是对上帝仆人的侮辱吗,你看看我身上穿的是什么。”

    “那是我要献给”

    “献给上帝的仆人,所以我才穿上了这身修袍祈祷上帝的恩典,你应该为这个感到骄傲。”

    “你还欠我酒钱”

    “所以你就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宁可牺牲你妹妹的名声也要诬陷我?”马希莫痛心疾首的在胸前画着十字“我的上帝啊,看看这个人吧,你为什么让这个人堕落成这样还不肯拯救他的灵魂啊!难道我们的虔诚和牺牲还不够吗?”

    摔得七荤八素的酒馆老板呆呆的看着头顶上捶胸顿足的马希莫,一时间心头居然涌起股惭愧,他因为疼痛和内疚涨得通红的脸上汗流淋淋,直到妻子把他搀扶起来,还惭愧的低着头不敢去看马希莫的脸。

    “愿上帝宽恕你这头迷失的羔羊吧,“马希莫无奈的说,他抬起手停顿了下,才轻拍两下酒馆老板的肩膀,然后用一声叹息结束了令酒馆老板羞愧难当的申斥”我们进去吧,有点事要和你说,对了把你妹妹叫出来,别这么看着我,你这样子让我都跟着你脸红了,我是给她找了点活儿。“

    看着乖乖跟着马希莫走进酒馆老板的背影,乌利乌张口结舌的指了指,最终没能说出点什么。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同样看着这一幕的亚历山大哑然失笑,他还真没想到居然会遇到这么个有趣的人。

    很多时候,马希莫的话是不能相信的,甚至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的是真的。

    但是这一次马希莫说话算数了。

    酒馆老板的妹妹被招呼了出来,在马希莫一阵连说带比之后,那姑娘快快乐乐的出了家门,没过多久就带回来了好几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年轻女人,还有夹在胳膊下的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

    打开包裹,一大堆各种各样的花边,蕾丝的边角下料,和虽然不成形状却颇为名贵的布料碎块抖搂在了桌子上。

    “来吧姑娘们,让男人们看看我们的本事。”酒馆老板的妹妹大声招呼着,然后一群年轻女人就开始围着亚历山大忙活起来。

    “看啊,多漂亮的年轻人,可穿的太寒酸了。”

    “可他的衣服面料真的很好,还有这些纽扣,居然是黑珍珠的。”

    “可还是太寒酸了,上衣的领子居然没有配上蕾丝,还有这靴子上也没有流苏,要知道我见过一位老爷只是袍子上各种图案的衬边就有十几种的款式。”

    “那可真是个有钱人,不过我见过一位贵妇人居然穿镶着貂皮边衬的袍子,为这个甚至还被教堂的书吏骂了一顿。”

    几个女人一边唠叨一边围着亚历山大不住忙活,她们一会给他系上条丝巾,一会又用不知道怎么拼凑出来的一条宽腰带围在他的腰上。

    当听说是要去参加莫迪洛伯爵家的宴会时,立刻又有一个女人翻箱倒柜的倒腾出好几条根虽然有些损坏,可只要仔细修剪看上去还过得去眼的羽毛,这些颜色各异的羽毛被反复插在据说转天宴会要配的一顶斜倾的帽子上,至于这顶帽子的来历,看了看桌上一条貌似从某件衣服上剪下的半截裤腿,亚历山大明智的没有问出口。

    总之一切看上去都很顺利,一切都准备的十分妥当,当乌利乌严肃的为亚历山大挂上那柄马希莫贡献出来的佩剑后,屋子里的人都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这可真是我们的一个杰作,”马希莫虔诚的双手紧握感谢上帝赐予他的灵感,然后他走上前去,捧起亚历山大的手微微亲吻“感谢您在采石场上救了我,这是我对您的报答。”

    看着面前这个骗财骗色的滑头,亚历山大伸出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弯下腰在他耳边低声说:“听着,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可到现在都没有骗过我。在采石场上我说过你是我的随行牧师,如果你愿意,现在这个承诺依然有效。”

    马希莫开始好像没有明白似的抬起头看着亚历山大,然后他再次低下头轻轻吻了下亚历山大的手:“那么我从现在开始就是您的随行牧师了。”

    亚历山大微微点头,他又看了看旁边一脸不忿的乌利乌,同样向他伸出了手。

    年轻的摩尔人双手交抱行了个东方尊礼,然后恭敬的捧起亚历山大的左手亲吻他的手背。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面对这一切,”亚历山大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完,就提高了声调“准备战斗。”

    孤身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现在有了两个属于自己的手下。

    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的路,还很长。

第十七章 宴会

    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的府邸被称为杜依兰宫。

    这座宫殿从建成之后就一直是那不勒斯人津津乐道的话题,除了颇为特立独行的水陆混搭式的建造风格,杜依兰最为人称道的就是那两扇绝对堪称艺术珍品的青铜大门。

    这两扇青铜大门足足有3米高,人站在下面要完全昂起头才能看清门楣上大理石雕刻的的基督复活图,而用青铜打造的门扇上,用浮雕和凹蚀方式的全幅雕刻则占据了整整两扇门的全部位置。

    有人曾经很多事的想要研究一下这两扇门上究竟刻画了多少个人物,可结果却让人吃惊,因为十个人差不多就有十个答案,而更多的人就有更多的答案,这让杜依兰宫的青铜大门成了那不勒斯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

    也许是因为沉重,或者干脆就是认为这样的艺术杰作需要得到更多的尊重,所以这两扇门是轻易不会打开的。

    除了每个月祈祷的日子还有一些重大节日,杜依兰宫的主门总是关得严严实实,最近一次打开,还是国王重新回到那不勒斯城的那天。

    而再之前的一次开启,则是法国国王查理六世进入那不勒斯的那天。

    莫迪洛是个很能左右逢源的人,这让他在所有地方似乎都受到欢迎,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他也成了个很有争议的人物。

    在法国人占领那不勒斯期间与法国国王的关系,是莫迪洛被很多人诟病的原因,一些逃亡回来的贵族已经表示不愿意再与莫迪洛来往,但更多的人却保持了沉默。

    即便在那不勒斯的民众间,对莫迪洛的看法也是各有不同。

    一些人认为莫迪洛是出卖和背叛那不勒斯的罪人,另一些人则认为正是因为莫迪洛的斡旋和努力,才保证了被法国人占领时候那不勒斯城和民众的安全。

    这让那不勒斯伯爵成为了一个颇具争议,而又看上去很复杂的人。

    不过不论被如何看待,当杜依兰宫那两扇青铜大门敞开,莫迪洛宣布要举行一场盛大宴会时,不论贵族还是平民,那不勒斯人都兴奋了起来。

    当身穿一身“大众牌”服饰的亚历山大走出瞭望哨时,看到的是街上一片热闹非凡的情景。

    很多人都走出家门,不论是夫妻,父子,兄弟还是情人,人们都兴高采烈的往一个方向走,而且离杜依兰宫越近,聚集的人群越多。

    然后亚历山大才知道,这些人居然都是参加莫迪洛今晚举行的宴会的。

    “贵族有贵族的乐趣,不过我们也有属于我们的乐趣,”一个和他们一起从酒馆过来的男人大声喊着“当老爷们吃刚宰的鲜牛肉的时候,我们就在外面吃存了好久的腌肉,他们喝葡萄酒,我们喝茴香酒,然后我们大家一起在广场上跳舞,这才是那不勒斯人最喜欢的。”

    看着四周人们兴奋的样子,亚历山大这时多少有点明白了过来,那不勒斯,或者说是大陆上的这些城邦,与西西里是不同的。

    原本西西里岛就和大陆上其他地方不同,虽然热情却更加保守,家族观念更是强得近乎排斥一切外人。

    这些亚历山大自己是深有所感的,至少他就是被赶出来的,想想如果他是个西西里人,际遇多少会有点不同。

    而多年来先是法国,然后又是阿拉贡王室的统治,让西西里比其他地方都更注重等级观念。

    而大陆上的其他城邦国家不同,因为相互来往密切,更因为受到了更多来自这个时代比任何地方都要激烈的思想冲击,哪怕是如那不勒斯这种同样是由阿拉贡王室统治的国家,平等的意识都要比西西里更浓郁一些。

    那么米兰呢,威尼斯呢,还有号称这个时代最具活力的佛罗伦萨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情景?

    亚历山大的心微微悸动,他觉得自己似乎这才真正走近这个时代,看着身边那些经过的普通民众,他忽然有种想要急切的去碰触和了解这个时代的冲动。

    这么想着他不由加快了脚步,然后远远看到杜依兰宫的青铜大门果然已经完全敞开。

    贵族与平民,富人与穷人,这两者之间永远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哪怕是再开明贵族或是再仁慈的富人,他们可以毫不吝啬的展现他们的慷慨大方,但是他们终究不会真的和普通民众平起平坐。

    所以绝大多数人只能在一片片的赞美声中停留在那两扇隔绝身份的青铜大门之外,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坦然的穿过由大理石建造的拱形门廊,走进那座别出心裁的宫殿。

    其实如果是在威尼斯,杜依兰宫就并不会显得多么特别,逼近对那座城市的人来说,窗外邻水,出门乘船只是最普通的事,但对那不勒斯人来说,这种把房子建在水上的方式,多少还是让人感兴趣的。

    不过杜依兰宫更大的地方还是建在地面上,特别是在宫殿左侧沿着河流的走势建起的一长溜绵延曲折的长廊,堪称是这座宫殿最引以为豪的建筑。

    亚历山大如今就正走在这座长廊上。

    虽然天色还很早,不过因为两侧耸立的葱郁园林的包围,整条长廊就有种曲径通幽的意境,走在里面会让人很快忘却盛夏的酷热和烦躁,听着阵阵时续时断的知了嗡鸣,亚历山大感到了一种难得的清爽惬意。

    亚历山大没有想过这个时候的宴会是什么样子,不过当他看到那几张大桌子上摆放得满满登登,几乎每道菜都流淌着浓厚的汁液的肉山时,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胃口了。

    再看到那些堪称气势恢宏的野猪,野鹿还有孔雀被掏空的肚子里填进去的那些五颜六色,天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的时候,亚历山大很识时务的选择了败退。

    不过不能不承认,宴席上的莫迪洛就是这个宴会王国的国王,穿着红色长袍的伯爵今天甚至还戴上了很少佩戴的冠冕,他的一只手握着权杖,另一只手抓起面前盘子里的肉脯惬意的咬上一口,在一片对主人的慷慨歌功颂德声中,这位伯爵甚至还即兴表演了一次剑术。

    莫迪洛让人搬来一具看上去就颇为华丽的全身盔甲,铠甲由人形木架撑着,看着眼前虽然还没穿上就显得比他还要高上一点的盔甲,莫迪洛从容得拔出剑,然后一剑就刺进了面具上那条开得很细的目孔缝隙!

    然后是胸甲与臂甲之间的缝隙,上下胫甲之间的缝隙,最后随着剑尖抖动,在人们的惊呼声中,莫迪洛用长剑直接挑起了头盔的下端,然后直接把剑刺进了已经露出空挡的咽喉部位。

    亚历山大一直在认真看着莫迪洛的这些动作,即便他并不太懂这种西方式的剑术,可也不能不承认伯爵的手法让他惊讶甚至意外。

    一直以来,从很多人那里听到的各种传闻,让亚历山大认为莫迪洛应该是个喜欢耍阴谋,又长袖善舞,却轻易不会冲动莽撞的人,可现在看到他这娴熟的剑技,亚历山大不得不认真考虑,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没有一颗随时准备上战场的心,即便是对剑术有兴趣也不会如他表现的这样,而且亚历山大有种感觉,这位伯爵刚才那几手绝不是看上去花里胡哨的样子货,而是的确用来杀人的。

    再想想关于他的那些传言,亚历山大就觉得莫迪洛这个人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而且亚历山大很快发现,这些来赴宴的客人很多显然并不是纯粹为了贪图口腹之欲,虽然桌上的那些美食让很多人垂涎欲滴,不过人们更关心的显然是伯爵本人。

    总有人站起来高呼着为伯爵敬酒,每一次都得到了激烈响应,这让亚历山大渐渐意识到这些人应该是与莫迪洛家族关系密切的贵族。

    莫迪洛忽然宣布举行这个宴会,似乎也是在向什么人展示他对那不勒斯的巨大影响。

    那么他是要向谁示威呢?

    亚历山大走在长廊里不住琢磨。

    那不勒斯最有权势的三个人,除了王叔腓特烈,他已经见到了两个。

    对费迪南国王,亚历山大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当初他决定接受乔苏尔南递来的橄榄枝,是因为想到那位年轻国王虽然很快就要挂掉,不过在他死之前,这位国王还是对他多少有些用处的。

    至少按各种流言看来,国王正面临来自王叔的巨大压力,这个时候接受国王的善意,能让他更快的接近那不勒斯的统治者们。

    但费迪南的表现让亚历山大明白自己选了个最糟糕的人。

    从国王各种匪夷所思的举动看,一直隐藏在这个家族血液里的疯狂遗传很快就会彻底毁掉他。

    可想到莫迪洛,亚历山大又不禁摇头,他觉得看不透自己这位“舅舅”。

    正因为这样,他不敢贸然使用乔迩莫迪洛这个名字。

    一阵凉爽清风从树丛里吹来,闻着充满青草芬芳的味道,亚历山大沿着长廊慢慢向前走。

    亚历山大知道这条长廊的尽头应该有一个很大的院落,这倒不是他记忆当中知道的,而是从一些那不勒斯人的闲聊听说的。

    那不勒斯人之所以对这座院落津津乐道,是因为这座院子属于一个人。

    萨仑莫迪洛伯爵的妹妹,乔治安妮莫迪洛。

    亚历山大站在长廊里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那座宫殿,正在琢磨是不是该找个机会探究一下,就看到从旁边的树丛里如兔子般飞快掠出的一条身影。

    那个人因为跑的太快,当看到亚历山大时已经收不住势头,随着一声惊呼,那人已经一头狠狠撞上去。

    随着这突如其来的猛撞,亚历山大的后脑勺一下碰在身后的柱子上。

    在昏过去之前,他看到的是一头如阳光下的黄金般耀眼闪亮的金发。

第十八章 “妹妹”

    哈顿大一个很细微的笑声在耳边响起,然后又是急促的低声细语,然后又是一阵似乎压抑着的笑声。

    亚历山大有些茫然的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的后脑还有些疼,抬手摸了摸,就感觉到了鼓起来的一个包。

    居然会被人撞晕了,亚历山大摸着后脑上的肿包不由呻吟一声,然后他就看到两个人影出现在他眼前。

    一头异常漂亮的金发在阳光中微微摇摆,好似散落着点点的光亮在眼前泛起涟漪,碧蓝如洗的眼眸配上俏挺的鼻梁,充满了令人印象深刻的立体感,而两片向上翘起,似是难以掩饰调皮的嘴唇却又让这张脸透着说不出的活波与跳脱。

    这是个很年轻的女孩,是个让人一看就能感觉到青春似火的精灵。

    “哦,你可醒过来了,我还以为我把你给杀了。”

    看到亚历山大醒过来,女孩好像松了口气,不过从她脸上的表情看,显然并不如她说的那么紧张。

    “这位……谁来着,居然让个姑娘给撞昏了,我只能说今天真是看了出好戏。”

    旁边传来个略带调侃的声音,亚历山大扭过头,才看到在另一边还站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青年。

    这个青年长相不错,身材挺拔,一头略显乱蓬蓬的长发随意披散,不过让亚历山大注意的是,他腰带上挂着的佩剑剑柄上一个十分醒目的徽章。

    那是那不勒斯王室的盾徽。

    “这位大人,如果是你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人袭击,也不会比我好多少。”

    亚历山大慢慢坐起来,他觉得今天有点倒霉,居然让个小姑娘给撞晕了,大概这种事对谁去说都只会换来嘲笑,虽然他自己很清楚,刚才那一下其实是只是因为对方很凑巧的把他的头撞在了后面的柱子上。

    不过仔细打量,这个女孩还真是个小姑娘。

    看上去最多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因为身材纤细就显得要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些。

    如果索菲娅和她站在一起,单论身材也要显得更成熟些。

    想到索菲娅,亚历山大心头一痛。

    这让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糟糕起来。

    “很抱歉,希望你伤的不重。”女孩虽然说着抱歉的话,神态却并不很在意,她更多的时候是在和那个青年对视微笑,甚至在道歉时候都在不停向他看过去。

    “没什么,只希望你以后不要这么莽撞了,”亚历山大因为心情不好语气就显得有些生硬,他不想再和这两人纠缠,抓起丢在地上的帽子准备离开。

    他这种冷漠的态度多少引起了女孩的不满,她原本一直在笑的脸慢慢沉下来,看着亚历山大用稍显不快的口气说:“您的气量似乎不大,看来我要正式表示歉意才行。”

    说着她轻轻提起裙子,身子站得笔直,用一种与她年轻不符的庄重神态说:“请接受我……”

    “箬莎你不要这样。”

    那个青年大声阻止,然后走上前两步不满的看着亚历山大:“虽然我不知道您是谁,不过逼着一位尊贵的女性道歉,这实在太不应该了,我希望您能表示应有的歉意。”

    亚历山大皱起了眉,佩剑上的盾徽让他知道这个青年应该是那不勒斯的王室成员,可这个人颐指气使的态度让他不快。

    被撞昏的是他,可显然是为了讨好,这个人居然放过来要他道歉,这让亚历山大觉得这已经不是不讲理,而是根本就是在胡搅蛮缠。

    “算了阿尔弗雷德,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女孩翘起嘴唇摇摇头,依旧笑吟吟的对青年说“这位客人是远道来的,我们不应该对外乡人不礼貌。”

    “说的是箬莎,”青年向女孩笑着说,可一转脸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既然这样请您离开吧,不过希望您不要再惹什么麻烦了。”

    听着这明显的威胁,亚历山大的眉梢再次皱了起来,尽管他不在意对方找自己麻烦,毕竟他是西西里的使者,可想到对方可能是那不勒斯的王室成员,他就觉得事情真是糟透了。

    但也正因为这样,他原本准备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

    亚历山大转过身面对着这个青年,他看了看对方因为他停下来不由握住剑柄的手,然后望着这个青年的脸说道:“您的话让我改变主意了,我现在希望这位夫人对我正式道歉。”

    “你说什么?”青年愕然的问,他好像开始没听明白,然后才反应过来的露出了怒容“你居然会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你知道是在和谁说话吗?”

    所谓“你知道是在和谁说话”,就是“你知道我是谁吗?”。

    只要想想这种烂大街的台词贯穿古今,却依旧被无数人乐死不疲没完没了的用,亚历山大就有种要翻白眼的冲动。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谁,”亚历山大刻意没有去看对方故意露在身前的盾徽,而是同样握住了腰旁的剑柄“我只是希望得到一个应得的道歉。”

    青年脸上先露出怒容然后浮起了丝兴奋,他没想到这个外乡人居然这么大的胆子敢向自己挑战,不过这也让他更加高兴。

    原本反握剑柄的手已经变成换手正握,青年惬意的抚摸着被无数次的摩擦显得异常顺手的剑柄,眼中露出了残酷的笑意。

    看到这个人的动作,亚历山大心里不禁叫了声苦。

    即便是外行也看得出来,这是个经常和剑打交道的人。

    那是种很难说清的感觉,虽然只是随手握着剑柄,可亚历山大还是能从对方身上感到某种令他不安的气息。

    就和之前观看莫迪洛伯爵展示剑技时的感觉一样,这个青年会的,绝不是那种勾引女人的花招,而是能够真正杀人的手段。

    难道这就是所谓踢到铁板上?亚历山大一边琢磨,一边无奈的拔出剑,这个时候他不能退缩,这无关脸面,而是当看到对方那个盾徽时就已决定的。

    “我是来恩伯爵阿尔弗雷德·德·阿拉贡,请问您是……”

    “德·阿拉贡?”虽然早有准备,亚历山大还是皱眉问了一句“请问您是那不勒斯的王室成员吗?”

    “我的父亲,是来恩公爵腓特烈·德·阿拉贡。”青年骄傲的大声宣布。

    亚历山大意外的看着青年,虽然知道是王室成员,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是王叔腓特烈的儿子。

    看到亚历山大露出意外的神色,青年得意的笑了起来,他知道这场冲突应该是不会发生了,虽然这多少有些让他失望,可依旧不由得意的向旁边的金发女孩瞥了一眼。

    “腓特烈公爵的儿子,”亚历山大无奈的摇摇头,然后就在年轻伯爵的得意微笑中慢慢抽出了剑“我是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西西里王国派驻的使者。”

    来恩伯爵的脸上的笑容不由一滞,他看着已经拔出剑来的亚历山大,一时间不知道是因为对方的勇敢还是身份大感意外。

    “你要为我决斗吗?”女孩微微歪了下小脑袋问到,她双手紧抱在一起,脸上透着丝不知是兴奋还是什么的奇怪表情,金发随着头颅的动作在阳光中飘摆,带起一串串闪亮金光。

    “箬莎·瓦莱利·科森察,只要能看到你的笑容,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青年说着拔出剑来,他向亚历山大微微一笑“必须承认咱们两人没恩怨,不过现在我要向你挑战。”

    那话的意思,就是要借着你踩博美人一笑了。

    故事很老套,却又很有用,特别是当这个人是位王子,又偏偏对自己的剑术颇为自信的时候。

    亚历山大暗自一晒,他当然知道这位王子在想些什么,不过刚刚因为看到对方似乎擅长剑技的紧张这时却莫名消失。

    余下的,只有同样莫名,说不出的兴奋。

    当感觉到因为过于攥紧剑柄手指有些发痛时,亚历山大不由想起了一个人的教导。

    “不要那么用力僵硬,否则你无法做出灵活的反应。”

    “看着对方的剑尖,记住那里才是最危险的,其他地方伤不到你,最多给你的漂亮脸蛋留道疤。”

    “你在干什么,你是在和敌人玩命,不是和女人**,脚底下的步子迈的那么花哨是在找死吗!”

    “我真不敢相信你怎么会那么笨,如果是在战场上你这样的我能打十个。”

    波鸿的声音在亚历山大耳畔回荡,他想起了在西西里时由那位佣兵队长传授技巧时的情景,也想起了那个人刻薄却异常严厉的训练。

    ,两个人剑身轻碰即分,亚历山大慢慢向后退出两步,如波鸿教导的那样,认真的盯着对方的剑尖。

    阿尔弗雷德·德·阿拉贡却没有按决斗规则那样后退,他站在原地,手中的剑稳稳的指向对面的亚历山大。

    “如果您现在向科森察小姐道歉,我可以不再追究这件事,”年轻的王子坚定的说,可他并不等亚历山大回答,而是接下来就挥剑向前刺出,同时这才开口说“既然这样,让我为小姐的尊严而战。”

    王子的举动让亚历山大很想开口骂人,他知道阿尔弗雷德实际上根本就不想听他的回答,哪怕他这时候后悔了也不行,很显然这位王子就是想当着那位科森察小姐的面打败他。

    剑锋划破温热的空气直接袭来,亚历山大脚下迅速后退,同时身子微弯,握剑的双手用力摆动。

    剑身清脆的碰撞声顷刻响起,阿尔弗雷德再次挥剑,毫不留情的向亚历山大胸前刺去。

    在这时,女孩的嘴微张似是要开口阻止,可随后就又沉默下去。

    她的双眼微眯,紧盯着两人,脚下随着他们的动作缓缓移动。

    再次挑开刺来的一剑,亚历山大鼻尖上的汗珠因为紧张和用力滑落下来滴在剑身上。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面对一个对手,和之前在船上与那些水手混战不同,他不能逃避,只能面对。

    又是一剑,阿尔弗雷德毫不留情,他锋利的剑锋从亚历山大挡在身前的剑身下穿过,长剑挂着一片衣服碎片直接刺穿亚历山大肩膀上连着外套的短氅。

    他的身子随着力量向前猛冲,撞向亚历山大!

    阿尔弗雷德嘴角微微挑起,他已经看到胜利。

    然后他就看到对手突然抬起左手,一把抓住了被他的手臂架开的剑上。

    随着一手握剑柄,一手攥剑身的亚历山大两臂把长剑以阿尔弗雷德的手臂为轴迅速一拧,突如其来的扭力让王子再也握不住手里的剑。

    随着一声惨叫,阿尔弗雷德的佩剑已经脱手飞出!

    鲜血从握着剑刃的手心沿着倾斜的剑身流下,划过剑刃,凝在剑尖,随后滴下,落在近在咫尺的阿尔弗雷德满是惊恐的脸上。

    金发女孩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

    “住手!”

    一个充满焦急的女人声音响起,随着喊声,从远处长廊一端匆匆跑来个身着长裙,和那女孩有着同样的一头闪亮金发的贵妇人。

    她满脸焦急的冲过来,先是伸出双手紧紧捧住女孩的脸不住看着,嘴里还急切的问:“箬莎我的女儿,你没受伤吗?”

    当确定女孩的确没事后,这个忽然出现的贵妇才转身看着依旧用剑尖指着阿尔弗雷德的亚历山大,用焦急的口气说:“我是科森察伯爵夫人乔治安妮·科森察,请立刻放了伯爵。”

    “什么?”

    亚历山大愣住了,他回头看看那个如沐浴在阳光里的女孩,脑子有点乱。

    乔治安妮,那不是他“妈妈”?

    那这个导致他和这位王子大打出手的女孩,不就是他“妹妹”吗?

    想通了这点的亚历山大,真的有点懵了。

第十九章 使者VS使者

    科森察家族,是那不勒斯王国最古老的几个家族之一。

    这种古老甚至不但可以上述到法国的安茹王朝统治还是统一的西西里王国时代,甚至还要更久远些的东罗马统治时期。

    正因为这样,虽然这么多年过去,西西里的王朝更替也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但科森察家族始终耸立不倒。

    甚至很多时候,即便是拥有着同样悠久历史,而且影响更大的莫迪洛家族,也要对科森察家给予足够的尊重和重视。

    从来到那不勒斯那天开始,亚历山大就知道自己总会有和莫迪洛家相遇的一天,只是他从没想到第一次与莫迪洛伯爵的见面是要拔剑相向,更没有想到与伯爵妹妹,这位据说已经成为科森察伯爵夫人的见面,更是正拿着刀子准备宰人。

    当然,亚历山大不会真的杀了眼前正冷汗直流的这位王子,其实他多少也正有点为难,正捉摸着怎么才能收场,可没想到原来的乔治安妮莫迪洛,也就是现在的乔治安妮科森察伯爵夫人就突然露面了。

    在打听关于乔治安妮消息的时候,亚历山大倒是听说过她和那位科森察伯爵有个女儿,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和这位“妹妹”见面,居然也是要动刀动枪的。

    这甚至让亚历山大觉得他是不是和莫迪洛一家都犯冲,否则怎么每见到一个这家人,就都要先动刀动枪的呢。

    亚历山大慢慢收回佩剑,到了这时他才觉得手掌钻心的疼痛,看到上手两道深深的疤痕,他用力扯下衣服下摆,咬着一角缠住伤口。

    “阁下,感谢你的仁慈。”

    之前因为被绞剑时逼得已经半跪下的阿尔弗雷德王子慢慢站起,他的胸膛在不停起伏,眼中闪动着痛苦,他显然觉得在心爱女人面前的惨败让他丢足了脸,当他扭头看到旁边闪耀在金光下的女孩,正用一种颇有兴趣的样子看着他们两人时,王子脸上就涨的更加通红。

    “我败在你的手下,我会遵循决斗的法则,既然不屑于取走我的性命,那么请你提出你的条件来吧,”说到这时,阿尔弗雷德扬起了下巴,换了上骄傲的口吻“对阿拉贡家族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看着这位脸上还有条血渍痕迹没有擦去的王子,亚历山大摇摇头,在颇有深意的看了眼伯爵夫人后,他忽然用力甩动,手中佩剑上残留的血珠溅落大理石地面,划出一条长痕。

    “请原谅我刚才的冒昧,我不知道她是您的女儿,”亚历山大没有理还在等着他回答的王子,而是对乔治安妮躬身行礼“如果知道是这样,不论如何我都不会”

    不会什么,亚历山大没有说,只是又抬头看看伯爵夫人,然后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下旁边和母亲的容貌颇为酷肖的叫箬莎的少女,然后扭头向来路走去。

    “年轻人,你是谁?”

    伯爵夫人看着这个古怪的青年,她感觉的出来这个年轻人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就好像是在探究什么。

    相反望向女儿的目光,更多的却只是好奇。

    “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停下来回头看看那对母女“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来自西西里的使者,”说到这他顿了顿,继续说“不过有时候人家也叫我乔迩。”

    说完,他的眼神迅速从因为听到这名字不禁露出异样神色的伯爵夫人脸上扫过,没有停留转身而去。

    这就开始了吗?

    在转身的刹那,亚历山大心头跳动,他知道这步迈出,就再也不可能收回。

    “准备战斗!”

    再次低声告诫自己,亚历山大脚下的步伐渐渐变得沉稳起来。

    在他身后,箬莎科森察小姐奇怪的看着母亲,她注意到在当那人说出名字后母亲脸上晃过的那丝异样,随后她扭头向已经走远的那个西西里使者的背影看了看。

    “伯爵夫人,请允许我告辞,”阿尔弗雷德王子走了过来,他的脸色难看,因为激动胸膛依旧在不住起伏“我狂妄的以为我能成为您女儿的保护者,现在我必须承认还没有这个资格。所以请允许我告退,不过我很快就会用行动证明我是箬莎最合格的骑士。”

    说完王子深一鞠躬,转身就走。

    伯爵夫人没有阻止,只是略微躬身相送,直到王子走远,她才微皱起眉梢对女儿问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妈妈,您不用担心,”金发女孩笑了起来,她看看长廊尽头,再看看快要消失在树丛后面的王子背影,捧起母亲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亲吻“不用担心,我刚才只是在做个游戏,不过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有趣。”

    “箬莎,让两个年轻人决斗可不是什么好玩的游戏,”伯爵夫人严肃的说“要知道男人就是一匹匹性子暴躁的烈马,即便你不鞭策,他们都会自己竞争,何况是你在挑起纠纷。当心我的女儿,如果你驾驭不好他们会是把你从马背上掀下去的。”

    “要是那样,我就要收紧缰绳了妈妈。”女孩说着随手挽起脑后的头发“我倒是希望有一天能出现匹让我想要驯服的烈马,可惜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看到让我感兴趣的呢。”

    “箬莎,”伯爵夫人无奈的摇摇头想要训斥,可看着女儿始终笑吟吟的样子,她脸上的严厉慢慢消失“你是我最疼爱的孩子,我们会给你能给的一切,所以你只需要等待注定会出现的那个人就行了。记住了永远不要试图做自己做不到事,更不要去试图接近不该你接近的人,否则你就会发现要面对很多烦恼。”

    “那么妈妈,阿尔弗雷德就是我要等待的那个人吗,可我怎么知道他就是呢,”箬莎用如透明似的湖蓝眼睛看着母亲“所以妈妈,让我先好好享受这种能够自己选择烈马的时候吧,因为这种好时光毕竟太短暂了不是吗?”

    看着女儿笑容可掬的样子,伯爵夫人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该怎么劝说,甚至恍惚中女儿的话触动了她内心中那股早已沉寂多年的悸动。

    “我只希望那你幸福箬莎。”

    “我会幸福的,”女孩在阳光向晃动她那头耀人眼帘的金发“因为我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

    亚历山大回到前庭的时候,恰好是和今天要上来的第四道主菜一起进门的。

    所谓第四道主菜,就是整个宴席的第四部分。

    和他印象中的任何宴席不同,那不勒斯,或者说是当下其他地方也是如此的宴会潮流,是把一个盛大宴会分成几个不同部分的。

    人们不但会在这堪称漫长的宴会上吃吃喝喝,而且还会有各种各样的表演和比赛。

    小丑会不停的在每张桌子上一边翻着跟头一边不住说着各种讽刺的笑话,而一些不知道是诗人还是卖唱的,会拿着他们韵律押角都拼凑不齐的蹩脚长诗念个不停。

    至于说如刚才莫迪洛伯爵那样忽然兴致大发就拔出剑来乱砍一通,或是干脆顶盔掼甲跳上战马比拼一番的,也是稀松平常。

    所以对很多富裕而又豪爽的主人来说,往往一个宴会的长短其实并不取决于他想举办多久,而是他能找到多少食材。

    第四道主菜是条很大的黄鳍鱼,当被抛成两片的鱼身用硕大的银质盘子端上桌时,客人们立刻不住拍打桌面,表示对主人慷慨大方的赞美。

    “这样的宴会真是丰盛啊,”一个坐在亚历山大旁边的矮个子客人举着酒杯站起来对主人大声喝彩“现在这种事是太少了,大家好像都变得小气而且脾气坏了不少,我还记得当初这种盛况只在豪华的洛伦佐那里见过,那是在佛罗伦萨。”

    “美第奇家现在已经没落了不是吗?”另一个人也端着酒杯站起来,他的衣着简朴,和旁边的人显得格格不入,口音听上去也和其他人有些不同,隔着桌子这个人神色严厉的的看着矮个子“那个家族也许曾经辉煌过,不过现在还有谁会记得他们,柯西莫,乔凡尼,甚至就是刚刚去世几年洛伦佐也已经成为过去了。”

    “可那些人依旧是伟大的不是吗?”矮个子梗了下脖子盯着对方“是他们让佛罗伦萨变得兴旺起来的,可佛罗伦萨人呢,忘恩负义而已。”

    “可他们是僭主,用对人民的残暴换取来的权力,然后整个家族都依附在这个权力上直到彻底烂掉,所以美第奇家族才会被佛罗伦萨真正的领袖和人民推翻。”

    “你这是在为那个人唱赞歌吗?”说到“那个人”时,矮个子的声调一下变重,他用讽刺的目光盯着对方“我听得出来,你的口音出卖了你佛罗伦萨人,那么说你是那个人的拥护者了,那么请问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样一个奢侈堕落的宴会上,难道这不是你追随的那个人一直反对的吗?”

    这话一说,四周立刻响起一片嘘声,人们开始向佛罗伦萨人摆手,像是在嘘一个人下台,更多的人则向着矮个子拍着桌子,显然是在鼓励他继续发挥。

    被称为佛罗伦萨人的男人脸上露出了愤怒,他端着酒杯绕过桌子走到中间的空地上。

    “既然有人对我和我尊敬的人表示质疑,那么我就来解释一下。”佛罗伦萨人向四周看好戏的人们大声说。

    他先是举起酒杯,随着他缓缓翻腕,杯子里的酒水倒在了地上,这时候人们才注意他喝的是清水。

    “这是尊贵的莫迪洛大人的宴会,是慷慨的那不勒斯伯爵家的盛宴,做为一个信奉清贫虔诚才是真理的人的追随者,我本不该来到这里,因为这里毕竟和我谨守的理想有别,但尽管知道这会造成我对上帝的迷茫又必须来到这里,因为我肩负这我的领袖赋予的重大使命。”

    这话一说,原本充满嘲笑的宴席上立刻声音消逝,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意外的看着这个佛罗伦萨人,同时琢磨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毕竟这个自称带有使命的人所代表的,是个对所有人来说都未免太过奇特的怪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那不勒斯伯爵萨仑莫迪洛,连矮个子也停止了与佛罗伦萨人的争辩向伯爵看去。

    原本随意靠在椅子里莫迪洛慢慢坐直了身子,他的手里玩弄着一柄剔肉的银刀,在望着这个使者沉吟了一下后,伯爵挥挥手:“说出你的来意吧,我想知道你给我带来了什么消息。”

    “友谊,”佛罗伦萨人大声说“佛罗伦萨的全权执政让我给您带来了他的友谊。”

    惊呼声从四周响起。

    “友谊?”莫迪洛笑了起来,他用银刀轻轻削着指甲,然后忽然向坐在矮个子旁边的亚历山大说“这个人给我带来了友谊,那么你给我带来了什么年轻人?”

    伯爵的话让所有人的目光一下转向了亚历山大,连佛罗伦萨人也意外的转身向他望来。

    亚历山大慢慢站了起来,他没有回答伯爵的问题,而是充满好奇的打量着站在大厅中间,看上去完全与四周格格不入的佛罗伦萨人。

    这个人实在是太简朴了,简朴到就像个苦行僧。

    即便是亚历山大和他比起来,似乎身上的衣服也显得过于奢侈了些。

    看着这个人的风格,再琢磨下他的来历,亚历山大不由想起了个当下最奇怪,也是最有争议的人。

    他虔诚无比,却不仁慈。

    他崇尚自然,却痛恨艺术。

    他热爱自己国家,却又勾结外敌。

    这个人,如今正统治着佛罗伦萨这座传奇般的城市。

    他的名字,叫萨伏那洛拉。

第二十章 浪漫的贵族,狂热的信徒

    在漫长的时代中,十五世纪的最后这些年,出现了一个之前千年沉寂都不曾出现的波动。

    这个波动从一批崇尚自然,追求灵感的艺术家开始,然后逐渐向着这时候所能出现的所有领域蔓延。

    不论是艺术,宗教,哲学,甚至是刚刚萌生出勃勃生机,连属于自己的名字都还没有科学领域,都受到了这个波动或深或浅的影响。

    也因为这个,由于这个波动而受到影响的人也就更多了。

    经过了千许年的黑暗压抑,当这丝以艺术为先驱的亮光照进黑乎乎的屋子时,人们惊喜莫名的发现,原来看上去灰暗生涩的生活,居然是五彩缤纷令人陶醉的。

    不论是否真的明白,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不自觉的追寻这丝亮光的轨迹,人们的衣着变得鲜亮起来,食物开始丰富,住宅是用品渐渐摆脱了枯燥单一的模样显得更加追求舒适甚至美观,似乎一切就那么莫名其妙的变得有意思起来。

    不论是僧侣还是贵族,甚或是平民,人们不再满足于只从苦涩难懂的教义里寻求对人生的指引,似乎大自然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开始显露出无穷的魅力。

    其中拥有着巨大财富与权势的贵族和教会,在这种对美好的追求上显得最为积极努力,不论是互为死敌的热那亚与威尼斯,或是家族方兴未艾的米兰与远在内陆的博洛尼亚,甚而是被世人视为上帝在这个世界上最高代理人的教宗居所的罗马,在地中海的北方,一场从未出现过的波澜正汹涌激荡的掀起层层浪潮。

    不过在这所有地方里,最独特的一个却是叫佛罗伦萨。

    说到佛罗伦萨就不能不提起美第奇家族。

    虽然很多人对做为佛罗伦萨统治者的美第奇家族有着这样那样的看法,或者干脆就是诟病连连,可在这场似乎在启迪人们生活的浪潮中,美第奇家族无疑是最为积极的。

    建立学校,资助艺术家,投下大笔大笔的钱建造无数奢华璀璨的宫殿和流传后世的艺术珍品,美第奇家族不遗余力的让这场浪潮变得更加澎湃激昂。

    尽管有人说他们这么做完全是附庸风雅,或者干脆把他们对艺术的兴趣和大笔资助说成是暴发户似的为了彰显尊贵和收买人心,但是做为佛罗伦萨的统治者,美第奇家族很长一段时间里还是得到了人民的认可,家族的统治也还算平稳。

    这种平稳一直到法国国王查理八世的到来而被打破。

    在面对围城强敌时,美第奇家族的继承人没有选择挺起胸膛无畏的战斗,而是胆怯的向法国人投降。

    只是佛罗伦萨人却是骄傲的,他们不愿意接受法国人的统治,更厌恶憎恨在最后时刻出卖了佛罗伦萨的美第奇们。

    于是一场无法避免的暴动毫无征兆的爆发了。

    人们关上城门,竖起栅栏,甚至对着城外刚刚投降回来准备进城的美第奇家的当家家主举起了弓箭。

    突如其来的暴动吓坏了所有的美第奇,多年来的安逸生活已经让原本充满活力的这个家族的人们除了愈演愈烈的奢靡,已经没有了当初面对苦难坎坷时的勇气,哪怕是还留在城里美第奇宫里最有志气的几个年轻人,也只是在闻讯之后赶紧关上宫门严防死守,然后趁着城里混乱,携家带口的逃出城与他们的家主会合。

    就这样,美第奇家的统治,随着法国人的到来被推翻了。

    而引发这场暴动的人,叫萨伏那洛拉。

    如果说要在世界上找一个对正激荡在亚平宁半岛上的这场千年波澜深恶痛绝到势不两立的人,这个人既不是被世人视为维护旧有规则的教皇,更不是贪恋安逸的贵族们,相反这些人对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艺术如痴如醉,更是陷在奢靡的生活中不可自拔。

    要找这么一个人,那只能是萨伏那洛拉。

    哪怕是比那不勒斯更远的地方,只要提起萨伏那洛拉来,人们也会用一种充满独特意味的嘘声来对待这个人。

    永远穿着教会的粗布黑袍,睡硬邦邦咯骨头的木板床,只喝清水吃粗面包,哪怕最奢侈也只有一点点的鱼和肉,这就是萨伏那洛拉,一个把清贫视为人生真谛的佛罗伦萨统治者。

    痛恨奢侈,斥责腐朽,崇尚近乎苛刻的清贫守苦而视一切享乐为世人堕落的根源,这就是萨伏那洛拉。

    对教皇和教会的堕落深恶痛绝,对从贵族到平民的享乐主义厌恶透顶,对所有引诱人的思想坠入地狱的艺术恨不得彻底铲除,这就是萨伏那洛拉。

    对这个从费拉拉来的小商贩的儿子,很多人爱戴甚至崇拜,可更多的人痛恨着他。

    这是因为萨伏那洛拉是坚韧执着而又从不妥协的。

    在他眼里只有黑与白,对与错,高尚与卑鄙,升华与堕落这样非此即彼的选择,而再也容不下第三条路。

    他虔诚的遵循多明我会近乎苛刻的规则,以苦行僧般的方式磨练自己,也磨练他人。

    正因为这种坚韧和执着,萨伏那洛拉渐渐获得了人民的拥戴,当美第奇家的人被愤怒的民众赶出佛罗伦萨后,拥有着巨大声望的萨伏那洛拉成为了佛罗伦萨的全权执政。

    可即便是得到了最高的权力,萨伏那洛拉依旧坚守着他的初衷。

    他拒绝住进美轮美奂的美第奇宫,依旧住在圣马可修道院那间简陋的小屋子里,每天凌晨起来的第一件事是祈祷,每天睡前的最后一件事也是祈祷,对他来说,食物和水只是维持活命的东西,而艺术,则是肮脏和令人作呕的!

    他下令封掉了原来由美第奇家族赞助建立的艺术学校,焚烧了大量被视为腐朽堕落甚至是充满淫荡气息的艺术画作,在人民的欢呼声中,他亲手挥舞铁锤砸掉了庞洛,贺莫邱,贾思乔这些大师留下的珍贵雕塑的头颅。

    不再有引人堕落的靡靡之音,也没有了只会让人满足口腹之欲的饕餮宴会。

    女人帽子上做为装饰的五颜六色的漂亮羽毛不见了,男人们夸张的肩衬也已经消失,至于那些毫无用处只会彰显奢靡的各种花边衬丝,则完全没了踪影。

    为了防止奢侈浮华这种腐蚀人心的东西,他派人走街串巷,对那些公然穿戴华丽裘皮和首饰的女人,会记下她们的名字,然后让她们的家里人缴纳一笔奢侈税,而对违反那些好酒贪杯或是贪花宿柳的男人,则课以重罚。

    在萨伏那洛拉的引导下,庄严神圣的圣歌和没有任何花纹修饰的简朴服饰取代了华丽与奢靡,洋溢着神圣气息的圣餐祈祷取代了引人堕落的低俗宴会。

    而对人,萨伏那洛拉是坚定秉承着原罪和性恶论的。

    他用布道劝解世人,也用布道启迪所有人,他鼓励那些向他忏悔的仆人揭发自己主人的不轨,启发邻居们勇敢的站出来指控朋友的越规,在萨伏那洛拉看来,只有这样才能建立起一个人人纯洁的神国的世界。

    就这样,从两年前起,萨伏那洛拉开始了他对佛罗伦萨的统治,同时也把佛罗伦萨这座曾经是这个时代最激情四射的城市,带上了完全不同的另一条道路。

    这样的一个萨伏那洛拉,是让整个时代都为之瞠目结舌的人物,不过这并不是令人对他侧目真正原因。

    让各个城邦把他视为异类的,是他对法国人的态度。

    当面对来自法国的巨大威胁,连一些素有冤仇的国家都决定联合起来对抗查理八世的贪婪时,萨伏那洛拉却向查理伸出了橄榄枝。

    他盛赞查理做为明君的睿智和法国人做为拯救这座半岛人民救星的壮举,甚至在一场布道的时候面对民众公开说出“与法国结盟,认法国为我们的兄长之国,视那位勇敢而宽大的国王为我们的慈父,与法国共同焚烧和摧毁这腐朽的时代,是做为佛罗伦萨人的骄傲”。

    美蒂奇家族是因为毫无骨气的向法国人投降而被愤怒的佛罗伦萨人赶下台,可带领民众发起暴动推翻他们的人,却偏偏是个视法国为兄为父的人,这不能不说是个很大的讽刺。

    而萨伏那洛拉不但说了,也的确这么做了,他不但主动派出使者与查理联系,甚至还给法国人提供了大量的各种资助,在他看来法国人是上帝派来惩罚这些堕落僭主的上帝之手,是超越世俗的神的使者。

    这就让他一下子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特别是在导致查理八世惨败的福迪诺战役之后,萨伏那洛拉的日子,开始不那么好过了。

    萨伏那洛拉是和法王查理穿一条裤子的,这个人人都知道,而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则在那不勒斯陷落期间同样与法国人关系暧昧,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个来自佛罗伦萨的使者,这就宴会上的气氛霎时变得诡异起来。

    “来,说说你又给我带来什么了,”莫迪洛不动声色的依旧对站在桌后的亚历山大说,然后他向那个佛罗伦萨使者解释道“这是来自灯塔另一边的西西里的使者,我想他也给我带来了些东西。”

    迎着对方望过来的探究目光,亚历山大飞快转着念头。

    对萨伏那洛拉,亚历山大早有所闻,原本以为也许要很久之后才会去对他来说有着特殊意味的佛罗伦萨,至于到那时是否还有机会与这个充满矛盾的人有所交集还不得而知,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他派来的使者。

    不过莫迪洛这时让他站出来,亚历山大却感觉怎么想他都没安什么好心。

    萨伏那洛拉是个彻底的亲法派,莫迪洛和法国人也关系复杂,不过随着联军胜利,这两人处境未免有些尴尬。

    “大人,我同样带来了来自西西里的友谊,”亚历山大向莫迪洛鞠躬行礼“也带来了希望能获得您帮助的要求,我们希望您能支持我们与法国人之间的战争。”

    亚历山大话一出口,四周又想起低低私语,所有人看向两个使者的目光变得有趣起来。

    这是两个不但来意不同,甚至互为对手的使者,这种时候能做出决定的当然是做为主人的莫迪洛,但在主人没有表露心迹之前,使者间的战斗却先开始了。

    佛罗伦萨使者意外的看着亚历山大,他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从哪冒出来的,可这个人的目的显然和自己背道而驰,甚至可以说就是来破坏自己此行目的的。

    “西西里的使者?阿拉贡的费迪南派来的吗?”佛罗伦萨人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盯着亚历山大“来自号称虔诚,却和已经腐烂的罗马宝座相互勾结的国家的使者?“

    人们又是一阵低呼,虽然萨伏那洛拉对教廷的**堕落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而且不止一次的控诉指责,可那毕竟只是在佛罗伦萨。

    现在他的使者在那不勒斯公然说出这种话,就不禁让人们意外之余立刻兴奋莫名,情绪盎然起来。

    看热闹的永远不嫌事大,因为一场争斗即将出现,人们变得兴奋起来。

    亚历山大绕过桌子走到空地上,打量着面前衣着简朴的佛罗伦萨人,然后点点头。

    “我来自西西里,”亚历山大“不过我并非国王的使者,而是奉贵族议团的命令来的。尽管如此,我依然认为我和你是不一样的,因为派你来的是个篡位者,一个真正的僭主。”

    此话出口,大厅里霎时一片哗然!

    无论人们如何看待萨伏那洛拉,他都是佛罗伦萨的全权执政,他高尚的名声甚至就是教皇都不敢予以侮辱。

    哪怕是因为与法国人的关系让他被人责难,但他依旧是受人尊重的。

    这是因为即便是他的敌人,也不能不私下里承认萨伏那洛拉是个虔诚的人。

    可现在,却有人公开说他是篡位者和僭主,这让所有人意外之余更加激动。

    佛罗伦萨人露出了愤怒,他的手摸着剑柄,眼中的怒火几乎蓬勃而出。

    “西西里人,你要为自己的话付出代价,哪怕你是个使者。”

    亚历山大点点头,虽然手上很疼,不过他还是握住了剑柄。

    一天之中要赶两场决斗,难道今天真是自己的幸运日?

    亚历山大眼角瞥过看好戏似的莫迪洛,他这时候没有把握莫迪洛会不会阻止,不过手上钻心的疼痛让他知道如果真的打起来,自己还真没好果子吃。

    然后,他听到了个对他来说犹如圣歌般的声音:“让一个受伤的人决斗,这不公平!”

    随着这如夜莺般动听的声音,一个金发女孩匆匆穿过人群冲进了大厅。

    还真是我的好妹妹啊,亚历山大心里雀跃的暗叫了声,然后他瞥了眼始终挂着笑容的伯爵,又暗骂一声:什么鬼舅舅,真不是东西。

第二十一章 我的妹妹果然不可能那么可爱

    箬莎科森察小姐的突然出现,让人们很惊讶。

    如黄金般的发丝因为跑动在空中掀起一片闪亮,虽然略显纤细却很挺拔的身体如一头灵活的小鹿在人群里穿梭,伯爵家的小姐穿过拥挤的人群,在一片好奇目光中走到空地上。

    “这不公平,”科森察小姐大声说,她转过身一双湖蓝色的眼睛看着佛罗伦萨人“您认为这场决斗公平吗,或者您即便赢了又有什么荣誉可言?”

    说着她走到亚历山大面前,举起了他的手,人们看到了被鲜血浸透的布条。

    佛罗伦萨人错愕的看着这个突然跑出来阻止决斗的女孩,虽然不知道她是谁,可他却被科森察小姐的话激怒了。

    他愤怒的看着女孩,尽量压抑怒火沉沉的说:“请问您是哪位,为什么要质疑我不够公平,虽然您是位夫人我不能向您挑战,但是我会向您的家人,您的父亲或是兄弟发出挑战,因为这不只是我自己的事,而是关系到我的身份。做为佛罗伦萨的使者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侮辱。”

    四周的人立刻再次发出阵低呼,不过这次的声音里却是包含着幸灾乐祸了。

    “您要想向我的家人挑战吗?”科森察小姐脸上露出微笑,她先是认真的点头,然后慢慢转过身看着坐在那里始终在笑的莫迪洛,很严肃的说“萨仑舅舅,这位使者要向你挑战。”

    科森察小姐的话一出口,大厅里霎时爆发起轰然大笑!

    有人拍着桌子笑,有人跺着脚的笑,原本站在旁边的小丑已经连翻几个跟头最后跑到了莫迪洛的身边开始挥动面具。

    所有人好像看傻瓜似的看着佛罗伦萨人。

    萨伏那洛拉的虔诚和异类的确让获得了很多的崇敬,但这种崇敬乎都来自底层,民众愿意把他当成这个动荡时代里的救星和希望,在他身上大众看到的是一个真正充满了自我牺牲如同圣人般伟大的偶像。

    但这并不包括贵族,更不包括教会。

    罗马与佛罗伦萨的关系已经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而当今的教皇亚历山大六世更是因为萨伏那洛拉对他毫不客气的抨击而恨之入骨。

    所以贵族们都在等着看那个人的下场,甚至他派出的使者都让贵族们讨厌,特别是他那一身和所有人都完全不同的装束,以及旁人都在大吃大喝,可他却滴酒不沾,只坚持喝清水吃面包的举动,早已经引起了人们的侧目。

    现在看到这个人居然扬言要向莫迪洛挑战,人们终于爆发了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的彻底嘲讽。

    当科森察小姐叫莫迪洛舅舅时,佛罗伦萨人已经知道糟糕了!

    他紧咬嘴唇面色铁青,听着四周蜂拥而来的嘲笑讥讽,这个并不高大的人直直的站在空地上,一双眼睛却不屈的迎着始终面露微笑的那不勒斯伯爵。

    “那么说,你要和我决斗?”莫迪洛很认真的问,然后又用手里的刀子指指旁边的亚历山大“那边还有个人正等着你呢,难道你不理他了吗,我好想看到他的手流血了,怎么佛罗伦萨人都喜欢找不可能打起来的人决斗吗?”

    爆笑声已经响彻大厅,听着莫迪洛这话,人们这时已经明白了他对佛罗伦萨的态度,这就让人们再也毫无顾忌,此起彼伏的嘲讽嘘声几乎淹没了孤独的站在那里的佛罗伦萨使者。

    小丑开始绕着佛罗伦萨人跳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拉着长音大声说:“戴面具的人还没演完一场,不戴面具的高贵演员们已经让我们看了出好戏。”

    亚历山大站在一旁,看着沉默却坚定的守卫着最后尊严的佛罗伦萨人微微摇头,他很佩服这个即便在这种时候依然保持尊严的人,但他也知道这个结果可以说是早就注定的。

    否则他也不会那么毫不留情的斥责萨伏那洛拉而不惜挑起决斗。

    莫迪洛虽然和法国人关系暧昧,但是和萨伏那洛拉那种完全和法国人穿一条裤子是不同的。

    不论出于什么目的,莫迪洛始终是个那不勒斯人,而从西西里议团执政加缪里的描述看,他更是个执着与重新恢复西西里王国荣光的西西里人。

    而萨伏那洛拉却不同,他视法国为兄,视查理八世为父,在他眼里佛罗伦萨也好,那不勒斯也罢,哪怕是米兰甚至罗马,都应该是被法国拯救和征服的,为了这个他甚至主动建议查理八世进军罗马,这让那位国王还小小感动了一下。

    可以说,萨伏那洛拉,已经把自己当成个精神法兰西人了。

    就因为这样,亚历山大确定莫迪洛是不会同意与萨伏那洛拉结盟的。

    只是,如果科森察小姐不在关键时刻站出来,他倒真有点怀疑莫迪洛会不会要等他受点小伤之后才会阻止这场决斗。

    “大人,这就是您给我的答复吗?”佛罗伦萨人终于开口,他的嘴唇已经被咬破,可他的声音依旧坚定“让您外甥女侮辱我,这丝毫不能有损我的名誉,更不会有损我所效忠的那一位的荣誉,我这就离开那不勒斯,不过在走之前我要说一句。”这个人转过身,看着那些嘲笑他的人,他的个子不高却很结实,站在那里就好像身体里蕴藏着无穷的力量显得稳健而又庄重,这让正嘲笑他的人也渐渐低下了声“你们的嘲笑丝毫伤害不了我,因为我知道你们其实是在害怕,你们害怕你们听到的那些事,也害怕在佛罗伦萨发生的一切,因为你们和我们那里那些堕落贵族一样贪婪,腐朽,欲壑难填,没有生气只会用奢侈打发时光,在我眼里你们就是一群没有灵魂的躯壳。”

    笑声不见了,大厅里变得鸦雀无声,人们愕然的看着这个刚才还而无情嘲笑的人,他个子矮,可站在那里没有人能忽视他的存在,他声音不高,却让原本想继续讥笑他的人发不出声,这是个矮个子的巨人,一个站在敌人当中的勇士。

    亚历山大暗自摇头,面前这个人的勇气和执着让他佩服,不过却注定两人只能是对手。

    不说两人的身份原本就是敌对的,从个人来说,他也并不认可萨伏那洛拉的那些行为。

    那的确是个纯粹的人,一个纯粹到眼里只有黑白没有灰色的人,但他自己那么想也就罢了,可他却要求甚至强迫别人也必须和他一样,而绝不允许有任何不同想法。

    否则就要予以最残酷的惩罚。

    这是亚历山大不能接受,也是最厌恶的!

    “好吧,我听取了你的宣言,现在你可以光荣的离开了。”莫迪洛脸上的微笑消失,他的神情严肃,这让刚才看上去就像个和蔼大叔的伯爵立刻平添了一丝威严“不过请你注意使者,走出这个大门之后不要停留立刻离开那不勒斯,否则我将不保证你做为使者身份的安全。”

    伯爵话音一落,原本轻松的大厅里霎时一静,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佛罗伦萨人毫不动摇的和伯爵对视,然后有条不紊的鞠躬行礼,转身向门外走去。

    “请等一下,”亚历山大开口叫住了佛罗伦萨人,他看着这个比自己矮大半个头,却如山般稳健的中年人“能请教您的名字吗?”

    佛罗伦萨人沉吟一下,还是说道:“布鲁尼,奥凡特布鲁尼。”

    “我叫亚历山大,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亚历山大看着这个壮实的矮个子“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的。”

    叫部布鲁尼的佛罗伦萨人看了眼亚历山大,这个时候他当然没有什么心情去想这个战胜了自己的西西里人是什么意思。

    他只知道自己这趟不但白跑,莫迪洛的意图也已经很显然,这个狡猾的那不勒斯人显然看到法国人局势不妙就试图和之前的自己割裂干净,为了这个甚至不惜借着让个西西里小青年和外甥女一起出来羞辱他。

    佛罗伦萨人并不认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巧合,他觉得这都是莫迪洛安排好的,这就让他更担忧,想到全权执政要独自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布鲁尼决定听从莫迪洛的警告立刻返回佛罗伦萨。

    这并不是因为他惧怕了,而是要尽快回去把这一切汇报给全权执政,然后和他一起面对即将到来的强敌。

    当布鲁尼走出来没多久,就听到了身后大厅里传出的响亮喧闹,宴会丝毫没有因为他的离开受到影响,人们再次发出欢呼,不过这一次似乎是为科森察小姐发出的。

    箬莎科森察小姐坐在舅舅莫迪洛的身边,她并没有被四周的欢呼声打扰,而是笑吟吟的看着宴会上的人们。

    她的眼神很清澈,看着每一个人都带着点探究的意思,当看到亚历山大,她脸上笑意更浓了。

    “你对这个年轻人感兴趣?”莫迪洛好奇的的看看因为一场未实现的决斗受到众人关注的年轻人,看到外甥女笑着点头,他就向旁边随从打个手势。

    然后随从就在人们难掩好奇的注意下穿过人群来到亚历山大身旁,在他耳边低语。

    其实当莫迪洛和外甥女小声议论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发现他们似乎在注意那个西西里人,现在看到随从领着这个青年走到伯爵面前,人们的眼神就变得热烈了起来。

    除了各种猜测议论,更有些知道王叔的儿子正在追求科森察小姐的人,已经在幸灾乐祸的说:“看来阿尔弗雷德王子要遇上敌人了。”

    莫迪洛饶有兴趣的看着亚历山大,他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前根据得到的消息他以为这个人只是应他之前的要求,西西里派来与他洽谈关于重新勘定边界的,尽管他真正的目的也不是勘定边界,可这个年轻人居然说希望能达成两个西西里一起对抗法国人的同盟,这就让莫迪洛有些意外了。

    谁都知道那不勒斯伯爵与法国人关系暧昧,这甚至还曾经引起过王叔的军队与伯爵的手下发生冲突的事件,可现在一个西西里人却找他结盟,这就在奇怪了。

    在驱逐走佛罗伦萨使者之前,所有人都不清楚莫迪洛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让伯爵觉得这个年轻人要么是异想天开,要么就是真知道什么。

    “来,我们一起喝一杯,”伯爵端起酒杯,然后向前微倾身子“我现在很好奇你是怎么认识我外甥女的,还有你手上的伤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这只是个小伤。”亚历山大把裹伤口的布条扯下扔掉,其实在决斗前他已经暗暗扯松了布条,还用力崩开了不再停止流血的伤口,他相信这样就有理由让莫迪洛阻止这场决斗,他可不想和个有着狂热思想的人决斗,这种人往往都是疯子。

    只是没想到最后伯爵也没有开口阻止,倒是这个第一次见面就给他找了不少麻烦的“妹妹”,替他说话了。

    这让亚历山大对莫迪洛有了更深的认识。

    “他是为我受伤的,”科森察小姐立刻说“他和阿尔弗雷德决斗,然后他赢了。”

    伯爵这次真的惊讶了,他意外的看着亚历山大,而附近桌边的人都不由一静。

    王叔腓特烈的儿子阿尔弗雷德王子正在追求伯爵的外甥女,这不但是个有趣的话题,更是被无数人都热烈关注的事件。

    联姻意味着之前双方的矛盾将不复存在,两个家族的联盟将成为那不勒斯最可怕的势力。

    也许,很多人心里甚至在想,就连费迪南国王的宝座都要不牢靠了。

    但是就在这种关键时刻,忽然冒出来个西西里人。

    更糟糕的是,伯爵小姐虽然语焉不详,可怎么听都只能让人理解为一出争风吃醋戏剧的戏码。

    听到这个,所有人心里都跟着琢磨了起来。

    察觉到四周投过来的好奇目光,再看着笑眯眯望着他的箬莎科森察小姐,亚历山大觉得自己好像掉坑里了。

    很显然,这位科森察小姐丝毫不象她外表那样天真无邪,如果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她的出现多少显得有些过于巧合。

    再一琢磨,亚历山大甚至觉得造成他与那位阿尔弗雷德王子的决斗,也许都不是因为纯粹的凑巧。

    “他们是为你决斗?”

    莫迪洛像是好奇的随意问着,可四周的气氛立刻又是一变。

    “是为我决斗,”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科森察小姐用力点头“萨仑舅舅你知道吗,他可真是勇敢,我还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呢。”

    科森察小姐小姐说着扭头对亚历山大说:“虽然你让我生了气,可我还是说了你的好话,不是吗?”

    听着伯爵小姐这如与情人闹别扭般的口气,感受着四周投过来充满古怪探究的目光,亚历山大不禁暗暗叹息:我的妹妹,果然不可能那么可爱啊。

第二十二章 事不过三?

    宴会是在充满了各种猜测,揣摩和交头接耳中结束的。

    每个有资格向伯爵本人告辞的人走过来时都要看一眼站得不远的亚历山大。

    因为科森察小姐就站在舅舅的旁边,而她又偏偏用旁人恰好能听到的声音对亚历山大说:“希望您能稍微陪我一会。”,所以亚历山大不得不站在距伯爵不远的地方像个展示品似的让每个走过来的人看个够。

    科森察小姐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人揣摩猜测的感觉,她一边和舅舅低声说话,又时不时的向几步外的年轻人看一眼,哪怕并不说一个字,但那种眼神已经让很多人替她说了很多。

    不过当最后一个来告辞的客人离开之后,伯爵家小姐的脸上就露出了略显冷淡的神色,她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打,就从亚历山大身边走过,和之前那让人浮现连篇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这虽然并不意外,可亚历山大还是觉得这个“妹妹”果然不那么可爱。

    而伯爵对外甥女的忽冷忽热不以为意,他招呼着亚历山大跟自己走,在杜依兰宫濒水而建的那个房间里,莫迪洛再次单独召见了他。

    “我得说你多少让我有些意外,”伯爵站在四面漏风的房间中央看着亚历山大“看得出来你是个很聪明的年轻人,所以我想不需要我提醒你,关于我的外甥女……”

    “我不会对伯爵小姐有任何幻想,”亚历山大听音知意的接口,见伯爵满意的点头,他继续说“不过我之前在宴会上对您说的也是实情,我希望除了完成您希望的勘分西西里与您的领地之间的界限,也能为我的国家获得您的友谊,我们可以一起对抗法国人。”

    “年轻人你很狂妄啊,你认为你有资格和我讨论这种问题,签订这样的条约?”

    在说这句话时,伯爵并没有显出轻蔑的意味,而是平静认真的问出这个事实。

    可这却更伤人。

    不过亚历山大却没时间舔被伤了自尊的伤口,他知道能再次与伯爵私下见面的机会是很难得的,这让他对科森察小姐的印象多少好了点。

    “大人,那不勒斯正面临饥荒,”亚历山大决定实话实说,他不相信莫迪洛不知道那不勒斯即将面对什么,既然这样与其拐弯抹角不如直戳真相“所有人都知道法国人离开前几乎搬空了这座城市,然后联军为了与法国人作战也曾经征集大批供给,还有那些刚刚回到那不勒斯的贵族们,现在那不勒斯看上去恢复了之前的荣光,可这座城市已经几乎被彻底掏空了,也许很快人们就会发现面包越来越少,各种食物也越来越过,开始是平民然后就是贵族,等有一天哪怕最慷慨的主人也要为招待客人精打细算的时候,这座城市就要被饥荒占领了。”

    莫迪洛沉默的听着在旁人也许已经变颜变色的分析,他凹陷的眼窝里一双深沉的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确定他说完后,伯爵若有所思点点头:“这就是你去见国王的原因?希望能把这些话说个他听,然后得到他的重视?”

    亚历山大坦然点头,他知道面对这个人不能耍花招,最好的办法就是说实话。

    而且他认为这也没什么,做为使者,觐见国王是再正常不过的。

    可得到答案的伯爵显然不这么认为,他摇摇头略感惋惜的说:“年轻人你错了,错的很厉害,你不该去见国王,不过好在我去的还算及时,否则你也许就不会这么悠闲站在这儿了。”

    亚历山大没说话,虽然不知道伯爵说的对不对,可在见了费迪南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的确是走了步错棋,虽然知道那位国王应该是命不久矣,可他实在没想到那根本就是个疯子。

    “国王的精神不太好,也许是因为之前遭遇的事情太多,所以如果你告诉他那不勒斯人很快就要挨饿,也许他会听你的,不过大多数时候他可能会做出谁都想不到的决定。”伯爵说着眯起眼睛“那么你之前又要给国王什么建议呢?”

    看着伯爵的样子,亚历山大有种其实一切都在莫迪洛掌握之中的感觉,甚至他隐约觉得莫迪洛似乎就是在等着出现这种事。

    “我会向国王提议由西西里提供足够多的粮食,”亚历山大小心的说“您知道西西里岛上的良田足够供给两个西西里的人吃饱,虽然我没有权力立刻签署这样的条约,但我依旧是西西里的使者,我也可以成为两个西西里之间的使者。”

    “两个西西里啊,”莫迪洛发出声轻轻感叹“一个西西里正要饿肚子,而另一个西西里却有能让大家都吃饱的粮食,这看上去有些好笑,可实际让人伤感。”

    莫迪洛的话里隐约透出的对西西里统一的执着,似乎再次证明了加缪里的话,不过亚历山大没有说什么,他知道伯爵这些话并不是对他说的。

    “那不勒斯人不会挨饿的,”莫迪洛用轻得需要仔细听才能听清的声音说,然后他笑了起来“不过你有些让我意外,很多人根本想不到这件事,哪怕有人发现也不会认为这有多严重,那不勒斯的大海足够养活很多人了。”

    亚历山大无声的点点头表示对伯爵赞赏的回应,到了这时他猜测一切真的可能都在莫迪洛的掌握之中,甚至那不勒斯面临缺粮的局面,也许就是莫迪洛一手造成的。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亚历山大虽然不清楚,可依旧猜测应该是和他当下颇为微妙的处境有关。

    做为世代沿袭的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家和王室之间的关系是很古怪的,很难想象一个国王会怎么看待自己的王宫建在别人领地上这种事,如果这位领地的主人再是个很不安分的主,那就真的妙不可言了。

    “很高兴能和你见面,”伯爵毫无征兆的下了逐客令,他伸手揽着亚历山大的肩膀向外走去,又用推心置腹的口吻说“如果你能见到乔苏尔南,请替我向他表示敬意。我知道那是个正直的人,虽然他对我有很多误会,但是我对他是很敬佩的,我依旧希望能与他一起辅佐我们的国王陛下,所以如果见到他请代为转达我的善意。”

    看着莫迪洛脸上诚恳的样子,亚历山大不禁暗自揣摩他这些话里究竟有多少真心实意。

    尽管他也认为莫迪洛对乔苏尔南的看法颇为中肯,那位国王的老师看上去也的确是个很尽职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两个人就能相安无事。

    那不勒斯的王宫,并不比巴勒莫更单纯。

    然后他就看到了站在石桥另一边的科森察小姐。

    虽然时间很短,箬莎·科森察小姐还是已经换了身衣服,这时候她穿的是一件水蓝色的长裙,虽然天气很热,可她头上还是戴了顶直接垂到后背上的长帽,内撑把帽尖两端翘了起来,看上去让她显得比原来高了一些。

    看到外甥女,伯爵就走过去拥抱了一下科森察小姐,接着他回头向亚历山大做了个无奈的手势,微笑着转身离开。

    亚历山大没有动,他知道伯爵小姐应该不会是闲逛才找到这来的。

    果然舅舅刚一走远,好像看着河面出神的科森察小姐就向他缓缓走来。

    “我应该感谢您的帮忙,我是说之前在花园里的时候,”箬莎觉得自己的声调也许有些直接,就尽量想变得柔和些,不过她很快发现这太不舒服,于是干脆放弃了伪装“事实上我虽然不是有意撞您,可您的确是帮我摆脱了个不小的麻烦。不过在那只有我也帮助了您,所以咱们之间已经扯平了。”

    果然如此,亚历山大心里暗自“嘿”了声,从科森察小姐替他出头,随后又故意显得那么暧昧时起,他就知道这个看上去一派天真的小姑娘和她的外表一点都不像,现在看来在花园里她也是利用自己摆脱那位阿尔弗雷德王子。

    “好吧,您的确回报了我。”

    亚历山大看似并不在意,但其实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很好奇,或者说是对莫迪洛的妹妹乔治安妮·莫迪洛现在的夫家很好奇。

    从奥斯本那里听到的关于莫迪洛家的时虽然不少,而且裁缝似乎曾经在那不勒斯也很吃得开,所以凭他喜欢打听各种闲言碎语的习惯,听到的关于乔治安妮的传言应该还算可靠,但毕竟还是道听途说。

    至少他没有从奥斯本那里听到乔治安妮后来结婚嫁给了科森察伯爵这件事。

    也许奥斯本离开那不勒斯的时候这庄婚事还没办,也许裁缝疏忽了,或者根本就没想对他说。

    这让亚历山大觉得虽然裁缝当初选择在他身上赌一把,可对奥斯本告诉他的那些事,却不能完全尽信。

    “我想知道您是从西西里来的吗?”科森察小姐似是好奇的随口问“不过您似乎不是西西里人。”

    伯爵小姐的疑问让亚历山大心头一动。

    “不,我不算是个真正的西西里人,”亚历山大装作漫不经心的回答“我一直生活在一座修道院里,这不止是我第一次离开西西里,也是第一次真正出门。”

    “修道院啊,那可不是个好地方,我有个叔叔就在修道院,我想大概他一辈子都不会出来了哥。不过我想他在里面应该没受什么苦,毕竟我见到的每个牧师看上去都胖墩墩的。”

    科森察小姐用一种略带嫌弃的声调毫不顾忌的说着教会的坏话,她的样子看上去真是天真无邪,可亚历山大相信这肯定不是她的真面目。

    “我想我所在的修道院还不是这样的,”亚历山大这时候已经可以肯定这位伯爵小姐来找他是有目的的,虽然不知道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受她母亲的指使,亚历山大觉得都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圣赛巴隆遵循严格的多明我会规,苦修和虔诚是圣赛巴隆的信条。”

    “哦,你那个修道院叫圣赛巴隆吗?”科森察小姐随意问了句,她目光中闪动着探究的神色,似乎真是对亚历山大的经历感到好奇“那么说你是个修道士?”

    “曾经是,也许上帝要考验我,现在我已经离开修道院了。”

    亚历山大故意说的含糊些,他还不清楚这位伯爵小姐的来意,所以他也不想那么早的吐露太多东西,不过他相信只要乔治安妮没有被她哥哥完全蒙蔽,她就应该知道赛巴隆对她意味着什么。

    如果真是乔治安妮·莫迪洛让女儿来试探他,那就可以肯定那位夫人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儿子可能的下落,至少应该知道当初她哥哥把孩子送到了什么地方。

    对莫迪洛这样的人来说,安排自己的妹妹成为别人的情妇,利用刚刚出生的孩子做为将来索取回报的筹码,这都不会有任何愧疚的。

    而做为母亲的乔治安妮又会怎么样,亚历山大也并不清楚。

    虽然乔治安妮做为恩里克的情妇为他生下一个儿子,但是现在她已经是科森察伯爵夫人。

    对于以前那个从生下来后就没再见过面的私生子,会有多少感情,或者干脆就和她的哥哥一样,更多的是报着充满功利的想法,这些猜测都让亚历山大不能不加以提防。

    而且亚历山大担心乔治安妮一旦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会不会立刻会把这个消息告诉莫迪洛,如果那样,对还没有做好准备的他来说,就未免要被动了。

    正因为这些,亚历山大觉得暂时还是不要过多的暴露为好。

    “看来您现在的生活比在修道院要精彩的多,至少这两场决斗已经足够让您在那不勒斯成为一个名人了。”

    箬莎·科森察把双手背在身后,这么一来她原本虽然圆润却并不很突出的胸部就突出了一道完美的曲线,配上那耀眼的金发与湖蓝色的眼眸,这位伯爵小姐就如同一个精致的精灵般让人为之心动。

    亚历山大心里暗暗提醒不要被眼前这个精灵的外表所迷惑,从刚刚发生的点点滴滴看,他一点都不怀疑在这个洋溢着天真无邪的身体里,隐藏着一颗不那么可爱的心灵。

    “如果您是说与阿尔弗雷德王子的决斗,我认为完全是被迫无奈,”亚历山大摊开手“而且我认为整件事从头到尾我都是无辜的,而且因为得罪了一位那不勒斯的王子,也许我的日子很快就要不好过了。至于那个佛罗伦萨人,我并不认为和他决斗是件光荣的事,这是我的职责。”

    “您的意思是我让您陷入尴尬境地的?”

    伯爵小姐不快的盯着亚历山大,然后她忽然用力一摇头,转身向来路走去。

    不过走出几步后她就停了下来,回过头仔细看着亚历山大的脸,然后用一种颇为古怪的口气说:“如果您认为有麻烦了,可以经常到来杜依兰宫来做客,或者您可以到我的领地去暂时住上一段时间,相信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

    说完这句话,科森察小姐对着亚历山大抿嘴一笑,不再回头的向母亲的宫殿走去。

    这算是邀请吗?

    亚历山大心里琢磨,他不知道这个邀请是他这位“妹妹”自作主张,还是早就准备好的,不过他知道现在要让他经常来莫迪洛的杜依兰宫做客倒不是难事,可要让他跟着伯爵小姐母女去她们在科森察的领地,那就不可能了。

    想想如今已经是七月,而两个月后,那不勒斯将会发生一场震动国本的变化,他就绝对不能离开这座城市。

    亚历山大是最后一个离开杜依兰宫的客人,当从那两扇今晚将彻夜敞开的青铜大门里走出时,就看到了站在街上的马希莫和乌利乌。

    见到主人,摩尔人首先快步跑过来,他殷勤的为主人摘下佩剑和披在外面的短氅,这些东西虽然在这个季节显然是很让人受罪。

    然后他又把准备好的一杯水递给亚历山大。

    马希莫则是慢悠悠的走过来,他好奇的打量亚历山大,好像要找出点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过了一会,看到亚历山大的眉梢已经快要凝在一起了,他才叹息一声说:“我的朋友,虽然我很想告诉你,你今天晚上可是出了大名了,我也可以因为认识你随便到任何一个地方白吃白喝,可你这次的确是找了个很大的麻烦啊。”

    “我知道,阿尔弗雷德王子。”亚历山大有点无奈,却也不那么在意“大概因为这个,我和腓特烈公爵之间应该是不会产生友谊了。”

    “是呀,换成谁都不会和打了自己独生子的人产生友谊的,”马希莫叹息一声,可接着他就哈哈大笑起来“不过这真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啊,只要想想你居然打败了位王子,我就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有生气了。”

    看着马希莫激动的样子,亚历山大只能摇摇头不再理会他,打败一位王子让他成了那不勒斯的名人,不过接下来他的麻烦可能也就来了。

    “我们回家。”

    亚历山大决定在出现更大麻烦之前回到瞭望哨去,而且他也不相信自己会那么倒霉的在一天当中连续三次遇到糟糕的事。

    可惜他这个愿望显然落空了,走进酒馆刚一进门就看到两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

    这是那不勒斯的巡城官。

    “请问你是来自西西里的贡布雷大人吗?”巡城城官得到回答后沉声说“有个很不幸的消息,瓦拉什的冈多萨大人刚刚遇刺身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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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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