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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实心熊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txt下载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几位大人物

    圣罗莎莉亚的染血之夜已经过去了两个礼拜。

    巴勒莫人似乎已经从十几天前那个血腥夜晚带来的恐怖中渐渐走了出来,虽然人们在街上相遇时总是会用一种“你懂的”的莫名眼神相互传递某种不宜言表的东西,可总还是多少能够不再整天只为了那一件事愁眉苦脸或是惶恐不安了。

    在此期间,桑德鲁克·波鸿展现了做为一个城防队长尽职的良好品德,在全力投入恢复巴勒莫秩序的同时,他也开始了对之前染血之夜事件的调查。

    尽管调查过程进展缓慢,但是队长的雷厉风行还是让很多原本以为这个佣兵不过是应付差事的人大感意外,而另一些不但不看好波鸿,甚而认为把巴勒莫交给这么个兵痞可能就是新灾难开始的人,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波鸿对染血之夜不遗余力的深入调查,让事情渐渐露出了些不为人知的冰山一角,让巴勒莫人感到意外的是,一切证据似乎都证明这场阴谋与法国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齐奥尼生前曾经做过很多与法国之间来往的生意,在出事前的几天,他的家里先后来过些陌生的操着法语的外乡人。

    在搜查动乱夜晚一些落单死掉的歹徒尸体时,有人在他们身上发现了法国人常用的,外形与男人身上某器官很近似的防身短剑,或者干脆有人发现了有些歹徒虽然穿着西西里款式的衣服,可他们的内衣布料却是明显法国人广泛使用的那种粗麻大兜裤。

    凡此种种都证明了法国人在其中的影子,而只要稍微想一下现在西西里正和法国交战,就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一切肯定是法国人搞得名堂。

    对波鸿这个调查结果,不论是贵族议团,教会还是做为受害人家属的宫相夫人都很满意。

    既然是法国人发动的混乱,那么这就是一场真正属于两国之间的冲突阴谋,这种纯粹的敌我关系让所有人一下子从有亏职责变成了奋起保卫国家的英雄,而宫相是在与王国的敌人战斗时以身殉国的,就这一点来说,宫相夫人已经足以骄傲的面对任何来自阿拉贡甚至是卡斯蒂利亚的那些贵族了。

    至于教会,只要想想法王查理八世正在与教皇的军队正面交战,也能想象得到一旦听说了这场惨绝人寰的悲剧,教廷会对西西里释放出多么大的同情与怜悯。

    似乎所有人都很满意,只有一个人例外。

    对波鸿在调查凶手这件事上出人意料的热情,阿方索很不高兴,或者说有些担心。

    既然是法国人的阴谋,那么这些法国人是从哪里来的?

    又曾经在巴勒莫做过什么?和谁有过联系?

    他们的首领是谁?

    他们怎么能那么巧妙的执行如此庞大的阴谋而不被发现?

    最后他们又是如何逃离巴勒莫的?

    这一连串的问题一旦调查起来,足以让波鸿剥丝抽茧的发现很多东西。

    难道把这个新队长也杀掉?这个念头只微微闪过就被阿方索抛开。

    波鸿和佩隆不同,几年的安逸生活已经让佩隆从一个拿剑的骑士变成了女人裙子下的浪荡公子,除了他那天生的残忍让他还多少保持着点凶残本性,佩隆已经不是那么危险了。

    可波鸿不同,这个佣兵依旧象头磨尖了利齿的野狼,而且他手下有一大群桀骜不驯的痞子,一旦失手事情可能会变得很糟糕。

    更何况如果连续两个城防队长被杀,难免会让人怀疑到他。

    可是如果让波鸿这么继续下去,可能会变得不可收拾,至少阿方索已经听说那个佣兵已经在派人到处调查关于马莱乔的一些事了。

    阿方索知道即便再严谨的计划也难免会有漏洞,很难说在什么地方就会暴露蛛丝马迹,这让他觉得有必要让克立安出趟远门避避风头。

    而且还有个让他觉得恼火的人,就是那个贡布雷。

    对他曾经招待一位来自法国的学问家这件事,贡布雷显然是知道的,这让阿方索一度曾经担心那个希腊人会联想到些什么。

    尽管在这个时代一边是战场上你死我活,一边却是在家里招待来自敌国的客人这种事很稀松平常,但阿方索却还是担心那个希腊人会坏了自己的事。

    但那个贡布雷却好像没有要抓住这件事做文章的意思,甚至在他来告辞的时候也没有露出任何暗示要挟的迹象。

    可随后从很多人那里,阿方索还是听说了波鸿之所以突然不遗余力的大举调查染血之夜,实际上正是出于那个希腊人的指使。

    他究竟想干什么,只是为了借机向议团和宫相夫人买好,还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阿方索决定尽快让克立安离开巴勒莫,如果不是因为那些日子他的确需要这个得力的人在身边随时为自己做事,在圣罗莎莉亚纪念日那天之后他就应该打发可怜早点离开了。

    另外,还有件事始终让他放心不下,这次也正好让克立安顺便去办。

    “找到坤托,我已经有太久没有他的消息了,“阿方索对站在面前的克立安说,这里是巴勒莫大教堂街对面司铎宫里的密室,阿方索已经决定就任主教之后把这里做为主教宫,同时他也在考虑是不是在未来的大教堂与主教宫之间建造一座横跨街道的空中走廊,这样他就不用每天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去‘上班’了”你的兄弟是个很稳健的人,这么久没有消息让我有些担心。“

    “遵命主人,”克立安简单恭敬的回答,没有在外面时那种略带油滑的世俗商人的样子“找到他之后就让他回来为您效劳吗?”

    “不,他有他的事情要做,”阿方索琢磨着是不是该告诉克立安,他的兄弟去做什么,不过出于谨慎还是没有说“不要对他说你离开巴勒莫的原因,也不要问他在干什么。”

    “我明白的大人,”克立安躬身点头“那么我什么时候回来呢?”

    “听关于我的消息吧,”阿方索略微寻思之后给了这么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如果一切顺利我很快就会就任主教了,你听到消息之后再打听下,没有什么事就可以回来,不过一定要谨慎。”

    克立安又是点头鞠躬,看到司铎微微摆手,他就捧着阿方索的手亲吻之后,悄悄退出了密室。

    “希望都只是在胡思乱想,”在克立安离开之后,阿方索直挺挺的身子微微一塌,他觉得有些累就坐下来“这样可不行,我还年轻呢,”司铎咕哝了一句,走到墙边扇大镜子前轻轻一推露出里面一个满是暗格的夹层,他从其中一个格子里拿出个透明**子,里面是半**粘稠状的绿色药水。

    打开后小心的在盛满葡萄酒的杯子里点上几滴,阿方索先嗅了嗅,然后一口把整杯酒喝干。

    然后他慢悠悠的走回到里面的卧室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上帝,让我看到您给我的启示吧。”

    阿方索低吟着,渐渐他的眼神变得呆滞涣散,陷入了一种半睡半醒的奇妙状态。

    克立安离开主教宫的时候习惯的先站在马车边向四周看看,虽然是主教宫的侧门小巷子里,可因为走出去就是大教堂正门的维托里奥大街,所以依旧很热闹。

    克立安是个谨慎的人,他小心的看看巷子两边,除了个挎着个很大的柳条筐子,看上去象某家仆人的黑人青年没有见到其他什么人,于是他跳上马车缓缓向巷子外行去。

    马车和那个黑人青年错身而过时,克立安本能的低头看了他一眼。

    很精神的一个年轻人,皮肤虽然黝黑,可眼睛和牙齿都是亮亮的,克立安忽然觉得如果找个这种黑人仆人似乎也不错,至少这些人大多听不懂他的话,更看不懂那些文书和往来信件,这样至少就不用担心泄露秘密了。

    嗯,等这次事情平息之后就去买些黑人奴隶,克立安一边这么打算一边赶着马车出了巷子。

    黑人青年站在巷口打量着已经走远的马车背影,然后他挎着筐子随着来往人流穿过维托里奥大街,向一家裁缝店走去。

    奥斯本最近的生意变得更好了,这多少让他没有想到,原本以为宫相死了之后他也就落魄了,虽然有宫相夫人的庇护可以避免被一些人找麻烦,可肯定不如之前的风光。

    但事实却出乎他的意料,宫相夫人在贵族议团里的影响让他很快就又成了很多巴勒莫人眼中的红人,而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一个关于他与宫相夫人之间关系暧昧的流言开始流传起来,这就让奥斯本变得更加炙手可热,甚至比戈麦斯活着的时候还风光。

    裁缝自己当然清楚那个流言的真假,虽然他也乐于让人们有那种误会,但他更明白有时候不能过分,所以每当有人试图探究他与宫相夫人之间的亲密关系时,他都是尽量回避,而不是如以前那样乐于向别人炫耀他的风流韵事。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让这种流言变得更加可信了,所以当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桑德鲁克·波鸿队长似乎对宫相夫人产生了某种感情的消息后,人们开始用看好戏的眼神注意起了这几位大人物。

    没错,经过染血之夜,奥斯本在巴勒莫也算是个大人物了。

    黑人青年走进裁缝店,见到个伙计正忙着把几大捆羊毛布料往店里搬,就放下筐子走过去帮忙,不过却被那个伙计很严厉的拒绝了。

    “我知道怎么干活,走远些你这个脏鬼,”伙计是个年龄不大满脸疙瘩的小伙子,他的鼻孔略微有些往上翻,看上去好像整张脸都一直仰着“赶快走开,这里没你什么事,到别的地方找活干去吧。”

    “我不是来找活干的,我要见贡布雷老爷,”黑人青年笑着露出了他满口白亮的牙齿“我叫乌利乌·奥萨斯。”

    伙计有些怀疑的打量乌利乌,在确定乌利乌的确不是来抢他饭碗之后随手指了指后面的楼梯“从那边上去走到头就是,不过先敲敲门。”说到这,他那张满是疙瘩的脸上露出个猥琐的笑容。

    乌利乌没问为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他穿过店里堆得到处都是的货物,顺着楼梯走了上去。

    听到他踩着木头楼梯发出“咚咚“声响,那个伙计不满的瞥了一眼,暗骂了句”该死的摩尔人“,就继续忙他自己的事去了。

    乌利乌在离伙计说的房间还都有点路时脚下的步伐更重了些,然后他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

    房门打开,一个女孩出现在门口。

    虽然因为伙计的暗示有所准备,可乌利乌还是被女孩惊人的美貌镇得一呆。

    “比尼奥多拉夫人还美。“这是乌利乌见到索菲娅时脑子里闪过的唯一念头。

    不过让乌利乌觉得有些奇怪的,是这个女孩的打扮。

    一身看上去明显带着波西米亚特有艳丽的裙子,高耸的胸前一个很大的玻璃挂坠,这些也就罢了,她裙子外还古怪的套着个十分罕见围裙似的东西,这让她看上去就像个小小的管家婆。

    “请问,贡布雷老爷在家吗?”在之前的意外之后乌利乌变得镇定了不少,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他以前也曾经见过,而且还见过很多“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索菲娅盯着眼前的摩尔青年,她的眼神很不客气,甚至带着点警惕,同时还歪头向他身后的走廊里看看,似乎是在查看还有没有其他人。

    就在乌利乌奇怪这女孩怎么不开口说话时,一个声音从屋里传来:“谁找我?”

    索菲娅向旁边让开,乌利乌顺势往里看去,然后他就愕然呆住。

    出乎乌利乌想象,小小的房间里并非只有亚历山大和这个女孩,而是还有三个人。

    他们分别是,前宫相夫人,现任巴勒莫城防队长,也是乌利乌的新主人波鸿,还有一个是裁缝店主人奥斯本。

第四十七章 过往再显

    乌利乌并不认识宫相夫人,也不认识奥斯本,可做为原齐奥尼府的新主人,他认识波鸿。

    而且因为波鸿在买下宅子的时候留下了包括他在内很多原来的仆人,所以也就成了他的主人。

    见到乌利乌,房间里几个人神色各异。

    亚历山大有些意外,自从上次来过一次后,这个黑人青年就没有再出现过,虽然知道这个人是个隐患,但亚历山大并没有打算搞什么杀人灭口的把戏。

    不是因为道德良心,只是没必要。

    乌利乌是个尔人,这让他的话没人会相信,还有就是如果他要告密也早已经这么做了,完全没必要来告诉自己。

    敲诈吗?

    亚历山大看得出来,和这个时代绝大多数黑人不同,这个摩尔人很机灵,甚至言谈举止之间还带着透着受过良好教育的迹象,这让亚历山大稍感意外之余也不能不变得心些。

    如果这个人没有恶意,那么就没必要担心他,如果他有什么目的,在还不清楚他的目的之前贸然杀了他也许会有更大麻烦。

    现在见到乌利乌忽然出现,亚历山大心里不由琢磨这个黑人要干什么。

    宫相夫人的脸上也不太好看,在这几个人当中,她原本是最不应该出现的,为了能掩盖行迹,她甚至不顾还在居丧期间,换上了件样式平常却并不适合一个新寡女人该穿的外出裙装,虽然上面的花饰朴素,可对现在她的身份来,还是有些过于艳丽了。

    “我认识这个摩尔人。”

    波鸿忽然指着乌利乌,他的话让屋里几个人都神色有异,裁缝的额头上已经隐隐冒出汗来。

    “他是我宅子里的仆人,”波鸿完走过去揪住乌利乌的衣服前襟,似乎要把他提起来“干什么你这个黑不溜秋的家伙,你是在跟踪我吗?”

    “不是的老爷,我是……”乌利乌黝黑的脸上露出惊慌,他知道如果被误会,自己可能随时都会送命,而一个摩尔人的死是不会有人在乎的。

    “我想他是来找我的。”亚历山大开口了,虽然还不清楚乌利乌为什么忽然上门,可看来他不是要揭发自己,否则他这时候应该是去王宫找加缪里,而不是跑到裁缝店来。

    只是他为什么会突然上门,而且又怎么向其他人解释自己与他的相识,亚历山大的脑子飞快转动,同时他再回头看看屋里的其他几个人脸色各异的样子,心里不由一乐。

    也难怪波鸿这么紧张兮兮,毕竟自己这几个人现在是怎么看,都象聚在一起策划什么阴谋诡计。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是在策划某件事。

    “老爷,我的确是来找贡布雷老爷的,”乌利乌焦急的解释,见主人还是一脸怀疑的样,他有些焦急的对亚历山大“贡布雷老爷,请您证明我的是真话。“

    “好吧,我可以给他证明,”亚历山大这时已经想好该怎么“我受伤后齐奥尼曾经派他给我送过东西,而他自己,”到这,亚历山大露出丝微笑“是来表示他个人对我为尼奥多拉夫人复仇的感激的。”

    “他个人的感激,一个摩尔仆人的感激?”宫相夫人略感兴趣的看了看神态略显局促的摩尔青年。

    “这个摩尔仆人,他爱上了他的女主人,”亚历山大轻轻一笑“而我恰好就在那时候要为了保护鸟多来夫人的荣誉与佩隆决斗,虽然因为突然出现了刺客被打断了,可他依然认为应该对我表示感激。”

    亚历山大的话让宫相夫人微皱了起眉,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似乎对他的话并不相信。

    这时,一直没有话的奥斯本抢着开口了:“这简直就是个充满诗意的故事,不过是个真实故事,深爱女主人的仆人,把自己对女主人的憧憬变成对维护她名誉而战的勇士的敬仰,这是古代希腊人才有的情操和德行。”

    “你觉得摩尔人黑乎乎的脑袋瓜子会知道你的那些东西?”波鸿不屑的讽刺着,他抓着乌利乌的肩膀往房间中间推去,同时嘴里威胁着“实话子,别以为能骗过我,如果我发现你是跟踪我来的,我就抹断你的脖子,我可不是那么好骗。”

    乌利乌赶紧点点头,他向四周看看,见几个人都在盯着他,就先舔舔嘴唇然后心的:“抱歉主人,不过我读过书,我知道希腊和那些诗人。“

    乌利乌的回答让波鸿不由目瞪口呆,而奥斯本则先是错愕,接着“哈哈”笑了起来。

    “快点回话你这个混蛋,”城防队长的脸上已经开始发青,这让旁边的人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因为恼怒一刀捅了这个摩尔人“快你到这来是干什么。”

    “我看到了个之前找过齐奥尼老爷的人,就是在那天晚上之前去找他的一个人,我刚刚见到了。”乌利乌赶紧,然后他发现房间里忽然静了下来。

    所谓的那天晚上,当然指的就是染血之夜。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太多,可就因为当时的混乱不堪,能找出来的头绪却太少,

    乌利乌的话让房间里几个人都神色一振,他们之前正在策划的恰好正是这件事。

    波鸿需要尽快找到染血之夜的元凶以稳固地位,奥斯本需要靠这件事重新在宫相夫人面前得到宠信,而不论是为丈夫报仇,还是在接下来新的宫相到任后依旧做为自己家族在西西里的代表享有权力,宫相夫人也在急切的希望能尽快找到凶手。

    更重要的是,在尘埃落定之后,宫相夫人很快就发现随着即将接任巴勒莫主教,阿方索似乎变得越来越强硬,之前因为需要与西西里贵族以及双方家族在阿拉贡的敌人抗衡而建立起来的关系,随着宫相的死变得荡然无存。

    宫相夫人意识到阿方索似乎已经不需要与她保持某种关系,或者在司铎看来,也许已经没有继续虚与委蛇的必要。

    因为已经有消息,阿拉贡国王费迪南二世要派来的,很可能是一位与阿方索的家族关系颇为密切的新宫相。

    所以,在新宫相到来之前找到造成染血之夜的元凶就成了很多人的心愿,而之所以把原本应该光明正大讨论的事情变成这种策划阴谋诡计般的隐秘聚会,虽然屋里的几个人谁都没有明,可实际上却都各自明白,心照不宣。

    “你的这个人是谁?”亚历山大示意波鸿放开黑人青年,因为他发现乌利乌原本黝黑的脸上已经有些发青了,这让他看上去就象个被霜打了的黑浆果。

    “一个商人,我看到过他不止一次的去见齐奥尼老爷,”乌利乌虽然有些紧张,还是尽量把话的清楚而简练“我见过他把一大批货送到齐奥尼老爷在房子后面的那个地下室里,就是后来波鸿老爷发现了很多武器的那个地下室。”

    “商人?”

    商人这个词让亚历山大脑子里闪过个人影,他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克立安。

    “是,我不认识这个商人,不过我知道他给齐奥尼老爷送过东西,我刚刚还见到了他,”乌利乌着露出犹豫神色,他看了看屋里其他人,然后才低声“我见到他从一个地方出来,不过这个我只能对您。”

    “这个摩尔人要干什么?”波鸿不满的盯着乌利乌,他觉得自己家的仆人居然当着他的面向别人告密,这让他这个当主人的感到很没面子“你不愿意相信我吗?好吧,我会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乌利乌露出了犹豫的神色,虽然时间很短,可他也多少了解这位新主人的脾气,很显然回去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告诉我怎么回事,”亚历山大低声问,然后他看看波鸿气急败坏似的样子,想了想“虽然我现在没有什么钱,不过我想买下一个仆人还是够的,你可以做我的仆人。”着他看着脸上更显怒色的波鸿“你是要让他出来,还是让他跟着我?”

    波鸿脸上好像烧了火似得通红通红的,甚至连光秃秃的头顶都有些发亮,不过他最终还是忍耐下来,摇摇头嘟囔了句:“好吧,就是个摩尔人,你买走他吧,不过我要知道他都对你了些什么。”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知道这是肯定的。

    宫相夫人能屈尊降贵来和他商量事情,明对她来处境也不是那么乐观,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利用。

    现在既然大家都在这里,自然要分享这个消息。

    “吧,这里的每个人都值得信任。”亚历山大一边言不由衷的对乌利乌,一边琢磨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告诉我那人是谁,又去了哪。”

    “我看到那个人从司铎大人的住处出来,”乌利乌谨慎的,同时灵活的眼神快速掠过旁边几个人的脸,他注意到当出司铎的住处时,眼前几个人脸上虽然神色各异,但是却好像都有着某种让他不解的东西,如果一定要那是什么,乌利乌觉得那与其是意外愤怒,不如是兴奋,然后他继续”我见那个人赶着马车从维托里奥大街向南边去了。“

    “去了哪,那个人去了哪?”波鸿伸手要抓乌利乌的衣领,看到亚历山大皱了皱眉,才想起已经答应把这个摩尔人卖出去了“快他去了什么地方。”

    “抱歉大人,我只看到他往南边走了,然后就赶过来报信。”乌利乌摇摇头,他的语气有点畏缩,似乎是怕波鸿动粗,可从已经改变的称呼上却能看出,他现在已经以亚历山大的仆人自居了。

    “那么这个人在司铎的住所呆了多久?”宫相夫人问到。

    “时间不是很长夫人,”乌利乌鞠了个躬“他很谨慎,是从司铎住处后面的巷子里进出的。”

    “阿方索?司铎?”

    奥斯本好像有些疑惑,可声调更象是在强调这个人的身份。

    “阿方索,司铎!”

    波鸿的语气里却透着兴奋,之前染血之夜那疯狂的一晚让他不但发了笔横财,更是彻底从个普通佣兵变成了巴勒莫最有权势的一群人中的一个。

    这让波鸿觉得身份高贵者流的血才可以给自己带来好运,身份越高贵,流血的代价也就越大。

    “夫人,您认为呢?“亚历山大看向宫相夫人,从这位夫人走进他房间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女人绝不是个只满足于能在贵族议团里有个不错的地方,她的野心很大。

    “我会把这个消息转告议团,”宫相夫人似是不以为意的,然后她看了眼波鸿“队长,为了防止犯人逃跑,我希望你能亲自抓捕这个人。”

    “当然夫人,这是我的职责,”波鸿恭身行礼,然后他微微抬起头用探寻的声调“不过如果这个人逃进某些大人物的住处,我该怎么办呢夫人?”

    宫相夫人抬起了略显尖瘦的下巴,用平静却不容置疑的口气:“如果那样,做为巴勒莫的守城官,你有权对任何可疑的地方予以搜查。”

    “遵命夫人。”波鸿光光的头顶显出丝光亮,他隐在胡须里的嘴唇不由舔动,似乎在这一刻又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看着这异常熟悉一幕,亚历山大不由心中感叹,很多事果然是惊人的相似,只是不知道以后这种事会不会再次发生。

第四十八章 商人克立安

    离开司铎宫后,克立安直接回了在胡撒河畔不远处的家,那里是一大片萨拉森风格的城区,也是巴勒莫城最老的城区之一,早在罗马时期这片城区城区就已经成型,可以说整座城市都是在以这里为基础上逐渐扩建形成的。

    克立安的家不算很大,很符合他如今做为个普通商人的身份。

    除了一处还算舒适的庭院,整栋房子被一条由几根廊柱组成的走廊隔成了前后两部分,前面的一个还算宽大的主庭和两间略小的单独房间是平时会客和谈生意的地方,而后面的院子则是克立安一家的居室。

    克立安有自己的一家人。

    和以行走商人的身份到处流浪的坤托不同,克立安是个有家有业的正经商人,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

    结婚生子,照顾生意,绝大多数时候,克立安都是老实本分的做生意。

    他更擅长悄悄进行些司铎大人本人不方便介入的生意,或是和某些不方便接触的人联系谈判,至于象坤托那样整天把匕首和短弩藏在披风下的举动,克立安多少有些不屑。

    坤托是个只会动粗的笨蛋,从小克立安就这么认为,即便后来两个人都得到了司铎的重用,但克立安依旧认为自己要比坤托更重要。

    虽然现在不得不暂时离开巴勒莫,不过他并不怎么担心,虽然那个新上任的城防官似乎正紧追着他留下的气息咬住不放的,但他还是相信自己做的够谨慎。

    至于那个贡布雷,克立安就更不担心了,虽然那个希腊人险些破坏了整个计划,不过结果依旧很好,最重要的是所有可能会引起怀疑的线索都已经被掐断了。

    法国人已经离开西西里,知道内情的齐奥尼也在一开始就被杀掉了,至于说马莱乔怎么会诡异的出现在火把仪式的柴堆里,相信这笔账会全算在法国人的身上。

    至于听说在齐奥尼家发现了很多武器,这也没什么,一个因为嫉妒试图谋杀前任城防官的商人,最后因为疯狂参与了法国人的阴谋,这一切就足够了。

    没人能怀疑到自己身上。

    克立安又仔细回忆了下之前的所有行动,在确定的确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后,他满意的点点头继续打包整理行李。

    一个男孩跑过来,克立安宠溺的把孩子抱起来亲吻了几下,这是他的儿子,也是克立安一生最值得骄傲的成就,每当抱着儿子时他就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要出门些日子,”克立安对随着儿子走进来的妻子说“我得去找坤托,你知道他那个人总是到处跑,所以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回来了。”

    克立安的妻子是个很普通的巴勒莫女人,容貌上有着在西西里很普遍的黑发和黑色的眼睛,如果仔细看,也许还能从她脸上找到几代前拥有着阿拉伯人血统的痕迹。

    “那你路上要小心,现在到处都不太平。”女人略显担心的说,对她来说丈夫是个机灵的商人,他做生意很厉害总是能给家里赚很多钱,最重要的是,丈夫是个很顾家的人,这样的男人其实并不多,更多的人总是在外面花天酒地。

    克立安笑了笑,他在生意场上是有名的滑头,总是警惕的守着自己的生意怕被人算计,至于说在为司铎办事的时候就更是如同一头狐狸般狡诈甚至残忍,可在家里他就可以放松下来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这也是他和坤托不同的地方,坤托似乎把做为司铎的手下当成他人生中唯一一件事了,这让他变得孤僻而且不合群。

    克立安不同,克立安相信自己能很好的把过普通人的生活与为司铎效劳分开,他不想让这两件事混为一谈,更不想让它们相互影响自己另一半生活。

    “我不在家的时候如果坤托已经回来,就让他在家里等我,”克立安吩咐妻子“告诉他不要再到处乱跑,我正有些事要和他说。”

    克立安琢磨着该找个机会好好开导下自己那个傻乎乎兄弟,虽然为司铎效忠这没错,可也该为自己多想想。

    走到院子里,克立安把一件略显厚实的上衣卷好放在已经准备好的马车上,虽然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可常年旅行的经验让他还是准备了足够多的东西。

    亲吻妻儿的时候,克立安感觉到了她们浓浓的离别之情,这让他更坚定了要好好开导坤托的想法,虽然知道也许会就此吵起来,不过克立安觉得做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有义务让坤托的生活过得更好些。

    以前他们的日子,是太艰难了。

    站在门口虽然不算奢华却颇显殷实的房子,克立安再次抱了抱似乎不愿意让他离开不肯撒手的儿子。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远处的脚步声。

    走路有脚步声当然很普通,可克立安从那虽然杂乱却透着急促的步伐声中听出了不寻常。

    他没有回头,而是看看正面对街上的妻子,看到妻子脸上的异样神色,克立安知道事情不妙了。

    从声响上可以听出来的人不少,更重要的是脚步沉重而又连续,没有丝毫停顿的迹象,很显然这些人不是盲目的乱转而是专门向这边来的。

    克立安直起腰向后退了两步和家人略微分开,然后他向显得不安的妻儿露出个笑容。

    “你是商人克立安吗,以西西里贵族议团的名”

    一个人习惯的大声宣布,可他的话还没说完,背对他们的克立安行动了!

    他突然伸手探进放在马车上裹成一团的衣包,接着就猛的抽出一柄细长的佩剑,他的身子旋转手臂用力很扫,在突然面对的士兵惊呼和身后妻儿的叫喊声中,正在宣布他已经被捕的那个人的咽喉骤然撕裂,一片血水箭般喷涌,克立安瞬间全身猩红!

    老实本分的巴勒莫市民,略显滑头市侩的小商人,顾家的丈夫和慈祥的父亲,这一连串身份的那个人,这一刻突然脱去伪装,变成了令人恐惧的杀手。

    喷血的身体还没有倒在地上,克立安已经如一只张开翅膀的猛禽般跃过那人向来不及反应过来的那些阿拉贡士兵中冲去!

    剑还在鞘里,长矛也只是半举向天空,阿拉贡士兵们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人不但敢反抗,更胆大到不逃反攻。

    所以当克立安冲进人群高高跳起,手里的剑直接插进当前一人的脖子时,其余的人甚至来不及拔出武器招架。

    锋利的剑刃刺穿了那人的脖颈,但颈骨却卡住剑身无法拔出。

    克立安毫不犹豫的松手,用力一推那人的脸,在那人握着喉咙嚎叫向后退去时,他的另一只手已经从那个士兵的腰间麻利的拽出剑来,随着用力一斩,长剑狠狠刺在了旁边驾辕马的屁股上。

    随着一声嘶鸣,辕马疯狂的迈动四蹄向前猛窜,马车因为这突然的爆发先是一震,接着就被带动着左右摇晃,向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剑迎上来的阿拉贡士兵迎面撞去。

    惨叫声立刻从不宽的街上响起,马车撞在墙上立刻侧翻,但是因为疼痛已经发疯的辕马不顾一切的拖着在街上翻滚横扫的车身向前狂奔。

    面对迎面冲来的疯马,两个阿拉贡士兵想要举起长矛刺过去,可左右滚动的马车上一根已经断裂的车轴忽然横扫过来,就在一个士兵恐惧的大叫声中,车轴断裂的锋利尖刺戳穿了他的肚子,随着马车甩动的巨大惯性,这个士兵被带起来在空中划了个长长的弧线,掉进了胡撒河里。

    马车依旧狂奔,后面的人因为恐惧转身逃跑,但马车却没有碾压他们,随着甩动的力量越来越大,辕马的也被身后滚动的车身拽得不住的左右摇晃,终于已经破烂不堪的马车在被甩下胡撒河倾斜的河堤后随着冲劲不住下冲,在辕马阵阵嘶鸣中,马车带着被扯下河堤的辕马滚进了河里。

    克立安的妻子惊恐的抱着儿子,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熟悉的丈夫在瞬间杀死了好几个人,然后他沿着马车冲出来的道路敏捷的冲进了一条路边的小巷。

    自始至终,克立安没有回头向他的家人看上一眼。

    当波鸿闻讯带人赶到时,他看到的只有满街被马车撞倒的路人和士兵,还有就是紧抱着儿子,眼中泛着恐惧目光的那对母子。

    “逃跑了?”

    在王宫里,听到这个消息的贵族议团执政加缪里虽然略感意外,却并没有显得太过生气,他让人搀扶着自己站起来走到窗边。

    在略微沉吟之后,加缪里向报信的人摆了摆手:“让波鸿队长去抓这个人吧,和抓一个染血之夜的嫌疑犯比起来,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您是说我们即将到来的客人吗?”

    一个站在加缪里面前的青年人微微欠身,他的皮肤白皙,有着不同大多数西西里人的很罕见的浅金色头发。

    “是呀,和那个比起来,染血之夜也变得不重要了。”

    加缪里从桌子抽屉里拿出封已经拆开的信,看着信封正面一个花纹繁琐的纹章,他打开信纸再次看了看里面的内容。

    在措辞严谨的书信末端,一个签名俨然跃入加缪里的眼帘:莫迪洛。

第四十九章 阿方索的布道

    “逃走了?”

    同样的疑问由正和女儿说着闲话的宫相夫人问出来,就包含着某种其他的东西。

    “是的夫人,不过很抱歉那个人当时就失踪了,他还杀了我们好几个人。”波鸿脸色难看的回答,原本以为大包大揽的一件小事结果却是这样让他觉得在宫相夫人面前丢了人,更糟的是,完全出乎意料造成的慌乱直接打乱了之前的计划,他甚至来不及安排人以搜查逃犯的名义趁机进入阿方索的司铎宫。

    “难道现在不是应该立刻派出人搜查逃犯吗,队长?”宫相夫人淡淡的问,她修剪过的同样淡淡的眉毛向上轻挑,这动作让波鸿的心跳得有点急,其实他并不知道这实际上是宫相夫人在表示不满。

    “您知道胡撒河那边有点远……”

    宫相夫人的眉毛再次动了动,虽然波鸿没有说明,可也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很显然,以追拿逃犯的名义趁机进入司铎宫虽然是个很好的办法,可因为克立安从一开始就逃走,如果直接就搜查司铎宫就显得太明显了,最主要的是阿方索不是马莱乔,和马莱乔已经臭名昭著比起来,如果针对阿方索的手段太过明显,很可能会带来糟糕的结果。

    宫相夫人暗暗叹口气,从开始的合作到现在变成敌人,阿方索的野心让她不安,丈夫的死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打击,可阿方索却让她感到了危机。

    “谢谢你队长,“她向波鸿点点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的人能尽快抓住那个克立安,你知道他对我们大家都很重要。“

    宫相夫人的话说的有点奇怪,她没说这个人对调查染血之夜有多重要,甚至没有说对查清她丈夫的遇害有多重要,而是说对大家都很重要,这就让波鸿不由产生了某种遐想。

    “请放心夫人,我的人一定会找到那个克立安。”波鸿深深鞠躬,在捧起宫相夫人的手亲吻后,他恭敬的退后几步,然后才转身走出房间。

    “母亲,你为什么要对这么个粗俗的佣兵这么客气。”当波鸿走远后,一直站在宫相夫人身边的女孩有些不满的问,虽然她的年龄还小,可语气里却透着小大人的口气,而且她的眼神也显得和她的年龄不符,那是不但懂事,而且很有心机的样子。

    “粗俗的佣兵有时候也可以成为有用的人,别忘了米兰的斯福尔扎家族就是佣兵出身,”宫相夫人教导着女儿,然后又轻轻一笑“当然这个波鸿不可能会成为斯福尔扎,不过他可以成为我们很好的帮手,别忘了如果要为你父亲报仇,我们就需要很多人的帮助。”

    “我一定要为父亲报仇,”女孩脸上露出饱含仇恨的神色,她用力咬紧嘴唇,两个不大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他们居然杀了他。”

    宫相夫人蹲下身,略微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儿。

    “记住,你要为你父亲报仇,不过不要让仇恨驾驭你,因为那样很多事情你就看不清了,到那时候你就会被别人利用。”

    “什么事情母亲,还有什么比为父亲报仇更重要的,”女孩露出迷惑神色“我们做的一切不就为了找到杀害父亲的凶手吗?”

    “当然我的宝贝,”宫相夫人觉得有必要好好教导女儿“你父亲的死虽然是个悲剧,但我相信如果你父亲知道的话,也一定会支持我对你说的这些话,所以我们应该看的更远也更多,而不只是为你父亲报仇。”

    女孩稍微沉吟,然后轻轻点头。

    阿方索听到克里安逃走的消息时,他正准备向一批年轻的修士讲述诸福音书中关于主救世人的几个著名的难点。

    听到随从的低声报告,阿方索的脚步稍微顿了下,没有停留继续向前走。

    整齐的吟诵声在教堂里回荡,似乎这一刻有来自冥冥之中的目光,在注视着这些发誓把一生奉献给耶稣基督的神的仆从。

    阿方索掀开摆放在面前台子上的圣经,略微沉吟,又慢慢合上。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那些望着他的人,然后抬起手。

    “有女人因德行获罪,众人欲惩罚,耶稣基督问众人,谁可以以自己道德的纯洁而投出惩罚的石头,众人莫不沉默……”

    阿方索开口了,他的声音清朗却不跳脱,充满了冷静与智慧的声音,让所有人在这一刻似乎着迷了。

    “有人说这是耶稣基督质问世人,谁自认可以以道德审判他人,”阿方索的目光扫过下面的人,他略感意外的看到了稍远处坐在一群教士后面的亚历山大,这个年轻人这时候好像很认真的在听着“可事实上,这是主基督在问,谁没有资格以道德审判。”

    一阵低微却明显因为诧异而引起的议论响起,不论是教士还是世俗平民,人们都意外的看着阿方索。

    之所以这么意外,是因为人人都知道他的这个解释不但和千百年来早已经被教会确认的教理相违背,甚至已经超出了人们平时对那些基本教义的理解。

    “抱歉司铎,”一个教士站了起来,这个人脸色有些难看,一双略显尖利的耳朵因为激动微微颤抖“请问您这是在公开讲述您对福音书的阐述吗?”

    “是的,我的兄弟,”阿方索微笑着点头,他丝毫没有因为这句话引起的更大的骚动感到不安“我们知道在福音书中耶稣基督一次次的借他的使徒的嘴警告我们,同时也让我们一次次的明白上帝对世人的容忍不是永远的,上帝的宽恕来自我们有一颗悔改和渴望洗罪的心,而不是一次次的用这种仁慈纵容我们。正因为这样,当耶稣基督从十字架上复活时,上帝带走了他心爱的独子,然后把我们留在世间继续赎罪。”

    压抑的议论声更大了,人们愕然的看着阿方索,不知道这位司铎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坐在前面的几位教区主教中已经有人在低声议论,可一时间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阻止阿方索的话。

    “主基督牺牲自己,上帝牺牲他的独子,这一切都是因为对我们的怜悯,但是如果我们不能珍惜这种怜悯,就是对这崇高牺牲的背叛。”阿方索对下面那些人的举动丝毫不以为意,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然后在看到亚历山大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有个人曾经说,希腊异教神话中俄狄浦斯对命运的逃避,实际恰恰是对罪行**的追求,这也是他最终成为悲剧人物的原因,我要告诉这个人,主的降临就是要洗涤这种罪行。”

    “他疯了吗?”一个主教终于忍耐不住低声对旁边的人说“他在胡说什么,为什么要用那种比喻,难道他不知道在这里说出俄狄浦斯这个名字就是亵渎吗?”

    “亵渎!”阿方索忽然接口说到,同时他抬手向那位主教做了手势“没有错,这的确是亵渎,不过我想要说的是,我们当中有谁能说自己没有原罪,那么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还依旧能以有罪的自己去衡量其他人,这是谁赋予我们的权利?”

    说到这里,阿方索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就是我们今天要说到的地方,既然每个有罪的人都没有权利去审判他人,那么难道我们不是彻底的可以堕落吗,我们唯一该畏惧的只是死后会堕入地狱,而在世间却可以更加肆无忌惮,这难道就是耶稣基督牺牲自我的目的?”

    下面的议论慢慢变得小了,不安诧异变成了肃穆的聆听,而那些主教在意外之余,则低声吩咐旁边的人拿出纸笔开始记录。

    阿方索依旧在微笑,他长长出了口气,目光再次向下面的人巡视,不过这次他的眼神不再那么随意,而是透着一种如鹰隼般的锐利。

    “每个人都是有罪的,那么每个人也都应该受到惩罚,耶稣并非剥夺了我们惩罚的权利,恰恰相反,基督的仁慈不是来自对罪行的原谅和宽容,而是对罪行的惩罚。”

    “但是如果是这样,那么赎罪呢,主是宽容的,他允许世人赎罪。”

    依旧是那个之前质疑的教士站出来,他似乎有些拿不准该怎么质疑阿方索的话,可依旧完全的分辨。

    “所以才有赎罪符,但是难道你认为一张用金钱换取的赎罪符可以真的偿还犯下的罪行带来的堕落吗?”

    阿方索看着那个教士问,看到那个教士依旧要开口,他就抬手阻止他。

    “请听我说完,”阿方索的声音略微提高,他好像在考虑如何措辞,在稍微沉吟后才开口继续说“赎罪对每个人来说是避免将来堕入地狱的唯一办法,那么我们要问,谁是决定你,你,还有你,”阿方索的手在人群中缓慢的指着,凡是被他指到的人都不由身子微微一颤,似乎自己内心中的秘密在这一刻突然就袒露在所有人面前“谁来决定我们当中哪个人会堕入地狱?这是我们自己决定的吗,还是某个人能决定的。”

    阿方索把“某个人”说的很重,这让下面很多人心里莫名的一跳。

    “主为世人牺牲,那么能救世人的只有主。”

    阿方索的声音在教堂里回荡,而正在倾听的人们已经陷入了某种莫名的不安之中。

    亚历山大坐在人群里愣愣的听着,关于教义他不是很懂,不过他能保证自己比在座的所有人都要惊讶。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悄悄挤到旁边的奥斯本。

    “那个克立安,逃走了。”裁缝满脸懊恼的说。

第五十章 改宗?

    在亚历山大的记忆中,离西西里千里之外的德意志中部的绍森几亚,有个叫曼斯菲尔德的地方。

    在那里,这一年应该有个刚满十三岁的少年正在曼斯菲尔德的城镇学校里学习,这是个在任何人看来都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孩子,甚至即便是在他自己的家里,除了多少因为性格执拗显得和其他兄弟姐妹不那么合群之外,他的父母也并不认为这个孩子和自己的其他孩子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这个孩子,叫马丁路德。

    多年后,马丁路德在他的自传中曾经这么描述他的童年:“我的父亲总是用他认为最简单合适的方法教育我,这种方法即便是到了现在依旧令我感到愤怒和厌恶,这让甚至和父亲曾经一度几乎不再来往。”

    也许正是这种童年时候来自父亲的令人不快的回忆,马丁路德的性格中有着某种强烈的叛逆和对权威的执拗。

    这让他终于在许多年之后发表了著名的九十五条论纲,从而引发了一场意义深远的宗教变革。

    对于现在还是个半大小子的马丁路德,亚历山大除了在一些传记中看到过关于他的事迹,从来没认为会有一天与这个人有什么瓜葛。

    甚至即便是身处这个时代,他依旧觉得自己不会那么轻易的就与那位将来差点把教会搅合得人仰马翻的宗教改革者有什么交集。

    可是突然的,就在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下午,亚历山大听到了只有多年后著名的九十五条论纲里才会有的言论。

    而发出这个言论的,却是个谁都想不到的人。

    虽然马丁路德那些振聋发聩的改宗宣言开启了一个时代,但亚历山大却并不认为他就是第一个对教会发出质疑的人。

    随着罗马教廷风气堕落,早在路德之前,就已经有人开始发出种种诘问,随着这些大大小小的质疑越来越多,罗马教廷的威望早已经和几个世纪前无法相比。

    路德就是在这种到处都是质疑声的时代站出来,最终戳破了教廷那层脆弱的面具。

    所以即便听到其他人在马丁路德之前发出这样的质疑,其实也并不特别稀奇,可亚历山大却没想到会是阿方索。

    阿方索,西西里巴勒莫大教堂的司铎,未来的巴勒莫主教甚至是西西里大主教,却在这个时候以讲论福音书的方式,向一个已经被所有人认可,更被无数人维护的论点发出了挑战!

    亚历山大能听到教堂里尽管屏住呼吸和依旧难以压抑的吸气声,那是因为有人在仔细深思了阿方索的论点之后,因为发现了其中让人不安的东西出现的反应。

    难道马丁路德现在就已经提出他那个九十五条论纲了?

    亚历山大脑子里闪过这么个荒诞念头,接着很快就被他扔到一边。

    亚历山大不相信那个还在当地学校里玩泥巴的孩子,会在这个时候就提出那些惊世骇俗的理论,而且他也不认为做为阿拉贡王国名门之后的阿方索,会和一个德意志小商人的儿子有什么交集。

    阿拉贡王国?

    亚历山大的心微微一动。

    阿方索的言论太突然也太令人震动,这只要看看四周那些人目瞪口呆的样子就可以知道。

    谁会被惩罚,谁才能救罪,这些东西如果是个懵懵懂懂的人也许不会太在意,可这里来听布道的人几乎每一个都对那些枯燥却暗含无数辩题的经文论述有着熟悉的理解和认识。

    至于那些坐在最前面的助教们,可以说他们的一生就是以手里的圣经为指导的。

    那个年轻却显然很执着的教士在隔了很久之后又站了起来。

    亚历山大注意到他之前一直在和四周的同伴低声议论,甚至还有人在他与那些主教之间传递什么东西。

    很显然,他这次再站出来,已经不只是他个人对阿方索的言论的质疑了。

    “请原谅我之前的无礼司铎,我是墨西拿的曼裘修士,”那个修士的态度显得严肃了许多“我想请您再一次明确的告诉所有人,您所说的救罪与赦赎不能来自凡人,这是否是在说,任何在世间的人都无权拥有?”

    一阵低低的不安声音在教堂里响起,接着就立刻悄无声息,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祭坛前的阿方索,等待着他的回答。

    “曼裘兄弟,你认为救罪与罚罪之间是平等的吗?就如国王与王后对格林纳达的异教徒的征伐,是否这是应该被允许和赞赏的?”

    叫曼裘的修士一愣,他有些疑惑又小心的想了想,在确定这其中应该没有什么陷阱之后,才谨慎的回答:“司铎,正如您所说,对异教徒的惩罚是上帝的意愿,这与是否道德完美无关,这是每个教徒的义务。”

    “那么就是这样了。”阿方索轻轻抬下手,然后慢慢放下,就好像把个刚刚打开的盖子又重新盖回去似的。

    “罚罪是来自上帝的安排,同样救罪也是如此,这个安排通过世人的虔诚得到证明,但是这种虔诚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国王和王后用征服格林纳达的异教徒证明了自己为主基督效忠的虔诚,这就回应了所有人对他们是否是秉承了上帝的意愿的质疑,以此为据我们同样可以质疑,世间的谁能证明自己是可以救罪他人的。”

    曼裘愕然的看着阿方索,他的脸色发红,尖尖的耳尖因为激动不住发抖。

    而坐在他前面的那些主教们,这一刻彻底沉默了。

    没有人再发出质疑,可是教堂里的空气却透着窒息。

    这种透着压抑的沉默让刚刚进来的奥斯本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而亚历山大因为坐的时间已经有些长,就微微歪了歪脖子。

    “怎么了?”

    奥斯本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平时他是不会来这里的,除了正式的弥撒祈祷,他很少主动到教堂来聆听布道,而且不止是裁缝,即便是那些有着不错学问的贵族们也很少主动来听这些枯燥乏味的东西。

    “你错过了场好戏,看来司铎大人对国王真的很忠诚。”

    亚历山大对裁缝低声说,然后他站起来穿过人群向外走去。

    教堂外的阳光亮堂堂的,刚一站到空地上会让人睁不开眼,看到跟着出来的奥斯本,亚历山大这才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波鸿的人把事情搞糟了,”奥斯本把一顶前檐夸张得向上卷起的帽子戴在头上遮住太阳“或者是那个克立安太厉害了,据说抓他的人死伤惨重,可连那个人往什么方向跑了都不清楚,”裁缝不高兴的皱着眉,这种事原本离他很远,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放下熟悉的皮尺和剪刀,参与到这些带着血腥的事情当中来,这让奥斯本觉得很不舒服“不过据说他们抓住了那个人的老婆孩子,只希望他是个真正的西西里人,至少那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一个真正的西西里人是什么样?

    热情好客又性格有些急躁,有着强烈的族群感情而且多少有些排外,不过真正关键的是一个地道的西西里男人总是把自己的家人放在很重要的地位上。

    克立安无疑是这么个人,对家人无微不至的关怀可以从他家里很多小地方看出来,譬如他亲手给儿子雕刻的一整套木头动物玩具,还有他卧室里那个看上去就价格不菲,显然颇受女主人喜欢的东方式样的梳妆台。

    这一切都说明克立安是个很有家庭观念的人,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放弃家人的。

    基于这种想法,在看到手下的惨状后,波鸿下令把克立安的家人抓了起来,尽管这个决定立刻受到了不少人的反对,甚至有议团里的贵族对波鸿这种盗匪般的行径表示愤怒,但城防队长却表现出了罕见的固执,依旧把那对母子关进了王宫的地牢。

    而亚历山大,就是在之前关押他和索菲娅的那间牢房里见到克立安家人的。

    “也许我们应该把她们放到外面的挂笼里,”波鸿看着牢房里的那对母子,眼里闪着残酷的光“那个克立安杀了我四个人,还有几个受了重伤,这得要我破费一大笔钱。”

    亚历山大点点头,波鸿肯定很恼火,毕竟对他来说这是个既能讨取宫相夫人欢心,又能趁机再发一笔横财的好机会,可结果却变成这个样子。

    “你认为克立安会来救她们吗?”

    “当然,”波鸿满是信心“我看得出来这个人很关心自己的家,所以他肯定会来救她们的。”

    亚历山大隔着门上的栅栏看着里面,看着这对母子,他似乎又看到了之前的自己和索菲娅。

    之前他就是在里面等待着别人决定自己的命运,

    “司铎会不会来救她们,”波鸿忽然想起这个念头“也许他不会派人抢走她们,可如果想办法还是有机会的,如果那样我们该怎么办?”

    亚历山大微微摇摇头,如果是之前,波鸿的顾虑未必没有可能,但听了这次的布道后,亚历山大却不能肯定阿方索会不会这么做了。

    虽然克立安是他的心腹,但阿方索似乎已经顾不上他这个心腹了。

    尽管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阿方索忽然说出那种言论,但是很显然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好她们,不过别让她们太受罪,”亚历山大觉得自己只能做到这些,克立安是必须要被抓住的,也只有抓住了克立安,才有机会把染血之夜元凶往阿方索的身上引,这已经不是单独哪个人的事,而是几乎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结果。

    也许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个,阿方索才会不惜一切的抛出他那惊人的言论。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亚历山大觉得似乎已经看不清以后的路。

    原本认为因为拥有对这个时代未来的把握而隐在内心里的优越感,在这一刻开始变得依稀模糊。

    走出阴暗的地牢,头顶的太阳再次照得眼前一片发花,亚历山大遮住眼前,然后看到一个人向他走来。

    “尊敬的贡布雷,”那个人微微躬身“奉加缪里大人的命令,议团执政请您立刻前往。”

第五十一章 灯塔守护者的职责

    亚历山大到过加缪里那间位于王宫南翼的办公室,不过那是在多少年后。

    而且印象里这个房间也和他现在见到的不同,至少靠墙一边完全由磨平的粗石砌起的那面墙上,还没有挂上一幅在后世很受赞誉的“觐见彼得大教堂”的油画,而是挂着几副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盔甲。

    从盔甲上那些经过修补的痕迹上可以看出,这些盔甲曾经真正在战场上伴随着主人经历过生死考验,而不是只做为摆设和炫耀的。

    加缪里一身黑衣,坐在有着高高靠背的椅子里,配上他尽管依旧健康,可毕竟因为年事已高显得干瘪枯瘦的脸型,那样子远远看上去多少有些让人觉得不那么舒服。

    看到走进房间的亚历山大,执政微微欠了欠身,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他向身后站着的一个有着颇为罕见的浅金发色的男人挥挥手,那个人就推着他的座椅向桌边走去,原来那是把下面带着四个不起眼的小轮子的轮椅。

    “已经老的人,身体总是不方便了,”加缪里自嘲似的笑笑,不过神态间很悠然,似乎并不真的因为自己的年龄有太多感触“我们这些人活的太久见过的事情太多了,特别是我。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就这么坐着就突然死去了,大概是上帝给我最大的恩惠。”

    亚历山大安静的听着,他知道执政加缪里并不需要他的回应,不管这个老人说这些是有感而发,还是接下来要借题发挥,他都要认真的倾听。

    因为正如加缪里自己说的那样,他的确活的太久了,岁即便是在后世也算是高寿,更何况是在现在这个时代。

    更何况很多高龄的人,未必真的能象加缪里这样,经历那么多的事。

    “我很快要岁了,”加缪里的眼神似乎陷入某种迷茫,不过身后那人把一个闻起来似乎有些刺鼻的薰料盒子递过来时,他却伸手挡住了“谢谢费拓,现在用不着。”

    说着他好像这才想起来,向后指了指对亚历山大说:“这是费拓,我的秘书。”

    金发男人向前一步微微躬身,然后就退了下去,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

    “听一个老头的絮叨是不是很无聊,”加缪里呵呵笑着,不过因为他的牙齿都已经掉光,嘴巴就象个瘪了的钱包只是抖动几下,笑声就显得有些含糊不清“请坐下来吧,咱们有很多话要说呢。”

    到了这时,亚历山大才点点头在加缪里对面坐了下来,然后他就看到了摆在桌子中间的一封打开的信。

    他立刻意识到也许加缪里找自己来,就是为了这封信。

    “我听说波鸿队长已经找到染血之夜的主凶了是吗?”加缪里看着亚历山大,他的眼睛浑浊好像随时都会因为疲惫睡去,但他的眼神却透着坚定,让亚历山大感觉到了其中的压迫和探寻“不过我这里也接到了一些贵族的反对,他们人为虽然克立安一定要受到惩罚,但是他的家人不应该受到那种伤害,这是很不名誉的事情。”

    亚历山大轻轻点头,他当然听说了关于对拘押克立安的家人表示不满的反对声,其中既有贵族也有一些工会的商人,亚历山大明白在那些人看来,波鸿的举动不止是对克立安个人的,他们更担心的是这种行为会变成遍及整个巴勒莫。

    “执政大人,波鸿队长是在为所有巴勒莫人的安危负责,”亚历山大说,他并不掩饰在这件事上对波鸿的支持,而且隐约的他也能感觉到,那些反对的人未必只是对波鸿表示不满“另外请您务必向所有人说明,那个克立安是个很危险的人,如果当时有人看到他杀人时候的残忍和凶猛,就不会觉得这只是个在暗中策划的阴谋家。”

    说到这亚历山大稍微一顿,他想起了坤托,虽然这对兄弟风格各异,但是很显然他们的确都是危险人物,这种危险完全来自他们自身,这让亚历山大不由又想起了阿方索刚刚发表的那些听起来惊世骇俗,可如果仔细回味,就会发现其中某些颇为令人起疑的言论。

    “另外,这个克立安应该和法国人有着很深的关系,考虑到前主教大人的不幸,适当的使用某些手段应该是被允许的。”

    说到这里亚历山大停下来,心里多少有些不是很舒服,想想之前自己和索菲娅被关在地牢里的情景,他知道今天自己做的这些事其实和当初佩隆的行为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只是他不会去侮辱克立安的家人,但是这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在利用无辜的人罢了。

    但是他知道自己只能这么做,不论是克立安还是阿方索,不但都已经成了他的敌人,而且因为某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原因,他对那两人的忌讳甚至比宫相夫人还要深。

    毕竟他们和莫迪洛之间的关系,让亚历山大始终心底不安。

    “我说过,我已经活的太久了,”加缪里发出声感叹“很多事都变了,和我们之前那时候不一样了,法国人……”加缪里摇摇头,伸出干瘪的手在坚硬的桌面上微微敲击“我曾经见过他们在最危难时候的勇敢和自我牺牲,也见过他们最卑鄙的举动,这些都是法国人做过的,那时候我和他们一起战斗对抗英国人,所以我对他们是很清楚的。现在他们是我们的敌人了,所以就要由我们面对他们这些手段了吗。”

    亚历山大心头一动,看看加缪里脸上那些老人斑,他忽然想起以面前这个老人的年龄,他应该经历过那场旷日持久的百年战争,至少是曾经经历那场战争的结束。

    似乎看穿了亚历山大的想法,加缪里向旁边靠墙的方向微指了指:“那儿,那些盔甲都是我当年穿过的,其中有一副得到过巴黎大主教的祝福,那是在年,不过当时和我一起受到祝福的有几百人。“说着,加缪里露出个自嘲似的微笑。

    亚历山大知道加缪里这么笑的原因。

    年,正是法国人经过百年奋战,终于重新收复首都巴黎的日子。

    当时为了表彰那些为收复首都做出贡献的勇士,曾经举行过一次盛大的祝福弥撒,在那次弥撒当中,巴黎大主教为几百位勇敢奋战的骑士祝福。

    加缪里,一位曾经参加和见证过百年战争结局的西西里老人,正如他自己所说,他见过法国人对付英国人的手段。

    “告诉队长,我个人是支持他这种为巴勒莫的安危尽心竭力的行为的,”加缪里的语速很慢,不过却依旧清晰,同时他的眼神凝聚,显然很清楚这时候在说什么“法国人也许是要在西西里制造麻烦,不论最终国王怎么看待这件事,做为西西里人,保护西西里是每个贵族的职责。”

    亚历山大依旧点点头,他注意到了加缪里话中似乎对做为西西里国王的费迪南二世隐约露出的少许情绪,不过这倒也并不奇怪,毕竟对费迪南二世来说,阿拉贡才是他真正的国家,西西里尽管重要,可总是带着“添头”的意思。

    这种被当成“二等货”的心思,让西西里人也始终耿耿于怀,至少从那些反对拘押克立安的声音里就可以发觉,对那些人来说,克立安虽然有罪,可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国王与法国人之间的敌意,就打破西西里人的平静。

    “我会向波鸿队长转达您的意见。”亚历山大说完就望着加缪里,他感觉得出来加缪里把他叫来不会只是这点事,桌上很明显的摆放着的那封信一直在提醒他,关于克立安家人的事只是个开头,真正重要的事情应该还没说到呢。

    果然,加缪里伸手拿起了那封信打开看了看,然后就向亚历山大面前一推:“还有件事,现在看来应该算是件好事,不过好像多少有点麻烦。”

    亚历山大接过信,当看到挑开的信封上的签名时,他的心霎时一跳!

    莫迪洛,居然是莫迪洛!

    他能感觉到心脏在不停跳动,甚至连接过信的手都不受控制的微一轻颤,在这一刻,冷静,镇定,或者是不动声色,做起来真的很难。

    他只能让自己尽最大努力的不要因为不安而失态,然后借着故意放慢打开那封信的时间,让自己狂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这是一封来自那不勒斯的信,写信的人笔式华丽措辞严谨,不过依旧可以从字里行间感觉出矜持而又自信的力量,甚至即便是叙述曾经经历的磨难时,依旧能看出写信者对那些挫折的不屑一顾。

    信是写给宫相戈麦斯的,而写信的人,是那不勒斯的莫迪洛伯爵。

    信的内容很简单,在经历了由法国国王查理八世的入侵和短暂逃亡后,那不勒斯的王室在神圣罗马帝国与阿拉贡以及教皇的支持下已经重新收复了国土,只是尽管逃亡时间不长,但是那不勒斯依旧遭受到了极大破坏,甚至就在两个西西里王国的分界上,原来一直保持的平静也被这段短暂时期的混乱打破了。

    “因为法国人的破坏和粗鲁,可以想象原本相亲相爱的邻居也生了龌龊,这是最令人痛心的,“信中不无遗憾的表述让亚历山大虽然还没见过那个莫迪洛,可已经能感觉到这似乎是个很难对付的滑头”所以在国王重新会回归正统与树立原有威严的同时,希望能与灯塔那边的兄弟之国重新建立被破坏的秩序,这是我国国王的愿望,也是我个人的希冀,毕竟我们曾经得到过来自阿拉贡的高尚支持,这足有让我们有信心继续维持作为同源的的兄弟之国的伟大友谊。“

    亚历山大看着手里的信,这时候他原本不安的情绪已经稳了下来,很显然这封信并不是针对他的,而是一封措辞谨慎而又颇为高调的外交辞令。

    “杜卡·莫迪洛伯爵,“加缪里指指信封”是北方的首相。“

    “就象戈麦斯大人?“亚历山大轻声问,他知道加缪里所谓的北方,就是指那不勒斯,只是因为那不勒斯同样有西西里王国的名号,加缪里才这么称呼。

    加缪里无言的点点头,然后缓缓的站起来,看着跟着站起的亚历山大:“莫迪洛是首相,也是那不勒斯的伯爵,而且他还是个最强烈的王国统一者。“

    “王国统一者?”

    只稍一迟疑,亚历山大就明白了加缪里的话是什么意思。

    自从被分成两个西西里之后,多年来一直有人在追求能让两西西里王国重新统一,尽管做为后来者,亚历山大很清楚历史上这种愿望从没实现过,但却并不意味着对这个时代抱着如此理想的那些人来说,会认为这种事不可能。

    突然之间,亚历山大觉得似乎抓住了某些之前始终让他感到迷惑不解的东西,想想修道院里胖子莫迪洛的奇妙身世,再想想阿方索对莫迪洛的重视,还有那位那不勒斯的莫迪洛伯爵的理想,他觉得自己终于发现了其中那些似乎毫无头绪的东西。

    “请问您找我来有什么吩咐?”亚历山大把信放回桌上问到。

    加缪里当然不会只为了给他看这封信才找他。

    “我们需要和北方交涉,“加缪里依旧慢悠悠的说”在这个非常的时候,对两个西西里来说都是很特别的时候,所以我们希望由一个足以能让北方觉得受到重视的人来完成这次交涉。“

    ”您是说……我?“亚历山大试探着问,其实在看完那封信时他已经猜到了这个可能。

    ”你是灯塔守护者,而那座灯塔就是分割开两个西西里的标志,“加缪里看着亚历山大”当然我们也会派出其他人和你一起去,不过你的身份最适合。“

    以一座灯塔为界,把原来的西西里王国分成了南北两个不同国家,这个亚历山大当然知道。

    这大概就是当初给他这个称号的真正打算吧。

    亚历山大隐约猜到了加缪里的意图。

    一个可能会得到众多主教支持,而且又和城防队长有着很深关系的人,对议团来说未必不是个威胁。

    那么在不能把这个人除掉的时候,把他远远打发出去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一次出使要多长时间?也许几个月,也许要一年,等他回来的时候,一切可能已经发生了变化。

    “为了西西里的荣誉,希望你能完成这次议团赋予你的使命。”

    这是离开前加缪里的赠言。

    只是在亚历山大离开后,看着房门加缪里对走过来的秘书喃喃的说:“你知道吗费拓,我年轻时候见过个传奇似的女孩,那个女孩甚至改变了一个国家的命运,当时没人相信她能做到,可她制造了奇迹,我见过她的眼神,今天我好像又见到了。”

第五十二章 亚历山大的许诺

    很多年前在位于地中海北端的第勒尼安海沿岸,有一片海角深入大海,尽管经过多年潮涨潮落的侵蚀,这块海角早已经淹没在海底不见踪影,不过这片海域却因此形成了众多美丽的岛屿和港湾,成为了地中海上重要的南北通衢的贸易枢纽。

    在这些岛屿中,最大也是最美的一个岛叫西西里。

    西西里王国就是由西西里岛和周围的岛屿海域,还有远在大路上的一片城市组成的。

    因为重要所以富庶,因为富庶所以受到窥伺。多年来西西里就如同一个抱着黄金走在闹市中的孩子,被无数人窥伺惦记着。

    在几经转手之后,这个王国终于在两个多世纪前被分割成了两个不同的国家,尽管王朝变迁,人事更迭,但是被分割开的两个国家也曾经一度短暂的重新合二为一,但最终还是被再次分开。

    两个西西里,一南一北。

    两个西西里,一个在陆地,一个在海洋。

    两个西西里,被一座原本建造在深入第勒尼安海礁岸上的灯塔隔成了两半。

    早先,原为一家不得不被迫分开的痛楚曾经让很多西西里人愤而反抗,他们希望能重新统一,但这显然不符合那些国王们的利益,所以这样的努力一次次的失败,直到原为一家的两个国家的民众渐渐生疏,虽然他们依旧都自称是西西里人,但却已经习惯了这种用一座灯塔来分辨南北,或是用更多其他的方式称呼之前的兄弟。

    甚至逐渐的人们把那种依旧执着与西西里的统一的思想视为笑谈,认为总是这么想的人都是些可笑的梦想家,甚至是疯子。

    亚历山大不知道那不勒斯伯爵杜卡·莫迪洛是不是疯子,不过他很清楚这个人应该算是他所知道的这个时代中最有心机的几个人之一。

    尽管从没见过,但是只要想想迄今为止他所经历过的那些事,亚历山大就很意外的发现,自从与那个倒霉的胖子莫迪洛沾边之后,他其实一直都在那个莫迪洛所策划的一个巨大计划的圈子里绕来绕去。

    而这个计划,甚至是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十几年就已经开始酝酿准备的。

    这样的一个人,足以让人用谨慎的态度看待他,哪怕这个人正如他自己信里写的那样“刚刚在经历的逃亡中,被疾病和贫穷这两个魔鬼相继折磨”,可这么个人,依旧是想想就让人觉得不安。

    “要你去那不勒斯?”奥斯本张着嘴看着亚历山大,因为意外,他都忘了习惯的抻抻脖子上的皮尺“还是莫迪洛伯爵的邀请?”

    “不是邀请我,只是我凑巧是所谓的灯塔守护者,”亚历山大纠正着裁缝的话“我可以肯定,我那位‘舅舅’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就是我呢。”

    “哦,”奥斯本点点头,接着就皱着眉问“可是你现在就要离开吗,这个时候?”

    看看奥斯本隐约露出的担忧,亚历山大多少能明白他的心思。

    戈麦斯的死让奥斯本失去了靠山,虽然因为各有所需和宫相夫人关系缓和,但裁缝很清楚这是暂时的,以宫相夫人的为人,她是不太可能会对个裁缝青眼有加的,如果不是阿方索的野心太大让很多人都感到了危险,也许这时候裁缝已经被砍了脑袋也未可知。

    亚历山大这个时候离开,对裁缝来说是最糟糕的一件事,特别是眼看着做为城防队长的波鸿似乎和宫相夫人越走越近,这就让奥斯本感到了更大的威胁,如果这时候亚历山大再离开,那么裁缝几乎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更何况,当初奥斯本冒着巨大风险没有把亚历山大的另一个身份透露给戈麦斯,这本就是抱着奇货可居的心思,如今亚历山大却要离开西西里,而且是去见莫迪洛伯爵,奥斯本自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彻底抛弃了似的。

    这就如同生意场上专门做牵线搭桥的掮客,好不容易搭上了笔大生意,眼看着就能靠在中间穿针引线的赚上一大笔的时候,却忽然发现上下两家已经勾搭起来,把他甩在一边另议价钱,这时候这个掮客肯定是既失落又愤怒的。

    奥斯本就是这么个掮客,只不过他要做的是笔有着大前途的大生意,可越是大生意,一旦被抛弃,失望和愤怒也就越大。

    看着裁缝阴沉不定的脸,亚历山大决定透露下自己的想法。

    除了顾忌奥斯本会做出什么阻碍或是破坏的事,更重要的是他觉得依旧需要这个裁缝。

    “为什么要让我离开西西里?”亚历山大看着奥斯本“难道你不觉得这一切都是早就决定的了吗?”

    “哦?”奥斯本似乎还没从失落里缓过神来,然后他才点点头“是呀,北方的来信应该是早就到了的,现在到处都不太平,这封信如果写的太晚,可能现在都还没有送到,还有这是写给宫相大人的,很显然那不勒斯人当时并不知道宫相大人已经遇害了。也许就是在接到这封信之后,议团想好了可以利用这个打发你。”

    “所以我的这个灯塔守护者的身份,是在接到这封信之后才决定的,”亚历山大看看戈麦斯,然后用力挠了挠自己的暗红色头发“看来有人不喜欢我啊,他们想让我早点滚蛋。”

    “是让我们所有人早点滚蛋,”奥斯本微微眯起眼睛,他又习惯性的开始抻脖子上的皮尺了“一件衣服如果太漂亮就会让其他衣服失色,人也是这样,我们都太漂亮了。”

    亚历山大同意的点头,他知道奥斯本这话的意思。

    裁缝狠狠的抓起工作台上一块布用力抖了抖,然后又愤愤的扔下:“我们给他们做了那么多事,可结果是这个样子。如果没有我们,那些贵族老爷们还在为怎么巴结宫相大人犯愁呢。”

    “现在他们可是在巴结你,”亚历山大笑了笑“你其实也没失去什么。”

    “那不一样!”奥斯本气冲冲的反驳,然后才悻悻的说“那不一样,那些贵族一直是看不起我的,我知道他们一边讨好我一边在背后诅咒我,如果可能,他们随时都想让我去陪伴宫相大人。”

    说着他看了眼亚历山大:“那么你什么时候走呢?”

    “尽快,”亚历山大一笑“我得尽快启程,为了西西里的荣誉,希望我能完成这次议团赋予我的使命,这是执政官的原话。”

    “就这么急不可耐吗,哼!”裁缝嘲讽的哼了声,这对他来说是很少有的,在亚历山大的记忆里,奥斯本从没在人前露出过对任何人的不满,更不要说对贵族们有什么不敬的言辞“那你呢,真的要按那个老头说的做,就这么离开西西里?”

    亚历山大轻轻摇头,其实他自己也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从离开圣塞巴隆到现在,所做的一切就只是为了得到个灯塔守护者的名声?

    或者是些毫无价值的感谢?

    亚历山大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

    只是如果不遵从西西里议团的命令会怎么样?

    亚历山大飞快的想了想,然后他发现这是不可能也不会被允许的。

    议团会可以默许波鸿做出某些有违荣誉的事,那么他们就不可能会在乎自己这个所谓的灯塔守护者。

    亚历山大甚至觉得加缪里未必察觉不到他们抓捕克里安,实际上要针对的就是阿方索。

    仔细想想,这些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一个个果然都是狡猾狡猾滴。

    西西里人不能容忍阿方索这个阿拉贡人对他们指手画脚,难道就能容忍他这个来自外乡的所谓灯塔守护者有机会站出来向他们主张权利?

    这段时间,亚历山大深深的感觉到了西西里人的保守和那种浓重的乡土观念,可以说在西西里任何地方,人们总是会先用好奇的眼光打量任何一个外乡人,然后他们就会骄傲的告诉对方“这是西西里”。

    这么句话听上去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只要仔细回味就会发现其中浓重的排外和对自己乡族的认可。

    这种情绪延续的时间已经太久,而且还会一直延续下去,以至在亚历山大记忆中,后世那些大名鼎鼎的西西里黑手党,都是这种以家族为团体逐渐形成的。

    这么个地方,如果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动,怎么可能容许一个异乡人和他们争夺权力。

    而那不勒斯呢?

    那里是不久前刚从法国人手里收复的城市,有一大群刚刚结束逃亡,有些甚至是一穷二白的贵族,还有就是那是个因为之前的战乱,几乎被彻底打破了虽有规则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才真正适合自己这样的人,亚历山大琢磨着。

    而其中最关键的,那里还有个不但有着异常庞大的野心,更因为阴错阳差,从一开始就和他关系微妙的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

    该怎么办?亚历山大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我得离开西西里。”亚历山大终于开口,他看到了奥斯本脸上难掩的失望,不过他没打算安慰裁缝。

    不论做什么总是要有挫折或是失败,有些人面对逆境退缩了,对这样的人,亚历山大不会向他伸出手,因为退缩是自己的选择。

    这样的人即便将来在其他方面有所成就,可再面对苦难时,往往还会选择退缩,如此往复,直到泯然众人。

    奥斯本是不是这样的人,现在看不出来,不过亚历山大却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如果他能依旧和自己站在一起,那么亚历山大也依旧会继续带着他走下去。

    否则,裁缝的路也就止于这座西西里岛了。

    “你是要去找莫洛迪伯爵吗?”奥斯本垂头丧气的问,他觉得自己真是做了笔赔本买卖“也许我该去找阿方索,如果新的主教大人愿意原谅我,我可以继续给他当裁缝。”

    亚历山大无言的看着奥斯本,他的样子让裁缝先是脸上通红,然后终于忍耐不住的一把扯掉挂在脖子上的皮尺。

    “好吧,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我认了,加缪里我认了,阿方索我也认了,只要别让我再象个小丑似的给他们去想尽办法讨好他们就行,“说完,奥斯本无奈的接了句”你知道那样没用的。”

    亚历山大笑了起来,他看出奥斯本这么故意做作只是为了让他觉得自己的辛苦,不过虽然裁缝耍了些小手腕,可很显然他已经下了很重的赌注。

    这个赌注,就在亚历山大身上。

    “继续找克立安,”亚历山大吩咐着,迄今为止真正参与到他身边事情来的只有一个奥斯本,不论是波鸿还是宫相夫人,他们更多的只是与他的合作,但是亚历山大并不小看奥斯本,因为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如今看上去郁郁不得志的裁缝,在将来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这个人是所有事情的关键,只要找到他一切就好办了。”

    “找不到也没关系,”奥斯本嘟囔了一句,露出个狡猾的笑容“我们只要一直找,司铎大人就会为这个人头疼的。”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知道奥斯本的意思。

    对阿方索来说,克立安无疑是他的弱点,只要紧紧抓住这个,阿方索就始终会感觉是被死死盯着,而不敢轻举妄动。

    房门轻轻响了,索菲娅出现在门口,她穿着身旅行装,挽着个很大的包袱,一看就象要出远门。

    “我们要离开西西里了索菲娅,”亚历山大伸手抚摸了下索菲娅的头顶“不过我们很快就会回来,我答应你到那时候,会有一顶冠冕和你相配,人们会称赞你的名声赞美你的美貌,因为你是我的索菲娅。”

第五十三章 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雪白的沙滩,碧蓝的天空,如祖母绿般清澈见底的海水,这一切组成了一片令人陶醉的美景。

    走在沙滩上,每一步都陷进柔软又微带粗粝的沙子里,皮肤被细沙磨得微微发痒,好看的脚趾就会不由自主的动上一动。

    索菲娅抬起头无声的向亚历山大笑了,她身上的旅行装看上去有些繁琐,和之前经常穿的吉普赛人的衣服不太一样,不过这时候她是提着裙摆,光着脚在沙子上走着的。

    亚历山大摸摸索菲娅的头顶,女孩柔顺乌密的长发抚摸起来很顺滑,梳起来的发髻让她的个子看上去也要比同龄人高一些似的。

    “索菲娅,我们要去大海的对面,”亚历山大抬手指着远处的海上,那里碧波起伏,片片云帆,看到索菲娅张开两臂做了很大的动作,亚历山大笑了起来“没错,那里有很多城市,就和你以前见过的那些城市一样,而且那里要比西西里大得多,人也多的多。”

    亚历山大说着停下脚步,也学着索菲娅张开双臂,好像要抱揽他说的这些东西似的大声说:“那里很大很大啊,不止有那不勒斯,还有威尼斯,米兰,热那亚,博洛尼亚,”说到这他停下来转头看看听他说话的索菲娅“最重要的是那里有佛罗伦萨,你知道吗,我们总有一天要去佛罗伦萨。”

    索菲娅点点头,她好像明白亚历山大这时的决心,所以点头时候也很用力,以至她那和同龄人截然迥异的身段也跟着波澜起伏般的荡漾起来。

    “索菲娅,这个世界真的很大,”亚历山大揽着索菲娅的肩膀,带着她继续在沙滩上走着“还有那些地方正发生的那些事也特别新鲜,到时候我们就能看到很多从没见过的东西,听到很多从没听说过的奇谈怪论。说不定你还会为其中某些东西着迷呢。”

    听亚历山大这么说,索菲娅就停下来,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然后又拍拍亚历山大的胸口,她的眼睛里透着某种认真,似乎是在严肃的反驳什么。

    亚历山大想了想就明白过来,这段时间和索菲娅相处,他已经差不多慢慢了解了些她的一些眼神,现在看着她略显不快的样子,亚历山大知道她的确是在反驳自己。

    “没错,我们都不会被其他东西迷住,我们可是患难与共的。“亚历山大哈哈笑着,他知道对索菲娅来说,从离开部落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已经和他联系了起来,所以她总是敏感的观察着他,似乎总是怕他的注意从自己的身上移开。

    索菲娅露出了微笑,显然亚历山大的话让她很满意,然后她这才向着远处海面上那些驶过的船只看去:“啊?”

    “对,我们要坐那些船,”看到索菲娅露出苦像,亚历山大略一寻思有点好奇的问“索菲娅,你不会是晕船吧,那你们之前是怎么来西西里的?”

    索菲娅脸上依旧苦兮兮的,她用力揪揪旅行装的袖带,然后想起这衣服虽然没有她的那些好看,却是很贵的,就又小心的整理了下,她开始比划起来,时而做出难过呕吐的样子,时而又好像瘫软无力昏昏欲睡,看着她脸上丰富的表情,亚历山大就也跟着发出“哎呦”“糟糕”“太可怕了”这些带着哄逗的感叹。

    “我们还是要坐船啊,”直到索菲娅诉苦般的说完,亚历山大才无奈的摇着头对女孩说“我们要去很多地方的,当然之后更多的地方要靠走路,还有除了我说的这些地方,也许我们以后会走的更远些,你知道吗索菲娅,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很大,甚至比现在人们认为的还要大得多,特别是在那边……”亚历山大的手沿着海滩向西指去,那里是更大的一片广袤海面“就在那边,要比那不勒斯远得多,也许要上百倍的那么远的地方,有一片更大的海洋和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那些地方都是要坐很久的船才能到的。”

    索菲娅脸上露出难以理解的神色,虽然她是个到处流浪的吉普赛人,却很难想想亚历山大的这些话,对她来说,从其他地方坐船来到西西里的旅行已经如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虽然在部落里的时候,一些老人会说在南方还有着更大片的土地和众多城市,但是却从没有人告诉过她,在西方还要更大的海洋和世界。

    那会是什么样子?

    天生的好奇和流浪的习性让索菲娅的目光不由顺着亚历山大的手指向西方看去,但她看到的只是大片大片的碧蓝海水。

    然后她就困惑的摇摇头。

    “在这是看不到的,“亚历山大宠溺的又拍拍索菲娅的头顶”甚至就是在比卡斯蒂利亚更靠西边的海岸上也看不到,那是要坐船走几个月才能到的地方。“看到索菲娅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亚历山大笑了笑”那些地方要比西西里大得多,甚至比整个欧洲都大的多,和那里相比,欧洲就像个小不点。“

    亚历山大说着却又微微摇头,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比喻其实并不恰当。

    也许在个头上欧洲的确和那片新世界比不了,但是不论是艺术文明,还是已经逐渐到来的那个让人澎湃的时代,都不是如今依旧朦胧在一片原始面纱下的新世界能比的。

    这个时代的地中海,大概已经是走在整个世界前面了吧,亚历山大心中略微感叹着,同时更多的好奇也在心底酝酿。

    为什么是这个时代?

    为什么是这里?

    为什么在经历了千年黑暗时代之后,会是在这远离东方的地中海畔突然出现了一道令人炫目的光亮?

    亚历山大想起那些关于这个时代的多得堪称汗牛充栋的无数书籍,在那些论著中,人们总是在不停的问着同一个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代的意大利。

    尽管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出现各种希望打破桎梏的呼声,在近百年前还出现过为了获得更多在宗教上的自由而发动的胡斯战争,但是真正让这个声音迸发出令人惊叹的巨大威力的,却是一场以人文主义为武器,以复兴古希腊的艺术为旗帜的,不流血的革命。

    但是这场“战争”所带来的影响是那么巨大而有深远,以至即便是身处远离这个时代的后世,每当人们要谱写人类文明的史书时,就不可避免的要提到十五世纪末期这个令人心潮澎湃的时代。

    “索菲娅你知道吗,咱们其实很幸运,”亚历山大望着远处的海面说“我是说我们活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而不是其他什么时候和地方,这能让我们看到很多东西呢。”

    索菲娅随着亚历山大的目光向远处看,但却什么都没见到,于是她有些疑惑的转头看着亚历山大。

    “在这里是看不到的,”亚历山大无奈的笑笑,也许因为要离开熟悉的地方,和这座对他来说有着特别意义的岛,亚历山大觉得自己似乎变得有些多愁善感了,但是他接着就又张开两臂“不过很快就能见到了,甚至可能比我们想要看到的还多。”

    一瞬间,亚历山大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些耳熟能详的名字。

    波提切利,拉斐尔,多纳泰罗,这些或技巧才华横溢或思想天马行空的艺术巨匠,还有继承他们伟大艺术遗产,却浪荡不羁的提香和卡拉瓦乔。

    他们每个人的名字都和无数流传后世的伟大艺术杰作结合起来,甚至就是在亚历山大看来多少和传言不同的米开朗基罗的名字,也即将闪现出非凡的光彩。

    这是因为亚历山大知道,在他的赞助下,终于摆脱了窘迫的米开朗基罗将和他一起离开西西里。

    如果历史没有发生什么偏差,那么这个现在看上去似乎并不出众的年轻人,会前往罗马,在那里他会找到让他展现非凡才华的机会,进而从此走上那充满璀璨耀眼的大师之路。

    而最让亚历山大憧憬的,自然是希望能见到达芬奇。

    如果说在这个时代有很多人可以冠以大师的称号,而天才却只能有一个,那么这顶桂冠无疑只能戴在莱昂纳多达芬奇的头上!

    也许每个时代都会出现一个不但惊才绝艳,甚至会让他同时代的人彻底绝望的人。

    那么在这个时代,莱昂纳多达芬奇无疑就是这样一个人。

    艺术家,数学家,建筑大师和发明天才,这其中任何一个头衔都足以令人自傲,但莱昂纳多达芬奇却贪心的把这所有头衔纳入了自己的怀里。

    “索菲娅,我们会见到很多人,”亚历山大拉着索菲娅在沙滩上慢慢走着,他的目光已经越过眼前的海峡投向对岸那座刚刚经历过战火,却依旧蕴藏着巨大力量的城市,那座城市叫那不勒斯“如果你愿意,也许会和一些你想象不到的人见面呢,那可是些了不起的人,和他们比起来我们就和这海滩上的沙子似的不起眼。”

    索菲娅歪歪头,好像在琢磨亚历山大这话的意思,然后她就把小脑袋一正,露出很严肃的样子用力扯扯亚历山大的衣袖,然后把他向前一推。

    亚历山大有点奇怪,然后他忽然明白了过来。

    “哈哈!”亚历山大大笑起来,他转身抱起索菲娅转了个圈“没错索菲娅,我们不是沙子,我们是我们自己。那些大师也许了不起,可我们不用仰望他们,也许我们能做的事比他们更了不起呢。”

    索菲娅脸上露出了笑容,她其实并不知道亚历山大那些话是什么意思,甚至不知道要面临什么样的未来,可看到亚历山大笑了,她也就跟着笑了起来。

    一个身穿仆役装的黑人青年从远处走来,看到正在说笑的主人,乌利乌就远远站住鞠躬行礼。

    亚历山大有些好笑的看着这个摩尔青年,不知道怎么的,他总觉得在这个摩尔青年面前他倒象个不懂规矩的土包子。

    想想自从这个黑人小伙子成了他的仆人之后,家里开始建立起来的种种规矩,亚历山大就有种好像被上了锁链的滑稽感觉。

    一个会相伴一生的女孩,一个因为爱情选择向他效忠的仆人,还有一个灯塔守护者的头衔。

    这就是迄今为止,亚历山大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所收获的成果。

    “尊敬的主人,船已经准备好了,”乌利乌规矩的行礼,规矩的禀报,那种严肃的样子让任何人见了都不得不收敛起嬉戏,认真的听着他的话“奥斯本老爷正在码头上等您。”

    亚历山大点点头,该走了。

    再见,西西里。希望很快就能再次见到你。

    亚历山大这么低声自语,然后他揽着索菲娅向不远处的码头走去。

    蓝天白云,碧波万顷,亚历山大站在船上看着渐渐远去的海岸,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激愤!

    自己是真的愿意离开西西里吗!

    难道不是因为贵族议团的逼迫而不得不离开!

    就差一点,只要抓住克立安,就可以借机入罪阿方索!

    然后即便不能单独与贵族议团分庭抗礼,也可以成为西西里重要人物中的一个。

    权力的美酒已经摆上桌面,但自己却不得不被迫离开!

    西西里,这个有着美丽传说的地方,自己一定要回来!

    因为这里是一切开始的源头!

第一章 海上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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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西里绵延崎岖的海岸已经渐渐消失在海平线下,那座美丽的岛屿这时已经与南方渐渐变得暗下来的天色混在一起,变成一条隐在翠兰与昏红之下的细线。

    海上起风了,真正冷风卷起逐渐增大的海浪拍打船帮,硕大的克拉克海船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响摇摆起来。

    亚历山大站在甲板上饶有兴趣的看着这条船,虽然他就是从海上来到这个时代的,但却还没有机会真正见过代表着这个时代航海巅峰之作的这种巨大的海上霸王,看着如帐篷般支起的船艏横帆和那面张扬鼓胀的三角尾帆,亚历山大不由对这个时代人们的高超技艺心怀赞叹,特别是当他看到那些如蜈蚣长腿般从船舷两边伸出来的众多滑桨在阵阵哨子声的指挥下整齐划一的前后摆动,在海面上砸出片片浪花时,感觉着船身随着海浪的起伏向前跃进,亚历山大心中不禁升起股奇妙的感觉,就好像在这一刻即便是喜怒无常的海洋也没有什么值得畏惧的了。

    然后他就看到原本黑亮精神,现在却变得有些枯黄别扭的一张脸。

    乌利乌晕船了。

    很显然,这个自认是最懂规矩,还多少带着某种让亚历山大不太理解的浪漫思想的摩尔青年是个旱鸭子,按照他的说法,摩尔人也许能在沙漠和戈壁里找到最宝贵的一滴水,可在海上却是一滴水也受不了。

    尽管这样,乌利乌似乎依旧试图维持他做为一个合格仆人的体面,他想尽量站得笔直些,可即便船身不摇晃,摩尔人的身子却已经自己开始摇来摇去,然后他就脸色苍白手脚冰凉的踉跄到船边,探出身子对着大海稀里哗啦的吐了起来。

    亚历山大无奈的走过去拍打仆人的后背,这让乌利乌立刻吐得更是淋漓尽致了。

    亚历山大那倒是庆幸的发现自己不晕船,只是要照顾两个晕船的人,也是有些忙不过来的。

    乌利乌在吐,而索菲娅干脆已经躺在半潜式舱房的一堆货物上动不了了。

    自从踏上这条船的甲板,索菲娅已经脸色发青,当船出了锚地开始在还风平浪静的海面上航行时,索菲娅干脆就窝在一个角落里不肯动弹了。

    现在她更是脸色苍白半睡半醒的躺着,身下软和的大堆丝织品并没有让她觉得好多少,只是感觉着整条船的摇晃和船板发出的“吱拗吱拗”的挤压声,她就已经难受得想要哭了。

    亚历山大端着碗水走过来,可索菲娅看着碗里逛荡的水纹,一阵翻心让她的脸色更难看,她扭过头不想让亚历山大看到自己这样子,但稍一动弹就觉得天晕地转的痛苦,让她只能发出阵阵痛苦的哼声。

    “好了喝点水。“看着原本总是精神很足的女孩这时候病恹恹的样子虽然也很焦急,可亚历山大也没有办法,他拿出了点薄荷糖放在索菲娅的嘴唇上,这是同船一个经常出门的商人给他的。

    清凉的感觉让索菲娅似乎好了些,她勉强笑笑,然后赶紧用力吸了口气,这才不至于又难受。

    “应该很快的,我们很快就可以上岸了,”亚历山大安慰着索菲娅“然后我就带你去那些和你说过的地方,现在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总这么盯着头顶也会难受的。”

    索菲娅无力的点头,然后就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睡下去,只是看着她不住抖动的眼皮,显然滋味依旧不好受。

    夜渐渐深了,亚历山大也靠在货堆上闭着眼睛养着神。

    西西里现在怎么样了?他琢磨着。

    亚历山大不能不承认加缪里是个老滑头,毕竟一个人如果活了80岁,那么他经历的那些事足以让年轻人们好好学学。

    很显然,这次所有人都被这个老人算计了一把。

    不论是宫相夫人,波鸿,奥斯本,或者是亚历山大,这几个人任何一个单独站出来都不可能与贵族议团抗衡。

    宫相夫人拥有多年来在贵族圈子里的影响,可她是阿拉贡人。

    波鸿拥有军队和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一群佣兵,可他得不到巴勒莫人的支持。

    奥斯本呢,一个几乎和巴勒莫所有人都有关系的圆滑的人,可他却只是个裁缝。

    而亚历山大,经过染血之夜后,他得到了那些主教和很多当时被就下来的巴勒莫人的感激,但却年轻而又缺少靠山。

    这些人单独任何一个都不会对贵族议团产生威胁,但是,如果这些人联合起来会怎么样?

    阿拉贡的贵族夫人,掌握城防军的佣兵队长,和巴勒莫各个阶层都有着广泛交集的宫廷裁缝,以及一个原本就曾经在阿方索身边任职,又受到主教们关注的希腊年轻人。

    一旦这么几个人聚在一起,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就不是任何人能想象的了。

    或者说也许其他人还没有想到这个,但是亚历山大觉得加缪里一定已经想到了。

    那个老人是不好对付的,亚历山大从一开始就感觉到了,可他还是没猜到加缪里会那么当机立断。

    也许就在他们只是暗中联系而没有显露出任何野心,甚至连他们自己都还没意识到时,大概加缪里就已经考虑到了这种可能。

    可即便想到,要对他们有所行动也有着种种顾忌。

    所以柿子专找软的捏吗?想到这的亚历山大嘴角微微撇了撇。

    对加缪里的眼光,他高看了一眼,可对贵族议团,亚历山大觉得之前多少是有些高抬了。

    想想即便在这种已经掌握了西西里最高权力的时候,贵族议团依旧只能在认为有威胁的这几个人中,先拿他这个最弱的一环开刀,由此可见议团的地位其实并不乐观。

    再想想,也许半年或者几个月之后阿拉贡就可能再派来一位宫相,到那时候贵族议团的处境就肯定更加尴尬。

    到了那时,即便议团不被解散,可随着新宫相的到来,加缪里他们的日子,应该是不会好过了。

    或者也许正因为已经想到这些,所以议团才会亟不可待试图趁着宫相悬位这段时间收敛权力,也正因为如此,才更要早早的把他们这些可能的隐患剔除掉。

    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对待宫相夫人还有波鸿他们?亚历山大想了想。

    不能不承认,正是因为他在这几个人中是最弱一环,所以才会被如此简单直接的远远踢开,至于其他几个人就不是那么容易对付了。

    这虽然让人恼火却也是事实,亚历山大很清楚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分量还不够。

    至少在议团看来,他是完全可以不用顾忌就可以随意摆布的。

    “那就让我们看看接下来怎么样,你们别让我失望,”亚历山大动了动身子躺得更舒服些“然后新宫相到任,西西里可就要热闹了。”

    看来这时候离开西西里是对的,亚历山大这么告诉自己的同时,心里却明白这不过都是借口。

    一切来自实力,这就是毋庸置疑的现实,特别是在这样一个时代。

    旁边的索菲娅发出了低低的呓语,亚历山大把剩下的薄荷糖轻轻放在她的嘴唇上,看着她慢慢呡着把糖含进嘴里,亚历山大微微一笑,继续躺下。

    夜已经很深了,除了头顶甲板上时而有人走过发出的声响,就是隔壁传来的阵阵鼾声。

    这条船能装下的东西远比想象的多的多,所以只要用隔板隔开就可以得到几间船舱。

    亚历山大的待遇还算不错,他和索菲娅得到了一个这样的隔间,虽然里面也堆满了货物,以至他们不得不用成垛的货堆当床,不过和其他人要挤在一起比起来,却是要好得多。

    头顶有人在走来走去,亚历山大知道那是值夜的水手在巡逻。

    哪怕是在地中海靠北方的一边,可来自北非的海盗依旧无比猖狂,甚至有些时候有些大胆的海盗不但会洗劫大型的船队,甚至还会直接进攻地中海上欧洲一边沿岸的城市。

    不过好在从西西里到那不勒斯不会很远,只要两个白天的时间就可以到达。

    隔壁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然后一种泛着骚臭的味道就在船舱里弥漫开来,亚历山大不由皱起了眉头,他向一边靠了靠,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在轻轻敲头顶上的舱门。

    亚历山大立刻抓起旁边的剑,同时轻轻推醒索菲娅,然后他沿着木梯向上走了两步,低声问:“是谁?”

    “是我主人。”乌利乌的声音传来,他的声音很低,似乎怕惊动什么人。

    乌利乌是和行李一起被安排在后面底仓里的。

    亚历山大贴在舱门上仔细听了听,外面除了乌利乌略显紧张喘息声听不到其他什么声音,他先轻轻撤掉木栓,然后稍一开门,然后突然打开。

    乌利乌透着紧张的脸出现在面前。

    亚历山大一把把他拽下船舱,然后掩上舱门。

    “老爷,事情有点不对劲,”乌利乌尽量压低声音,他向隔板另一边指了指小声说“我刚才在后仓睡觉的时候看到有几个人好像在商量什么,然后又看到有人给他们分发武器。”

    “怎么回事。”

    亚历山大心头一跳,这个时代很多商船其实也兼职当海盗,甚至有些商人本身就是海盗出身。

    至于说一些船上的水手可能会因为看到运送的货物贵重起了贪心哗变私吞,那更是家常便饭。

    “主人,我们怎么办?”乌利乌焦急的问,他没有携带任何武器,看着亚历山大手里的剑,他就四下寻找想要找把趁手的家伙。

    乌利乌带来的坏消息让亚历山大的头有些发炸,如果这是在岸上,还有个能逃跑的机会,可在这汪洋大海当中,又怎么逃?

    虽然没有经历,可亚历山大很清楚那些人如果真的要抢劫他们,就绝不会留一个活口,因为很多人的家都在岸上,如果让他船上的乘客活着离开,等待他们的就是绞架。

    一阵脚步声忽然从船尾方向传来,乌利乌的黑脸霎时发白。

    “把货都堵在门口!”亚历山大来不及想别的办法,他一边吩咐一边走到隔板前用力拍打木板。

    “干什么,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了吗?”

    一个愤怒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接着其他被惊醒的人也跟着开口咒骂。

    “都快起来!船员哗变了!”

    亚历山大不顾一切的大声喊,他的话让隔壁的咒骂声不由一停,可不等那边的人有什么反应,随着巨大的撞击声,隔壁的舱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撞开!

    接着就传来了阵阵刀砍斧剁的声音和此起彼伏的连连惨叫!

    “把门和板子堵死!”

    亚历山大低声吼着,奋力把身边一个木箱推向隔板。

    与此同时,乌利乌已经和索菲娅一起奋力把个沉重的木桶滚到倾斜的舱门前,就在离门口还有一点距离时,舱门已经被猛的撞开,门口和木桶之间缝隙中立刻伸进一柄不住虚砍的弯刀!

    同时,一个让亚历山大大吃一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快点把门打开小绵羊们,老乔尼尼都快等不及了。”

第二章 失别

    听到乔尼尼的声音,亚历山大意外之余更是心惊。

    在卡里波,乔尼尼虽然不是什么名人,可因为他早年曾经在外面闯荡,所以认识他的也不少。

    可卡里波的人大概不会想到,乔尼尼在外面其实是做这种杀人越货的没本生意,为看守住这秘密,乔尼尼肯定是不惜杀人灭口的!

    “小绵羊们,把门撞开!”

    乔尼尼的喊声再次从门外响起,接着舱门就被再次撞开一条窄缝,沉重的木桶向后滚去,乌利乌使尽全力用肩膀紧紧顶着木桶边缘,就在这时,一条拿着弯刀的手臂突然从撞开的门缝里伸出来,接着向下一砸,乌利乌立刻发出了声惨叫!

    握刀的手又举起来,但不等落下,旁边的索菲娅已经抓着一根固定压舱石的木杠狠狠砸在了那只手的手腕上。

    木杠上突出的钉帽戳进了手骨,随着门外一声惨叫,那只手扔掉弯刀拼命从门缝里抽了回去,因为过于用力,手臂在破碎的门扇碎片上划过,在又一声惨叫声中,一片血肉刮在了碎门板上。

    亚历山大立刻捡起丢在地上的弯刀,同时他拉着索菲娅和刚刚爬起的乌利乌迅速向货堆后面退去。

    就在他们刚跳过货堆,做为舱房隔断的隔板已经被人从对面踹开,几个手里挥舞着血淋淋的刀斧的水手喊叫着冲了过来!

    一个水手转身去搬依旧挡在舱门前的木桶,另外几个则直接向着货堆后面的亚历山大他们扑来。

    “有女人!”

    一个水手眼里冒着疯狂的光扑向索菲娅,但他一只脚刚迈上货堆顶,眼前一黑,就象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似的向后栽去,把后面跟上来的人也撞下了货堆。

    索菲娅右手举着还在颤动的短弩,左手里紧攥着几只弩箭,这些弩箭是离开巴勒莫前亚历山大特意让人打造的,箭杆光滑,三棱形的箭头更是锋利,在这个时代,这样的武器是十分可怕的!

    原本准备跟着冲上来的水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些发懵,他们看到那个被射倒的家伙脸上只露出一小截箭尾,倒在地板上不住惨叫的样子,不由吓得停了下来。

    舱门打开,又有几个水手跟着冲进了底舱,当一个嘴里发出咋呼叫声的老头挤进来时,一群水手已经占据了舱房的大半地方。

    “你们在干什么,快点动手!”乔尼尼推搡着前面的同伙大骂着“否则其他人都把东西抢光了。“

    “他们有武器,”一个水手指着货堆后说“好像是种很厉害的弩,小维尼已经让他们给做了。”

    “你们这群胆小鬼,他们只有几个人!”

    乔尼尼一边喊一边挤到前面,挥着柄长剑向货堆上爬去,可他刚刚走出几步,一道劲风迎面而来。

    乔尼尼发出声惊叫就向旁边扑去,他脸上刮过一片火辣的疼痛,接着就听到身后又是一声惨叫响起。

    “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中箭了“乔尼尼心里闪过个念头,不过他一点都不在乎,这些水手都是临时聚到起来准备赚发笔外财的,多死一个就少个分赃的。

    不过眼前这几个人倒是有点扎手,乔尼尼回头看看,除了他们这几个,还有几个人去对付船主和水手头领了,现在他必须尽快解决掉这几个人,然后带着抢来的东西离开这条船。

    毕竟距离欧洲海岸太近,虽然是夜里,可如果耽误了时间到了白天可能就要有麻烦了。

    乔尼尼爬起来挥挥手刚要说话,就听到货堆对面一个声音:“乔尼尼!”

    乔尼尼一愣,他没想到对面居然有人认识他,他的一双小眼睛立刻一眯,同时回头向身后看看。

    即便是同伙,也大多互相不认识,而且按照不成文的规矩,事情做完分了东西之后就会立刻散伙各奔东西,以后能再见面的机会几乎没有,也只有这样才能都放心。

    可现在居然有人认出了他,而且还是对面那几个人,乔尼尼眼中闪过残忍的光,他不知道对面是谁,可他已经下了决心一定不让他们活着离开这条船。

    不过对方手里的武器让他顾忌,特别对方躲在货堆后面,又在这么狭窄的地方,乔尼尼没有把握能顺利的冲过去解决了他们。

    “是谁,你认识我吗?“乔尼尼尽量压低声音,尽管乔尼尼这个名字很普通,可他还是不想让后面的人听到”如果你是熟人就走出来让我看看,我们也许可以商量商量。“

    乔尼尼边说边悄悄从地上捡起剑,他已经打定主意,趁着和对方假意谈判的时候,他突然冲上去一刀结果了那个人,至于可能隐藏在货堆后面的短弩,他相信只要那个人走出来,他可以用那个人当挡箭牌,除非短弩就在那人手里。

    “乔尼尼,没想到你原来一直在外面做这种生意,看来你说自己是靠当佣兵赚钱买船都是骗人的。”

    那个人依旧没有出来,却毫不犹豫的揭了乔尼尼的底,这让乔尼尼心里恼火却又一时间没办法。

    “你应该不是我家乡人吧,可你知道我的事,听声音倒是有些熟,”乔尼尼攥着刀慢慢向前蹭,同时他悄悄向后面的同伙打着手势“你究竟是谁让我见见你,既然是熟人我们的事好商量,让我们好好谈谈,没必要非得见真章,”

    “有商量那最好了,“货堆后传来的话让乔尼尼刚心头一乐,没想到就又传来”好了别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大家就都有麻烦了。”

    乔尼尼心里大骂,他回头看看,见自己这边有两个人已经偷偷靠近了货堆侧面,他就一边暗示一边继续说:“你们可以乘小船离开,不过带的货物得留下,我只能答应你这么多。”

    “货可以给你们,不过我怎么才能相信你,何况还有其他人,他们能信得过吗?”

    乔尼尼露出了狡猾的笑容,他之所以说要留下货物,就是为了让对方认为他们只是贪图财货,而且表现的贪婪一些也更容易让人相信,否则太好说话反而会引起怀疑。

    现在看来对方虽然谨慎,却还是因为有了一线生机放松了警惕。

    乔尼尼的一只手暗暗放在身后摆了摆,示意同伙做好准备。

    他猜测对方应该只有两三个人,而那种可怕的短弩应该也只有一具,只要那个人出现,他就可以让同伙从两边同时冲过去,哪怕死上一个人,只要靠近自己这边就可以倚仗人多把对方那几个人杀死。

    这么想着,乔尼尼慢慢直起腰把剑伸在一旁对方应该看得见的地方,然后咧嘴笑了起来:“来吧朋友,让我们见见面,说不定过会儿还能一起喝一杯呢。”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身影从货堆后慢慢露出头,但是接下来一丝不安突然升起,这完全是多年在外闯荡逐渐练就的一种本能,乔尼尼甚至来不及警告胖旁边的同伙,转身就一头从货堆上扑了下去!

    就在他肩膀撞在船板上疼得还来不及呻吟时,乔尼尼就听到在闭塞的底舱里响起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

    随着火星窜出,一团浓烟从货堆上向站得最近的两个水手喷去,随着凄厉惨呼,一个水手翻滚着摔下货堆,而另一个人虽然没有被直接打到,可四溅的火星却喷在他的脸上。

    那水手不由抬手捂脸,可接着就被迎面飞过来的什么东西直接砸中额头,也跟着滚下货堆。

    “杀了他们!”乔尼尼连滚带爬的爬起来,他的剑已经不知道丢到哪了,顺手从旁边夺过把短刀的乔尼尼两样通红的跟在已经从旁边冲过去的同伙,喊叫着扑了上去!

    又是一声惨叫响起,冲在前面的水手突然扔到手里的刀,捂着肩膀向角落滚去,然后乔尼尼就在火光的闪动中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刚刚松手放开一柄看似精致的短弩,而那短弩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被一根皮带挂着,随着她用力挥动的手臂在她手腕下不住摇摆。

    接着乔尼尼就觉得脖子一凉,随即他就感觉好像身上的力气从脖子上那疼痛的地方不住向外泄去!

    乔尼尼脚下发软,立刻就被后面跟上来的人撞得东倒西歪,他用力按住脖子上正不停向外流血的伤口,踉跄间似乎看到对面那几个人中有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晃动,然后他好像又听到个很大的响声,不过那似乎不是火器发射的声音,倒像是什么东西炸开的响动。

    “该死的!”

    一个水手的咒骂声从乔尼尼耳边炸开,他倒在地上,正看到船身靠桨口的一块地方正从个破洞里涌进海水。

    乔尼尼不住挣扎,可他流的血太多了,就在他昏死过去前,他隐约听到了另一个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噩梦的声音:“把他们都给我杀掉!我要把这些叛乱家伙的尸体统统吊在桅杆上!”

    亚历山大的身子在不住下沉,在跳出船舱落到海里的瞬间,落水的旋流好像沉重的铅块扯着他的双腿不住向下坠,口鼻灌进海水挤压几乎把他砸晕。

    两世为人都和水有关,这让亚历山大本能的对水有着说不出的畏惧,可这一刻生死一线的恐惧让他发沉的身体迸发出了惊人的潜力,他的两臂用力拍打,双腿不住摆动,就在他觉得自己可能就要这么沉下去时,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服,随着猛拽,亚历山大的头狠狠撞在什么东西上。

    出于本能,亚历山大紧紧抱住那个东西,耳边又好像有人在不住叫他,可他只是大口往外呛水,过了好一阵才终于喘息着看向四周。

    黑暗中,亚历山大看到了和他一起紧抱着块破木板的乌利乌,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不住的向四周张望。

    除了不远处不时传来阵阵喊叫的船,就只有不停起伏翻滚的海水,夜晚的地中海上危机四伏!

    “索菲娅呢,索菲娅在哪!”

    亚历山大不顾还呛得发痛的喉咙大声喊着。

    “主人,炸开船口时候我看到索菲娅在你身边的,可爆炸把咱们甩出来了!”乌利乌紧张的喊着,他的身子尽量缩在木板上,可一只手依旧紧紧抓着亚历山大的衣服一角。

    拖延时间转移敌人注意,然后用随身带的防身火器的火药炸开桨口逃跑。

    亚历山大成功的逃离了那条叛乱的船,但是

    “索菲娅”

    亚历山大绝望悲愤的吼声在黑暗的海面上久久不停!

第三章 桑塔露西亚

    夜色苍茫,海浪如歌,四周一切都是黑乎乎的,除了抬头能看到幽深的天空中那点点星辰,似乎已经完全坠入了一个虚无的世界。

    趴在木头上疲惫得眼皮打架的亚历山大勉强睁开眼向旁边看看,乌利乌和他一样已经把紧贴在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当做绳子把自己帮在木板上,这样就不会因为疲惫时候稍不留神就掉下水去。

    亚历山大不知道他们漂流的多久,不过感觉风浪已经不是那么大,海面上比之前平静了不少。

    远处依旧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到陆地的影子,一个浪头打来,感觉着被抛起落下起伏跌宕,亚历山大紧紧的用力抓牢木板。

    索菲娅怎么样了。

    想到女孩,亚历山大心里一阵绞痛!

    他不敢想象那么漂亮的女孩子落在那些贪婪野蛮的强盗手中的遭遇,一想到是自己把她带出来,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让她遭到不幸,亚历山大不由用拳狠狠砸了砸头顶。

    看到亚历山大这样子,乌利乌想要阻止他。可因为在水上晃荡的久了,眼神都有些发花,举了举手之后就又放下。

    乔尼尼,不要让我再遇到你,否则我一定要让你为当初在卡里波救了我后悔!

    亚历山大不住念叨着这个名字,这个人救了他一命,却又险些要了他的命,而索菲娅现在可能落在了他的手里。

    索菲娅,一定要好好活着,只要活着我就要找到你。亚历山大低声自语,直到疲惫袭来,再也支撑不住的昏昏睡去。

    昏睡中,无数的身影从眼前晃过,有些是如梦里人生的前世经历,有些是更加熟悉的今生际遇,这一切都纠缠一起在亚历山大的脑海中反复盘旋。

    隐约中,还有阵熟悉的曲调渐渐响起。

    那曲调异常熟悉,而且那么清晰,尽管身处梦境,亚历山大依旧不由自主的试图跟着那曲调低声哼唱。

    “看晚星多明亮,闪耀着金光,海面上微风吹,碧波在荡漾……”

    可是,这声音怎么那么清晰,和之前那些在脑海里跑来跑去却根本捉不到影子的东西完全不同。

    亚历山大一个机灵醒了过来,然后他就听到了从远处海面上传来的,虽然断断续续却听得更清楚的调子。

    “乌利乌。”亚历山大用力推了推还迷迷糊糊的摩尔青年,在摩尔人勉强睁开眼后,他伸手微指了下虽然还一团漆黑,却隐隐可以看到在空中隆起的一片起伏不定的崖影“看看那,是海岸。”

    “真的是海岸,”乌利乌抹掉不住拍打在脸上的咸咸的海水,在发了一会呆后激动的叫了起来“主人是海岸,我们得救了!”

    “我们得救了。”

    亚历山大也略显激动的应着,可随即就因为想起索菲娅又是一阵难过,他转头向身后的海上看去,到这时他才发现远处的海面上正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白从地平线下渗出,就好像正有什么东西要从那深邃的海底浮出水面。

    亚历山大再转过头向岸边看去,已经可以看到海面上几条正随着波浪上下荡漾的小船船影,那是凌晨就出海捕鱼的渔船。

    更远处,随着身后海平线上越来越明亮,终于从条条光线编制而成的一张光布铺撒照耀下,一片曲折起伏的海湾已经隐约可见,海水碧蓝,岸滩绮丽,岸上越来越清晰的葱葱绿色映入眼帘。

    歌声婉转,曲调悠扬,美丽的港湾,明媚的沙滩。

    他向已经发现了他们正划过来的渔船看着,乔尼尼的身影再次从眼前闪过,还有索菲娅。

    “你知道这是哪吗?”亚历山大喘着气问已经疲惫得动不了的乌利乌。

    看到把脸贴在木板上任由海水冲刷的摩尔人费力的眨巴了下眼睛表示不知道,亚历山大同样精疲力竭的靠在木板上看着越来越近的渔船无力的说:“这是桑塔露西亚,这是那不勒斯。”

    桑塔露西亚,一座原本就风光迷人而又因为一首久负盛名的船歌更加名声远播的港湾。

    在后世,亚历山大曾经因为迷恋那首船歌而对这片迷人的港湾颇有兴趣,当他有机会走在明媚的沙滩上看着这片港湾时,他甚至觉得这里要比歌中唱的还要美丽。

    但是现在,亚历山大却和乌利乌一起象两只落汤鸡似的被救他们的渔民带上岸,在受到一阵近乎苛刻的严厉盘查后,他们两个被暂时安排在港口的一所空房子里。

    在海上时还不觉得,可上了岸后阵阵钻到骨头里寒冷让亚历山大不由直打哆嗦,他暗暗庆幸这是夏天,否则不等他们漂到岸边就已经冻死在深夜的海水里了。

    即便这样,脱掉衣服裹着条毯子依旧觉得很冷,他看看旁边端着个缸子低头喝着热鱼汤的摩尔人,伸手在乌利乌潮湿的头发上揉了揉。

    摩尔人抬头看看亚历山大,咧嘴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老爷我们得救了。“

    “得救了。”对摩尔人到了这时似乎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样子,亚历山大理解的点点头,毕竟两世生死让他对死亡看得要比其他人淡了很多,并不是他不珍惜生命,相反因为难得的能有两次人生亚历山大更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但这种经历也让他对生命这个词有了与他人不同的理解。

    “我们得小心点,“亚历山大压低声音说”看来那不勒斯人并不轻松,毕竟他们刚从法国人手里夺回这座城市。“

    在刚才接受盘查的时候他已经察觉到,看似已经恢复秩序的那不勒斯其实依旧有些动荡不安,很多人显得人心惶惶,似乎依旧没有从不久前被法国人占领的可怕噩梦中摆脱出来,尽管法王查理统治那不勒斯的时间短得几乎可以忽略,但他给这座城市造成的破坏和伤害却是显而易见的。

    而亚历山大比那不勒斯人更清楚这破话的影响有多大,随着法王查理八世对那不勒斯的入侵,就在这片有着悠久历史,曾经诞生过古罗马帝国的土地上,在之后几十年中,旷日持久的意大利战争已经就此拉开了序幕。

    “真是个绝妙的时代,”亚历山大不无嘲讽的低语,他觉得大概世界上再也很难找出这么个地方,会同时把战争与艺术,创造与毁灭那么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一边是肆意的破坏人类多年积累的文明财富,另一边则是以惊人的方式如井喷般的迸发出酝酿许久的人文光彩“我们得做点什么乌利乌,否则就太浪费上天赐给我们的机会了。”

    “做什么老爷?”乌利乌有些疑惑的问,他机灵的眼神不住闪动,似乎在等着亚历山大宣布干件什么大事的样子。

    “我是说我们得快点离开这。“

    亚历山大笑了笑,摩尔人很机灵,如果不是他自己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只是索菲娅……,亚历山大摇摇头不让自己被悲伤烦躁干扰心绪。他告诉自己既然已经决定不论生死都要找到索菲娅的下落,那就必须先让自己在当下走出困境,只有这样才有机会将来去找索菲娅。

    桑塔露西亚港是个美丽的地方,蓝天白云和沙滩,几乎所有能让人想到的衬托浪漫的元素都可以在这里找到,甚至就因为这种美丽,许多年前这里曾经建有一座奢华绮丽的夏宫,以供当时的罗马皇帝避暑消遣。

    即便是后来到了漫长的黑暗时期,哥特人也因为这里的美丽而没有完全破坏罗马人留下的那些瑰丽的建筑,所以这座毗伴那不勒斯城的港湾,多年来一直是碧波似锦,云帆如梭。

    人多自然也就忙乱,很快就找到个空子的乌利乌从房子里混进人群之后就大摇大摆的顺着木板栈道向前走去,在路上他甚至还顺手帮了别人点小忙,得到了个只有当地人才听得懂的感谢,然后摩尔人从栏杆上抓起件不知道谁的短马甲随手搭在肩膀上,就像个看上去刚下工的脚力般,随着大流的人群慢慢离开了繁忙的港口。

    “向前走有片很大的白沙滩,有个断崖拐角突出在沙滩上,主人就在那等着我。”乌利乌不停在心里反复重复着分开前亚历山大的叮嘱,只是他不明白亚历山大怎么会知道那里有片白沙滩和断崖,难道主人不是和自己一样第一次来那不勒斯的吗。

    乌利乌虽然奇怪却并不怀疑主人的话,当看到四下没人主意时他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来到了主人说的那片白沙滩上。

    脚趾在细碎的沙子里捻了捻,乌利乌好奇的向前走,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串直通前面的脚印,出于本能乌利乌沿着那脚印一路先前,直到远远看到背对着他,站在一片低矮断崖前的亚历山大。

    “就是这,”亚历山大在断崖坚硬的石壁上抚摸着,因为缺少了几百年光阴的海水风潮的侵蚀,这里和他印象中的略微不同,却依旧能看到大致的影子“我曾经来过这儿。”

    “主人!”乌利乌跑了过来,他黑亮的脸上还带着兴奋,不过在走近之后就慢下来,然后隔着几步鞠躬行礼“按照您的吩咐,我来了主人。”

    亚历山大摸摸鼻尖,自从乌利乌成了他的仆人,总的来说他还是很满意的,不但机灵更会为主人办事,不过有时候他觉得如果这个摩尔人的礼数规矩不那么多,他都想和这个黑人兄弟结拜了。

    “我们走,不过进城前我们要先找人打听下现在那不勒斯城里的情况,“亚历山大看看远处的桑塔露西亚港”这个时候还是谨慎点好,这里可不是巴勒莫。“

    说完这句话,亚历山大又不禁一笑。

    其实就算是巴勒莫又怎么样,法国人的入侵看似没有直接波及西西里岛,可没有人比亚历山大更清楚,实际上一位胆大妄为的奥尔良公爵混入西西里,亲手导演了一场险些让整个西西里岛陷入大混乱的闹剧。

    所以巴勒莫和那不勒斯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如今的那不勒斯王室正如莫迪洛派人送来的那封信里说的那样“穷的要死”了。

    法王查理是个年轻而又蛮横的人,亚历山大在巴勒莫听人说起过关于他的一些奇闻怪事,不过最大的一个谣言是查理八世有着喜欢男童的癖好,这也是迄今为止他还没有子嗣的原因。

    在入侵那不勒斯后,据说查理和他手下大肆掠夺猛发横财,以至有人说不久前福尔诺沃战役的惨败,就是因为查理和他那些骑士们随身携带劫掠的战利品太多了,才会导致队伍涣散无法抵抗联军的进宫。

    这些谣言是不是真的没人知道,可那不勒斯城经过法国人的大肆掠夺之后一贫如洗大概是不假,再加上之前那不勒斯的王室逃亡的时候因为过于匆忙根本没能从王宫里带出多少东西,估计现在的国王也许日子真的不那么好过。

    不过这些和亚历山大无关,他现在想要知道的是那不勒斯究竟是谁当家,哪个才是说了算的。

    一切都要先搞明白才行,毕竟这种混乱时期,往往就是某些人开始浑水摸鱼的时候。

    亚历山大边走边想,然后他就看到远处树林里蹦蹦跳跳的跑出了个人。

    遇到个人没什么稀奇,奇怪的是,这个人全身光溜溜的,一丝不挂。

第四章 奔跑吧兄弟!

    世界上有很多特立独行的人,有些是性格使然,有些是介于天才与疯子之间的异类,而剩下的绝大多数就是真的有病那种了。

    亚历山大听说过有些艺术大师都是有怪癖的。

    正常点的,有些喝醉之后才能文思潮涌,有些只有在雨天才能创作出美妙的乐曲,稍微怪癖的也不过是要闻着烂苹果的臭味才能写出佳作,或是身子倒立,让血液充斥脑门,直到难以忍受时才会迸发灵感。

    这些都还是能让人接受的,可眼前这位就显得太特别了点。

    看着他那如刚从伊甸园里出来,洋溢着返璞归真气质的光溜溜的身子,还有头上和某些部位随风飘逸,颇具风采的毛发,以及胯下伴着充满童趣似的蹦蹦跳跳而摇头晃脑的小东西,亚历山大觉得自己应该不是有幸遇到了某位正在酝酿旷世绝作的大师,而是碰上了个真正的神经病。

    遇到疯子该怎么办,这个问题还在亚历山大脑海里盘旋,摩尔人已经用行动给他做了示范。

    乌利乌捡起地上块带着棱角的石头,照着那个迎着他们昂首阔步走来的人就砸了过去!

    不过乌利乌显然没学过索菲娜那种随手扔出点什么就能百发百中的本事,所以那块石头滑了道抛物线,从那人的脑袋边飞了过去,然后那个蹦蹦跳跳的“亚当”就停了下来。

    那人远远的站在路中间望着亚历山大他们,回头看了看扔在地上那块石头。

    然后他指着那石头亚历山大说:“你们要用那个东西打我是吗?”

    亚历山大无奈的看了眼乌利乌,他原本觉得这个仆人应该是很稳重的,可现在看到他和个疯子较劲,就又觉得不那么靠谱了。

    “滚远些你这个混蛋,”乌利乌挡在亚历山大面前,不住做着往外轰赶的手势,那样子就像在赶一条狗“别让你的晦气沾了我们的身子。”

    他这么一说,亚历山大倒是想起来了,这个时代的人把得了精神病的人视为撞邪或是魔鬼附身,这种说法还真是不分种族信仰,不论哪里几乎都多少有着这种忌讳。

    “你的仆人认为我是被魔鬼附身了吗?”那个人指着自己光溜溜的身子,好像很惊讶的问着亚历山大。

    只是他指的地方稍微有些不对劲,这让乌利乌干脆弯腰又捡起块更大的石头要作势砸过去。

    “住手,”亚历山大低声何止,他觉得如果再不快点干预,可能不等进城,他们就要摊上人命官司了“我们不要理这个神经病,赶紧走。”

    “神经病?”那个人气愤的又指着自己,不过这次他吸取了教训,指的部位稍微向上比划在了自己的胸前“你们居然把了不起的马希莫修士当成神经病,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位巨人的面前吗?”

    “不到五肘高的巨人,”乌利乌哈哈笑着,他虽然扔掉了石头,却又象赶苍蝇似的不住挥手,而且还把手吞进衣袖里,好像生怕粘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赶紧走开,不要挡我们的路。”

    “你的仆人真是没有礼貌,”那个人很不满意的盯着乌利乌,然后就那么孜然而然的转身跟着亚历山大一起向前走去“他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可你应该知道,你一定听说过我的名声,就如同听说过坐在罗马宝座上的那个人的名号一样,不过我的名声显然要比那个人好些,至少我不但对上帝虔诚,更为了这种虔诚始终保持我身体上的纯洁童贞,而没有堕入**的沟壑。”

    “哦,看的出来,你的确很纯洁,”亚历山大打量了下这个人,虽然觉得奇怪,可他倒是发现这人眼神清朗言谈紧密,虽然看上去依旧象个疯子,却也不是那种已经彻底不知所谓的样“不过你能不能不和我们走在一起,要知道我们可是满身污秽,搞不好会让你蒙羞的。”

    “我不会在意的,难道你不知道伟大的马希莫修士曾经发誓要牺牲自我,用自己的言行净化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肮脏吗?”

    自称马希莫修士的男人说着说着,干脆转过身子倒退着向亚历山大诉说起自己的各种丰功伟绩,看着他那上上下下都在摇头晃脑的样子,亚历山大有点后悔刚才拦着乌利乌给他开瓢了。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一个充满愤怒的大吼:“就是那个家伙,就是他睡了我老婆!”

    随着这声吼叫,几个人从树林里跑着冲了出来。

    这是些看上去象是当地人的壮汉一个个都是满面杀气,为首的一个人还拉拉扯扯的拽着个衣衫不整又哭又闹的女人。

    看到这些人,之前还自称一直保持童贞的男人立刻脸上变了颜色,他转身就用之前那种蹦蹦跳跳的方式撒腿就怕,临跑之前还不忘向还没反应过来的亚历山大他们喊了一嗓子:“跑啊兄弟,抓住要被活活打死的!”

    “他们是一伙的,把这两个人也抓住!”那个愤怒的丈夫立刻甩手推开女人向着亚历山大冲了过来。

    亚历山大瞬间觉得有些目瞪口呆,他实在想不到这个人会这么坑自己,可看着那如疯牛般冲撞过来的捉奸丈夫,这种时候根本就没机会解释什么。

    “跑!”

    在一刹那就做出决定的亚历山大,向乌利乌喊了一声跟在那人后面撒腿就跑!

    忠心的仆人立刻跟在主人身后,迈开步子奔跑起来。

    于是在一个全身**健步如飞的“亚当”带领下,一支不时伴随着阵阵此起彼伏的咒骂声的捉奸队伍在通往那不勒斯城的乡间小路上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竞技比赛。

    让亚历山大意外的是,摩尔人很快就体现出了天生的田径天赋,虽然起步最晚,却越跑越快,最终乌利乌先后超越了亚历山大和那个马希莫修士,一骑绝尘的向着那不勒斯城冲刺而去。

    在远离那不勒斯市中心,有一座叫莫埃里的小山,小山不高却因为地势陡峭显得很突出,很多年前这座小山曾经被诺曼人用来监视来自城外偷袭的威胁建有几座小堡垒,不过这些年过去随着城市扩大,莫埃里小山也成了城市的一部分,那些堡垒也就失去作用废弃掉。

    不过有人很快就看上了这个地方,于是一家叫“瞭望哨”的酒馆就在这里开张了。

    经过多年,这家酒馆依旧还在,只是主人已经换了好几代。

    “瞭望哨”的地势很高也很陡峭,只有一条很窄的石阶小路从下面通上来,站在酒馆门口向下看,几乎能望到附近好几条街的屋顶。

    所以当一个女人抱着个大瓮罐打开就酒馆的小门准备走下石阶时,她就远远看到了几个正穿过一条斜街向酒馆走来的人。

    虽然还隔着很远,女人却知道那些人就是往酒馆来的,因为她已经认出了坐在最前面的那个人。

    “巴尔,让你妹妹赶紧到后面去,”女人转身向酒馆里喊着”那个讨厌的马希莫又来了,还带来几个狐朋狗友。“

    “那正好,我还琢磨怎么找这个家伙讨他的酒钱呢。”随着即便声音里似乎也透着酒气粗重声音传来,然后一个好像要把酒馆房门挤破的大块头出现在了门口。

    这个人头上戴着顶软哒哒的睡帽,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是大号的,可依旧撑得紧绷绷的向两边涨开,以至原本很流行的包腿裤穿在他身上,远远看上去就像个硕大的蘑菇。

    “先让你妹妹到后面呆着去,我担心她会给那家伙偷偷送钱,你忘了之前她就这么干过。”女人不满的提醒丈夫“还有你自己也注意点,别又那么轻易让那个混蛋骗得白吃白喝。”

    “我要找他讨酒钱。”

    大块头不耐烦的向老婆摆摆手,说起来他家经营这个酒馆已经有好几代,他更是从小就跟着父亲在酒馆里打理生意,可以说早就混成了人精,可就这样却一次次的让人钻了空子白吃白喝,这让大块头既肉疼又恼火。

    从酒馆门口向下看,那几个人已经消失在街口的拐角,大概很快就要过来了。

    大块头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还用力攥攥拳头,那样子不象要找客人讨债,倒像是先给自己打气。

    “幸运的巴尔!”一个略带夸张的声音从台阶下面响起时,那位马希莫修士的身影也跟着出现了台阶尽头,不过这时候他已经穿上了衣服,虽然是两件与他自称的修士身份不符,款式大小也完全不搭的旧衣服,可至少他用不着赤身**的展现所谓原始美了。

    “马希莫,”大块头鼻子里哼了一声,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那个人“你又来干嘛,又是来混吃混喝的?”

    “巴尔,我和你说了多少次,我是伟大的马希莫修士,是在佛罗伦萨,博洛尼亚这些伟大的地方学习与深造,然后对当地产生过巨大影响的马希莫修士,我甚至在罗马也有很多朋友,”说到这,那位马希莫修士回头向跟在后面的两个人说“相信我,我曾经与很多大人物谈笑风生,一起讨论当下这个时代最深奥的问题,这可不是吹牛,如果你们听说过这些人,就一定也听说过我,他们是……“

    “你该还欠的酒钱了。”大块头打断了马希莫修士的长篇大论,他沿着石阶走下来,然后站在比马希莫高一级的台阶上,这么一来马希莫甚至要把后脑勺完全贴到脖子上才能和他对视“你欠了我……”

    “我的上帝,你居然找我要酒钱?!”马希莫突然发出一声大喊,那声调里充斥的诧异和不解,让不清楚事情的人有种大块头就是在讹诈他的错觉。

    “你不感激我就算了,居然还找我要酒钱?”马希莫一脸愕然的看着大块头“你忘了是谁给你的酒馆带来那么好的生意?你又忘了之前你怎么苦苦维持这家破店子的?是谁让你生意兴隆的?又是因为谁经常出入你这儿才引来那么多客人?现在你赚钱了居然就让我付你酒钱了,难道你忘了就在前几天我只是说随便聚聚,就有几十个你平时根本请都请不来的客人挤进你的破屋子,把你所有的酒都喝光了,找我要酒钱?你觉得自己应该这么说吗?”

    开始还要反驳的大块头已经让马希莫问得张口结舌,而修士这时候也来了精神,他问一句就向上走上一级台阶,逼着大块头只能不住向上退,当他终于问完时,他们已经站在了酒店的招牌下了。

    “好了,我不和你计较,”马希莫修士到了这时才用一种宽宏大量的口气淡淡的说,然后他随手推开不住擦汗的大块头,回头对有趣的看着这一幕的亚历山大主仆说“进来吧别客气我的朋友们,就当到了自己的家。”

    说完,马希莫修士就以一种走进自己领地的姿态,推开门昂首阔步的走进了“瞭望哨”酒馆。

    接着,酒馆里就爆发出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看啊,是马希莫修士来了!”

    “马希莫修士,愿上帝保佑你!“

    “愿上帝保佑我们所有人,愿上帝保佑教宗和他的那群情妇还有他自己都数不过来的私生子,愿上帝又赐给我们享受美酒的机会。”

    “噢~~”

    随着马希莫的话,喧嚣的喊声立刻如炸锅般从酒馆里响起!

    “主人,我们真要进去吗?”乌利乌小声问着,听着那叫喊,呼哨,还有隐约乒乒乓乓的兵器碰撞声,他觉得这个地方简直就和传说中炼狱一样可怕。

    “进去看看,”亚历山大微微一笑“难得遇上这么有趣的人。”

第五章 那不勒斯人

    “瞭望哨”酒馆里热闹非凡,当然如果用乌烟瘴气形容也不为过,至少稍微想象下一大群人挤在几间空间不大,打通了围墙的屋子里一边喝着烈酒,一边撒酒疯的样子,也就知道这个地方如今是如何的热闹了。

    不过马希莫修士并没有吹牛,在这里他就是绝对的王者和至尊,几乎每个人都新欢他,也几乎是每个人都愿意请他喝上一杯,然后听听他那睿智的教导。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酒馆老板一家是例外,老板娘的脸已经沉得能扭出水来,大块头的老板因为没能完成讨回欠债的壮举,干脆就躲到角落里一边往酒桶里掺水,一边对自己生闷气。

    马希莫根本不去注意老板一家苦大仇深的样子,他带着亚历山大找到张空桌,然后很慷慨的替他叫着酒菜。

    “尽情的享用我的朋友,,”修士轻拍亚历山大的手背“就如希腊诗歌里说的那样,只有美酒和佳肴才能拯救我们贫乏的身体,对了,我还没请教你的高姓大名。”

    “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微笑着回到“亚历山大朱里安特贡布雷。”

    “很好的名字,”修士象品酒似的咂咂嘴“好好休息一下,毕竟我们可是跑了不短的一段路,我让他们再给你上**好喝的。”

    说完,马希莫打着招呼开始找起了酒馆老板,很快他的注意力都留给了桌上的葡萄酒,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从后面溜回前面的老板的妹妹身上了。

    一个水手模样的人站起来拦住马希莫,给他还半满的杯子里又续得满满的,然后才问他:“修士,和我们说些有趣的事吧,说说罗马和博洛尼亚,我们只知道海上那些事,更远陆地上的事听说的太少。”

    “有什么可说呢,”马希莫喝了口酒之后一副兴趣索然的样子“还不都是那个样子,最堕落的永远是穿僧袍的圣人,最富有的永远是穿貂袍的犹太人,至于最愚蠢的就是那些穿紫袍的贵族。”

    “那就说说都是怎么堕落的,我们喜欢听你说这些事,”水手说着回头胡乱招呼了一句“都安静一下,马希莫修士要布道了。”

    酒馆里立刻响起一阵哄笑,不过原本乱哄哄的吵闹声却真的慢慢平静下来。

    亚历山大坐在角落里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个马希莫不是个神经病,不过他也显然不是什么大师或是奇人,至少他还没听说过那个大师睡了人家老婆,结果让人追得光着身子在大白天里裸奔的。

    不过这个人的确成功的引起了亚历山大的兴趣,他注意到这个酒馆里的人很杂,既有粗鲁的水手也有显然生活殷实的商人,有些看上去显然是士兵,而另一些人从衣着打扮和谈吐上看,却又象是有身份的小贵族或是学者。

    这么个地方显然是各种灵通消息的汇集地,亚历山大倒是没想到这么巧,找到了这么个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打听到那不勒斯情况的好地方。

    而且马希莫对亚历山大也不错,因为有“一跑之缘”,他特意叮嘱店主要好好招待自己这位新朋友,至于酒钱就算在他的份上,这让老板两口子的脸色,已经快要和他们勾兑掺水的葡萄酒一个颜色了。

    “不要胡说朋友。”

    马希莫忽然显得严肃了些,他这时正用一根手指点在那个水手的胸口,不过他脸上这时的神色却让原本嬉皮笑脸的水手慢慢不自在起来,而且四周的人也因为他那过于严肃的神情安静了不少。

    “布道,这是个神圣的词汇,也许我们可以嘲笑那个靠贿赂爬上宝座的人,也可以讽刺任何一个我们看不顺眼的贵族,但是布道永远是神圣纯洁的,因为这是耶稣基督和他虔诚的使徒们曾经进行的伟大事业,为了这个事业曾经有多少圣人献出生命,更不要说耶稣基督做出的自我牺牲,”马希莫大声说着,他忽然一下跳上桌子张开两臂慢慢转动身子俯视酒馆里的人“如果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可以站出来说自己们能够做到他们做过的那些事,那么他就可以随意讽刺,否则就要保持最基本的尊敬。”

    人们的笑声渐渐小了,那个水手满脸尴尬的退开几步,然后伸手在胸前画个十字又走上去弯腰捧起马希莫的裤腿亲吻了一下,然后才坐回去。

    其他人也都认真的看着依旧站在桌子上修士,似乎在等着他开始真正的布道。

    不过接下来马希莫却一笑,嘭的一下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我们还是说说轻松的东西吧,如果你们一定要听我的布道,那就应该到圣彼得大教堂,或者至少要到那不勒斯的主教堂来,只有在那里我们才会真正得到上帝赐予的灵感,然后我们每个人可以直接聆听上帝的教诲,而不是通过什么人来告诉你该怎么信。”

    说完,马希莫抓起桌上一条小酱鱼直接塞进了嘴里。

    马希莫的话好像把紧绷的一个皮球戳开了个口子,一下子原本因为紧张显得有些压抑的酒馆里立刻爆发出一阵得到释放般的叫喊,人们又再次发出了的欢笑,而那些水手也重新站起来放肆的吹起了口哨。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亚历山大靠着一根木柱看着在人群里不住穿来绕去的马希莫,他承认这个人的确有着某种让人着迷的魅力,或者说这个人天生就有种能调动起人们情绪的天赋,似乎总是能用些异乎寻常的言行吸引人们的关注。

    至少亚历山大自己就是被他带着一路狂奔的跑到这个酒馆里来的。

    几个看上去象是学生的年轻人向马希莫招招手,修士就推辞掉了有人要他喝一杯的邀请走了过去,很凑巧这几个人坐在离亚历山大不远地方。

    “修士,如果你肯认真的使用你的智慧,也许我们就能看到一位真正大师的出现,而不是那些只会对国王逢迎拍马的马屁精。”一个看上去衣着考究颇有身份的中年人有些没好气的把一杯酒推到马希莫面前“你知道吗,听说国王已经下令为了重新修缮王宫要征收大量艺术品和加税,他甚至公开对人说,为了恢复王室过去的荣耀,哪怕学着法国人的样子再掠夺一次那不勒斯也在所不惜。”

    “哦是吗,那可太糟糕了,”马希莫说着一口喝干,然后把杯子推到旁边一人面前示意他给满上“不过这不稀奇,你知道我不但见过国王,还和他深谈过,当时他还只是王子,不过那时候我就已经发现这个年轻人没有做好准备承担大任。”

    “说的没错,”那个中年人气呼呼的说“阿方索国王被法国人吓破了胆,所以才把国家交个孩子,这是对王国的不负责任。”

    这个人的话似乎引起了其他几个人的共鸣,他们不由纷纷开口数落起来。

    亚历山大坐在一旁默默听着,他知道这些人说的阿方索国王就是现任那不勒斯国王费迪南的父亲,很巧合的是,现在的两个西西里国王都叫费迪南。

    只是这位那不勒斯的费迪南,显然和西西里的费迪南不能相比。

    事实上就如这几个发牢骚的人说的那样,现在这位那不勒斯国王根本就还没有做好接任的准备,而是被他父亲硬生生的推上宝座的。

    就在一年前,法国国王查理八世对那不勒斯的突然入侵,彻底吓坏了当时的那不勒斯国王阿方索二世,因为惧怕法国人,阿方索二世干脆把国家扔给了还什么都不懂的儿子费迪南,然后摘了王冠换上僧袍跑进了附近的修道院躲了起来。

    查理虽然蛮不讲理,可面对一个认怂到了这种地步的对手却也没有办法,于是他兵锋一转就把矛头对准了被老子硬推到前面的新国王,卯足劲准备好好教训一下那个“那不勒斯的小雏菊”。

    只是可惜在接下来的福迪诺战役中,查理大败而归,以至根本来不及完成他教训那不勒斯雏菊的诺言。

    查理来势汹汹却又如此快的卷旗息鼓,那不勒斯的危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过去,喜出望外的那不勒斯人把莫名其妙登上王位,莫名其妙到处逃亡,又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复国之君的费迪南迎回了那不勒斯。

    至于因为没猜到这种结果,却早早跑到修道院避难的阿方索是不是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就没有人关心了。

    至少在普通的那不勒斯民众看来,临危接任的费迪南,要比他那个没担当的老子可爱多了。

    这些消息亚历山大在西西里的时候。就已经听从那不勒斯来的商人们提到过,而且他甚至还知道些这个时代的人并不知道的事。

    譬如这位之前的一切际遇都那么莫名其妙的费迪南国王,过不了多久就会莫名其妙的突然驾崩,从此彻底结束他那莫名其妙的短暂一生。

    只是现在看来,估计不等这位国王死掉,也许就会有人要站出来发出反对他的声音了。

    亚历山大不认为马希莫是什么反国王组织的成员,因为这个人看上去太不靠谱,很难想象有人会指望他去完成什么周密的阴谋计划,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他和那样的人就没有关系,至少眼前这几个人似乎就有想要有所举动意思。

    “国王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甚至认为取得胜利全是因为他的指挥,可事实是自始至终除了一路上抱怨没有把他伺候好,国王没说过任何有用的话。”另一个人似乎比之前的中年人还激动,他用力把桌子拍得啪啪响,同时不住对马希莫点着头,好像要从他那得到支持,看到马希莫做出个无奈的动作,他就表现得更激烈了“现在他居然在刚刚回到那不勒斯之后就准备横征暴敛,这绝对是暴君才有的行径。”

    “这是尼禄的行径,”之前的中年人愤怒的一捶桌子“这一家人已经让我们一次次的失望了,我真难以想象如果法国人再回来会怎么样。”

    “也不是所有王室都让人失望,”刚刚发表过激烈言辞的男人嘀咕了一句,他那双好像常年被什么东西腐蚀显得皮肤干裂的手合在一起,一双眼睛不住扫视桌边的人“腓特烈,至少腓特烈是关心民众的。”

    “是呀,伯爵人不错,”马希莫好像想起什么的舔舔手指头,眼睛也眯了起来“我参加过他举办的那些宴会,的确是个很随和的人,特别是对我,伯爵保持了很高的尊重。”

    “说的对,腓特烈是王室里最好的一个。”

    四周的人符合着,于是几个人就开始夸耀起那位伯爵。

    亚历山大仔细听着,他没想到随便认识了个人,却听到了这么些东西。

    虽然因为水手哗变导致他们身上的所有东西都丢失了,可他的身份依旧还是西西里派往那不勒斯的交涉人员。

    更重要的是,只有这样他才能顺利的接近莫迪洛。

    现在听到的这些消息,让他多少对那不勒斯的王宫有了大体的印象,没想到刚刚收复国家,那不勒斯王室里就已经隐约出现了层层危机。

    亚历山大不相信这些人的话只是他们自己私下里的抱怨,很多所谓民众的意愿,其实就是有人在故意煽动。

    而且据他所知,恰恰就是他们说的这个腓特烈伯爵,作为前任阿方索国王的弟弟和现任费迪南国王的叔叔,在年轻的费迪南无嗣而终之后,成为了下任国王。

    “阿方索不配拥有那么个好兄弟,”那桌上其中有个人显然已经喝的有些多了,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高举酒杯对着所有人喊着“国王和他的叔叔比起来更是差太多了,让我们为腓特烈伯爵的健康干杯!”

    “上帝保佑伯爵!”

    立刻有人跟着喊了起来,不过亚历山大注意到也有人显出不以为然的样子。

    果然,人群中有个人站起来一边摇着脑袋一边摇着手里的酒瓮:“不,我不认为腓特烈有资格得到这种祝愿,国王也许还年轻,可莫迪罗伯爵会帮助他的,伯爵是那不勒斯真正的智者,哪怕是查理都说过宁愿面对更多的那不勒斯军队也不愿意和莫迪洛伯爵打交道。”

    亚历山大心头一动,他是他来到那不勒斯后第一次听人提到莫迪洛。

    “哦,算了吧,那个和查理勾勾搭搭的家伙,”马希莫桌上的一个人跳起来愤怒的反驳着“他居然主张和法国人谈判,而且还一直留在那不勒斯和法国人来往,上帝知道他是不是收了法国人的钱。”

    “不许你侮辱莫迪洛伯爵!”

    拿着酒瓮的人大吼着扑过去,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他手里那个泥质酒瓮已经稳准狠的砸在对方脑门上,随着酒瓮破裂,酒水四溅,那个被砸的家伙也跟着一头鲜血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人们先一呆,然后四周突然爆发起了一片呐喊!

    一场典型的酒馆大乱斗开始了!

    打碎的酒坛,推翻的桌椅,男人的吼叫,女人的尖号,一时间所有人都卷进了这场没几个人知道究竟怎么就发生的打斗中,甚至连原本闷声闷气兑水的酒馆老板,都顺手把刚用完的空水罐砸在了一个恰好滚到旁边的倒霉蛋头上。

    乌利乌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帮刚刚还高谈阔论的贵族转眼就挥起了拳头。

    突然,一个人向他们撞来,虽然亚历山大及时闪开,可那人却还是不依不饶的扑上来,。

    乌利乌终于忍耐不住了,他抓起桌上被撞倒的酒**,毫不犹豫的直接敲在那人后脑勺上!

    咣当一声,那人应声扑倒,乌利乌则一下跳上桌子对正在混战的的人群大声喊着:“不许无理,我的主人亚历山大朱里安特贡布雷老爷,是西西里王国的灯塔守护者,是派到那不勒斯的高贵的使者!”

    霎时,酒馆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亚历山大。

第六章 谁来拜访

    乌利乌说完那句话后就微微扬起下巴,他这么做是想用倨傲的姿态让所有人意识到主人身份的尊贵,可接着他察觉到事情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酒馆里的气氛有些奇怪,或者说是诡异更合适。

    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那些眼神里有好奇,有意外,有疑惑,也有兴奋,总之这些人目光中透出的感情是如此丰富,以至乌利乌不由向后退了两步挡在亚历山大身前,而且他已经开始后悔这么多嘴多舌了。

    亚历山大无奈的站起来,他原本是想申斥一下仆人的,可他知道这已经没用,他出现在这个酒馆里消息会很快流传出去,这倒没什么,可从之前听到和看到的一切他可以断定,一位来自西西里的使者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肯定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甚至也许会让很多人产生种种联想。

    酒馆旅店这类地方一向消息最灵通,可伴随着这种灵通的,也意味着这种地方往往意味着麻烦。

    亚历山大已经能想到,当人们听说西西里使者在一个经常有一群各种言论的人聚集的酒馆里出现时,会有些什么样的猜测。

    甚至他从眼前这些人的目光中已经看到,有些人一定已经在胡思乱想,这个来自西西里的使者,是不是西西里国王派来支持自己“这一边”的了。

    亚历山大觉得自己有点倒霉,还没见到任何一个那不勒斯的权贵,就惹上了不小麻烦,只要想想这种流言被人听到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应,他就狠狠的瞪了一眼对面的马希莫。

    修士这时的样子也有点懵,他怎么也没想到随便在路上带回来的一对主仆居然会是如此的大人物,不过他也只是稍微傻了那么一下,然后立刻站起来,用一种“这是我哥们”的口气大声说:“看啊,这是来自我们兄弟之邦的客人,在我们的国家遭遇苦难时,他冒着风险越过海洋来支持我们了,他给我们带来了灯塔另一边的美好祝愿,让我们所有人为他的到来欢呼吧。”

    “万岁!”

    “灯塔两边的友谊永存!”

    “西西里人万岁,西西里国王万岁!”

    “费迪南与费迪南的友谊会得到上帝的见证!”

    刚刚还打的不可开交的酒馆里再次爆发出呐喊,不过这一次人们相互拥抱,勾肩搭背,似乎之前的不愉快都是错觉。

    乌利乌呆滞的看着这一幕,虽然他一向以机灵著称,可这时候摩尔人也觉得脑子有点不好使了。

    如果让他形容,乌利乌很想大喊一声:那不勒斯人都是神经病!

    马希莫在胸前划个十字,然后他来到亚历山大面前,伸手拉住“来自兄弟之邦的客人”的手不住摇晃,在别人看来,他显然和这位西西里使者关系不浅,甚至可能他自己就肩负着哪位大人物赋予的神秘使命。

    现在两位使者终于胜利会师了,接下来可能就要进行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密谈交涉。

    马希莫的确是很认真的表情,亚历山大就有些无奈了,他很清楚眼前这人就是个蒙吃蒙喝的,虽然认识还不到半天,可他相信比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更清楚这个人的底细。

    “你需要个向导,朋友,”马希莫压低声音说“我是最好的,不止是那不勒斯,还有罗马,博洛尼亚,弗洛伦撒,这些地方我都熟悉,甚至是威尼斯和热那亚也一样,虽然那两个地方是世仇,可我是唯一同时受到他们尊重的。相信我,我可以帮助你。”

    乌利乌露出了愤怒,他觉得有义务维护主人的利益,一想到这个家伙要和自己混一起,他就全身不舒服,虽然他的皮肤是白的,可乌利乌相信这人一定有颗黑到家的心:“不行主人,这个人”

    亚历山大摆摆手,他笑着打量面前这个滑头,对他的话亚历山大一句都不相信,可不知怎么的,这个人身上某种很奇特的东西又吸引了他,也许是他那种好像天生就有煽动人心的巧言令色,或者是他和乌利乌不同的机灵劲,这让亚历山大觉得让这么个人跟着自己倒也不错。

    更重要的是,他的行踪既然已经暴露,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找上来,在如今这种对那不勒斯的各方势力还不清楚的时候,有个熟悉这里的人在身边,总是不错的。

    “巴尔你在干嘛,”马希莫回头大声招呼着正拿着两块破碎的木桌板子发呆的酒馆老板“快点去准备两间好房子,收拾得干净些,我的朋友要住进来了,上帝啊看看你,这么愁眉苦脸的真是难看,快放下那些破烂,难道要我给你吟诵整篇赞美诗你才肯动一下吗。”

    酒馆老板苦大仇深的看着马希莫,他就知道这家伙一来就不会有好事,可看看四周群情激昂的客人,他又把到了嘴边的咒骂吞了回去。

    一个年轻女孩走过来,她低声邀请亚历山大去楼上,不过说话时候她的眼神却一直停在马希莫身上。

    修士露出了肃穆的神色,虽然穿着不伦不类,可他还是双手合十嘴里开始默默念起了谁也听不到的经文。

    女孩有些失望,不过目光却更加炙热了,这情景让亚历山大看了也不由暗暗佩服,这个家伙真是勾引女孩子的好手。

    因为早先是驻守警戒的堡垒,所以“瞭望哨”的内部建造的很坚固,即便过了这么些年,走在木头地板上依旧不会随便听到那种到处都响的可怕声音,更不用担心会不会随时就从某个烂掉的破洞里掉下去。

    这座建筑是那么结实,在二楼的走廊中间,甚至可以看到一根从下面一层直接通到房顶的砖砌支柱,还有一根根裸露在外面看上去就很粗壮的方形房檩。

    亚历山大刚刚走进房间,马希莫就跟着走了进来,他一点不见外的关上门,然后神情严肃的看着亚历山大,样子和在楼下截然不同。

    “说吧,你是谁,”修士依旧双手合十,他这时虽然没穿修道袍,不过却的确有了僧侣的样子“别告诉我你是西西里来的使者,这一套我更熟悉,不过我觉得你的仆人很聪明,能借着这个机会打出你的名声。”

    亚历山大有趣的看着这个人,他倒是没想到马希莫居然把他当成了和他自己一样的骗子,虽然他这么想倒也没错。

    “请不要对我的主人无理,”乌利乌站过来提醒着,如果不是看这个人现在这架势有点不太好惹,摩尔人险些就要斥责他了“我的主人是西西里的使者,是尊贵的”

    “西西里使者,尊贵的灯塔守护者,算了吧朋友,”马希莫打断乌利乌的话“我还是圣彼得宫的大主教呢,说说你们究竟是谁,说不定咱们还真是能一起干些大事。”

    亚历山大有点哭笑不得了,他没想到这个人就这么执着的认为他们就是他的同行,他刚要说话,一阵很轻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然后房门微微打开条缝,一颗脑袋探了进来。

    是之前那个因为别人讽刺莫迪洛伯爵就动手用酒瓮给人开瓢,以至引发了大乱斗的人。

    “对不起大人,我能和您说几句话吗?”那个人小心的问,他大半个身子还隐在门外,似乎随时都准备一旦被拒绝就立刻出去。

    果然来了,而且很快,亚历山大知道这种拜访肯定会来,也许很快就会有更重要的人物来见他,他可是货真价实的西西里使者。

    “我们正在谈论重要的事情,”马希莫神色立刻一变,他挡在亚历山大面前,就好像是他的代理人似的拦住那人的目光“有什么事情你要先告诉我,然后由我转告使者大人。”

    “是这样的修士,如果允许,我是说如果您允许,我想请使者大人参加我们的一个小小的聚会,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地方,到时候会有些人来,而且还可能会有几位大人物。”那个人慢慢挤进门缝,然后就站直身子,在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不住瞥向后面的亚历山大,最后还略显夸张的双手摊开行了个很花哨的哈腰礼。

    “你说的大人物不会就是莫迪洛伯爵吧。”马希莫的眼神变得炙热起来,他甚至不等回头向亚历山大询问就要答应,可他的嘴巴刚张开,肩膀就被亚历山大按住了。

    “对不起,我路上很辛苦,说起来这趟旅行还真是遇到了些麻烦,所以今天晚上的聚会我只能缺席了。”亚历山大说完向乌利乌使个眼色,摩尔人立刻走上去,越过还张着嘴巴的马希莫,为那人打开了房门。

    那个人露出了失望神色,不过还是识趣的告辞离开。

    等房门一关上,马希莫立刻转身,神情激动的低声喊了起来:“上帝,你在想什么呀,伯爵!莫迪洛伯爵的宴会啊,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你要拒绝,你知道有多少人希望能参加伯爵的宴会吗?”

    “我记得就在刚才,在楼下你不是一直在称赞腓特烈伯爵吗,怎么现在就亟不可待的要参加莫迪洛的宴会了。”

    “他们都是那不勒斯的大人物知道吗,真正的大人物,就象威尼斯的执政官巴巴瑞格,或者罗马的枢机主教一样,难道你不想认识这些人吗?”

    亚历山大摇摇头,他这时已经可以肯定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修道士,或者也不是什么骗子,倒是象热衷于靠着发表各种奇谈怪论博取名声,试图借此引起大人物注意的那种不得志的所谓士子。

    这种人说起来自古以来在东西方都存在,他们有个相同的特点,就是往往都喜欢标新立异夸夸而谈,然后借着慢慢积累起来的名声,希冀着有朝一日得遇明主,然后就可以一展所谓胸中抱负。

    亚历山大不知道马希莫算不算这种人,不过他已经决定不去参加那个人所说的聚会。

    虽然听说莫迪洛有可能会参加多少有些心动,但亚历山大却很清楚自己应该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在对那不勒斯的局势还不清楚,特别是莫迪洛在那不勒斯国王这对叔侄当中倾向哪方不够明确的时候,他不能轻举妄动。

    而且亚历山大有种预感,很快就会又要有人找上门来了。

    果然,就在马希莫要再说什么时,房门再次被轻轻敲响。

    不过这次亚历山大却猜错了,看着站在门口一脸忐忑的酒馆老板的妹妹,他立刻发觉旁边的马希莫神态一变,瞬间一股高深莫测的修道士风范扑面而来。

    亚历山大真的有点佩服这个人了,如果不是之前见过他那无与伦比的狂放奔跑,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现在这个看上去一副深得宗教熏陶模样的人,就是之前光着屁股让人追得满城跑的那个家伙。

    “也许我们可以之后再讨论刚才的话题,”马希莫对亚历山大略一点头算是结束了他们之间的一场谈话,然后就回头向那酒馆老板妹妹露出了笑容“有什么事情吗欧莱佳,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是的,”少女略显羞涩的看看屋里另外两个人,不过她的目光始终是停留在马希莫身上“我之前做了件祈祷袍,是我哥哥让我做了要献给教堂的,不过我现在想把袍子直接送给你,这是不是也算对教堂的奉献了。”

    “你可真是个虔诚的人,上帝一定会保佑你的,来,让我们看看你的手工,我相信那一定是整个那不勒斯最好的绣品。”

    马希莫立刻迎上去,他一边拉起女孩的手不住赞扬她的虔诚善良,一边顺手把门关上,随着渐渐远去的低语,很快走廊里就又传来了隐约的关门声。

    乌利乌呆呆的看着房门,无语的指了指,回头要说什么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最后他只好暗自嘀咕了一句,然后走回到亚历山大身边。

    “主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等着。”亚历山大走到窗前坐下来,因为是堡垒,所以这里房间的窗户都不大,而且外窗台都是很陡的斜坡,这样让人站在窗前就有种似乎随时都会掉出去的感觉。

    但是这里的视野很开阔,望出去甚至能远远看到新堡那几个高耸粗犷的典型法式圆形角楼,这让他又想起了刚刚在下面酒馆里听到的那些关于那不勒斯的各种传闻。

    年轻气盛却没什么统治经验的国王,德高望重却又野心不小的王叔,还有个大权在握更是雄心万丈的伯爵,亚历山大在心里略略一勾勒,就发现那不勒斯的局面不但丝毫不比西西里好,甚至还要混乱复杂得多。

    毕竟那不勒斯人刚刚重新复国,除了这几位之外,其他的权贵们也未必没有各自的盘算。

    乌利乌开始收拾屋子,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他们不但两手空空,主仆两人身上加起来也没有几个子,回头想想如果没有马希莫,也许他们今天晚上就要露宿街头了。

    “乌利乌。”

    亚历山大忽然招呼,摩尔人立刻抬起头认真的听着。

    “想想办法收拾一下,至少看着干净些。”

    亚历山大指指身上,说起来他身上这件衣服的料子和款式都很不错,毕竟奥斯本容忍不了别人穿着难看的衣服离开他的裁缝店,这会让他很难受的。

    乌利乌笑着露出了一排整齐雪白的牙齿,在之前他多少觉得自己这个仆人当的有些失败,因为主人几乎从没吩咐过他做什么事,这让他有些不安。

    对乌利乌来说,一个得不到主人认可的仆人,实在是太失职了。

    “您放心,虽然我不能象裁缝老爷那样做出件新衣服,可至少能让您现在的衣服看上去体体面面的。”

    摩尔人说着走过去帮亚历山大脱下那件把肩隆和上袖裁剪的很窄,可从手肘开始就变得蓬松宽大的衬衫,然后很小心一个个的数了数上面的扣子。

    “其实即便没遇到这个马希莫,我们也不会挨饿的,”看着小心翼翼的乌利乌,亚历山大笑了笑“至少我们可以靠卖这些衣服上的珍珠过日子。”

    “可这是索菲娅小姐给您缝上去的。”

    乌利乌话一出口就赶紧闭上嘴巴,然后他小心的看看主人,见亚历山大已经转身看着窗外,摩尔人暗暗松口气。

    他知道主人绝不是忘了索菲娅,相反越是这样他越是暗自担心,看着亚历山大沉默的背影,乌利乌忽然觉得,如果之前答应那个来访的人和听那个马希莫的鼓动,去参加晚上的聚会,也许不是什么坏事。

    “乌利乌,要快一些,”亚历山大依旧没有转身“我们得穿得体面些,也许很快就有人又要来拜访我们了。”

    乌利乌点点头,他多少明白亚历山大的意思,楼下那些家伙看上去都是一个个的长舌妇,他们肯定会把西西里使者到来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一想到主人要穿着现在这么邋邋遢遢的去见那些大人物,莫尔人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会是谁先来呢?”亚历山大望着窗外琢磨,他知道会有人来见他,只是是谁的人就不好猜了。

    刚刚离开的乌利乌又急匆匆的走进来。

    “主人,有客人求见。”

第七章 访客连连

    看看乌利乌手里还拿着没来得及收拾的衣服,亚历山大皱了下眉,他其实并不在意是否穿着脏衣服见客人,可现在他除了身上一间衬衣却连件合适的外套都没有,也许对个中年人来说没什么,不过对他这个年龄的年轻人来说,就显得有些单薄不够庄重了。

    “是谁?”亚历山大寻思着问,虽然知道会有人来,不过看乌利乌的神态,就知道应该不是之前楼下那些打架的酒客。

    “没有通报姓名主人,不过”乌利乌琢磨了下“应该是位有身份的老爷。”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相信乌利乌的眼光,说起来乌利乌虽然有时候略微有些刻板,但也许是常年当仆人练就出来的,有着一双很能看人的眼睛。

    这倒不是说乌利乌就是个势利眼,而是他的确在这方面有些经验,至少某些装腔作势的人在他面前就无所遁形。

    可这大概也是乌利乌怎么也看不惯马希莫的原因,第一次,乌利乌对个骗子束手无策。

    “请客人进来吧,”亚历山大示意乌利乌开门,他干脆就那么站在屋子中间,衣装从不是一个人真正的铠甲,能武装一个人的除了刀枪只有思想。

    亚历山大不记得这句话是谁说的,不过他觉得这时候用来自我安慰倒是很贴切。

    一个看上去已经有些年龄的中年人走进屋里,他戴着顶时下流行的斜式软帽,压到一边的黑色帽穗垂到肩上,和他身上同样样色的黑色丝绒上衣连在一起掩盖了他的脖子,让这个原本就有些发胖的人看上去显得更是粗壮。

    这个人身上没带武器,不过在腰上却挂着个很大的皮囊,这让亚历山大不禁猜想,里面装的是短弩还是火枪。

    来人进门后没有开口,而是很认真的打量亚历山大,那目光中带着些不礼貌的审视,这让乌利乌有些不快,他略微咳嗽一声,刻意提高声调说:“这就是我的主人,尊敬的西西里的灯塔守护者,灯塔之南的西西里王国贵族议团派驻灯塔之北的西西里王国的使者,亚历山大朱里安特贡布雷老爷。”

    那个男人没有什么表示,依旧认真打量了一下之后,他才慢慢脱下头上的帽子,露出没有多少头发的谢顶,然后他略显矜持的微微点头:“很荣幸能和你见面,请允许我以个人的名义表示对灯塔之南的西西里国王的敬意。”说着,他抬起头看着亚历山大“我是国王的老师乔苏尔南。”

    听到这个人的自我介绍,亚历山大的嘴角不易察觉的轻挑了下。

    他之前猜想谁会第一个派人来和自己见面。

    按他原来的猜测,虽然作为王叔的腓特烈权柄显赫颇有声望,但他毕竟只是个伯爵,只要国王在的一天,他就没有机会,毕竟费迪南还很年轻又刚刚结婚,一旦诞下子嗣腓特烈也就没了任何机会。

    当然谁也不会想到刚刚复国正是意气风发的费迪南会突然年纪轻轻的就突然死掉,甚至都来不及留下一儿半女,结果白白便宜了做为王叔的腓特烈。

    所以原本在亚历山大看来,听说南方西西里的使者到来,急着要尽快和南方建立起良好关系的应该是腓特烈。

    甚至就是莫迪洛派人来见自己也并不很稀奇,毕竟是他首先提出要求希望西西里派出使者的。

    但现在看,却是国王有些亟不可待的先派人来了,而且还是国王的老师,这让亚历山大略感意外的同时,也隐约猜到了些其中的缘由。

    看来那位那不勒斯的年轻国王未必就如一些人说的那么不堪,至少从他急急的要见西西里使者这件事上可以看出,国王对来自王叔的压力也是有所察觉的。

    否则他就不会那么着急的要抢在其他人之前派人过来。

    不过也由此可见,这位那不勒斯国王的处境似乎不太乐观。

    “亚历山大朱里安特贡布雷,西西里费迪南国王的使者,奉议团命令来对与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大人会晤,”说到这时,亚历山大看到这位乔苏尔南似乎露出了一丝意外和不解,他注意到之前在乌利乌宣布他的身份时,这位老师似乎也露出了这种样子,这让他开始怀疑是不是那不勒斯人到现在,还不清楚西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果然,乔苏尔南用略显疑惑的声调问:“请原谅,我能知道贵使所说的贵族议团代表着什么吗,据我所知南方的西西里王国是由阿拉贡国王费迪南二世陛下派驻在西西里的宫相代为统治的,那么请允许我对您所代表的贵族议团的权威表示不解。”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倒是理解那不勒斯人的这种闭塞,关于西西里发生了什么也许更远的威尼斯甚至热那亚都已经知道,但是对这些刚刚从逃亡中摆脱出来的那不勒斯人来说,他们大概更关心的是如何恢复自己的权力,和如何应付那些刚刚帮他们赶走了法国人,现在正狮子大开口的向他们讨要好处的盟友。

    也许即便是在那不勒斯的那些阿拉贡人,都不太清楚同为自己国王领地的西西里发生了什么。

    亚历山大于是不得不略微简单的,向这位国王的老师解释西西里发生事情。

    虽然尽量保持冷静,可乔苏尔南脸上依旧不时微微发生变化,而且他似乎对亚历山大的话也有些怀疑,当听到亚历山大说在海上遇到变故,只有一个仆人随同自己来到那不勒斯时,这位国王老师的神色已经不那么好看了。

    “阁下,很遗憾我不能不对您的话表示应有的怀疑,”乔苏尔南再次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亚历山大“我不是说对您的身份怀疑,而是对您所代表的贵族议团的权威有所考虑。”

    乔苏尔南似乎尽量想让自己的话听上去不是那么直接,可即便这样亚历山大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很显然,就如乔苏尔南所说,他是在怀疑,只是这个怀疑既对西西里贵族议团,也是对亚历山大本人。

    “我可以理解,我会在这里等着,直到您确认这件事,不过我要声明,在国王陛下没有再派来新的宫相之前,贵族议团拥有决策西西里一切事物的至高权力。”

    看着敷衍似的应付了几句就告辞离开的乔苏尔南,亚历山大不禁略显失望的摇摇头。

    看来那位年轻国王的身边真的是没有什么人才,亚历山大心里琢磨,至少这位乔苏尔南看上去做事优柔寡断瞻前顾后,虽然显得很沉稳,可实际却让人觉得没有担当。

    这个人还是国王的老师,而国王居然要让自己的老师来见一个他们甚至不确定是不是骗子的人,这让亚历山大更确定那位那不勒斯的费迪南手下,是多么缺少能用得上的人了。

    窗外已经是灯火通明,亚历山大躺在床上看着一根根粗木房檩,寻思着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从西西里到那不勒斯,从一个没有身份的希腊逃亡者变成了负有使命的使者,亚历山大并不觉得这些变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仔细想想他依旧是一无所有,甚至还失去了原本宝贵的东西。

    看着挂在窗边晾干的外套上那些珍珠,亚历山大心头微微发痛。

    房门又响,乌利乌探身进来。

    “主人,又有客人拜访,”摩尔人低声报告“是一位自称冈多萨的大人,他说自己是”

    “是国王派到那不勒斯来的全权使者!”随着个高大身影忽然撞开虚掩的房门占据了整个门口的位置,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毫不客气的一把推开挡住他前面的摩尔人,然后大踏步的走到了房间中央的空地上,然后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还躺在床上的亚历山大“而你年轻人,给我站起来回话。”

    亚历山大有些愕然的慢慢坐起来,眼前这个满脸胡须,与其说象个他自己说的王国特使,不如说更象个海盗似的大胡子,让他觉得好像每走一步地板都跟着摇晃一下,以至这个人即便是站在这么坚固的一座堡垒似的房间里,依旧有种可以随时摧枯拉朽的毁掉一切的错觉。

    “一个年轻人,“这个恶客嫌弃似的咧咧嘴,挑剔的上下打量着亚历山大”年轻人,别指望用报出谁的名姓就能让我对你另眼看待,要知道在战场上一个好姓氏未必比一把缺口的斧子更有用。“

    这人一边说着一遍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当看到挂在窗前的那件外套时,他脸上嫌弃的样子就更深了。

    ”西西里居然派来个花花公子,国王知道了一定会为这个好好教训一下戈麦斯那个马屁精的,“这人说着走到亚历山大面前再次上下打量他”告诉我戈麦斯让你来干什么,不过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先要明白一件事,这里我说了算。“

    亚历山大看着这个人,他倒是有些好奇这个人究竟是谁,不过在这之前,他发现自己得再一次好好解释一下关于西西里的情况了。

    “对不起,我要声明一下,我并不是由戈麦斯宫相派来的,很不幸,戈麦斯宫相在不久前西西里发生的一场骚乱中遇害了,我是由”

    “你说什么!”

    一声怒吼忽然从那人嘴里爆发出来,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亚历山大的衣领,直接把他提到了自己眼前。甚至连冲过来帮助主人的乌利乌都被他用力一推就甩到了一边。

    “你再说一遍发生了什么!”

    “戈麦斯宫相在不久前不行遇害了,”亚历山大意外的看着这人,之前这人毫不客气的咒骂戈麦斯,可现在听到他的死讯却又这么激动“这是不久前的事,西西里已经派出使者给国王报信了。”

    “死了?就这么死了?”

    那人呆呆的松开手,慢慢低着头走到床边坐下来,当他再抬起头时,亚历山大看到他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您认识戈麦斯大人吗?”亚历山大低声问。

    “当然认识,我是瓦拉什的冈多萨,戈麦斯是我兄弟。”那人说完抱着头就哭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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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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