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帕威亚宣言
吉娜布列吉特的出现引起了亚历山大的兴趣,或者应该说让他的兴趣更浓厚了些。
做为与博洛尼亚大学一样享誉欧洲的高等学府,亚历山大对帕威亚大学的兴趣丝毫不比博洛尼亚大学少,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要更多些。
博洛尼亚大学更多的是在人文艺术以及法律哲学上有着非凡的造诣,这当然对将来建立一个国家政权输送人才有着重要意义,可是从当下看,反而是帕威亚大学的作用更加实际。
这是因为帕威亚大学是当今欧洲最早的理科分类大学,其中以后来逐渐形成的化学专业为前身的很多学科如今虽然更多的还披着种种宗教的外皮,但是亚历山大不会忘记正是从帕威亚大学开始,才出现近代意义上的理科分类大学的雏形。
而这其中,最为让亚历山大动心的则是帕威亚大学的医学院。
这座号称欧洲最早的专科医学院有着当下最完善的医学理论和实践教育,如果说如今在其他地方很多欧洲人还用哪疼切哪的方式解决病痛,帕威亚大学医学院却已经比大多数人都已经早走一步,开始向着虽然原始,却有着重大意义的病理分析的方向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如果一切顺利,帕威亚大学原本完全可以带动欧洲医学史向前发展,进而让近代医学的硕果提前许多年诞生,但是漫长的意大利战争的战火最终还是没有让这座大学得以幸免,亚历山大记得很清楚,只要再过几年帕威亚城将会因为卷入了战争遭到极大的破坏,帕威亚大学也将在战火中遭受难以恢复的巨大损失,以至后来不得不搬迁到皮亚琴察,与当时的皮亚琴察大学合二为一,而在这个过程中,无数重要的文献资料和书稿将会损失殆尽,至于帕威亚医学院保存下来的残余资料更是遗失毁坏的十分严重,甚至在过了2个多世纪后依旧有人在尽量收集,以期从其中得到启迪和灵感。
不过让亚历山大对帕威亚大学印象最深的,还是据说达芬奇就是从帕威亚大学流传出的人体解剖手稿中学习和了解人体的结构和秘密的。
现在听说这个叫吉娜布列吉特居然说她是来帕威亚大学医学院留学的,亚历山大倒也终于明白了她所说的受到不公正的对待是什么意思了。
博洛尼亚大学那样对女性开放的高等学府在这个时代是绝无仅有的,至少帕威亚大学显然不包括其中。
而那个吉娜布列吉特还是在医学院学习,这就足以让她会遭到更多的白眼,或许当初她那个同学如果能和她一起来帕威亚大学留学,情况会稍微好些,可因为布萨科那莫名其妙的嫉妒而造成的麻烦,让她只能一个人来到这里。
亚历山大能想象到一个单身女人,不但要进入一座高等学府,更是要学习哪怕是对绝大多数男人来说都属于禁忌的医学这门现在看来很是玄妙学问的窘迫,只要想想传说中达芬奇也只能不止一次的偷偷在阴暗的地下室里解剖尸体,亚历山大就对吉娜布列吉特面临的困难处境多少有所了解了。
对女性的歧视在如今可以说是再普遍不过的现象,哪怕是在由女王统治的卡斯蒂利亚也是如此。
女人不能走出家门,女人不能为自己的婚姻做主,女人甚至不允许有自己的个人财产,或许一些贵妇人们可以摆脱这种完全被视为是附庸的底下地位,她们甚至还可以成为统治男人的强者,可这样的女人却实在太少了,或者说即便是她们拥有这样的身份,可一旦她们与拥有同样身份的男性结合,就还是不得不按照世俗的方式选择接受依附丈夫的现实。
伊莎贝拉女王显然是个例外,可她能够与她的丈夫斐迪南共同治理国家,只是因为她背后的卡斯蒂利亚贵族们无法容忍自己的国家被阿拉贡一口吞掉,而她的女儿,那个未来的疯女女王就不是那么幸运了,她会遭受什么样的命运,亚历山大稍微想想就能猜到。
微微甩甩头把这些过于遥远的遐想抛出头脑,亚历山大看着匆匆走来的奥孚莱依。
蒙蒂纳军队进入帕威亚的当天,亚历山大就派贡帕蒂带领着之前的北方军团移防位于城西不远的一条河岸防线,这条河是波尔米河的一个支流,河面并不宽,而且水势也很平缓,一座通往帕威亚的桥梁横贯河上,连接着从帕威亚通往梅代的道路。
梅代之战让奥地利人损失巨大,两次惨败使得马克西米安一世开始对自己在意大利事务上的决策产生了怀疑,只是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斯福尔扎家是否能继续统治米兰已经成了关系到奥地利在意大利是否能继续发挥影响的关键,另外马克西米安也的确需要那些如今存放在米兰的庞大战利品以解他如今缺钱的燃眉之急。
所以不论出于什么目的,他都必须尽快击退当面的法国人,哪怕只是暂时的,他也必须要通过一场胜利证明自己在意大利依旧有着毋庸置疑的权利。
皇帝的决心很大,这是来自于他得到的一些情报。
很显然虽然取得连续两次胜利,但法国人也同样付出了巨大代价,原本在兵力上就逊色于奥地利人的法军在获得胜利之后却并没有如之前那样主动发起进攻,而是转入了防御,这就足以说明很多事情了。
梅代距离帕威亚并不远,大约不到30法里,亚历山大觉得也许很快那两个打得正欢实的冤家就会知道蒙蒂纳军队的动向,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蒙蒂纳军队显然会让双方都颇为顾忌,不过亚历山大倒是并不在意,他只让贡帕蒂在波尔米河东岸构筑防御,而他的目光却已经盯住了更远的地方。
“我需要你去做件事,奥孚莱依,”亚历山大向急匆匆赶来的行军队长说“在我们离开帕威亚之前,我要你带走一批人。”
奥孚莱依有点茫然的看着亚历山大,当听说他要带走的是帕威亚大学的那些学者时,行军队长似有所悟的点点头:“请放心大人,既然我们在这座城市呆不了多久,那我们就没有必要给这里留下什么好名声了。”
“可不是这么说,”亚历山大及时阻止了奥孚莱依那有点危险的想法“我们还是需要好名声的,你要知道或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再回来,到那时候我可不想被帕威亚人拒之门外。”
“可是大人,那些大学里人他们也许不愿意离开,”奥孚莱依有点无奈“如果那样我们最终还是不得不使用暴力。”
“这当然是没有办法的,不过要适度,稍微小心点,”亚历山大有两根手指捏在一起比划了个小小的动作,这让奥孚莱依不禁有些无奈。
“好的大人,不过我得和您说,那些人都是很倔强的,我只能保证尽量不会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亚历山大笑了笑,他对奥孚莱依还是放心的,可想起布萨科给他惹出的麻烦,亚历山大就又觉得有些恼火。
博洛尼亚大学的那些权利的确是堪称神圣的,这是几个世纪以来已经被众多统治者认可,也被视为是保证了这座大学能够一直延续下去的根本,布萨科那看似只是干预一个学生自由的行为,却恰恰是触犯了其中无限豁免这项最基本的原则,这让亚历山大在觉得滕头的同时却又难免有些好奇。
毕竟在他印象中布萨科并不是那种看上去会因为一个女人如此疯狂的样子,他其实是个很没有情调,更谈不上浪漫的很呆板的人,当初亚历山大让他担任猎卫兵的指挥官,也正是看中了他的这种性格。
布萨科或许可以成为一个很优秀的战役指挥官,但是亚历山大并不认为他能和贡帕蒂那样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将才,这是他的性格决定的。
可是现在布萨科却给他出了个很大的难题,这个难题的关键,就是如果不惩罚布萨科,那么就意味着他对博洛尼亚大学几个世纪以来所拥有的权利的否定。
“或许,可以通过某种方式予以补偿。”亚历山大心里试着这么想,他知道这其实不容易,不过现在似乎有个很合适的机会可以做到获得博洛尼亚大学方面的原谅。
“对那些人好点,”亚历山大对奥孚莱依再次说“要知道我们以后可是用得着他们的。”
吉娜回到自己租住的那所不大的小房子时天已经黑下来了,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费力的走到床边,然后一头栽倒在硬邦邦的床板上。
从博洛尼亚到帕威亚来已经快一个月了,这段时间她的日子很不好过。
和在博洛尼亚不同,她的身边没有和她一样的女性同伴,也没有对女人出现在校园里并不感到奇怪甚至是离经叛道的愤怒,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压抑,而布列吉特这个姓氏同样让她有时候穿不过气来。
她的父亲佩波内布列吉特是位学问渊博,广受尊重的法学大师,这个吉娜从刚刚懂事的时候就知道了,而让她觉得难能可贵的,还有父亲在女人掌握知识这件事上那难得的宽容与理解。
其实即便是在博洛尼亚大学里,也并非所有人都赞成招收女生,特别是在规矩森严的神学院里,很多教士对女性进入大学的态度并不比其他地方的人更好些。
可是她的父亲却是坚决支持女性拥有学习权利的,这除了因为他自己的女儿表现出的才华让他觉得不能被浪费掉之外,佩波内布列吉特也通过对法学的阐述,一再的强调这种对知识的掌握是属于人的固有权利,而不应该受到性别的禁锢。
吉娜觉得自己的父亲很伟大,他甚至支持她为了求学远赴帕威亚,但是在这里她却深深感到了来自四面八方无法逃避的压力和种种质疑,这甚至有时候让她自己也不由产生了“女人学习知识真的是对的吗”这样的疑问。
如果当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帕威亚医学院或许就更好些了,吉娜不由这么想着,然后对那个叫布萨科的大兵给她带来的麻烦就不禁一阵说不出的恼火和愤怒。
至于和原本应该和她一起来帕维亚读书的那个男学生,吉娜同样不认为他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吉娜感兴趣的不是爱情和婚姻,对她来说这些东西一点都不能引起她的兴趣,正因为这样她才更加恼火。
不过她也并不是除了学习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小女孩。
相反,她有着较之常人都聪明的头脑,也知道该怎么让自己处于优势。
控诉布萨科的行为,其实正在吉娜希望引起亚历山大的注意,以此引起这位年轻伯爵的内疚,好让自己的日子稍微好过点。
而她之所以会认为亚历山大会产生内疚而不是对她的处境不以为然,则是因为从关于这位蒙蒂纳伯爵的种种传闻中推测出,这个人并非是个粗鲁不堪是的贵族。
这从他的军队在占领博洛尼亚之后表现出的令人意外的纪律就可以看出来。
吉娜翻了个身,摸了摸扔在一边的皮包,里面空空的,还很潮湿。
她想起来之前因为对那些轻视她的医学院男学生的愤怒,她一气之下把当天的学习笔记都撕碎了,这让她有些后悔,毕竟今天学习的东西很重要,特别是那些难得的解剖记录,是在其他地方绝对学不到的宝贵知识。
佩波内布列吉特希望女儿能自由的按照她自己的意愿去安排生活,即便这其实不太可能,可这至少要比那些完全无法决定未来的女孩子好的多。
而吉娜布列吉特则在学习了哲学,艺术还有众多其他贵族女性们多少都会学习的学问之后,选择了学医这条在旁人看来绝不适合女人涉猎的道路。
只是求学的过程固然艰难,世俗的压力却更大。
“希望那个伯爵不是空有名声。”吉娜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个样子会生病的,她努力从床上爬起来,走到角落拿起一个木桶出了门。
天很冷,不过吉娜还是咬着牙从冒着寒气的水井里打上来一桶水。
在把水烧热之后,吉娜有点艰难的脱掉身上湿哒哒的衣服,用热水擦拭着身上。
这个时候的人并不知道不卫生的环境会导致细菌丛生的道理,更不知道不干净的水源是导致疾病甚至瘟疫的罪魁祸首之一,可是吉娜从之前在博洛尼亚大学学习的时候,就已经从众多过去的瘟疫记录中注意到,肮脏条件下会让人更容易生病,而更加干净的环境至少会让人更加健康一些。
这让吉娜对那些导致疾病和传染的原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尽管这些东西实在不适合一个年轻女人,特别是那些用专门的工具切割和撕裂开一具尸体的过程,更是让很多学生对他们当中居然有个女人感到很不舒服,可吉娜却显然乐在其中。
在用热水把身子仔细擦拭干净之后,吉娜提着已经有些变了色的脏水桶走出屋门。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队士兵从她房子前的街上走过。
领队的军官看上去很年轻,在经过吉娜身边时,那个军官很有礼貌的向她微微点头致意,然后带领队伍继续向前走去。
吉娜有点困惑的看着那个年轻军官的背影,她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想来应该就是刚刚拜访蒙蒂纳伯爵的时候,不过她很快就忘了这档子事。
吉娜从不认为军人有多么了不起,更和那些痴迷与骑士故事的贵族小姐们不同,在她看来军人除了破坏什么都没有干,甚至很多在书上描述的古代创造的辉煌文明,恰恰就是在在战争中消亡殆尽。
她提着桶穿过街道,来到排水沟前,看着倒进满是冰碴的水沟里的脏水,吉娜轻轻皱了皱眉。
她觉得也许有必要向那位蒙蒂纳伯爵提出应该疏通城市排水沟,还应该把大街上那些即便是冬天也能闻到呛人味道的垃圾都清理一下。
可随即她就摇了摇头。
她知道即便那位伯爵愿意因为她的控告惩罚那个布萨科,可他也只是因为要遵守多年来对博洛尼亚大学的承诺,至于说想要说服他注意城市卫生,这就未免有些太困难了。
虽然蒙蒂纳军队的表现看上去和其他军队有着很大区别,但是吉娜却并不认为那位伯爵就一定是个能够理解和明白她要说的那些东西的人,对这些贵族们来说,他们的钱除了用来挥霍就是用来购买武器,然后互相残杀,想让他们关心一座城市是否干净,或是让他们相信保持整洁的环境就可以避免瘟疫和传染病,甚至还要他们为此浪费心力的去做这些事情,吉娜认为自己这多少有些异想天开了。
前面那支队伍已经越走越远,然后吉娜看到他们似乎是向着帕威亚大学的方向走去了,这让她有些奇怪,不过随后想想这似乎和她没什么关系,于是吉娜提着桶子转身向着她的小屋走去。
她累了一天,又饱受那些学生的冷眼,甚至连学校里的老师都公开表示不愿意教授“一个女人”,这已经让吉娜很疲惫了,现在她只想回到暖和的屋里,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吉娜布列吉特并不知道,她刚刚看到的一幕在不久后不但将和她有着巨大的关系,而且很多人的命运也会随着这一天改变。
1500年1月6日,占领了帕威亚的蒙蒂纳伯爵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在帕威亚以伦巴第的战争已经威胁到罗马涅-托斯卡纳的安全为理由,宣布再次介入北意大利战争。
这是亚历山大第一次以罗马涅和托斯卡纳君主的身份公开发布宣言,一时间北意大利风云涌动,整个欧洲的目光再次聚焦北意大利。
与此相比,亚历山大的另一个命令就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1月7日,亚历山大签署了他占领帕威亚之后的第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命令。
帕威亚大学即将迁移至比萨。
第一百三十五章 米兰攻略
做为波河上游最大支流的波尔米河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大河,从北向南的走势让波尔米河流经了大部分北意大利的土地,其中从帕威亚注入波尔米河的小明乔河,是见证帕威亚兴衰起伏的永远的证人。
小明乔河流经帕威亚城,把城市的一角和其他绝大部分分割了开来,当年罗马人就是在那个被分割开的河湾高地上建立了一座军事要塞,作为罗马人在北方监视蛮族入侵的前哨。
如今那座罗马时代的堡垒还依旧存在,虽然整座堡垒早已经被岁月抹去了棱角,只有那些顽固不化的石头依旧矗立在河湾的高地上,似乎在为当年罗马帝国的辉煌和衰亡咏唱挽歌,但是从那些狰狞嶙峋的石壁废墟间,似乎还能听到当初罗马军团高呼战号的吼声。
贡帕蒂现在就在距离这座堡垒不远的小明乔河的右岸,他带领着大约4000名北方军团的士兵驻扎在这里,随时监视着来自西部的动向。
法奥两军显然已经都知道了亚历山大兵进帕威亚的消息,这让他们好像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似的清醒了过来,皇帝首先主动提出了停战,虽然这好像有点丢人,不过马克西米安一世却已经顾不上什么了。
路易十二也因为亚历山大的举动吃惊不已,虽然在出兵亚历山大里亚之前他就已经命令驻守热那亚的法军注意蒙蒂纳军的动向,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亚历山大并没有直接把军队投入战场,而是突然出兵帕威亚,大有一举占领米兰的样子。
这让路易十二既意外又气愤,所以当马克西米安一世向他提出停战之后,法王立刻就同意了。
“那个贡布雷简直就是个窃贼和小偷,还有骗子。”一向文雅的法国国王因为过于生气使用了好几个平时绝不会使用的粗鄙词汇,这些话传到奥地利人那里之后,马克西米安一世不但没有嘲笑法国人的粗野,反而觉得这次难得和敌人看法一致。
马克西米安对亚历山大的愤怒甚至要比路易十二更浓烈,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蒙蒂纳伯爵会在这个时候从背后给了他一刀,虽然现在蒙蒂纳人只是占领了帕威亚,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作为米兰的大门,帕威亚的陷落其实已经意味着米兰即将再次落在他人手中。
而随后亚历山大的宣言也让马克西米安难以忍受,多年来他一直自诩是意大利各城邦的保护人,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头衔更是让他把意大利视为他天然的势力范围。
可是现在亚历山大却公开以罗马涅暨托斯卡纳君主的身份对外宣布他对两处地区的保护权,这让马克西米安一世怎么也无法忍受。
只是当皇帝暴跳如雷的要教训一下那个“狂妄无知的西西里小子”时,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用来要教训对手的军队,正是由对方提供的资金招募的。
这就真的有些尴尬了,皇帝气恼的招来了他的首席宫相,在向科茨察赫一通抱怨之后,马克西米安愤怒的质问科茨察赫,对这种事该怎么解决。
科茨察赫一直十分恭顺,或者也可以说是无动于衷的听着,直到皇帝问到他的时候,他才稍微想了想之后缓缓的说:“陛下,或许我们可以派人去和蒙蒂纳伯爵谈谈,您知道他的岳父是枢机主教,而枢机与您现在的关系是十分亲密的,所以我想我们应该先了解一下蒙蒂纳伯爵这么做和枢机主教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宫相,你应该知道他的岳父可不止那一个,”皇帝带着几分讥讽的说“如果按照你的说法,也许我更应该怀疑这是否和教皇有关,毕竟波吉亚现在和法国人打得火热。”
皇帝说着气恼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那虽然不大却颇为精明的双眼不安分的来回转着,总是习惯性的揉一下有点尖削鼻头的手上已经沾满了因为寒冷而变的脆硬发白的涕沫。
“可是陛下,谈判是必须的,这个时候和蒙蒂纳人发生冲突显然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科茨察赫并没有因为皇帝的愤怒而显得胆怯,他很清楚如今马克西米安的处境,毕竟在和法国人进行了一连串的战斗后,奥地利军队已经到了快要精疲力竭的地步,虽然对面的法国人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法国人毕竟还占领着热那亚,这对意味着主动权其实还是在法国人的手里的,至少对他们来说,最糟糕也不过是从海上撤回法国去。
而对于马克西米安来说,对意大利的所谓宗主权固然让他对这一地区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可这个权利也深深的约束住了他,不论面临什么样的困境他都不能退缩,而一旦面临如当下这种局面,为了维护他做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名义,他就必须做出回应,只是现在他显然觉得束手束脚。
“那么说就是你了?”皇帝看了眼科茨察赫,虽然觉得首席宫相这么快就出面难免让谈判变得没有了更多的回旋余地,但是他却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更合适了“去和那个贡布雷好好谈谈,告诉他我可以接受他做为罗马涅和托斯卡纳领主的要求,但是他必须撤出帕威亚,另外他的军队必须通从我的命令,加入反对法国人的阵营里来,而不是如之前那样随便就可以和法国媾和。”
听着皇帝提出的一个个条件,科茨察赫只是默默听着,他其实并不认为亚历山大会同意这些条件,不过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先出面谈判,才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在派出科茨察赫作为使者与亚历山大谈判的同时,马克西米安一世又调动军队向都灵方向推进,而签署了暂时停战的协议之后,路易十二很大方的给奥地利军队让出了一条道路,让奥军得以从亚历山大里亚向都灵撤退。
路易十二并不担心奥地利人回到都灵之后就能得到所需要的补给,因为他知道以都灵储备的军粮物资,根本就不够为将近50000大军提供足够的补给,那么他们要想解决眼前的难题,就只有继续向米兰前进。
可现在看来,对亚历山大来说,米兰已经是垂手可得,这就让路易十二不由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些期待起来。
对帕威亚人来说,所谓的帕威亚宣言对他们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城里人的富人依旧裹着富裕的生活,平民也还算过得去,而城外的农民的日子显然要艰难一些,不过因为伦巴第的富足,显然要比其他地方好多了。
帕威亚人并不认为换了个新的领主就有什么让人不舒服的地方,毕竟多年来他们已经习惯了作为附庸随着米兰主人的更迭迎来一个又一个新家族的统治,就这一点来说,不论是帕威亚还是皮亚琴察的市民,与比萨人比起来似乎显得有些过于随意而然了。
不过这对亚历山大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坏事,特别是当他决定要把帕威亚大学整体搬迁到比萨之后,他就不由更加庆幸这座城市的人不是那么有骨气了。
“其实也不要那么认为,”听着奥孚莱依的报告,亚历山大纠正着行军队长因为这座城市里的人那随遇而安的态度而显露出的鄙夷“要知道对他们来说他们不是米兰人,帕威亚才是他们的城市和家乡,在他们眼里斯福尔扎与贡布雷其实没有什么区别,都不过是占领者而已。”
“您说的也许对大人,不过这座城市的人似乎真的对由谁来统治他们一点都不关心,或许在他们眼里一个统治者还不如金币上的图案更让他们感兴趣。”
看到奥孚莱依随手拿出个拉迪亚金币摆弄了一下,亚历山大只是轻轻笑了笑。
当在帕威亚的市场上看到有人使用拉迪亚金币时,亚历山大倒是感到一阵欣慰,虽然时间还不久,不过拉迪亚金币的市场却以惊人的速度扩展开了。
这主要归功与在低地和瑞士的迅速推行,借着鹿特丹港对阿姆斯特丹港口贸易份额的迅速蚕食,和在瑞士战争后低地贸易商人迅速占领瑞士市场的便利,拉迪亚在这些地方迅速发展,其势头甚至比由贸易联盟掌握的那些港口城市还要迅猛,这主要是因为那些地方战后市场的荒芜,还有就是低地地区展现出的令人吃惊的巨大贸易潜力。
这股潜力如今不但已经从弗兰德斯等地向着欧洲北方沿海各地蔓延,甚至已经开始向着欧洲内陆渗透了。
拉迪亚金币在帕威亚的出现就是这种渗透的证明,这让亚历山大有时候甚至觉得也许不需要军队和武器,自己就可以成为欧洲大陆的王者。
不过这当然只是闲来无事的胡思乱想,亚历山大很清楚,只有财富没有军队的结局就是如富格尔那样。
其实即便没有亚历山大,富格尔家族最后的下场也并不好,虽然他们在未来用金钱扶植起了马克西米安的孙子查理五世成为了罗马皇帝,可是他们最终却被那个贪婪的查理五世榨干了最后一点油水,整个家族就此一蹶不振,逐渐走向衰亡。
“帕威亚大学怎么样了?”亚历山大不想再就帕威亚人是否有气节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帕威亚只是他要走的道路的其中一站,甚至对他来说整座帕威亚城还不如那所大学的一角更重要“要知道我们的时间并不多,或许在3个月,甚至可能还要更少些的时候,我们就必须从这些麻烦里摆脱出去。”
亚历山大的话让奥孚莱依有点意外,他知道亚历山大所谓的摆脱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解决伦巴第问题,这让奥孚莱依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大人,也许法国人会向我们发动进攻,甚至奥地利人也有可能,”奥孚莱依说出了他一直担忧的想法“米兰对他们来说都太重要了,如果我们继续向米兰进军,也许就会遭到他们同时的打击。”
“所以我们不去米兰,”亚历山大轻轻一笑,看到奥孚莱依面露意外,他微一招手示意奥孚莱依跟着他走到了一副地图前“我们的军队就在帕威亚驻扎,然后我要你在完成对帕威亚大学的搬迁之后,去占领这个地方。”
亚历山大的手在地图上的一个地点上稍微一点,看着上面的标志,奥孚莱依不由一愣:“蒙
“对,”亚历山大的手指在标着蒙扎的地方用力敲了两下,看着奥孚莱依疑惑的神情,亚历山大轻声说“蒙扎对我们来说要比米兰更加重要,至少对现在的我们是这样,因为一座被斯福尔扎统治的米兰,才是能让所有人都欲罢不能的。”
奥孚莱依有些不解的看着地图,他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亚历山大的意图,这对他来说显然是个糟糕的表现,作为行军队长他必须要比任何其他人都更加清楚的明白伯爵的意图,否则就很难清楚的执行伯爵下达的命令。
“米兰是一个巨大的诱饵,”亚历山大向奥孚莱依解释着他的计划,这也是他除了箬莎之外,第一次对别人完整的解释他的整个伦巴第计划“帕威亚和蒙扎则是米兰南北的两座大门,现在我们已经打开了南方的大门,然后我要做的就是再打开另外一座门,这样米兰才能完全在我的控制之下,而不是直接占领这座城市,”看到奥孚莱依似乎已经逐渐明白,亚历山大吐出口气“占领米兰这种事,法国人做过奥地利人也做过,他们都渴望占有这座富饶的城市,可一旦占领之后米兰就无形中成为了他们的包袱,只要想想围绕着米兰他们损失了多少军队就可以知道,这座城市就像个无底洞,在不停的吞噬生命。”
奥孚莱依舔了舔嘴唇,他知道亚历山大说的不错,从更早的查理八世开始到如今的路易十二,连续两位法王对意大利的入侵都是以占领米兰为首要任务。
特别是路易十二从开始就把目标放在了米兰上,而后围绕着米兰,法奥两国从1499年的秋天一直打到了如今。
“可是大人,难道我们不占领米兰吗?”奥孚莱依说着又舔了舔嘴唇,关于米兰的富庶已经听得太多,这座以富饶著称的伦巴第最令人心动的城市的魅力实在是太大了,如果说罗马是因为权力而令人陶醉,那么米兰就纯粹是因为财富使人着迷。
“我们当然要拥有米兰,”亚历山大说着手指似乎又有意无意的在地图上蒙扎的位置点了点“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要先等一等,要知道既然米兰是那么香甜的一个诱饵,那么我们完全可以用它引诱更多的人卷入这个旋涡。”
奥孚莱依的目光一亮,这时候他终于明白了亚历山大的目的,同时他在为伯爵的想法感到激动的同时,也不由有些担心。
“大人,您认为他们会上钩吗?”奥孚莱依满心疑惑的问“或许他们并不傻,至少路易很精明。”
奥孚莱依说这话的时候想起了不久前被击败的北方军团,这是蒙蒂纳军队首次尝到败仗,只要想想当听说损失了那么多门火炮之后贡帕蒂那懊恼的神情,奥孚莱依就不禁对亚历山大的计划多少有些担忧起来。
亚历山大却显然对奥孚莱依的担心不以为意,他用手指敲着地图上的米兰,脸上挂着丝古怪的笑容:“告诉我奥孚莱依,如果是你面对一座如同毫无防备的姑娘,而且就在不久前自己还曾经尽情享受过她的城市,你会忍耐得住吗?”
奥孚莱依顿了下,他想要说自己也许会小心些,可话到嘴边却又无法出口了,想想刚才自己还为能占领米兰舔嘴唇,奥孚莱依开始觉得不知道如果有这样一个机会,自己是否能冷静下来了。
而这时亚历山大已经继续说:“另外不要忘了对皇帝来说米兰的得失意味着他罗马城邦的宗主权,这才是让皇帝即便知道不应该把全部兵力都浪费在这座城市,可也不能不坚持夺取它的原因,而这对路易同样重要,他需要通过占领米兰宣布对伦巴第的统治权,所以这场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奥孚莱依静静的听着,虽然有很多地方他还不是很明白,但是他至少已经清楚的了解了伯爵对米兰的意图,这就足够了,至于说伯爵对整个伦巴第的计划,奥孚莱依反而不是那么感兴趣,因为他认为这更应该是乌利乌或是那个格罗根宁的事。
“不过在这之前,我要你把整座帕威亚大学毫无损失的搬到比萨去,”亚历山大再次重申着他之前下达的命令“一定要完整无缺,如果必要可以调动更多的军队保护大学的迁徙,记住这个要比打一场胜仗更重要。”
听着亚历山大郑重其事的叮嘱,奥孚莱依脸上却挂起了一丝奇怪神色,他稍微沉吟了下似是在琢磨是否应该说出来,不过在考虑之后他还是开口说:“大人,可能我们遇到了一点麻烦。”
“麻烦?是什么,难道有人不愿意迁移吗?”看到奥孚莱依有点无奈的神色,亚历山大的脸色少见的沉了下来“是谁?难道你们没有什么办法吗,虽然我一再命令禁止粗暴的对待大学里的所有人,可是这并不包括那些肆意不肯搬迁的。”
“可是大人对方太顽固了,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她……”
“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让我来告诉你,断掉他们的水源,断掉他们木柴和煤,还有禁止任何人给他们送吃的,要知道这种办法肯定奏效,毕竟早已经有人证明对付那种顽固的钉子户就该这么办,”瞬间化身拆迁队长的亚历山大不厌其烦的给自己的爱将支着招,直到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她?”
奥孚莱依看着到这时才好像明白过来的亚历山大苦笑了一声:“是的大人就是她,那个吉娜布列吉特,她不肯去比萨。”
第一百三十六章 帕威亚大学
亚历山大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干强拆这种事,就遇到了个让人头疼的对手。
吉娜布列吉特显然是个很特殊的“钉子户”,除了她是帕威亚大学唯一一个女生这种很奇妙的原因之外,还有就是她是佩波内布列吉特的女儿。
佩波内布列吉特做为当代欧洲的法学巨匠早已经是闻名遐迩的大师级人物,而亚历山大则更清楚这个人的成就绝不止是如今的这些,在以后那些日子里他会继续在法学领域发挥巨大的作用和影响,进而在晚年的时候,由他带领博洛尼亚大学的一批学者们编撰整理的《论法基础》,将会成为开辟欧洲近代法学起源的大门。
这样一个人物对亚历山大来说无疑就是个无价之宝,所以当听说那个难缠的钉子户居然是吉娜布列吉特后,刚刚化身拆迁队长的蒙蒂纳伯爵立刻改变了态度。
“是这样,也许你们没有把事情对她说清楚,要知道她是个女人,而且还一个人单独来帕威亚求学,这其中辛苦你们是应该体谅的,所以去好好和她讲道理吧,记住不要用粗暴的方式。”
奥孚莱依瞠目结舌的看着亚历山大,伯爵之前的坚决果断和接下来的态度转变落在他的眼里不禁让行军队长的目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说起来虽然那位吉娜布列吉特小姐的长相堪称其貌不扬,不过想想巴伦娣夫人其实最多也就只能算是清秀的标准,奥孚莱依倒是不由开始琢磨是不是该对那位顽固的女大学生稍微客气点,毕竟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些什么。
亚历山大并没有想到他的态度变化会让奥孚莱依想了那么多,他现在关注的除了帕威亚大学搬迁这件大事之外,就是法奥两国对他进军米兰的反应了。
亚历山大不是没有想过可能会出现法奥放弃争斗,一起对他下手这种最糟糕的局面,不过他认为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大。
至于原因,就是他对奥孚莱依说的那样,对马克西米安和路易十二来说,米兰除了财富,还有着让他们绝对不能放弃的理由,所以即便是都对他恨之入骨,那两个人也不会放弃矛盾,哪怕只是暂时的也不可能,因为即便他们自己愿意这么做,亚历山大也不会给他们机会。
“金钱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写完这句已经不知道被多少人引用得快要变成陈词滥调的话,亚历山大稍微琢磨了下,随后继续写到“我认为可以在最近适当的对法国人还有维也纳的宫廷施加一点点压力,这样可以让他们稍微冷静些,所以我们可以暂停通过那些犹太人与维也纳的联系,另外我们也可以利用暂时停止向法国人提供资金,向他们提出对安特卫普要求。”
亚历山大一边写着信,一边捉摸着现如今的局势,虽然已经做好了应对可能会出现的最糟糕局面的准备,可他还是希望事情不要走到那一步。
因为如果那样,不但意味着他势必要同时应付两个欧洲最强大的君主,这固然会让他的处境变得颇为被动,可真正让亚历山大担心的,其实是如果那样他将不得不被牵制在意大利战争这个大泥潭里,这样他已经准备好的下一步对伊比利亚的计划势必可能会受到拖延。
所以亚历山大决定动用金钱的力量,对于他来说米兰的重要性固然不可忽视,但是他真正的目的还是要把法奥两国牢牢的钉在意大利战场上,让他们无法分身。
这其中让亚历山大最关注的还是马克西米安,因为据说这位皇帝那个最终会统一整个西班牙的孙子再过几个月就要降生了,虽然那个孩子现在可以说是一点威胁都没有,但是拖延的越久也就越意味着哈布斯堡家族对伊比利亚的影响会变得越深,这可不是亚历山大希望看到的。
“我亲爱的妹妹,除了这些事情之外,还有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助,”亚历山大在写信的时候多少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低眉顺眼的哀求老婆多给点零花钱的可怜虫,这倒是让他不禁觉得在某些方面还是巴伦娣更可爱些,只是这件事他却实在无法向巴伦娣开口“我需要一笔钱以便迅速让帕威亚大学重新开学,毕竟任何一点耽误都是重大的损失,在我的设想中帕威亚大学将会和比萨大学合二为一,这其中需要的资金显然不是个小数目。”
亚历山大写到这里停下来,他再次回忆了下记忆中帕威亚大学后来被整体搬迁到博洛尼亚的经过,想想这个过程居然用了整整2年才算顺利完成,亚历山大就觉得之所以会这么磨洋工,完全是因为钱在作祟。
“一笔足够雄厚的资金可以解决很多麻烦,在这里我得提醒一下,再苦不能苦军队,再穷不能穷教育,所以亲爱的妹妹,请多给我点钱吧。”
在写完这封堪称诉苦的求援信后,亚历山大这才想起来那个当代“钉子户”。
“那个吉娜布列吉特怎么样了,她愿意去比萨吗?”
亚历山大向站在一旁的谢尔问了句,他之所以这么关心这件事,除了因为她是佩波内布列吉特的女儿之外,还有个让人颇为无奈的原因,就是那个女人居然把自己反锁在了帕威亚大学医学院的一间屋子里。
而感觉奥孚莱依的描述,从那屋里飘出一些让人不安的味道判断,亚历山大可以猜出那很可能是间解剖室。
“老爷,那个女人还把自己关在那间巫术里呢,”谢尔回了句,看到亚历山大投过来的眼神,谢尔有些心有余悸的说“听说那间屋子是用来进行一些邪恶仪式的,有人听到过从里面传出来的叫声,那叫声据说听上去就好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
亚历山大皱了皱眉,他忽然多少有点明白吉娜为什么不愿意搬到比萨去了,这让他有些为难,毕竟那个女人的身份不同一般,而且他可以肯定那间屋子里应该有着众多的珍贵资料和文献,毕竟解剖学这种在如今堪称与异端比肩的学科,其研究资料是不可能随便公之于众的,甚至他隐约记得,在几个世之后,一些研究古代教育史的学者就是从博洛尼亚大学一些早年封闭的秘密实验室里找到很多当初的研究资料。
“我去见见她,”亚历山大无奈的说,奥孚莱依显然已经使尽了所有办法,在不能对那女人使用暴力的约束下,即便是行军队长也开始觉得说手无措了。
帕威亚大学位于帕威亚城中心的一块高地上,据说这里是帕威亚地势最高的地方,以至多年来即便是小明乔河泛滥,有几次甚至淹了全城,帕威亚大学也依旧没有受到波及。
帕威亚大学的建筑很古老,早年间是一座修道院,后来修道院在迁走前把这里的建筑捐给了刚刚建立起来的帕威亚大学,所以帕威亚大学的神学院要比博洛尼亚大学的规模更大。
可让亚历山大始终觉得奇怪的是,恰恰就是在这个宗教气氛浓重的大学里,却偏偏出现了欧洲最早的分科学院,甚至还出现了帕威亚医学院这种即便是再过几个世纪,也难免会让人觉得惊世骇俗的地方。
亚历山大心里捉摸着穿过一条略显阴暗的走廊,在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隐约闻到了些恶臭,这让他更加确定了那个房间是用来干什么的。
想想一个女人混迹在一群头戴古怪的鸟嘴面具的男人当中,站在冰冷的停尸台前看着把一具尸体肢解分离,亚历山大倒是多少有些理解那大学里的学生甚至是教师会孤立和排挤吉娜的想法了。
毕竟这个时代,即便是如帕威亚医学院这种离经叛道的地方,也是无法容忍一个女人出现的。
吉娜是把自己关在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里的,房门很厚,上面还顶着加固用的辐条,看上去到好像是怕什么东西从里面跑出来,这就让人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看到这些亚历山大倒是真有点佩服吉娜了,至少他无法想象自己关在里面这么久会有什么什么感受。
“她在里面多久了?”亚历山大向站在门边的一个士兵问。
“已经快2天了大人,”那个士兵用胆怯的目光看了眼那扇紧闭的木门“我们给她送了些吃的,除了这些她这两天还找我们要了不少的热水。”
“热水?”亚历山大想了想大致能猜出吉娜要热水是干什么,不过想想即便她尽量保持卫生,可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久了显然也是糟糕的。
“敲门,告诉她我来了。”
亚历山大不想再耽误时间,奥孚莱依正在忙着整个大学的搬迁行动,除了各种宝贵的学术资料,他更要为大学里的教授和学生们即将开始的旅行做好充足的准备。
在这种时候,不可能为了一个吉娜布列吉特耽误珍贵的时间,毕竟在安排好帕威亚大学的搬迁之后,奥孚莱依就必须立刻带兵向蒙扎进军。
士兵用力敲在木门上的声音听上去很沉闷,这倒是让亚历山大多少有点怀疑里面的人平时究竟是在干什么了。
“什么事。”女人冷冷的声音传出来,这时亚历山大才注意在门上有个不起眼的小缺口。
“伯爵老爷来了,赶快开门。”士兵有点暴躁的喊着,两天来他们在外面不但要忍受寒冷,更要忍受莫名的恐惧,特别是在夜晚,听着走廊里呼呼的风声,虽然同伴就在旁边的,可那几个士兵还是有想要逃跑的冲动。
里面沉默了下来,就在亚历山大以为里面的人不想回应时,厚重的木门发出了一声听上去有点让人发憷的“吱拗”声,然后木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一道灯光从里面闪了出来。
“大人……”
谢尔舔着嘴唇试图阻止亚历山大,不过看着闪身走进去的伯爵背影,他只好闭上了嘴巴。
房门缓缓关上,外面的人不禁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房间里很冷,一盏挂在高处铁灯架上的油灯微微晃动着,发出若有若无的摩擦声响,房间中央摆着个空空的铁床,床上的锈迹不多,有的地方还有些光滑,而有的地方则色泽发黑,让人不由怀疑上面之前沾染了什么东西。
房间里有股怪味,如果仔细辨别会发现那是混合着恶臭和近似酒精的味道,不过亚历山大知道这不可能是酒精,那么很可能就是某些北方寒冷地区的德意志人喜欢喝的烈酒了。
吉娜坐身后不远处的一把木头椅子边的桌上摆放几本书和一些手稿样的东西,很显然她正在抓紧时间学习,看着亚历山大,她向后退出几步靠在桌边,目光里闪着戒备和疏远。
“我想那应该是解剖的图例是吗?”亚历山大远远瞥了眼桌上的一些图画随口问,看到吉娜要赶紧把那些手稿收起来,他走过去顺手拿起了其中一张画着人体内脏的图纸仔细端详了起来。
“这个人是发炎死的?我猜他死之前一定很痛苦,高烧不退是吗?”亚历山大随口问着,看到吉娜露出意外的神色,亚历山大指了指图上明显画得要比正常器官肿大许多的肺部“这里应该都烂了,说起来我很奇怪你整天接触这些尸体,居然到现在还没有被感染,真是奇迹。”
“这不是现在的,”吉娜顺着亚历山大的话解释“这是很早之前曾经在帕威亚爆发的一场瘟疫时候留下来的手稿,不过当时很多人的确受到了感……”
说到这里吉娜忽然停下来盯着亚历山大,同时眼中露出了诧异的目光:“你知道我们在这里干什么?你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对吗?”
亚历山大不以为意笑了笑,他在房间里随意走着,看着那些摆放在桌上和挂在墙上的稀奇古怪的工具,想象着它们的用途,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有点维持不下去了。
“不要奇怪,并非只有你们才懂得那些看上去很神秘的东西,虽然我并不是这方面的行家,”说到这亚历山大走到铁床前打量了一下“可我知道你们是在做解剖尸体对吗?”
看到吉娜先是稍显意外,接着默不作声的神情,亚历山大点点头:“其实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要知道这么多年来教廷还没有找上门来,你们真的以为教廷对这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亚历山大说着向吉娜笑了笑,找了把干净椅子坐下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或许对帕威亚大学的其他人来说即便迁到比萨,可他们依旧能进行他们的研究,甚至就是医学院也未必不能再继续学习,可是对你来说,那里就像是个牢笼,你可以在博洛尼亚专心学习是因为博洛尼亚的风气能够为你提供足够的保护,而你能来帕威亚学习,只是因为这里虽然也有很多令人不快的东西,可至少还能让你继续完成学业,可是如果回到比萨,那里的风气和习俗,是绝对不能容忍你这样的女人的,那样你势必要被迫停止学业,甚至如果你坚持学习还有可能会遭遇到某些威胁,对吗?”
吉娜默不作声的听着,她并不出众的脸上毫无表情,看上去神色有些沉重。
“你希望完成学业吗,也许我可以帮助你。”
亚历山大的话让吉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她看着亚历山大的眼睛,过了一会转身从桌上拿起那一沓文献稿纸:“这是医学院以往的授课记录,这些东西我以往是根本看不到的,其实即便是最简单的一些文献我都被拒绝查阅,那些老师甚至直接说我是在自找苦吃,因为他们不相信女人能学习真正的医学。”
亚历山大默默点头,他知道就是如帕威亚大学这样的地方,对女性根深蒂固的歧视也是在所难免,而如果回到比萨,或许只是旁人的异样眼光就足以让吉娜举步维艰了,更何况她要学习的还是这种绝对惊世骇俗的学问。
“你提醒了我,”亚历山大双手轻轻拍在一起“帕威亚大学的其他学院没有问题,可医学院的确不太适合迁往比萨,那么如果我为你们另外找个地方,你是不是可以结束这种占领行为,要知道我的行军队长还从未在任何敌人面前束手无措,可是你的这个‘堡垒’他却是用2天的时间都没有攻下来。”
亚历山大的话让吉娜嘴角不由自主的轻轻翘了下,不过随后他又不禁问:“那么伯爵你要把医学院迁到哪去,博洛尼亚吗?”
亚历山大立刻摇摇头,虽然历史上帕威亚大学后来因为战乱的原因的确不得不大举迁移,随后和博洛尼亚大学合并,但他却不想让这个历史再次发生。
一所人才和技术过于集中的大学并没有什么好处,至少亚历山大觉得做为欧洲分科大学的创建者,独立的帕威亚大学有着更大的意义和作用。
“我觉得佛罗伦萨不错,”亚历山大笑着对吉娜说“要知道那里受到我的女儿比萨的埃斯特莱丝的保护,相信那里足以能够让你们安心的学习和研究。”
说着亚历山大似乎想起什么又是一笑:“你帮助你的老师和同学们解决了一个难题,我想他们应该是不会再排斥你了。”
听着亚历山大的话,吉娜稍微沉吟,随后她转身来到靠墙角的一扇通往套间的门前,伸手拉开了屋门。
亚历山大有点好奇的走过去,当他站在门口看到里面的情景时,看着那一排排的木架上堆积如山的手稿资料,他不禁因为激动脱口而出:“真是赚大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君主
一支由一小队蒙蒂纳士兵护送的使者团在黄昏时分进入了帕威亚城,这支不大的使者团由科茨察赫和他手下的几名官员和一名负责记录的书记员组成。
首席宫相进城时候的样子略微有些狼狈,连续几天的大雪让道路显得异常难走,因为匆忙而没有乘坐马车的宫相一路上都在和风雪苦苦纠缠,当他们终于到了帕威亚的时候,宫相大人看上去就像个落魄的难民而不是身份高贵的使者。
任由在路上已经撕破的破破烂烂的袍子下摆来回摇晃着,科茨察赫一把夺过一个随从给他送来的热姜酒一口喝下去,随着那烫嘴的热饮灌进喉咙里,宫相先是脸上涨红的哆嗦了一下,然后鼻子里发出了声不知道是痛苦还是舒坦的“哼”声。
热汗迅速从皮肤下渗透出来,让科茨察赫的脸膛看上去精神焕发满面红光,到了这时候他才似乎从地狱里逃出来似的吐了口气。
“伯爵在什么地方?”宫相向面前的卫兵不满的问,作为皇帝的使者,亚历山大对他的态度显然有些失礼,因为即便亚历山大本人不来亲自迎接,可是作为蒙蒂纳伯爵的副官,奥孚莱依也应该负责接待他的到来,可是现在他见到的只有一个给他们送来热姜酒的卫兵。
这当然让科茨察赫很不满意,说起来如果来迎接他的就是乌利乌,宫相也不会感到气恼,可是显然蒙蒂纳伯爵似乎并不把皇帝的使者放在眼里。
“大人,伯爵老爷正在帕威亚大学。”那个语调古怪的卫兵说完之后就闭上了嘴巴,任由科茨察赫再问什么都不肯再说话。
这不禁让原本很有信心的科茨察赫,对他的这趟帕威亚之行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按照科茨察赫的想法,以他与亚历山大之间特殊的关系,他是认为自己能够说服亚历山大与马克西米安之间达成妥协的。
科茨察赫会这么想,倒也不是天真的认为两人之间的友谊足以能够打动亚历山大,而是他认为凭借双方之间的利益关系,才是真正说服亚历山大的关键。
而且正因为是亚历山大生意上的伙伴,他也才更清楚这几年来自贸联盟在以法兰克福为中心的德意志城邦之间逐渐凝聚起来的巨大潜力,这让科茨察赫不禁认为,对于关系到如此巨大数目财富的得失,亚历山大不可能会轻易放弃其中的利益。
所以科茨察赫认为说服亚历山大并不困难,或许他可能会提出一些让皇帝不太高兴的条件,但是即便是这样,与夺取米兰和战争法国人相比,这些也就都不算什么了。
倒是让科茨察赫反而担心的并非是亚历山大,而是皇帝到时候是否会接受他提出的那些条件。
可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很显然亚历山大对他的到来并不感兴趣,或者至少是并不如何急切,而就和马克西米安一世的急切心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谈判恰恰比的就是谁更有耐心。
现在看来,亚历山大似乎是占据主动了。
科茨察赫一边这么想,一边焦急的寻思着对策,说起来他的这趟来不止承担着皇帝的使命,也和他自己有着很大的关系。
如果最终无法达成协议,那么皇帝很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夺取米兰,这不是科茨察赫希望看到的,因为这不但会破坏他与亚历山大之间的关系,而且很可能会导致皇帝对在德意志的自贸联盟采取严厉的措施,这显然就会损害到科茨察赫家族的好处,即便那些城邦会出于各自的利益因阴奉阳违的予以抵制,可那样造成的巨大损失也足以让人心痛了。
可现在亚历山大却连面都不肯见,这让科茨察赫暗暗恼火的同时,却又一筹莫展毫无办法。
而他带来的那些官员已经因为亚历山大的傲慢暴跳如雷,他们对着那个卫兵大声质问,到了后来有人干脆用很粗俗的语言大声咒骂起来,可不知道是完全听不懂还是因为什么,那个卫兵却始终只是黑着一张脸默不作声的看着他们在那里不停的发泄,直到科茨察赫出声呵止。
“告诉蒙蒂纳伯爵,我希望能尽快和他见面,这关系到……”说到这科茨察赫似乎琢磨了下用词,然后才很严肃的说“这关系到两国之间的未来。”
那个卫兵依旧沉默不语,不过他的神色倒是稍微好了点,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后退一步,很僵硬的弯腰行了个礼,随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当那个卫兵刚一离开,几个官员立刻围上来,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错愕的神情,就好像是科茨察赫刚刚说了什么让他们觉得大逆不道的话。
“大人,您刚刚说到了两国?”
一个官员小心的问,有了他起头,另外几个人立刻开始纷纷开口询问,甚至是质问了起来。
“大人,您这是口误吗?”
“我认为您应该立刻把那个卫兵叫回来,向他郑重说明您刚才的话是一时不慎。”
“对,这太糟糕了,必须尽快拦住那个人,否则那些话如果传到蒙蒂纳伯爵那里,可能就会造成意想不到的误解。”
几个随从官员气急败坏的说着,他们脸上都满是焦急,一时间似乎都忘了他们面前这个人的身份。
“请注意你们的言行,大人们。”
科茨察赫的脸沉了下来,一直以来科茨察赫家族虽然在奥地利算是名门望族,但是这个家族却始终无法成为维也纳最重要的那部分人中的一份子,这是因为科茨察赫家族早年间曾经是当初反对马克西米安的父亲腓特烈三世的叛乱战争中的首要分子,所以当腓特烈三世最终取得胜利,进而把奥地利公国变成了大公国之后,科茨察赫家族也就被从宫廷里扫地出门了。
如今腓特烈三世早已经作古,而科茨察赫再次成为了马克西米安一世面前的重臣,不过在很多人眼里,科茨察赫家族显然依旧不能算是奥地利最高贵的家族,所以当有机会可以质疑他的时候,那些官员们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就显得退缩。
“我必须提醒你们,你们是在质疑皇帝的助手和为他执笔的人。”科茨察赫的话让官员们的气焰不由微微收敛,正如他所说宫相是皇帝的大臣,也是他的秘书,谋臣和助手,而首席宫相更是皇帝的代理人,看着科茨察赫阴沉的脸,几个人纷纷闭上嘴巴微微低下头去。
“我会想办法去见蒙蒂纳伯爵的,至于你们甘冈说到的口误,难道你们以为蒙蒂纳伯爵之前发出的宣言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吗?”
官员们错愕的相互对视,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理解宫相大人的这些话,而看着他们那满是狐疑神色的科茨察赫却轻轻摇头,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漫天的大雪,原本已经紧皱的双眉更是快要拧成了个疙瘩。
“又下雪了,天气什么时候才能转好啊。”
坐在一个地炉前,看着火塘里熊熊燃烧的木柴,吉娜布列吉特有点发愁的自语了句。
外面的大雪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她记得当初蒙蒂纳军队进入帕威亚城的时候就一直在下雪,现在已经过了的几天,可这天气却始终没有好转。
蒙蒂纳军队是穿着很厚实的冬装的,虽然那冬装看上去臃肿不堪,可却的确很暖和,而且说起来在这样的天气也很难想象军队还能穿戴盔甲,毕竟稍不小心裸露在外的皮肤就可能会和甲胄粘在一起。
在被说服之后,吉娜终于从坚守了两天的解剖室里走了出来,事实上她也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如果不是每天还有热汤热饭,她可能在那里面呆上一天就得向敌人投降。
吉娜并不是个呆板而不知变通的人,更不是那些读书读得成了书呆子的傻瓜,相反她很机灵,甚至她故意占领解剖室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引起亚历山大的注意,因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解决她即将面临的难题。
现在既然麻烦已经解决,她自然也就不愿意再受那个罪。
只是搬迁一所大学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即便是在亚历山大“有钱可以为所欲为”这种粗暴简单的方法前,一场关系到一所历史悠久的大学的迁徙工作也是巨大得令人望而生畏的。
不过亚历山大却已经提前想好了个最简单,却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按照亚历山大的吩咐,拆迁队长奥孚莱依带着他的手下首先开始了了对帕威亚大学人员的统计,他们并不急于统计那些堆积如山的各种书籍,文献,而是先从那些大学师生中找出那些对自己学科的事务颇为熟悉的人员,在把他们聚集起来组成了一个“帕威亚大学迁移委员会”后,奥孚莱依开始放开手脚对付那些要么不肯离开,要么心生去意的教师们。
简单粗暴与有钱人的为所欲为让事情变得真的很简单,看着那些虽然表面客气和总是挥舞着金币,可实际上却又时不时的展现锋利武器的蒙蒂纳士兵,很多人最终选择了沉默和服从。
“就是这么简单,”亚历山大向坐在火塘对面的吉娜说“面对一手拿着利剑,而另一手拿着金币的对手,很难有人能够真正坚持自己的信条,”说到这他向吉娜笑了笑“当然我也不是完全那么不通人情,至少我也会帮助那些向我伸出手的人。”
吉娜神色平静的回望着亚历山大,对他话里的暗示不以为意,过了一会她忽然说:“我希望你能告诉那个布萨科,让他不要再对我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心思,我并不是因为爱情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东西我才选择用学习满足自己,做为我父亲的女儿,如果我愿意早在2年前我就可以嫁给一个他的得意弟子了,我选择独身只是因为我喜欢读书,也喜欢我现在正在学习的东西,对我来说爱情实在是太浪费时间和生命了,毕竟人生那么短暂,需要学习的东西却那么多。”
亚历山大认真听着,然后他严肃的点点头。
任何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未来的权力,即便现实其实往往并不能满足这种渴望,但是这种追求却是值得尊重的。
吉娜布列吉特渴望学习和探究未知的世界,这是她的权利,而她选择就此独身也是她愿意为自己的理想付出的代价。
亚历山大微微出神的看着吉娜平凡的面孔,他不能不承认在这一刻他对这个年轻的女人甚至产生了一丝崇敬,这是个勇敢而又坚韧的女人,这样的人往往会让人逐渐忽视她的容貌,出身,甚至是性别,而是把目光投向她所创造的伟大发现当中去。
也是这样的人,随着新时代的来临会越来越多的涌现出来,他们会成为把这片大陆从长久的混沌黑暗中拖拽出来,然后一路高歌的走向充满光明的新时代的关键。
“去佛罗伦萨吧,”亚历山大平静的对吉娜说“虽然那里距离梵蒂冈很近,但是我保证没有人会打扰你们,你们可以安静的进行研究,我唯一的条件就是对于你们的所有研究我有要有知情权,还有就是如果你们有了什么结果,我有权首先出价竞买的权利。”
吉娜静静的听着,她没有因为亚历山大提出的条件感到意外,似乎倒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然后她摇摇头:“这个我做不了主,要知道我只是个学生,而且还是个留学生,按照之前两方签约我甚至只能在帕威亚大学学习一年,所以这些你应该和大学的官员们谈。”
亚历山大没有因为吉娜的话显得失望,他只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随后准备说些别的。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听着那敲门声,亚历山大脸上浮起丝古怪神情,因为他听出敲门的人显然很小心,声音不高不低,节奏不快不慢,倒像是怕声音小了里面的人听不到,大了又担心可能会惊扰到里面正在干什么的兴致。
可以说这门敲的真是相当的讲究。
“进来。”亚历山大故意等了会才出声回应,他这么做是为了让气氛不要变得尴尬的无法收拾,只要想想如果他立刻开口回应,可外面的人偏偏耗了一阵才开门进屋,亚历山大就觉得即便是他,也会觉得脸上发烧的。
随着话音落下,谢尔推门走了进来,看到隔着火塘坐在那里的两个人,侍卫长脸色平静的走到亚历山大身边,弯腰低声在伯爵老爷耳边低声说:“大人,那位宫相大人已经安排好了,不过他似乎对没有见到您很不满。”
“哦。”亚历山大听着侍卫长的报告不动声色的轻应着,直到听到谢尔转述科茨察赫的那句话,他原本平静的脸上终于显出了一丝明显的兴奋。
“宫相是这么说的?”
“是的。”谢尔把一张纸递给亚历山大“这是我们的抄写员记录下的宫相的话,这句话就是这么说的。”
亚历山大迅速从谢尔手里的拿过那张纸,侍卫长虽然忠心,可显然是不能胜任传达宫相意图这么重要的职责的,所以有人专门抄下当时科茨察赫的那些话,看着上面那句“这关系到两国之间的未来”,亚历山大的嘴角向上微微一挑,露出了个会心的微笑。
很显然,马克西米安一世已经亮出了他的筹码,或者说是向亚历山大的许诺,虽然这个许诺或许只是皇帝为了缓解如今尴尬处境的缓兵之计,而亚历山大也并不需要用换取皇帝的承认来稳固自己的身份,但是这个承认却显然是个很好的开端。
罗马涅-托斯卡纳的主人,被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承认地位的君主,这让亚历山大不由想起了卢德维科斯福尔扎。
那个人也是被马克西米安承认的米兰公爵,但是当他最终还是没有逃脱被法王终身囚禁的命运。
想到这个亚历山大又是不禁莞尔一笑,他知道这是皇帝为了让他妥协提出的条件,以承认他对这两个地方的统治权为交换,希望他能放弃米兰,或许当真的谈判时,还要加上要求他加入神圣同盟共同对付路易十二。
亚历山大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同时琢磨着皇帝的这些招数,当他沿着回形走廊穿过校园来到大学门前的门洞里时,随着大门敞开,一阵刺骨的寒风迎面而来,同时堆积在大门上沿的大片雪花如雪崩般的落下来,落在了亚历山大的头上肩上,还有些因为钻进了衣领让他不由打了个寒战。
“好大的雪。”亚历山大站在帕威亚大学门前仰起头向天空望去,头顶铅灰色的重云密布,看不到月光,更看不到一颗星星,只有似乎永远停不下来的漫天大雪飘飘扬扬,似乎要掩盖整个世界。
“好大的雪!”
亚历山大又说了一句,这次他的声音很大,更像是在呐喊,同时他张开两臂,似乎是要拥抱这漫天风雪,只是他的声音被这漫天大雪掩盖住了,除了身边的人没有人听到他在喊什么。
“谢尔,”亚历山大忽然回头向旁边的侍卫长吩咐“派人告诉奥孚莱依,他该出发了。”
1500年1月11日,一支蒙蒂纳军队在行军队长奥孚莱依带领下,进军蒙扎。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个国家的诞生
在历史上的伦巴第,曾经出现过一个辉煌的王国,在拥有了强大的军队,完善的法律和令人垂涎的财富后,伦巴第人骄傲的蔑视那些南方的卑微邻居,而且他们认为在梵蒂冈的教廷和它的主人占有的财产和土地太多了,于是决定从教廷手里夺走那些东西。
这个决定显然是鲁莽的,这导致了法兰克王国的介入,法兰克军队毫不犹豫的入侵了伦巴第,然后最终在攻下他们的首都之后伦巴第国王被当时的查理曼废黜,而整个伦巴第王国也被法兰克王国彻底吞并。
不过虽然伦巴第王国已经烟消云散,但是在这里诞生的一顶拥有巨大影响和崇高地位的王冠却成为了伦巴第法统的象征,以至这顶被欧洲人公认为拥有最悠久的历史和最具权威的铁质王冠,成为了统治这片富饶土地的象征。
这就是伦巴第的铁王冠,据说是用十字架上钉死耶稣基督的铁钉相互连接,同时王冠的每一面的内侧都雕刻着一句圣经上箴言,如今这顶王冠经过了将近十个世纪的漫长岁月,一直被安静的放在距离米兰4法里之外的蒙扎大教堂里,似乎是在安静的等待着什么。
和米兰相比,蒙扎显然是个不大的地方,如果有兴趣了,一个人完全可以骑着马沿着一条人工河围着全城跑上一圈,然后还能来得及赶上吃午饭。
人工河已经是几个世纪前开凿的了,当时欧洲出现最早的灌溉水车就是在蒙扎建造的,一场多年不遇的大旱让即便是伦巴第这样的富庶地区也因为欠收出现了粮荒,很多人为了逃避饥荒冒险参加了远征东方的十字军,而留下来的人苦苦挣扎,直到随着人工河的开凿和水车的出现,伦巴第再次成为了无数人心目中的天堂。
蒙扎大教堂位于蒙扎城的东部,占据着很大一片土地,那些土地是当年修建教堂的时候蒙扎人一起献给教会的礼物,经过漫长的200多年,这片土地上已经建起了一座辉煌的教堂建筑群,不过根据当初的设计这座号称北意大利最有风格的宗教建筑之一的辉煌作品还没有完全完工,事实上蒙扎大教堂要再经过2个半世纪的漫长岁月,也就是到了1771年的时候,才会彻底的落成完工。
和帕威亚一样作为米兰附庸的蒙扎是没有军队的,维持平时治安的城防队倒是有些,但是这些人显然不算是士兵,更谈不上是军队,所以和其他几个依附于米兰的城市一样,当得知一支军队向蒙扎进军时,他们先是立刻派人给在米兰城里的卢德维科斯福尔扎报信求援,而后在发现那支军队来势汹汹后,蒙扎的城墙上离开就升起了代表求和的白旗。
奥孚莱依带领的蒙蒂纳军队的进军速度其实并不快,恶劣的天气严重影响了军队的机动力,这让奥孚莱依多少有些担心对蒙扎的进军可能因为无法造成奇袭的效果而陷入一场辛苦的夺城战当中。
当他们来到蒙扎近郊,然后逼近了城市外围时,却意外的没有遭遇到阻击的敌人,这让蒙蒂纳军队既兴奋又疑惑,甚至直到看到蒙扎派出的使者打着白旗冒着风雪向他们走来,奥孚莱依还在担心这可能是米兰人耍的小花招。
对于蒙扎人提出的希望谈判的要求,奥孚莱依没有一点余地的干脆拒绝,他给了那些使者最后的通牒,如果蒙扎不在当天下午晚饭前投降,他就会下令向蒙扎城发动进攻。
这让蒙扎人大惊失色,他们一边试图继续拖延,一边再次派人向米兰求援,可是米兰方面迟迟没有音讯,这让他们不禁心急如焚。
而当派出去的使者终于回来,却也带回了卢德维科斯福尔扎拒绝派出援军的坏消息后,蒙扎人终于在失望之余决定向蒙蒂纳人投降。
奥孚莱依是在一队骑兵进入蒙扎,然后有人回来向他报告城里一切正常之后才命令军队进入城市的。
到了这个时候其实蒙扎人即便有什么阴谋也已经完全失去了施展的机会,不过奥孚莱依还是谨慎的向米兰方向派出了不少的斥候。
其实即使到了现在,奥孚莱依还是不太相信卢德维科会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蒙扎落在蒙蒂纳人手里,毕竟这意味着在分别占领了帕威亚和蒙扎之后,蒙蒂纳军队已经对米兰形成了一个钳形攻击的架势。
或许如果是与奥地利或是法国人两者之中任何一个交手,这种分兵包围的方式都绝不适用与兵力处于劣势的蒙蒂纳人,可是现在的局势却是围绕着米兰形成了三方争夺的奇妙局面,这个时候蒙蒂纳军队趁着法奥两军相互牵制无暇分兵的绝好时机迅速出兵,分别占领了帕威亚和蒙扎这两个对米兰来说异常重要的战略要地,一时间以墨兰为中心的伦巴第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甚至是让人眼花缭乱起来。
当蒙蒂纳军队进城时,蒙扎人虽然一开始有些惊慌,不过很快他们就平静了下来,这种对新占领者的适应速度甚至比帕威亚人更迅速。
蒙扎人会这么快就接受一个新的统治者,固然是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根本就不允许他们有反抗的想法,还有就是他们并不认为这些占领者会对他们怎么样。
这种自信的原因,就是收藏在蒙扎大教堂里的铁王冠。
对于铁王冠的敬畏让不论是哪个占领蒙扎的胜利者都会善待这座城市,可以说铁王冠成为了蒙扎的守护圣物,只要有一天这件圣物还保存在蒙扎大教堂里,这座城市就会受到如同天赐般的眷顾和保护。
这一次蒙扎人也猜得不错,奥孚莱依下令严禁军队对这座城市有任何破坏,更禁止侵犯当地人。
而因为担心大教堂受到骚扰,他派出士兵把教堂保护了起来。
这让一直冷眼看着城市就这么易手的蒙扎教会并没有感到意外,因为对他们来说这种事情其实很正常,之前法国人是这样的,而后来的奥地利人同样如此,现在轮到了蒙蒂纳人,在他们看来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唯一让教士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官并没有如之前那些军队的军官们一样主动到大教堂来向他们问候,更没有举行弥撒以安抚当地居民的的人心。
这多少让蒙扎教会觉得受到了轻视,很多人开始在暗中议论那个蒙蒂纳伯爵不愧是波吉亚家的人,狂妄,无礼,而又盛气凌人。
不过这些议论并没有让奥孚莱依改变主意,甚至即便是手下的一些军官向他提出了同样的疑问时,奥孚莱依也只是回答他们,他并不反对这些人自己去教堂里祈祷忏悔,但是做为蒙蒂纳驻蒙扎的占领军指挥官,他本人却是不能去教堂的。
“要知道只有伯爵大人才能接受蒙扎主教的祝福,”奥孚莱依向手下们解释着“这可是蒙扎大教堂,你们知道里面存放着什么吗?又知道那件圣物意味着什么吗,要知道在伯爵到来前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在这座教堂里举行祈祷仪式。”
军官们似懂非懂的听着,这对他们显然是有些太难了,不过好在奥孚莱依并没有禁止他们去教堂,于是在第二天,蒙扎人就看到了一群身穿怪异军服的军人和他们一起走进了教堂。
这让教士们多少觉得挽回了些面子,可是当他们得知那位指挥官还是没有出现时,蒙扎教会终于意识到了事情可能有些不对头了。
教士们聚在一起猜测蒙蒂纳人的意图,最终得出的结果,就是很可能蒙蒂纳伯爵本人即将来到蒙扎。
这个猜想让以蒙扎主教为首的当地教会既意外又兴奋。
不过似乎除了这个可能,也无法解释作为指挥官的奥孚莱依的奇怪举动了。
蒙蒂纳伯爵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是个什么样的人,有着各种各样的说法,有人说他是个幸运儿,因为他用短短的时间却建立了一个国家,而有的人则说他只是个暴发户,依靠着他的女人才成就了现在这令人嫉妒的一切。
至于有人因为布加勒斯特之战说他是抵御异教徒的英雄,和有人说他靠阴谋诡计甚至是毒药暗杀铲除对手和情敌,是彻头彻尾的阴谋家和罪犯,这种种的传闻就实在太多了。
不过不论说什么,有一点是肯定的,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是当下整个意大利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不论是他在梵蒂冈的影响还是那些已经为人所知的地方显现出的实力,已经让他成为了在很多人眼里憎恨与敬畏的化身。
这是因为他有一支除了欧洲几个大国之外,在意大利诸城邦中堪称规模最庞大的军队,而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甚至可以和法奥这样的强国对阵。
另外就是他有钱。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所有人提到蒙蒂纳伯爵的时候就不能不提到他的钱。
对于有权有势又有钱的人,人们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抬头仰望,即便知道其实这样也未必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结果就是没有人愿意去真正得罪这样一个人,因为也许因为距离遥远他的军队无法把某个得罪了他的人怎么样,但是这至少意味着也许就失去了和土豪做朋友的机会。
一想到蒙蒂纳伯爵可能会来,蒙扎主教有些激动了,他立刻吩咐几个辅助主教商量制定一套如何迎接这位伯爵的仪式。
对于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经验的蒙扎教会来时候其实这并不是什么难题,可是让他们为难的是不知道究竟该选择哪种规格。
时至今日,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的建立似乎已经是无法阻止的事实了,其实这个迹象从1年多前埃斯特莱丝降生时就已经隐约显露出来,只是当时的亚历山大还缺少一个足以能够让所有人信服,更能震慑住他们的关键条件。
巴尔干的远征彻底补上了这块叫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所需要的最后一块拼图,当亚历山大得胜归来时,很多人其实已经预见到了这一天也许就要到来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最终让这一切明朗化的,却是巴伦娣。
当巴伦娣面对凯撒的入侵毅然出兵费拉拉,甚至不惜冒险入侵博洛尼亚以彰显对罗马涅的统治权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即将见证一个强大公国的诞生。
现在,蒙扎主教面临的难题是,他是否应该成为那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第一个正式承认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的人,这个想法虽然大胆却又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
只要想想能和土豪做朋友就已经足够让人激动不已了,虽然公开承认的亚历山大对那两个地方的统治权也许可能会引起某些人的不满甚至会得罪一些人,但是想想这么做可能会得到的回报,蒙扎主教就难免怦然心动无法克制。
“主教大人,或许我们用符合他身份的规格欢迎那位贡布雷伯爵,而在称呼上,我们可以用罗马涅与托斯卡纳保护者这样的称呼。”
一个辅助主教在想了许久后提出了个听上去稍显模棱两可,却有不会让人抓到太多把柄的主意,看到其他人脸上赞许中透着嫉妒的眼神,辅助主教在暗暗得意同时刻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矜持了许多。
只是主教大人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看辅助主教又看看其他人,等到有人因为忍不住要开口询问时,主教大人才冷冷的问:“你们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那我告诉你们这是我听到的最糟糕的主意。”
辅助主教脸色霎时涨得通红,他想要质问和分辩却又没有胆量,在动了几下嘴唇后他只好默不做声的等着主教大人的解释。
“这么做看上去的确是面面俱到,可你们想过没有这样会让我们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伯爵是不可能满意这种称呼的,而他的敌人则会认为我们是在有意讨好他,这会让我们落进进退两难的境地,你们现在还会认为这个主意不错吗,还是你们能为这个主意想出真正能面面俱到的解释?”
主教声色俱厉的斥责着自己身边这些人,看到他们哑口无言的样子,主教终于开口做出了决定:“以公爵的规格迎接那位蒙蒂纳伯爵,至于对他的称号,使用罗马涅与托斯卡纳的君主这样的称呼。”
几个辅助主教露出了惊诧的神色,他们不由相互对视,从别人的脸上,他们读出了相同的含义:“主教大人这是要全压上去赌把大的呀。”
随着主教大人一锤定音,蒙扎教会热火朝天的开始了迎接那位罗马涅与托斯卡纳的君主的准备工作。
而与此同时在米兰,卢德维科斯福尔扎最宠爱的情人萨尔玛泰丽夫人迎来了一个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意外客人。
“夫人,能够再次见到您真是荣幸。”
站在萨尔玛泰丽夫人面前不远处的乌利乌鞠躬行礼,当他抬起头来时候,黑亮的脸上正洋溢着春天般的笑容。
第一百三十九章 乌利乌前来拜访
萨尔玛泰丽夫人依旧是那么美丽,只是乌利乌看得出她的脸上有一丝难掩的疲惫。
这倒也不难想象,这段时间萨尔玛泰丽夫人不得不跟着卢德维科四下逃亡,原本舒适安逸的宫廷忽然无影无踪,只有各种之前从没想象过的艰苦和整天的提心吊胆,这样的日子对萨尔玛泰丽夫人这种已经享受惯了贵妇生活的女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
即便是现在他们又回到了米兰,可是卢德维科也不敢掉以轻心,他不但需要小心的奉承着皇帝以期从他那里得到支持,更要随时注意法国人的动向,虽然相信奥地利人不会轻易在这场战争中失利,但是路易十二给他留下了太多可怕的印象,这种恐惧甚至要比当初查理八世时候还要强烈,毕竟当初查理虽然蛮横的宣布将米兰并入法国人的统治之下,可他还是允许卢德维科继续统治米兰,而路易十二则是干脆要废黜他,这让卢德维科不但觉得这个人简直就是疯了,更对这个法国国王产生了莫名的畏惧。
萨尔玛泰丽夫人显然也受到了卢德维科的影响,虽然已经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可她却觉得一切和以前都不一样了,他们再也不是米兰唯一的主人,在宫廷里他们不得不在以恩人自居的皇帝面前谦卑恭维,即便皇帝不在米兰,他们也要对那些奥地利人小心翼翼,这一切都括在原本已经对斯福尔扎家逐渐失望的米兰人眼中,萨尔玛泰丽夫人甚至可以明显的察觉到,再次回到米兰之后,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的态度,都已经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这种种变故让萨尔玛泰丽夫人觉得身心疲惫,她是个只想享受安逸富足的生活,而不愿意浪费心思去想那些和她无关的所谓大事的女人,她的想法很简单,从公爵那里得到恩宠,然后无忧无虑的享受其他女人也许做梦都想不到的好日子。
只是现在看来,做为公爵的情妇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至少萨尔玛泰丽夫人已经因为现在整天忧心忡忡的日子感到身心疲惫了。
不过即便这样,在外人面前萨尔玛泰丽夫人还是尽量保持着雍容淡定的态度,她已经逐渐明白如今的她也需要承担起一些责任了,至少为了不给卢德维科添乱,她必须看上去依旧那么不慌不忙,从容淡定,只有这样才能显得公爵对当下的局势了如指掌,更是满怀信心,否则一点点异样都可能会引起种种猜测。
只是虽然这么一直在提醒自己,但是当看到出现在面前的乌利乌时,萨尔玛泰丽夫人原本尽量维持的镇定神态几乎在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她惊愕中带着一丝畏惧的看着面前的摩尔人,同时目光不停的向四周瞥着,试图寻找有没有可以帮助她的人。
“夫人,请您不要这么紧张,我发誓不会对您不利的。”乌利乌黑黝黝的脸上始终挂着满是善意的笑容,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只要萨尔玛泰丽夫人一声叫喊就可能叫来大群卫兵的危险“我知道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或者您认为是我杀害了达芬奇和帕西奥利修士,不过这不是真的,请相信我他们都好好的。”
“难道不是他们和你一起逃走了吗?”萨尔玛泰丽夫人忽然打断了乌利乌的话问“公爵的人发现了你们扔下的船,还发现了那个铁匠的斧子,不过他们说没有发现一点血,而且后来发现跟着达芬奇一起失踪的都是些他平时最重视的学生和助手,甚至他们很多人的行李都不见了。”
乌利乌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点尴尬的神情,这让他觉得似乎多少有点轻视卢德维科的手下了,想想这么多人同时失踪有些甚至连行李都不见了,只要稍微脑子正常的大概也会猜到这其中有蹊跷。
不过现在说这些显然没有什么意义了,而且乌利乌会在这个时候来到米兰,也是因为接到了亚历山大的命令。
亚历山大从那不勒斯出发的时候就已经派人给在罗马的乌利乌送去了命令,这让乌利乌不得不赶紧安排好了在罗马的一些事情后匆匆上路,不过即便这样,当他来到米兰时,亚历山大的军队不但已经占领了帕威亚,而且已经向蒙扎进军了。
乌利乌这次来米兰任务其实很简单,既不是来刺探米兰的军情也不是搞什么破坏,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来见萨尔玛泰丽夫人。
“夫人,请您放心我绝不会有任何冒犯您的举动,所以请您放松些,另外那些都是过去了,其实对您来说一个达芬奇并不重要,”被揭穿的乌利乌只好老实的直奔主题“我这次来是为了向您提供一个机会的。”
“你要说什么?”
萨尔玛泰丽夫人警惕的盯着乌利乌,她没有喊出声固然是因为发现这个摩尔人似乎的确没什么恶意,还有就是她发现四周没有看到一个卫兵的影子,这让她担心如果自己贸然喊叫,或许不等卫兵出现,要么她已经被这个人杀了,要么就是落尽摩尔人的手里成了人质。
所以萨尔玛泰丽夫人决定暂时稳住乌利乌,然后伺机而动。
看着眼神闪烁的萨尔玛泰丽夫人,乌利乌暗暗摇头,这个女人或许有点小聪明,不过显然还不够,她的神态眼神不但出卖了她的心思,其实也证明了亚历山大之前在给他的命令中对米兰形势的推测。
经过法国和奥地利人的来来往往之后,卢德维科的日子肯定不那么好过了,他面对法国人时的胆小怯战让他名声扫地,而为了讨好奥地利,他又在马克西米安面前显得那么懦弱卑微,这足以动摇他的地位。
萨尔玛泰丽夫人不敢大声叫喊,固然是因为担心卫兵来不及赶到,可未必不是因为害怕闹出事来让他们的处境更加尴尬。
甚至有可能即便她成为了人质,但那些贵族或许根本就不在乎她的安危,而在这种时候卢德维科也未必能保护的了她。
毕竟她只是个情妇。
这些都是乌利乌之前猜测的,正因为这样,他才敢于这么大胆的出现在萨尔玛泰丽夫人面前。
“夫人,您现在的处境并不乐观。”
“当然,我正在被一个逃犯威胁。”即便心里害怕,可萨尔玛泰丽夫人还是希望尽量保持尊严。
“我说的是您的处境,”乌利乌刻意加重了语气,看到萨尔玛泰丽夫人神色微动,他恭敬的稍微欠身示意她跟着自己一起走到了走廊侧面的回形阳台上“夫人,公爵的日子不好过,这也给您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请恕我直言现在的米兰和以前不一样了,您不觉得您应该为自己的将来做个打算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萨尔玛泰丽夫人警惕的看着乌利乌,她知道这个人应该是受了谁的命令来的,而且当初他劫走达芬奇那些人应该也是受命行事,现在听着他的话,萨尔玛泰丽夫人就不由小心起来“是谁让你来的?”
看着萨尔玛泰丽夫人小心翼翼的神情,乌利乌觉得没有必要兜圈子了。
很显然萨尔玛泰丽夫人已经隐约猜到了他的来意,可她更关心的是他背后的人是谁,这就足以证明她动心了,只是因为不知道要和谁打交道而显得很小心罢了。
“我的主人,是蒙蒂纳伯爵。”
萨尔玛泰丽夫人有那么一瞬微微愣了下,那样子像是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人,然后她微微张开嘴唇发出个没有什么意义的“哦”的单音,接下来她才说:“那个占领了帕威亚的蒙蒂纳伯爵?”
“是的,”乌利乌点点头,对于伯爵如此顺利的就占领帕威亚,敲开了通往米兰大门的意外惊喜,乌利乌同样感到有些意外,不过现在看来这倒是成了加重说动眼前女人的重要筹码“我的主人希望能成为夫人的朋友。”
乌利乌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立刻后悔了。
因为他看到萨尔玛泰丽夫人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丝惊慌,几分愤怒,少许的羞涩,还有那么一点不知道算不算是兴奋的奇怪表情。
乌利乌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同时他这才想起,老爷那喜欢漂亮女人的名声其实早在米兰的贵妇圈子里十分响亮,其中最让人们津津乐道的当然是他和卢克雷齐娅的那些趣事,而随着亚历山大从巴尔干回来,他与瓦拉几亚女大公的逸闻也成了热门话题。
现在他的话显然造成了歧义,乌利乌觉得得赶紧澄清一下,否则即便这次把差事办好了,可回去之后等着他的可能就不是什么好结果了。
“夫人,我的主人希望能帮助您摆脱目前的困境,当然这也是帮助公爵殿下,”乌利乌微微咳嗽一声提醒着萨尔玛泰丽夫人“虽然我的主人占领了帕威亚,但是请您放心,对于卢德维科公爵殿下他并没有任何敌意,他这么做的目的完全是为了保护他自己的利益。”
似乎因为听出乌利乌的话里并没有再出现那些令人难堪的暗示,萨尔玛泰丽夫人暗暗松了口气,随后她又有些恼火,因为就在刚才她居然会以为这个摩尔人是来为他的主人拉皮条的。
“你应该去见公爵,”萨尔玛泰丽夫人冷冷的说,虽然她并不是很聪明可也不笨,很多贵族都曾经希望通过她从卢德维科那里得到好处,而她也的确为那些人向卢德维科引荐,这让她积攒了一笔还算丰厚的私房钱。
不过正如乌利乌所说,那笔钱显然不够让她摆脱现在的困境。
萨尔玛泰丽夫人不知道如今这种安逸的生活还能过多久,之前的逃亡把她吓坏了,那和以往轻松惬意的郊游旅行完全不同。
被恐惧不安缠绕的日子总是那么难过,每当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就要做好逃离的准备,哪怕是后来和皇帝派出来的救兵会合,可每当想起那段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她都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以至即便是回到了米兰,有一段时间她早晨醒来,都还以为自己是躺在野外的马车里,而不是舒适的王宫卧室的大床上。
萨尔玛泰丽夫人告诉自己她再也不想经历那种可怕的事了,只是她也知道自己手头那些钱并不足以让她能维持自己以后的生活。
“你有什么建议吗?”萨尔玛泰丽夫人用听似漫不经心的语气问,同时心里不禁忽然冒出刚才乌利乌的话。
“夫人,如果您能为伯爵做些事情,我的主人是不会忘记帮助过他的人的。”
萨尔玛泰丽夫人心动了起来,虽然知道乌利乌所说的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是她还是不由继续问到:“是什么事?”
接着她又立刻用很坚定的语气说:“不要想着让我背叛公爵,这是不可能的。”
乌利乌立刻摇摇头:“夫人,我还没有愚蠢到那个份上,背叛公爵对您有什么好处,我又能用什么来收买您,毕竟您从公爵那里能够得到您想要的一切。”
乌利乌的话让萨尔玛泰丽夫人似乎松了口气,然后才盯着乌利乌继续问:“那么你想要我做什么?”
“其实这对您和公爵都是件好事,不过我觉得也许应该在您的房间里谈,”乌利乌弯腰邀请萨尔玛泰丽夫人和他一起向前走,而他特意退后半步“请相信我,我的主人只是希望和公爵建立起足够相互信任的关系,而您可以适当的在公爵面前发挥影响,夫人我们都还记得当初公爵为了加强米兰的军事力量,甚至取消了原本向达芬奇大师定制的一尊青铜马的雕像,也是因为这个大师很气恼。”
“那是没有办法的,公爵必须为大局着想。”
萨尔玛泰丽夫人回答时候语气不是很好,乌利乌的话又让她向前那段糟糕的经历,从法国人入侵的消息传来后,卢德维科就变得神经质起来,他不但取消了很多原本已经定好的建筑和艺术品的合同,更是想尽办法筹集资金扩充军队。
但是花费大笔金钱组建的军队,却在法国人面前不堪一击。
结果就是他们不得不仓皇出逃。
现在乌利乌再次把那不堪回首的往事揪了出来,这让萨尔玛泰丽夫人的心情立刻变得糟糕起来。
前面几个卫兵迎着他们走来,萨尔玛泰丽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化,她的唇角微动手指紧紧攥成拳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卫兵,和听着身后乌利乌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萨尔玛泰丽夫人的心跳动得激烈起来。
“夫人,我的主人认为您应该得到更值得尊重的地位,”身后的乌利乌在这一刻忽然说,看到萨尔玛泰丽夫人原本有些僵硬的肩头微微一动,他继续低声说“或许一块赠送给您的领地和相应的头衔可以帮您在公爵那里增加更重要的分量。”
萨尔玛泰丽夫人的脚步停了下来,这时那几个卫兵已经来到他们面前不远并向萨尔玛泰丽夫人点头致敬,随后他们继续向前。
一个,两个,三个,直到所有卫兵与他们错身而过,萨尔玛泰丽夫人始终站在原地没有出声。
然后她才好像有点恍然似的迈步向前,只是脸上的神态却是连连变化。
卢德维科斯福尔扎最近的日子真是不那么好过,在损失了几乎大半军队之后,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继续和路易十二抗衡的筹码,虽然之后马克西米安一世公开表示支持他,可皇帝那如太上皇般的傲慢也让卢德维科无比的难受。
为了感激奥地利人的支持,卢德维科不得不搜集大量的珠宝黄金和珍贵的艺术品以表谢意,这让刚刚经受了法国人洗劫的米兰人群情激昂,如今的米兰就如同当初的那不勒斯一样,卢德维科的统治其实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不过奥地利人却希望他在米兰公爵的宝座上继续坐下去,所以马克西米安慷慨的谢绝了卢德维科的“馈赠”,然后一股脑的把从法国人那里缴获的战利品不客气的运回了维也纳。
看着装在一辆辆马车上堆积如山的大理石雕塑,青铜人像,精美瓷器和一箱箱装得慢慢的金币,卢德维科的心都在不停的滴血。
他发誓既然这是他重掌米兰的代价,那么即便是死他也不会再从米兰公爵的宝座上挪开,同时他倒也感激马克西米安最后展现出的慷慨,于是他用那笔原本准备讨好皇帝的钱再次武装起了一支规模虽然不大,却在这个时候有着重大意义的军队。
在卢德维科看来,这支军队至少证明了他将继续为了米兰和法国人抗争到底的决心,更重要的是这可以向所有人证明,他依旧是米兰主人,而不是什么人的傀儡。
只是让卢德维科恼火的是,就在他的军队刚刚组建起来,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亲自检阅一番的时候,帕威亚就传来了坏消息。
蒙蒂纳军队进入伦巴第后的一个行动就是出人意料的占领了帕威亚,对于依旧习惯于到了冬天就认为战争会停歇下来的米兰人来说,蒙蒂纳人的举动简直就是打破了常规的异端。
当听说帕威亚被占领后,很多米兰人甚至把亚历山大的这一行进间占领的行为与汉尼拔当初翻越阿尔卑斯山偷袭伦巴第相提并论,以至他们称蒙蒂纳人是“新的迦太基入侵者”。
卢德维科一时陷入了两难境地,他很清楚以现在这支军队去对付甚至连法国人都敢正面刚一下的蒙蒂纳军,那就是白白送死,可如果对帕威亚置之不理,那么他不但会失去人心,更可能会让米兰直接威胁。
卢德维科最终选择了沉默,他拒绝接见帕威亚派来求援的使者,哪怕那人跪在米兰大教堂那副由达芬奇绘画的最后晚餐的墙前不停哭诉,卢德维科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不过好在蒙蒂纳人并没有继续向米兰进军,这倒是让暗暗担心的卢德维科长出了口气,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认为或许那个蒙蒂纳伯爵对占领帕威亚已经心满意足时,一个可怕的消息却突然传来了。
蒙蒂纳人突然出兵占领了蒙扎!
当听到这个噩耗后,卢德维科才如梦初醒,他知道从现在开始米兰的命运将会由路易十二,马克西米安一世,还有那个蒙蒂纳伯爵这些人决定。
唯一没份参加的,恰恰是他这个斯福尔扎家的米兰公爵。
第一百四十章 铁王冠,空王冠,纸王冠
科茨察赫见到亚历山大的时候,已经是他到达帕威亚的第3天。
这3天里,宫相一次次的向蒙蒂纳人提出要求约见亚历山大,但他得到的永远是礼貌却冷漠的“对不起,伯爵大人现在很忙”或是“我们会把您的要求报告给大人,不过什么时候会见您我们并不知道”这一类完全无法让他满意的回答。
不过科茨察赫已经知道了蒙蒂纳军队已经占领蒙扎,这让宫相也如卢德维科那样,终于意识到了亚历山大的目的。
就是在这时,亚历山大终于同意约见科茨察赫。
会见的地方并非宫相认为的市政厅,而是在帕威亚大学的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很大,由几根大理石石柱撑起的穹顶看上去显得颇为深邃,一些已经有些残破的壁画描述的是天使降临人间向约瑟夫宣示圣子即将降世的故事,还有些则是帕威亚历史上一些曾经颇为辉煌的往事。
房间里很冷,吐出一口气都会结成薄雾,看着走进来的科茨察赫,亚历山大长起来向他张开了两臂:“欢迎你我朋友。”
宫相稍微顿了顿身子,像是要仔细看清面前这个年轻人,随后他才也张开手臂和亚历山大拥抱了下。
“我得承认伯爵,我以前从没真正了解过你。”坐在篝火旁的木凳上,科茨察赫盯着不住向上蹿腾的火苗喃喃的说“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初你冲进营地,然后宣布我们已经是你俘虏时的情景,那时候我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对我怎么样,你只会遵循大家都遵循的规矩囚禁我们,可等到交出赎金我们就可以获得自由,这就是战争的样子,哪里都是这样,即便是奥斯曼人也会遵守这样的规矩不是吗?”
亚历山大静静听着,他知道科茨察赫并非是要听他的回答,而是想要说出他的感受,果然宫相继续说:“可是现在我有点害怕了,你知道我害怕什么,规矩变了,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法兰西和奥地利的军队依旧在交战,只是为了能让自己看上去更安全些,因为他们都认为对方给自己造成了威胁,”科茨察赫说着抬起头望着篝火对面的亚历山大“告诉我,什么时候战争变得这么残酷而有可怕了,要知道即便是英法之间的夙愿,很多时候双方也依旧愿意保持最起码的尊重,可是现在我看到是每个人似乎都只是一门心思的想要杀死对方。”
宫相的神色看上去有点沮丧,他灰白的头发凌乱的披散在脸颊两边,这和以往亚历山大印象中那个很注意外表的人显得很不一样。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大人,”亚历山大把一根木柴扔进火堆,看着溅起的火星,他向宫相笑了笑“你不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战争吗,以前那种看上去充满骑士小说里才有的那些所谓的浪漫,勇气和对荣誉的追求实际上是那么虚假,现在的军队才真正开始履行他们的职责,毕竟他们的钱拿的很多,可干的活却少得可怜。”
科茨察赫有点哑口无言,他没想到亚历山大会是这么回答,他原本以为他会说“时代变了”这种让人还能接受的话,可亚历山大的回答直接让科茨察赫对自己之前的种种感慨感到索然无味起来。
“可是这种破坏是可怕的,”宫相还试图找出些理由,关键是他想要说服亚历山大“就如同现在的你,你占领了帕威亚这或许还可以理解,但是占领蒙扎,”科茨察赫无奈的摇头,当听说蒙蒂纳人占领了蒙扎后,宫相就觉得好像被人用打铁锤子狠狠砸了下似的,接着他不顾卫兵的阻拦向外冲去,同时喊着一定要立刻见到亚历山大,现在他已经如愿了,可却又忽然觉得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不过想了想后他还是问出了那句让他感到不安的话“你难道要占领米兰吗?”
亚历山大没有立刻回答宫相,他抬头向房间四周的壁画和头顶的穹顶看了看,然后才说:“大人你知道这里吗,帕威亚大学,是丝毫都不逊色博洛尼亚大学的欧洲最大学府之一。”
科茨察赫有点心烦意乱的点点头,他觉得这个早先就认识的年轻人和以前不一样了,这也是刚见到亚历山大时仔细打量他的原因,因为在宫相看来,眼前这个年轻人和当初刚见到他时真的有了很大不同。
那时候的亚历山大看上去就是个典型的到罗马冒险的小伙子,这种人几乎天天都有,总有些人认为罗马会有更多可以让他们出人头地的机会,所以他们从四面八方聚集到罗马,可是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永远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而有些人虽然可能名噪一时,但是很快就会被卷进罗马这架巨大磨盘当中,被绞得支离破碎。
可是亚历山大却不同,如今他做成了什么事呢?他已经在向着统一罗马中部地区迈出坚实的一步,除了一顶名至实归的冠冕,他已经几乎就是实际上的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的君主了。
而他现在的目标居然是米兰,这就意味着他不止满足罗马中部,而是已经把目光投向了伦巴第。
“这所大学里有很多对我们来说无比珍贵的知识,我们都知道知识才是让我们不再愚昧的根源,就这点来说圣经可以让我们知道自己是谁,而其他知识则是让我们能真正了解自己之外的这个世界,”亚历山大向作势要开口的宫相摆摆手继续说“我知道你认为居然用圣经做比较不恰当,但事实上我们都很清楚,我们如今能有这样的辉煌,能有更强大也更有效的杀人武器,这些都是来源与知识。”亚历山大的神色渐渐显得凝重起来“我会把帕威亚大学搬迁到比萨,我还要在博洛尼亚投下大笔的金钱,我的目标是让这两所大学成为全欧洲,甚至世界上最具规模和学术体系最完善的大学,而且我还准备在佛罗伦萨重新资助那里的艺术学院,你知道萨伏那洛拉统治期间不但大幅缩减了佛罗伦萨大学的经费,到了后来他甚至关闭了整座大学,而我要想让佛罗伦萨大学恢复早年的辉煌,就必须投下足够多的钱,那么宫相大人你认为我为了实现这些目标,是否应该首先确保我的领地不会受到威胁,否则我怎么能安心的做到这一切?”
科茨察赫的呼吸有些急促,他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亚历山大这些听上去和这场谈判完全无关的话题里的意思。
很显然亚历山大如今的身份已经让他不满足于只是蒙蒂纳伯爵的地位了,他在积极谋求一顶中意大利地区的公爵冠冕,而他说的那些对几所大学的投资其实正是展现他对这些地区统治权的声明,因为只有这些地方的君主,才会真正关心这些地区的发展和安全。
譬如路易十二和马克西米安,当他们占领米兰的时候首先想到是把大批战利品运回自己国家,至于米兰以后如何他们其实并不关心。
所以亚历山大这其实是在做着变相宣称,也是在向所有人展示他对这些地区不可辩驳的主权决心。
“如果说占领帕威亚是为了你对知识的重视,那么占领蒙扎又是为了什么?”科茨察赫无奈的问,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个想法,只是却又不愿意去承认。
“我的女儿很可爱,”见亚历山大忽然又转变了话题,宫相就不由有点恼火,不过这次亚历山大没又再绕多余的圈子“所以我决定赠给她一顶预示着最尊贵身份的冠冕,以做为证明她是比萨和佛罗伦萨最合适的统治者。”
科茨察赫脸上原本被篝火照的通红的脸上突然显出一丝苍白,他身子向前一倾,坐在下面的木凳子立刻被带翻了:“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要什么吗?”
“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就如我刚才说的,我既然拥有能够保护我这些领地的理由,那么我就必须关心领地的安全,在我看来那顶伦巴第的冠冕就是最好的保证。”
科茨察赫激动的来回走着,在来见亚历山大之前他想到了个最糟糕的可能就是亚历山大对米兰有着野心,不过即便真是这样,科茨察赫依旧认为自己有机会说服他,甚至如果可能宫相也想好了该做出什么样的许诺不但可以劝说亚历山大放弃谋取米兰,还可以趁势把他拉进反法同盟里来。
这其中他认为最有说服力的,就是对亚历山大占有领地的承认。
马克西米安对凯撒的野心还是多少知道一点的,虽然因为亚历山大的出现,现在凯撒要比历史上这个时候正到处活跃的他老实了许多,可皇帝还是清楚教皇对自己儿子试图谋求罗马涅的领地持放纵和支持态度的。
而且他也知道为了实现这一野心,亚历山大六世父子和法王已经结成了同盟。
这当然是皇帝不希望看到的,所以虽然亚历山大与波吉亚家关系密切,但是他的妻子毕竟是罗维雷家的人,而老罗维雷和皇帝已经秘密结成了同盟,这就让马克西米安宁可承认亚历山大对罗马中部的统治,也不想看到波吉亚家得逞。
科茨察赫正是因为有这样把握才来见亚历山大的,可现在他忽然发现之前的那些构想显然都错了。
当听到亚历山大说出他要得到蒙扎的伦巴第铁王冠时,科茨察赫甚至被吓住了。
“你真的疯了,”科茨察赫停下来看着亚历山大“难道你要和两个欧洲最强大的王国交战吗,如果今天你敢于宣布夺取伦巴第,明天你就会是全欧洲的敌人,你应该知道这是决不可能的,不论是做为皇帝的使者还是你的私人朋友,我都要阻止你这么做。”
科茨察赫的确是很着急的,几年来他和从亚历山大那里得到的远比他以前拥有的多得多,这让科茨察赫高兴之余又有隐约的畏惧,他能感觉到亚历山大所拥有的巨大潜力的可怕,而且对那个贸易联盟越是了解,那种畏惧感就越强烈。
现在科茨察赫已经分不清他和亚历山大之间究竟是合作还是被利用,或者说他已经不清楚自己是否已经成为了亚历山大的棋子,可即便是如此,面对那无法抗拒的巨大回报,科茨察赫却根本无法鼓起勇气予以拒绝。
宫相不是没有想过摆脱掉亚历山大,在德意志城邦建立起来的贸易联盟是以他为主的,这给了他足够的机会。
但是当他试图这么尝试的时候,宫相却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庞大的组织是如何活动的几乎一无所知。
以往看似简单的那些贸易往来一旦脱离自由贸易区的整体就瞬间变成了废物,似乎每个部分之所以能够正常工作,只是因为寄生在这个联盟里才得以存在,一旦脱离出去就立刻失去了生命力。
这让科茨察赫既疑惑又不安,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绑在了亚历山大这辆呼啸着向前狂奔的马车上,不论是就此奔向辉煌还是跌入深渊,都已经由不得他来。
正因为这样,科茨察赫对亚历山大的决定就显得要比任何人都更加激动焦急,想象着亚历山大可能会因为之前的成功而狂妄的试图去挑战他绝对无法战胜的对手,以至头破血流甚至一败涂地,科茨察赫似乎就已经看到了自己也跟着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看着科茨察赫气急败坏的脸,亚历山大向他举了举酒杯,然后一口喝下去。
“不要激动宫相,相信我事情不会很糟的,因为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亚历山大双手把玩着空酒杯,望着不住窜动的篝火“我获取铁王冠的目的不是为了统治伦巴第,我还没有那么蠢,我这么做是为了让我的领地获得一个安全保证。”
见科茨察赫脸上闪过一丝不解,亚历山大继续说:“我要确保伦巴第成为我的公国与威胁者之间的缓冲,这些威胁当然来自法国,不过也可能是奥地利。”
科茨察赫目光闪烁,不过却没说什么。
“卢德维科斯福尔扎这个人或许不是个好的统治者,不过却是我需要的统治者,”亚历山大向宫相看去,同时嘴角划过意味深长的笑意“路易吞并米兰有些过于迫不及待了,这已经会引起其他城邦的警惕,毕竟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比较起来皇帝更懂的如何让每一个听从他的安排。”
科茨察赫脸色微微显得有点不自然,他的身子似乎似乎不舒坦的动了动,然后神色沉沉的看着亚历山大。
“我必须为我的家人着想,必须保证她们不会受到伤害,这是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和破坏的,”亚历山大用透着警告的眼神瞥了眼宫相“我必须确认木兰的形势是否会威胁到罗马涅和托斯卡纳,如果是那样我会毫不犹豫的随时予以甘于,就像现在这样。”
“我想我能理解你试图保护自己领地的心情,但这是铁王冠,你要用它做为将来可以理所当然干预伦巴第的借口,这是不可能被接受的……”
“不要轻易说不可能,”亚历山大有点粗暴的打断了科茨察赫的话“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改变的,和罗马时代相比我们如今同样在做着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罗马时代要比现在让人喜欢得多,”科茨察赫揉着额角无奈的摇着头,他觉得自己的话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尽管已经成了亚历山大这条无法下去的大船上的乘客,但是科茨察赫对他依旧不是那么了解,但即便如此宫相也知道这个让他越来越看不懂的年轻人有着异乎寻常的韧劲,当他确定要做什么的时候,除非把他打倒在地爬不起来,否则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得到铁王冠也并不意味着你就拥有合法的干预伦巴第的权力。”
亚历山大轻轻点头,他承认宫相说的没错,铁王冠毕竟只是一个物品,或许随着时间推移这件拥有着重大历史价值的物品在将来可以卖出个天价,但是在如今,那顶小小的冠冕实际上更多的只是个象征,如果谁天真的认为拥有那么个死物就能够成为伦巴第的主宰,那么现实很快就会让他明白,在一个由长矛,火枪和利剑与大炮交融的血与火的时代里,伦巴第的铁王冠早已经无法为任何人的加冕添加光彩了。
“所以我很高兴你的到来,宫相,”亚历山大向科茨察赫露出了笑容“虽然如果是其他人同样可以向皇帝传达我的意思,不过我相信你一定更能让皇帝明白他如今的处境。”
科茨察赫的心骤然一紧,他知道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我不会背叛我的君主。”宫相声调缓慢却态度异常坚定“如果你认为这可以威胁到我,那就想错了,我宁愿被投进监狱和剥夺爵号也不会做个叛徒。”
望着宫相不容质疑的神情,亚历山大没有感到意外,他相信科茨察赫的话是认真的,对他来说或许是否效忠马克西米安并不是最重要的,但是家族的荣誉却不允许他背叛。
“放心吧宫相,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亚历山大稍微想了想就开口做出了承诺,看到科茨察赫似是不易察觉的轻吐口气的神情,亚历山大向站在身后不远的谢尔打了个手势,随后从谢尔递过来的皮包里拿出了一份厚厚的文件递给了宫相“我不需要你说什么,只要把这些东西交到皇帝手里就可以了。”
科茨察赫有些疑惑的打开那份文件,当看到上面用潦草的笔体记录下的一笔笔先是忐忑不安,到了后来甚至已经心惊肉跳的数字时,宫相脸上的沉稳终于再也维持不住了。
“这是真的?”科茨察赫先是本能的表示怀疑,但是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可笑了,做为奥地利大公国的首席宫相,即便他不是财政大臣,可也大致知道这些文件上记录下的那些数字显然并非凭空捏造。
可一想到这些东西都是真的,科茨察赫就觉得更加难以接受。
经过连年战争的巨大损耗和糟糕的财政政策,奥地利的国库已经十分空虚,而马克西米安为了实现他的野心却依旧大把大把的花钱,其中在4年前单是为了给儿子漂亮的菲利普举行婚礼就花费了惊人的33000杜卡特之巨。
而后的意大利战争,施瓦本战争,还有因为对匈牙利的铜矿丢失了拥有权而造成的巨额损失,让马克西米安的财政状况更是坏到了极点。
不过最坏的消息还是富各尔家的垮台,这等于是彻底断绝了马克西米安的财路。
而今为了继续在罗马地区的利益,奥地利又不顾国库空虚,再次卷入了新的意大利战争。
所以,现在奥地利大公国终于遇到了麻烦。
它要破产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谈判
科茨察赫终于明白了亚历山大的意思,他也知道之前一直担心的最可怕的事不会发生了。
亚历山大不会用宫相与他特殊的关系作为要挟强迫科茨察赫去做那些会有损家族和他自己名誉的事了,因为现在已经有了个更大的威胁会让马克西米安一世乖乖就范。
“你不需要做什么特别的事,只要把这些东西交给皇帝。”亚历山大对宫相说,看着只顾着不停的翻着那些账目的科茨察赫,亚历山大轻轻一笑,他知道大概这时候宫相已经没有心情听他说什么了。
自由贸易联盟的商会这几年在德意志城邦里发展的不错,很多人都从中尝到了甜头,虽然说随着加入贸易区的地区越来越多势必会导致市场逐渐饱和,但实际上能够进入加入自贸区的地区却始终是少数。
这除了欧洲毕竟范围庞大城市众多之外,还有就是随着自贸区联盟规模的扩大,加入联盟的条件也已经逐渐变的苛刻起来。
和在意大利是为了扩张积极吸收各地加入不同,当自贸区向德意志地区发展的时候,已经是出具规模,所以而能够加入的,也逐渐从普通地区和商会向有着雄厚财力和深厚背景或是有着独特优势的地理位置的那些城市和商人为主。
这样的结果就是很多商会与当地的政府有着无法割裂的千丝万缕的关系,有些地方政府的财政更是严重的依赖那些属于贸易联盟的商会,而这个时代显然对财政状况是什么保密意识的,所以在与这些地区做生意的同时,那些贸易联盟的商人源源不断的把他们掌握的关于德意志城邦和奥地利大公国历年来的财政收支账目通过梵蒂冈的加洛林送往他们知道或是不知道的某些人的手里。
就是这些在很多人眼里一文不值的收入支出的账目,被集中起来分门别类的予以汇总,归类,抄录和编撰,当最终落在亚历山大手里时,他得出的结论,就是因为不善经营而变得愈演愈烈的奥地利财政危机,已经让马克西米安一世濒临破产。
“皇帝已经养不起他的军队了,甚至他的国库已经维持不了4个月的军饷。”亚历山大笑着对科茨察赫说。
这次宫相没有反驳,因为他已经从账本上看到了一连串的数字,再和他印象中皇帝如今军队的数量与需要发放的薪水稍微比较,他也能知道亚历山大说的其实没错。
“可是还有米兰的战利品,”不过科茨察赫还想再挣扎一下,他抬头看着亚历山大“那些东西足可以换50万弗洛林,或许还能更多,这笔钱足够能再支持一阵,甚至可以支撑到收缴秋税的时候。”
看着宫相略显兴奋的神情,亚历山大双手合在一起指尖顶着下巴无声的看着他。
科茨察赫脸上的神色慢慢凝重起来,他扶起木凳坐下来同样望着亚历山大:“说吧你要说什么,我知道你不会只有这点东西的。”
“大人,您应该知道自贸联盟是很强大的,”亚历山大决定彻底摊牌了“既然我已经决定插手伦巴第事务,那么就绝不会半途而废,所以请不要怀疑我的决心,既然这样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我可以告诉您如果皇帝不接受我的建议,那么我会利用贸易联盟的力量向他宣战!”
“你说什么?!”
科茨察赫再次站了起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亚历山大,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是的,就是宣战,我们都清楚贸易联盟的作用,它能够带来巨大的财富可也能带来灾难,想象一下如果那些德意志城邦突然混乱起来会怎么样,人们会发现一夜之间买不到粮食,会突然察觉他们手里的钱币因为与其他地方兑换的比例发生变化贬值,而您的皇帝则会因为收到之前借款的利息账单而整天发愁,不要指望着靠赖账就能解决问题,我不是那些犹太人,也不是倒霉的福格尔家,如果他敢赖我的仗我就可以和路易去做交易,相信法国人还是愿意和我打交道的。另外请先看看那些账目,皇帝可是个大债务人,除了我之外他还欠着低地人甚至是汉萨同盟的钱,如果他敢于在我这里赖账,我可以向你保证,除非他去找奥斯曼人借钱,否则奥地利从此别再想从欧洲任何地方借到一个弗洛林。”
科茨察赫听着亚历山大的话,他知道亚历山大的确不是在威胁他,而是在说一个事实。
正如亚历山大说的那样,越是了解贸易联盟,科茨察赫就越是感到畏惧,这个不知不觉就已经渐渐发展起来的庞然大物已经变成了个令人生畏的怪物,以至到现在宫相已经不知道这个看不到边界,却似乎没有一个角落不存在的巨大经济王国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科茨察赫相信亚历山大的话是真的,如果马克西米安真的敢赖账,亚历山大就敢让他尝尝自贸联盟的厉害,而且据他所知道皇帝的确是从弗兰德斯和汉萨同盟手里借过不少钱,现在看来这一切也都和亚历山大有着很深的关系。
“格罗根宁?”宫相忽然想起了那个北方来的低地商人,想到他那个叫鹿特丹的低地港口富得流油,科茨察赫却不是如以往那样感到羡慕,而是感到深深的恐惧。
很显然,亚历山大与皇帝的那些债权人有着或多或少的种种联系,这种联系也许在平时看不出什么,但是在关键时刻却可以成为致命的武器。
看着亚历山大只是点头没有出声,宫相却已经从激动中冷静下来,他用手轻轻敲着手里的账本,心里迅速估量着当下的形势。
亚历山大没有打扰宫相,因为他相信科茨察赫能够看清形势。
过了许久后,科茨察赫把账本收了起来,他有点疲惫的看着亚历山大,从架在篝火上的罐子里用勺子盛满一勺热腾腾的热姜酒到自己的杯子里:“我会和把这些向皇帝报告的,不过你要知道即便你的条件被接受可也会激怒皇帝,你应该清楚这对你意味着什么。”
亚历山大轻松一笑,皇帝的愤怒听说去似乎有些可怕,但是只要想想接下来马克西米安自己要面临的烦恼,他就不需要觉得担心了。
科茨察赫的这趟出使和他之前想象的显然完全不同。
在宫相看来,这次出使应该是艰难的,以他对亚历山大的了解,不论出使是否成功,他都势必要经历一场可能要精疲力竭的谈判,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有个结果。
可是让宫相意外的是,亚历山大从始终不肯见他到忽然同意和他见面,再到扔出了这么个可怕的东西,似乎这一切变化的太快了。
倒好像是之前他一直在等待什么,然后有了答案之后才忽然愿意见自己一样。
科茨察赫既然心里有了个这样的怀疑,他就不由开始注意亚历山大身边的人,他不知道究竟是谁给亚历山大带来了什么才让他忽然决定见自己,只是一时间宫相还打听不到什么。
直到2天后,趁着天气转晴,科茨察赫决定告辞返回亚历山大里亚时,他才听到了个让他瞠目结舌的消息。
米兰公爵卢德维科斯福尔扎公开宣布愿意接受蒙蒂纳伯爵作为关于米兰争端的调停人,同时宣布将会相应蒙蒂纳伯爵的呼吁,参加由亚历山大提出的伦巴第和谈会议。
科茨察赫发誓当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的心情只能用怒不可遏来形容,他不顾卫兵的阻拦闯进了亚历山大在帕威亚大学里的房间,甚至即便是看到房间里正有个女人,宫相也完全忘了起码的礼节,而是冲到亚历山大桌前向他激烈的挥舞起了拳头表示愤怒:“这一切都是你的预谋对不对,你派那个乌利乌去了米兰,而自己却在这里把我拖住,甚至还给我看了那份奥地利的财政账目,你想过没有如果我就这样回去向皇帝报告,甚至还试图说服皇帝接受你的条件,皇帝会怎么看待我,你背叛了我!”
“不,大人,我帮助或者更应该说是拯救了您。”亚历山大挥挥手示意跟进来的卫兵退出去,同时他有礼貌的向正匆忙收起桌上一大卷各种人体结构素描的吉娜表示歉意,等房间里只剩两人时,亚历山大绕过桌子走到宫相面前“您以为我不知道您现在在维也纳宫廷里的出境有多尴尬吗,您的地位并不稳固,有太多人试图取代您,而您除了为皇帝找了几个有钱的犹太人为他提供打仗的款项,并没有什么其他过人的建树,”说到这亚历山大双手撑着身后的桌子向上一蹿坐了上去“事实上那些犹太人也是为我干活的,那么告诉我您想怎么保住您的宫相宝座?”
科茨察赫怒气冲冲的看着亚历山大,他当然清楚这些都是事实,可他无法接受这些话由亚历山大说出来:“那么你想这么样,要知道我的家族为奥地利服务已经有四代人,你难道想告诉我该怎么做吗?”
“我觉得您缺少一次真正让所有人意识到您能力的机会,”亚历山大拖着下巴看着宫相“想象一下如果您帮助皇帝摆脱了当下的困境他会如何感激您,而这次和谈就是这样的机会,您可以成为皇帝的恩人,他甚至应该为您所做的一切亲吻您的手而不是脸颊。”
宫相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当然知道亚历山大的话只是形容,国王当然不可能亲吻他的手,不过看着亚历山大认真的样子,宫相不禁有些奇怪他还有什么能让自己感到吃惊意外的东西没有拿出来。
“大人,说服皇帝同意我对铁王冠的拥有权,还有对伦巴第地区的干预权,”亚历山大从桌子上下来走到科茨察赫眼前,前倾身子在他耳边低声说“因为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接下来的半年当中就会有足以让所有人承认您的睿智和勇气的事情发生了。”
“会发生什么事情?”科茨察赫有些紧张的问,他注意到了亚历山大说的是睿智和勇气,这让他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妥,可是亚历山大向他描述的前景却的吸引着他。
“您不觉得或许英国人不会愿意看到路易在罗马的成功吗?请不要忘了,英法两国之间的战争虽然过去了快50年,可他们那场战争却打了100多年,您认为英国人会这么快就原谅这个宿敌?”
科茨察赫慢慢冷静了下来,他用怀疑和探究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你认为英国人会参战?”
“不是我认为,而是据我所知阿拉贡的斐迪南已经派人向英国求援,你知道以他们的关系是很有可能成功说服亨利八世的,到了那时候你认为路易还有多少机会?”
“你这消息是从哪来的?”科茨察赫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事实上这个消息可不只是表面上听上去似乎是他们多了一个援军那么简单,其实这个消息背后牵扯着太多的东西。
如果消息确凿,那即意味着阿拉贡人已经不满足于支持反对法国,而是有着想要在意大利获取更多利益的可能,为了这个他们不惜去游说英国人,由此可见斐迪南的野心。
这不能不引起科茨察赫的注意,想想皇帝如今还不知道这件事,科茨察赫就觉的自己的机会或许真的来了。
即便与斐迪南是亲家,可当牵扯到利益纠葛时,宫相相信马克西米安一世只会毫不犹豫的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所以如果能在这个时候帮助皇帝在伦巴第事务上占据有利形势,只凭借这个功劳足以能让那些觊觎他宫相宝座的人知难而退了。
只是这个消息是不是可靠,这让科茨察赫感到怀疑,毕竟这不但关系到科茨察赫家族的未来,更关系奥地利在伦巴第和整个意大利的利益,这就让宫相有些犹豫不决。
“相信我这些消息都是从阿拉贡的宫廷里传出来的,别忘了看到的那些账目,就凭那些东西您也该知道有些消息对我来说并不是秘密,而且即便这个消息不是真的,您认为皇帝在知道他自己糟糕的财政状况后会拒绝我的条件吗?”
最后这句话打动了宫相,他知道亚历山大说的不错,皇帝在知道了自己面临破产的窘境后是不可能再拒绝亚历山大的,那么他也的确没有必要再编造一个英国人即将干预意大利战争的谎言,既然这样这个消息就很可能是真的。
“我得趁着天气好尽快上路,”科茨察赫说完看了眼亚历山大,然后也压低声音问“你认为斐迪南想要干什么?”
“至少他的野心已经大到足够让很多人不舒服了。”
科茨察赫不动声色的又瞥了眼亚历山大,虽然对他的回答未置可否,可亚历山大却从宫相目光中看出了些意味深长的意思。
连续下了几天的雪终于停了,在厚实的雪地里,一小队蒙蒂纳骑兵已经整装待发,当科茨察赫出现后,他们纷纷上马,在向送行的奥孚莱依行礼后,使者队伍踩着厚厚的积雪向着来路出发了。
亚历山大并没有去送宫相,他正认真看着吉娜给他送来的一些人体解剖图纸,据说这些东西是帕威亚医学院的那些老师让她送来的,因为他们听说吉娜与这位伯爵似乎关系不错,所以就惦记着想要用这些东西打动亚历山大,好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资助。
看到送行回来的奥孚莱依,亚历山大从桌子上直起腰来。
“大人,您认为宫相相信关于英国人的事吗?”奥孚莱依稍显忧虑的问。
“这重要吗?”亚历山大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行军队长。
那眼神,与之前科茨察赫看他时颇为神似。
第一百四十二章 谁主伦巴第
1500年年初的冬季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冷,连续下了好几天的大雪似乎把整个世界都掩埋住了。
除了这场雪,还有另外一年事让1500年从一开始就注定这是不平常的一年。
法奥两国在北意大利的战争变得出人意料的残酷,双方的军队甚至在大雪漫天的日子里也不得不艰难的跋涉行军,法国人在通往米兰的路上勉强建立起了一条并不牢固的防线,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阻止奥军向米兰撤退,这条防线建在没有任何地形可以用来依靠的伦巴第平原上,虽然原本有些河流可以作为天然屏障,但是河面的封冻让这个屏障也没有什么可以依赖的了。
而且因为担心奥利地人可能会从其他地方绕过去,法军不得在通往米兰的好几处要道上把原本就不充裕的兵力分摊开来,这就让法国人的方向其实变得十分脆弱甚至是漏洞百出。
唯一可以让法国人感到稍微欣慰的,是他们的敌人并不比他们好多少,相反奥地利人的情况也糟糕的很。
凭借在亚历山大里亚为数不多的储备,奥地利军队苦苦支撑着,虽然在兵力上更占优势,但是马克西米安却很清楚因为亚历山大没有足够多的补给,他的军队正面临着可能挨饿的危险。
另外让皇帝不安的就是连续几次与法国人的交战让他尝到了法国火炮的厉害,奥地利军队里如今正弥漫着一种对法军火炮的恐惧感,这让他的军队在进攻的时候总是畏缩不前,很多部队习惯的试图躲开法国人的火炮阵地,但是敌人显然很狡猾,法国人把火炮安置在了整个法军阵地几乎就是正中央的地方,这样只要需要他们可以尽快把火炮调动到防线的各个地方,虽然这样做或许会耽误些时间,不过法国人却坚持要集中使用那些武器。
而从战斗的结果看,法国人的决定是正确的,当几十门火炮同时迎面射来炮弹的时候,那种瞬间产生的巨大破坏产生的威慑力甚至比他们造成的伤亡更可怕,奥地利人已经有不止一只军队在遭到第一轮炮击就彻底崩溃的,而这种恐惧正在整个军队里蔓延,这让马克西米安觉得自己在兵力上的优势已经变得荡然无存了。
不过这些都还不是最可怕的,最让人感到绝望的,是没有人知道这种在冰天雪地里的挣扎什么时候结束。
即便是以纪律严明著称的瑞士人也开始有些受不了了,他们的队长找到皇帝的人希望能把他们要求冬营的要求转告皇帝,只是这个请求并没有传达到马克西米安那里,因为法国人忽然出人意料的主动发起了进攻。
其实在这种完全近乎野战的战场上,谁首先发起进攻已经没有区别了,当听说法国人杀来的时候,马克西米安甚至还不由松了口气,他知道如果让他下令继续向法军进攻很可能会遭到手下将领们的反对,现在法国人主动打了过来,这个难题也就不存在了。
路易十二的日子实际上也不好过,和马克西米安一样,他有时候也会不由得怀疑事情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了。
在他想来,对米兰的争夺原本应该是在春天到来之后,即便意大利的天气很温暖,可也至少要在2月底的时候才会重新开始发动进攻,可是莫名其妙的现在所有人都卷进了一场在严寒的冬季里盲目的杀戮之中,让人觉得无奈的是,这场已经冬季战争就像是已经受惊的疯马,谁也无法阻止它停下来了。
按照之前与亚历山大的协议,路易十二原定的计划是在阻止了马克西米安向米兰撤退后,利用一连串的战斗迫使奥地利人在1500年到来前退出意大利,至少是要迫使他们停止干预伦巴第,至于接下来和亚历山大的约定,到了那时候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这同样符合路易十二的目的,他甚至在当初听到亚历山大的条件时,甚至有些怀疑亚历山大是他这边的。
可是战争开始之后路易十二才逐渐发现事情和他想象的并不相同,特别是虽然因为战事的拖延很快时间就过了之前约定的时限,可路易十二怎么也没想到亚历山大的反应会是进入伦巴第后先是占领了米兰重镇帕威亚,接着就进军蒙扎。
折让路易十二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不想被人前后夹击,他就必须在蒙蒂纳人直接进入战场之前击败奥地利军队,然后他才可以回过头来对付那个捡便宜的贡布雷。
所以法军首先主动发起进攻,按照路易十二的意图,他要趁着奥地利人距离背后的亚历山大里亚还很远,一举击垮当面之敌,最好是能直接把马克西米安的主力赶往北方的都灵,而不是赶回亚历山大里亚。
所以法军从刚一发起进攻就把进军路线主要安排在了战线的南翼,这样做既是为了希望趁机切断奥军退路,然后由南向北的把奥地利人赶往都灵,也是为了尽量保护他们与热那亚之间的交通联系。
或许是因为亚历山大在距热那亚不远的拉斯佩齐亚留下了一支防守部队的原因,路易十二总觉得热那亚并不是那么安全。
法军的进攻十分迅速也很成功,虽然也并不适应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作战,但是与奥地利人相比起来法国人的军队显然要更高明些。
趁着好不容易放晴的好天气,大批法军握着武器踩着积雪嘴里吐出团团哈气,虽然速度不快却还算整齐的向奥地利人的营地发起了进攻,而因为原本是打算进攻,所以奥军营地前几乎就没有修建多少用来防御的工事。
所以当法军出现在奥军营地前不到三分之一法里的地方时,奥军也已经列队等待,一场风雪之后的战斗随即展开。
科茨察赫赶回奥地利营地的时候,两军的战斗刚刚告一段落,或者应该说奥地利人刚刚被法国人打中了第一拳。
看着到处都是惊慌不安的士兵或是茫然无措的士兵,科茨察赫让随从驾着马车直接从那些败退的队伍中间穿过去,虽然这样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但看着马车的护卫身上的盔甲,士兵们也知道车里的应该是什么大人物。
科茨察赫有些焦急,他担心马克西米安会在他回来之前做出什么冲动的决定,譬如下令进攻米兰会是与路易十二暂时停战,如果那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连宫相都无法想象。
所以现在虽然看到奥地利军队似乎吃了败仗,但是至少不同担心会发生他最担忧的事情,这让宫相不由松了口气。
只是很快科茨察赫就发现他这口气松的有点太早了,因为法国人接下来没有丝毫要停留下来的意思,而是在首先击败奥军居于南翼的部队后,冒着刺骨寒冷的北风向着位于奥军背后不远处一片树林中的皇帝所在的营地继续发起了进攻。
原本已经因为失利万分气恼的马克西米安意识到了威胁,他不明白为什么法国人没有如以往那样取得胜利后就停下来,而是继续穷追不舍的杀了过来,不过他显然对成为法国人的俘虏不感兴趣,于是皇帝立刻下令营地转移,同时他命令重新集结军队,准备再次和法国人见个高低。
科茨察赫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到奥军大营的,结果就是宫相根本来不及向皇帝报告这趟帕威亚之行的结果,就不得不跟着皇帝的卫队向北撤退。
而在他们后面大约1法里不到的地方,法国人则不紧不慢的在法军司令官郎瑟热伯爵的指挥下如同驱赶羊群般的赶着奥地利人向被不停的逃窜着。
1500年1月,以法国人在梅代附近第三次击败奥地利军队为开始,法奥两国之间的战争进入了一个以击败和杀伤敌人,而不是多年来已经形成的占领城市为目的的新阶段。
就在法奥两国为战争目的开启了新篇章的时候,谢尔也迎来了他人生中一个重大的时刻,他终于见到了那位传说中近乎万能的御前官,宫廷总管,和伯爵老爷身边体己人,那个传奇般的摩尔人乌利乌。
当看到老爷见到乌利乌那愉快满意的微笑,甚至还伸手拥抱了他,称呼他为“我的好伙计”时,谢尔是多少有些嫉妒的。
他已经听过太多关于这位总管的种种传说了,不过其中给谢尔印象最深的还是似乎这位御前官在老爷的那些女人那里都很吃得开,他总是能如鱼得水的在那些女人周旋而又能聪明的让自己不至于卷进麻烦当中,甚至据说就是那位听说很不好伺候的那位卢克雷齐娅夫人,对乌利乌的态度也还说得过去。
当然谢尔不会认为这包括女大公殿下,因为根据一些小道消息说,女大公殿下似乎和伯爵老爷的所有手下都矛盾重重,因为当初她就是被那些人一起合谋从老爷身边赶走的,而乌利乌似乎就是其中的主谋之一。
这种种的传说让谢尔对乌利乌不禁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所以他很想就想见到这个传奇仆人了。
只是让谢尔没想到的,是这个被很多人视为与奥孚莱依一样,分别为亚历山大军队和宫廷中的代理人的总管看上去却是个很腼腆的年轻人。
在亚历山大面前,乌利乌很恭敬,回答伯爵的提问时他始终身子微倾的站在那里,很谨慎而有谦卑的应对着,丝毫没有因为之前做的那些事显出丝毫的倨傲怠慢的样子。
谢尔立刻觉得自己学到了什么,这让他对这位总管有了个更深的印象,只是对于老爷俩人说的那些事他却始终似懂非懂,这又让巴尔干人在嫉妒之余,又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赶不上总管大人而有些沮丧。
“卢德维科的态度并不坚决老爷,”乌利乌对听完他米兰之行陈述后默默沉思的亚历山大提醒着“您知道我以前就见过这个人,”看到亚历山大点头回应,乌利乌接着说“不过这次我再见他,觉得他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以前的他或许空有野心而没有能力,可至少那时候的他即便是愚蠢也还算是勇敢,可现在的卢德维科看上去就像座随时都会垮掉的破房子,我是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亚历山大轻轻摆手阻止了乌利乌的解释。
亚历山大知道乌利乌对那个人的形容是正确的,卢德维科之前把查理八世引入意大利却遭到法国人背叛的遭遇,给了他很严重的打击,因为这个在后来的反法战争中卢德维科成了反法神圣同盟中最积极也是最极端的一个,他甚至不惜到处举债也要组建军队和法国人死磕,那个时候的卢德维科虽然因为是引发了法国入侵的罪魁祸首,但是至少当时他还是很活跃也对能击败法国人抱着很大信心的。
可是这一次,花血本组建的军队被彻底打残,而他自己也像狗似的被法国人赶出了几代人统治的米兰,这给了卢德维科致命一击,并且彻底击碎了他的信心。
历史上的卢德维科在马克西米安的复制下短暂复辟没有多久就再次被法国人赶出米兰,随后不久就被发法国人俘虏囚禁,直到死也没有机会再次回到米兰。
这样的卢德维科,正如乌利乌说的那样,就如同一座随时都会垮掉的破房子,因为支持他信心的内心支柱已经塌陷了。
不过这次事情却和历史上有些不同,法国两国没有如历史上那样虽然已经开战却又相互回避,甚至连米兰再次被夺,卢德维科后来被法国俘获,奥地利人也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
这一次法奥两国甚至在还没有接近米兰的时候就发生了一场场的激战,特别是如今,他们更是冒着严寒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战役。
“卢德维科愿意接受您提出的和谈,另外他希望您能成为这场谈判中重要的仲裁人。”乌利乌的声调微微有点激动“他希望用伦巴第铁王冠做为换取您仲裁人和向伦巴第做出安全承诺的抵押品,希望不论什么时候米兰遭遇危险时都能得到您的支援。”
亚历山大认真听着,然后他站起来走到乌利乌面前,伸手轻轻拥抱了他一下,在轻拍乌利乌后背时,亚历山大低声说:“干得好,乌利乌。”
随着亚历山大放开手,乌利乌弯腰鞠躬:“那么大人,您什么时候前往蒙扎?”
听到蒙扎,即便是在一旁不是很明白的谢尔也不禁心头一热,目光中闪过激动神情。
蒙扎的大教堂里保存的伦巴第铁冠所拥有的巨大意义在这个时代的人心目中是毋庸置疑的,一想到那顶铁冠居然会为自己的主人所有,谢尔不由激动的有些颤抖起来。
“奥孚莱依已经在那里了。”亚历山大随口说,听着乌利乌黑亮脸上露着不解表情的说“可是老爷,那是伦巴第的铁冠啊”,亚历山大好像才忽然醒悟过来似的“哦”了一声说到“那就你去再辛苦的跑一趟吧,去帮我把那顶铁冠带回来。”
乌利乌有点茫然的鞠躬点头,然后才忽然意识到亚历山大说的是什么:“老爷,您是说让我去蒙扎?”
“对,”亚历山大转身看看房间四周围着墙壁一圈的高大书架上那些看上去似乎一辈子都不可能看完的各种书籍资料有点兴奋的说“我在帕威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知道吗乌利乌,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很大收获,可实际上这趟伦巴第之行的成果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只是这座图书馆就足以让我愿意用2个团的代价来换,我已经想好了等回到比萨就立刻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处理大学和教育的事务,到那时候也许你们所有人都会变得更忙的。”
看着乌利乌兴奋的神情,乌利乌也不由回头看看四周的书架,然后用一丝略显伤感的腔调说:“很多年前我曾经见到过这样地方。”
“是在东方吗?”亚历山大忽然问。
乌利乌犹豫了下,随后躬身点头:“是的老爷,是在我以前主人那里,在尊贵的大维齐尔的故乡我见到过这种情景,不过可惜后来那一切都归别人所有了。”
“巴耶塞特。”亚历山大低声说,看到乌利乌黝黑的脸上忽然微微抽搐狰狞,亚历山大慢慢坐回到椅子里“乌利乌,这里的事情办完后我可能就要去卡斯蒂利亚。”
乌利乌瞬间神情一振,虽然很早时候就已经隐约知道了些事情,但是这却是亚历山大第一次正式和他提到关于伊比利亚的话题。
“老爷我会一直跟着您的……”乌利乌恭敬的说。
“不,”亚历山大抬手阻止了乌利乌的话“我在考虑或许你应该回家了。”
“回家?”
乌利乌有点茫然,对于家这个地方,他已经逐渐习惯了是蒙蒂纳,比萨,佛罗伦萨,甚至罗马的马力诺宫,可亚历山大显然说的不是这些地方。
“我是说东方,你真正的家,”亚历山大看着乌利乌“你应该已经知道康妮欧夫人去了哪里,她现在在东方一个人办事很艰难,而且我也不信任她,所以我想派你去那里协助她,要知道她现在正在做的可是一件或许能够印象到奥斯曼帝国未来的大事。”
乌利乌无声的向亚历山大行礼,他已经知道老爷要他去干什么。
虽然这的确是个很艰难的任务,可一想到要回到东方,乌利乌的心就不由剧烈激动起来。
1500年1月中,蒙蒂纳总管,比萨宫廷御前官乌利乌抵达蒙扎,在蒙扎主教和一众教会人士瞠目结舌而又无比失望中,乌利乌以亚历山大代理人的身份宣布蒙蒂纳伯爵为伦巴第铁王冠的保护者。
至此,亚历山大的伦巴第之行,初具成果。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公爵?
布列塔尼的郎瑟热伯爵躺在床上,在他旁边有两个医生一直在忙忙呵呵的,只是他们显然是在瞎忙,看着伯爵肋骨下已经泛黑的伤口,两个人却显然是束手无措。
谁也没有想到,当法军一路高歌的向奥地利人发起冲锋的时候,作为战场指挥官的郎瑟热伯爵却被自己人的火炮打中了。
这真是的是个很悲伤的故事,法军的火炮显然跟不上普通士兵进攻的速度,或者也许是这位伯爵太过靠前,总之不知道怎么,一颗炮弹落在了郎瑟热伯爵站立不远的地方,那炮弹砸断了一棵树,而一截飞溅的树杈恰好戳中了郎瑟热伯爵。
卫兵们立刻把伯爵送回到了后面的营地里找医生治疗,但是看着伯爵肋骨下的创口,两个医生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灌了伯爵几口烈酒之后,帮他把那截树杈拔了出来。
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伯爵的创口似乎是感染了,出现浓水的伤口边缘开始腐烂,而医生们的办法就是给已经开始发烧的伯爵放血。
虽然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有人提出过放血并非是治疗一切病症的万灵药,可在这个时代这种粗犷而又暴力的办法却依旧被视为是最有效的,尽管也有医生试图通过使用药草提取药剂来代替放血,可是并不见成效的结果却很快就让人们失去了耐心。
“放血,放血,放更多的血,只有这样才能把身体里的病症排除出去,”医生们用刀子在伯爵手腕上花开口子,然后用专门给大人物们看病才会使用的银盆接着不停流下的血水,而在旁边的房间里路易十二焦急的等待着结果。
查理八世给后任留下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法兰西,一个老婆,和包括郎瑟热伯爵在内的一群颇有抱负的大臣和将军。
路易十二对郎瑟热伯爵是很看重的,他知道自己或许能当个被人称道的君主,但是他并非是个能在战场上指挥若定的军人,所以他把军队交给郎瑟热伯爵指挥,而伯爵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在梅代的三次胜利证明了这位老将军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将领,更重要的,是他是个布列塔尼贵族,这就让路易十二更满意。
布列塔尼的问题一直困扰着法兰西的君主们,与勃艮第始终和王室公开为敌不同,布列塔尼的手段更加隐秘却又更具破坏,在平息了大胆查理之后的法国虽然没有如愿以偿的吞并整个勃艮第,但是至少算是彻底解决了来自这个始终独立的公国的威胁。
可是布列塔尼的问题却一直到查理八世的时候还有着不小的隐患。
而郎瑟热伯爵忠心王事的举动在这个时候就彰显出重要的意义了,甚至可以说伯爵已经成为了继国王与王后结合一来,布列塔尼忠于法兰西的标杆,现在看着这位伯爵身负重伤,生命垂危,路易十二自然焦急万分。
更糟糕的,是伯爵是被法军自己的炮弹击中的,这就引来了太多的风言风语和种种猜忌。
路易十二觉得快要发疯了,他严命必须查清是哪个混蛋打的那一炮,要知道这可能会成为导致布列塔尼人对王室甚至是整个法国都产生巨大的敌意。
毕竟之前郎瑟热伯爵伯爵的表现太好了,这就难免对让人猜想伯爵迅速蹿升的的巨大声望可能会让国王感觉受到了威胁,这实在是太平常不过的事情了,没有任何一个君主愿意看到个臣子的名声压过自己,特别还是个来自如布列塔尼这种不稳定的公国的军人。
路易十二的担忧并非是多余的,虽然他和王后的婚姻的确保证了法兰西的完整,但是依旧有一部分布列塔尼人不肯善罢甘休,路易十二甚至已经可以想到那些人如今会如何煽风点火,甚至就是在现在,军队里已经有些布列塔尼人开始不安分了。
“必须把伯爵治好知道吗,”国王对从里面走出来的一个身上套着脏兮兮的皮围裙,与其说是医生不如说更像个屠夫的医官大声命令着,可看医官那一脸为难的样子他就知道事情可能很不乐观了的“告诉我伯爵能康复吗?”
“对不起陛下,这个事呢不好说的,伯爵现在的情况很糟糕,我们在放血,对,放了血就会好些的,只是这个事吧……”
看着吞吞吐吐却就是没个准话的医生,路易十二脸颊微微颤抖,他能想象到如果伯爵有什么不测会引起什么样的流言和动荡,至少在战场上他刚刚取得的胜利都可能会保不住的。
路易十二并没有因为连续几次胜利就轻视奥地利人,他知道马克西米安的军队其实是在施瓦本失利后没有来得及修整就又再次投入意大利战争的,而且起初奥地利人的兵力还要比他更少,可即便是马克西米安还是夺取了米兰,所以路易十二一点都没有因为眼前的胜利沾沾自喜,而且随着郎瑟热伯爵的意外负伤,法军内部已经出现了不稳的迹象,这让路易不能不担心失去了郎瑟热伯爵的有力指挥的法军,是否能在之后的战斗中继续占据优势。
调查很快就出来了,而让路易无语的是,郎瑟热伯爵被炮击的真相里没有什么他之前猜想的试图挑起法兰西分裂的阴谋诡计,只是几个炮手在喝多了之后醉醺醺的胡乱瞎打闯下的大祸。
那几个炮手已经被逮捕,等待他们的原本是不经审判就直接吊死在炮车上的惩罚,可是因为伯爵意外负伤造成的动荡和谣言,路易十二下令进行一场公开审判,他必须让所有人知道这件事里没有任何阴谋,更和他毫无关系。
只是人们愿不愿意相信这个调查结果,路易就管不了了。
现在对他来说郎瑟热伯爵的生死才是大事,这不仅关系到整个法军在意大利的处境,而且还关系着国内政局的稳定。
所以路易十二抽空给王后写了封长信,在信里他提到了伯爵如果不测可能会引起的种种动荡,他要求做为摄政的王后一定要帮助他稳定国内局势并及时向他报告,如果必要他会尽快结束在意大利的战争,返回国内稳定政局。
路易的确做好了这个准备,他下令法军停止继续进攻,甚至连奥地利人仓促的把留在亚历山大里亚的补给运走了也没有阻止,他现在需要的是稳定法军内部。
法国人突然停止进攻的举动让奥地利人很意外,马克西米安甚至认为这是路易十二的又一个阴谋,所以没有因为法国人停下来而放松,相反他带着卫队和一众大臣连夜向都灵撤退,同时下令亚历山大里亚的守军放弃城市,带着剩余的补给迅速和主力会合。
经过连续几次战斗,奥地利人的损失已经很惨重了,原来在兵力上对法国人的优势如今已经并不明显,最糟糕的是因为连连战败整个军队的士气一片低落。
从瑞士战争失败到如今被法国人追着跑,大半年的时间里奥军连连吃到苦头,这让整个奥军普遍沉浸在一片失败的沮丧之中,除了这些,让皇帝更担心得是他能够支付给瑞士的薪水已经不多了。
之前亚历山大通过犹太人给马克西米安提供的资金在这几个月当中已经消耗掉了大半,其实如果按照以往的战争规模和方式,那笔钱其实还是可以再坚持一阵的,但是连续的激烈交战让物资补给比以往任何一场战争的损耗都要大得多,这么一来那笔钱就显得不够花了。
“陛下,这样下去我们不可能坚持到收秋税,甚至可能连夏税的时候都赶不及,”看着忧心忡忡的走来走去的马克西米安,科茨察赫低声提醒着“这个时候接受一个对我们有利的建议并不有损您的尊严。”
“我不是在意那些看不见的尊严,”皇帝停下来对宫相说“要知道我遇到过的有损尊严的事太多了,我曾经被一群商人围堵在朋友家里困了整整半个月,还有就是被别人抢走了已经签订了婚约的妻子,所以对我来说有损尊严只会让我记住那些耻辱然后报仇雪耻,我担心的是这可能会成为让那个贡布雷借机深入伦巴第的借口,当然我们都知道他的目的就是这个,可我们即便不能阻止他,也不能成为他这么做的帮凶。”
科茨察赫暗暗叹息,他知道皇帝说的没错,而且马克西米安显然看得更远,皇帝不但已经意识到亚历山大的野心,而且比其他人似乎看得更清楚,他已经可以确定亚历山大是要趁机染指伦巴第了。
“所以宫相你依旧觉得我们应该接受蒙蒂纳伯爵的建议吗?”马克西米安一世问,看到科茨察赫露出犹豫的神情,皇帝的嘴唇不由微微绷了绷“这正是我担心的,你认为法国人会怎么看待这件事,他们或许会很高兴蒙蒂纳人搀和进来,至少那样他们的正面敌人就少了一个,可怕的是这可能只是个开始。”
科茨察赫点点头,皇帝说的没错,路易十二想来是愿意看到原本应该是奥地利同盟的蒙蒂纳人成了所谓的第三方势力,这不止是蒙蒂纳人态度的转变,甚至可以成为今后反法同盟中其他国家的态度,他们会以单独的干预者而不是奥地利盟军的方式纷纷介入伦巴第,而这对路易十二显然要有利得多。
可是不接受亚历山大的提议吗,想想如今皇帝糟糕透顶的财政状况,科茨察赫觉得拒绝显然是不现实的。
而且科茨察赫实际要比皇帝本人更清楚如今奥地利面临的麻烦。
德意志城邦的很多商会如今都或多或少的与贸易联盟有着种种联系,这联系有些是因为商业上的往来,有些却和当地贵族有着深深的关系。
自贸区从一开始就不是个纯粹的商业组织,而是与各地领主有着种种利益纠缠的政治势力的变种。
从与塔兰托伯爵签订合约开始,自贸区就以这种方式在各地看似悄无声息的发展,那些当地的大贵族和领主成了自贸区最大的受益者,也自然成了为了维护自己利益而与自贸区联系起来的一份子。
科茨察赫可以想象那些德意志领主们一旦得知皇帝陷入了财政危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对他们来说,如果既能从皇帝那里赚取大笔的钱,又可以利用自债务问题要挟皇帝,甚至向他提出对德意志城邦自制权的让步,那么他们很可能不但不会阻止,甚至还会在其中推波助澜,到那时候即便马克西米安一世躲过了破产的窘迫,可也很有可能坠入城邦领主们的胁迫之中。
也许从一开始就亚历山大就想到了这种可能。
这个想法让宫相不安起来,他不知道亚历山大是不是真的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这一切,但是现在的形势却正向着他担心的方向发展。
“陛下,您必须接受蒙蒂纳伯爵的建议,”科茨察赫觉得不能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对自贸区潜力的了解让他知道必须在皇帝做出错误决定之前阻止他“法国人现在和我们一样疲惫,虽然他们一直在取胜,但是请您不要忘了他们是在敌国作战,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对他们有敌意,对他们来说想要获取一点点的补给都很费力,因为没有人肯和他们打交道,冬天对我们是残酷的,同样对他们也是,所以陛下我们只需要坚持下去就能扭转局势,可是如果拒绝蒙蒂纳伯爵的条件,因为与他的债务纠纷就会把我们拖垮的,那就等于是把他直接推到了法国人那边。”
马克西米安静静听着,即便是在听到比这个更坏的消息时皇帝也没有暴跳如雷,正如他自己说的,他经历的已经够多了,足以让他能够冷静的对待那些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变成灭顶之灾的巨大变故。
“如果我们接受他的条件,他就会成为继我和路易之后第三个对伦巴第事务有发言权的人,我想这个才是贡布雷最希望得到的。”皇帝用力攥下拳头表示心中的愤怒,不过接下来却还是无奈的松开手掌在面前桌子上轻轻拍着“可是我必须接受这样的条件吗,就因为那个贡布雷,还是因为斯福尔扎?”
马克西米安原本冷静的脸上终于慢慢溢出一股怒火,他盯着科茨察赫冷冷的说:“斯福尔扎已经同意接受贡布雷的调停,他这是对同盟的背叛,更是对我的背叛。”
“斯福尔扎已经没有用了,陛下,”看着皇帝终于露出的愤怒神色,科茨察赫心头无奈暗叹一声“现在对他来说唯一想要做到的就是保住自己米兰公爵的宝座,所以只要有一个人答应可以帮助他,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投靠过去,所以陛下他对您已经没有价值了。”
马克西米安再次的用力攥紧拳头然后松开,接着再攥紧再松开,如此几次后,他歪头看着宫相:“你认为怎么样,那个蒙蒂纳伯爵只是想在伦巴第发展他的影响力,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用意?”
“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科茨察赫想了想回答着“他有很大的野心,这完全可以肯定,或许他的确不满足与只成为罗马涅和托斯卡纳的主人,但是现在看来他干预伦巴第还只是为了保证他在那些地区的统治不会受到侵犯。”
“用进攻代替防御不是吗,想的真好不是吗,啊?”皇帝的右拳一下下的砸在自己左手里,然后又攥在一起微微用力捏着,过了好一阵他忽然扭头对科茨察赫说“以我的名义给他写封信,告诉他我愿意接受他的条件,也承认他做为他罗马涅与托斯卡纳公爵的身份,但是我要他必须公开宣布加入神圣联盟反对路易,还有我要他必须宣布不会支持卢德维科。”
看着皇帝的目光,科茨察赫先是深吸口气,随后才鞠躬点头转身离开。
只是离开皇帝的房间后,随着一股淡淡的白雾飘起,科茨察赫才把憋在心头的那股气息慢慢吐出来,
在科茨察赫看来,亚历山大试图通过主动出击确保罗马中部领地安全的目的看上去似乎已经达到了,而皇帝也终于可以避免面临破产的窘迫困境,这一切的结果看上去似乎很完美,至少算是皆大欢喜。
只是不知怎么,宫相总觉得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或者说他觉得亚历山大似乎还有着另外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而这才是让科茨察赫始终心头不安的原因。
在法奥两军激战与亚历山大里亚附近时,蒙蒂纳军队先是分别占领了帕威亚和蒙扎,随后宣布自己为伦巴第铁王冠的保护者,接着又以仲裁者身份公开呼吁召开伦巴第和谈会议,一时间蒙蒂纳伯爵的大名响彻欧洲大陆。
可是亚历山大最终却没有以胜利或是拯救者的姿态进入米兰,这让包括已经认命的卢德维科在内的很多人都感到很意外。
在接到科茨察赫的以马克西米安一世的名义写来的那封信后,亚历山大把所有人赶得远远的,然后关起门来不停的翻着跟头足足大笑了一刻钟,直到累得再也爬不起来才瘫倒在椅子里喘着气拿起一支羽毛笔。
他要给很多人写信,因为接下来他就真的要忙起来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比萨一家人
1月的伦巴第的冷得让人难以忍受,以往典型地中海气候冬季那种并不是很明显的气候在这几年有了明显的变化,天更冷了,雪也多了起来,这给出外旅行的人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而对于在这种季节里行军的士兵来说,就更是辛苦不已。
一队猎卫兵艰难的走在雪地里,几乎淹没踝骨的积雪踏在上面很松软,而且还会发出“噗呲噗呲”的响声,听上去似乎很有趣,但是如果目光所及的地方全是这种需要卖些力气才能行进的道路,那么这种旅行就成了苦差。
猎卫兵喘着粗气向前艰难的走着,最前面的旗手已经换了的好几拨人,在这种时候那看上去并不很重的旗标也似乎重得快要把人的肩膀压塌了。
猎卫兵的暗红色制服在雪地里很显眼,不过走在队伍中间的奥孚莱依并不担心会受到袭击。
因为就在2天前,法奥两国已经正式签署了停战协议,双方同意共同派人赶赴米兰,参加伦巴第和谈会议。
马克西米安派出是科茨察赫,路易十二派出的是夏尔仑,而亚历山大派出的则是诺尔梅齐。
当知道亚历山大派出的和谈代表居然是诺尔梅齐的时候,除了乌利乌和谢尔,很多人都感到颇为意外。
在亚历山大规模还不算大的文官体系中,诺尔梅齐始终并不被认为是“伯爵的人”。
这个说法是来源于和亚历山大有着复杂纠葛的那些女人,在亚历山大手下,有些是比萨的人,有些是蒙蒂纳的人,有些则是瓦拉几亚的人,这些名字背后实际暗示的是每一个都有可能会成为亚历山大未来继承人的母亲,而这些人被统称为“伯爵的人”。
可是诺尔梅齐是那不勒斯人,且不论他之前还是反对那不勒斯王室的叛乱份子,只是一个他只是伯爵妹妹,而不是伯爵女人的手下,这就足以把他从“伯爵的人”的圈子里剔除出去了。
不过亚历山大最终还是选择了诺尔梅齐,这多少让一些蒙蒂纳将领们觉得有些意外,虽然伯爵以前也做过很多出人意料的事,不过这次似乎有点让很多人不那么高兴。
只有乌利乌和谢尔在听到这个任命时神色如常,谢尔甚至还用“只有我们懂”的眼神瞥了眼乌利乌。
在谢尔看来,这个任命当然是因为老爷与妹妹之间不为人知的关系的原因,可在乌利乌看来却不是那么简单。
乌利乌隐约意识到这可能是亚历山大的一种暗示,或是说是个提的前准备和舆论工作。
首先用这种让那不勒斯人参与到蒙蒂纳事务中的方式打破双方之间的隔阂,然后为将来最终的统一做好铺垫。
乌利乌不是很肯定自己是否猜中了老爷的想法,不过他没有对这段时间一直留在伦巴第无所事事的诺尔梅齐有所保留,而是把自己掌握的几乎所有情报都一股脑的交给了这位来自那不勒斯的全权代表。
“你的工作只有一样,那就是要确保在未来至少一年的时间里让他们所有人都不要闲着,”在诺尔梅齐告辞时,亚历山大这么对他说“别忘了你曾经发誓要报复斐迪南,那么现在你这么做不但是在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我需要你给我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对亚历山大的真正目的诺尔梅齐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也已经听说他有可能要远赴伊比利亚半岛的消息,所以诺尔梅齐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
当初在那不勒斯被阿拉贡人出卖背叛,以至最终兵败被俘的耻辱让他无法忘记,尽管他很清楚如果换成他也许会做同样的事,但是亲身的经历却让他无法摆脱内心里对斐迪南的愤怒和憎恨,毕竟当初他完全可以以风光体面的大贵族身份看待那不勒斯王室的更迭,甚至作为与王室有着血统关系的旁支贵族,他完全可以用表示支持会是冷漠旁观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好处。
但是因为听信了斐迪南的诱惑,他贸然起兵反对箬莎,结果就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斐迪南的人不但抛弃了,甚至还陷害了他。
当被冠以谋杀王后的罪名之后,他的领地被没收,爵位被剥夺,哪怕是后来箬莎以摄政女王的名义宣布他的罪名不成立,可他还是已经变得一无所有。
所以他现在身份也只是“蒙蒂纳伯爵的全权代表”,而不是伯爵诺尔梅齐,这就足以让他感到愤怒,而这一切都是斐迪南给他的。
“让他去和那些人相互撕咬吧,这个人现在就像条疯狗,防止他犯事的最好办法就是把他扔进那一群疯狗当中去。”亚历山大是这么解释对诺尔梅齐的任用,不过真正知道他目的的人却不多。
猎卫兵已经成为了蒙蒂纳伯爵的招牌,以至只要远远看到那暗红色的军服,不论是敌人还是朋友都会知道伯爵来了,而在战场上当那片暗红的潮水出现在战线上时,敌我双方也都会不约而同的把猎卫兵出现的方向作为双方决战的关键部位。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支猎卫兵当中并没有亚历山大,甚至亚历山大也已经不在伦巴第。
就在马克西米安宣布接受亚历山大提出的条件和和谈建议后不久,同样接受了这一建议的法国人的回应就送到了帕威亚。
事实上即便没有郎瑟热伯爵意外中弹这件事,路易十二也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奥地利人差不多带走了储存在亚历山大里亚的所有补给,而法军为了维持来自热那亚的交通线又不得不分兵驻守,而始终在热那亚附近的拉斯佩齐亚窥视着法军后方的蒙蒂纳军队让路易十二忧心忡忡。
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想安心的逼近都灵,然后与马克西米安决战是不可能的,毕竟不论是南方的交通线还是东方的侧后都有着来自蒙蒂纳甚至是米兰人的威胁,尽管他对米兰军队不屑一顾,但是想想卢德维科对自己的憎恨,路易十二也不敢贸然做出放弃背后的大胆举动。
所以法王同样很快接受了亚历山大的提议。
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法国人派到帕威亚的使者刚刚离开不久,亚历山大就带着以谢尔为主的一支只有几十人的小卫队乔装打扮迅速离开了帕威亚。
比萨的港口上,一个身子裹得像个球似的港口官员正没精打采记录着来往船只的大小,货物种类,还有是否应该归入抽税还是免税的划分。
官员觉得有点热,不是因为他穿得多,也是因为这天气不冷,而是从早晨天刚蒙蒙亮到现在他已经忙了真正大半天,那些来来往往的船只或许在商人眼里就是说不清的钱币,但是对他来说却只是一串串没有意义的数字。
所以他不可能像那些商人一样总是精神饱满,这时候他只想快点干完最后一点活,好回到码头后面的小房子里喝杯热乎的东西。
地中海是繁忙的,而比萨更忙,做为欧洲大陆最早的期货交易所之一,比萨拥有着丝毫不比罗马逊色的市场,甚至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比萨的交易市场甚至比罗马的交易所更加引人注意。
只是来往船只虽然有很多是自来自贸区,这些船当然不必缴纳船税,可毕竟更多的还是来自那些非自贸区的商船,这么一来港口官员就得认真查收税金,以免让那些刁钻的商人钻了空子。
譬如现在就有条看吃水似乎没有装了多少货物的桨帆船驶进了码头,这立刻引起了官员的注意,要知道这年头可是客货不分的,甚至运输旅客对很多船主来说只是外快,真正赚钱的还是运输货物,现在看着这么条吃水很浅的船,港口官员立刻小心起来。
这样的船,要么上面的是什么大人物,要么他们运的很可能是些了不得的货物。
从船上下很快下来了一队人马,那些人身上明显的士兵气息让港口官员有点不安,他向附近堡垒看了看,不知道是否应该向堡垒发出警告。
不过这时候首先领头的一个有着弯曲胡子的壮实男人已经走过来,他用有些蹩脚的腔调对港口官员说:“去找这里管事的。”
“什么?”官员一愣反问。
“找这里管事的,”那个人不耐烦的说“伯爵老爷来了。”
“伯爵?哪个伯爵?”
官员顺着那人的向后指的手势看去,看到从甲板上下来正摘下帽子的亚历山大,官员的嘴唇突的抖了下,然后发出了声意外的“哎呦!”。
“不要惊动其他人了,”亚历山大向码头官员摆摆手手,这时已经有人给他拉过来帕加索斯,在官员满是意外的注视下,他翻身跳上帕加索斯的脊背,微微用力夹紧马腹,向着城里的方向奔去。
虽然是白雪漫漫,但是位于河畔的卢克雷齐娅宫依旧是绿意盎然,大片大片的雪松围绕着不大的房子看上去充满了冬天少有的活力。
按照亚历山大的设计,以原来卢克雷齐娅住的栋小楼为中心,会沿河建造起一片同样有着比萨风格的建筑,这些房子会成为卢克雷齐娅平时用来休息的别墅。
如今已经过去了将近2年,卢克雷齐娅宫的主要建筑则还依旧在修建之中。
亚历山大设想的这片宫殿更多的是平时休息时候的别墅,与公爵宫相比,这里有着更多的生活气息,并不高的两层小楼看上去更多透着的是富庶阶层的舒适,而不是贵族宫殿的奢华。
住在这里,有的是幽静和安逸,就如同现在的卢克雷奇娅现在的感受。
卢克雷奇娅把女儿举到和自己眼睛平齐的地方仔细看着,埃斯特莱丝看上去有些困困的,正努力试图睁开眼睛,只是这个努力不是很奏效,所以她小小的身子就在卢克雷奇娅手上晃来晃去,脑袋也时不时的前后点着,似乎随时都会睡过去似的。
卢克雷奇娅的双手微微摇了摇,让女儿从迷迷糊糊当中稍微清醒了下,可接着比萨的女公爵就又开始不住点头。
卢克雷奇娅微微眯起眼睛仔细看着女儿,然后她用有点狠狠的语气说:“你就像头小猪猡,而你的父亲是个大猪猡。”
尊贵的比萨女公爵似乎突然听懂了这有辱她尊严的话,原本快要睁不开的眼睛突然睁大,随着吐出一连串的泡泡,她的嘴里也发出抗议般的“咿呀咿呀”的声音。
“所以说你是个小猪猡。”卢克雷奇娅有点没好气的说,女公爵居然意外的学话很晚,到了现在除了能说上些简单的词汇,更多时候就是不停的用“咿呀咿呀”来表示高兴,生气,饿了,渴了,或是想要拉撒这种事情了。
这让卢克雷奇娅觉得埃斯特莱丝有点笨呼呼的,而原因则被她归结为当父亲的长期不在身边。
女公爵用力蹬踹了下双腿,不过却又被母亲夹着腋下举了起来。
“你是比萨的公爵,将来要继承你父亲的爵位,知道吗?”卢克雷奇娅用商量的语气对女儿说,看到埃斯特莱丝完全听不懂似乎又想睡着的样子,她轻轻叹口气把女儿抱在怀里。
听说那个远在瓦拉几亚的波西米亚女人也快要生孩子了。
想到这个卢克雷奇娅就有些不舒服,比较起来她甚至觉得巴伦娣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恶了。
至少巴伦娣到现在还没有她的孩子,这就让卢克雷奇娅觉得自己不但幸运也在无形中要比巴伦娣更贴近亚历山大。
“不知道那个野女人会生个什么。”
卢克雷奇娅忽然心里隐约有点担忧起来,虽然罗马城邦的继承权并不受男女限制,但是如果索菲娅生了个儿子……
卢克雷奇娅的心情就因为这个这段时间一直不是很好,特别是前些时候亚历山大虽然经过比萨却行色匆匆的只停留了两天,这就让卢克雷奇娅更是心中隐约不忿。
看着趴在肩头嘴角留着口水呼呼大睡的女儿,卢克雷奇娅无奈的叹口气,她把埃斯特莱丝交给站在一旁等候的奶妈,然后走到窗边看着院子远处的街景。
奶妈很小心的把女公爵殿下接过来,在小心的看了眼神色不好的夫人后,正打算离开的奶妈忽然看到了起居室外通往楼梯方向出现的一个身影。
奶妈脸上霎时露出了诧异神色,她回头看向夫人,又看向来人,想要开口提醒却被亚历山大抬手阻止。
奶妈老实的站在一边,看着伯爵走到夫人身后却并不打扰,只是静静看着她,奶妈就又小心的向门外看了看。
没有看到熟悉的摩尔人,却有个衣着古怪,胡子也很古怪的壮实男人像个雕塑似的堵在门口。
奶妈认出那似乎是伯爵身边新的侍卫官,似乎是个说话不多,来自巴尔干的奇怪士兵。
原本想要抱着埃斯特莱丝悄悄回避的奶妈看到侍从官就在门口,也就留了下来不做声看着站在那里的两个人,直到卢克雷齐娅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转过身去,随即发出一声先是意外,接着就欣喜若狂的尖叫。
刚一转身就看到近得几乎碰到鼻尖的亚历山大,卢克雷齐娅从最初的意外瞬间变成惊喜的喊声响彻了整个小楼,这让下面厅里的卫兵不由向楼梯口的方向看了看,接着就扭过了头去。
卢克雷齐娅的两臂紧紧勒住亚历山大的脖子,因为过于用力,亚历山大原本要说的话都被她这一拥堵回了嘴里。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没有提前派人送信?你这次会呆几天?”卢克雷齐娅只是不停的问着,过了好一阵她才松开胳膊仔细打量着亚历山大“我知道你在伦巴第做的事了,你可真是胆大妄为。”
“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女儿,你不觉得她的称号有一天应该是女大公爵,而不是女公爵吗?”
亚历山大笑着问,看到卢克雷齐娅的嘴因为惊讶如一口金鱼般可爱的张开,亚历山大忍不住用手指在她鼓起来的脸颊上轻轻戳了下。
“相信我,这一切都会实现的,而且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误,大概还会很快。”亚历山大回想了下不禁露出了微笑。
法奥之间的战争如他所愿那样没有因为冬季的到来而停止,虽然他提出了召开米兰和谈会议,可亚历山大能够保证围绕着米兰,双方会在很长时间里纠缠不清,直到英国人最终决定参与意大利战争,然后马克西米安就会因为与法国人之间的平衡被打破而认为有机会可以一举彻底解决伦巴第甚至是整个罗马地区的问题了。
这样在这段时间里,马克西米安几乎是没有多余的空暇去管伊比利亚半岛上的事的。
看着正说着话的亚历山大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卢克雷齐娅不由有点恼火,她从奶妈手里接过女儿举到亚历山大面前。
“我想我应该提醒你尽到一个父亲的职责,要知道你和埃斯特莱丝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她甚至可能连你这个父亲都认不出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卢克雷齐娅把女儿面对自己问着:“叫妈妈。”
“妈妈。”
埃斯特莱丝很乖巧的叫了声,这让卢克雷齐娅不禁眉开眼笑,接着她把女儿扭过身去对着亚历山大:“叫爸爸。”
年幼的女公爵有点疑惑的看着面前这个人,她先是伸出柔嫩的小手戳了下亚历山大的脸颊,似乎在确定这是不是个真人,然后她的嘴里就发出了“咿呀咿呀”的单调声音。
就在卢克雷齐娅要开口责备时,房间里的几个人都听到了比萨女公爵用很肯定的声调说了两个词:“亚历山大!猪猡!”
第一百四十五章 资本世界
猪猡亚历山大靠在特意用柔软的羽毛填充的床头靠背上,看着旁边刚被自己拱过了的白菜,脸上挂着微笑。
女儿已经被奶妈抱走了,谢尔也在楼下而不是房门外呆着,整个二楼只有自己两个人。
正在熟睡的卢克雷齐娅动了动身子,然后渐渐醒来。
她先是有点疑惑的向四周看了看,最后涣散的目光才凝聚在亚历山大脸上。
“你真的回来了。”
这是个肯定句,似乎到了这时候她才真正确定身边的人是真实的,而不是幻想。
“我回来了。”
亚历山大应了声,他忽然觉得这时候很多话是多余的,看着斜靠在旁边似乎看到他出现就感到满足的卢克雷齐娅,他忽然觉得其实在这些女人中他亏欠最多的恰恰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在亚历山大心目中,不论是历史上还是现在的卢克雷齐娅其实都是单纯的,或许在很多人眼中她那因为过于精彩丰富的生活和多得让人眼花缭乱的情人证明着这个女人是多么堕落,但是实际上她只是个渴望能够得到喜爱的女人。
她的世界其实很简单,只想爱人和被人爱,可是连续两次的婚姻却只让她成为了父兄的政治工具和一次次的牺牲品,她渴望有个安稳而又甜美的家,但是亚历山大六世父子无情的把这些美好的渴望从她身边夺走,不论是只尽到义务的与乔瓦尼斯福尔扎的婚姻,还是与比利谢利的阿方索的两情相悦,最终她都不能摆脱教皇父子为了满足他们的目的而被无情的破坏掉。
所以她开始用放荡不羁来填补受到伤害而变得千疮百孔的内心,用从一个个的情人那里得到的短暂欢乐掩饰内心中对随时可能失去身边人的恐惧,直到她终于有机会彻底摆脱父兄的控制第三次远嫁出去,才终于结束了做为亚历山大六世父子政治筹码的命运。
这一切都是历史上的卢克雷齐娅波吉亚。
而现在,虽然依旧经历了与乔瓦尼斯福尔扎的不幸婚姻,但是她的生活中没有再出现与佩德罗卡德隆那让人非议许久的种种谣言,也再也不会与比利谢利公爵阿方索有任何的关系,她现在是比萨女公爵的母亲,是亚历山大身边的情人。
看着眼前的女人,亚历山大倾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你不用再害怕什么了,你会一直在比萨幸福的生活下去,而我的女儿会成为一位让人仰慕的女公爵。”
卢克雷齐娅没有开口默默听着,然后把头扭动了下,就如同一个小动物似的蜷缩在亚历山大身边,再次闭上眼睛轻轻睡去。
亚历山大忽然出现在比萨的消息很快就在城里传开了,当地的贵族和商会的重要人物们立刻纷纷向卢克雷齐娅宫赶来,虽然天气很冷,可每个人的心都是热乎乎的,当他们相遇的时候,所有人从别人的脸上都看到了某种心照不宣的神色。
罗马,那不勒斯,巴尔干,如今是刚刚打听到一些情况的伦巴第,亚历山大一次次的让追随他的人们看到了他缺得的胜利和创造的辉煌,这让这些原本或是投机,或是被动,甚至是被逼无奈才跟着他的人似乎看到了某种希望。
一次次的胜利换取来的是贸易联盟趁机用金币和利剑还有大炮打开了那些原本不愿意接纳他们的地区的大门,而那些主动加入到贸易区里的地方,由大贵族们聚集起来的庞大财富在贸易联盟的带动下更是疯狂的增长着。
可是人的贪婪是无休止的,更多的财富只会引来更大的贪婪,他们的目光开始投向那些不肯接纳贸易联盟的地方,对他们来说那些地方就是待宰的羔羊,而他们就是手握屠刀的屠夫。
在巨大的诱惑面前,没有人能阻止他们获取利润,不论是谁都不行,如果有人试图站出来阻止他们,就会被无情的碾压成粉末!
现在亚历山大已经用他那一连串的胜利证明了贸易联盟的庞大潜力,这让那些贵族和商人愿意拿出更多的钱来支持这位年轻的伯爵进行他的军事与政治冒险。
只是这一次,这些人已经不再满足于只从金钱上得到足够回报。
亚历山大也知道那些比萨权贵们在等着他,所以他没有打扰疲惫的卢克雷齐娅,悄悄到了外面,踩着柔软的地毯走到穿过走廊,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他看到了正在和卫兵说话的谢尔。
“来了多少人?”亚历山大轻声问。
“很多老爷,”谢尔习惯的应了声,看到亚历山大做出的轻声手势,赶紧压低声音说“好像全城的贵族和有钱人都来了,我已经按照您之前的吩咐告诉他们您会到公爵宫去见他们,现在除了几个看上去挺顽固还不肯走的,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能猜到谢尔说的那几个所谓不肯离开的都是谁,而且那几个人也的确是他想要见的。
比萨议会的现任首席议员是个身材魁梧的高大胖子,亚历山大和他站在一起就觉得好像是面对一头站立起来的棕熊。
这么个人原本应该出现在战场而不是在议会里和人拌嘴,不过这位首席议员却对自己如今的身份很满意。
在埃斯特莱丝宣布加冕比萨公爵之后,议会也随即宣布不再使用“议长”的称呼,而是叫做“首席议员”。
这个改变让很多比萨人都意识到了腐朽堕落的君主**在比萨的复辟是多么凶残,议会成员们从此没有了领导者,即便是首席议员也只是议会当中的一份子而不是议会领袖,这就瓦解了议会成员可以与王室分庭抗礼的可能,而接下来议会也只能作为王室的传声筒。
这的确是很不让人舒服的一种结果,在一开始比萨议会里是有很强烈的反对声的,有人担心过于强硬的君主制度会导致比萨完全被完全至于君主的统治之下而无法保证民众的权利,但是面对蒙蒂纳军队的强大压迫,比萨议会最终做出了妥协。
不过现在,虽然议会中这种反对声音依旧存在,但是和当初相比却是小了很多,甚至这种论调正越来越难以在比萨议会当中维持。
这是因为做为比萨的权贵们,这些人当中几乎每一个都已经从贸易联盟那里得到了甜头。
“大人,我们知道您一路上很辛苦很抱歉打扰了您的休息,不过事情有些紧急所以我们只能直接来打扰您了。”
首席议员即便是坐下来也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样子让坐在他对面的亚历山大有点无奈,他只能摆摆手表示并不介意,然后请首席议员继续说下来。
“是这样的,比萨有人提出了请求公爵殿下重新考虑她的称号的提议,”首席议员用一种‘这不管我事,我只是来带个话’的语气说着,同时还好像有点无奈的耸耸他像是两坨小山似的肩膀“很多人认为殿下的比萨公爵与佛罗伦萨保护者的称号形容不妥,而是应该修改为比萨与佛罗伦萨的公爵和保护者,当然这只是个提议,最终决定权在您和公爵殿下这里。”
比萨与弗洛伦萨的公爵和保护者,看似只是称呼的顺序不同,但其中的实际意义却有着千差万别的不同。
第一次,比萨人试图把对弗洛伦萨的统治合法化和正当化。
亚历山大眨了下眼睛,他的目光落在首席议员看上去那满是无辜表情的脸上,从这张似乎只是被无奈牵扯进这档子事的无辜脸上,完全看不出来其实这个提议恰恰就是眼前这个人积极推动的,甚至据乌利乌的报告,只是为了让这个提议能够在议会里进入议题程序,这位首席议员就花了一大笔钱贿赂他能搭上的每一个议员。
而他会这么不遗余力的推动这个议案的原因,是首席议员家是比萨最大的羊毛商人,而佛罗伦萨有着托斯卡纳地区规模最大的羊毛加工作坊群。
这是个有野心,而且更有充沛精力和胆略去实现抱负的人。
亚历山大在心里这么评价着这位首席议员。
美蒂奇家族在佛罗伦萨多年的经营留下的除了一大堆辉煌的艺术杰作之外,就是一个规模庞大令人垂涎的羊毛加工体系。
规模最大时高达上千工人同时工作的羊毛加工作坊上空那永远挥散不去,带着羊毛特有的腥臊气味的蒸腾雾气,是佛罗伦萨曾经辉煌的证明。
哪怕是后来美蒂奇家被赶出了佛罗伦萨,而萨伏那洛拉又只是个注重精神世界却蔑视现实享受的圣人般的统治者,遭遇到重创而显得颓然衰败的佛罗伦萨羊毛加工业的规模却依旧不是其他城市能够相比的。
而随着贸易联盟在北方德意志城邦的规模扩大,原本比其他地方成本更便宜的羊毛源源不断的从北方通过比萨运往欧洲南部,这时候佛罗伦萨那规模庞大的羊毛作坊就显得更加重要了。
亚历山大饶有兴趣的看着对面的首席议员,他知道这种事是迟早会发生的,只是没想到来的会这么快。
历史无数次证明,当资本与政治结合时,资本会成为政治的垫脚石,但是当自身足够强大时,资本就会试图摆脱被利用的身份,反过来试图驾驭政治。
正因为这样,历史上当富各尔家族在多年后拥有了神圣罗马帝国大部分债权时,当时的帝国皇帝查理五世丝毫没有念及多年来富各尔家为他们所做的贡献,而是变本加厉的疯狂榨取着这个家族的财富,以便稳固哈布斯堡家族的皇帝宝座。
眼前这个人,似乎就在试图触及这个对任何统治者来说都是禁忌的东西。
尽管他的建议可以说是为吞并弗洛伦萨提出了个最早的理由,但是亚历山大却不会因此而赏识他。
更不可能感激他。
亚历山大不动声色的看着首席议员,直到议员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中的压抑。
“首席议员,我很感谢你一直以来为埃斯特莱丝女公爵所做的一切,我甚至到现在还没有忘记当初你是最早公开表示支持我的女儿成为比萨公爵的人中的一个,”亚历山大向对面的议员点点头,看着议员脸上勉强还能维持的镇定,亚历山大随后轻轻摇头,脸上显出一丝无奈“可是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建议,要知道这个提议是很不妥当的,做为高美蒂奇家的朋友我无法接受这么个提议。”
“但是您更是公爵殿下的父亲,也是比萨的摄政,这不论是从哪种身份讲,您都有义务为了公爵殿下谋取应有的利益。”首席议员依旧不甘心,他觉得自己其实是了解这位伯爵心里怎么想的,现在他的推辞和解释其实只是为了更合理的理由寻找借口,首席议员认为自己完全可以满足亚历山大的这个需求。
他开始为吞并那不勒斯寻找和提供各种说得通或是干脆说不通的借口,甚至连早年间罗马时期曾经有比萨人短暂的担任过弗洛伦萨的护民官都拿了出来,到了最后议员颇为激动的说“如果您能更加积极一些,我可以保证比萨的绝大多数商人是愿意为了您的军事行动支付费用的,而以蒙蒂纳军队的实力,我们都知道这将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
“不,这只是一场简单的为获取金钱发动的战争,”亚历山大打断了首席议员的话“而这样的战争其实并不符合我的利益。”
说到这里的时候亚历山大的目光落在首席议员脸上。
“我知道你为了获得弗洛伦萨的羊毛作坊费了很大的力气,甚至为了能让别人支持你的提议不惜花费巨资去说动他们,这是因为你觉得在羊毛市场上能让你有利可图,可是你偏偏忘了,你的家族利益在整个贸易联盟面前是微不足道的,如果我要发动一场战争,那么必将是关系到整个联盟的利益,在这个巨大利益前,所有人所有事都必须为它让路,这也包括你那个不值一提的羊毛作坊,懂吗?!”
首席议员呆愣愣的看着亚历山大,虽然每个词句都听懂了,但是他依旧无法相信亚历山大会如此直接的对他发出了威胁。
首席议员敢于在比萨擅自鼓动起一场试图吞并佛罗伦萨的舆论是有原因的,除了是比萨最具影响的富商之一,还有就是他深深的感觉到比萨人已经不在满足于只在本地赚那些外来商人的钱,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眼光也越来越高,随着与佛罗伦萨之间主次地位的逐渐改变,比萨人早先对佛罗伦萨发自内心的畏惧和忌惮如今已经演变成了一种更加强烈的征服欲,那种越是在内心中担忧有一天佛罗伦萨会重新崛起,就越是恨不得贬低甚至征服那座城市的心理让很多比萨人已经快要着了魔。
正是这种弥漫在比萨人当中的极端情绪让首席议员看到了借着这个机会吞并佛罗伦萨羊毛加工业的机会,同时他也坚信这应该也是亚历山大的野心,那么如果在这件事上自己愿意帮助亚历山大完成心愿,那么对他和他的家族来说,都将是个如同上帝恩典般奇迹。
但是现在亚历山大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首席议员的脸上露出了尴尬,失望,还有一丝隐约的愤怒和不甘。
看着议员明显不甘心的样子,亚历山大稍微琢磨了下微微摆手示意议员靠自己近点。
“听着议员,我知道你渴望从我这里获得帮助,而我也不会让你失望,但是你不论做什么都必须首先按照我的意图去做,因为别忘了你能有今天是因为自贸联盟,而创建这个联盟的是我,所以你能做的就是在联盟的规则之下获取你那份应得的利益,如果你不能明白这个,我保证你很快就会发现不但你的生意被抛弃在自贸联盟之外,你本人和你的家族也将无法在比萨继续生存下去,你会因为声誉扫地而失去一切,而这对你来说只是个开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可以尽量去自己猜想。”
首席议员的额头上终于冒出了汗珠,他知道亚历山大不是在威胁而是在对他说一个事实,如果他真的被贸易联盟除名,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他是很清楚的。
那将是比破产还要让人难以接受的可怕结果。
“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吗?”亚历山大微微抬头看着站在面前,虽然身材异常高大,可在这个时候却显得那么孤立无助的议员。
“大人,我想我知道该做什么了。”首席议员皮肤粗糙的脸颊颤抖了几下后终于开口,他的声调里再也没有之前那种意气风发的神气,也没有了因为不甘而压抑着的情绪,有的只是透着虚弱无助的茫然和无奈“我会向比萨议会撤回我的提议,然后我会请求公爵殿下允许我辞去议会首席议员的职责。”
看着面前这个几乎瞬间从高峰跌落深谷,脸上满是失落和迷茫的男人,亚历山大没有显露出一丝的同情,因为他知道当这个人站在他面前开口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为自己即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做出了决定。
而亚历山大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在卢克雷齐娅居所的会谈,其实正是一场资本与权力之间的角逐,只是这个人因为他自己财富的增长而得意忘形,以至忘了最关键的一点,亚历山大并非如其他贵族一样为了达到目的不得大肆举债,做为自贸联盟的创建者,他自己就是这个庞然大物的最大受益人。
看着在几个等待的同伴冷漠目光中蹒跚而去的前任首席议员,亚历山大稍微沉吟,然后摆手示意那些留下来的议员可以退下。
他没有继续询问那些人的来意,虽然他可以肯定这些人其实有着和前任首席议员差不多相同的目的,不过他并不想对每个人都深究。
资本逐利,而事实上做为贸易联盟中最大的资本者,亚历山大比他们任何人都清楚的知道贸易联盟要想一直维持这种旺盛的生命力,就必须不停的向外扩张。
首席议员其实说对了,这个时候的亚历山大,渴望一场能够为贸易联盟带来巨大利益的战争。
听到楼上的动静,亚历山大抬起头,看到了站在楼梯口正望着他的卢克雷齐娅。
他微微歪了下脑袋,然后看着卢克雷齐娅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卢克雷齐娅聪明的没有问关于首席议员的事情。
“我在看你的小脑袋,”亚历山大说着向已经沿着楼梯走下来的卢克雷齐娅伸出手,当她走到最后一级楼梯上时亚历山大拦住她,让他恰好和自己站得一样高,然后他伸出手抚弄了下卢克雷齐娅满头浓密头发的头顶“我在想,这么一颗漂亮的小脑袋,什么样的冠冕才配得上。”
第一百四十六章“投名状”
在第二天,一个并不出乎意料的访客拜访了卢克雷齐娅宫。
马基雅弗利来的有些匆忙,以至天都快黑了才匆匆进城,然后他完全没有想要向去公爵宫例行公事的通报自己的到来,而是直接赶往了卢克雷齐娅宫,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伯爵应该正和他的家人在一起,而不会是在公爵宫里办公。
就在马基雅弗利进城之前,比萨刚刚经历了一场小小的变故。
首席议员以自己发表了不当言论为由宣布了辞职,不过与此同时他也向比萨人民表示了他作为一个比萨人在这几年当中看到的巨大变化,这让他有信心相信比萨在公爵殿下的带领下一定能够走向新的辉煌,而作为公爵殿下的父亲和比萨的摄政,前首席议员同样相信蒙蒂纳伯爵会为了比萨而尽心尽职,同时他呼吁所有人继续为了比萨的未来而不懈努力,等等,等等,等等……
首席议员的辞职并没有引起什么太大的波澜,事实上如今的比萨已经不是以前那种议会与执政团,或是议会与公爵之间相互角逐不分上下的局面了的,议会更多的是在不停的履行公爵,或者说是亚历山大的意志,而从他们那里换取这种顺从的,则是贸易联盟为他们带来的巨大利润与回报。
所以当前首席议员看到自己的辞职请求居然那么顺利的通过,甚至不等他把辞职讲演稿子整料好就已经通过之后,他才知道自己之前的那些举动在亚历山看来是多么幼稚而又可笑。
所以当他披上袍子满脸落魄的走出议会宫时,看着那些兴致勃勃从他身边经过往里走的那人一张张满是兴奋的脸,前首席议员有种滑稽而有冷漠轻视感。
马基雅弗利就是在这个时候进的城,他的马车甚至在路过议会宫的时候与恰好离开的前首席议员的车子交错而过,不过马基雅弗利完全没有注意这辆虽然华丽却已经摘下了议员才有的醒目白底红十字徽章的马车,他在听说亚历山大回来后就急急的赶来,一路上甚至连吃东西都是在车上将就的。
马基雅弗利不能不着急,即便是在佛罗伦萨,可他也已经听说了最近这段时间比萨正在流传的一些流言和种种叫嚣,“合并佛罗伦萨”“统一托斯卡纳”还有“大比萨公国”的呼声甚嚣尘上,这让佛罗伦萨人一时间惶惶不安。
作为一个佛罗伦萨人,马基雅弗利坚信自己是热爱自己的城市和国家的,或者说即便最后不得不接受佛罗伦萨被彻底吞并的结果,可他依旧希望这是在一个能够接受,也能够多少保留佛罗伦萨尊严的前提下进行。
至少不能如某些比萨人说的那样,佛罗伦萨被比萨毫无代价的彻底吞掉,这让马基雅弗利觉得自己之前的努力完全被浪费了,就如同一个即将结婚的女人被未婚夫忽然抛弃一般,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其他女人享受他之前为自己准备的一切。
说的直白点,马基雅弗利不甘心在这件事上没有他一份,至少一切应该按照他曾经参与和策划的进行。
所以当听说亚历山大到了比萨后,受佛罗伦萨政府的委托和派遣,同样更是为了自己的目的,马基雅弗利顶着寒风一大清早就匆匆上了路。
亚历山大见到马基雅弗利的时候险些没有认出他来,这位外交官面容憔悴,满脸疲惫,因为路况不好不得不一次次把马车从雪坑里搬出来溅得全是泥渍痕迹的衣服看上去脏得不行,这让亚历山大觉得这位外交官似乎比以前更狼狈了。
“发生了什么?”亚历山大虽然能够大致猜到马基雅弗利匆匆赶来的目的,不过看他这样子倒是让亚历山大觉得佛罗伦萨人似乎真的坐不住了。
“大人,您真的准备合并佛罗伦萨了吗?”马基雅弗利几乎顾不上应有的礼仪了,对他来说这件事实在是太过重大,不但关系着佛罗伦萨,更关系着他自己未来的一切。
马基雅弗利并不掩饰在前程上的野心,这点和很多人不同,大多数人总是想要证明自己虽然渴望获得更高的权位,但是自己这么做是为了能为了国家更好的服务,而马基雅弗利并不这么做,他很明显的向他渴望获得帮助的人展现自己的野心,以此换取对方的注意。
特别是在亚历山大面前,马基雅弗利甚至认为如果不能证明自己对权位的渴望,或许这位伯爵就会认为他有什么其他别的想法了。
“大人,合并佛罗伦萨对您来说现在不是时候,”马基雅弗利试图极力阻止这个想法“我知道在您获得了一连串的胜利后您如果趁机宣布合并佛罗伦萨是很容易的,但是您想过没有这么做可能会引起梵蒂冈或是其他人的警惕和反感,他们会认为您每一次胜利之后都急于获得回报,那么下一次战争之后您会向哪里提出领土要求呢,是费拉拉还是博洛尼亚,请相信我这对如今的您并不是最好的选择,而您也完全没有必要这么着急,毕竟佛罗伦萨已经是您的,您只是稍微晚些去品尝这个果实而已。”
亚历山大看着焦急的为这趟出使的目的卖力声明的外交官,抬手示意他坐下来。
“你已经说明了你的来意,那么我想知道这是佛罗伦萨政府,也就是萨齐的意思,还是你本人的想法?”
马基雅弗利原本有些激动的脸上神情瞬间一凝,他微微喘着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他知道从现在开始对他来说才是真正关键的时刻,是成为拯救佛罗伦萨的英雄载誉而归同时还会因为理智冷静的见解为伯爵所欣赏,还是彻底把事情搞砸灰溜溜的回去,都看眼前怎么回答了。
“大人,这是我自己的想法,”马基雅弗利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平静缓慢,因为他不但需要回答这个很重要问题,还得把原本已经在来的路上准备好的那些说辞用最可信的方式解释清楚“大人,您的目标不只是佛罗伦萨,甚至不只是托斯卡纳和罗马涅,既然这样您为什么一定要急于在这么小的地方向别人暴露出您的意图,以至引起其他人的警惕呢,正如之前我说的那样佛罗伦萨已经是您的,现在的佛罗伦萨使用的是拉迪亚金币,如果傍晚敲开每家的家门就会看到他们桌上摆的是从比萨运来的食物,女人们使用的是比萨才能买到的香粉和那种昂贵的叫香水的东西,甚至连佛罗伦萨民军的武器都是由比萨提供的,佛罗伦萨已经成为了比萨人赚取财富的大市场,而佛罗伦萨能做的只有为比萨加工那些羊毛,皮革和不停的为比萨提供足够多的工人,这难道还不够吗,佛罗伦萨已经是比萨的附庸了,而他们现在唯一保留的只是一个独立的名声,而这个完全名存实亡的名声却能为您换取到仁慈和宽容的好名声,这对现在的您来说真的是很有必要的,因为这可以让人们知道您不但有着狮子般的勇猛,还有着天使一般的仁慈,这会让您的敌人畏惧您,而令您的朋友亲近您。”
亚历山大静静的听着马基雅弗利的长篇大论,他不得不承认能写出《君主论》这东西的人的确有着旁人难及的口舌,只是亚历山大知道马基雅弗利的本意应该不是为了佛罗伦萨。
马基雅弗利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他当初长期滞留比萨时候亚历山大就已经知道了。
这是给对名利权位有着强烈**的人,他渴望出人头地更希望获得上位者的赏识和任用,为了这个他依附过萨伏那洛拉,成为过萨齐的幕僚,如果按照历史走向继续下去,他会在美蒂奇家重新掌权后试图重新获得当权者的信任,为此他写出了那本在后世饱受争议的《君主论》,但是正因为他早先那见风使舵的行为太让人诟病,所以美蒂奇家的新统治者并没有接受他的殷勤,这导致了他意志消沉,最终余生潦倒,终不得志。
可是这个人又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他写下那本《君主论》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博取美蒂奇家的青睐,好有个进身的机会,但是这个并不纯洁的目的却让他写出了一本注定会成为历史上极具争议的不朽巨著,同时他也是个被后世认为集爱国与私心,远大的理想抱负和个人的蝇头小利于一身的矛盾体。
譬如现在,他的这些长篇大论听上去似乎是在为佛罗伦萨争取最后的那点自由,但实际上他却是在不停的暗示彻底吞并佛罗伦萨其实只缺一个名义和一个借口,有了这个借口一切就都变得近乎完美而无法挑剔了。
那么说才是能够提供这个借口的人呢?
亚历山大的目光落在马基雅弗利脸上。
“大人,您现在缺少的不是如何合并佛罗伦萨的借口,这并不困难,”马基雅弗利很直接的说出了亚历山大需要的答案“您缺少的其实是一个让佛罗伦萨主动向您提出与比萨合并的机会。”
亚历山大随意摆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微微顿了下,他知道马基雅弗利说到了关键。
正如马基雅弗利说的那样,吞并佛罗伦萨从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如果可以他只需要派出一队比萨城防军和一条狗就能顺利的达成这个目的,他现在要的其实是迫使佛罗伦萨自己主动提出归于埃斯特莱丝统治之下的机会。
主动归附和强迫吞并,虽然结果相同,但是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影响。
亚历山大能感觉到马基雅弗利那种强烈的功利**,他渴望能在关乎弗洛伦萨未来的决定中占有一席之地,甚至想要成为关键人物载入史册的渴求是那么明显,以至不需要太过细想都能猜到。
“那么你认为应该怎么做呢?”
在沉默了一会后,亚历山大开口问着。
听到亚历山大的询问,马基雅弗利悬着的心先是激动的一紧,接着不由就剧烈跳动起来,他张嘴想说什么,可发现居然一时间发不出声音,在用力喘了口气后,他才激动的说:
“大人,如果您试图用强硬的手段统治弗洛伦萨,这对您来说是得不偿失的,因为这会让您成为太多人的敌人,可是您可以通过一场迫使弗洛伦萨主动向您靠拢的战争完成这个过程。”
亚历山大心思稍动,他的目光落在马基雅弗利光滑的额头上,心里这一刻不由闪过个古怪念头:是不是应该找机会砍下眼前这颗脑袋呢?
亚历山大知道,马基雅弗利说到他心里去了。
历史上的比萨就是因为受到当时试图统一罗马涅的凯撒的军事威胁,而被做为弗洛伦萨外交官的马基雅弗利趁机要挟,最终不得不屈服于弗洛伦萨。
马基雅弗利是个很会利用形势的人,这从很多人当时都并不看好弗洛伦萨处境的时候,他却依旧能够迫使比萨投降就可以看出这个人对形势把握的能力与机智。
现在虽然弗洛伦萨与比萨之间的形势完全逆转,但是马基雅弗利还是延续着历史的轨迹提出了如出一辙的建议。
这让亚历山大不由想,不知道如果自己现在就砍掉这个人的脑袋,那本《君主论》又会有谁来完成。
“大人,请允许我向您直言,您现在完全不用把心思放在佛罗伦萨,因为这座城市已经归您所了,”马基雅弗利用这种在旁人听来近乎哗众取宠的话引起了亚历山大的注意“您现在应该注意的其实是您的亲人。”
说到这里的马基雅弗利停顿下来,目光炯炯的看着亚历山大,他的样子看上去随意,可是内心里却无法平静。
马基雅弗利相信亚历山大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正因为这样他才更清楚自己是在冒什么样的风险。
亚历山大的亲人很多,特别是因为女人的缘故,如果仔细算起来,他可以说有着一个很大的“家族”。
但是能被马基雅弗利认为应该注意,进而警惕的亲人,只有两家。
现在看来,应该让亚历山大警惕的只有波吉亚家。
凯撒在费拉拉的失败让亚历山大六世试图建立一个强大教皇国的梦想受到了重创,在马基雅弗利看来,这已经足以让教皇父子与亚历山大之间产生难以弥补的裂痕,至于到现在教皇还没有对蒙蒂纳动手,佛罗伦萨人认为那绝不是因为卢克雷齐娅母女的原因,只是由于伯爵方面展现出的力量让那对父子有所忌讳罢了。
在这一点上,马基雅弗利觉得那位准伯爵夫人表现的更值得赞赏和佩服,不论是对费拉拉的果断干预还是对博洛尼亚近乎冒险的占领,还有对托尼德拉罗维雷主教阴谋的果断反应,在马基雅弗利看来都是一场近乎完美的权力角逐的典范。
当在佛罗伦萨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马基雅弗利有种强烈的想要立刻赶赴蒙蒂纳的冲动,他认为以那位伯爵夫人表现出的智睿,她一定会愿意接受自己,而卢克雷齐娅现在看来显然并不是个很好的靠山。
只是更大的野心才让马基雅弗利放弃了这个冲动的想法,他知道要想在伯爵那里展示更大的价值就必须有足以能让别人重视自己的东西,而佛罗伦萨被他视为是个不错礼物。
“你知道自己是在暗示什么吗?”亚历山大看着马基雅弗利“凯撒是我的兄弟,而教皇是我的父亲。”
“可是这并不能掩饰他们对您的敌意,”马基雅弗利神态自若,可内心里却说不出紧张,他不知道亚历山大对他的话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毕竟他对卢克雷齐娅的宠爱是众所周知的,现在自己公然挑拨他与波吉亚父子的关系,马基雅弗利难免会暗暗担心“教皇与法国人的关系始终很密切,而凯撒娶的是路易的表妹,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你认为他们会威胁到我的领地?”
“事实上,这并不重要不是吗?”马基雅弗利耸了耸肩,露出一丝无所谓的神色。
亚历山大缓缓点头,他知道佛罗伦萨人说的不错,这真的不重要。
他想要统一托斯卡纳和罗马涅,这个统一的过程注定是充满了血与火。
而在这片土地上,梵蒂冈势必会因为其独特的地位成为他的公国里一个最大的隐患。
只是为了消除这个隐患,他就已经有足够的理由与教皇父子发生正面冲突了。
亚历山大再次认真打量着马基雅弗利,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能成为这个时代最有影响的人物之一,的确有着旁人所无法比拟的能力与头脑。
梵蒂冈会成为他统一罗马涅-托斯卡纳的绊脚石,这个亚历山大早就知道,不过这个结论是从一个历史见证者的身份得出来的,因为亚历山大知道随后的许多年里梵蒂冈都会出现什么样的人物,更知道当老罗维雷在不久后如愿以偿坐上教皇宝座之后,是如何在意大利挑起纷纷战火,以至连年的四下征战让他获得了战神教皇这个称谓。
而马基雅弗利却只是通过对当下形势的分析就准确的意识到了他与梵蒂冈之间必将难以融合的巨大矛盾,甚至通过对佛罗伦萨地位的阐述,已经隐约暗示了一场战争的到来。
而这恰恰就是头天亚历山大想到的。
亚历山大看着马基雅弗利,在佛罗伦萨人心中暗暗忐忑时,他开口说到:“我的御前官如今正在伦巴第,而我身边恰好缺少一个能够在宫廷事务上处理问题的帮手,所以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在我这里任职呢?”
马基雅弗利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色,虽然不是很明显,却又很巧妙的让亚历山大看到了他内心中是如何高兴,然后佛罗伦萨人如以往那样恭敬的向亚历山大躬身行礼,而这次他是以臣属而不是一个外交官的身份低下了头。
“我相信你会很好的完成你的工作。”
说到这亚历山大不禁古怪一笑,他想起了历史上马基雅弗利因为连换了几任主子以至晚年名声很臭,不过这个人的确是个难得的宫廷事务方面的人才,而亚历山大有信心自己将是他最后的君主。
“我在今天经历了一场对我来说也许关乎今后一生的重大变化,”在回到住所后,马基雅弗利习惯的拿出了他那个已经零零总总写了不少的手稿,把当天的事记录了下来“不过我发现当我提出教皇父子会是伯爵统一公国的隐患时,伯爵并没有显露出意外,这让我更加坚信了自己之前的判断,很显然播剧本人已经意识到了梵蒂冈的威胁,而且他也一定已经有了充分的计划。只是让人顾忌的是,教皇父子与伯爵的关系,已经因此可能牵扯到卢克雷齐娅夫人这件事,让我之前曾经怀疑伯爵是否会那么冷静的对待这件事,而今天的经历让我意识到,一个合格的统治者首先需要有的是一颗足够冷酷的心脏,这要比任何武器都重要。”
第一百四十七章 历史的浓雾
随着一阵尖啸的风声,片片冰冷的雪花从半掩的窗户飘进来,雪花来回荡漾着向地上落去,在触到地面前就被房间里温暖的热气融化,逐渐消失不见。
“咿呀咿呀~”
稚嫩中透着好奇和不解的呼喊声在房间里响起,坐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的埃斯特莱丝困惑的看着那些逐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雪花影子,嘴里不时的发出声声奇怪的叹息。
羊毛毯子很厚实也很暖和,除了这些,壁炉里点燃的劈柴也正熊熊燃烧,所以房间里不但不冷,反而有些热烘烘的。
看不到了飘散的雪花,埃斯特莱丝有点无趣动了动,想要长起来,只是现在的她腿脚还有些发软,又没有人帮助,所以她在努力了好一阵后只能无奈又栽倒在毯子身上。
只是毯子不太平整,其中有一块地方还高高隆起,所以埃斯特莱丝只是向后一坐就没有再继续躺倒,而是因为感觉坐到什么东西上后有些好奇的扭了扭肥嘟嘟的小屁股,然后用力一扯!
毯子的一角一下被掀开了,露出了下面一截白皙的肩膀和光滑的手臂。
“咿呀咿呀~”
埃斯特莱丝似乎发现了好玩的东西似的开始抓着毯子不住的扯,直到毯子下传来声无奈的叹息。
卢克雷齐娅坐了起来,她用毯子裹在胸前,看着恰好坐在隆起的羊毛毯子当中凹陷下去那块地方的女儿,看到埃斯特莱丝见到她立刻露出了笑容,卢克雷齐娅伸手探身把女儿抱了起来。
“这孩子总是这么好动吗?”毯子下传来了亚历山大有些困倦的声音,他揉了揉有些还在发涨的眼睛,说起来他们头天晚上真的有些过于疯狂了,以至埃斯特莱丝夜里什么时候醒的都不知道。
这样的结果就是亚历山大不得不干坐在一旁看着卢克雷齐娅把女儿好不容易再次哄睡之后,才继续之前被打断的工作,只是这么一来他们头天夜里就难免睡的有些太晚了。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女儿的精神居然这么好,天还没有亮就醒了过来。
不过虽然这样,亚历山大还是没有让奶妈把埃斯特莱丝带走,而是留在了房间里。
“你的女儿很健壮不是吗?”卢克雷齐娅透着自豪的问,在这个时代不论贵族还是平民家庭,孩子早早夭折是很平常的事情,不要说一场不大的传染病就可能会夺走很多年幼脆弱的生命,就是平时稍微不小心都可能会导致孩子早夭。
正因为这样,虽然埃斯特莱丝学说话有些晚,而且看上去她也总是那么憨憨的,但是看着她那么早就可以在大人的帮助下步履蹒跚,摇晃不止却依旧能踏出越来越稳的步伐,卢克雷齐娅就觉得说不出的欣慰。
“这是你的功劳。”亚历山大夸奖了一句,他知道卢克雷齐娅的身体条件其实是很好的,因为这个历史上她一生曾经生育了很多儿女,而且几乎每一个都顺利的长大成人,至于历史上的她最后是死于难产,亚历山大认为那其实是因为频繁生育导致身体受到了过多伤害的缘故。
据他所知,这个时代在关于女性妊娠修养方面根本就没有最基本的常识,甚至往往男人们在女人刚刚生下孩子没多久就不顾妻子的身体肆意妄为,这导致很多女人时间久了自然身体健康每况愈下,而为了家族生儿育女的责任和义务却又迫使她们不得不拖着越来越糟糕的身体,经历一次次生育分娩的痛苦和危险。
亚历山大当然不会让卢克雷齐娅遭那样的罪,他很小心的照顾着卢克雷齐娅的身体,在卢克雷齐娅怀孕的那段时间里,他更是无微不至的让很多人觉得伯爵有些小心的过了分。
“可惜她还不怎么会说话。”卢克雷齐娅随口说,随即就不由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想起了埃斯特莱丝说出“亚历山大,猪猡”时那种果断干脆的样子,现在想想她甚至认为女儿是有意在让她出丑。
亚历山大显然也想起了那尴尬的一幕,当时站在一旁的保姆目瞪口呆的样子,到现在他还记得一清二楚。
而恰好就在这个时候,俩人看到了被卢克雷齐娅抱在怀里的埃斯特莱丝满脸严肃的先是看看母亲,然后又回头看向亚历山大,在确定的确找对了人后,女公爵神情严肃的再次开口:“亚……”
“上帝。”卢克雷齐娅手疾的把女儿的头一下按在了胸口上,哪怕她已经开始断奶,可女公爵还是被迫再次品尝到了母乳的甘甜。
亚历山大坐在一旁无奈的挠着头顶,他怎么也没想到,女儿首先学会的不是叫爸爸,而是“猪猡”。
卢克雷齐娅回头向亚历山大看去,看到他那满脸无奈的神情,她不禁先是略感窘迫,接着又不禁有些好笑起来,她不停的笑着,那种神情让亚历山大不禁觉得,大概在他将来的一生中是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刻温馨的瞬间。
外面起居室的门被敲响了,亚历山大披上袍子走过去打开了房门,看到和谢尔一起出现在门口,眉毛上的雪花还没有花去的乌利乌,亚历山大先是眉梢一挑,接着立刻带上房门示意他随自己走到走廊里。
乌利乌之前并没有随亚历山大一起返回比萨,而是留在了帕威亚。
稍微熟悉亚历山大身边那些人的都知道乌利乌绝不是个普通的贴身仆人,所以到了这时人们才知道亚历山大对帕威亚大学的重视其实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即便是奥孚莱依也没有意识到到他对那所大学的关注到了什么地步。
除了医学院,帕威亚大学还有欧洲最早期的农学院和半公开的以研究星相学为开端欧洲最早的天文学专业,这些都是在16世纪欧洲由原始的古典学科向近代科学发生质的变化当中关键的一环,如果说博洛尼亚大学是近代大学的摇篮,那么帕威亚大学就是支撑这个摇篮的那几根坚固的支架。
所以当亚历山大命令乌利乌留在帕威亚监督大学搬迁的过程时,包括奥孚莱依在内很多人都感到意外。
可是现在乌利乌却在亚历山大刚刚回到比萨的第三天就紧跟着出现了,这让亚历山大意识到肯定是出了意外。
“大人,法国人在派出和谈代表的当天就向在距木兰不远的维杰瓦诺出兵了,”乌利乌的声调中有着掩盖不住的兴奋,他黝黑的脸上丝毫都不掩饰的满是幸灾乐祸的神情“皇帝已经就这件事派人表示了愤怒,同时奥地利军队也正迅速向维杰瓦诺的出发,我赶来的时候,听说他们已经发生了一场冲突。”
说到这里,乌利乌用兴奋的语气尽量压低声音说:“大人,现在对他们来说和谈已经变成了趁机休整和调动军队的借口和机会,这么一来他们投入的军队势必更多,他们的战争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了。”
亚历山大微微摆摆手阻止了乌利乌继续说下去,他在走廊里来回走了几步,甚至连光着的脚踩在地板上的冰凉都没有感觉到,然后亚历山大停下来看向乌利乌:“你赶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当然不只是这些事,”乌利乌说着向亚历山大身后紧闭的房门看了眼,在亚历山大示意下,他跟着亚历山大一起下楼来到厅里,等仆人匆匆点燃了厅里已经熄了的壁炉后,抱着烧热的茶水,乌利乌低声说:“大人,就在您离开帕威亚的当天,我们的人截获了一个由梵蒂冈派往法国人军营的信使。”
乌利乌说着把一封已经拆开的信递到了亚历山大面前,打开信后,看着上面虽然并不熟悉,可从行文语气上就能猜到信的信的主人是谁的内容,亚历山大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信是凯撒写给路易十二的,在信的开头,凯撒就向路易十二详细叙述了他之前之所以没有能在罗马涅策应法军的原因,这其中当然关键就是对亚历山大破坏他的计划的愤怒和无奈。
这让亚历山大一直以来留在心头的一个小小的疑问得到了答案。
历史上凯撒在法军入侵意大利后就趁机发动了旨在占领和统治罗马涅为目的战争,在随后的几年当中,凯撒利用一支规模虽然不大却颇为训练有素的精湛军队在中意大利掀起了不小的波澜,直到后来亚历山大六世意外身亡,他才因为失去了靠山而逐渐走了下坡路。
而在那之前,凯撒的军事冒险险些获得了成功,让他一举统一了中意大利。
很多人认为凯撒的行动其实是在策应路易十二,而在凯撒连续几年的征战中,他也的确有好几次是在法国人在北方遇到麻烦时突然对他的敌人主动发动了战役,而那些时候如果仔细想想其实未必是很好的时机。
这让让人不禁奇怪凯撒究竟从路易十二那里得到了什么许诺,以至让他愿意为了法国人进行那样的冒险。
现在这封信多少给了亚历山大一些答案,看着信中凯撒恭敬的称呼路易十二为“我的兄长和君主”,亚历山大在稍稍意外之后也就释然了。
路易十二不止是要掠夺意大利的财富和艺术珍品,或是占领吞并几座城市,他显然有比查理八世更强烈的野心。
“路易要做罗马王。”亚历山大向乌利乌说了句,看到乌利乌微微撇嘴,他继续看下去。
然后他就知道了为什么乌利乌要这么急匆匆的和他前后脚追来了比萨。
看着亚历山大脸上神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乌利乌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乌利乌,这个信使不是那么巧合的被我们士兵遇到的吧,”亚历山大把信慢慢折好递给乌利乌“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摩尔人露出个好像在想该怎么说的样子,然后他才说:“是这样的,您知道之前我按照您的命令拜访了那位法尔内夫人的丈夫斯科普大人,原本按照我们的本意是希望利用他知道和纵容卡德隆与乔瓦尼的寡妇之间的私情要挟他,不过这位斯科普大人似乎对被要挟不是那么心甘情愿,他更希望能通过和您加强关系保护住他现在的地位。”
“你是说这是斯科普主动向你透露的?”亚历山大问了句,看到乌利乌弯腰鞠躬,亚历山大抬起手在摩尔人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波吉亚家与亚历山大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让很多人即便有时候对教皇父子心有疑虑也会因为种种顾忌而不好开口,但是乌利乌似乎却从没在这方面想的太多,所以当得知斯科普愿意为了改变他自己的处境而出卖波吉亚家时,乌利乌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他。
“这份信里凯撒暗示正在酝酿一个行动,你觉得他想要干什么?”
“这个说不好大人,不过从他信里一再请求路易给予他帮助看,他这次应该是要做件很大的事。”乌利乌回忆了下信中的内容,随后又压低声音说“请原谅大人,我当然不会怀疑卢克雷齐娅夫人参与了凯撒的阴谋,不过您认为他会不会找上夫人,毕竟不论是夫人本人还是埃斯特莱丝殿下的名义,足以能让很多事情变得更加令人关注。”
乌利乌的话让亚历山大不禁轻轻点头,埃斯特莱丝做为比萨公爵的地位的确足以能让很多事情产生巨大影响,更何况她如今已经隐约是未来的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的唯一继承人,而且只要巴伦娣没有产下孩子,埃斯特莱丝的这个地位就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所以不论凯撒想干什么,找上卢克雷齐娅母女几乎是肯定的。
亚历山大用满是深意的眼神瞥了眼乌利乌,看到摩尔人很恭敬的低头鞠躬,他把因为感到有些发冷裹紧的袍子又用力裹了裹。
“不论凯撒想干什么,都不能让他成功,更不能让他打扰到卢克雷齐娅和埃斯特莱丝,明白吗?”
“当然大人。”乌利乌点点头,他知道虽然有些话没有说,但是老爷却已经做出了暗示,卢克雷齐娅夫人母女的安危和安宁显然是老爷最关注的,为了这个乌利乌觉得或许自己可能不肯避免的要成为替罪羊了。
“凯撒,是注定不会老实的在罗马过平静日子的。”亚历山大其实对凯撒可能要有所行动并不觉得意外,相反他倒是没想到这个一向虽然做事果断可多少有些急躁的大舅子居然在费拉拉的失利后隐忍了这么久的时间,将近半年的碌碌无为甚至让很多人已经快忘了这位教皇的儿子。
现在,他终于要有所举动了,这让亚历山大倒是觉得放下了心。
“我只希望他不要太自以为是,”亚历山大看了眼乌利乌“毕竟我不想看到卢克雷齐娅伤心,不过如果他不肯轻易停手,一切就要看形势怎么发展了。”
乌利乌默默听着,除了在必要时候鞠躬回应,并不多说一句话。
“还有那个马基雅弗利,”亚历山大想起了佛罗伦萨人“或许他可以帮你,要知道很多事情是要在大庭广众的宫廷里进行的,这个人在这方面可以成为你的帮手。”
乌利乌再次行礼表示已经知道,对于马基雅弗利终于决定公开投靠老爷,乌利乌一点都不感到意外,相反他还觉得马基雅弗利有些过于贪心了,如果不是惦记着用佛罗伦萨做为晋身的礼物,或许他早在1年前就已经该投靠过来了。
“好吧,你现在要做的是先去休息,”看着因为衣服上的雪已经化去显得身上是湿哒哒的乌利乌,亚历山大向他摆摆手“然后你和马基雅弗利两个人一起好好琢磨一下凯撒究竟想要干什么。”
说到这里,亚历山大停顿下来,他在脑海里仔细回忆着这个时期的凯撒究竟曾经干过什么。
对亚历山大来说,可用来作为参照的历史已经随着他的干预变得越来越模糊,至少法奥两国在1500年的冬季并没有发生米兰争夺战,而卢德维科在被赶出米兰后的短期复辟更是时间短得可怜,然后倒霉的卢德维科就被法国人再次赶出了米兰,而这也将是他这一生中最后一次见到这座富饶辉煌的城市。
而现在,因为他的参与,卢德维科在米兰的地位虽然依旧岌岌可危,可因为蒙蒂纳的介入和法奥两军身不由己的卷入了冬季作战当中,米兰一时间却反而安全了许多。
而法奥两国虽然同意了亚历山大提出的米兰和谈,可是正如乌利乌所说,和谈成为了双方调兵遣将的烟幕,开始狂奔起来的战争马车,已经无法阻挡。
历史变得模糊了,亚历山大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他对未来的把握也变得越来越不确定,相信越往后这种优势就会越来越不明显,将来他必须要靠自己掌握未来了。
凯撒究竟想干什么,还是他已经干过什么了?
亚历山大的脑海里不停的寻找着可能或是曾经发生的种种蛛丝马迹,直到他忽然听到乌利乌发出声几不可闻的咳嗽。
摩尔人在礼仪方面要比一些王宫里的侍从还要讲究,这源自他在东方受到过的良好训练,所以他是不会在主人面前如此失态的。
亚历山大立刻转过身,看到了抱着女儿站在楼梯口正向下看的卢克雷齐娅。
“你在说什么亚历山大?”卢克雷齐娅开口问。
“我说什么了?”亚历山大有点疑惑。
“你刚才提到了凯撒。”
“什么?”
“就是刚才,你在这转来转去的时候,你自言自语的说‘凯撒在忙些什么’,你在奇怪这件事?”卢克雷齐娅疑惑的问,然后她好像想起什么,先是发出声低呼接着就笑了起来“我想我知道你要的答案了。”
亚历山大一愣,看着卢克雷齐娅抱着孩子轻盈走下楼梯,亚历山大立刻过去把卢克雷齐娅拥在怀里,同时从早已经双手举着条厚实毯子的摩尔人手里接过宽大的毯子把卢克雷齐娅母女一起包裹了起来。
“凯撒应该是在为父亲准备寿辰。”看到亚历山大疑惑不解,卢克雷齐娅解释着“要知道父亲是1月1日的寿辰,但是这一天要举行新年弥赛,所以我们以往总是要把庆典向后延续,刚才我听你说我想凯撒现在应该是在忙这件事。”
看着卢克雷齐娅满是喜悦和透着天真的脸,亚历山大先是无语,随后不禁怜惜的一把把她们母女紧紧搂住。
第一百四十八章 凯撒在行动
凯撒这段时间过的很不好。
或者干脆说是完全不如意。
与纳瓦拉的夏洛特的婚姻在他看来是完美的,对他年轻的妻子,凯撒没有什么好抱怨,虽然知道这其实是路易十二笼络他的手法,不过他对自己的婚姻是很满意的。
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他和妻子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当他们在路易十二主持下举行婚礼的时候,凯撒并不知道路易十二已经为他安排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所以在经过短暂的新婚燕尔后,原本还想暂时留在法国的凯撒不得不因为路易对入侵意大利的需要匆匆返回了罗马,而不得不把已经怀孕的妻子留在了法国。
尽管暂时远离妻子,但是凯撒在返回罗马的时候是意气风发的,他相信自己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不论是在军事实力还是在精神上,他都既不是当初在里窝那被蒙蒂纳人俘虏,也不是在比萨被亚历山大戏耍的那个凯撒波吉亚了。
他不但是教皇的儿子,而且还是法王的有力盟友,关键是他认为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亚历山大的蒙蒂纳军队之所以能连续取得胜利的诀窍。
但是费拉拉之战却让凯撒一下子对自己失去了信心,而随后亚历山大南下那不勒斯,在短暂时间里就帮助他的妹妹控制了那不勒斯的巨大收获,更是让凯撒感到莫名的嫉妒。
可是这还不算完事,蒙蒂纳人在北方伦巴第地区的活跃举动才是让凯撒觉得受到了沉重打击,凯撒对法国人是了解的,在代替父亲出使法国的那段时间里,他很详细的了解过法兰西军队的现状和实力,在他看来虽然蒙蒂纳军队十分强悍,而且号称曾经击败过奥斯曼人,可他们和法**队还是有一定差距的,这种差距除了兵力规模之外,就是法**队毕竟是欧洲大陆最强大的军队之一,而与英国人的百年战争和法兰西多少个世纪以来的东征西讨,让凯撒坚信亚历山大还没有经历过时间锤炼的蒙蒂纳军队,是不可能与有着丰富战争经验的法军相比的。
凯撒的想法倒也不能说是错的,当蒙蒂纳人在塔罗谷镇的失败传到罗马时,凯撒兴奋的连连干掉了好几杯葡萄酒。
凯撒很想看到蒙蒂纳人惨败的样子,而且让他高兴的是他相信蒙蒂纳军队在经受这样一次重创后势必士气低沉军心涣散。
凯撒其实有着和亚历山大差不多的想法,他同样认为一支从未尝过败绩的军队骤然遭遇失败不但不容易在这意外的打击中迅速缓过劲来,甚至可能就会因为常胜的光环被击碎而彻底失去信心。
只是他显然小看了蒙蒂纳军的训练和平时对经过严明纪律和近乎苛刻的训练给士兵逐渐灌输的意志,虽然骤遭惨败,可是蒙蒂纳军队却还是挣扎着从战场上摆脱了出去。
这个结果让凯撒既意外又愤怒,他想起了在里窝那和费拉拉的经历,前者让他直接成了俘虏,而后者让他费尽心思花费大量金钱组建的军队却在那个贡帕蒂面前不堪一击。
这让凯撒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糟,特别是当听说亚历山大突然返回蒙蒂纳后向伦巴第发动了进军,他终于意识到如果自己再不有所举动,那么可能就真的要被永远被那个抢走了卢克雷齐娅的男人压得抬不起头来了。
对亚历山大夺走了卢克雷齐娅,凯撒只能在心底里暗暗发誓要一血夺妹之恨,而在其他人面前,他则是不停的宣扬可能会出现的“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对罗马和梵蒂冈的威胁。
只是他发现他的这些论调似乎并不能引起太多人的兴趣,或者说那些人其实并非不知道他的话多少有些道理,可是他们大多却选择无视。
甚至连做为波吉亚家族一部分的法尔内家都对他的呼吁反应含糊,也就只有茱莉亚法尔内,因为当初亚历山大杀掉了她的哥哥,而对他怀恨在心。
这让凯撒最终不得不选择与他最不愿意合作的人打交道。
他知道康斯坦丁德拉罗维雷同样对亚历山大心怀不满,而他的父亲老罗维雷与亚历山大的关系却始终是那么充满暧昧,这让凯撒虽然对罗维雷家心怀敌意,却又不得不接受与这家人合作的现实。
于是在在罗马城里一家颇受贵族富商们青睐的高等妓院里,凯撒和康斯坦丁再次见面了。
和凯撒相比,康斯坦丁对这种地方要显得陌生许多,看着凯撒很随意的和身边的女人**,康斯坦丁却颇为拘谨的坐在那里只是不停的喝着酒。
“这里真是不错,不是吗?”凯撒向康斯坦丁杯子致意,然后他张开两臂揽着靠在身边的两个女人“告诉我你有什么理想吗?”
“你说什么?”
“我问你有没有什么理想,”凯撒看着康斯坦丁疑惑的神色鼻子里发出“嗤”的声略显嘲讽的声响“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渴望骑士比赛中的锦标和在战场上的荣誉,那些东西或许在几年前能让你忘乎所以,可现在我不认为那对你还有什么的意义。”
望着凯撒透着不屑一顾的神情,康斯坦丁双手把玩着空了的酒杯想了想,终于开口说:“我想要成为热那亚的执政官。”
“哦,你这个想法可真是够大胆的,要知道你除非是赶走法国人,否则是不可能实现的,”凯撒看着康斯坦丁笑了起来“而且你也知道即便是赶走的法国人你的这个理想也未必实现不是吗?”
“因为贡布雷?”康斯坦丁问了句。
“说对了,因为贡布雷!”凯撒站起来用拿着杯子的右手的食指指了指康斯坦丁“你很清楚他现在的目的就是试图统一整个罗马中部地区,这势必会对罗马和梵蒂冈形成威胁,而且他那么做同样会让威尼斯不满意,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妹妹是他的妻子,那么你认为威尼斯人会容忍一个与热那亚结盟的公国出现在他们边界上吗?”
康斯坦丁默不作声,这其实他也正是他既担心又不忿的地方。
亚历山大在意大利中部的崛起在并没有让罗维雷家感到太多的兴奋,相反,因为担心热那亚与未来的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结盟而威胁到自身安全的威尼斯,则是通过他们在梵蒂冈的代理人到处宣扬热那亚人要统治教廷的谣言。
尽管老罗维雷对教皇宝座的渴求从来都是毫不掩饰的,可是威尼斯人的“热那亚威胁论”还是多少起了作用。
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教廷当中如今有种奇怪的论调,很多人认为一个家族不能同时在世俗和教会中都拥有无法抗衡的权力,譬如如果那位蒙蒂纳伯爵想要自己戴上公国君主的冠冕,罗维雷家在未来就必须放弃追求教皇宝座的目的,否则一个聚世俗与教会双重权利与一身的家族,是很多人不希望看到的。
“你知道我们必须为自己做出选择,不是让别人替我们选择,”凯撒坐到康斯坦丁旁边的椅子里把脸凑得很近的盯着他,他脸上几条暗红而且已经开始有些溃烂的瘢痕看上去有些明显,这是不久前他成天在那些妓院里流连忘返造成的恶果,梅毒在他脸上留下了永久的丑恶痕迹,不过尽管这样,这些瘢痕额却也让他原本英俊的脸看上去有种被摧残破坏之后的诡异魅力“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不是吗,我希望报复贡布雷,因为他不但让我丢了人,而且还阻止我成为罗马涅公爵。”
凯撒并不掩饰他的野心,他很清楚即便他真的成为了罗马涅公爵也不会引起太多的反感,他或许会贪婪的征服很多地方,但是与亚历山大比,他相信罗马人还是更愿意接受他。
因为他不会威胁到太多的人。
亚历山大却是表现的太具有威胁性了。
从西西里到那不勒斯,从罗马涅到伦巴第,凯撒在嫉妒亚历山大的势力迅速发展的同时,也很高兴的看到他的敌人也越来越多。
这让他觉得有机会可以再次与亚历山大较量一下。
“我父亲不会同意,”康斯坦丁想了想摇摇头“他现在和贡布雷合作的很好,特别是在法国人占领了热那亚之后,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公开说只要贡布雷能把法国人从热那亚赶走,他愿意让巴伦娣继承他在罗马的全部财产。”
“哦,那可是笔不小的财富。”凯撒略显玩味的看着康斯坦丁,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康斯坦丁虽然明显不愿意和他打交道,可还是勉为其难的来和他见面了。
老罗维雷所谓的在罗马的全部财产,当然不只是钱财那么简单。
威尼斯人之所以会一直想要把势力推入到罗马涅地区,有个原因就是因为热那亚在罗马涅有着几块深入该地区的领地,这些地方是早年热那亚鼎盛的扩张时期的成果,而罗维雷家在那段时期曾经颇为活跃,他们为自己的家族在这片地区夺取了很多领地,这其中就包括如今已经几乎成为意大利最受关注之一的蒙蒂纳。
所以这么一来就不难理解老罗维雷所谓的财产都指的是什么了。
看到朗斯坦丁脸色难看,凯撒向几个女人摆摆手示意她们都出去,然后他挪到康斯坦丁的椅子边看着问到:“你认为枢机会一直支持贡布雷吗?”
康斯坦丁愣了下本能的摇摇头,可随即又无奈的说:“可是只要他一天和法国人为敌,我父亲就会一直支持他,要知道法国人这次占领热那亚已经彻底激怒了我父亲,他甚至险些向教廷提出把路易驱逐出教会。”
“我知道……”凯撒低声说。
老罗维雷的确是被法国人的举动气疯了,当听说法军占领热那亚之后,这位曾经经历过战火洗礼的枢机主教一边诅咒路易十二,一边叫嚷着要对法国人进行一场十字军圣战,而且他显然不只是空口说说,而是命令人把他已经收藏了许久的盔甲找出来,颇有提前化身战神教皇的打算。
“那么你认为如果能说服法国人退出热那亚,你认为会不会换来枢机对我们的支持的?”
听着凯撒的话,康斯坦丁的心不由活动了,他用有些意外又饱含希冀的目光看着凯撒的脸,这一刻即便是那几道难看的疮痕在他眼里也不是那么难看恶心了。
“如果真能那样,我想应该是可以的,我父亲是个对教廷很忠诚的人,他不会允许有人威胁到梵蒂冈的安危,哪怕他是我们的家人。”
“当然,这一点我对枢机主教大人是很佩服的,”凯撒随口敷衍,同时他心里开始琢磨该怎么让这一切变为现实。
凯撒知道虽然他颇得路易十二的赏识,但以他的地位还是无法在这件事上说服路易十二的,那么他就需要有个足以能打动法王的人来做这件事。
亚历山大六世这段日子过的要比他的儿子舒心了许多。
虽然费拉拉之战让他赔了血本,甚至险些还把儿子给搭进去,不过与他不住积累的财富相比,那场战争的花费就不算什么了。
亚历山大六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为如何花钱而烦恼,可是随着拉迪亚金币的不断扩展市场,教皇却逐渐发现如何花钱也成了个大难题。
随着大批的黄金入手,亚历山大六世却渐渐感觉到了财富并没有给他带来预想的好处,这当然不是因为什么金钱买不来真正快乐这种充满文艺气息的原因,而是教皇发现当只是不停的积攒黄金的时候,似乎黄金就变成了只能闪着耀眼光泽的一堆贵重金属而已。
同时教皇通过梵蒂冈的财政官知道了大理石的价格似乎在一路下跌,这让他不由产生了要趁着这个机会追加修建圣彼得大教堂的想法。
按照教皇的打算,他计划着为大教堂的两翼再增加四条相互连接的大理石走廊,这样整座圣彼得大教堂就可以一直向南北两端各自伸展开足足一半规模那么大的一片建筑群。
而他需要花销的钱,却要比以往少上许多,这让教皇有产生了也许应该用这些钱换取更多需要的东西的想法,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体现出那些黄金的价值。
亚历山大六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接触到了最直观也是最朴素的货币流通原理,也并不知道他的这个想法为后来落成的圣彼得大教堂那恢弘的气势带来了盛赞和叹息,不过至少现在他的举动让很多人看到了难得的机会。
通过对大教堂修建的关注,亚历山大六世忽然开始对梵蒂冈的财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教皇看来梵蒂冈的富庶其实更多的是有些虚假,因为除了众多根本无法变现的珍宝和艺术品,梵蒂冈的现钱其实并不如外人猜想的那么多。
而现在,以教廷的信誉为基础的拉迪亚金币让亚历山大六世真正尝试到了财富的魅力,这让他在兴奋之余,对那个逞心如意的女婿也是好感频生。
就是在这个时候,凯撒忽然找上了自己的老子,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亚历山大六世不由一愣:“父亲,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再纵容和忍耐贡布雷了,因为他正在威胁到我们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