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王女胡安娜
与正在热火朝天筹划的热罗尼慕斯修道院比起来,位于圣乔治城堡大门中心线不远处的这座圣母祈祷女修院显得有些偏僻而又陈旧,修道院的外墙已经有些发黑了,很多年前的一场大火曾经洗礼了这座修道院,虽然之后经过翻新修建,可外墙上被火烧过的斑驳痕迹却依旧清晰可见。
据说当时那场大火烧掉了修道院里很多珍贵的文献和财物,但是奇迹的是,当人们事后检查时却发现唯一保留完整的就是这扇外墙后面恰好矗立的一座圣母立式祈祷像。
这个如奇迹般的事实让这座祈祷女修道院一时间成为了人们心目中的神圣所在,很多人闻讯从外地赶来,就是为了能亲眼目睹这个奇迹和抚摸一下这面受到了圣像庇护的墙上的石头。
正因为这样,圣母祈祷女修院一度颇为鼎盛繁荣,不过堤埃戈今天来到这座女修院,可不是为了祈祷和捐献贡金的。
从刚到里斯本不久,堤埃戈就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虔诚,他光顾了里斯本所有大大小小的教堂和男女修道院,甚至连经过一些广场上的圣龛他都会很恭敬的祈祷行礼,这样一直下来给人的印象就是他的确是个很虔诚很有信仰的人。
圣母祈祷女修院他之前也曾经来过,不过除了捐献贡金之外他当时没有显露出任何与在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之处,而一直以来的虔诚表现,让即便有人看到他再次光临这座修道院,也不会感到什么意外。
堤埃戈的目的达到了,当他走进女修道院的时候,虽然有人看到不过却对这位在里斯本颇为有名的虔诚的商人的到来只是随便看了几眼,毕竟这个人喜欢拜访教堂和给修道院捐钱是有名的。
穿过略显阴暗的走廊,堤埃戈在一个修女的带领下向修道院深处走去,沿途上会巧遇几个修女,堤埃戈很懂规矩的低下头,就和那些修女见到他就会把遮脸的面纱拢起来一样。
走在前面带路的是个岁数已经不小的老修女,她始终没有回头,当来到一扇看起来比其他房间都要宽大许多的房门前时,她才停下脚步。、
“您自己进去吧,不过请记住,不要时间太久。”老修女说完微微点头,然后面无表情的站到了门的一旁。
堤埃戈暗暗舔了下嘴唇,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卡斯蒂利亚的前公主,但是今天他却肩负着比以往都更重要的使命,这让他不禁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不过他还是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轻轻退开门走了进去。
9月的里斯本已经有些冷,海上的风吹到岸上总是带着难掩的潮湿,这也是为什么里斯本的房子几乎都是石头建造,因为木头建筑根本无法长期抵挡海风的侵蚀。
房间里并不阴暗,点着火的壁炉亮堂堂的,虽然敞开的窗户里依旧会吹进来几丝冷风,不过整个房间却是暖和得很。
一个身穿黑色长裙的女人背对着堤埃戈坐在距壁炉不远的椅子里,这把椅子放的地方微微比房间里其他地方的地面要凹下去一块,看上去就像是当初的哥特祖先们还盘踞北方时,在房子里围着地炉篝火挖出的那种烤火的热地塘。
“你来的真是准时。”女人没有回头却好像已经知道来人是谁,她的肩膀似乎微微动了动,当堤埃戈走到她身后时,看到她正用手抚摸着趴伏在她怀里的一只猫。
那只猫看到堤埃戈立刻耸起身子,它的嘴巴微微张开,用带着威胁的低声鸣叫警告这个闯入它的地盘的外来人。
“它们总是这样,看到陌生人就张牙舞爪的,以为这样敌人就会它们,可实际上它们自己更害怕。”女人动了下被裙子包裹的腿,把猫从怀里赶下去,然后她才慢慢站起来转身与堤埃戈对视。
这是个长相很普通的女人,如果不是她身上那件看上去简朴,可实际上面料精美做工细腻的裙子衬托出她不同一般的身份,单是从她的外表上,是不会有人想到这个女人曾经是卡斯蒂利亚的王位合法继承人。
胡安娜,卡斯蒂利亚前任国王恩里克四世的独生女儿。
在二十多年前的凯斯蒂利亚,发生过一件震动整个宫廷和动摇了国本的大事。
那就是在与他同父异母妹妹,也就是后来的伊莎贝拉女王一番角逐后遭遇惨败的恩里克四世,在巨大压力下不得不宣布废除他的独生女儿胡安娜的王位继承权。
这是因为当时种种证据表明胡安娜并非是恩里克的亲生女儿,而恩里克本人不但是个性无能,甚至还可能是对男人更有兴趣,因为这从他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容貌漂亮的年轻人就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废除女儿继承权的结果就是当恩里克死后,他的妹妹伊莎贝拉在丈夫阿拉贡国王斐迪南的支持下公开宣布继承卡斯蒂利亚王位,这就引起了一场由葡萄牙支持的胡安娜与由阿拉贡支持的凯斯蒂利亚之间的王位继承战争。
战争的结果是战败的胡安娜黯然退出了这场角逐。
“我拒绝了伊莎贝拉要我嫁她当时只有一岁的儿子的条件,宁可走进修道院也不肯听从那个女人的命令。”全身黑裙的前公主顺着台阶走到高些的平地上,她示意堤埃戈和她一起来到一扇窗子前,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码头和更遥远的地方那片海天相接的湛蓝,胡安娜沉吟一阵,然后回头看向堤埃戈。
“告诉我,你这次给我带来了什么消息。”
堤埃戈微微躬身向面前的女人行礼,与她那双神情漠然的眼睛相遇后,他再次恭敬的低下头去。
关于胡安娜是否是恩里克亲生的这件事已经随着恩里克的去世不可考据,尽管在死前恩里克推翻了之前的说法,坚称胡安娜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不过人们更多的只是把这个视为是恩里克对夺走他一切的伊莎贝拉的最后反抗和控诉。
不过或许是因为身为凯斯蒂利亚人的缘故,即便不得不走进了修道院,可当面对这个有着奇特身世的女人时,堤埃戈还是不禁从心底里涌起忐忑不安。
“殿下……”
“我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了,”胡安娜神情平静,似乎对自己如今的际遇不是很在意“如果你是我父亲曾经的旧臣或是他们的后代我倒是愿意听你这么称呼我,可从你第一次请求见我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他们那些人,其实我想那样的旧臣也剩不下什么了,毕竟对所有人来说那个女人如今才是卡斯蒂利亚的女王,所以说出你的来意就可以了。”
“院长大人是这样的,”堤埃戈稍显无奈的说“我之前曾经向您提议,有人愿意帮助您摆脱如今的困境。”
“我的困境,”胡安娜向四周看了看“我觉得自己现在过的已经很好了,你大概不知道开始的时候我被强迫关进修道院时候是什么样的遭遇,我不得不住在一间很窄小的房间里,冬天冷得如果不多加几条被子就会冻醒,吃的东西也是以前我从未吃过的恶心的食物,至于修道院里的修女们,她们被告知不许和我说话,甚至连我的女仆最后都因为受不了那种穷苦跑掉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有人盼着我受不了那些苦从修道院里逃走,我知道只要我走出那座修道院的大门一步,等待我的就可能是无情的杀戮,所以那段时间我忍耐了下来,哪怕是吃再多的苦也坚持着告诉自己不要从那里逃走。”
堤埃戈默默听着,他知道关于这个女人的很多故事,毕竟当初那场震动朝野的血亲大辩论牵扯了太多的人,而后更是发展成了一场王位争夺战。
不过从旁人那里听到这些故事和由作为当事人的胡安娜自己叙述起来,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我现在日子过的已经很不错了,我成为了这座修道院的院长,可以享受足够多的美食,而且实际上也许是我的敌人认为我已经没有了威胁,我甚至可以自由的进出,要知道最近十几年当中我很长时间都是在圣乔治的宫廷里度过的,哪怕是葡萄牙已经换了新国王,但是我在这里的日子过的也只是会比过去好上许多,你认为我现在这样算是身陷困境吗,或者你认为应该打扰我的平静生活?”
胡安娜用有点责怪又带着少许讽刺的语气问。
“院长大人,我要对你说的正是这个,您现在的处境或许要比以前好上不少了,可是关于您和您父亲的名誉呢,关于您身为合法的王位继承人应有的权利呢,您难道真的不在乎这些?您的父亲恩里克国王因为一些不实传说被玷污了作为国王的名声,而您也受到了巨大伤害,现在有个机会能让您的父亲恢复他应有的名誉,而您则可以再次确立您做为卡斯蒂利亚正统继承人的身份。”
堤埃戈的话似乎终于打动了胡安娜,虽然只是瞬间一闪,可激动的痕迹却已经在她脸上显现出来。
“一个机会?”胡安娜有些迟疑又有些期盼的问。
这些年来她早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从开始还渴望有效忠自己的旧臣把她从磨难中拯救出去,然后重新树起恢复正统的大旗,到后来完全彻底的失望,胡安娜已经不相信还有人愿意帮助她,甚至不相信还有人记得她。
可是就在不久前,这个凯斯蒂利亚人的突然出现让她原本已经完全失去了的希望似乎又显出了一丝难掩的曙光。
“你说的是你的那个罗马的主人吗?他叫什么来着,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胡安娜小心的问,她告诉自己必须谨慎,谁知道这是不是那个可怕的女人经过这许多年忽然又想起自己之后的阴谋诡计“他为什么要帮助我,要知道从你第一次向我透露出这个意思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说起来贡布雷这个姓的确像个卡斯蒂利亚人,不过我可以保证我从没听说过这个人或是他的家族,那么告诉我这个人为什么要帮助我?”
“院长大人,我的主人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我相信您应该听过他的那个姓氏,乔迩莫迪洛。”
“莫迪洛?”胡安娜开始依旧有些诧异,不过渐渐的她似乎从尘封许久的记忆当中慢慢翻出了已经被遗忘了太久的东西“哦,莫迪洛,我听到过这个姓,不过这个人应该是个经常出入宫廷的外国人,我记得我的父亲似乎曾经很信任这个人。”
“您记得没错,您说的是那不勒斯的莫迪洛伯爵,当初他曾经担任过那不勒斯驻卡斯蒂利亚的外交官,他是您父亲的忠实朋友,而我的主人乔迩莫迪洛,就是伯爵的外甥,他的母亲是莫迪洛伯爵的妹妹,如今的科森察伯爵夫人乔治安妮科森察。”
堤埃戈向胡安娜介绍着,然后他就看到胡安娜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古怪了起来。
“你是说他是乔治安妮莫迪洛的儿子?”胡安娜似乎刻意矫正了一下乔治安妮夫人的姓,在看到堤埃戈微微点头后,她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透着奇怪神色的微笑“告诉我,你的主人今年多大了?”
“对不起夫人,您是什么意思?”堤埃戈有点奇怪的问,他其实也一直在奇怪为什么亚历山大要他来见这位过气的公主,毕竟恩里克女儿这个身份对凯斯蒂利亚人来说实在是太大的忌讳。
“告诉我他的年龄和他的长相。”胡安娜神情奇怪的问,当听到堤埃戈的描述后,她脸上那一直不去的古怪神态就更加明显了“这可真是奇妙啊,莫迪洛,乔治安妮,还有那个乔迩……”
胡安娜轻轻自语着,似乎已经忘了面前的堤埃戈,过了一会她开始发出了笑声,开始很小,到了后来她的笑声渐渐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哈哈哈……这太好笑了……这真是上帝开的最大的玩笑啊……哈哈哈哈哈……”
堤埃戈有些害怕了,他向前一步拘谨的想要劝止一下看上去似乎有些失常的胡安娜,但是他只是刚刚向前迈出一步,正在大笑的胡安娜忽然停下来,她腰杆笔直昂首站立,用一种让堤埃戈陌生的威严语气说:“不要靠近我,你只是个商人,而我是凯斯蒂利亚的正统王储!”
堤埃戈大吃一惊,他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这忽然就变得陌生而又有些可怕的女人,这时候他发现即便依旧是那个一身黑裙的女人,可现在面前的女人身上却显露出了一种之前没有的威严。
“把他让你带给我的消息告诉我。”胡安娜神色凝重的望着堤埃戈“不过在这之前向我手中的圣像发誓,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否则你就会永远堕入地狱无法得到解脱。”
堤埃戈的身子微微一颤,他没想到这位公主会要他发这么恐怖的誓言,虽然他自认自己说的都是真话,可当他的手指碰触到被胡安娜攥在手里的十字架时,依旧因为紧张和畏惧头上冒出了汗水。
“我发誓,我说的一切都来自我的主人蒙蒂纳伯爵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的叮嘱,没有任何谎言。”堤埃戈低声发着誓言,他注意到当他说完这句话时,面前的十字架似乎微微抖动了下,不过随后就又被稳稳的捏在了它的主人的手中。
“告诉我,你给我带来了什么?”胡安娜用很缓慢的腔调问着,似乎怕稍微声音大一点就会惊醒她一直做着的一个梦。
“我的主人让我告诉您,任何污蔑和诋毁都不能掩饰真正高贵的血统应该得到的权利,即便是已经占据的王位总有一天也会重新迎来它真正的主人。”堤埃戈一边说一边小心的观察着面前这位前公主脸上的表情,当他看到胡安娜听到这话微微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眼中已经闪动着一丝朦胧水色时,堤埃戈恭敬的低下头行了个礼继续说“我的主人请您不用担心,他会在一个适当的时候前来拜访您,他只希望那个时候您不会拒绝与他见面,更不会拒绝您做为凯斯蒂利亚真正王位继承人所应该承担的责任。就是这些,我向上帝发誓,这就是我的主人要我给您带来所有消息。”
“是吗,他是这么说的,”胡安娜低声轻语,她慢慢收起搭在堤埃戈手上的十字架,把它紧紧捧在胸口像是抱着什么珍宝似的,然后她开始在房间里慢慢踱起步来,过了一会她停下来望着堤埃戈“你知道他会什么时候来见我吗?”
“对不起殿下,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我的主人从不空泛的许诺,所以他一定会来见您,而且请允许我大胆推测,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太久,”说到这,堤埃戈微微直起腰,露出了骄傲的神色“因为按照我的主人的说法,他已经做好一切准备。”
第九十章 伟大的启航
天色依旧是灰沉沉的,雨虽然已经停了,可却看不到阳光。
堤埃戈顺着王宫大道向前走着,等走着一段之后他停下来回头向身后的修道院看了看。
堤埃戈不知道那位公主这时候是不是正在她房间的窗口后面看着他,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要回头望上一眼。
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依旧不相信自己都做了什么,或者说即使已经到了里斯本而且过了这么久,他也不相信自己居然参与到了这么一件阴谋当中。
阴谋这个词未必就是变异,它更多的意思是不宣而定的计谋而并非就一定是只是反派的专用词,而堤埃戈也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反派坏蛋,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为自己的大胆感到意外。
那对夫妻双王是什么样子,他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过,但是听到的却已经很多了。
冷酷无情而又智谋百出就是对他们最妥帖的形容,伊莎贝拉女王虽然是女人却有着丝毫不输于男人的智慧和魄力,而她的丈夫斐迪南国王则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统治者,这对夫妻如今是凯斯蒂利亚与阿拉贡的共同至尊,而且在未来一旦有朝一日这两个国家合二为一,他们就是统治几乎绝大部分伊比利亚半岛的主人。
自己什么时候居然就参与进了一场试图推翻这对夫妻的阴谋里来了吗?
堤埃戈为自己的际遇感到惊讶,可更对自己居然就好像这么顺理成章的陷了进去有些难以置信,毕竟这可不是投机做生意,而是掉脑袋的买卖,赚了固然就此飞黄腾达,可如果赔了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也许就因为这样,堤埃戈在担心之余又有种掩盖不住的兴奋,他想起了之前亚历山大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奇怪的的话。
“堤埃戈,我想也许有一天你会成为个财政大臣,不过也可能是历史上最特别的一位财政大臣。”
财政大臣,这绝对是堤埃戈以前从未想过的,当初亚历山大对他这么说的时候他觉得新奇,可现在他却忽然感到或许这个梦幻般的理想未必不可能变成真正的现实。
堤埃戈有些兴奋的转身继续向前走,他现在也只能向前走了,不论是所谓理想的驱动还是为了什么别的,他脚下的路已经就这么铺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走下去。
回到住所的堤埃戈看到了那位贝里奥号商船的船长马科利里,这位船长看上去似乎有些兴奋,他在原地不停的转着圈子,看到堤埃戈回来了就立刻停下来望着他。
“哦,您已经来了。”堤埃戈表现不是很热情,如果说之前他还多少有点为能和这么一位参加过伟大探险的人物交流有些兴致盎然,现在他却已经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
毕竟自己可是参与了试图推翻两位国王的大计划的男人。
马科利里似乎没有注意堤埃戈神态之间的变化,他左手抓着卷边软帽,右手紧握住在胯边摇来晃去的剑,有些兴奋的问:“我是来问一下我们的探险什么时候开始,要知道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虽然刚刚回来才两个月,不过已经有些厌恶陆地了,我想回到大海上去,那里才是的地盘。”
堤埃戈无意的瞥了眼马科利里已经有点鼓胀起来的肚子,那是他这段时间被各种宴会和他自己用别人奉送的馈赠搋出来的结果,这个人这段时间在里斯本的确是混得很不错,如果达伽马还没有回来他肯定依旧是里斯本商人和贵族们家里的贵客。
可现在达伽马回来了,带着更多的黄金,象牙,香料和宝石,更重要的是带着一份完整的新航线的路线海图,这就让原本光芒四射的马科利里变得黯然失色。
所以或许他那套渴望回归大海的话能哄骗住那些贵族商人家里的女人,可这却打动不了堤埃戈。
“很快,族多6个月,或许还要更早些。”堤埃戈说着示意马科利里坐下,然后认真望着面前有些兴奋船长,他知道这个人这么掩饰不住的高兴是因为想到了一场独自带领的探险会给他带来的种种好处。
“居然这么快吗?”马科利里有些意外的问,虽然他的确急着想要开始一次新的冒险之旅,但是在他想来这最快也是要一年之后了,毕竟各种准备实在是太过复杂,更重要的是虽然探险是由眼前这个商人资助,但是要想成行势必需要国王的支持,这么一来事情就要变得复杂许多。
“是的,放心吧,一切我们都会为你准备好的,你要做的就是严格的执行我们给你安排的任务。”
“任务?”船长一下子有些警惕起来,他谨慎的看着堤埃戈,希望他能把话说的更明白些“我知道我的任务是在达伽马路线的基础上发现更多通往东方的新航路,不过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其他需要我做的吗?”
“有的,”堤埃戈想了想,他觉得要想一下子把伯爵大人的吩咐说出来或许这个人有些接受不了,或者说即使是堤埃戈自己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伯爵大人怎么会考虑到那么多的东西“你要做的不只是发现新的贸易路线,还要在当地建立起足够多的长久稳定的贸易站点和稳固的联络线,我们会派人在这些事情上帮助你,为这个我们会为你在国王面前讨要一个合适的身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更方便你履行自己的职责,你认为东方贸易总管这个头衔是不是比较适合你?”
马科利里露出了诧异神色,之前曼努埃尔一世授予达伽马‘葡萄牙在东方的海军总司令’这个头衔时,马科利里曾经因为嫉妒一夜没睡好,他觉得自己做的并不比达伽马少多少,可是除了达伽马没回来之前那短暂的荣耀,如今人们谈论的只有那位伟大的探险者,却已经快要忘了他了。
现在看到有个人不但愿意支持他完成一场完全属于他自己的探险,甚至还愿意支持他成为能与达伽马分庭抗礼的人,这让马科利里不禁觉得好像是在做梦了。
“当然,这也许需要点时间,毕竟要想获得这个头衔就需要国王的允许。”堤埃戈说着目光不由向窗外远处一片看上去乱哄哄的工地望去。
那是是由曼努埃尔一世亲自参与勘定下来的热罗尼慕斯修道院选址地。
马努埃尔一世是个狂热的教徒,而他的第二任妻子,凯斯蒂利亚伊莎贝拉的女儿阿拉贡的玛利亚,则更是近乎疯狂的痴信者。
这对夫妻对建立教堂有着近乎偏执的狂热,而为了能建造一座堪称葡萄牙历史上最辉煌的大教堂,曼努埃尔一世不顾众多大臣的反对,执意要在里斯本花费一笔近乎天价的巨资修建热罗尼慕斯修道院。
这个决定得到了他的妻子阿拉贡的玛利亚的全力支持,他们力排众议顽固的决定每年抽出国税的十分之一做为这笔开销的来源,而关于这座修道院将会耗资多少,根据一些行家的推算,大概等到建成完工需要花掉葡萄牙整整两年的财政收入才能实现这个目标。
这样庞大的工程所需要的已经不只是巨大的财富,而是需要一条能够长年累月的为他们提供财政支持的新途径,也正是因为这个,曼努埃尔一世才会在刚刚登基不久就那么亟不可待的试图开辟新航线。
“放心吧,我们会想办法帮你达成这个愿望的。”堤埃戈笑了笑对马科利里说,他已经从伯爵大人那里得到了明确的指示,所以他如今积极的与那些葡萄牙贵族商人们打交道,他相信很快这些人就会帮他在急于从新航线上获取巨大利润的国王面前说话,毕竟这可以说是如今所以人都翘首以盼的好事。
送走了满心欢喜的马科利里,堤埃戈回到自己在住所二楼的书房。
这里是他的私人领地,不论是仆人还是助手没有得到允许都不能随便进来。
走到墙边打开一个暗格,从里面拿出一个本子,堤埃戈回到桌边开始认真的按照密码本上记号破译刚刚送来的一封信。
这是亚历山大给他的最新命令,在这个密令里,亚历山大要他明确的注意一个在卡斯蒂利亚的叫阿美利哥维斯普西的人。
“这是个佛罗伦萨人,之前我曾经在佛罗伦萨与他家族的亲戚相谈甚欢,在他们的描述中这是个乐于冒险而又喜欢吹牛的人,作为银行家的经历虽然让他精于计算,可是喜欢冒险和出风头的性格让他始终无法在一个地方待上很久,我要你注意的是这个人同样对航海和探险产生了兴趣,而且因为他自己就有着足够的财力,所以他很可能已经参加了由卡斯蒂利亚女王支持的一次由哥伦布发现的新航线的再次探险,我希望你能密切的关注这个人的动向,如果可能最好能和他建立起私人方面的友谊,相信我亲爱的朋友这点小小的投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如果可能甚至也许还能让你和众多注定会名刘明史册的人一起站在历史的一个高点睥睨世人。至于说你在里斯本的那些工作,可以交给你安排的助手们去做,你只需要不时的和他们保持联系就可以了,相信我亲爱的堤埃戈,不是每件事都必须我们自己亲力亲为的,否则我们就会陷入那些繁琐小事当中无法自拔,所以学会信任你的手下是个不错的选择,就如同我对你的信任一样,要知道你将来可能要肩负的职责会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复杂,如果现在不能养成这样的好习惯你会累倒的,我可不希望我未来的财政大臣那么早的就倒下去。”
堤埃戈有点疑惑的摇摇头,他不知道伯爵这些消息都是从哪得来的,不过他并不怀疑伯爵的判断,因为迄今为止伯爵大人的所有指示都准确无误的达到了他之前推测的目的。
即便是用自贸联盟利润和24万弗洛林巨款去买下新航线这种看上去不是和靠谱的生意,堤埃戈也没有犹豫的按照命令履行了,至于这个叫阿美利哥维斯普西的人,堤埃戈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干什么的,可既然伯爵大人对他很重视,那么堤埃戈倒也不在意去和这个人套套近乎。
更何况他在葡萄牙的任务已经差不多完成,而已经离家许久的思乡之情也让很愿意趁着这个机会回他的巴里阿里老家去看看。
至于心中亚历山大似是开玩笑的再次提到的财政大臣的话,堤埃戈并没有太过去关注,他这时候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叫阿美利哥维斯普西的佛罗伦萨人的身上,他想要尽快知道这个人的一切,以便完成伯爵说的与他建立起私人友谊的任务。
9月第3个礼拜后一天,堤埃戈悄悄离开了里斯本,就如同他当初来时那样没有引起什么大的注意,不过这将近一年来在里斯本撒下的用大笔金钱编织而成的大网却开始活动了起来,这张网从普通的商人到显赫的贵族无所不包,甚至连王后阿拉贡的玛利亚身边得宠信任的几个女侍也因为从中得到过些许好处而被网罗其中,一时间从民间到宫廷,关于请求立刻组织第二次新航线探险的呼声喧嚣尘上,而面对如此的热情和的确需要大量财富支持的热罗尼慕斯修道院的财政缺口,曼努埃尔一世也开始迫不及待的准备进行第二次远征。
而这个时候,经过很多人的“热情推荐”,之前达伽马探险队中贝里奥号船长马科利里的名字,自然而然的出现在了曼努埃尔一世的面前。
原本还准备再精挑细选一下的国王有点被人们对新航线过于狂热的渴望吓到了,他不得不考虑尽量组织一支新的探险队再次远赴东方,这么一来在挑选探险队司令的人选上就多少有些仓促起来。
马科利里作为贝里奥号的船长,因为丰富的航海经验和之前已经参加过一次新航线探索的经历,很快就从众多人选中脱颖而出,与他相比其他人的确是差了许多。
当曼努埃尔一世最终决定由马科利里担任第二次探险的指挥官后,没有人知道,一个叫卡布拉尔的航海家,注定要与他原本命运中历史上第二个东方航线开拓者的荣誉告别了。
不过这一切堤埃戈是暂时不知道的,他正坐船沿着伊比利亚半岛曲折多变的海岸线一路绕过直布罗陀向地中海前进,他要先回家去看老婆孩子了。
就在堤埃戈心急如焚的惦记回家看看的时候,远在意大利的博洛尼亚,有个人正长吁短叹的混日子。
作为占领者,布萨科在博洛尼亚已经带上不少日子了,从开始的兴奋莫名到后来的淡然平静,再到如今已经有点急躁起来,布萨科在博洛尼亚的日子只能用“贫乏无味”来形容。
博洛尼亚是座安静与激情并存的城市,这里浓郁的学术气氛似乎渗透弥漫进了城市的每个角落,往往走在街上就可以看到有人在大街上高声宣讲他对某位大师真知灼见的理解或是异议,也可以看到其他城市绝不会见到的身披博洛尼亚大学特制的紫色披风的女学生从街上翩翩而过。
开放的学术气氛与作为教皇直属领地而多年能够成功逃避战祸的幸运,让这座城市形成了它独有奇特韵味。
可是这一切似乎并不符合布萨科的口味。
之前在博洛尼亚大学里的“受辱”经历让布萨科对这座城市实在无法升起任何好感。
布萨科之前拜访过的布列吉特后来又见过几面,有两次还是由他那个叫吉娜的女儿陪着,让布萨科有点意外的是,那个吉娜似乎对那不勒斯王后箬莎有着很浓重的兴趣,以至她不止一次的找到过布萨科,向他打听关于箬莎的一些事情。
虽然不漂亮,不过却有着颇为聪慧的头脑和认真的态度,与这位大师女儿的接触让布萨科的心变得有点躁动起来了。
不过布萨科很清楚自己是在胡思乱想,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的他显然是没有资格想这些东西的,不过这些都还在其次,真正关键的是他很清楚这个叫吉娜布列吉特的女大学生不可能看上他。
布萨科变得有些焦躁起来了,他每天都渴望能见到那个女孩,可往往见面后又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毕竟她的那些知识对布萨科来说简直就如同上帝给圣徒们的启示一样,不是他这个凡人能够理解的。
吉娜布列吉特似乎也察觉到了布萨科对她的异乎寻常的感情,不过这个似乎用理智和冷静武装起来的女孩既没有因为一个占领者对她的痴迷得意忘形,也没有因为布萨科是个粗俗的**对他不屑一顾,她感兴趣的是从布萨科那里打听到的那些消息,而她正在为自己酝酿一个不大不小的计划。
9月中,当北方的法奥两国终于在经过一番对峙试探之后爆发了一场大战的时候,布萨科也接到了巴伦娣的一道命令,在命令中巴伦娣简明扼要的给他下达了指示:“随时做好准备,向梵蒂冈派到博洛尼亚的特使移交城市。”
经过一个多月的僵持,亚历山大六世,妥协了。
第九十一章 法奥大战
路易十二是个很会看准机会就毫不犹豫下手,从而夺取最大利益的人。
在国内,他登基伊始就以遵循先王国策的名义开始积攒力量,打着再征意大利的名义迅速把很多忠于或是不忠于,自愿或是不情愿的贵族都聚集到了他在卢瓦尔河谷的城堡宫廷里,这个时候的巴黎还是个臭气熏天的大茅坑,到处都是人和牲畜粪便的城市并不方便聚集起那么多的贵族和骑士,否则只会让这座城市变得更加臭不可闻。
卢瓦尔河谷的秀美风光和偏僻城堡似乎正适合把这么一大群人聚集起来讨论大事,最重要的,从这里可以迅速得到完全效忠于他的奥尔良领地势力的支持。
讨论的结果就是在15世纪末的最后一年再次侵入意大利,同时路易十二通过种种途径也打听到了马克西米安当下的窘迫处境。
在瑞士的惨败,来自背后支持者的退却,还有就是据说威尼斯已经明确表示出对皇帝频繁干预意大利事务的种种不满。
鉴于如此等等,路易十二认为这大概是最好的趁机解决意大利问题的难得良机,正是因为这样,当瓦雷泽方面传来消息说奥军首先发动了进攻并迅速占领了科莫湖畔的阵地后,路易十二没有仓促迎战,而是一边命令赶回的普罗斯旺伯爵德鲍威肯向都灵方向推进以监视奥军主力的动静,一边命令全军向瓦雷泽方向发动了猛烈进攻。
一时间双方军队就如同两条试图相互咬住对方尾巴的蛇般,在北意大利展开了一场你追我赶的角逐。
对于马克西米安皇帝的首先发动,法王并不很意外,当听说关于皇帝的财政出现了困难时,法王就已经猜到因为担心太久的对峙可能会令自己的状况更糟糕,马克西米安应该会在不久后就注定发起进攻了。
所以路易十二决定用摆开一副彻底决战的架势吓走马克西米安。
他知道在当下这种局面下马克西米安其实是无法承受巨大损失的,哪怕是一场胜利之后的损失如果太过惨重也不是如今已经债务缠身皇帝能够承担的,就如同当初威尼斯人虽然战胜了查理指挥的法军,可是作为威尼斯指挥官的尼可罗.皮蒂刘诺同样因为让他的军队损失惨重而受到了威尼斯执政团的严词申斥,而事实上当时的威尼斯人不过才损失了不到1000人,而其中大部分还是因为怯战临阵脱逃。
那么马克西米安能承受多大的损失,在如今这种大金主富格尔家再也无力为他那贪婪不止的野心买单的窘况下,奥地利大公能接受什么样的伤亡和代价来和法军进行一场正面决战?
路易十二准确的把握住了马克西米安的心思,所以他摆出的决战姿态是坚决果断而又毫无保留的,而且他也并非只是装装样子而是的确把自己的全部兵力都投入到了对瓦雷泽的进攻当中。
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路易十二抱着宁可被奥地利人从背后截断回国退路的风险,也要逼迫马克西米安与他决战。
尽管这个大胆得近乎疯了的计划受到了很多将领的反对,可路易十二这一次却很固执的坚持了自己的意见。
在路易十二看来,他手下那些将军们反对的理由虽然很正确,但是他们显然只把目光放在了战场上,而对法王来说,他会做出这个大胆决定的原因则是看到了战场之外的种种有利因素。
马克西米安究竟能坚持多久他并不清楚,但是只皇帝在兵力居于劣势,可不等援军到来就急于发动进攻的举动,路易十二就准确的判断出了他正面临的糟糕境地。
路易坚信马克西米安是在虚张声势,就如同他的一样,皇帝也摆出了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不过他那看上去如同凶狠巨人的铠甲下其实是个只要轻轻一推就会散架的稻草人,那么既然这样就让自己剥掉皇帝最后的伪装,然后把他打得颜面扫地的逃回维也纳去吧。
9月中,经过相互试探,挑衅和小股部队交火战斗之后,在距科莫湖南岸不远处的奥斯塔托,双方军队发生了一场规模较之以往大上不少的战斗,其后随着双方军队不停增援,原本始终保持着默契般的对峙的法奥两军,终于在奥斯塔托展开决战。
法军大约在30000人,而奥地利军队则18000左右。
9月14日,清晨。
这个时候已经稍凉的清晨,奥斯塔托的郊外漂浮起了淡淡的薄雾,随着一阵阵隐约可闻的战鼓声,一队队双方军队渐渐进入了战场。
路易十二身穿光亮华丽的铠甲,说起来有意思的是他这套铠甲的款式还是由他对面的敌人,奥地利大公和神圣罗马皇帝参与设计的著名的马克西米安式铠甲,几乎完全包裹全身却又不是如老式铠甲那样臃肿的甲胄为穿戴者提供了足够多的保护,不过真正让法国国王为自己的安全放心的是他手下这30000大军,和陪侍在附近的将近100多名武装到牙齿的骑士。
虽然在克雷西战役中法国的骑士老爷们被英国的长弓手们狠狠蹂躏了一把,可强大的法国骑士依旧是可怕的。
当发动起来如同滚滚向前的移动堡垒般的法国骑士大军依旧是欧洲大陆所有敌人的梦魇,特别是在这地形平坦的北意大利,强大的骑士冲锋集团就是死亡与恐惧的象征。
不过路易十二并不打算使用他身边这些宝贵的骑士,他相信甚至不需要发动全面进攻,只要战斗持续一段时间,原本就在兵力上居于劣势的马克西米安是不会固执到非要把老本都拼进去才肯善罢甘休的。
战斗开始的并没有太大悬念,双方很默契的使用了步兵首先从战线的不同地段向对方阵地发动了进攻,这么做的理由其实只是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牵制或是吸引敌人的主力,进而寻找可乘之机。
路易十二虽然相信敌人一定会失败,但是也并没有轻视他的对手,所以他从战斗一开始就把具体的指挥权移交给了他信任的手下将领们,就军事方面来说,路易从不认为自己比前任更擅于指挥作战,所以他也不会狂妄的认为自己单是凭借着多于对手的兵力就一定能稳赢敌人。
没有被盲目自信迷惑的法王很快就得到了回报,在兵力明显劣于敌人的不利情况下,奥地利军队在下午3时许终于出现了动摇的迹象,很显然虽然奥地利的将军们的确英勇善战又擅于指挥,但是兵力上的悬殊还是让法国人占据了优势。
不过这已经足以让路易十二有些意外了,他没想到马克西米安居然能咬着牙顶住这么大的损失依旧不肯认输退出战场,这让路易不禁有些坏心思的琢磨,是不是应该稍微给自己那些将军们一些提示,要他们在保证胜利局势的前提下稍微放缓一下攻势,然后引诱着奥地利人向自己发动反攻,这样整个战场就可以如同一个可怕的放血器皿似的不停的给奥地利人放血。
不过路易最终没有下达这个命令,这倒不是他忽然变得仁慈了,而是手下向他报告说发现奥地利大公的御营似乎在移动。
路易一下子兴奋起来,很显然马克西米安终于人忍受不住这可怕的损失准备撤退了。
路易十二立刻下令发动进攻,他希望能把奥地利人从奥斯塔托的战场上完全赶出去,最好接下来再赶到瓦雷泽,然后直接赶回到奥地利人自己的领地去。
法军的战鼓隆隆响起,伴随着时不时响起的炮火声,整个战场上的局势向着对法国人有利的方面迅速发展。
路易十二没有想过要俘虏马克西米安,更没想过要在战场上杀死他,那样会带来很多麻烦。
他只希望皇帝能老老实实的躲回到他的维也纳宫廷去舔舐伤口,至于接下来在谈判桌上的扯皮,那大概还要很久之后的事了。
既然已经没有自己什么事,而又不可能真的俘虏或是杀掉对面的对手,路易十二觉得这时候已经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所以他正式把指挥权移交给了自己御营总管,让他以代理人的身份在名义上指挥军队,而他本人准备返回米兰等待佳音。
国王的卫队已经做好准备,他们是一群精锐的瑞士山民军队,这些虽然价格有些贵可绝对物超所值的瑞士雇佣兵很早以前就在个法兰西的战场上证明了他们的强悍勇敢与可靠的职业操守,而不久前在瑞士本土干脆直接打得皇帝灰头土脸的战绩更是让路易十二对这些瑞士佣兵视若珍宝。
心情愉快的路易十二笑呵呵的给远远的向他行礼的瑞士卫队队长打了个招呼,然后他在三个马童的帮助下小心翼翼的翻身上了战马。
“希望我以后再也不用穿着盔甲上战场了。”国王随口向在旁边伺候的一个廷臣说“一个好国王并非一定非要用战场上的武功证明自己,有时候宫廷里的决定更可以影响一个国家所有人的福祉。”
廷臣习惯的恭维赞许国王的睿智,他当然不知道正是这样的思想,让路易十二多年后得到了“人民之父”的称号。
从奥斯塔托到米兰虽然都是平原,可路并不怎么好走,特别是在这交通不便的时代就更加艰难了些。
不过也幸亏路上并不顺利,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二才没有成为奥地利人的俘虏。
9月中,就在路易十二与马克西米安皇帝在奥斯塔托展开大战的时候,普罗斯旺伯爵德鲍威肯奉命带领大约8000法军向都灵方向进军,他的任务是监视奥地利军队的主力,防止他们向瓦雷泽方向增援。
原本被派到瓦雷泽方面的奥地利军队并不是很多,占据都灵的奥军主力一度人数达到了将近29000人,只是因为皇帝前往瓦雷泽带走了12000人左右,这么一来所谓的都灵奥军主力,其实剩下的只有大约17000人左右。
以8000对17000,或许德鲍威肯并没有能够与之正面较量的本事,但是如果只是监视骚扰却是足够了。
德鲍威肯也的确忠实的履行了国王的命令,他没有贸贸然的去挑衅都灵的奥军,不论是兵力数量还是都灵的防御工事,都让他很聪明的知道自己是吃不下这么大的一块肥肉的。
当法军与奥军在奥斯塔托相互对峙的时候,德鲍威肯则在距都灵不远处的一个叫托里诺雷亚的的地方安营扎寨,就近监视着奥地利人的动向。
托里诺雷亚是个不大小城,位于都灵东北方,这里恰好也是通往瓦雷泽的必经之路,占领了这里也就等于截断了都灵奥军驰援马克西米安的道路。
德鲍威肯的军队虽然没有和奥军接触,但是他还是保持着足够的警惕,尽管不能在瓦雷泽的战场上建功立业,可只要他保证都灵奥军无法通过,他的功绩同样不逊与其他将领。
一切都很很顺利,甚至直到法奥双方展开大战之前的2天,一起都很顺利。
但是突然的,都灵奥军开始行动起来。
他们从都灵城出发,而就在德鲍威肯准备按照计划对他们采取骚扰讨拖延的战术阻止他们进军时,他却意外的发现奥地利人并非是向他所占据的托里诺雷亚靠近,而是向一个他怎么也没想到的地方进军。
米兰,奥地利军队直接向米兰发动了进攻。
德鲍威肯大吃一惊,当斥候带回这个消息时,他开始有些怀疑这是奥地利人的诱敌阴谋,可随后连续派出去的两拨斥候带回了同样的情报,奥地利人正在向米兰进发。
连续等待斥候的情报确定奥地利人动向耽误的时机已经让德鲍威肯没有多余时间向路易十二报告,他立刻下令全军出动追击奥军。
至于敌人的人数要比自己多上将近一倍,德鲍威肯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告诉自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拦住奥地利人,至少要拖延到闻讯赶回的路易十二增援自己。
但是德鲍威肯的企图失败了。
按照路易十二的估算,因为财政面临困境而无法完全发挥实力的奥地利军队,在如今这个时候是无力再派遣足够能威胁到他的援军了。
也就是说在意大利北部的大约35000人的奥军就是如今马克西米安能够使用的全部兵力,即便他们所处的位置距离奥利地本土并不远,可皇帝已经再也没有能力从奥地利调动一兵一卒了。
事情应该是这样的,也只有这样,路易十二才会从容不迫的与马克西米安对峙,直到逼迫他不得不首先发动进攻。
可是事情偏偏发生了变故。
9月13日下午,在终于确定了都灵奥军的确是向米兰进军的动向后,德鲍威肯迅速命令8000法军出动拦截,但是不等他的军队离开托里诺雷亚,斥候却向他报告了个出人意料的情况,另外一支奥地利军队突然出现在距都灵不太远的地方,看他们进军的方向,似乎是瓦雷泽。
这让德鲍威肯瞬间陷入了因为震惊而几乎僵化的呆愣之中。
虽然根据情报那支奥军的兵力似乎和他差不多,可德鲍威肯却知道这不是敌人多少的问题,而是意味着件异常严重的可怕事情,奥地利派来援军了!
以奥地利距北意大利的方便途径,如果真的有援军到来,那么法军所有计划都会被彻底打乱,甚至之前路易十二故意拖延的那大半个月,也等于是为奥地利人从容调动提供了宝贵的时间。
“派人给陛下送信,要快!”德鲍威肯立刻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急,他下令让人把这个情况给路易十二送去的同时,也在为接下来的决定左右为难。
是继续追击进军都灵的奥军,还是堵截试图增援瓦雷泽的敌人,德鲍威肯一时间陷入了两难选择。
不过奥地利人却很快帮助他做出了选择。
忽然出现的奥地利军队没有选择增援瓦雷泽,而是在向南进军中很快发现了德鲍威肯的部队,然后他们就向着德鲍威肯发动了进攻。
德鲍威肯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奥军进军米兰了,因为如果继续追击那支试图占领米兰的奥军,那么他就有可能会被优势敌人前后夹击彻底歼灭的危险。
已经别无选择的普罗斯旺伯爵只能原地迎战。
让德鲍威肯感到意外的,是这支军队除了奥地利人还有很多瑞士佣兵,这让他不禁怀疑不久前马克西米安还被瑞士蛮子痛扁的消息是真是假,可不论如何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击退当前的敌人,因为他发现这支敌军虽然不多,但是因为表现的异乎寻常的彪悍,这就让德鲍威肯不禁担心如果让他们有机会增援马克西米安,就有可能会影响瓦雷泽战场上的形势。
与普罗斯旺伯爵的心急如焚相比起来,带领这支突然出现的奥地利军队的指挥官就显得气定神怡的多了。
当两军在托里诺雷亚附近积极备战准备一较高下时,这位指挥官还不忘给他远在南意大利的某位朋友写了封信:“伯爵,很高兴你能在这个时候向陛下伸出了你的友谊之手,我相信皇帝一定不会忘记你在他如此艰难时刻所给予的大力支持,我可以肯定你会得到足够的回报,至于你及时提供的帮助现在已经发挥了作用,除了在本国迅速调集的5000后备军,我们还花钱从瑞士人那里雇佣了一支差不多同等数量的雇佣军,有意思的是我们双方交易使用的都是由你发行的那种叫拉迪亚的金币,如今这种金币在刚刚平定了战火的瑞士已经成为了信誉的保证,好了伯爵就写到这里,如果这场战争后能幸运的活下来,我希望能尽快的和你见面,讨论我们接下来那些令人振奋的计划,你忠实的朋友,奥地利宫廷首席宫相科茨察赫。”
第九十二章 宣战
法国与奥地利正在北意大利进行战斗!
不过这并不是让亚历山大失眠的原因,他睡不着是因为堤埃戈从葡萄牙给他送来的情报。
达伽马已经回到了葡萄牙,与之签订的协议也已经正式生效,这是在葡萄牙的一家公证所秘密签订的协约,按照协约,亚历山大的贸易联盟将在未来30年里从达伽马已经建立起的的东方新航线上获得独家使用权,这就意味着如果有其他什么人或是国家试图染指这条航线,他就有权向其发动战争。
这其中或许会包括西班牙,还有就是英格兰与低地地区。
人与人之间没有永远的友谊,国与国之间更是如此,昔日亲如兄弟,或者干脆就是血脉相连的一个祖宗的国家之间都可以发生你死我活的战争,更何况是由利益联系起来的国家,由利合而又由利分的先例已经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这些都还不是让亚历山大辗转反侧无法成眠的根源,让他在这个入秋的夜晚无法睡着的最大原因,还是阿拉贡的斐迪南。
稍微出乎亚历山大意料的是,之前斐迪南没有急着向那不勒斯派出军队,他似乎在等待什么,现在亚历山大知道了,他也和自己一样同样在等待法国与奥地利之间爆发的战争。
只是虽然知道这些,可亚历山大还是不能不在暗中帮助马克西米安。
如果奥地利无法在北方牵制住法国人,那么路易十二就有足够的军队调往南意大利,这虽然可以成为将来让他们与阿拉贡军队为了争夺那不勒斯增加一块筹码,但是从长远看却是不利的。
亚历山大已经决定找时机渗入卡斯蒂利亚,那就意味着他将会在西班牙内部搅起一阵风浪,不论他这么做结果如何,对阿拉贡在那不勒斯的统治肯定都会有所影响,那么他们就不太可能顺利的占领下去,如果这个时候因为马克西米安无力抵抗法国人,令路易十二能把大批军队调往南方,那就有可能反而帮助法国人在那不勒斯站稳脚跟。
这是亚历山大绝不希望看到的。
一个法国人与阿拉贡人之间相互制衡谁都无法奈何对方的局面才是最好的,为此他这段时间通过诺尔梅齐与夏尔仑频频的书信来往,他相信以夏尔仑的头脑不会想不到他的这个目的,但是从现在的形势看来,法国人也显然同样不希望在这个时候与比利谢利彻底决裂。
那不勒斯正面临一个微妙的局面,当阿拉贡军队到来的时候,局势就会变得更加复杂多变。
一阵若有如无的脚步声传来,亚历山大稍微回头,就看到光着脚向他走来的箬莎。
月光铺洒在箬莎披散下来的满头金发上,让她看上去就好像个从弥漫着薄雾的森林中缓缓走来的精灵。
箬莎走到窗边与亚历山大并肩而立,高挑的身材让两个人站在一起不需要抬起或低头,只要微微扭一下脖子就可以看到对方眸中的波光。
深夜中的比利谢利山区的月下夜景十分安宁,除了时而传来的夜莺的鸣叫,一切都平静得如安静的水面。
“哥哥,我们多久没享受这种平静了?”箬莎开口了,她望了眼亚历山大平静的说“我记得上次这么悠闲还是在阿格里的农庄里,那段时间我们甚至可以什么都不想,只是在农窖和谷仓里呆着,那时候你甚至可以为多找到几罐储藏的蜂蜜感到高兴。”
“是呀,可现在即便是有人向我报告又和什么地方谈下了允许当地和弗洛林一起流通拉迪亚金币,我也不会显得太高兴,”亚历山大说着又摇摇头“当然,如果拉迪亚能拿下整个法国或是阿拉贡的市场我还是会很欣慰的。”
箬莎察觉到亚历山大略显嘲笑似的神情,这让她有点困惑。
箬莎自认是最了解亚历山大的,可是即便这样她现在也越来越觉得有些跟不上亚历山大的步伐了。
远征巴尔干,布局意大利,关注葡萄牙,如今又对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做出种种准备,箬莎微微依靠在窗棂上,手肘支撑着窗台托着腮一眨不眨的看着亚历山大:“告诉我究竟有多大的野心,你究竟想得到多大的世界。”
“我的野心,哦,其实很小的,”亚历山大抬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了个小小一块给箬莎看“你应该问,你会得到多大的世界,别忘了许诺过你将会得到个比你自己想象的大得多也新奇得多的东西。”
箬莎无声的笑了笑,其实她不觉得自己需要那些东西,不过看到亚历山大这样子,却又让她有些不禁神往。
“外面的世界很大的,箬莎,比我们如今知道的大得多,难道你不想知道大海另一边是什么吗,不想知道那里都有些什么样的土地什么样的人,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让堤埃戈注意那些探险家们,他们会给我们带回来的不止是财富,还有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相信我箬莎你很快就会知道,与如今这样的欧洲相比,我们将来要面对会是个什么样的神奇世界。”
箬莎没有能立刻知道关于新世界是什么样子,但另一个坏消息虽然略晚却依旧辗转着传到了比利谢利,莫迪洛伯爵在西西里被捕了。
当听到这个意外时,箬莎因为激动从她的宝座上站了起来,在廷臣们同样吃惊莫名的注视下,箬莎不顾一切的冲到那个带来这个坏消息的商人面前,眼中迸发着难掩的焦急与愤怒的大声追问着:“是谁,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舅舅会被西西里人抓起来?”
那个商人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因为愤怒和焦急已经有些失态的王后,他想要鞠躬却被箬莎抓住了胳膊,在一阵催问下商人不得不把他知道的一些零零总总打听到的东西说出来:“是这样的陛下,伯爵好像是在贵族团的加缪里执政官的家里被抓走的,具体原因我并不知道,不过据说伯爵被指控为几年前爆发的西西里染血之夜事件的参与者,您知道现在的西西里由弗洛门萨总督统治,那位总督可是个很残酷的人,听说伯爵被关进了总督府的地牢,我就知道这些了陛下……”
“哦,我可怜的舅舅!”箬莎发出一声哭音“他们把他关起来了的,他那么大的岁数会受不来折磨的。战争,我要发动对西西里的战争!我的哥哥在哪,我要他立刻出兵去救伯爵,我可怜的的莫迪洛舅舅。”
箬莎的哭声在大厅里回荡,廷臣们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劝阻王后。
莫迪洛伯爵对王后,或者说是对比利谢利流亡宫廷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虽然听说抓捕伯爵的是西西里总督弗洛门萨之后很多人就不由选择了沉默,而更有些人已经开始心思活泛的琢磨或许随着伯爵的缺席,比利谢利的小宫廷也许会出现新的权力更迭,不过看到王后因为愤怒和悲伤居然罕见的歇斯底里起来,所有人还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
只是向西西里宣战?
这个想法在廷臣们看来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不说如今的比利谢利根本就没有与西西里这样庞大的王国较量的本钱,就算他们能想方设法组织起一支军队,可他们还指望着来自阿拉贡的援军呢。
并不知道斐迪南野心的那不勒斯人依旧把赶走法国人的希望寄托在一脉相承同为两西西里的兄弟之国的身上,这个时候不要说只是莫迪洛伯爵被捕,即便是王后遭到了不公平的待遇,这些廷臣也会尽量劝阻王后相忍为国的。
箬莎却没有给那些廷臣说出顾全大局之类话的机会,她趁着自己情绪激动难以自持的机会干脆直接从议事会上跑开,在打听到亚历山大正在召见从阿格里来的一些领地乡绅后,她直接闯进亚历山大的房间,毫不客气的把那些正向领主老爷报告今年收成,看到急匆匆闯进来的王后甚至慌张得来不及行礼的乡绅们赶了出去。
“我要发动战争。”箬莎直接对亚历山大说“我要把莫迪洛舅舅救出来,他这时候一定正在西西里的地牢里受罪呢。”
亚历山大没有立刻开口,他手里的羽毛笔在纸上轻轻点着,笔尖在略微泛黄的纸面上点出了一个个的墨痕。
过了一会他才开口问到:“你决定了?”
“决定了。”箬莎这时候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我必须这么做,你也必须这么做,这是我们欠他的。”
亚历山大无声的点点头慢慢站起来,然后他的目光望向大敞的房门,提高嗓门对外面说:“谢尔~”
“大人我在这。”
永远戴着那顶卷边帽的巴尔干人立刻闻声出现在门口,就好像他之前一直就躲在门外角落里,随时准备应卯似的。
“传我的命令,以摄政女王和我本人的名义,下令蒙蒂纳,科森察,阿格里与比利谢利所有军队进入备战,命令行军队长奥孚莱依即刻做好战争筹备,命令调遣往塔兰托派遣的廷臣特使。”
一连串的命令让谢尔有些眼花缭乱,好在他这段时间已经掌握了一些伯爵大人的习惯,而且与布萨科相比他更适合当个侍卫官的优势,是他要比布萨科更机灵。
王后的样子看上去有点不好,眼睛红红的,因为愤怒和伤心身体还在微微颤抖,这情景看在谢尔眼里可要比出现了刺客更可怕。
侍卫官捉摸着这个时候的王后估计就是让伯爵老爷向教皇宣战他都可能毫不犹豫的答应的,至于接下来激怒了那位卢克雷齐娅夫人又该怎么办,大概老爷是暂时不会去考虑的。
所以谢尔想都没想转身就走,他要尽快把这些命令传达下去。
“我的蒙蒂纳军队和你的掷弹兵可以作为这次战斗的主力,至于科森察的领地的军队和阿格里的预备兵可以辅助他们,至于比利谢利守军这次用不上他们,另外我们需要足够多的船,之前在那不勒斯还好办,现在我们不得不求助塔兰托了,但愿他们没被奥斯曼人吓得连海都不敢出。”亚历山大已经开始在筹划具体步骤,直到箬莎忽然按住了他正在纸上随手写下这些想法的右手。
“我是不是太任性了?”箬莎低声问“他的确是我的舅舅,我和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和我父亲在一起的时间更久,我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他的女儿,可你不是,你只是……”
“你忘了他也是我的舅舅了吗?”亚历山大微微撤回手,看着箬莎目光清亮神情冷静的脸“听着,就如你说的,我们得去救他因为这是我们欠他的,他为我们做了很多事,不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他这次去西西里是为了我们,所以这是我们应该为他做的。”
箬莎轻轻点头,然后她坐下来开始真正琢磨起这件事来,然后她扭头望向亚历山大:“你认为这个时候向西西里发动战争合适吗?”
听到箬莎这么问,亚历山大就向她望去,目光中落入的是箬莎稍微带着探究的神色,这时候的她看上去完全像个正在为一件重大国策征询大臣的女王,而不再是因为惊闻亲人被抓而情绪激动的年轻女孩。
“很多人到现在还幻想着能得到阿拉贡的支援,或者如几年前那样趁机与阿拉贡人搭上关系,我甚至可以想象就在比利谢利就有如果斐迪南宣布占领阿拉贡,就会立刻投靠过去的。”亚历山大看着箬莎“我们和阿拉贡不可能好好相处的,既然这样不如尽早撕破这幅伪装。说起来用伯爵做为理由未尝不是个好借口。”
箬莎轻轻点头,然后望着亚历山大看了一会,才开口继续问:“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原因吗?”
箬莎的疑问让亚历山大想了想,然后才轻轻一笑:“其实这也是法国人希望看到的,他们希望我们与阿拉贡人之间出现矛盾,之前夏尔仑还曾经暗示过,希望我们能通过渗透西西里给阿拉贡人找些麻烦。”
“原来是这样。”箬莎点点头好像得到了个满意的答案。
因为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被抓,已经流亡比利谢利的那不勒斯摄政女王科森察的箬莎决定向西西里出兵!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震动了所有人。
很多人觉得这位摄政女王疯了。
就两西西里王国的实力而言,那不勒斯原本就逊于西西里,更何况西西里背后还有着阿拉贡王国这个强大的后盾,阿拉贡的斐迪南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事情。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如今已经沦为流亡宫廷的那不勒斯还指望着能得到阿拉贡这个同宗兄弟的支援复国呢,可箬莎居然要和西西里翻脸宣战,这不能不让所有听说这件事的人觉得这位摄政女王或许真的已经失去了理智。
当有人提出据说她的丈夫当初就曾经陷入疯狂之后,很多人忽然觉得或许那不勒斯的王室被诅咒了。
那么那不勒斯流亡宫廷是不是在这种时候还有向西西里发动战争的能力呢?
由1500名巴尔干人组成的蒙蒂纳猎卫兵团和400人的科森察第一掷弹兵连组成的主力,能够调动出来的不足一千人但是颇为彪悍的科森察领地军,还有差不多同样数量的阿格里领地后备军。
当真的有人仔细计算后,他们惊讶的发现那不勒斯人居然能组织起一支将近3700人左右的军队。
这个数量虽然还不到法国入侵那不勒斯部队的一半,但是却已经足以让很多人感到不可思议了。
这些人中,就包括法军驻那不勒斯司令官夏尔仑。
虽然对亚历山大的实力从没轻视过,但是当经过仔细计算后得出的这个结论还是让夏尔仑看着纸上的数字出了一会神。
自己是不是过于忽视那对兄妹了呢?
夏尔仑这么暗暗自问,然后却又微笑着摇摇头。
对于亚历山大他从没小视过,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能完全把握得了对方的所有动向,不过如今那对兄妹的选择却是让夏尔仑很高兴。
不论阿拉贡人是否会干预那不勒斯,夏尔仑都很愿意看看两个西西里之间发生的冲突,为此之前他还曾经通过诺尔梅齐向亚历山大做出过暗示。
当时亚历山大没有给出任何回应,这让一度让夏尔仑觉得自己挑拨两西西里策略失败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那位莫迪洛伯爵会忽然去了西西里,而西西里总督弗洛门萨居然还把他抓了起来。
“上帝也在庇护法兰西和它的国王。”夏尔仑在胸前划个十字表示这一近乎奇迹般发展结果的感叹,然后他稍微想了想叫仆人请来了诺尔梅齐。
“伯爵我需要你帮个忙,”夏尔仑对诺尔梅齐说“我要尽快组织一支近航船队,大约能装载4000到4500人左右就可以。”
看到诺尔梅齐投过来的若有所悟的目光,夏尔仑点点头:“你猜得不错伯爵,我觉得我们的那不勒斯朋友需要帮助。”
第九十三章 拿莱尼奥的男人们
当听说诺尔梅齐再次拜访时,亚历山大丝毫没有为这位朱利佩伯爵如此频繁的串门子感到意外。
他先是请一位客人稍等,然后来到了伯爵正在等待的房间。
诺尔梅齐正看着墙上一幅画出神,画上画的是阿方索一世平分两西西里时把两顶相同的王冠分别戴到他的两个儿子头上的情景。
跪在地上的两位西西里国王谦卑而又恭顺,而在远处观礼的人群则双手合什,虔诚的望着阿方索一世头顶上飞翔的两个头披圣光的天使。
“我的祖父就在这些人里面。”看到亚历山大,诺尔梅齐指了指画中那些面容模糊的观礼者“他当时是阿方索国王身边的侍从,说起来原本我的祖父可以跟着阿方索一世返回阿拉贡的,不过后来他还是留了下来。”
“或许那样可能更好,”亚历山大也站在那副画前看了看,这才问到“那么伯爵你这次来访又是为了什么呢。”
诺尔梅齐没有立刻开口,他似乎在琢磨该怎么说的,过了一会才用稍显谨慎的语气说:“是这样的,虽然法国人占领了那不勒斯,但是因为需要我们的合作,所以不论是港口还是船只都始终由我带领的那不勒斯由当地人组成的一个委员会指挥,你知道法国人会答应这么做也只是为了便于他们的统治,不过这么一来我觉得对您或是说对女王陛下都还是有些好处的。”
亚历山大微微点头表示已经听到,不过却没有开口接话,而是做了个请伯爵继续说下去的手势。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诺尔梅齐终于无奈的继续说下去“我们认为可以为女王的军队提供一些便利,譬如船只和一些相应的补给,当然这些都只是那些船主和商会自己的决定,您知道商人们总是唯利是图的。”
“没错,商人的确都是唯利是图的,”亚历山大很是捧场的应了声,看到诺尔梅齐也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亚历山大不禁轻轻一笑然后才问“那么夏尔仑已经决定帮助我们了?”
“这的确是他主动提出来的,”诺尔梅齐松了口气直接把话挑明“大概在他看来这是能够牵制阿拉贡的一次难得的机会,而且我可以感觉的出来他似乎对阿拉贡人有着很强的防备。”
亚历山大无声的点点头,轻声说了句:“没错,他的确应该很小心,特别是这次来的阿拉贡人。”
看到诺尔梅齐露出疑惑神色,亚历山大却没有对他解释。
来自法国人的暗中支援是早在亚历山大意料之中的,而诺尔梅齐关于夏尔仑对阿拉贡人的谨慎态度也的确没有说错。
很显然夏尔仑对贡萨洛德科尔多瓦的忌惮之心已经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不过这也难怪,凡是曾经参加过几年前的查理八世远征的法国将领,几乎没有人敢于忽视那位卡斯蒂利亚的贵族将军。
而亚历山大自己更不会忘记这个西班牙大方阵的创立者。
大概贡萨洛的大方阵如今已经初见效果了吧,亚历山大心里不由这么想着,他不会忘记当初在罗马贡萨洛的家中与他一起讨论方阵雏形的情景,说起来那个时候贡萨洛大概不会想到,可亚历山大却已经知道,将来总有一天他们两个会在战场上再次见面。
诺尔梅齐的任务并没有结束,除了与亚历山大的秘约,他还有个颇为重要的,也是为了确保能让比利谢利方面能够彻底放心远征的任务要完成。
那就是由夏尔仑提出的与科森察之间的互不侵犯条约。
比利谢利的那不勒斯军队一旦远征,留守科森察的守军势必空虚单薄,这显然是让人很不放心的隐患,而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夏尔仑则用科森察历史上是独立的伯爵领地而不是那不勒斯王国的属地为理由,宣布愿意与科森察伯爵领主,而不是那不勒斯女王签署一份停战协议。
这个理由看上去似乎有些牵强,纯粹是为了给比利谢利能够最大程度的调动科森察军队寻找借口,但是亚历山大却多少从其中看到了夏尔仑的另一番心思。
在与比利谢利达成协议的同时为将来那不勒斯的残余势力埋下伏笔,夏尔仑似乎对于这种既卖了别人的好,同时又顺便挖坑的把戏玩的很是顺手。
只是要想玩这种把戏的一个关键前提,是如果箬莎再婚,那么科森察就很可能会随着她成为嫁妆才会与其他国家合并……
想到这些亚历山大略感好笑的摇摇头,然后看着诺尔梅齐的身影消失在远处通往箬莎房间的走廊拐角。
然后他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在那里正有一位客人等着他呢。
约瑟夫布契尼有点焦急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看到亚历山大进来他立刻停下来望过去。
“怎么,已经等急了吗?”看着犹太人似乎并不掩饰的焦急,亚历山大颇为有趣的问。
“伯爵如果任何人都像我这样肩负着如此重任,却在中途不得不等着您回来都会很焦急的。”布契尼并没有掩盖明显的不满,他走到桌边坐下来小心的打开之前亚历山大离开前当着两个人的面用蜡封封死的文件,然后拿起笔沾了沾墨水做好了继续书写的准备“接下来您可以继续说了。”
“是这样的,我们大家一起完成了一项很重大的工作,那就是把一直在资金上支持马克西米安皇帝的富格尔家打入了深渊,”亚历山大说到这的时候看到布契尼赞同的点点头,就笑了笑继续说“那么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代替富格尔的地位,或许在这个时候对皇帝表示支持能够得到更大的好处。”
“大人,这就是你忽然决定出手帮助奥地利的原因?”布契尼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亚历山大“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替代富格尔家,要知道如果是这样那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不过最重要的是我从这里面实在看不出能够获得多少利润。”
“我的朋友,支持皇帝当然不太可能获得多少好处,这我们可以从我们的同行富格尔家那里就能看到,不过如果我对你说这可以让奥地利成功的牵制住法国人呢,你认为以奥地利的实力,需要多久可以令法国因为卷入这场战争而导致财政出现危机?”
布契尼一愣,这个他的确没有想过。
在布契尼的想象中,亚历山大应该是更多的希望通过自贸联盟这个无孔不入的庞然大物悄无声息的侵蚀意大利甚而是的欧洲的其他地方。
只是即便这样,他也应该不会贸然打法国的主意,可现在看来,布契尼却有点对自己的判断没有把握了。
“要想一想啊朋友,”亚历山大微微露出一丝不满,他轻轻指了指布契尼面前的信“我们或许不会真的去打法国人的主意,但是你要知道当你给带来关于你们的长老会已经同意了你的建议和我合作的消息之后,我们大家的利益就真的结合在一起了,而这一次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们要面临的不止是欧洲,而且还会有一个全新世界在等待着你们。”
几个身穿破烂袍子的男人晃悠悠的从王宫门前不远处的坡道上经过,因为站得位置较高,王宫门口的警卫可以向下很清楚的看到这些人别在头上帽子里的莱尼奥。
这种叫莱尼奥的东西是一种匕首,这种块头不大,不论是握柄还是刀鞘因为都是很结实的木头因而得名的小凶器在当地人看来不论是惹是生非还是敲诈勒索,都是很不错的趁手家伙。
当地人喜欢把莱尼奥藏在看上去没什么威胁的头巾或是靴子里,如果赶上急事干脆就攥在手里,圆鼓鼓的刀柄和同样圆鼓鼓的刀鞘从外表看就好像一小节短粗的小木棍一点都不起眼,不过一旦这种东西拔出来,稍显弯曲的锋利刀刃足以能给人造成致命的伤害。
卫兵没理那几个一看就是打算到什么地方去找麻烦的男人,在巴勒莫这种人到处都是,很多家庭因为家族庞大人口众多就变得说话硬气,办事霸道,这些人因为有着同一个祖宗就由血缘关系连接起了一条无法割舍的纽带,而西西里人强烈的家族观念更是助长了这种同族同根的气势。
在这些家族眼里,王国的法律是无法和他们的家族规则相比的,或者是如果有谁欺负了他们当中的一个,那就真是等于得罪了他们一大家子,这家人会呼朋唤友的找上门去,不找回场面是绝不善罢甘休的。
这样的人后来因为拉帮结伙,又因为出身西西里而成了大名鼎鼎的“黑爪党”。
不过如今他们还只是一群揣着莱尼奥到处游荡的小人物。
卫兵把目光收回来,转头向着敞开的王宫大门里看了看,看到一个漂亮的女人身影从院子里闪过,卫兵不由感叹的暗暗摇头。
那个女人是前任宫相大人的女儿,说起来那位倒霉的戈麦斯宫相如今早就化成了一把枯骨,而且因为据说死的并不那么名誉,所以他在死后能够得到的荣誉也并不多。
他的家人在染血之夜后不久就返回了阿拉贡,或者干脆说是被当时的贵族议团驱逐出了西西里,不过如今这位前宫相大人的女儿却回来了,只是现在她的身份是西西里总督弗洛门萨的妻子。
卫兵的眼神被总督夫人吸引,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之前从下面坡道上经过的那几个男人正密切的盯着王宫方向。
这几个人在绕过王宫大门之后不久就钻进了一条不显眼的小巷,顺着倾斜的巷子甬道一直向前,直到走到小巷尽头t形岔道正对着来路的一户房门前。
在用力敲了几下后,房门打来,几个人走了进去。
一个已经上了岁数头发灰白的老男人正盯着门口,看到几个人进来,他先是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然后目光才一个个的从几个人脸上扫过。
“告诉我你们都看到了什么了。”
“老爹,王宫很严密的,”几个人中一个年龄较小的从面前的盘子里拿起一块似乎有人刚吃过一半的骨头一边啃一边含糊的说“不过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去救那个伯爵啊,他能给我们多少钱?”
老头看看那个人没说什么,他的眼神落在一个显然是领头的中年人脸上“告诉我你也觉得不好办吗?”
“说不好,我们已经好久没进过王宫了,老爹您知道自从当初染血之夜之后我们都是很老实的,毕竟当时死了很多人,我的两个兄弟都死在了那个晚上,现在他们的寡妇还在为怎么熬过去以后的日子发愁呢。”
老人默默点点头,他并不怪这些人似乎有些胆怯退缩,毕竟几年前那场在巴勒莫爆发的动乱吓坏了太多人的胆子,不过更重要的还是如今这位西西里总督和以往那些国王的代理人是全然不一样的。
一直到戈麦斯宫相的时候,,阿拉贡国王派驻到西西里的代理人对这片土地的态度都还算是友好仁慈的,虽然其中也曾经有些人横征暴敛中饱私囊,但是总的来说西西里人与那些阿拉贡统治者之间相处的还算不错。
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人们更多的把西西里宫相看成是一种象征,而那些被派到这里来的统治者们大多数更大的愿望是在任期满了之后尽快离开这里返回阿拉贡本土。
但是这一切都以戈麦斯宫相的死结束了。
弗洛门萨是个残酷而又可怕的统治者,当他初到西西里的时候很多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可只不到一个月之后,西西里人就都知道了他的冷酷与无情。
贵族议团被强硬解散,其中很多人被以叛国罪面临审判,而对于曾经参加过染血之夜的人,弗洛门萨则是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态度,在整个巴勒莫采取了近乎血腥式的搜捕与判决。
因为惧怕这位总督,很多人选择逃离巴勒莫,毕竟这么多年来阿拉贡虽然对西西里维持着统治,但是真正被他们控制在手的也就是那几座大城市,一些偏远地方还是安全的。
可很多人显然小看了弗洛门萨试图重新让西西里归于阿拉贡国王统治之下的决心,他派出了他的军队到处搜捕,除非是已经逃出很远的,一些只是躲到巴勒莫近郊乡下农庄里避难的贵族和平民,还是受到了残酷抓捕。
用来吊死人的绞架是不缺木材的,一处处迅速竖立起来的行刑架让人毛骨悚然,一时间弗洛门萨颇有要在西西里重现伊比利亚半岛宗教审判所风格的势头。
在这种时候,没有人不感到畏惧,即便是以西西里人来说,弗洛门萨的冷酷统治也的确让他们闻风丧胆。
“我们得想办法混进王宫去,”老头对几个人说“伯爵在里面呆的时间太久会有危险的。”
“可是老爹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救那个贵族,我们自己现在的日子已经够不好过了。”一个人有点不满的说,他的话显然说出了其他人的心声,除了那个领头的另外几个人立刻也附和起来,正在啃着肉骨头的年轻人还不停的点着头。
“为什么是吗?”老头问了句看了看几个人,他似乎先是琢磨了下怎么回答,然后突然抓起其中一个人放在桌上的莱尼奥,猛的抽出来猛的向下一刺!
“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惨呼,那个问为什么的人随意搭在桌上的左手被莱尼奥狠狠钉在了桌子上!
“你们问为什么,这就是我给你们的答案。”老头盯着几个似乎被吓住的人“都听着,我知道你们现在很害怕,其实我也比你们好不了多少,不过救出伯爵这事没商量。”
虽然人多势众,却没人敢站出来和老头对抗,看着那个痛苦的不住呻吟的同伴,几个人不由暗暗舔着嘴唇面面相觑。
老头看着那些人有点失望的摇摇头,手上用力一拔,伴着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莱尼奥短刀带着一串血珠在空中划出了一条弧线。
老头张张嘴,就在他要继续开口时,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外面有人。”一个守在门口的人立刻本能的握住了揣在腰里的莱尼奥短刀,在得到老头时候后他小心翼翼的把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然后他看着站在门外的一个面容普通,看上去就好像个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摆摊小贩似的男人问着:“你找谁?”
“布希达特老爹是在这里住吗?”站在门外的人向询问者笑了笑“我带来了他在乡下的亲戚给他捎来的口信。”
门口的人狐疑的看了看这个人,大家都知道布希达特老爹的确不是巴勒莫人,他出身乡村,当初是自己一个人单身匹马的到巴勒莫来闯天下,所以这人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
那人想着不由回头向屋里打着招呼:“老爹,外面有个人说是替你乡下亲戚带来了个口信。”
老头微微皱了皱眉,他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还是点头示意让那人打开房门,让外面那人进了屋。
只是当看到那个看上去就像个行脚小贩的男人后,被称为布希达特老爹的老头一下子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惊诧低呼:“克立安!”
第九十四章 西西里人
被称呼为布希达特老爹的老头目光敏锐的的盯着站在房间中间的克立安,他的眼神不住闪动,可盯着克立安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
“布希达特老爹,看来你现在真是落魄了,看到老朋友难道不是应该请他喝一杯吗,即便你只能拿出这种兑过水的劣等货。”克立安说着不管旁边那些盯着他的人,慢慢走到桌边坐下来拿起放在桌上的杯子看了看,然后一口喝下了里面剩下的半杯酒。
“我倒是希望在你的墓碑上放一瓶好酒,”布希达特老爹也缓缓的坐下来,他先是向旁边几个人挥挥手把他们赶到另一个房间里去,然后才把目光再次落在克立安脸上扫来扫去,接着稍微前倾身子用一种略带抱怨的口气问着“你干嘛要回来,要知道自从你当初逃了之后,很多人都因为你倒霉了,你的老婆因为你进了监狱,吃了很多苦,后来那个弗洛门萨来了就下令把她吊死了,就在距这不远的街上随便找了棵树。”
克立安默默听着,他的手指轻轻摆弄着手里的酒杯,目光一直没有从乌蒙蒙的劣质玻璃上移开。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打破了沉默:“她,死前有说过什么吗?”
布希达特老爹深深看了眼克立安摇了摇头:“没有,当时没有人能和她见面,不过听说她在里面吃了不少苦,他们对她用了酷刑想要知道关于你的事,可她一个女人知道什么,但是他们不相信,这么一来她的日子就难过了,说起来死对她来说也许是个解脱,要知道行刑的时候人们看到她都有些吓坏了,她被折磨的不成人样,说起来这都是你造的孽克立安。”
布希达特老爹说着端起酒杯喝了口,身子向后一靠两臂抱在一起冷漠的看着克立安。
“也许吧,我的确骗了她们,不过我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克立安耸耸肩又拿起旁边的酒罐给自己斟满“我们都知道我是不能对她们说实话的,毕竟我干的那些事随时可能都会丢了性命。”
“可是现在丢了性命的是你老婆,可你却活下来了。”布希达特老头不客气指了指克立安“你早就应该知道会有这种结果。”
“我需要个身份,你知道一个正常的商人如果有点积蓄他第一件事想要干的就是娶妻生子,如果我不这么做或许教区的牧师就会盯上我了,他会认为我很奇怪,这对我没好处。”
布希达特老头点点头,他知道克立安说的没错,不过他还是有点恼火的摆摆手:“不过告诉我你这次回来又给我们带来什么大麻烦了。”
克立安向通往另一个房间紧闭的房门看了眼,然后身子向前示意布希达特老头凑得近些。
“我听说你们要去救那个莫迪洛伯爵,是吗?”
听到克立安的话,老头的神色瞬间一变,他手里一直看似无意把玩的莱尼奥短刀猛然一顿,锋利的刀锋划过一道亮光向克立安喉咙掠去!
但是老头的手却被克立安一把攥住,刀尖在距他的喉咙不远的地方不住抖动,刀锋被强制着转向桌面,随着克立安突然腾出一只手用力在刀柄末端用力一砸,“砰”的一声轻响,短刀已经再次被狠狠钉在了桌子上。
“够了。”克立安低喊了声“听着我不是你们的敌人,不是来坏你们好事的。”
“那你想干什么?”老头喘着粗气问,他警惕的盯着克立安,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是不是在说真话。
“其实我是来帮你的,”克立安说了句,看到老头的眼睛立刻瞪起来他就摆摆手继续说“你知道染血之夜后我就逃走了,不过这段时间我找到了新的生意,现在有人希望能救出那位伯爵。”
布希达特老头狐疑的看着克立安,他显然不相信克立安的话,可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打发他。
虽然从不知道他究竟为谁干活,但是对这个人的心狠手辣布希达特老头却很清楚。
只要想想他能完全不在意的抛弃老婆孩子独自一个人逃掉,老头就觉得在这个世上大概再也找不到能让他心软的东西了。
“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老头想了想还是把当下的窘境说了出来“你大概已经知道自从那个弗洛门萨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他不但课重税而且还用残酷的刑罚恐吓大家,现在已经没有人敢说公开说一句反对他的话了,人们甚至连和邻居说话都小心翼翼,因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总督派出去的密探听到。”
看到克立安似乎无动于衷,老头只好有点无奈的继续说:“兄弟会已经有很长时间大家都不来往了,要知道我会想要救出那位伯爵是因为有人愿意花大价钱。”
“谁?”克立安似乎对这个忽然有了兴趣。
“克立安你知道规矩的,兄弟会做事从不透露不该说的东西。”老头摇摇头露出一副别想从我这知道什么的样子“你当初可是巴勒莫兄弟会当中的重要人物,直到你煽动大家去攻打王宫,可随后我们却发现你突然就那么逃跑了,不但扔下了老婆孩子而且还在走之前狠狠教训了那些去抓你的卫兵,据残疾过你抓捕你的一个卫兵说,他从没见过一个像你这么厉害的家伙,可在那之前我们甚至不知道你那么会用剑。”
说到这儿老头向前凑凑身子,用看陌生人似的眼神打量着面前这个认识了很久的原本在‘西西里兄弟会’中并不起眼的家伙:“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克立安,你以前认识的那个杂货商。”克立安不为所动的笑了笑,他平凡的脸上挂着典型的小商贩惯有的笑容,如果在市集上见到这张脸不会有人特意去看第二眼,可现在在布希达特老头的眼中,这幅笑容下藏着的却是让他不安的东西。
“相信我,我的目的和你一样,即便有些地方不同也和你没有关系,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那些事就可以了。”说到这克立安继续问“那么现在告诉我你们能不能把那位伯爵救出来。”
听克立安这么一问,布希达特老头脸上闪过了一丝难堪。
“看来你们遇到麻烦了。”克立安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王宫的守卫太森严了,说起来弗洛门萨大概是知道整个西西里都在怀恨他,所以他的卫队不但要比当初戈麦斯时代多出几倍,而且他还制定了很严格的出入规矩,想要进入王宫几乎是不可能的。”
克立安听着微微点着头,说起来他虽然在西西里岛还有些耳目,但是这些兄弟会却是遍布整个西西里的真正的灵通人士,这些早年由底层农民和城市市民组成的秘密集社经过了几个世纪的演变已经逐渐成为了西西里特有的一种组织,这种不论是意大利还是其他地方都不曾出现过的秘密集社在将来会一度成为支配西西里的地下统治者,而即便是如今,他们也已经拥有很大的势力。
克立安参加西西里兄弟会是为了利用这个秘密集社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即便是在兄弟会里他也依旧是那么毫不起眼,以至正如布希达特老头说的,当他以出人意料的方式从那些抓捕他的人手中逃跑的时候,不论是他的敌人还是西西里兄弟会,都被他突然表现出的那惊人的举动吓得不清。
而随着克立安的老婆被捕和随后传出的一些关于对她审讯的经过人们才忽然发觉,这个人就好像是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似的,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更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和谁来往。
现在看着克立安似乎陷入沉思,布希达特老头不由悄悄向旁边关着的房门看了看,他对克立安并不信任,在经过热血之夜后,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值得别人信任了。
“或许我能帮你们,”忽然开口说话的克立安吓了老头一跳,他立刻把眼神收回来看向克立安,然后他恰好迎上似乎想起什么而奇怪的望着他的克立安的目光“难道雇佣你们的人没有告诉你们有什么特殊的途经可以进入王宫吗?”
“怎么可能,”老头有点莫名其妙的说“要知道如果真有这样的途径,也许对方就根本不需要找我们了,要知道他们可是掏了一大笔钱的。”
克立安有些意外又稍显失望的“哦”了声,原本他以为是亚历山大雇佣的兄弟会这些人救出莫迪洛伯爵,可是当听说对方并没有告诉兄弟会关于那条从地下墓穴进入王宫的密道后,克立安不禁有些奇怪究竟是谁会在这个时候冒险花大价钱救援莫迪洛伯爵了。
不过他倒也不是很关心这个,正如他对老头说的那样,他和兄弟会的目的是相同的。
他同样需要把那个莫迪洛伯爵从王宫里弄出来。
“我们动手要快点,弗洛门萨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如果再耽误下去还不知道伯爵能不能撑得住呢,”老头略微有点着急,他会答应做这件事固然是因为拿了对方的钱,不过还有着其他原因“或许我们得再找些帮手。”
“你难道准备强攻王宫吗?”克立安嗤笑一声,他为俩人的杯子里都斟满之后举杯示意“好吧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所以你们要想救出那位伯爵就得和我合作,现在让我们为能顺利做成这桩生意干一杯。”
老头虽然不愿可稍微沉吟之后还是拿起了酒杯和克立安轻轻碰了下。
“相信我,我们很快就能把这件事办好了。”克立安微微一笑一饮而尽。
被布希达特老头认为可能会撑不住的莫迪洛伯爵,其实日子还算过得去。
从地牢里被移到上面的房间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有充足的阳光,巴勒莫的地中海海风在这个季节是清爽惬意的,与已经渐显凉意的大陆上相比,这个季节的西西里差不多正是最舒适的日子。
莫迪洛伯爵的房间被安排在一处较高的地方,虽然可以从窗子里眺望远处的海峡,不过要想从这里逃出去却是不可能的。
房间里的摆设也很简单,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更不要说可能会作为武器的铁器,按照弗洛门萨的说法,这么做是为了保证伯爵自己不做蠢事。
除了每天按时送饭的仆人,总督本人有时候也会光临伯爵的房间,总督来访的时间有长有短,这取决于双方对聊的话题是不是都感兴趣。
弗洛门萨是个酷吏,只短短几天的时间,莫迪洛就已经给这个人打上了标签,而随后的几天,他又在这个称呼之上加入了“可以媲古罗马酷吏尼西李奇的人”这样的字眼。
莫迪洛很清楚弗洛门萨想要什么,那应该是一张长得足以把他本人覆盖在下面的名单。
假设想象一下,如果在很多年前当伊莎贝拉女王和斐迪南国王刚刚结婚没有多久之后,就有人因为担心将来可能会因为这场婚姻导致卡斯蒂利亚被吞并而秘密勾结起来反对两位国王,那么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酝酿,这场阴谋会有多少人牵扯其中。
更重要的是,当初筹划这些阴谋的那些人或许有的已经因为年迈去世,有的则在宫廷倾轧中销声匿迹,可是总有些人是幸运的,他们不但躲过了一次次的对反对这场婚姻的人的清洗,更获得了女王的信任从而飞黄腾达,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些如今身居高位的人,对由双王统治的这个邦联王国又有着什么样的巨大威胁?
只需要稍微这么想一想莫迪洛就已经差不多知道弗洛门萨究竟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证据了,或者准确的说是西西里总督希望通过他来创造些什么证据。
从两位君主联姻那一天起,看似也如同结为夫妻的两个王国之间的明争暗斗其实从没真正停止过,而阿拉贡国王斐迪南的野心之火也从未因为与伊莎贝拉的结合而有所熄灭。
他希望成为的不只是双王之一,而是更希望成为唯一的西班牙国王。
而弗洛门萨显然就是为他扫清一切障碍的众多亲信之一。
随着外面门栓响动,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弗洛门萨在一个书记员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他向斜靠在窗边正望着外面出神的莫迪洛伯爵点点头,然后走到桌边坐下来。
“伯爵我给你带来了个好消息,不过还有个坏消息,”弗洛门萨对莫迪洛伯爵笑容可掬的说“那么你想先听哪一个?”
“虽然接下来的坏消息会破坏心情,不过人们还是更愿意先听到好消息。”莫迪洛不动声色的说。
“哦,的确是这样,那我就如你所愿,好消息是你的外甥女,那位年轻的那不勒斯王后为了搭救你已经向西西里宣战,”弗洛门萨看着莫迪洛伯爵脸色微动的样子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他的脸色忽然一沉“而坏消息就是,很不幸,贡萨洛将军的军队即将到达西西里。”
第九十五章 两个信使
1199年10月26日,这一天按照基督历法,是著名的法兰西圣徒圣布歇尼热的殉道纪念日。
几百年前,当基督的福音还没有遍布整个欧洲,特别是北方广袤土地上还残留着众多多神异教的影子时,这位圣徒独自一人去往了遥远的北方试图传递福音,可等待他的不是当地人的热烈欢迎,而是残酷的洗劫和屠杀,不过这位圣徒直到临死之时都在试图感化那些愚昧的人。
这个举动震撼了那些残害他的凶手,那些人认为如此一个义人所信仰的神灵一定是真正高贵而又神圣的,于是这些残杀了一个基督信徒的凶手们在夺走了圣布歇尼热的生命之后,却反而跪服在了他已经失去了灵魂的残缺躯体前。
这一切都是关于圣布歇尼热的传说,如今那些被他感化而皈依基督的异教徒已经成为了一群富庶的商人,他们再也不需要靠掠夺别人的财富满足自己,因为他们学会了用更文明的手段去掏光别人的口袋。
虽然圣布歇尼热的确是位很了不起的殉道者,而且在法国也是最有影响的几位圣徒之一,不过在以前这一天梵蒂冈也只是会为这位圣徒做个规模不大的纪念弥撒,毕竟在这十几个世纪当中,与圣布歇尼热一样殉道基督而被封圣的先辈实在不少,有些因为是在某次重大的事件中发生的,甚至会出现一次就批量封圣的事。
不过今年梵蒂冈却出人意料的大肆为这位圣徒举办了一次盛大的纪念仪式。
仪式是按照那些在历史上有过重大影响的圣徒们应该享受的待遇进行的,也就是说在纪念日前的一个月,就开始为这次纪念仪式举行祈福弥撒。
这个规格说起来其实是有点僭越的,而所花费的开销也不是个小数目,不过按熟悉其中内情的一些人的说法,一向很小气的教皇甚至为了这次纪念活动自掏腰包。
所有人都知道亚历山大六世这么做纯粹是为了讨好法王路易十二,这位按理说已经是他的姻亲的法国国王虽然刚刚在意大利北部似乎吃了点亏,不过接下来法国人还是显现出了作为欧洲强国的魄力。
在瓦雷泽取得了胜利,却莫名其妙丢失了米兰的路易十二虽然庆幸的躲过了成为奥地利军队俘虏的糟糕命运,不过他的处境却也并不是那么乐观。
法军在如今意大利后所搜集的所有储藏在米兰的战利品都成了奥地利军队的囊中物,更糟糕的是一大批原本要运往法军军中的补给也落在了奥地利人的手中,一时间北意大利的局势瞬间为之一变。
亚历山大六世对这个局面当然很不满意,他之前已经因为法军不得不转向北方无法支援凯撒而被迫同意了巴伦娣提出的那个让他很愤怒的建议,而现在法国人似乎又有点可能要坚持不住的迹象,这让亚历山大六世多少有点开始怀疑自己找的这个盟友是不是靠得住了。
不过路易十二显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在一边与奥地利人周旋的同时,又一边迅速向法国内地下达命令,在下令征调补充被奥地利人截获的补给的同时,他下令从法国再调动一批军队以支援他在意大利的行动。
路易十二的这个举动多少让一些随军大臣们有些抵触,他们试图向国王说明这么做可能会引起国内贵族们的不满,在这种国王远征异国而国内不稳的情况下,很可能会发生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情况。
但是路易十二却很坚定的驳回了那些大臣的劝谏,他命令传令官必须提醒那些国内贵族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他的命令,否则当他回到法国时,会让他们知道法兰西与法兰西人的国王的怒火是什么样的。
路易的威胁显然起到了不错的效果,当快到9月底的时候,距离意大利最近几座法国城市的贵族,已经比其他人更早的以前派出了他们的军队。
到了这时才暗暗松了口气的路易知道自己已经从一场危机中渐渐摆脱了出来,同时在瓦雷泽战役中被击败的奥地利军队虽然是在马克西米安皇帝本人指挥之下,可因为损失惨重却一时间无法与米兰方面的友军形成相互呼应,这就给了路易十一一个难得的机会。
他迅速带着军队向西南撤退,直到摆脱了被敌人南北夹击的威胁后,才终于在亚历山大里亚附近停下脚步。
至此,奥地利人重新夺回了米兰的控制权,而法国人则在瓦雷泽战役中重创奥军,法奥之间的第一场大战,算是勉强打了个平手。
暂时再次陷入僵局的北意大利形势也影响着罗马。
就在法国人转进亚历山大里亚2天后,亚历山大六世忽然宣布为圣布歇尼热举行为期一个月的纪念仪式,这倒是让很多原本还多少对教皇与法国人之间的关系猜测不止的人终于明白,教皇与路易十二这次是真的要穿同一条裤子了。
9月29日,就在为圣布歇尼热举行的纪念仪式进入第4天的时候,两个风尘仆仆的使者策马冲进了罗马城。
这两个人看上去脏兮兮的,当他们经过时就可以闻到他们身上显然几天没洗澡发出的那股难闻的味道,还有就是他们身上显然还没有完全消去的腥咸的海风气息。
这两个使者一个直奔都主教的新家,另一个则直奔梵蒂冈。
当听到仆人通报说有从那不勒斯来的使者时,亚历山大六世心头立刻涌起了一阵不安,他不记得亚历山大曾经派遣过正式的信使,之前他们之间的信件来往都只是私下里派人相互往来,像现在这样以呈送教皇的名义派人送来的信件,这还是第一次。
特别是当看到信封上盖着的那醒目的那不勒斯王国徽章之后,教皇意识到可能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果然,这封以那不勒斯摄政女王的名义写来的信中的,开始就是对西西里王国的严厉指责。
在例数了西西里王国以往对那不勒斯王国的种种侵犯之后,箬莎又痛斥了西西里人无故拘禁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的罪行,及至到了信的最后,箬莎毅然写到:
“凡此种种,不足以道尽西西里人付诸与我西西里王国之罪行,为此我个人认为,为我西西里王国之尊严计,为我王国贵族与平民之福祉与安全计,我不得不在此时刻做出以下艰难决定,以那不勒斯的西西里王国摄政赋予我的权力宣布,向西西里岛之西西里王国正式宣战,以此祈求无上尊贵的梵蒂冈主教,罗马教区主教,上帝与世间行走之代理者,尊贵的教皇陛下赐予我胜利的祝福。”
亚历山大六世默默的看着这封信,过了一会他才吐出一口气。
到了这时他好像才真的明白发生了什么。
“两个西西里,打起来了?”
亚历山大六世用略显怀疑的语气对站在一旁的枢机团当值枢机说,只是他的语气多少更像是在询问。
看着教皇的记录秘书们急匆匆的抄录这封信,站在会议厅角落里的诺梅洛略显疑惑的想了想。
对于那位亚历山大的妹妹,诺梅洛的印象更多的是美丽,虽然知道她往往与卢克雷齐娅亲密的目的也许并不是那么简单,不过诺梅洛从没想过这位新晋王后和摄政女王居然会有这么大的魄力。
或者说是愚蠢。
诺梅洛不认为箬莎是个愚蠢的女人,这与其说是对她有所了解,不如说是因为亚历山大的缘故。
诺梅洛隐约知道亚历山大把很多重要事务交给这个他异常信任的妹妹去做,这就让他自然而然的认为那个年轻的贵族女孩不会那么简单。
“可是这是干什么,难道他认为自己可以同时与两个强大的国家为敌?”亚历山大六世却不是这么看好那对兄妹的这个决定“他居然还怂恿他的妹妹给我写了这么一封信,就在他不久前刚刚怂恿他的妻无耻的从我手里夺走了费拉拉与博洛尼亚之后。”
“陛下,费拉拉和博洛尼亚还在您的统治之下,”诺梅洛看着那封已经由秘书们誊抄过一遍的信件副本轻声提醒着“另外您说的被怂恿的人里也包括您的女儿。”
“这才是更让我愤怒的,”亚历山大六世看了眼私人秘书悻悻的说“我觉得有时候那个家伙就站在我对面嘲笑我,相信我这种感觉很强烈,甚至就是现在我都好像听到了他的笑声。”
“很显然伯爵希望您能在这件事上支持他,”看着信,诺梅洛轻声分析着“不过这有点奇怪,伯爵应该知道您是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公开表示对他发动战争的支持态度的,可他还是用这么正规的方式向您报告了这件事。”
“我当然不会支持他,虽然我对那个贡萨洛同样恨之之入骨,可我还知道在这种时候自己的职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对这场基督徒与兄弟之国间的战争表示遗憾和谴责。”
说着亚历山大六世缓缓坐了下来,他这时已经完全没有刚看到这封信时候那种先是疑惑接着愤怒的神情,一双虽然已经有些浑浊去依旧时不时的透出锐利目光的眼睛看着正拿着信端详琢磨的诺梅洛。
“那么你认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到教皇的询问,秘书略微有些困惑的摊摊手,然后才很谨慎的说:“我觉得伯爵更多的是希望您不要干预到这件事里来。”
“我可不想干预他那些事,”亚历山大六世有些恼火的摆摆手表示了对这种说法的不屑“我倒是觉得他似乎很希望我能搀和进他这件倒霉糟糕的事情里面来,不过你觉得他有多少胜算,要知道法国人已经把那不勒斯人赶到了比利谢利,为了这个杰弗里的妻子已经不止一次的找过我哭诉她兄弟那不幸的遭遇,说起来我现在倒有点庆幸当初没把卢克雷齐娅嫁给那个阿方索了,现在看起来那位比利谢利公爵完全没有能与他的地位相匹配的能力与运气,我说的对不对?”
诺梅洛暗暗摇摇头,他不知道教皇这么说究竟是对阿方索的讽刺还是堵亚历山大的称赞,不过他要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该打断教皇。
果然亚历山大六世又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以如今比利谢利的实力与西西里对抗,而且这其中还有法国人的事,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可我知道这样做太蠢了。”
“也许伯爵现在遭遇挫折对您来说并不是个坏事。”诺梅洛随口说了句。
“你怎么能这么说,”亚历山大六世有点恼火的看了眼诺梅洛“他如今掌握着的东西对我们有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而且看看蒙蒂纳的位置吧,那个地方扼制住在罗马涅与托斯卡纳之间的关键地方,已经快成为直接影响整个上下罗马的枢纽了。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我还是得说在如今这种局面下那个地方真的太重要了。”
诺梅洛没有因为教皇似乎因为不快而对他发火感到介意,他只是无言的轻点着头,一副对教皇的教诲心悦诚服的样子。
“不过也因为这个,他写这封信让我感到很气愤。”教皇向诺梅洛看过去,看到秘书心领神会的样子,亚历山大六世一边再次缓缓坐下一边又有些无奈的说“他抓住了我的弱点,他知道我想要得到什么,所以他就像个渔夫似的把鱼饵放到水里,可当鱼要咬钩的时候又一下抻上去,这么几次过来鱼会因为吃不到鱼饵变得焦躁,最后会不顾一切的向上一跳。”
说到这停下来的教皇做了个不知代表什么的手势,然后看着诺梅洛:“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是吗?”
诺梅洛先向教皇微微鞠躬表示自己的确听明白了,然后才开口说到:“伯爵似乎对北方的战争很感兴趣,而且这次他决定支持皇帝,这多少让人有些意外。”
“他知道我虽然希望与法国人结盟,可如果有机会也同样不希望法国人统治整个罗马,正因为明白这个他才敢那么肆无忌惮的想要从我这里得到更多的东西。”
诺梅洛没有注意教皇似乎又因为他那便宜女婿的不听话开始不停的抱怨,他在仔细想了想之后忽然问到:“需要我去一下那不勒斯吗?”
正在喋喋不休的亚历山大六世一下子顿住了,他望着诺梅洛看了一阵,拿起酒杯润了润有点口干舌燥的嗓子。
“去告诉他我的态度。”教皇房放低了声音说“告诉他凯撒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想他会知道我对他的军队干预费拉拉的举动有多么愤怒,所以当凯撒下次谋求属于他自己的利益时,我要他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
诺梅洛点头致意,不过他知道教皇应该还有其他的吩咐。
“还有就是你要问问他,认为这场战争会持续多久,”教皇说完好像觉得有点不妥的摇下手,但是又停下来接着说“我知道皇帝能够调动军队的钱是他资助的,所以我要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赞助一场没有利益的战争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诺梅洛这次很认真的记下了教皇的吩咐,他知道这才是教皇同意他去见亚历山大的真正原因。
正如亚历山大六世所说,他现在有些奇怪自己的便宜女婿为什么会为马克西米安掏钱。
说起来这位维也纳大公的名声其实并不太好,一次次毁约的斑斑劣迹已经让他的信用岌岌可危,花钱资助这样一个人多少显得有些不够聪明,
只是亚历山大究竟怎么想的,这大概也只能在见了他的面之后才能知道了。
就在教皇叮嘱诺梅洛的时候,另一个信使也已经见到了暂时寄住在都主教家里的乌利乌。
这段时间乌利乌又开始在罗马城里逛来逛去,只是正如马希莫说的那样,他已经察觉到自己的确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起眼的摩尔人了。
这时候的乌利乌已经在罗马算是个略有名气的人物,即便因为是个摩尔人,可做为比萨的宫廷总管和蒙蒂纳的御前官,他也的确再也不能如以前那样,随意的钻进别人家的后厨房,一边与那些女仆们说笑一边打探种种消息了。
接到信的乌利乌虽然对亚历山大给他吩咐的事情稍微有点意外,不过他还是立刻出发。
而他的目的地,是教皇的儿子乔瓦尼波吉亚的家吉尔皮茨宫。
玛利亚德卢纳她已经做好了离开罗马的准备,随着乔瓦尼的去世,返回阿拉贡的老家抚养儿女,然后让自己的孩子尽早顺利继承乔瓦尼在甘迪诺的爵位似乎是她后半生唯一的事情了。
所以对乌利乌的忽然拜访,玛利亚德卢纳感到很意外。
而且或许是因为出身与阿拉贡贵族家庭自小受到的教育影响,对于摩尔人,玛利亚德卢纳有着天生的反感敌意。
不过乌利乌并不在意来自公爵夫人的敌意,因为他带来的消息足以能让这位夫人对他的态度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了。
“夫人,我给您带来了个消息,我想您一定很感兴趣,”鞠躬后乌利乌很恭敬的说“是关于杀害甘迪诺公爵的真正凶手的。”
第九十六章 故地
玛利亚德卢纳离开了罗马,虽然她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她突然启程的决定还是显得有些匆忙了些。
对于自己的孙子,亚历山大六世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疼爱,在听说居然在两天后就要离开罗马返回遥远的甘迪诺公国,教皇特意召开了一场小小的家宴为他们送行,除了给了很多路费之外,教皇还给自己的孙子钦定了一个红衣主教的头衔。
“这样至少可以让他在甘迪诺不会被人小看,那些人,他们可都是些小人。”
教皇用略显奇特的语气评论他的那些同乡,说起来虽然来自瓦伦西亚,可他对那片土地上的人没有多少好感,这多少是因为他的家族当初在阿拉贡曾经与很多贵族发生过冲突,特别是早年间的时候独立瓦伦西亚王国被阿拉贡兼并时的种种龌龊,让他们虽然已经成为了阿拉贡的贵族,却依旧难免因为种种原因有着深深的矛盾。
而教皇会把这种情绪表现的如此强烈,也和他曾经受到了阿拉贡人的羞辱有关,他不可能忘记贡萨洛给予他的公开羞辱,那是自从成为教皇之后从未有过的。
“凑巧的是,诺梅洛可以和你们顺利,”教皇贴心的安排着儿媳与孙子的返家路线“你们可以和他一起先到那不勒斯,这样他还能在路上照顾一下你们,虽然那不勒斯已经被法国人占领了,不过这对你们来说不是什么问题。”
玛利亚德卢纳有些心神不定的敷衍着教皇的关心,这时候她只想尽快离开梵蒂冈,离开罗马的这片土地,而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不久前的那个摩尔人的拜访。
3年后,乔瓦尼的死被那个摩尔人从已经渐渐被覆盖起来的时间面纱后揭开来,然后再次放在了她的面前。
而这一次摩尔人给她带来了一个令玛利亚德卢纳吃惊的消息。
至于是谁真正杀了乔瓦尼,乌利乌最终并没有说出来,不过当他暗示玛利亚德卢纳与佩德罗卡德隆之间非同一般的关系时,玛利亚德卢纳被吓坏了。
拥有情人这在罗马并不算什么,或者说这其实更可以作为炫耀的资本,这股堕落风气是什么时候兴起的不得而知,但是在罗马,从教皇到平民似乎都只会对这种行为表示羡慕和用来作为谈资的话题而不会是过多的谴责。
但是玛利亚德卢纳与佩德罗卡德隆的关系却不能只用这么简单解释就能让人释怀,因为这其中牵扯到了乔瓦尼那莫名其妙的死。
而玛利亚德卢纳也并非是完全没有察觉,她隐约的可以感觉到卡德隆似乎与她丈夫的死有着种种神秘的联系,只是一直以来她都不敢去深究这其中的根源,现在一个摩尔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把这件事隐晦的提了出来,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有明说,可玛利亚德卢纳还是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威胁。
让她意外的是乌利乌并没有提出什么让她为难的条件来换取他的沉默,而是只要求她能在近两天尽快启程返回罗马。
这其实并不需要乌利乌特意提出来,玛利亚德卢纳这时候有种恨不得肋生双翅离开离开这座城市的冲动,虽然她知道即便返回了甘迪诺,可如果乔瓦尼的死因真的被人发现与卡德隆有关她也依旧无法摆脱嫌疑,可能够尽早离开这里总是好的。
至于乌利乌,玛利亚德卢纳不是个仁慈的女人,她的确试图派人暗中杀掉那个可恶的摩尔人灭口,可乌利乌似乎已经想到了这个,所以在告辞离开前特意提醒这位心怀鬼胎的甘迪诺公爵夫人,他只是奉了主人的命令来传信而已。
这彻底打消了玛利亚德卢纳试图杀人灭口的念头,她只好老老实实的打点行装准备离开罗马。
诺梅洛这次与她同行的理由是奉教皇的命令前往那不勒斯调查有关当地教徒受到迫害的传闻,有消息说法国人在占领那不勒斯后对一些不肯归附他们的当地人予以了残酷统治,这其中比较关键的是因为那不勒斯大主教之前已经与那不勒斯王室一起避难去了比利谢利,所以一些教堂的教士们就以未得到大主教的允许拒绝法国人进入教堂搜查所谓叛乱份子的命令。
这自然就造成了种种冲突,甚至还出现了流血事件,诺梅洛正是在这种时候以教皇特使的身份前往那不勒斯的。
这注定是一场乏味的旅行,玛利亚德卢纳心事重重,她拒绝了船主的邀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这说起来有点失礼,不过船主也不敢因为这个就表现出任何的不高兴。
不过诺梅洛的应邀多少算是给了船主一点面子,而从船主那里,诺梅洛很快就听说了一些有趣的话题。
“法国人为什么要收集那么多的船?”诺梅洛似是很随意的问。
“不知道大人,不过很多人觉得他们是要打西西里主意。”
“为什么?”诺梅洛的兴趣来了“你们都认为法国人要入侵西西里岛吗?”
“法国人准备的船都不是很大,所以就不可能是要远航的,另外他们在船上为装补给留下的地方也不够大,显然是没打算跑多远,这么一想能让他们去的地方也就不多了,除了西西里还能是哪。”
听着船主条条是道的分析,诺梅洛不由缓缓点头。
诺梅洛心里隐约有个猜测,虽然这个想法似乎有些荒谬,不过只要想想这一切可能会发生在那个蒙蒂纳伯爵身上,他也就觉得事情或许不是那么稀奇了。
法国人会不会已经和那不勒斯人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否则就如教皇说的那样,那不勒斯人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还有胆量向西西里宣战?
还有又怎么解释法国人这个时候忽然征集那么多的船只做什么,而且还是近海需要的船只,这难道不是为那不勒斯人提供的海上工具?
想着这些诺梅洛不不由陷入了沉思,或许堵玛利亚德卢纳来说这趟旅程枯燥乏味,可对诺梅洛而言,差事似乎变得很有意思起来了。
历史上的西西里岛曾经经历过多次易手。
从罗马人到汪达尔人,从阿拉伯人到东罗马人,然后再到诺曼人,当法国的安茹统治者被迫退出西西里之后,这里迎来了阿拉贡王国的统治。
自从阿方索一世把西西里王国平分给两个儿子,从而正式开创了两西西里王国的历史之后,因为对来自大陆方向不再需要严密的防范,西西里的防御重心就转向了地中海另一面。
不论是当初对东罗马人还是对异教徒的防范,西西里都是地中海西方防御东方入侵的重要所在,所以不论是法国人还是阿拉贡人,这些年都主要是把驻守西西里的兵力调配在岛屿的西南方向。
相比起来,巴勒莫的防御并不是很强。
所以当比利谢利的那不勒斯王国忽然宣布向西西里宣战时,巴勒莫一下子变恐慌起来。
虽然弗洛门萨立刻派人弹压住了这阵恐慌,不过关于那不勒斯人可能会袭击巴勒莫的流言依旧在街头巷尾流传起来,而且颇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有人发现在那不勒斯人当中有一个曾经在当初经历过染血之夜的青年人,虽然很多人之前早已经不记得甚至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如今他们却对他的名字十分熟悉了。
蒙蒂纳伯爵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据说除了伯爵的称号,还有着不比他的名字字数更少的种种头衔,不过这些还在其次,真正让巴勒莫人关注的,是与这个人密不可分的自贸区联盟。
虽然宣战,可或许是因为自己处境也颇为窘迫的缘故,比利谢利的流亡宫廷并没有立刻发兵征讨的意思,这难免让西西里人不禁讥讽那不勒斯人的装腔作势,之前正准备从岛屿南方调兵的将领们也开始考虑是否需要调动大批军队,或许只要有足够的兵力守住巴勒莫的一些重要地点,让敌人看到他们的坚固防御,就足以能让那些那不勒斯人改变主意了。
拥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多,即便是弗洛门萨在经过一番斟酌后也认为那不勒斯人真的兵戎相见的可能并不大,或者说是因为贡萨洛即将到来给了他足够的信心,他对来自那不勒斯的威胁并不是很看在眼里。
可是很快的,弗洛门萨就发现了事情似乎有些超出他的想象了。
首先是港口来往的商船变得渐渐少了起来,这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宫相的注意,毕竟做为巴勒莫最主要的来往港口之一的那不勒斯港刚刚被法国人占领,这种乱糟糟的局面肯定会影响航线上的商船往来。
可随后渐渐的事情就开始变的不对劲了。
一天天减少的进港商船的数量随着商会的忐忑不安,终于引起了弗洛门萨的注意,然后他惊讶的发现不论是那不勒斯,塔兰托,还是巴列塔,以往这些因为与西西里最为接近的沿海城市经常来来往往的商船正每天以明显的速度迅速减少,当进入9月最后几天的时候,除了一些远航货船,港口里已经很少见到飘着那些地方旗帜的船只了。
接下来让弗洛门萨感到意外的,是巴勒莫的很多商品随着往来商船的减少开始要么因为短缺价格暴涨,要么却又因为航路阻塞运不出去而一路狂跌。
巴勒莫的商会开始恐慌,而城市也渐渐显得混乱起来了。
弗洛门萨虽然是个热衷于利用给别人贴上标签以便于铲除异己的官僚,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对商业就一窍不通。
巴勒莫港异乎寻常的现象引起了他的注意,特别是当从那些忐忑不安,似乎大难临头的商会商人口中不停的听到“自由贸易联盟”这个词汇时,他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一个关键。
那就是这个自由贸易联盟似乎是从那不勒斯首先发起的。
这个发现让弗洛门萨不得不再次去见了莫迪洛。
只是这一次他却注定要失望了。
当听到自由贸易联盟这个名字后,莫迪洛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然后他告诉总督,他本人与这个贸易联盟没有任何关系,至于这个联盟究竟由谁当家做主,他也不是十分清楚。
“不过总督我可以为你预想一下接下来都会发生些什么,”莫迪洛轻松的说“你会发现西西里人需要的很多东西越来越少,而堆积在港口运不出去的货物区却越来越多,而当那些原本准备在西西里卸下货物的远洋商船发现巴勒莫无法为他们提供尽快把商品换成金币的便利后,他们会宁可继续航向一段路,然后把货物运送到其他的港口去,到了那时候,巴勒莫港也就要‘死了’。”
“你忘了除了的巴勒莫我们还有其他的港口,墨西拿和锡拉库萨足以能化解巴勒莫的困境,”弗洛门萨脸色沉沉的看着莫迪洛“而你会因为引起了这一切受到严厉的惩罚。”
“总督,我不能不提醒你你这些说法都是美好的愿望,你认为墨西拿和锡拉库萨会比巴勒莫更好些吗,或者你认为你的那些敌人没有想到这些,据我所知自由贸易联盟是个很奇妙的组织,相信我你很快就会收到和这里差不多相同的报告了。”
弗洛门萨神色阴沉的离开了莫迪洛的囚室,当房门关上后,莫迪洛伯爵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之前尽量压抑掩盖的焦虑。
“乔迩你要干什么,”伯爵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自语低低的念叨,边装作散步般在房间里焦虑的来回走动“那个贡萨洛就要来了,如果你不能把我救出去也别干蠢事,这可是我经过多少年才计划好的,但愿你别把事情办砸了。”
加缪里坐在轮椅上看着院子里的紫蔷薇花的花圃,这个时候正是秋季最艳丽多姿的时候,整个花圃看上去就好像是个凝固紫色海洋。
只是加缪里的情况看上去不是很好,他用毯子包裹住的双腿无意识的轻轻抖着,同时他的手也时不时的会突然剧烈的抖动几下,这让他有时候在吃饭时会把肉汤洒得全身都是。
尽管已经风烛残年,看上去好像随时都会去见上帝,可在巴勒莫却没有人敢于小视这个曾经参加过英法百年战争的老人。
当初的贵族议团在弗洛门萨来了之后不但被强行解散,其中很多人更是成了阶下囚,而加缪里不但没有受到牵连,甚至还成为了西西里新的一批权贵中的一份子,只凭这一点就没有人能忽视他这个人。
一个仆人领着个客人绕过花圃的小路走来,看到那人加缪里脸上露出了笑容。
“尊敬的执政官,你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
离得老远,客人就笑呵呵的打着招呼,如果亚历山大在这里,他会立刻认出这人是个老相识,可以说当初他在巴勒莫的那段时间里,没有少受到这个人的照顾。
这其中最重要的一次,就是在王宫地牢里,正是向这个人求救,他才得以从当时的宫相戈麦斯手下那个叫佩隆的队长手里救下了索菲娅。
奥斯本,一个在巴勒莫八面玲珑,混得很不错的裁缝。
弗洛门萨的到来并没有影响到奥斯本的生意,他依旧在他位于那条老街上的房子里做他的生意,一楼忙着把衣服给那些贵族和富商们穿上去,二楼则用来为他们的妻子脱下来。
“不要奉承我的朋友,我自己的气色如何我很清楚,我老了也许已经熬不过今年冬天,”加缪里不以为然的说“不过这对我来说已经太值得了,要知道我已经经历过太多的事,我亲身经历了一场持续了100多年的漫长战争,也有幸成为了能看到这场战争结束的幸运儿,我曾经短暂的统治过这座岛,这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都不能实现的梦想,而当别人都死掉或是被投进监狱之后我却还能幸运的坐在自己花园里欣赏美景,这一切已经足够让我毫不遗憾的离开这个世界了。”
“能在这里欣赏美景是因为您比别人更睿智,”奥斯本边说边开始忙活起来“我听说您打算做一件能够让您看起来显得更加威严一些的衣服,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体现出一位贵族的威严,不过相信我设计的衣服应该多少能帮您一下。”
看着裁缝忙忙活活的样子,坐在轮椅里的加缪里虽然依旧时不时的身子抖动几下,可还是在仆人的帮助下尽量配合着裁缝为他量度尺码。
为一个几乎半身瘫痪的人做衣服是件很麻烦的事,有时候为了让加缪里站起来,奥斯本不得不让旁边帮忙的仆人再去招呼个同伴来才能完成这件颇为艰难的工作,所以当他终于满头大汗的回到他位于老街的家里时,甚至有些没有气力与那些等在楼下的客人打招呼,只是随意吩咐了声帮忙的伙计,就拖着沉重的脚步上了二楼。
只是当他打开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看到站在那里的一个人时,奥斯本之前疲惫的神情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伯爵。”裁缝先是躬身微微行礼,然后用略显感叹的眼神打量着面前这个他曾经很熟悉,如今却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的年轻人。
谁也不会想到,就在那不勒斯向西西里正式宣战的这个敏感时刻,亚历山大却已经悄悄登陆西西里,回到了巴勒莫。
第九十七章 夜会(上)
法王路易十二在身为奥尔良公爵的时候会冒险独自来到西西里岛,这对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来说都是件感到不可思议的事。
尽管当时查理八世依旧年轻,可因为与王后已经多年的婚姻却始终没有子嗣,这在当时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瓦卢瓦王朝是否可能会断嗣的担忧在贵族中间早已经传开很久,而如果国王真的不能有属于自己的孩子,那么谁会成为王位继承人,就成了被广泛关心的大问题。
当时的奥尔良公爵很快就进入了人们的视线,作为瓦卢瓦王朝奥尔良旁系的代表人物,即便是在当时的1496年,也已经有很多人开始悄悄的烧起了这口冷灶。
当时路易自然也知道自己可能继承王位的机会很大,可即便是那样,他还是独自一人涉险匿名潜入了西西里。
路易十二,是个在某些地方要比查理八世更疯狂也更极端的人。
与高贵的法兰西与法兰西人民的国王相比起来,亚历山大的身份显然就不够看了,所以对于他这种突然一个人冒险进入敌人地盘的举动,在之前刚见到亚历山大的时候虽然很意外,可奥斯本却也没感到太过吃惊。
亚历山大已经在奥斯本的裁缝店里呆了2天,这让奥斯本不得不暂时停止与那些贵夫人们的深入交流,同时他还得小心那些过于热心的想要和他攀关系的布商们。
对亚历山大的到来,奥斯本虽然担心却并不害怕,他亲自为亚历山大准备了房间,凑巧的是,这个房间就是之前亚历山大寄住在他这时的那间。
只是这次和亚历山大合住的,从乌利乌和索菲娅变成了谢尔。
按照亚历山大的命令,奥孚莱依在比利谢利代替他指挥部队,与法国人的秘密协议让那不勒斯军队可以得到足够多的跨海船只,亚历山大猜想这应该是西西里人没有想到的。
事实上即便没有夏尔仑的帮助,亚历山大相信凭借自贸联盟的力量也可以在很短时间里筹集到足够的船,不过夏尔仑的橄榄枝让他不但看到了法国人的“诚意”,而且还能不那么早的暴露自贸联盟的力量,这倒是让亚历山大十分满意。
到现在为止,也许很多人已经注意到了自贸联盟不可小视的力量,但是这大多还只是把注意力放在了赚钱上,他们还没有发现这个联盟在政治与军事上走的要比他他们想到的远得多。
而这一切开始的标志,就是从塔兰托派兵援助科森察伊始。
奥斯本一手端着个有点灰蒙蒙的玻璃瓶子,另一只手里夹着两个杯子走到亚历山大面前。
他先是给俩人的杯子里都斟上酒,然后就那么站着仔细看着坐在那里面露笑容抬头望着他的亚历山大。
“哦,我真难以想象你会又回到西西里来。”奥斯本终于忍不住感慨的叹息一声,他举起杯子要说什么,然后才想起似乎现在不应该由他先提议了“那么伯爵,我们该祝什么呢?”
“祝我们大家的好运气,”亚历山大拿起杯子示意着“我得说如果没有你,我或许不会有今天。”
“我只是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在上帝安排我出现的地方,”奥斯本不以为意的说“倒是你,关于你的事即便是在西西里也能经常听到,罗马,比萨,还有布加勒斯特,上帝呀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这难道不是上帝的安排吗?”
亚历山大轻轻摇头,他并不介意在奥斯本面前显现出对上帝的不介意,这个人知道的关于他的秘密不少,其中有些甚至还是迄今为止最重要的。
“我们是出现在合适时间,不过该怎么做出选择由每个人自己决定,而你我的朋友,你做出了自己一生中最重要也是最正确的一个决定,”亚历山大认真的说“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个决定在将来会让你的后代受用不尽。”
亚历山大的许诺让奥斯本感到有点不适,他觉得面前的年轻人的确和几年前完全不同了,如果是那个最需要帮助时候的他说出这种话只会让奥斯本感到好笑,可现在他却隐隐有种似乎不敢轻易接下这个许诺的顾忌。
“我只是个裁缝,你知道我能为你做的事情不多,”奥斯本似乎想随意的岔开话题,不过遇到亚历山大目不转睛望过来的眼神,他原本还颇为随意的微笑渐渐变得勉强起来,然后他终于无奈的点头说到“好吧伯爵,我承认我有那么两个私生子,他们的母亲是谁我不方便告诉你,不过请相信我是爱他们的,所以如你说的如果你能保证他们的安全,而且不论以后如何他们都能有个很好的将来,我并不介意多帮你一下。”
亚历山大点了点头,他知道找到了奥斯本的软肋,很显然这个在巴勒莫不论是贵族的客厅还是贵妇人的闺房里都很吃得开的裁缝,并不满足他如今的身份,如果能有个让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的机会,他肯定是不会放过的。
“你的孩子都会被送到那不勒斯,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去罗马,或许成为教士对他们当中的某一个更合适,而另一个我建议他可以进入学校学习。”
“学校?”奥斯本颇感兴趣的问,说起来他虽然靠着圆滑混的不错,可他知道其实很多人并看不起他,那么为自己的孩子找个好前程就成他如今最关心的“是主日学校吗,如果是那样可能不太适合布托,伯爵你大概想不到为了培养他们我花了很多钱,布托现在的能力能让他学习更高等的知识。”
“那就进博洛尼亚大学,”看到奥斯本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亚历山大笑了笑“当然这需要他能证明自己的确适合进入那座学府,另外如果或许你可能希望他们将来能为你的家族增添荣誉,如果是那样我还有另外一个建议,你可以考虑让你的儿子进入我正准备开设的军事学校。”
奥斯本深深的看了眼亚历山大,当初从戈麦斯宫相的地牢里把这个年轻人救出来的时候,他从没想过这个人将来会给他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变故,但是随后他却不能不承认这个年轻人的出现真的彻底改变了包括他在内太多人的命运。
当亚历山大离开西西里之后最初的那段时间,奥斯本原本以为可能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个年轻人了。
可是后来随着关于他的消息传回西西里,终于有一天随着有个商人给他带来一封亚历山大的信,他们俩人又再次有了联系。
奥斯本成了亚历山大在巴勒莫的眼睛,凭借着他特殊的身份,亚历山大得以能对西西里发生的很多事尽早的了如指掌。
也是因为这个,亚历山大才敢于在这个时候独自潜入巴勒莫,甚至干脆直接住进了裁缝的家里。
现在,他们讨论的是一场会面。
“加缪里是个很滑头的老头,”奥斯本轻轻摇着头,他不是很赞成亚历山大的想法“如果你要见他我不反对,不过我劝你还是谨慎点,要知道他已经出卖过一次别人了。”
“不是一次,”亚历山大纠正了下“他出卖了不少人,我甚至怀疑他能从那场百年战争当中幸运的活下来大概也是靠出卖别人换来的,不过我还是需要见他一面,当然得是在可靠的地方。”
“可是在巴勒莫如今已经没有可靠的地方了,弗洛门萨的密探到处都是,他们从总督那里靠告密拿赏钱,这就让他们几乎盯住了他们能怀疑的每一个人,而且越是大人物他们越热心。加缪里显然是最被关注的一个。”
亚历山大不能不承认奥斯本的话没错,巴勒莫如今的确有些危险,那些密探虽然能力远远不如真正从事这种工作的专业人士,可他们因为赏金迸发出的热情却是不容忽视。
“得找个安全的,不容易被那些密探怀疑和发现,而又能让加缪里有所顾忌的地方,”奥斯本有点为难的说“必须让他明白如果在那里被发现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我倒是想起个地方,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去那里。”亚历山大神色微微一动“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的是他愿意和我见面是因为他没有想到出卖伯爵没有给他带来足够大的好处,而我要让他明白除了为自己的行为赎罪,否则等待他的注定是严厉的惩罚。”
听到亚历山大的话,奥斯本不由向他望了眼。
如果是3年前,他说这话只会让人感到好笑,可现在却不会再有人认为蒙蒂纳伯爵这么说只是空泛的威胁了。
莫迪洛伯爵的被捕显然激怒了那不勒斯,即便是在如今这种时候,来自那不勒斯王国的宣战依旧让西西里人有些忐忑不安,特别是封锁贸易带来的隐约动荡已经引起了不小的波动,一些西西里商会的大商人私下里正在商量是否应该向总督请愿,至少应该派人就莫迪洛伯爵的事与那不勒斯好好谈谈。
而造成这一切麻烦的加缪里显然成了被人们抱怨诟病的靶子,很多人因为不知道原因而把伯爵的被捕归结为加缪里与莫迪洛之间的私人恩怨,这就让西西里人更认为加缪里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为执政官做一件好衣服,然后把我的话带给他。”亚历山大对奥斯本说。
“可是如果那样你就不能住在我这里了,”奥斯本提醒着“如果他真的准备出卖所有人,我这里就不安全了。”
对奥斯本的提醒亚历山大只是笑了笑:“这个倒是不用太担心,别忘了我毕竟曾经在巴勒莫住了很久,对这里我并不比你陌生。”
亚历山大有句话没有对奥斯本说,那就是对于这座城市的有些地方,他要比这座城市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更清楚。
克立安漫不经心的沿着王宫附近的小巷街道缓缓走着,他的衣着相貌看上去就和他推着的杂货车一样不那么起眼,所以虽然已经遇到了两队卫兵,可除了好奇的瞥眼他杂货车里的东西,没有人刻意的去打量一个小商贩。
克立安走的路线很平常,正是平时这种杂货商人为了多招揽些客人喜欢走的那些巷子,虽然其中有条巷子距离他以前的家很近,只需要穿过几栋房子就可以看到,但是克立安也只是把头上的帽子稍微向下拽了拽就从一些以往曾经是邻居的熟人身边混了过去。
不过一圈观察下来,克立安不得不承认如今的王宫与他当初熟悉的戈麦斯宫相的时候相比的确很不一样了,至少更多的守卫就让事情变得更麻烦,而且很显然弗洛门萨并不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他应该很清楚西西里人有多么恨他,所以除了自己没次出巡都重兵保护之外,对于王宫的安全他也是异常的上心,这从王宫城墙上一些向外的窗口居然可以看到火炮的炮口就可以证明。
很显然染血之夜的教训让弗洛门萨并不认为只是住在卫兵环绕的王宫里就一定安全,为了防止重新出现染血之夜那种暴民攻陷王宫的危险,他干脆在王宫里安置了火炮。
克立安虽然并不认为那种暗中的举动会引得最终动上火炮,但由此可见如今王宫的安全是如何森严。
“看来还是要冒险吗。”克立安暗暗捉摸着,他不知道花大价钱雇布希达特老头救莫迪洛的是谁,所以对布希达特老头他们是否能救出伯爵也没有把握,而且虽然他也是冲着莫迪洛来的,但是他与布希达特老头他们的目的也的确不同。
克立安沿着街道向前走,对于巴勒莫的一切他都很熟悉,他知道某条不起眼的小巷有几条岔道,也知道一些大多数人都不清楚的地方在哪里可以藏人,这些些年来他正是通过这种种方法才能这么幸运的活下来的。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面人群里经过,克立安习惯的低下头避开对方的视线,同时他的目光迅速向那人望去,他必须在对方没有注意到他的时候先看清对方是什么人。
克立安很快认出那个人是巴勒莫有名的裁缝奥斯本,对这个人克立安虽然并不熟悉,可却知道的很清楚。
克立安知道亚历山大曾经在奥斯本的家里寄住,这让他对这个裁缝也不由注意起来,当看到奥斯本向着执政官加缪里家的方向走去时,克立安先是有点好奇,然后稍微琢磨就悄悄跟了上去。
加缪里不但是位高权重的大贵族,关键是他还是出卖了莫迪洛的那个人,对克立安来说即便没有看到奥斯本,他也终究是要去“拜访”一下这位执政官的,至少他要从加缪里那里知道莫迪洛究竟为什么要来西西里。
克立安很谨慎的跟在奥斯本身后,看着他走进执政官的宅子,克立安立刻小心的绕向没有什么人的后墙。
奥斯本很紧张,他不知道如果把自己的来意向加缪里透露之后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不过想想临来前亚历山大说的“一切冒险都会得到相应的回报”,他也就鼓足了勇气。
加缪里的精神不错,看到裁缝还抬手远远打了个招呼。
只是当他想要换上新袍子的时候,他不得不让旁边的仆人再去叫个人来帮他的忙。
就是在这时,躲在一棵树后的克立安看到那个裁缝忽然附下身在加缪里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虽然离得有些远,但克立安还是注意到加缪里那已经被皱纹覆盖的脸上露出了难掩的惊讶,他用已经模糊的眼神看向奥斯本,甚至还抬手在空中胡乱摸着,然后一把抓住奥斯本的衣领把他拽到自己面前低声问着什么。
克立安有点焦急,他不知道那俩人在说什么,可本能却告诉他这应该是一次很秘密的谈话,否则裁缝不可能等到仆人离开后才这么神秘兮兮的说出来,而从加缪里的表现看,他不止是意外,似乎还有着某种不安。
只是加缪里似乎也不想让旁人听到他们的谈话,这就让克立安不由琢磨,究竟是什么事能让这两个原本除了做衣服应该再也没有任何其他交集的人会如此紧张神秘的交谈。
克立安悄悄向那两个人靠近,花坛里到处盛开的大片大片的花束为他提供了很好的掩护,当来到距那俩人不远的地方时,他听到了加缪里因为激动,即便已经没有了气力可还是不由拔高了些的声音:“你真是大胆,敢对我所这些事,要知道我只要下个命令就能让仆人把你送到总督那里去。”
“可大人您没这么做,就说明事情还不算很糟,”奥斯本这时候虽然很紧张可还是尽量试图说服加缪里“这对您来说也是个机会,您应该知道现在巴勒莫的人对您的看法,难道这是您想要的吗?”
“我当然知道那些人怎么看我,可这不是你给我带来这个消息的理由,你是想要害死我们两个人!”
“只是一次见面,至于到时候怎么答复那位大人由您自己决定,难道您不觉得这是个机会吗,或者您认为西西里就应该在弗洛门萨的统治下受这种罪,或是您本人应该一直受他的侮辱,别以为大家不知道总督并不尊重您。”
奥斯本最后的话似乎打动了加缪里,他沉默了下有些有气无力的说:“就这些,一次见面是吗?那他想在什么地方见我,别告诉我他会相信我不会出卖他。”
“所以那位大人找了个会面的地点。”
奥斯本低声对加缪里说出了一个地方。
听到那个地方,加缪里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困惑。
而躲在花丛后的克立安,则是心头一震!
他这时候忽然觉得虽然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可从地点上那个人的的名字已经呼之欲出了。
第九十八章 夜会(下)
克立安坐在路边装着在照看眼前的杂货摊子,不过他的眼神却一直密切注视着对面不远处街上的动静。
自从知道了奥斯本说的那个见面的地点,他就提前来到了佳布遣修会修道院的附近。
佳布遣修会修道院外那条街道依旧是那么拥挤嘈杂,摆摊的商贩的高亢叫卖声要比修道院里的祈祷声大得多,倒是每当祈祷结束时修道院吃晚饭时的钟声不但能够完全压制住商贩们的叫嚣,而且这还成为了散摊的一个信号。
这是因为当修士们吃完晚饭的时候,天色就已经完全暗淡下来,这时候按照西西里总督颁发的新的法令,将是巴勒莫进入宵禁前的最后时刻。
巴勒莫在以前原本并没有宵禁,但是弗洛门萨来了之后就制定了严厉的宵禁制度,在狠狠惩罚了一批最初并不把这个命令当回事的当地人后,宵禁令的威胁在巴勒莫就完全确立起来了。
亚历山大选择与加缪里见面的地方正是佳布遣修会修道院,他之所以会选择这里,还是因为那条通往王宫的地下墓穴。
当初克立安带人通过这条密道偷袭王宫之后,这里就被下令封闭起来了。
当时作为西西里贵族议团首席的加缪里当然不会允许有这么个隐患存在,在派人经过严密探查确定这条密道再也没有其他出口后,加缪里下令让人把密道两端的入口用大石头封死,同时为防止有人撬开密道入口,他干脆下令在地下墓室的上面建造了一座虽然不大,却完全是用从西西里西南的采石场运来的深色大理石建造而成的小型祈祷堂。
而这个祈祷堂,亚历山大在许多年后曾经看到过。
这大概算是加缪里主政期间唯一给后世留下的东西。
而且因为当时佳布遣修会修道院里的修士都已经被杀,巴勒莫教会不得不重新从其他地方迁来其他的修士充备佳布遣修会修道院,这么一来知道那条地下墓道具体情况的人就没有多少了。
亚历山大记得这条地下墓室再次被发现那要到几十年之后,而那时候的人发现的依旧只是那座布满尸骸的地下墓室,而那条通往王宫的密道,却是又要经过许久巴勒莫的一次强烈地震之后才会被人再次挖掘出来。
亚历山大把加缪里约在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而那个才是他觉得在这里见面更安全的理由。
暮色渐浓,街上已经不见什么人影,即便有人经过也是急匆匆的,弗洛门萨的严酷统治让巴勒莫人已经变得胆子小了很多,他那残忍的性格甚至连很多边远的乡下都有所耳闻。
克立安隐藏在一间房子的门后边,这栋房子距修道院不远,天上的皎洁月光照在街上并不比贵族别墅里的灯火逊色多少,只要盯住修道院的正门,他相信就不会漏掉什么。
是谁要见加缪里呢,克立安难掩心头激动的捉摸着,虽然他心里已经差不多猜到,不过他还是要亲眼见到之后才能确定自己的猜想。
“会是你吗贡布雷。”克立安心头默念着这个名字,他的目光透过门缝向外望去,街上变得静悄悄的,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的街道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忽然,一个隐约的声响从远处街道拐角传来,月光把如同从地下冒出来似的晃动影子投到墙上,直到划过长长的墙壁,与出现在街头拐弯处的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汇合在一起,发出车轮碾压碎石路面的声音。
一辆马车缓缓的向佳布遣修会修道院的方向驶来。
克立安立刻警惕起来,他紧盯着马车,同时不忘向街头另一边和修道院门口的方向望去,不论来的是谁,显然不可能是要会面的两个人坐在同一辆马车里,那么其中一方已经出现,另一方又会什么时候现身?
就在克立安监视着路上的一举一动时,一阵虽然略显杂乱可也却都很沉重的脚步声忽然从街道另一边传来,伴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克立安看到一队巡逻队出现在了街道对面的三岔路口。
然后他就看到原本似乎正准备走向另一个街角的巡逻队被那辆马车吸引,他们先是停了下,在确定那马车不是辆停在路边而是正在行进后,巡逻队改变了方向迎着马车走了过去。
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举着火把先是向马车摇晃一下,然后那些士兵立刻走上去把马车围在了中间。
“以总督大人的名义,立刻停下来!”
领头的士兵用捎带着少许阿拉贡口音的当地话呵止着,这让克立安不由想起打听到的关于弗洛门萨并不信任西西里人,所以他正打算从阿拉贡招募一大批士兵准备补充到西西里驻军里担任中下级军官的传言。
马车停了下来,赶车的仆人先回头向车厢里看了眼,然后他扭过头用骄傲语气说:“请你们注意,你们拦下的是尊贵的议团首席执政官大人的马车。”
巡逻队的士兵似乎有些意外,他们悄悄相互对视,然后又望向领头的军官。
军官显然是这种眼神看恼火了,他走上去不顾仆人的阻拦坚持要看看马车里的人是谁,当他的手已经碰到车门时,马车里传来了一个虽然无力低沉却依旧透着丝威严的声音:“士兵,注意你的言行。”
那个阿拉贡军官一愣,然后他有些悻悻然的缩回了手,不过他显然并不甘心,而是依旧对马车里问到:“请您说出您的身份,按照总督大人的命令,当宵禁开始后任何人都不许在外面逗留。”
“你是说这其中也包括我吗?”车门被慢慢推开,一个略微佝偻的身影出现在车门口的亮处“做为西西里贵族议团的首席执政,我在名义上拥有和总督相同的权力和地位。”
军官站在车前愣愣的,似乎之前完全没有想到马车里居然会是执政官本人,即便是那些后来随着弗洛门萨来到西西里的阿拉贡人也知道加缪里这个老头拥有着非同凡响的权力和影响,即便是在如今弗洛门萨已经大权在握的时候也不容小视。
“对不起大人,我不知道真的是您,我是说我没想到是您本人在马车里。”领头的队长似乎有点词不达意,不过最后他还是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向加缪里鞠躬道歉“请原谅大人,希望您能知道这是我们的职责。”
“当然,你是个尽职的士兵,你们都是,”加缪里说着咳嗽一声,这让他旁边的仆人立刻紧张的要去搀扶他,不过这好像有点激怒了老执政官,他倔强的推开仆人可喘息却更重了些“看来我真的老了,就连到佳布遣修道院这么短的路都要走上这么久,甚至还过了宵禁的时候。”
“大人您是要去修道院吗?”
领队的军官似乎找到了个弥补刚才得罪了执政官的办法,他立刻命令手下的士兵护送马车向修道院走去,而且他很热情的亲自敲响了修道院的大门,然后他在恭敬把加缪里送进修道院后,才带着手下继续按照之前要走的方向向着岔道继续前进。
街上又渐渐陷入了沉寂,皎洁的银色月光让街头的一切都涂上了一层隐约的白亮,这白亮在深夜里显得是那么刺眼,以至克立安在又盯了一阵后隐约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
加缪里来佳布遣修会修道院肯定是来见那个让奥斯本带信的人,可到现在那个人却都有出现。
克立安可以肯定自己一直从白天就监视着修道院,除非是在他看到奥斯本去加缪里家之前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进了修道院,否则他绝不会错过什么陌生人。
而以克立安的猜测,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亚历山大,那么他就不可能提前就进入修道院,因为必须提防加缪里可能会出卖他。
加缪里可是已经连续干过两次出卖别人的勾当了,那个贡布雷即便再大的胆子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冒险。
可如果说加缪里已经在来的半路上见到亚历山大也不太可能,因为如果那样他根本就不需要再浪费时间往修道院里跑一趟。
可是至少到现在还没见有人试图接近加缪里,克立安心里先这么想着,接着他忽然扭头向街道另一边的岔道看了眼,然后又把目光投向街对面大门紧闭的修道院。
“笨蛋~”忽然有所醒悟的克立安轻轻低骂了自己一句“那些巡逻队……”
克立安对自己的后知后觉有点恼火,他立刻向街道两边看看,在确定的确已经没有人后立刻把门打开一条缝隙,迅速闪出房门沿着屋檐下的阴影先是走了一段,然后迅速向对面的佳布遣修会修道院的暗影里跑去。
修道院里,由深色大理石修建的小祈祷堂静静的耸立在修道团左侧的一角,从这里有一条回形走廊,把整个修道院恰好都完全包围在中间。
这么一座祈祷堂就修建在这条回形走廊靠左侧的墙边,为了修这个只能容纳一个人的祈祷堂,修道院主厅的外墙甚至被掏了个洞,这样才能容纳下祈祷堂的另一半。
这个小建筑看上去显得是那么与原来修道院的结构格格不入,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在大约四十多年后,佳布遣修会修道院的修士们会在考虑翻修修道院的时候决定拆除祈祷堂突出在回廊里的那个小拱门,然后一切的秘密就渐渐的暴露了出来。
现在,加缪里就坐在祈祷堂旁边的一把椅子里,看着站在对面,一身西西里士兵打扮的亚历山大。
“伯爵我得承认你比我当初认识的时候长进不小。”
听着加缪里故意用一种老熟人甚至带着点评价晚辈的口吻说话,亚历山大只是漫不经心的微微轻笑,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加缪里不住轻轻颤抖的双腿上,然后才渐渐抬头最终与执政官的眼神相遇。
“执政官,我想您一定很清楚我要和您见面的原因,我也相信您应该清楚这场会面对我们大家来说其实都是很冒险的。”
对亚历山大的话,加缪里点头表示同意。
就在修道院外面,当一开始看到那些巡逻队的时候,加缪里虽然没有紧张恐惧,可他还是清楚的知道自己正在进行的是反对西西里总督,或者说是反对阿拉贡国王的冒险举动。
“所以我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做,难道是我帮助你把莫迪洛从王宫里救出来?”加缪里略显嘲笑的说“我现在可没有这个本事,要知道弗洛门萨把王宫经营的如同一座堡垒,或者说那就是一座堡垒,如果你看到城墙上的那些火炮就知道我说的完全没错了。”
加缪里说完无奈的向亚历山大摇摇头,似乎在强调他说的完全是真的。
不过亚历山大似乎并不在意加缪里的泄气话,他看着老执政官目光闪动,随后忽然开口说:“如果能依旧做为执政官,你有把握在斐迪南重新派来新总督之前控制住西西里吗?”
加缪里老迈的身子微微一顿,随即他的腰弯得更深了,可他皱纹纵横的脸上却如他的双腿一样轻轻抖动了起来。
“或者说你能确保你的继任者能顺利的控制这座岛吗,至少要保证西西里在一段时间内尽量保持中立?”
加缪里相互交叠拄着结实拐杖的两手轻轻相互捻着,他有点费力的抬起头看看亚历山大,除了明显成熟了许多,这还是那个当初被他们如同流放般赶出了西西里的那个年轻人,可现在他却再也不能小看他了。
“灯塔守护人这个称号不错,要知道当初我们为你想出这个称号可是废了不少的心思,”加缪里沙哑的嗓子里发出个似是在笑的声音,他看着亚历山大面无表情的脸稍显自嘲的发出两声“呵呵”的闷笑“伯爵你认为我适合拥有这个称号吗?”
“如果你能做到我提出的条件,这个称号可以由你的家族继承下去。”
即便是已经有所预感,可亲耳听到亚历山大的许诺,加缪里还是微微一愣。
他浑浊的眼睛凝视在亚历山大脸上,像是想要判断他出他这个许诺究竟有多少是值得相信的。
“弗洛门萨并不好对付,”过了一会加缪里终于开口了,他向远远站着的仆人招招手让他过去帮着自己努力站起来,然后即便是身形已经因为年迈和病弱变得佝偻下去可依旧依稀可以看到往昔高大魁梧身影的执政官对亚历山大说“另外伯爵你怎么向我证明你的确可以帮我得到这个称号?”
亚历山大微微张嘴,可不等他开口,忽然两个身影从回廊一头匆匆跑来!
“大人!有军队!”
随着谢尔远远发出一声低喊,亚历山大已经听到了修道院外密集的脚步声!
第九十九章 加缪里
谢尔并不高大却如同山羊般敏捷的身躯在走廊里迅速闪过,他手里握着一柄在夜色中闪着寒光的弯曲尖刀,用牛角做成的刀柄上缠着一根粗布条,这可以让握持的人在使用时可以把弯刀绑在手上防止脱手,弯刀不长的刀身两侧各开有一条由头至尾逐渐变深的血槽,这让刺杀变得更具有杀伤性。
这样一柄刀并不适合在战场上使用,除非是如同早年间那样为了撬开如同移动的钢铁罐子的严实盔甲,这柄弯刀的作用就不是很大了,可是在这里这把刀却可以发挥出可怕的威力。
谢尔几乎是在刚一出现时就冲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加缪里的仆人面前,在他还来不及伸手拔出腰间的短剑,谢尔手里的弯刀刀刃就已经紧紧卡在他的喉咙边。
“如果你敢动一下我就切断你的脖子。”谢尔用刚学来不久的蹩脚的佛罗伦萨语威胁着,同时他向亚历山大看去,想要知道老爷下一步的命令。
外面街上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从那声响可以听出人数不少。
亚历山大没有显得惊慌,他向加缪里看去的眼中透出询问的神色:“执政官,这是你安排的吗?”
加缪里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说不出含义的奇怪笑容,他向亚历山大微微招招手示意他搀扶自己一下,然后有点艰难的伸出一条胳膊搭在亚历山大的手上:“我老了,需要有人能搀扶我一下。”
亚历山大没有拒绝加缪里的请求,他伸手扶着加缪里在他的示意下向小祈祷堂的门口走去。
当走到用来跪下的大理石雕成的膝榻前时,加缪里慢慢跪下来,然后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说:“我修建这个祈祷堂是为了让将来有一天人们知道在西西里历史上曾经有过我这么一个人,当时我觉得这个期望并不奢侈,不过现在我发现自己其实很愚蠢,我完全可以做的更让人羡慕些。”
亚历山大看着加缪里有点艰难的在膝榻前不住抚摸,他想了想蹲下来伸手在大理石台子下面的缝隙中找到了个活动的石块,然后用力一搬。
只能容纳一个人跪在里面的祈祷堂里发出了一身沉闷的“咯噔”响声,在加缪里明显错愕的注视下,亚历山大准确的找到了地面上的一块石头然后用力向旁边一推。
一个漆黑的洞口露了出来,感觉到从下面吹上来的冷风,加缪里的身子不由微微一颤。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扭头看着亚历山大,眼中闪动着不知道是意外惊诧还是忌惮猜疑的神色。
“执政官不要多想,我只是能尽快多知道一些旁人并不清楚的东西,不过我要提醒你有时候人还是需要有点大胆的野心和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亚历山大向加缪里笑了下,然后弯腰沿着下面的石梯向地道里走去
“伯爵,你知道我的名声并不好,所以我不会向你保证将来不会背叛你。”加缪里对已经下到一半的亚历山大说“而且你知道我已经老了,我的确有野心可我也想安静的死在自己的床上。”
“这也是我们大家希望的,不过我想你也明白要出卖我至少得有个好价钱才行,现在的弗洛门萨可不是个好买主。”亚历山大说完不再理会愣愣看着他的加缪里,转身消失在黑漆漆的暗道之中。
谢尔犹豫了下,不过看到老爷下去了,他最终还是有些无奈的推开那个被他掐得已经快要窒息的仆人,在向加缪里威胁的瞪了眼后,也跟着跳进了密道。
“把入口关上。”加缪里先是让还没缓过劲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仆人把他有些艰难的扶到一旁坐下,然后才叮嘱着掩盖上入口的石头。
仆人大半个身子都钻进祈祷堂狭窄的空间里用力搬动那块大理石,直到一阵沉闷的声响传来,他才喘息着从里面爬出来做到一旁的地上。
黑暗的暗道里,谢尔有些紧张的紧跟在亚历山大身后,他不知道这都是什么地方,当亚历山大让他把事先准备好的火料点燃时,随着亮光闪起,那一瞬间看到的可怕一幕让谢尔险些吓得扔掉手里拿着短火把。
“上帝,这是什么!?”
尽管亚历山大提前已经提醒过他,不要被看到的东西吓到,可即使有了准备,但谢尔依旧感觉全身的血液在瞬间都被抽空似的,因为恐惧而变得冰冷麻痹的皮肤上不停的暴出大片的鸡皮疙瘩,他的时候不住颤抖,同时脑袋不停的转来转去的看着密道里那些令人恐惧的木乃伊干尸。
“别紧张,这里只是一处地下墓室,”亚历山大虽然因为再次看到这些木乃伊同样感到有些不适,可他到底要比初次看到这一切的谢尔好多了“相信我这些人已经死了很久,他们的灵魂或者在天堂或者在地狱,唯独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谢尔依旧有些紧张的喘着气,不过巴尔干山民彪悍的性格让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等到确定的确如伯爵老爷说的这些狰狞的木乃伊的确都只是些早已经死去多年的干尸后,他的情绪也很快平息了下来,接着他就不由为自己俩个人的处境发愁了:“不过大人您怎么知道那个老头会不会出卖我们?”
听到谢尔这么问,亚历山大回头向头顶被盖上石板看了眼,低声自语似的说:“你说的对谢尔,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出卖我,这要看他觉得这么干值不值了。”
克立安躲在佳布遣修会修道院侧墙的一处角落里,他隐藏的很巧妙,所以轻易不会被人发现。
虽然有着不错的身手,可克立安从不认为自己就是那种不管敌人有多少都可以完全不放在心上的厉害角色,所以他也绝不会轻易干冒险的事。
当发现有军队忽然出现后他立刻先是找地方躲了起来,直到感觉不会被人发现后才小心翼翼的探出头看着外面的情况。
那些士兵显然是得到了什么命令,所以他们几乎毫不犹豫的就包围了修道院的正门,然后随着大门打开,士兵们立刻蜂拥而入。
克立安一直仔细看着,他可以确定这些人不再是亚历山大手下乔装的,这让他不禁暗暗为加缪里的举动感到意外。
很显然加缪里是来见亚历山大的,这个克立安几乎已经肯定,因为会把见面地点选在这个地方的人实在不多,而会这么干而又要让加缪里小心翼翼来见面的,似乎除了亚历山大就没有别人了。
加缪里出卖了议团的其他人,又出卖了莫迪洛伯爵,可以说如今这个老头在西西里的名声真是糟糕到了极点。
或许对绝大多数西西里人来说那些议团贵族是否被陷害并不重要,而一个那不勒斯伯爵更和他们没有关系,但是因为这些人被出卖导致的弗洛门萨在西西里的恐怖统治和巴勒莫港的衰败却让西西里人对加缪里恨之入骨,而亚历山大却在这个时候秘密约见加缪里,这让克立安觉得这里面的事情真是该好好探究一下。
克立安到西西里来是有自己任务的,不过偶然遇到亚历山大的意外却让他觉得或许这次会有些出人意料的收获。
只是加缪里的举动让克立安多少有点意外,他没想到这个老头会这么干脆的就把要和他会面的人出卖了,不论那个人是不是亚历山大,似乎这个人出卖他人已经成了习惯。
不过克立安并不认为他们能这么简单就抓住亚历山大。
那条密道,克立安心头闪过了这个念头,虽然他觉得加缪里应该也知道暗道的秘密,但是这总是多少让他觉得亚历山大应该总是防着那个老头的。
果然没有多久之后那些士兵就从修道院里出来了,他们似乎一无所获,而最后在仆人的搀扶下慢慢走出修道院的加缪里则对带队的军官说着什么,
从克立安藏身的地方并听不到他们之间谈话的,他只看到那个军官在稍微行礼后就转身离开,而加缪里则在台阶旁的一个石墩上坐了许久,然后才由仆人搀扶着勉强走下台阶上了马车。
克立安依旧静悄悄的藏在原地不动,他有种感觉事情应该不会就这么结束。
果然那些人刚刚离开,之前那队伪装的巡逻队就从街道另一头岔路的阴影里出现了,他们先是有两个人跑向街道另一边去观察那些士兵是不是已经离开,同时那几个人则匆匆的向修道院跑去。
克立安耐心的等待着,许多年来他之所以能近乎安然无恙的活这么久,绝大多数原因就是他的耐心,他知道该在什么时候表现出足够有耐心,更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能够忍受旁人无法忍耐的寂寞,就如同他做了那么多年的杂货商人,甚至一度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商贩。
就是这种常人无法想象的忍耐,让他在当初议团士兵去抓捕他的时候完全没有防备一个如他这么不起眼的人会突然爆发出那么可怕的破坏力,以至让他能顺利的从全副武装的大队士兵手里轻易逃掉。
克立安心里想着过去的经历,让自己再更冷静一些,因为他隐约觉得也许发现了什么可能十分重要的东西。
那些进入修道院的“士兵”没过多久就出来了,克立安仔细的暗暗数着他们的人数,当发现他们要比进去的时候多出两个人时,克立安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轻笑。
他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加缪里是巴勒莫以至是整个西西里的名人贵族,他的一举一动显然都受到了注意,克立安甚至怀疑或许他悄悄出来见什么人这种事从开始就无法掩盖的住,所以他干脆就把这件事密告给了那位弗洛门萨总督。
至于这个和他密会的人是否会被抓住,或许加缪里根本就不在乎,或者他在见到那人之后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把他掩盖,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克立安可以肯定,如果说之前加缪里还能有理由为自己辩解,可现在如果这个人被抓住,那位执政官大概是无法给自己开脱了。
“真是个有趣的事。”
克立安在那些人都终于消失之后才从藏身处走出来,他向那支“巡逻队”消失的方向看了看,随即远远跟在后面向着他们的方向跟去。
回到家的加缪里没有想到会看到个意想不到的客人,当看到总督弗洛门萨出现在面前时,加缪里的脸上有一霎微微有丝僵硬。
“您的消息不是很准,执政官,”弗洛门萨轻轻抚摸着一尊光滑的大理石像,看到被仆人推进庭里的加缪里,他神色玩味的打量着这个圆滑的西西里老头“您说有某个试图对国王不满的人要与您见面,而且那个人似乎是专门为莫迪洛来的,可您没有告诉我这个人的名字,而现在我派去的士兵也没有抓到他,执政官我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对方没有来,至于说这个人是谁我也不知道,总督你知道的那些人总是把事情搞得神秘兮兮,而且因为担心被抓到,他们要比任何人都小心谨慎得多。”
“的确是这样,那些人就如同被吓坏的兔子到处躲藏,不过您不用担心执政官很快那些人就会乖乖的听从我们的摆布了,等到贡萨洛将军的军队到了之后那些人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至于那位莫迪洛伯爵,相信我他如今过的很好,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他对我还很有用处,”弗洛门萨说着向门口走去,当经过加缪里身边时弗洛门萨停下来,他弯下腰在加缪里耳边低声说“所以下一次再有人要见您的时候,除了把我说的都告诉他们之外别忘了问他们是谁,而且最好提醒他们不要再爽约了。”
听着说完之后随着一阵笑声逐渐消失在身后的脚步声,加缪里干瘦僵硬的手指在轮椅的扶手上无意识的敲击了几下,然后他有点艰难的转头对陪在旁边的仆人说:“你做的不错,肖尔,今天你干的很好。”
加缪里说着微微抖了抖手招呼仆人靠近点:“听着我在考虑或许你应该跟着我的孙子一起去罗马,要知道他身边需要有人照顾。”
“老爷?”那个仆人有点疑惑的看向加缪里,他是加缪里身边的亲信,当然知道老爷对孙子期望要比那几个不长进的儿子更大,所以这个时候忽然听到老爷这么说,他不禁有点茫然无措。
“没什么,只是做些准备,”加缪里用漫不经心的口吻慢悠悠的说“没错,只是做些小小的准备。”
第一百章 御前官
亚历山大并没有回到奥斯本的裁缝店,那里显然已经不安全了。
加缪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其实到现在他也没有完全把握住。
说起来那个老头始终都是个很圆滑的人,亚历山大会认为这次会面不会有什么问题,也只是因为他能猜到对加缪里来说,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轻易出卖他的。
就如亚历山大自己说的那样,即便要出卖他也是要找个好买主,而弗洛门萨看起来并不是出得起那么大价钱的人。
加缪里的野心始终很大,这一点亚历山大很早之前就知道,当戈麦斯宫相被杀之后,他被因为动乱而吓坏的巴勒莫人推举为贵族议团的三人执政团之一。
对于一个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来说,被推举出来收拾这样一个烂摊子显然更多的是被当成了个摆设,或者如果说往更糟些去想,或许还会被认为随时当成替罪羊。
但是加缪里却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种种手腕,他不但趁势夺取了西西里的统治权一度真正掌握了大权,而且他车趁机铲除异己把那些与他作对的人纷纷挤出了贵族议团,以至到了弗洛门萨带来前夕,他已经是西西里名副其实的统治者。
而即便是弗洛门萨到来之后,他也把握依旧是西西里的显贵,这些手段让他看上去似乎完全可以说得上是八面玲珑,可实际上他却又不是那么简单。
亚历山大猜测他这次见面不会出卖自己的理由很简单,他需要知道亚历山大究竟能拿出多少筹码和他交易,至于说接下来他在权衡利弊后会最终把注下在哪一边,这就不是亚历山大能猜到的了。
所以在离开佳布遣修会修道院后,亚历山大没有返回奥斯本的裁缝店,而是带着人迅速找了个地方隐藏起来,他决定等到天亮后就先暂时离开巴勒莫城。
亚历山大并不知道自己一行人已经被人盯上,更不知道盯上的就是克立安。
当确定了与加缪里见面的就是亚历山大后,克立安反而不是那么急着想要一探究竟了。
他知道亚历山大来西西里多半是来援救莫迪洛伯爵的,虽然他没想到亚历山大会这么大胆的独自一人深入敌人的地盘,不过想想当初奥尔良公爵的惊人举动,克立安倒也就觉得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了。
而且克立安还在心里暗暗高兴,原本他还有点为是否能完成任务心里没底,现在看到亚历山大出现在西西里,他倒是觉得或许事情也不是那么麻烦了。
只是对于是否是亚历山大找到布希达特老头他们这件事,克立安还有些困惑。
他想不出除了亚历山大还会有谁惦记救出莫迪洛,或者说在莫迪洛被弗洛门萨逮捕的消息传出来之前,又有谁知道这些事。
克立安想着这些让他也感到颇为奇怪的事,然后在距亚历山大一行人藏身的一家商会不远的地方找了栋房子躲在了里面。
那是家看上去很普通的商会,几个在当地做些小生意的商人勉强用来糊口的地方自然不会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即便是商会里忽然住进了一批陌生人,也只会被认为是从外地来的商人。
商会方便的地方就在这里,来往的陌生人可以大大方方的在这里进进出出却又不会引起太大注意,而随着各地货物的往来,各种各样的情报却可以不露痕迹的被迅速传送到需要的人手中。
亚历山大不信任加缪里,自然也并不信任这些被临时用来藏身的地方的主人,所以他在这里的身份只是个不想让别人注意自己行踪的商人,因为做的是些与奥斯曼人有关系的生意,所以就需要隐藏身份来历。
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即便是与奥斯曼人关系最紧张的时候,也挡不住有些手眼通天的人能把生意做到地中海两岸,而且必须承认,往往越是这种时候这种生意越是赚钱。
所以商会的主人很聪明的为亚历山大起了乔瓦尼这么个很普通的名字,而对于他手下那些带刀佩剑的手下,在把他们当成是这位乔瓦尼商人的随行保镖。
折腾了大半夜虽然天色已经很晚,但是回到商会之后的亚历山大却有些睡不着。
他派人密切注意着街上的动静,以此判断加缪里是否改变了主意。
当派到街上的人回来向他报告并没有见到有军队到处搜捕后,亚历山大在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禁在心里暗暗揣摩加缪里的盘算。
“一个有野心的人通常总是让人不放心的,但在有些特殊时候也许并非是件坏事,”亚历山大对谢尔随意的说,他真的有些兴奋,以至根本无法入睡“谢尔你知道吗,或许我们这趟都会个意外的收获。”
看着伯爵兴奋的自言自语,谢尔有点无语的闷闷的站在那里,他已经逐渐学会了如何当一个老爷身边的护卫,大多数时候他当然是个活生生的人,可有些时候他却应该是一棵树,一块石头,或是一尊不会说话的雕像。
譬如现在,譬如老爷和他的女人,或许还有和他的妹妹在一起的时候,谢尔已经渐渐领悟了沉默的阵地。
“你现在的样子很像乌利乌,等过段时间我会把他介绍给你的,相信我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亚历山大随意摆摆手,对看上去完全没听到他这些感叹的护卫说“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得把伯爵救出来。”
“大人您准备怎么办?”谢尔略微有点担心的问,他如今是亚历山大身边的近身护卫,虽然还无法与能够统领猎卫兵的布萨科相比,但是保护伯爵的重任却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现在听到大人说要救出莫迪洛伯爵,这让谢尔不禁有点紧张了,他能想象如果伯爵老爷出点什么事,那不勒斯王后陛下固然不会轻易饶了,或许远在瓦拉几亚的家人可能还会受到最严厉的残酷惩罚。
谢尔不认为自己这是胡思乱想,在巴尔干这种事是很平常的。
“我们必须有人进入王宫打听消息,说起来原本有个途径倒是很适合这种事,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方便了。”
亚历山大低声自语,随后他看到了谢尔那明显忧虑的神色。
“你是认为我会自己去做这件事吗?”亚历山大有些好笑的问,看到谢尔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的沉闷样子,他不由挥手摆了摆“你这样子有点太严肃了谢尔,这一点你可应该和乌利乌好好学学,他这个人还是很知道该怎么凑趣的。”
谢尔脸上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这让亚历山大看了之后沉吟了一阵,似乎想要为自己的宫廷总管解释些什么,不过随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个巴尔干山民划归到“佞臣”这个圈子里乌利乌,如今正忙得不可开交。
这时候的比萨宫廷总管和蒙蒂纳的御前官已经换下了他穿得已经很习惯的仆人装,换上了一套略带摩尔人风格,却又完全符合罗马人审美角度的华丽服饰。
这套衣服的样式是这样,一顶虽然不大却颇有点奥斯曼风格的正中央插着根绿色孔雀羽毛的包头巾,一件过膝的半长外套,外套的前胸和后背上都绣满了繁琐华丽的金丝花纹,一条很宽大的裤子,那肥大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袍子的下摆,至于脚下,则是一双由苏丹的特使阿斯胡尔克赠送的名贵翻头牛皮靴。
这样的打扮足以让乌利乌不论走到哪都颇为引人注意,这倒是让一些盯梢的人省了不少事,而乌利乌似乎也并不想回避那些一直监视他的人,特别是在他毫不客气的教训了几个有些过于胆大妄为的家伙之后,那些人倒是变的消停了不少。
乌利乌知道自己如今算是罗马的名人了,所以他干脆放弃了以前那些盯梢和打听消息的小手段,而是冠冕堂皇的走进了那些贵族们的房子。
譬如现在他就正从一群拥挤的贵族中间艰难挤过去,这期间还要尽量躲开那些显然是故意想要和他磕磕碰碰的贵妇人们。
“看,谁来了,”一个站在角落里正和几个朋友闲聊的贵族忽然皱着眉向那个一群白人当中很明显的黑点动了动下巴“那个摩尔人。”
“那家伙是谁?”一个刚到罗马不久的北方德意志诸侯领地的贵族意外的问。
“还能是谁,如果你看到一个摩尔人大摇大摆的在谁家里进进出出,那就只能是蒙蒂纳的御前官乌利乌了。”另一个贵族有点不满的说。
“怎么,我们请他做客了吗?”看到这些罗马人的神情,德意志人有点困惑。
“怎么可能,听我说朋友给你个忠告,如果你想在罗马安生的待下去就千万别去招惹那个摩尔人,和他搅合在一起可没好事。”
“可你们看,他好像向我们这边来了。”德意志人好心的提醒着只顾着向外来户兜售灵通消息的同伴,然后他向有些发愣的罗马人露出个“我已经提醒你了”的无奈表情。
那个罗马贵族脸色沉沉的看着已经走到身前不远处的乌利乌,说起来他想不起自己和这个蒙蒂纳御前官有过什么交往,最主要的是他在罗马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这说起来有点伤人,可事实上虽然嘴上说着不想和这个摩尔人有什么瓜葛,可这些人心里却很清楚的明白,之所以和这个人牵扯不上什么瓜葛,主要是他们都不够分量。
“对不起,请问您是曼图亚的小斯科普领主吗,”乌利乌很有礼貌的问,看到对方虽然沉着脸却立刻点头迎合的样子,乌利乌满意的微微鞠躬“是这样的,我想见见您的叔叔斯科普大人可以吗?”
被称为小斯科普的贵族脸色崩得紧紧的,他注意到人们正向他这边望过来,他只好尽量压低声音应付着说:“御前官,不管你想干什么,不过这是在宴会上,你应该单独拜访才行。”
“我可不这么认为,”乌利乌从旁边盘子里拿起个葡萄塞到嘴里一口咬烂,然后稍微有点声调含糊的说“我是打听到你叔叔来参加你举办的宴会才来特意见他的,而且我听说你还请了其他的一些客人。”
小斯科普的脸色更难看了,不过当他注意到不远处通往楼上的楼梯口的一个仆人向他微微示意后,他只能无奈的向那个方向指了指:“如果你要见我叔叔可以跟着他走。”
乌利乌露出了笑容,他一口雪白的牙齿在黑色肌肤的映衬下显得异常醒目,这倒是引起了很多贵妇人们的兴趣。
与有些嘈杂的楼下相比,二楼就显得安静了许多,贵族们正分成大小不一围拢在一起的圈子议论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只是当看到乌利乌出现在楼梯口时,人们就不由自主的停下来纷纷向他看去。
同样有些意外的罗马传令官斯科普也颇为意外的看着向他走来的乌利乌,这位因为傍上了法尔内家富婆而飞黄腾达的罗马传令官显然有些奇怪为什么乌利乌会出现在自家的宴会上,说起来他虽然对那位蒙蒂纳伯爵很敬佩,可多少还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其实是不适合与亚历山大走得太近的。
不过斯科普还是用微笑迎接了这位其实不太受欢迎的客人。
“御前官,你来的真不巧,我们这里刚刚通过了一项罗马式法令,”斯科普用他一贯喜欢插科打诨的语气说“按照罗马人的习俗,作为宴会主人的我拥有和国王一样的权力,所以我宣布今天的宴会不许有坏消息。”
斯科普的话立刻引起了一阵轻笑,不过人们的目光却都向乌利乌看去,很显然在他们眼里这位御前官就是那个总是带来坏消息的人。
“那真是太好了,我想我一定不会触犯您这位宴会之王的威严,”乌利乌又露出了他那口雪白的牙齿,他先是向斯科普行礼表示尊重,然后才很认真的说“大人,其实我是奉了甘迪诺公爵夫人玛利亚德卢纳的命令给您带来一个口信的,夫人让我替她向您转达她对您夫人的敬意,同时还要我转告您,她感谢你们夫妻为她所做的一切。”
第一百零一章 梦想,统一西西里
玛利亚德卢纳在离开罗马前夕,曾经见过蒙蒂纳伯爵的御前官,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虽然没人知道乌利乌去拜访这位身份高贵的寡妇是为了什么,不过想来这当然是和他的主人亚历山大有关。
这自然让很多人多少感到好奇。
只是玛利亚德卢纳在乌利乌拜访之后的第二天就匆匆离开了罗马,她走的是那么仓促,除了去见了教皇之外,连与她一向关系不错的小姑子卢克雷齐娅告辞的时间都没有。
这当然又是难免引起很多人的关注,只是玛利亚德卢纳已经离开,而且似乎也不打算再回来了,很多人相信或许在有生之年都不太可能再见到这位甘迪诺公爵夫人。
所以虽然好奇重重,但是人们很快也就忘了这个事,毕竟罗马城里天天都在发生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一位公爵夫人的突然离去最多也就引起几天的轰动,哪怕她是教皇的儿媳妇。
只是让人没想到,就在人们已经快要忘了这件事的时候,乌利乌对斯科普的拜访却再次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心。
而罗马传令官似乎也对摩尔人的到来感到意外,虽然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镇定自若,但是人们还是发觉传令官的神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到了后来,斯科普干脆放弃了勉强的装腔作态,他招呼侄子把客人都送出了自己的宅子,当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才让人把乌利乌带到了他在二楼的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摆放在墙壁边武器架上的一长溜各式各样的冷热兵器,连把椅子都没有。
“我听说你会使用火枪,而且枪法很好,”斯科普说着从架子上摘下一支造型略粗犷,可黑洞洞的枪口看上去就有些令人不安的火枪,他边说边把与火枪配套的牛角药盒里的火药倒进枪的枪筒,然后又熟练的用通条把子弹和布条夯实,然后他把剩下的火药倒进枪的药池,最后他拿起了已经点燃的布捻塞住药池盖的缝隙。
做完这一切的斯科普抬起在慢慢燃烧的火枪对准了乌利乌。
“听着,如果你不能在引信烧完前说出个合适的理由,我不在乎在这里就打死你。”斯科普眼神里迸出从未有过的凶狠,这和他平时给人的大大咧咧的印象完全不同“看在你的主人面子上我选了根还算够长的引信,不过我劝你最好长话短说。”
布药信冒着淡淡烟雾飞快的燃烧着,空气中散发出一阵轻微的臭味,乌利乌盯着斯科普手里的火枪,他知道传令官没有开玩笑,凭这支枪的威力,在近距离上甚至可以把一个全身铠甲的骑士打个对穿,在这个距离上要想在他身上开个洞更是一点都不困难。
“玛利亚夫人已经知道了是你怂恿卡德隆接近她的,”乌利乌觉得还是乖乖把话赶紧说明白为好,现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而他更不会蠢到想着从这个老牌佣兵手里去空手夺火枪“她也已经知道了你这么做是为了要她支持茱莉亚夫人为教皇掌管他在罗马的生意。”
引线已经快要烧到火枪药池边缘,乌利乌的额头上冒出了汗水,他暗暗握紧拳头做好向旁边扑倒准备,同时他心里飞快的琢磨在扑出去后是否要不顾一切的从窗子跳出去,虽然想想这个高度似乎有点危险……
斯科普的眼神从冒着火星的火枪枪管上方投向乌利乌,他脸色也阴晴不定,似乎在考虑该怎么解决眼前这个忽然给他找麻烦的摩尔人。
引线的燃烧似乎随时都会在房间里引起一场巨大的爆炸,直到引线快要烧光时,斯科普才突然伸手撤掉了已经所剩无几的引线。
乌利乌喉咙里发出一声难以察觉的咕噜声,他觉得那应该是他的心脏沉下时发出的响声,到了这时他才感到嗓子好像有块石头堵在那里,让他根本喘不上气来。
乌利乌顾不上对面的斯科普,捂着喉咙发出一阵剧烈咳嗽,过了好一阵当他直起腰来时,才看到斯科普正把一块手帕递到他的面前。
“谢谢大人。”乌利乌用手帕擦了擦因为咳嗽流下的口水唾沫,又过了一会才喘着气慢慢站住身子。
“你吓坏了,”斯科普似乎很满意乌利乌的表现,他做到门口对守在门外的人吩咐了一句,过了一会一个仆人端着个盛了两个倒满葡萄酒的杯子的托盘走了进来“放心,我的酒里可没放坎特雷拉,”斯科普先是开了个玩笑,然后又神色一沉的说“事实上我可以毫不犹豫的一枪打死你,要知道你的主人现在正在那不勒斯,据我所知他的麻烦事不少,而我不相信为了你蒙蒂纳或是比萨会公然与茱莉亚法尔内为敌。”
如果真那样我相信主人一定会为我报仇的。乌利乌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自语了一句,不过他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和斯科普纠缠不清:“大人,当初我的主人在调查甘迪诺公爵的死因时发现有人试图偷窃三重冠,而公爵真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才被暗杀的。”
“哦,的确是这样,那些犹太人,可我们不知道他们把三重冠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不是吗,我记得这是你的主人丢掉的线索不是吗?”斯科普有点气急败坏的反问。
“的确是这样,”乌利乌并没有反驳斯科普反诘“不过您应该不会忘记,就如之前我所说的,教皇在罗马的所有生意都是由法尔内家掌握着,而当初玛利亚德卢纳夫人曾经反对过这个决定,她认为这些生意应该由波吉亚家人自己掌握,或者说应该由乔瓦尼这个教皇的长子掌握,她这么想直到卡德隆出现,而现在她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您授意卡德隆的。”
“可这和三重冠有什么关系?”斯科普有些懊恼的问“难道你的主人认为是我伙同那些犹太人偷走了三重冠?”
“当然不是这样大人,不过您必须承认那些犹太人和你的关系很亲密,特别是他们的那些高利贷生意,要知道您的夫人老法尔内夫人可在这里面没少赚钱。”
斯科普的脸色慢慢阴沉了下来,即便是刚才他放弃了开枪的时候,他也依旧保持着一种高高在上似乎随时可以决定眼前摩尔人命运的姿态,可现在他脸上的神色变得有点阴沉难明了。
“你要干什么?”斯科普冷冷的问“我知道你冒着这样的风险不会只是为了告诉这些,你们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钱我想你的主人不会在意,那他想要我为他做什么,不过事先说好,我可不会白给别人干事。”
对斯库普的如此上道,乌利乌多少有点意外,他稍微诧异的看着这位总显得不太靠谱的传令官,想要从他脸上看出这人是不是有什么诡计,可他看到的是斯库普似乎很不耐烦的样子。
“别这么看着我,我们都知道贡布雷派你来见我可不只是为了让你要挟我一下的。”斯科普满不在乎的说“他会派你来就说明没打算把这事让教皇知道,我想甘迪诺公爵夫人那么着急的离开罗马也和这事有关,我不管她答应了你们什么,现在说说你们的目的吧。”
斯科普的一番话让乌利乌不禁暗暗摇头,他到现在才想来老爷曾经说过这个斯科普不简单。
虽然走运的傍上了个能为他生养的富婆老法尔内夫人,可这个人显然并不认为他应该效忠波吉亚或是法尔内家,哪怕他的确是靠着这两家发达起来的。
“是这样,我的老爷请您能向法尔内夫人建议,请她在教皇面前为那不勒斯王后美言几句,当然最好是不要让夫人知道这其中牵扯到了老爷本人。”
“这个我当然知道,说起来蒙蒂纳伯爵还是法尔内家的仇人呢,不过现在谁会去管这些,我们都知道你的老爷赚了不少钱,法尔内家现在缺的就是赚钱的生意。”
“关于这个,我倒是可以代替我的老爷做些主,我们都知道法尔内夫人与卢克雷齐娅夫人是很要好的闺蜜,相信夫人也一定会喜欢尊贵的埃斯特莱丝公爵小姐的,既然这样我建议法尔内夫人可以派人去向比萨求助,相信卢克雷齐娅夫人一定会为了好朋友尽一份心力的,至于您大人,相信也不会吃亏。”
乌利乌的最后一句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点笑容的斯科普稍显满意的“哼”了一声,然后他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那么现在说说吧,你的主人这么大费周折的,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听到斯科普这么一问,乌利乌黑黝黝的脸上却显出了丝好像咬到了舌头般的奇怪神色,他嘬了嘬嘴唇,最后还是开口说出了这趟的真正目的:“我的主人想要从教皇这里得到教廷对两西西里王冠合并为一的承认。”
“你说什么?!”斯科普瞬间有点目瞪口呆的看着说出这话后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的摩尔人,看到摩尔人点点头,斯科普却有些不知所措的问:“那个贡布雷,他是不是疯了?”
那不勒斯王国在法国人的两次入侵中都险些国灭,第一次如果没有阿拉贡和众多城邦联盟的协助,可能已经被查理八世灭国了。
而这第二次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来自蒙蒂纳和科森察的支援,但是这一次没有阿拉贡援军的那不勒斯王国不得不远避法国人的锋芒,干脆效仿上次斐迪南时候,不等法国人到来就远远逃离那不勒斯躲到了比利谢利。
可就是这样的那不勒斯王国,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出了要合并两西西里,这不能不让斯科普感到不但难以置信,甚至就是有些滑稽可笑。
“难道那位那不勒斯王后要入侵西西里吗?”斯科普觉得自己听到的大概算是这个世纪最后也是最好笑的笑话了,毕竟再过几个月就要进入16世纪。
“不,是我的主人,”乌利乌很严肃的纠正了一下斯科普的说法“我的主人做为西西里灯塔守护者,他认为有必要让两个西西里合二为一,这样才能让西西里的王冠拥有它应有的威严和尊贵。”
斯科普默默看着乌利乌,虽然知道这个摩尔人应该是不会说谎的,可他总是觉得这个建议听上去是那么的不真实。
不过,虽然这个想法看上去的确显得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斯库普也已经明白为什么乌利乌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想要取得法尔内家的支持。
再想想这段时间乌利乌在罗马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到处奔走,斯科普倒是不能不渐渐冷静下来,认真的考虑这个听上去真的很不真实的建议,究竟有多少可能。
和显然,要想在这件事上得到梵蒂冈的支持或是承认,可不是个简单事情,这其中牵扯的东西和人太多,会触动到的不同利益更是复杂得让人头疼,所以即便是做为亚历山大六世便宜而又会给他赚钱的好女婿,也需要尽量得到更多人的支持才可以。
法尔内家如今不但是教皇在罗马的利益代言人,更因为一直管理着波吉亚家的庞大财产,已经在罗马经营起了一个异乎寻常的利益圈子,亚历山大想要得到的显然就是以法尔内为主的这个利益圈子的支持,而这其中因为罗马交易所的存在,这些圈子里的人又不可避免的与亚历山大自己的关系有着种种重叠。
不过不论如何,斯科普多少察觉到了亚历山大似乎的确打算完成这个似乎不可能的达到的目的,这让他不禁暗暗琢磨亚历山大这么做难道真的有把握吗?
斯科普并不满足于将来靠继承老婆的财产爵位混日子,他渴望能有个机会让斯科普这个姓成为罗马甚至是欧洲人尽皆知的大贵族。
只是这样的机会实在太少了。
与他比起来,贡布雷这个姓现在却已经是大名鼎鼎,这让斯科普有些嫉妒更感到不甘心,他同样渴望能出人头地,而不是永远靠着法尔内家在罗马当个传令官。
想想亚历山大在短短几年内创造的奇迹,斯科普有些动心了。
“法尔内家的支持很重要,这意味着波吉亚家族内部都是支持我的老爷的。”乌利乌向斯科普解释着为什么一定要得到法尔内家支持的原因,而这个理由让斯科普更加确定亚历山大对这看似荒唐的想法,其实是有着很大把握,否则他不会如此兴师动众,甚至不惜把玛利亚德卢纳都牵扯了进来。
斯科普很想知道亚历山大是怎么知道卡德隆与玛利亚德卢纳的关系,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他的怂恿。
说起来这事也并非多么曲折,在发现玛利亚德卢纳试图影响她的丈夫乔瓦尼从法尔内家的人手里夺走波吉亚家族的财政大权后,不论是出于对法尔内家的利益,还是以他们夫妻与犹太人高利贷者们已经牵扯很深的关系与其中的利害,他都不能允许法尔内家放弃这个权力。
只是他在波吉亚家的影响是无法与那位甘迪诺公爵夫人相比的,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那个佩德罗卡德隆。
那个年轻人的野心是那么明显,以至斯科普甚至不需要经过几次试探的就很快挑动了他秘密追求玛利亚德卢纳的心思。
而斯科普的目的则是希望让这个漂亮的侍从想办法迷住玛利亚德卢纳,最终影响她的决定。
只是斯科普没想到乔瓦尼会突然死了,这么一来他的计划几乎还没开始实行就宣告结束,而他也差不多慢慢忘了这件事。
可他没想到乌利乌有一天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不但把这件事重新揭开,甚至还告诉他玛利亚德卢纳也已经知道了是他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斯科普从开始的意外中醒过来后,感到的就是真正的畏惧。
他想到的是玛利亚德卢纳突然离开罗马的奇怪举动。
贵妇有个情人这并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虽然这可能会让亚历山大六世勃然大怒,或是严厉惩罚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卡德隆,可这应该不会吓得玛利亚德卢纳居然匆匆忙忙的就逃离了罗马。
能够把甘迪诺公爵夫人吓得仓皇而逃的会是什么事?
想想也只有乔瓦尼的死才会让甘迪诺公爵夫人吓成那样,而想想谁会是那场谋杀的嫌疑者,才会令玛利亚德卢纳如此惊慌,想明白这个的斯科普后背已经瞬间冒出了冷汗!
斯科普知道,现在他已经不是是否愿意在这件事上帮助亚历山大,而是他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否则如果教皇知道他与乔瓦尼的死有了牵扯,或许下一个喝下坎特雷拉的就是他了。
想明白这些的斯科普不再询问,他知道自己如今已经上了亚历山大的这条船了,现在他要做的不是怎么想办法下船,而是趁着这条船上还没有太多乘客的时候,给自己找个好位置。
“告诉伯爵我会向法尔内夫人提出建议,不过为了有更大把握,我希望他能尽快证明他这个想法的确能成功。”
“这个请您尽管放心,我的主人如今正为这件事做着准备,相信很快就能证明给您和所有人看了。”乌利乌满怀信心的说。
斯科普虽然有些将信将疑,可他这时候也只能选择更多的相信。
只是不等斯科普找机会向茱莉亚法尔内提出这个建议,一个来自西西里岛的消息就让整个罗马再次想起了3年前被某个阿拉贡将领支配的噩梦。
贡萨洛德科尔多瓦,带着阿拉贡国王斐迪南二世给他的军队来了。
第一百零二章 贡萨洛
贡萨洛的舰队出现在西西里岛外海的时候,海上恰好刮来一阵很强的海风。
这阵由大西洋方向吹来的亚热带风暴推着阿拉贡的舰队从伊比利亚半岛东南方的卡塔赫纳港一路扬帆向着地中海而来,以至原本以为会有4天的航程,实际上只用了3天,船上的望员就远远看到了西西里的轮廓。
这阵风自然也吹到了西西里,然后就有人带回了阿拉贡舰队出现的消息。
这让弗洛门萨不由把这阵风视为了个好兆头,虽然他知道这种想法也许多少有点异教徒的风俗,不过他更愿意把其当成是上帝在暗助西西里。
那不勒斯人虽然宣战,可却始终没有什么动静,这让弗洛门萨从开始的少许担忧已经渐渐放心了不少,而现在贡萨洛的到来,让他更是觉得那不勒斯人的宣战就是个笑话。
至于莫迪洛伯爵,弗洛门萨倒的确没有让他吃什么苦,除了没有自由,伯爵甚至可以随意看看书,或是与漂亮的女仆聊聊人生。
实际上弗洛门萨把莫迪洛当成了宝贝,在他看来这位那不勒斯伯爵甚至要比他那位外甥女王后还要重要。
弗洛门萨希望得到一份名单,或者说是希望制造一份名单,这些名单上的人名几乎全都来自卡斯蒂利亚,而其中有些更是伊莎贝拉女王身边颇有影响的重臣,而弗洛门萨给这些名单上的人找的罪名,是试图破坏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的双王统治。
弗洛门萨自认是个很懂得国王心思的人,而他心目中的国王也只有一位,那就是斐迪南二世。
至于伊莎贝拉女王,弗洛门萨把他当成斐迪南的妻子,是国王的王后,不过也只是王后。
伊比利亚半岛只需要一位国王而不是两位,这是包括弗洛门萨在内的很多阿拉贡人内心里的想法,而他们都很清楚这其实也是国王心里的想法。
利用莫迪洛趁机罗织罪名清洗掉卡斯蒂利亚的众多重臣,这就是弗洛门萨的想法,所以在他看来,莫迪洛实在是太重要了,重要希望一直能从他那里榨到有用的东西。
当弗洛门萨把贡萨洛的军队已经到了西西里消息告诉莫迪洛时,总督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他不只是要提醒莫迪洛让他死了能被那不勒斯人救回去的心,更是要提醒他斐迪南在伊比利亚拥有的强大力量。
“告诉我一切或者遭受刑罚,我想那样可就太难看了,毕竟以你的身份如果使用那样的刑具就是侮辱了,所以为了我们大家都好过点,把你知道的那些人全都说出来不是很好吗?”弗洛门萨对莫迪洛苦口婆心的说,因为他发现莫迪洛最近似乎有点在磨洋工,这让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
“你是说你想知道的那些人,对吗?”看到弗洛门萨脸上饱含深意的笑容,莫迪洛只是微微撇撇嘴“其实这对我来说无所谓,不过你不觉得这么干如果让伊莎贝拉女王知道了你可能不会有个好下场?”
“我是在为国王效忠,当然也是为了女王陛下,”弗洛门萨不以为意的说“我们都知道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的结合并不那么顺利,有些人总是不希望看到国王夫妻幸福美满,我觉得把这些人从他们身边剔除出去是作为一个忠实臣子的责任,至于你该指认什么人,我认为你可以参考这份名单。”
弗洛门萨把一张写满了名字的纸放到莫迪洛面前,看到莫迪洛看着上面的人名是不是的点点头或是摇摇头,有时候还挑一下眉梢发出饶有兴趣“嗯”的一声,弗洛门萨向等候在外面的女仆摆了摆手,示意她进来好好伺候着伯爵大人。
“我要这上面的人都从国王和王后面前消失,至少他们其中一些人不能再继续留在她的身边。”看着女仆为莫迪洛脱下外套,然后又帮他脱下靴子,弗洛门萨慢悠悠的转身向门外走去,随着他随手关上房门,里面的声音也隔绝在了房间里。
西西里市场上粮食的价格忽然出现了波动,当有人把总督府下令大量收购市场上的粮食这个情况向亚历山大报告后,亚历山大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哦”声。
“大人,发生了什么?”谢尔有些奇怪的问,他注意到亚历山大的神色虽然平静,可从不经意绷紧的肩头却能看出他似乎对这件事很是上心。
“阿拉贡军队来了,弗洛门萨是在为阿拉贡人收集军粮。”
亚历山大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随着不住吹起的大风席卷天际的阵阵乌云,现在的大西洋应该是正波涛汹涌,恶浪滔天的情景吧。
不知道那个阿美利哥维斯普西的船队是不是已经离开了马拉加,那里是哥伦比亚第一次远赴新大陆的起点,不过这一次一个叫阿美利哥维斯普西的佛罗伦萨人却要从哥伦布手里夺过发现新大陆,并且给它命名的权利了。
哥伦布到死都不知道他所达到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几千年来无数的欧亚探险者都渴望能够发现,却最终只有他实现了发现一个新天地的奇迹,所以这块大陆将来注定要叫阿美利加,而只会有很小的一块会被命名为哥伦比亚。
亚历山大想着这些和眼前形势似乎毫不相干的事情,对于旁边随从们的担忧却并不是很介意。
这里是距巴勒莫城不远的的位于主教宫半山腰附近的一座小村子。
村子依山而建,错落有致的房子随着山势高低起伏,从高处可以看到一片黄褐色的房顶鳞次栉比相互遮掩,以至房檐下的小巷街道总是被笼罩在一片阴影当中不见天日。
可是如果身在其中,就会知道这种远观之下的感觉是错误的,因为房子高低错落,所以总是会有一扇窗子能够看到远方,甚至能够隐约看到远处的大海。
那股很强的海风就是从这些面对大海的窗子里吹进来的,风很凉也很猛,吹得窗户哗啦啦的响个不停。
“大人,我们是不是该离开西西里了?”谢尔在想了许久之后终于鼓足勇气小声说,说起来他发现自从伯爵到了西西里之后似乎反而不是那么急着要把莫迪洛伯爵救出来了,特别是自从那个裁缝奥斯本打听了一阵然后与伯爵单独谈了许久之后,伯爵好像干脆就放弃了那个想法、
现在听说阿拉贡军队已经到了西西里,谢尔不能不多琢磨,或许这是个让伯爵老爷尽快离开这个地方的好借口,说不定老爷自己也正这么想呢。
亚历山大摆手拦下了谢尔的话,他能明白谢尔想要他早点离开西西里的心思,不过他却并不认为该在这个时候离开。
至于他对解救莫迪洛伯爵似乎不那么上心,则是因为他忽然发现,弗洛门萨正在做着一件不论是他还是伯爵都一直想做却还一时做不到的事。
卡斯蒂利亚正在进行大清洗,这个让亚历山大不禁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有了深入的理解。
这种时候亚历山大甚至觉得如果可能最好莫迪洛伯爵就在弗洛门萨这里常住下去的想法,只要想想那位总督炮制出的一份份所谓阴谋份子的名单,然后再把名单上的人送进那臭名昭著的宗教审判所的举动,亚历山大就不能不感叹酷吏这种人物,果然是哪里都有啊。
至于贡萨洛的到来,亚历山大更关注的是他带来了多少军队。
“让人去打听打听,或许我们还能多知道些东西,”亚历山大吩咐着,不过看着谢尔不甘心的样子他想了想还是开口安慰着侍卫官“再等等谢尔,或许事情会有些新的变化呢。”
“您是说王后陛下的军队要进攻西西里了吗?”
谢尔立刻有点兴奋起来,在他想来王后肯定会因为不放心‘哥哥’的安危而出兵,那样或许就能让大人从这个冒险的游戏里摆脱出来。
虽然阿拉贡军队的到来似乎让形势变得严峻了许多,可一来谢尔显然没听过过贡萨洛的大名,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位将军有多厉害,二来在布加勒斯特的亲身经历让侍卫官对自己的老爷有种谜之自信……
“或许并不需要。”亚历山大想了想,摇摇头。
贡萨洛的船队是在夜里到达巴勒莫的,因为借着,他的船队先是抵达西西里的西南海岸,然后这才折返向北,这多少有点耽误了些时间,不过正如弗洛门萨在港口等待的时候对身边人说的,有时候真正重要的不是什么时候到达,而是到达的时机是不是恰到好处。
贡萨洛的军队显然来的就很是时候。
9000名阿拉贡军队,这是斐迪南二世能够给他的全部家当了,虽然这支军队的数量不是很多,不过他却从斐迪南二世那里得到了一项作为补偿的权力,那就是国王允许他在战争期间在任何地方为他的军队就地征募军饷,而不必向国王缴纳任何所得税。
也就是说,贡萨洛的军队可以合法的劫掠他所占领的任何地区,这其中斐迪南甚至没有特意提到应该避开诸如梵蒂冈,或是在教廷治下由教皇亲自授领的那些地区。
这是一项被完全允许的权利,而拥有这项权利的贡萨洛正是凭借着这个诱人的理由,在接收了由斐迪南提供给他的6500名士兵后,在短短时间里就招募到了将近2500人的加泰罗尼亚雇佣军,然后在经过短暂训练后他就带着这支军队上船,来到了西西里。
弗洛门萨对贡萨洛的到来是很高兴的,他知道这位显赫的圣地亚哥骑士团团长是伊莎贝拉女王的远亲,更知道女王对自己这个勇敢的将领异常的信任,这种种特征让贡萨洛其实恰好正是弗洛门萨想要打击的那些人当中的代表,不过弗洛门萨却并不愚蠢,他知道要想动别人也许还有可能,可要动这位将军,却不是他能够做到的了。
至少现在他别想这么干。
如今的贡萨洛,不但是伊莎贝拉女王的亲信,也是斐迪南国王眼中的红人。
在意大利战胜并且驱逐了法国人入侵的荣耀让原本就名声显赫的贡萨洛在伊比利亚更是名声大振,双王的赏识更是让他的恩宠一时无二,在这种时候弗洛门萨不会愚蠢的去招惹如此风头正盛的这个人,否则他的下场肯定很惨。
不过弗洛门萨很高兴看到贡萨洛来到西西里,因为这不但帮助西西里加强了防御,还有一点就是那些卡斯蒂利亚国内的贵族们缺了贡萨洛这么个强力人物的支持,应该会变的更加人单势孤好对付得多。
“或许国王也是出于这样的目的,才把这位将军打发到西西里来吧。”弗洛门萨心里不由这么琢磨,而且他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到了国王的打算“也许很快国王的密令就会送来,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先想想怎么安抚住这位脾气暴躁的将军才好。”
弗洛门萨这么想着不由向已经在灯光映照下迈着稳稳当当步子走上跳板的那个人看去。
灯火有些暗淡,不过他还是认出了那张很有特色的脸。
原本很大的下巴显得十分突出,两撇翘在嘴唇上两侧的胡子随着迈步一抖一抖的,贡萨洛那张长长的面孔出现在了弗洛门萨的面前。
“很高兴能再见到您,尊敬的团长。”弗洛门萨知道贡萨洛喜欢别人称呼他圣地亚哥骑士团团长的头衔,相比起来他那个公爵的家族封号反而并不重要了。
“我也很高兴能和您见面,说起来不论是在萨拉戈萨还是其他什么地方大家都在对你议论纷纷,人们都说你如今已经是西西里王国的副王了。”
贡萨洛向着弗洛门萨做了个鬼脸,然后在总督还没有从他这句话带来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就用力一拍弗洛门萨并不健壮的肩膀大声说:“好了朋友,告诉我都给我准备了什么欢迎的好东西,美酒佳肴还有美人,缺少一样可都是不行的。”
看着贡萨洛那笑逐颜开的样子,弗洛门萨原本提起来的心慢慢放了下来,他一边哈哈笑着掩盖刚刚因为那些话受到的惊吓,一边热情的邀请着贡萨洛前往王宫。
“就如您说的团长,美酒佳肴和美人,这些都是为了您的到来而准备的。”弗洛门萨笑吟吟的说。
“那真是太好了。”
贡萨洛先是轻佻的吹了个口哨表示满意,接着他的神色忽然一沉,随着他举起手臂用力挥下,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突然从他身后海船的甲板上响起!
弗洛门萨不由循声望去,在黑暗中他看到一队队的士兵沿着跳板从船上走下,码头上人头耸动,列队的士兵越来越多。
夜色中,盔甲与武器的闪亮此起彼伏,一股大军压境之势在这一刻油然遍布巴勒莫。
“阿拉贡的军队。”弗洛门萨心中感叹,脱口而出。
“不,”站在一旁的贡萨洛发出声嗤笑“这是我的军队。”
第一百零三章 贡萨洛带来的变化
“9……千人?”
加缪里有点模糊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他用力直起腰,用稍显疑惑的目光看着对面的手下。
“是的老爷,骑士团长带来了一支9000人的军队,”那人肯定的点点头“其中除了大部分的阿拉贡军队,还有不到3000人的加泰罗尼亚佣兵。”
“那可真是一支实力雄厚的军队,”这个数字让加缪里不禁有些感叹“加泰罗尼亚人,啊?那可是些很会打仗的家伙,我在法国见过他们,那些人为法国人干活也为英国人打仗,凡是他们到过的地方往往什么都不会留下,那些人有时候给人的感觉甚至就和野蛮人一样。”
“现在他们到西西里了。”手下有点无奈的撇撇嘴“不过贡萨洛把他们都安排在城外总督已经准备好的军营里,只是不知道他们会老实多久,毕竟对那些阿拉贡人来说西西里实在是富饶了,他们很难抵抗住诱惑。”
对这句话,加缪里点头表示赞成。
虽然对很多阿拉贡贵族来说到西西里任职似乎就像是被流放,可他们却不能不承认这个差事既让他们痛恨却又充满了诱惑,特别是对一些在宫廷中已经没有了多大可能继续往上爬的人来说,富裕的西西里正是最适合他们的地方。
这里的繁荣和富庶都不是伊比利亚半岛上那些城市能够相比的,至于那些醉人的伟大艺术杰作反而不被伊比利亚人关注,但是即便这样,奢华的罗马式生活即便是在宗教气氛浓重的卡斯蒂利亚也是被人津津乐道的。
在伊比利亚人眼里,意大利显然是个到处都是黄金和宝石的梦境之乡,即便是如贡萨洛这样的人,当他进入罗马时也一度被罗马令人惊诧的繁华迷惑了眼睛而流连忘返。
现在一下子来了将近一万伊比利亚的土包子,只要想想加缪里就能猜到,用不了多久巴勒莫可能就要面临一个什么样的混乱局面了。
“老爷,或许我们该提醒庄园加强戒备,”站在一旁的管家提醒着加缪里,看着他有些哆嗦的抬起手管家就赶紧走过去搀扶住他“我担心可能会有些不听管教的士兵骚扰到庄园里的人。”
加缪里摆摆手让有些絮叨的管家住口,然后他又望向蹲下身子半跪在他面前的手下:“听着,去找奥斯本找那个裁缝,告诉他也许我会重新考虑他要为我准备的那件新衣服的款式。”
手下并没有露出诧异,他默默点头站起来行礼之后快步离开。
加缪里又向管家招招手:“去看看我的孙子准备的怎么样了,如果可能我要他今天就离开巴勒莫。”
看着离开的管家,加缪里望向外面黑漆漆的夜色中远处一片灯火通明的地方,那里是王宫。
虽然以往王宫方向同样会有灯光,但是今天的王宫显得异常热闹醒目,远远看去炫如白昼的灯火甚至照亮了黑暗的天空。
“真像是一把大火,”加缪里干瘪的嘴唇里蹦出这么一句,他示意旁边的仆人推着轮椅把他推到花园里,在冷风中看着王宫,加缪里语调含糊的说“有时候要决定穿件什么衣服真的很难啊。”
奥斯本小心翼翼的来到一个铺子里,这是个羊毛商的店铺,裁缝经常在这里买些需要的各种皮毛料子,所以虽然看到奥斯本似乎有些过于谨慎的样子,那个商人就随意的招招手,等他走近时压低声音说:“我说朋友你没必要这个样子,就算有人跟踪你他们也不可能怀疑和你见面的每一个人,倒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都不舒服了。”
“我只是个裁缝,”奥斯本无奈的说“这种奸细的活我可没干过,不过我这次只是来给你们带个口信。”
商人耸耸肩一副‘随你去吧’的意思,不过在听到奥斯本的话后,商人还是认真的确认了一遍然后叫过伙计招呼这位老主顾,然后他迅速从后门离开了店铺。
奥斯本并不知道亚历山大的手下们是怎么传递这些情报的,自从上次带话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亚历山大,更没有听到有关他的一点音讯,这让奥斯本一度认为亚历山大已经离开了巴勒莫。
反而是加缪里,似乎认定亚历山大并没有离开巴勒莫,至少没有离开西西里,所以他直接让人把他的口信送到了奥斯本的裁缝店里。
认定亚历山大没有离开巴勒莫的还有另一个人。
克立安把亚历山大跟丢了。
这是克立安怎么也没想到的。
他隐藏在亚历山大和手下藏身的商会附近的房子里观察动静,对这种事他是很熟悉的,所以他不认为自己会出错。
可偏偏就是这看上去不会出什么差错的监视却让克立安栽了个跟头。
在第二天一早,商会里就纷纷走出了很多人,这些人大多衣着近似,完全是一副远路旅行的样子,他们大多戴着帽子或是头巾,宽大的袍子下或是明显或是隐藏的带着武器,这么一副打扮是不会引起太多怀疑的,很多商人都会携带武器防身,有些甚至还会雇上几个武装护卫。
克立安盯着这些人,他发现这些人离开商会之后就立刻化整为零的分散行动,就好像完全不同路的陌生人。
一批又一批,那些人一离开商会各奔东西,有些会在走出一段路后分手,有些干脆就在商会大门口分道扬镳,到了最后原本很热闹的房子里只剩下几个商会里的伙计在里面晃悠。
这下子让克立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没想到亚历山大会这么谨慎,这种完全华珍为零的方式令他不知道究竟该跟踪哪些人。
所以他干脆决定凭借着观察碰运气似的盯住其中的一小股,在他想来即便亚历山大不在这些人当中,但是他们肯定会在某个地方再次集合,这样他只要盯住这些人,最后总会找到亚历山大的下落。
只是让克立安失望的,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人最后居然到了巴勒莫城外一处小渔港,然后这些人上船出海走人了。
这么一来克立安就失去了跟踪亚历山大的线索,这让他觉得就好像抓住了一根通向迷宫出口的线头,可当他满怀期望的跟着走下去时最后却发现线头在半路一下子断了。
不过克立安只稍微沮丧了那么一下会就又冷静了下来,他觉得亚历山大不可能这么心血来潮的来一趟西西里然后就什么都不做的莫名其妙离开,而且再回头想想他的那些手下离开时那谨慎的种种举动,完全不像是只为了能尽快离开才那么大费周折。
这让克立安很快就确定亚历山大应该还在西西里,甚至可能就在把了巴勒莫或至少是附近什么地方,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他这些手下会如此谨慎小心。
克立安很快就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虽然看似客人都已经离开,可还有些人留在了商会里。
那就是那几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商会伙计,而亚历山大很可能就在他们当中。
想到这个的克立安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宫廷里专门扮演出乖露丑的小丑似的被人耍了,之前在佳布遣修会修道院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克立安很想立刻返回去看个究竟,不过理智告诉他这时候回去一切都晚了,他现在唯一该做的就是立刻寻找到亚历山大再次隐匿行踪的地方。
“你还在巴勒莫不是吗,还没救出莫迪洛你不会离开不是吗?”克立安向城里的方向看看,心里稍微放心了些。
真如克立安猜测的,亚历山大当时并没有离开那家商会,他耐心的留在那里等待着,身边除了谢尔就没有别人,这让谢尔一度因为紧张多少有些失态,这让亚历山大不得不把他打发到仓库里去等着,以免被来往的商人看出什么。
亚历山大并不认为自己的谨慎是多余的,加缪里没有出卖他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他还想为自己留条其他退路,或许只是因为认为不到时候。
而亚历山大也不认为他就会比查理十二更有运气,毕竟连查理十二当初都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险些栽在了他的手里,亚历山大不会认为自己能走到现在就完全是走运,他更愿意认为那是谨慎小心的结果。
在主教宫外村子里的人手是亚历山大在来西西里之前就趁着与西西里的贸易往来逐渐安排好的,只是这些人有些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做生意或是定居,有些却是纯粹来做买卖的。
之前的护卫虽然不会都被打发回那不勒斯,但是亚历山大也没有让他们在返回来后直接到这个村子,而是被他安置到了距离这里不算太远的山下小城里,这么做是为了防止有人被跟踪着追上来。
当所以人差不多都离开之后,亚历山大是在到了中午的时候才带着谢尔离开那个商会的,他不慌不忙的走在街上,有时候还会对谢尔介绍一下他熟悉的一些建筑。
看到谢尔因为看到街上有巡逻兵就不禁做好了战斗准备的样子,亚历山大干脆趁着没人注意把谢尔腰间的马刀摘下来顺手扔进了路边的水沟里。
在亚历山大看来,在做足了这么多的准备之后可如果还是因为某些意外出了岔子,那他也就真的只能承认运气不太好了,而且在这种时候即便有一把刀又能怎么样,谢尔或许是个不错的战士,即便是在巴尔干人当中都算是很能打的,可如果真是运气不好凭他的一把刀也没什么用处。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他们一路有惊无险的出了城,然后到了距主教宫不远的村子里,在这里有几个对他的身份多少有些猜测的商人在等着他。
奥斯本捎来的口信经过辗转之后送到亚历山大这来的时候,已经是阿拉贡军队登陆西西里的第二天中午。
整个村子里都在议论阿拉贡人的事,一些当地人感到不安担心可能会打仗,可有人却看到了机会,而一些在之前弗洛门萨开始大肆收购市场上的粮食时候就有所察觉的精明商人更是一个个的摩拳擦掌准备趁机大赚一笔。
“重新考虑衣服的款式?”亚历山大重复着加缪里的这句话,略显讽刺的笑了笑。
“那个老头是个老狐狸。”谢尔有些恼怒的嘟囔了一句,看到亚历山大看过来,巴尔干人有点惶恐的低下头。
“不用这么小心,不过你说的不错加缪里的确是个很狡猾的人,他能这么大岁数还在西西里身居高位,可不是因为别人比他蠢,而是他更聪明。”
亚历山大对谢尔给加缪里的评价倒是很赞同,而且想想当初染血之夜后加缪里能趁机掌握了西西里的大权而不是如某些人意图的那样只是做个傀儡就可以知道,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现在因为阿拉贡军队的到来让他产生动摇,以至明显袒露出想要重新考虑与亚历山大之间结盟,这并不出乎亚历山大的意料,相反如果他表现得过于坚定反而就不正常了。
“伯爵被拘禁的时间已经够长了,而且现在贡萨洛到了西西里,大概对斐迪南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再值得顾忌的了。”
亚历山大琢磨着当下的形势,或许当箬莎宣战的时候很多人只看到两西西里之间的纷争,但是亚历山大看到的却更多,而且如今他的目光已经不可避免的投向了伊比利亚半岛。
弗洛门萨要利用莫迪洛伯爵对卡斯蒂利亚为斐迪南铲除异己,而在这之前伯爵在卡斯蒂利亚的安排其实已经掀起了一场以惩罚异端为理由的大清洗,这样的两个巨大的风暴可以想象在卡斯蒂利亚会带来什么样的乱像。
这大概是斐迪南希望看到的,如果说之前伯爵造成的麻烦或许还只是被他推波助澜,那随后弗洛门萨的举动大概就是经由他授意的了。
而贡萨洛或许多少会是斐迪南这么做的一个障碍,毕竟这么一场风暴肯定会牵扯到不少与贡萨洛有关的人,而他在卡斯蒂利亚军队中的声望,在贵族中的影响,特别是深受伊莎贝拉女王的宠信,都会给斐迪南铲除异己造成种种麻烦。
不过现在贡萨洛来了,那么斐迪南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放手去做,而对他来说原本还需要利用莫迪洛伯爵的指认供词的借口也没有什么必要了,那么伯爵本人对他也就失去了作用。
“我们得尽快把伯爵救出来,否则可能就晚了。”亚历山大说着向巴勒莫城方向望去。
看着山下隐约可见的城市,他不由摇摇头,叹口气。
几年前与贡萨洛的见面曾经让亚历山大有过一个大胆的构想,那就是向他透露乔迩莫迪洛的身世,然后以恩里克国王血脉子嗣的名义打动招揽这位当今的军事天才。
可后来想想贡萨洛在伊莎贝拉女王那里受到的宠信,亚历山大不禁有点担心自曝身世后贡萨洛会是“老子如今混的风生水起靠的是女王陛下的栽培赏识,可从没吃过你爹一口饭,哥几个灭了他!”这种倒霉的反应,如果那样他的结局可就只能用悲剧形容了。
“不行啊,难道真的只能在战场上见分晓了吗……”
亚历山大无奈的想着,说起来他真的不希望与贡萨洛在战场上正面为敌,一想到贡萨洛那支训练有素的模范军和他后来享誉欧洲大陆的西班牙大方阵,哪怕只是想想都觉得有些头疼。
“或许还有其他办法,至少暂时不会和这个‘伟大的贡萨洛’硬碰硬。”
亚历山大暗暗琢磨,他并不惧怕贡萨洛,但是现在却显然不是时候。
贡萨洛的确是个难缠而又强大的对手,可是他毕竟只是个军事统帅,他的可怕与威胁来自战场,但是如果不需要在战场上和他正面对抗,或者至少能尽力避免呢?
亚历山大捉摸着这种可能。
不过现在眼前的当务之急是救出莫迪洛伯爵。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亚历山大已经大致了解了关于王宫的情况,让他有点意外的是没想到弗洛门萨迎娶的居然是前宫相戈麦斯的女儿,这让他不由想起那位当初在染血之夜果断用火枪从劫杀者手中逃脱掉的宫相夫人,说起来亚历山大倒是觉得她给他留下的印象比她那个倒霉的丈夫深刻不少。
只是那位宫相家的小姐那年似乎还在她妈妈怀里抱着,那现在……
想到这个亚历山大只能感叹这年头啊。
对于如何救出莫迪洛伯爵,亚历山大已经有了个计划,只是这需要奥斯本帮忙。
原本加缪里的加入可以让这件事更顺利些,可现在加缪里明显是要暂时看看风头再下注了,所以亚历山大决定还是自己单干更好些。
想好这些的亚历山大吩咐谢尔让人通知奥斯本准备行动,而与此同时,奥斯本的裁缝店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真没想到会是您,真是好久不见了夫人。”
“的确好久不见,”前任宫相戈麦斯的寡妇笑着走进裁缝店“我是跟着骑士团长的军队一起来的,我这次来看来看看我的女儿,还有就是做一件新衣服。”
看到站在门口的前宫相夫人,奥斯本多少有点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