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图谋
康斯坦丁紧张的坐在蒙蒂纳教堂一个跨间门边的椅子上,每当房门外传来声响他都不由自主的握紧剑,直到脚步声走远为止。
康斯坦丁没有想到这趟来蒙蒂纳会卷入某个阴谋当中,这多少与他以往所崇尚的骑士精神有些相互违背,但是托尼德拉罗维雷却好像抓住了他的弱点,把他一步步的带进了这个已经没有退路的麻烦当中。
对自己的妹妹搞阴谋诡计,这个让康斯坦丁有些羞愧,但是成为费拉拉公爵的渴望又让他不由自主的随着托尼主教的安排渐渐向着已经不受他控制的方向走去。
托尼德拉罗维雷在蒙蒂纳担任主教的时候显然不是什么都没做的,他利用自己崇高的地位很是招揽了一批人,从军队到民间,虽然这些人未必会如如他希望的那样做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是托尼相信如果利用得当,这些人还是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的。
门外又传来动静,康斯坦丁刚刚侧耳朵仔细听,就听到已经在门外停下的脚步声,他立刻站起来紧握剑柄盯着门口,直到听到门外传来托尼主教的声音:“开门吧,是我。”
康斯坦丁立刻匆匆打开房门,看到走进来的主教和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平民打扮的人,康斯坦丁有些疑惑的看向堂叔。
“放心这些人都很靠得住,”看出了侄子的不满,托尼主教主动开口解释着“你父亲也许认为我在蒙蒂纳是失败的,因为当你妹妹不顾颜面的把我从这里赶出去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做,可实际上我还是做了些事情的。”
说着托尼主教向那些人摆摆手,看着这些衣着各异的陌生人向自己行礼,康斯坦丁疑惑的看向叔叔:“那么您把他们招来做什么?”
“当然是想办法对付你妹妹,让她为之前对我做的那些事付出代价。”托尼主教这次没有掩饰他腔调里透出的恨意,很显然当初巴伦娣把他从蒙蒂纳赶走让他颜面尽失的举动,给他留下的羞辱绝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满不在乎,这从他听到巴伦娣时那种愤怒与咬牙切齿的憎恨就可以感觉出来。
“叔叔,你答应过我在这件事上不会伤害巴伦娣,”康斯坦丁有些紧张起来了,他虽然对巴伦娣也有些不满,但是却没有想过要伤害她,现在看着堂叔的这个样子,康斯坦丁不禁有点后悔起来“你只要帮我想办法让巴伦娣承认我对费拉拉的权力,然后让她听话的把军队从博洛尼亚撤出来就可以了,不是这样的吗?”
托尼主教默默看着康斯坦丁,过了一会他才忽然一笑点点头:“当然我亲爱的侄子,你说的完全对,我们只要让你妹妹接受我们的要求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我想你保证我不会伤害到她。”
康斯坦丁似乎还有点不放心,他看着托尼主教做了个提醒他的姿势,而他得到的是主教的再次微笑回应。
“不过我们也得希望你妹妹愿意和我们合作,”主教又说“你知道,一旦你父亲向教皇听出条件,而蒙蒂纳却不能尽快撤兵就有些麻烦了,所以我要使用一些手段也是为了你,不是吗?”
听着主教的话,康斯坦丁看看那些人,在沉吟少许后终于无声的默默点头。
巴伦娣看着从比萨送来的密信,这是乌利乌在离开比萨前让人送来的,在信中摩尔人用尽量隐晦的方法向她报告了他此行任务的结果,看到乌利乌说卢克雷齐娅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她提出的建议,巴伦娣从鼻子里发出一个略显得意却又有些不忿的“哼”声。
很显然卢克雷齐娅就是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小女孩,说起来巴伦娣从没把那个被宠坏了的罗马公主当成过对手,哪怕她的女儿如今已经是比萨的公爵和佛罗伦萨的共主,可巴伦娣依旧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一个除了诱惑男人什么都不会的小女人,巴伦娣不认为卢克雷齐娅在将来会成为自己的威胁,或许亚历山大会因为迷恋她的美貌对她宠爱有加甚至会表现的有些偏心,但是巴伦娣有信心自己才是那个能与亚历山大一起创造奇迹的人。
至于索菲娅,巴伦娣认为亚历山大把她留在瓦拉几亚实在是明智了,就让她在遥远的巴尔干生儿育女和统治那穷乡僻壤的公国去吧,只要她不来罗马添乱,巴伦娣倒也不是很在意。
巴伦娣心情不错,只是看到信的后半段时,她那铅灰色的眉毛皱了起来,她有些生气的把信揉烂,后来干脆在蜡烛上点着烧毁。
对于乌利乌提出的所谓警告,巴伦娣十分不满,同时她不由捉摸着是不是该反过来警告一下摩尔人,他管的有些似乎太宽了。
乌利乌并不知道他那封信的下场,在比萨只休息了几个小时就又从比萨港上船的摩尔人的坐船沿着海岸线向南行驶,在比萨港他发现了很多打着法国旗帜的船只进出,这让他更加确定之前伯爵派他把消息悄悄透露给夏尔仑的决定应该是起了作用了,很显然法国人似乎在对待比萨的态度上暂时还没有表现的太过贪婪。
乌利乌认为至少从法国选择让他们运送军队船队在里窝那而不是比萨直接登陆就可以看出路易十二对伯爵老爷的态度,不过他当然不知道真正让路易改变主意的原因。可不只是他暗中给法国人通风报信这点小事。
无论如何法国人南下的船队一路上看上去气势汹汹,而且似乎要比乌利乌之前猜想的要多上不少,这让乌利乌不禁有点怀疑法国人这么做会不会影响他们在伦巴第的军事行动。
如果说在蒙蒂纳人当中如今谁最熟悉法国人在意大利的实力,那应该是除了亚历山大之外就要属乌利乌了。
所以摩尔人才会在看到那些南下的运兵船之后,就能立刻联想到法国人在北方的战局,这就这种大局观来说,乌利乌甚至要比贡帕蒂或是奥孚莱依看得更全面。
从比萨到罗马坐船显然要比陆上快捷许多,乌利乌甚至还抓紧时间在船上好好休息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必须养足精神,因为接下来他可能要忙很长一段时间了。
从佛罗伦萨的圣马克修道院卸任后的马希莫如今已经在罗马有了一席之地不说,因为他的都主教身份是教皇和老罗维雷同时推荐的,所以一切任命过程完全是毫无悬念,而让罗马人羡慕的是,据说这位都主教还没来得及找到他的那把椅子,已经有传言说他可能会在下个枢机大会上被推荐为枢机了。
虽然如今枢机这个身份已经不如以前那样位高权重,有时候更多的只是个荣誉,譬如凯撒就是在还不到12岁的时候就被任命为红衣主教,而如果不是他执意辞去圣职,或许还会在更早时候就已经成为枢机,但是人们知道以罗马涅和托斯卡纳都主教这样的身份,马希莫一旦成为枢机,那可不只是一个虚职。
总之如今马希莫早已经不是在那不勒斯混吃混喝的小混混,当他住进马力诺宫不远处的一座大房子时,马希莫在感谢了上帝的恩典后,向着窗外那座正在大兴土木的马力诺宫的影子举起了酒杯。
马希莫其实不是很相信奇迹这种东西,但是他却不能不承认那位他在那不勒斯郊外遇到的年轻人是个奇迹,或者说他带来了奇迹。
谁能想到几年前还在到处蒙吃蒙喝的骗子会成为了罗马城中一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马希莫还记得当亚历山大六世给他戴上都主教的法冠时,那些过去曾经被他视为高不可攀的贵族与主教们投向他的那充满羡慕与嫉妒的眼神,为了这个马希莫甚至兴奋的当天晚上跳进了整整一桶葡萄酒里好好放肆了一下。
不过唯一有点尴尬的是罗马涅与托斯卡纳都主教这个职务虽然显赫,但是亚历山大却在提出之后并没有顺便指示他的都主教教堂应该设在哪里,而不论是教皇还是老罗维雷似乎也都对这个没有表示出任何太大的关心,所以这么一来马希莫就不得不暂时居留罗马,而他这座美轮美奂的房子就是亚历山出钱为他买下来的,而房子的前主人据说就是米兰公爵卢德维科斯福尔扎。
马希莫过上了他以往一直渴望的奢靡生活,虽然有时候他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圣马克修道院里那间简陋的小屋,想起萨伏那洛拉留下的那些文稿,但是这种令人很快陶醉的生活还是让他不禁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只是马希莫一直很在意亚历山大接下来要给他做出什么样的安排,马希莫很清楚亚历山大推荐他成为这个都主教可不只是为了让他享受眼前这些奢侈无度,只是亚历山大忽然去了那不勒斯,这让他一个人留在罗马有些不知所措。
而亚历山大离开之前派人给他带的话也是让马希莫这段时间完全只能沉溺奢靡的原因:“你接下来什么也不要做,只要等待就行了。”
马希莫知道之前亚历山大不论是在罗马还是在其他地方似乎的确有些表现得太过耀眼了,特别是在巴尔干与奥斯曼人的战争让他一下子成为了整个欧洲都为之关注的人物,或者他是想要沉浸一段时间,而在与他有关的人当中,马希莫如今显然也是备受关注的,所以亚历山大才提醒他不要再做出什么太过引人注意的事情。
马希莫倒是不太在意就这么随意的混日子,至少他现在很喜欢自己这种看上去整天无所事事的样子。
可是摩尔人的突然到来一下子打破了马希莫的美梦,当他看到满身风尘一脸疲惫的乌利乌时,马希莫就知道麻烦找上门来了。
马希莫从不认为乌利乌的出现是个好兆头,而事实上每次摩尔人找上门来往往带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次也不例外,巴伦娣的密信马希莫是一边看一边嘴里不停的嚷嚷着才看望的,当把整封密信都仔细看了一遍后,马希莫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乌利乌问到::“你确认这是伯爵夫人给你的,不是什么其他人随便给你,或者是哪个伪装的侍女化妆成伯爵夫人的样子……”
说到这,看着用像是看傻瓜似的盯着他的摩尔人,马希莫也觉得有些编不下去。
“好吧就算是伯爵夫人的意思,可是伯爵大人知道这件事吗,要知道伯爵给我的命令就是这段时间在罗马老老实实的什么都不干,要知道为了这个我甚至已经有一周的时间没和外面那些漂亮的女人亲热了,可现在你们突然要我干这么一件事,要知道这这这完全是已经超出我的能力了。”
“可这难道不是你份内的事吗,我记得你现在是,”乌利乌说着向挂在房间里的绶带上的那一串拉丁文看了一眼“罗马涅与托斯卡纳都主教。”
“我是都主教,可现在甚至连一个辅助主教都还没有,可你们居然要我去做这种事,你可真是异想天开。”
“不,是伯爵夫人异想天开,”乌利乌说完又稍微纠正“对了巴伦娣小姐准确的说还不算是正式的伯爵夫人,不过据我所知老爷已经准备与她举行正式的结婚仪式。”
听到这消息原本露出兴奋的马希莫却又立刻想起了乌利乌带来的难题,他再次打开信看了看,看着上面那异常清晰的字迹,和信中只有他们这些人才知道的一些特殊的暗号,他知道这应该的确是巴伦娣的意思了。
只是巴伦娣的要求让他觉得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尊敬主教,在如今这种困局之下,我唯一能够请求的只有你的帮助,为了不让费拉拉落入凯撒波吉亚的手中,你知道这势必会影响甚至是破坏亚历山大对罗马涅的统治,而我们都知道贡布雷家族是否能对罗马涅予以有效的统治,这关系到我们每个人的切身利益,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请求您向教皇提出由您以罗马涅与托斯卡纳都主教的名义亲自督领费拉拉。”
看着这段被巴伦娣特意用带着特殊的暗红色墨水划下痕迹的内容,马希莫有点口干舌燥的伸手往旁边摸索着。
善解人意的摩尔人立刻把斟满了葡萄酒的杯子递了过去,看着一边俩眼盯着信纸一边不停的一口口喝着酒的马希莫,乌利乌不禁微微摇摇头。
“你不行了马希莫,看来你真的老了,你忘了我们在那不勒斯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吗,你现在除了喝酒还会干什么?”
“不许和我这么说话,”马希莫恼火的呵斥着“看看你自己吧,蒙蒂纳的大总管,比萨的御前官,你真的以为自己还是过去那个像个老鼠似的到处乱转的摩尔人,我们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所以你就害怕了,想过现在的舒适日子,不想再冒险了?要知道如果这次成功了不但可以解决蒙蒂纳的麻烦,老爷有可能趁势统治罗马涅和托斯卡纳,而你呢,难道真的只成为都主教就满意了,”乌利乌撇撇嘴“要知道如果我像你似的有了儿子,一定会给他更多的……”
“等等,你说什么?谁有个儿子?”马希莫一下打断了乌利乌的话。
“你不知道吗,那不勒斯那个酒馆老板巴尔的妹妹生了个大胖小子,现在已经快4岁了,”乌利乌说着向着马希莫眨了下右眼“那孩子长得可像你呢。”
马希莫神色呆呆的看着乌利乌,看着他那张黝黑发亮的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马希莫过了一会才从嘴里迸出一句满是恼火的嘟囔:“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罗马涅与托斯卡纳都主教突然要求觐见的请求传到教皇那里时,亚历山大六世正在和他的私人秘书一起进餐。
听到马希莫的请求,教皇没有立刻答复,而是问坐在一旁的诺梅洛:“这位都主教来的时间稍微有点巧合,你认为他是为什么才来的?”
“费拉拉,”诺梅洛言简意赅“很显然这应该是那位蒙蒂纳伯爵夫人请求都主教出面调停来了。”
“哼,”亚历山大六世发出声略显不忿的怒斥,这纯粹是因为私人原因,听到蒙蒂纳伯爵夫人这个称呼他就气得不轻,再想想自己的女儿以情妇的身份给那个贡布雷剩下女儿,教皇有种想要给那个混蛋灌下一瓶子坎特雷拉的冲动“那么我和他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陛下,都主教说他带来了比萨的消息。”正等着回禀的随从小心的说,如果不是都主教一再要求还塞了个很重的钱袋,随从是不敢轻易说出关于比萨的消息的,因为那样往往会引起教皇的不快。
“比萨的消息,看来那位都主教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亚历山大六世的神色变得阴沉下来,他的确很关心卢克雷齐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允许有人利用他的女儿,即使是亚历山大也不行,这让教皇不禁暗暗恼火,他神色阴沉的看了眼随从然后慢悠悠的说“请都主教进来,不要去觐见室,就来这。”
说着亚历山大六世慢慢从桌上的水晶酒壶里给一个杯子斟满了红红的葡萄酒。
几个打扮得还算体面的村民有些拘束的站在巴伦娣面前,他们时不时的悄悄相互递着眼色要别人说话,当巴伦娣的目光向他们投来时,他们就立刻小心的低头鞠躬。
“你们是要我主持一个小型的弥撒?”巴伦娣看着那些人。
“是的夫人,您知道之前主教大人一直不在,虽然有辅助主教大人主持仪式,可这不合规矩啊夫人,”一个村长拘束的说“我们合计着呢,趁着主教大人回来了举行个弥撒,由您带我们做祈祷,毕竟现在正打仗,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军队祈福。”
村民最后的话似乎打动了巴伦娣,她能感觉到因为亚历山大不在对蒙蒂纳人带来的影响。
特别是军队,虽然依旧能保持着严明的纪律,可是巴伦娣能感觉出他们对她这位伯爵夫人的疑虑。
一场弥撒似乎的确有些作用。
巴伦娣这么捉摸着轻轻不由点头。
“您答应了夫人,这太好了,我们这就去向主教大人报告。”
那几个农民露出了兴奋的神情。
第七十五章 危机与危机
诺梅洛在走廊里安静的等待着马希莫的到来,虽然他已经知道了亚历山大六世准备怎么对待这位都主教,但是他的神色中却没有露出任何异样。
他在波吉亚家待的时间太久了,可以说不但已经完全成为了这个家族的一员,甚至在很多时候他与教皇的亲密要比亚历山大六世的那些儿女都更亲近些。
所以当他看到亚历山大六世对马希莫起了杀心时,他一点都没有感到意外,尽管教皇与贡布雷伯爵之间如今的关系大概可以说正处于蜜月期,这可也丝毫没有影响他让凯撒趁机插手罗马涅不是?更何况这位都主教,他虽然是伯爵推荐,但是在巨大的收益面前显然也丝毫不能动摇教皇的心意。
教皇调制的坎特雷拉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看着在随从带领下远远走来的都主教,诺梅洛向前两步微微躬身说:“阁下,陛下请您到他的私人居室谈话。”说着秘书稍微向前低声解释“您知道这其中有些事情似乎不适合让太多知道。”
马希莫立刻点头应允,他知道这个人是教皇身边的红人,现在看到他亲自接待自己,马希莫不禁微微有点受宠若惊。
不过诺梅洛的话倒是正说中了他的心思,这件事的确是不应该让太多人知道,更重要的是马希莫很清楚如果让亚历山大六世看到那封乌利乌带来的卢克雷齐娅的信,大概教皇可能都爆发的怒火也的确不适宜在众人面前公开。
亚历山大六世的个人居室依旧是以前亚历山大觐见时去过的那个有着几层台阶的大房间,甚至里面那个醒目的大理石地球仪也还摆在原来的位置没有一点变化,就这点来说,教皇和他的便宜女婿倒是有些近似的地方,都是多少有着些念旧的小情怀。
看到马希莫,亚历山大六世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热情,也没有刻意显得冷漠,他伸出手让这位半路出家的都主教亲吻之后就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坐到稍微宽敞点的地方去,不过他一开始没有露出想要主动开口的样子让马希莫略微有点为难。
“您需要喝点什么吗?”诺梅洛走到桌边拿起酒杯,在斟满三杯后先是送到教皇面前一杯,然后把另一杯递给了马希莫。
“谢谢。”马希莫接过酒杯有点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同时他的目光一直望着默不作声的亚历山大六世。
“那么说您带来了一封我女儿的信?”教皇终于开口了,不过紧接着他就抬手阻止了要说话的马希莫“在这之前我想先知道您的来意。”
“是这样的陛下,我们认为凯撒这次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陷入了进退两难的错事。”
“您说的是我的儿子,凯撒波吉亚?”教皇神色平和的问,看到马希莫立刻点头,亚历山大向旁边的诺梅洛看了眼“看来我们需要单独谈谈。”
诺梅洛立刻向教皇鞠躬行礼,然后快步退出了房间。
“现在你可以说说我的儿子究竟做了什么错事,”亚历山大六世说着忽然又轻轻抬手阻止了要开口的马希莫“不过在这之前你要先想清楚要对我说什么。”
马希莫暗暗舔舔嘴唇让自己内心涌动的情绪稳定下来,他知道自己这是在冒险,不过正如乌利乌说的如果成功他们能得到的回报却足够丰富,而乌利乌告诉他他有个儿子的消息,让马希莫觉得自己的确不能再继续这么荒唐下去了,然后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陛下,凯撒对费拉拉的入侵的确给很多人带来了麻烦,不过这些还在其次,我这次来要对您说的是,罗维雷枢机主教大人似乎在这件事上有属于他的想法,而且这可能已经给您或是凯撒带来了很不好的结果……”
教皇沉默的听着马希莫的话,他始终没有开口询问,直到马希莫告诉他老罗维雷两次派遣他的儿子和托尼德拉罗维雷去了蒙蒂纳。
“他要做什么?”亚历山大六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问,然后他才挥手示意马希莫继续说下去。
“蒙蒂纳伯爵夫人认为罗维雷叔侄可能会利用博洛尼亚的事件在其中谋取好处,这显然是得到了枢机大人的许诺,在这种时候伯爵夫人认为她已经没有其他办法,所以她请求卢克雷齐娅夫人能从您这里得到帮助。”
马希莫说着把一封信小心的放在桌子上,然后躬身退后重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里。
亚历山大六世看着那封信没有立刻拿起来,他在琢磨马希莫对他说的话。
博洛尼亚发生的事的确已经传到了梵蒂冈,这也是为什么当一听说马希莫求见,亚历山大六世就动了杀机的原因。
梵蒂冈的尊严的确遭到了挑衅,而挑衅者居然会是蒙蒂纳人,这是教皇怎么也没想到的。
虽然可以确定占领博洛尼亚不是亚历山大的命令,但是蒙蒂纳人对教廷的蔑视却是无法辩驳的。
只是这一点,亚历山大六世就完全有理由毁掉所有与蒙蒂纳有关的人。
至于眼前这位都主教,教皇认为恰好可以用来作为他宣泄怒火的第一个出气筒。
不过马希莫给他带来的消息却让教皇不能不略微有点犹豫了起来。
老罗维雷是他一生的敌人,亚历山大六世甚至觉得或许最终决定他们两个胜负的不是他们能够使用的阴谋手段,而是谁能更长久的活下去。
而老罗维雷不顾一切的为他的儿子谋取权利的种种手法,其实和亚历山大六世如出一辙,正因为这样当听说罗维雷叔侄去了蒙蒂纳后,教皇不得不开始考虑在这件事上,老罗维雷是不是表现得有点太过关心了。
如果老罗维雷只是想趁机从蒙蒂纳捞取好处也就罢了,可如果他的野心是罗马涅呢?
教皇拿起了那封信小心的打开,看着信上熟悉的笔迹,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可渐渐他的笑容消失不见,因为他发现卢克雷齐娅这封信里的内容固然如他已经猜想到的是在为她的情人说清,不过其中有些东西却让亚历山大六世不得不为之心动。
“……亲爱的父亲,也许您认为我是为了我的爱人才不顾凯撒甚至是不顾波吉亚家的利益,可这显然不是事实,我写这封信是在考虑到了我们大家所以人之后才做出的决定,康斯坦丁德拉罗维雷有窥伺蒙蒂纳甚至是罗马涅的野心,不过我更认为他这是受了他父亲的怂恿,请想象一下如果让罗维雷家渗透罗马涅甚至是托斯卡纳,那么热那亚的势力势必会乘虚而入,而威尼斯是决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到了蒙蒂纳势必将卷入更大战争之中,而凯撒这时候正被困费拉拉,难道您认为到了那个时候以凯撒区区4000军队能够与蒙蒂纳军队对抗吗?”
看到这里教皇的眼神从信纸上方看向对面的马希莫:“都主教,你认为蒙蒂纳人会进攻费拉拉吗?”
马希莫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稍微沉默似乎在想怎么回答,然后他小心的开口:“陛下,我不知道蒙蒂纳军队是否敢于公然进攻费拉拉,不过他们曾经与奥斯曼人交战。”
教皇脸上松弛的皮肉微微动了下,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愤怒的神色,在狠狠的瞪了眼马希莫后他继续低头看着信里的内容。
“必须惩罚蒙蒂纳对博洛尼亚的占领,这是毋庸置疑的,为此蒙蒂纳伯爵夫人已经承诺愿意在命令占领军即刻撤出博洛尼亚的同时,向梵蒂冈缴纳一份50000拉迪亚的赎罪金,”看到这里教皇的嘴巴微微张了下,他很想说蒙蒂纳真是个土豪,想想当初卢克雷齐娅与乔瓦尼斯福尔扎结婚时得到的全部财产也不过30000弗洛林,教皇就不禁为蒙蒂纳的财大气粗暗暗感慨,不过让他真正动容的还是下面的内容“但是为了不让罗马涅被趁机渗透,伯爵夫人同样拒绝从费拉拉撤军,她已经下令指挥这场战斗的贡帕蒂将军,必要时候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进攻费拉拉,我的父亲请为了凯撒着想,我不希望再看到我的兄弟受到伤害,而我可以向您保证贡帕蒂将军是一个可怕的军人,而凯撒的军队是绝对无法和蒙蒂纳军队抗衡的。”
亚历山大六世捏着信纸的手不由微微变得微微用力了些,他从信中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了卢克雷齐娅的担忧和一种少有的决绝,这让教皇相信他的女儿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应该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博洛尼亚的被占领会让我们家族的敌人有机可乘,他们也许会用博洛尼亚向您提出交换的条件,如果那样最终您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呢,除了一个原本就属于教皇名义下的城市什么都没有,而我的哥哥却可能遭遇危险,既然这样您为什么不能接受蒙蒂纳伯爵夫人的条件,50000赎罪金和一个提议:蒙蒂纳军队完全撤出博洛尼亚,而凯撒也退出费拉拉,同时宣布由马希莫都主教入驻博洛尼亚,兼领费拉拉主教。”
看到这里亚历山大六世慢慢放下了信,他望着马希莫看了会,然后从自己身边摆满酒瓶的桌上拿起一瓶葡萄酒,打开塞子示意马希莫走过来。
“尝尝这个都主教,这是真正的教皇葡萄酒。”
说着,教皇把鲜红的酒水倒入马希莫手里的杯子。
康斯坦丁略微有点忐忑不安的跟在领路的仆人身后,当听说巴伦娣要见他的时候,康斯坦丁心里不禁有些紧张,虽然知道他们的策划不会那么轻易的被察觉,但是难免心里有鬼的作祟心理让他比平时变得有些精神过敏了。
看到康斯坦丁,巴伦娣原本略显冷漠的脸上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很想和哥哥改善关系的心思让她的态度比以往稍微显得温和了些。
“我们要举行一次弥撒,规模不大不过很重要,”巴伦娣向康斯坦丁解释着邀请他来的原因“我想邀请你一起参加,可以吗?”
“哦,这个……很好,真的很好,”康斯坦丁用力点点头,然后稍微犹豫又试探着问“不过你真的不再重新考虑我们之前的建议吗,要知道立刻撤出博洛尼亚现在还来得及,至于凯撒你放心父亲一定会想办法与教皇达成协议,虽然这可能会对蒙蒂纳多少有些影响,但是至少要比与梵蒂冈开战好得多。”
巴伦娣看着极力劝着她的康斯坦丁稍稍皱了下眉,不过接下来她还是尽量耐心的说:“康斯坦丁,你知道我是不会答应你们这个条件的,我不会允许有人插手属于贡布雷家族的罗马涅。”
“可是罗马涅并不属于贡布雷家族。”康斯坦丁的声调一下提高了,他顾不上四周人投过来的诧异眼神怒气冲冲的说“你难道忘了当初蒙蒂纳是谁的领地,如果不是和你订婚,那个贡布雷怎么可能拥有这片领地?”
“可是现在蒙蒂纳是亚历山大的了,”巴伦娣丝毫不让的说“而整个罗马涅属于贡布雷家族,属于我和亚历山大未来的孩子,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把它夺走。”
康斯坦丁似是有点失望的看着巴伦娣,他的目光中隐隐闪过抹无奈和悲伤,然后他忽然用很低沉的声调说:“我会来参加弥撒仪式的。”
看着康斯坦丁的背影巴伦娣神色黯然,她知道自己与家族真的走到了一个尽头,甚至就是和康斯坦丁也可能出现了难以弥合的裂痕。
巴伦娣承认有那么一会她很想叫住康斯坦丁,她不希望他们之间最后变得不可收拾,可是罗维雷家的种种举动却又让她难以忍受。
“父亲,如果你当初不让我为家族做事也许我会更幸福些。”
巴伦娣发出一声轻轻叹息。
蒙蒂纳的弥撒仪式是在蒙蒂纳教堂举行的。
自从托尼德拉罗维雷主教被巴伦娣夫人从领地里赶出去之后,就只能由辅助主教主持的仪式就不得不变的简单了许多。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诸如领圣餐与施洗这种仪式虽然可以由辅助主教代为执行,但是主祭仪式就只能由主教亲自支持才可以。
偏偏主教大人被伯爵夫人哄走了将近大半年,所以当听说要在蒙蒂纳教堂里举行弥撒仪式的时候,虽然已经知道这个仪式不会公开举行,可依旧让很多当地人感到欢欣雀跃。
“民众需要主教,”托尼罗拉罗维雷主教身穿全套祭袍,洗得干干净净的白长衣,镶嵌着花纹的紫披,和前后都由宝石作为吊坠的圣索,托尼主教步行在街上,他的四周由四个教士分别撑着一个华盖的四角笼罩住他的头顶“他们需要我来指引方向。”
几个农民跟在队伍的后面,这些人是从蒙蒂纳各个村子里挑选出来的代表,他们将为领地的收成祈福。
康斯坦丁走在队伍里,当看到暂时停下来的托尼主教向他示意时他快走几步来到堂叔面前。
“我努力了,我想阻止她,可她什么都不肯听我的。”康斯坦丁咬着牙说。
“我的孩子,你的善良让你狠不下心,不过你现在应该知道这都是徒劳的,你决定了吗?”
“是的,我决定了。”康斯坦丁压低了声音“不过我只希望别太过分,她毕竟是我妹妹。”
“这个你放心,只是你也应该祈祷,但愿她不要辜负你的这份关心。”托尼主教说完就随着已经起步的华盖向前走去。
蒙蒂纳教堂规模不大,当来到教堂外面时巴伦娣忽然想起在她记忆里亚历山大似乎一次都没来过这个地方。
这多少有些奇怪,哪怕是那些最懈怠的贵族也不会这么怠慢自己领地里的教会。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即逝,在几个随从的陪同下巴伦娣向教堂里走去。
辅助主教已经等在门口,看到伯爵夫人,辅助主教露出了稍显恭敬的微笑。
在蒙蒂纳,教会真的不怎么吃香,特别是主教大人被伯爵夫人赶走之后,处境就更是糟糕了些。
随着沉闷的声响,教堂两扇沉重的大门碰撞在一起,紧紧关闭。
巴伦娣在略显阴暗的教堂里慢慢走着,头顶上的天窗泄下的光亮好像把教堂分成了明明暗暗一块块的,她就在这些明暗交替的格子中间慢慢前行。
前面,已经可以看到并肩站立在教堂主厅门口的托尼主教和康斯坦丁。
他们两怎么站在那里?
巴伦娣的脚下放慢,最后停了下来。
“巴伦娣德拉罗维雷,你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罪行吗?”托尼德拉罗维雷用从未有过的森然语气高声质问“你驱逐主教,蔑视教会,以未履行神圣婚姻仪式的身体侍奉男人,你的行为足以让教会怀疑你已经被邪恶缠身,在这里我以主耶稣基督赋予我的权利宣布,怀疑你为被邪恶附身的女巫,主的信徒们,履行你们的职责吧,抓住这个玷污了神圣教堂所在的异端!”
喊声还在教堂里回荡,无数身影已经从教堂的暗处冲出,直扑而来!
第七十六章 法国人来了
法国人来了。
虽然直到最后一刻依旧有人抱着幻想认为也许会出现奇迹,也许法国人在地中海上的舰队会如当年入侵希腊的波斯人一样遭遇风暴全军覆没,或者是他们在北方的战局不利,不得不集中所有军队应付那边的难题,或是干脆有人还期盼着阿拉贡的军队能比法国人提前达到,这样就可以让他们免于再次遭受被法国人占领的命运,但是这一切的期许最终都归于了失望。
1499年8月初,由法王路易十二派遣的远征军经过拖拖拉拉的准备之后,终于出现在了那不勒斯的外海,只是如今那座原本用来示警的灯塔已经没有人守卫,而得到消息的留守官员们也没有如王后离开时发誓赌咒说的那样誓死保卫那不勒斯不受侵犯,他们穿上了黑色的衣服,举着象征国王去世不久的黑色旗帜,然后由几个还能说得上话的贵族带领象征交出武器的一小队步兵,骑兵,还有一个由几个人组成的小炮队,打开了城门到了外面等待着法国人的受降。
法国人对那不勒斯人的不战而降似乎并不意外,他们也早已经做好准备,而他们的指挥官甚至大胆的亲自来完成这一拥有很高荣誉的仪式。
“以法兰西与法兰西人民的国王赋予我的权力,我接受那不勒斯的投降,同时我以一个贵族骑士的荣誉起誓保证你们的尊严和安全不受到侵犯。”
法国人的指挥官虽然不算和蔼,却颇为有力的承诺让那不勒斯人稍微放下了心,尽管他们很清楚这样的承诺或许会被暂时遵守,可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视为废纸,可至少现在这个人算是给足了他们面子,这样他们就可以回去对民众说他们是为了保证全城人的安全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毕竟国王死了,而且还是一气死了两个,同时做为摄政的王后也抛弃了所有人逃走了,在这种时候选择投降似乎正好是个很好的机会,也有了足够多的理由。
而且这位法王派来的占领军最高长官说起来应该也是“经验丰富”,所以那不勒斯人应该是不会遇到什么太大麻烦的。
这么一想,那些官员甚至觉得自己这些人还成了那不勒斯的功臣。
夏尔仑略显感慨的走在王宫的道路上,他已经摘下了头盔,不过身上包裹严实的黑色铠甲依旧给四周的人带来了无形的压力。
作为查理八世时代的官员,夏尔仑其实没有想过自己会得到新王的赏识,至少没有这么快,在他想来或许自己会被冷落很久,甚至还可能会被那些新王的宠臣找个机会赶出宫廷,打发回萨伏依去度过暗淡的一生。
所以在当初路易十二颇为赏识的任命他为使者出访比萨的时候,夏尔仑对国王的感激是不言而喻的。
随后路易又表现出了非凡的气度,他没有听从身边那些人关于夏尔仑在驻守罗马时遭遇惨败,所以不堪重用的看法,而是在很详细的了解了当初罗马之围的过程后,欣然再次起用夏尔仑,让他在自己的军队里担任起了随军顾问这个看似没有什么实权,可却让很多人眼红的职务。
接下来夏尔仑成了个将军与外交官还有政客与间谍头子的奇怪结合体,他一边为国王即将展开的意大利战争正面战场上的布局出谋划策,又一边通过与罗马以及整个意大利很多地方贵族的复杂关系探听消息,同时他还和某个摩尔人通过七拐八拐的种种渠道互通款曲,譬如关于卢德维科斯福尔扎在米兰究竟调动了多少军队这种颇为机密的情报,就是通过很多渠道辗转传到他手里的的。
这一切的种种努力的回报就是法王路易十二力排众议的决定由夏尔仑担任入侵那不勒斯的最高指挥官,这让普罗斯旺伯爵加罗尔德鲍威肯很不满意,他原本以为国王会把这个充满荣誉的职务交给他。
不过伯爵显然还是国王最宠信的人,因为随后路易十二就任命他为进军罗马的指挥官,这个荣誉足以抵消他的不满,甚至还更加令人羡慕,不过由此也可见国王对夏尔仑的重视,丝毫不亚于那些原本就在他身为奥尔良公爵时就坚定支持他的朋友。
夏尔仑还是很希望能来那不勒斯的,因为根据那个朱利佩伯爵诺尔梅齐提供的情报,阿拉贡国王斐迪南对那不勒斯似乎有着很大的野心,夏尔仑不认为德鲍威肯伯爵能处理得好这种事,这显然不是单纯依靠军队就能解决的,这也让他明白为什么法王要派他而不是德鲍威肯来到那不勒斯。
另外一个让夏尔仑对那不勒斯感兴趣的原因,是他已经听说那不勒斯的两位国王相继去世,现在统治统治那不勒斯那个流亡宫廷的,是亚历山大的妹妹,如今的那不勒斯摄政女王。
摄政女王,这个称呼让夏尔仑觉得很有意思。
她是女王,却又只是摄政,但是如果有一天去掉这个似乎有些累赘的前缀,那位据说只当了短短一些时日的王后会不会成为真正的女王呢?
一个那不勒斯就聚集了三股不同的势力,这让夏尔仑恍惚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罗马时的情景,而且他也不能不承认如果一定要他选择,他倒是宁愿和那个年轻的蒙蒂纳伯爵打交道。
关于那不勒斯宫廷的消息传得不是很多,不过大致上夏尔仑得到的情报就是箬莎的流亡宫廷如今在比利谢利。
对那位摄政女王,或者说是亚历山大为什么选在那个地方作为落脚点,夏尔仑一开始还有些不太明白,直到看到地图之后他才隐约感觉到了对方选择那里的目的,同时也渐渐明白了如今他自己所处的环境似乎并不如当初想的那么理想。
比利谢利位于那不勒斯内陆,虽然距离那不勒斯城不是很远,但是因为南方多山的地势,要想进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而在那不勒斯的东南角,科森察与比利谢利形成了一个看上去并不规则却又可以相互依托的犄角。
夏尔仑看着地图的时候就在琢磨那不勒斯人的打算,然后在得到确切消息说蒙蒂纳伯爵如今正在那不勒斯宫廷里为女王组织军队,夏尔仑就更是确定了这一切应该都是那对兄妹事先准备好的。
和显然,现在的局面是那不勒斯人识相的让出了城市,但是他们显然并没有打算放弃抵抗,所以他们把尽量能带走的全都带走了,然后给法国人留下了一座城市和全城的人。
夏尔仑不能不承认这一手的确很厉害,或许如果在法国这种抛弃人民的行为可能会遭到民众的憎恨,哪怕国王再次返回也会遭到唾弃,但是在意大利,这其实真不算什么。
大概那位蒙蒂纳伯爵是真的太了解这一点了,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放弃城市,不过这倒让夏尔仑有了个奇妙的想法,他很想知道如果那位伯爵的蒙蒂纳面临陷落,他是不是还能如此洒脱的放弃领地。
总之那不勒斯人把城市扔给法国人后就退守比利谢利,不过夏尔仑不会认为这是他们胆怯了,相反他看到了一丝危机。
如果那个诺尔梅齐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夏尔仑要面对的就不止是逃亡的那不勒斯势力,还要随时准备与阿拉贡军队发生冲突,尽管到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关于阿拉贡人出兵的消息,但是夏尔仑不会等到对手出现之后才仓促准备。
所以他在进入宫廷只转悠了一圈尽到了做为一个占领者的职责后就立刻返回了军营,他需要尽快制定一个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局面下确保法军对那不勒斯实施有效占领的计划,在这之前虽然已经根据诺尔梅齐提供的消息有了个大致准备,但是具体计划还要在到了那不勒斯之后才能确定。
诺尔梅齐跟着夏尔仑一起回到了那不勒斯,这个之前的叛乱份子摇身一变成了带路党和占领军的合作者,他如今的身份有些近似当初查理入侵时,留守那不勒斯与法国人打交道的莫迪洛伯爵,不过包括诺尔梅齐自己也清楚的知道,他是怎么也无法和莫迪洛相比的。
不过诺尔梅齐还事为法国人提供了很宝贵的情报,让他们能更加迅速便利的接管城市,而夏尔仑深深的知道尽快在阿拉贡人没有到来前尽可能的占领那不勒斯的重要。
所以他干脆任命诺尔梅齐为那不勒斯民政事务官,一时间诺尔梅齐权柄赫赫,一时无二。
而夏尔仑在尽量消化那不勒斯这个庞大的战利品的同时,也没有只把眼光放在这一隅之地,他派出了一支不到1000人的军队小心的向科森察推进,以此来试探那不勒斯人的态度。
法军这次派出占领那不勒斯的军队在8000人左右,这其实已经比当初路易十二设想的要多上不少,按照路易早先对那不勒斯实力的判断,他认为最多5000人已经足够了,再多就是浪费。
毕竟意大利北方还没有稳定,如果派出太多的人可能会影响到北方战局。
但是诺尔梅齐带来的消息让路易不得不重新考虑可能会与阿拉贡人发生直接冲突的可能,这让他在仔细考虑之后最终决定派遣8000的远征军,至于再多他就的确无能为力了。
夏尔仑现在的任务就是除了尽快完成对那不勒斯的占领,同时尽可能的对南意大利予以控制,这让他不由有些恼火与那对兄妹给他留下的这个其实一点都不乐观的局面。
很显然那不勒斯宫廷选择比利谢利作为流亡地并非是随便找的,那里与科森察之间形成的相互支撑隐约制约着通往意大利南方的道路,同时科森察森严的城堡与要塞也堵住了法国人向东南方向进军的道路。
“看来得找那个贡布雷好好谈谈了。”
夏尔仑当然知道路易派他来那不勒斯可不是为了纯粹让他实施军事占领,可以说在如今的法国宫廷里,能和意大利人打交道的其实不多,而他就是其中一个。
诺尔梅齐再次来到了夏尔仑面前,这些天他的日子过的很好,或者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确得到了以往一直梦想的东西,统治那不勒斯的权力。
在如今的那不勒斯,诺尔梅齐已经是真正权柄炙手可热的人物,他不但获得了之前梦寐以求的权力,甚至得到的比想象的还要多。
知道诺尔梅齐知道这样的权势不但是虚幻的,更遭到无数背后唾弃。
这也让诺尔梅齐想过这样的代价是否值得,但是一想到阿拉贡人对他的背叛,他就觉得要想报复斐迪南,唯一的办法就是与法国人合作。
“你现在可以决定这个王国里大多数人的命运,甚至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这应该让你觉得高兴了吧。”
夏尔仑的话让诺尔梅齐一瞬间有些恍惚,他端着杯子的手微微顿了下,然后才慢慢送到嘴边喝了口酒。
“或许是吧,”诺尔梅齐含糊的说了句,然后他问到“将军你找我来应该不会只是为了喝酒,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做吗?”
夏尔仑点点头,向诺尔梅齐打个招呼:“我想您为我传个消息给蒙蒂纳伯爵,或许他愿意就那不勒斯的事务和我谈谈。”
诺尔梅齐慢悠悠的把杯子里的酒水喝光,然后这才望着夏尔仑说:“将军您打算让我给那位伯爵带个什么话呢?”
“我希望他能和我们合作,”夏尔仑斟酌着说“既然阿拉贡人要来了,他为什么不能和我的国王结成联盟呢,或许他的妹妹还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但我想伯爵本人是明白如今他们的处境的,所以我期待着你能给我带回来好消息,我相信您知道这对您本人也是很重要的。”
诺尔梅齐默默听着,他知道夏尔仑的意思是他能否完成使命关系着他将来在新那不勒斯国王面前的地位。
不过诺尔梅齐心里对这些并不太在意。
他注意到了夏尔仑说的希望亚历山大与法国人合作的话,这让诺尔梅齐不禁心中涌起一股冲动。
“我会把您的话带给伯爵的,”诺尔梅齐向夏尔仑点点头表示愿意接受他这个使命,然后他又不忘提醒着“不过将军,阿拉贡人很可能随时都会出现,所以我建议您这时候尽快把军队聚集起来。”
夏尔仑微微点头,他知道诺尔梅齐说的没错,不过刚刚占领了那不勒斯,他必须让军队有个得以放纵的机会。
至于来自阿拉贡人的威胁,夏尔仑对自己带来的这8000法军还是很有信心的。
从那不勒斯到比利谢利虽然不远,可这段路途却成了法国人不可逾越的障碍。
这是因为不但意大利南方复杂的山地地形大大约束了法军可能进军的路线,更糟糕的是来自科森察的威胁随时都可能近逼法军的侧背。
而就在诺尔梅齐准备赶赴比利谢利的时候,一个意外的消息给他的这次旅行蒙上了一层阴影。
夏尔仑派往科森察试探的军队在刚刚进入科森察领地后不久就遭到了颇为意外的进攻,按照回来那些法军士兵的描述,袭击他们的除了可以辨认出来的科森察人,还有另外一支军队。
夏尔仑想到了蒙蒂纳人,但是诺尔梅齐那里他却又听说被亚历山大带来的蒙蒂纳军队并不多,这让夏尔仑不禁心中产生了疑惑。
夏尔仑开始担心事情会发生变故,于是他催促诺尔梅齐尽快上路,同时他再次叮嘱诺尔梅齐要他向亚历山大明白自己的诚意。
“我希望伯爵能够明白与我们合作要比与阿拉贡人合作更可靠,毕竟斐迪南的野心是我们大家都很清楚的。”
夏尔仑带着诺尔梅齐的叮嘱离开了那不勒斯,关于法军在科森察受挫的消息让诺尔梅齐变得小心起来,他知道当初亚历山大之所以没有杀他,就是为的让他把关于斐迪南试图染指那不勒斯透露给法国人,现在法国人已经到了那不勒斯,虽然诺尔梅齐还不清楚亚历山大接下来会怎么做,但是他却开始为自己的安全担心起来了。
诺尔梅齐的担心并非是没有根据的,作为朱利佩伯爵,他成为了法国人在那不勒斯的代理人,这就足以让很多人憎恨上他。
他想不出亚历山大有什么原因会保护他这个那不勒斯的叛徒。
诺尔梅齐忧心忡忡,而随后路上的遭遇更是让他感到似乎大难临头了。
当他们进入比利谢利不久,他带领的使者队伍就给拦截下来,随后这位朱利佩伯爵虽然没有被羞辱性的缴掉武器,却被要求必须撤掉他们的旗帜。
急于见到亚历山大的诺尔梅齐没有去理会跟随的法国人愤愤不平的抗议,而是很聪明的听从了那不勒斯人的命令。
对他来说要的是尽快见到亚历山大,因为只有见到那位蒙蒂纳伯爵,他才会多少安全些。
诺尔梅齐上次来比利谢利已经是几年前,当时他对这个穷乡僻壤并没有什么印象,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这里会有一天成为那不勒斯宫廷的流亡地。
至于这个宫廷里究竟还有多少那不勒斯王室成员,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比利谢利城堡上飘扬的那不勒斯旗帜远远看上去很醒目,不过让诺尔梅齐更注意的是另外两面并列悬挂在城墙上的旗帜。
一面是科森察的独角兽旗,而另一面就是样式古怪的蒙蒂纳三角旗。
看到那三面并肩飘扬的旗帜时,诺尔梅齐的心底里忽然有个奇怪的念头,似乎那不勒斯王国的时代,其实已经结束了。
诺尔梅齐被带入了城堡,当他经过长得已经有些不耐烦的等待终于获准觐见伯爵时,却没有想到随着一个突然出现的使者的到来,一切变得混乱起来。
那是个全身灰尘,脸上甚至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士兵,他身上暗红色的军装和短斗篷说明着他的身份,而当这个士兵骑着马一路冲进城堡,甚至不顾巴尔干卫兵的警告直接冲到了走廊门下才被强行制止住时,恰好从里面走出来的亚历山大看到了这令人意外的一幕。
“大人!蒙蒂纳急报!”那个猎卫兵喊了一声翻身下马,可当他试图从腰间解下一个装着要件的皮包时,这个士兵却忽然摇晃着摔倒在了地上。
“我看到了什么,”亚历山大有些意外的问身边的,他快步走到那个昏迷的猎卫兵面前蹲下来,用力扯开他的军装,同时对身边的人无奈的说“我的猎卫兵居然在我面前像个姑娘似的昏过去了,如果我所有的士兵都是这个样子可太糟糕了。”
亚历山大说着打开皮包从里面拿出密信,当他仔细的检查完封口扯开信件之后,只看了开头几行,亚历山大的神色就不禁露出了难掩的错愕:“死了?!”
第七十七章 “家族”
“亲爱的亚历山大,我在这里告诉你的,是一件在蒙蒂纳发生的十分重要的事情,主教托尼德拉罗维雷在举行弥撒仪式的时候,因为某些不能被原谅的原因,经过由辅助主教为首的教区团的裁决,被认定裁决为玷污了神圣教堂所在的异端,其行为已经成为了蒙蒂纳的耻辱和灾难,其中令人愤慨的细节我甚至无法通过信件向你描述,不过你只需要知道一旦就可以,托尼德拉罗维雷已经被剥夺了做为蒙蒂纳主教的资格,同时因为他的深重罪孽,我们不得不按照教会惩罚异端的方式逼迫他予以自赎,可惜的是他已经被邪恶诱惑的太深,我们未能拯救他的灵魂,所以最终我们的叔叔托尼德拉罗维雷因为无法承受对灵魂的试炼而身心俱亡,堕入了地狱。”
来自蒙蒂纳信的开头是这么写的,这一连串对某人的惋惜,同情很愤慨之后,最终归结在一句话上,蒙蒂纳主教托尼德拉罗维雷,被干掉了。
看到这个,亚历山大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虽然对这个消息感到意外,可还有完全明白巴伦娣如此郑重其事的说这件事的原因,不过他从心里已经可以肯定,这件事是巴伦娣干的。
正因为这样,亚历山大才会意外之余脱口而出“死了。”
巴伦娣为什么要干掉托尼主教,这时候亚历山大已经不注意,当他看到这个消息他第一个反应是“老罗维雷会怎么做。”
虽然托尼主教被赶出蒙蒂纳是巴伦娣所为,但是老罗维雷只会认为这是亚历山大的授意,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回到罗马后老罗维雷开始会对他的归来显得多少有些冷漠的原因。
至于后来依旧积极支持他,亚历山大更愿意相信那是因为他看到了巨大的好处。
现在托尼主教突然死了,亚历山大不能不考虑到老罗维雷会采取什么报复手段。
信件接下来的内容让亚历山大看到了更惊讶的东西,当他看到布萨科居然带兵占领了博洛尼亚后,亚历山大先是错愕的停顿下来出了会神,接着忽然发出了声轻轻的微笑。
“我可以想象你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神情,我甚至这时候已经听到你得意的笑声了,不能不承认你把你的士兵训练的太好了,你赋予了他们进攻的**和进取的野心,但是亲爱的你想过没有这同样给我们带来了很多麻烦,甚至有时候这种过于积极的求战心会让很多事情变得糟糕起来。”
巴伦娣在信里不无抱怨的表现出了对蒙蒂纳军官们的不满,同时尽管没有完全说明,可亚历山大还是从字里行间感觉到了她正承受的巨大压力。
占领教皇领地,即便是那些曾经与教廷对抗,甚至是兵戎相见的君主们在这么做之前也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很显然正如巴伦娣抱怨的那样,布萨科的行为更多的是出于旺盛的进攻**而不是详细周密的计划,所以接下来才会出现令蒙蒂纳陷入进退两难境地的麻烦。
亚历山大没有急着看下面的内容,他把信放下来回走动着,然后他停下脚步看着那个已经清醒过来的猎卫兵:“你是一直赶过来的吗?”
“是的大人,法国人封锁了港口,我坐的船不得不在一个小渔村靠岸,然后我一路打听着从那里赶到了了比利谢利,因为不认识路我跑了两天。”那个猎卫兵一边说一边大口大口的喝着别人递到他嘴边的葡萄酒和咬上一口夹着肉干的松饼。
“好好休息,”亚历山大对猎卫兵温和的点点头,在感觉心情平复的差不多了,他才打开信继续看下去。
“我有理由和证据证明我的哥哥康斯坦丁参与了陷害我的阴谋,”信里的内容很多,亚历山大发现巴伦娣不但要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告诉他,而且好像是在向他宣泄心中的不满“我觉得自己的亲人已经把我抛弃了,虽然我决定宽恕康斯坦丁,但是我不得不强迫自己逼迫着他和我站在一起,亲眼看到托尼德拉罗维雷因为经受不住灵魂的试炼而被辨识的火焰烧为灰烬的整个过程。”
亚历山大舔舔嘴唇,他承认即便只是看着这段都能够感觉到某种隐约的不舒服,相信当时在现场的康斯坦丁一定更是深有感触,而让亚历山大没想到的是,巴伦娣居然会冷酷到这个地步,虽然一直以来都知道巴伦娣性格有些孤僻,但是想到她居然会亲临火刑场,这还是让亚历山大感到了震撼。
“这真的是一件坏事,这件事给蒙蒂纳蒙上了一层阴影,人们开始怀疑身边的其他人是不是也被魔鬼诱惑,我可以感觉到笑声已经很少了,人们更多的是用相互猜忌的眼神看待别人,所以我才说这是托尼德拉罗维雷给蒙蒂纳带来的灾难。”
尽管内容婉转,但是亚历山大其实已经明白了巴伦娣其实在告诉他什么,很显然为了挖出托尼主教在蒙蒂纳的残余,巴伦娣一定使用了什么严酷甚至极端的手段,大概这个时候蒙蒂纳已经是所谓“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那类的情景了。
不过让亚历山大真正关注的是接下来这一段,看着信上的内容,亚历山大想象的是巴伦娣在面临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时那做出奇思妙想的决定一刻时的样子。
“博洛尼亚是教皇领地,这是毋庸置疑和难以冒犯的,甚至如果有人稍娴历史就可以知道即便是在最动荡的时候,博洛尼亚大多数时间都是和平的,原因就是因为这里是教皇直领,即便是曾经以与教廷为敌著称的亨利四世也不曾因为与教皇的恩怨而对博洛尼亚采取行动,因此解决博洛尼亚问题就变得异常关键,”巴伦娣在信中写到博洛尼亚时对时态的描述引起了亚历山大的重视,他知道巴伦娣这么着重强调的目的其实还是在暗示蒙蒂纳军官中的那些所谓自以为是,不过从她信中语气上亚历山大却已经推断出她应该是已经有了解决这个看似捅了马蜂窝的大麻烦的办法,,果然接下来巴伦娣在信里面就不无得意的说“不过只要是难题就总有个答案,而我已经为博洛尼亚的问题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在这件事上我得到了埃斯特莱丝女公爵的母亲的协助。”
亚历山大这时候已经不得不再次放下了信,因为他看到箬莎出现了。
从科森察伯爵小姐到那不勒斯王后,再到已经处于流亡状态的宫廷摄政女王,箬莎的变化是很大的。
当初那个亚历山大初见时如林中精灵般举着弓箭的金发少女已经渐渐褪去了青涩,她变得更加甜美而又魅力无穷,尊贵身份在给予了她高雅举止的同时,也令她看上去是那么凌然而不可侵犯,当她走到庭院里的时候,四周的人纷纷低头行礼,这一刻即便是亚历山大也不能不承认,之前那个聆听他自贸区的构想和孜孜不倦的从他这里吸取知识的少女,已经慢慢变成了一位令人敬畏的女王。
诺尔梅齐也站在不远处,原本应该得到召见的他因为那个信使意外出现而被挤到一边不得不无所事事的等待着,虽然他很好奇那个人究竟带来了什么惊人的消息,但是他却只能老实的等着。
看到箬莎的时候,诺尔梅齐原本想要走上去,却被一旁的侍从拦了下来,看着直接穿过庭院没有停留走向亚历山大的女王,诺尔梅齐微微眯起眼睛,心里开始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应对这对难缠的兄妹。
“发生了什么,我听说有蒙蒂纳来的信使?”箬莎低声问,看到亚历山大手里的信她虽然很想看,不过却忍住了直接从他手里拿过去的冲动,有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太过亲密的举动已经显得与他们现在的身份很不适合,这让箬莎不禁有些怀念之前那些完全不同顾忌别人眼光的好时光。
“蒙蒂纳出了点事,”亚历山大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向箬莎解释,最后他干脆把信递了过去“我觉得我的确应该关注一下军队现在的状况了,巴伦娣说的不错,一支军队的进攻**太过旺盛也并非完全都是好事。”
箬莎认真的看着那封信,她的神色时而随着信中内容的描述微微变化,不过她始终都很平静,直到忽然发出一声似是颇为意外的轻“啊”。
亚历山大能够猜测到她大约看到了哪里,说起来连他都因为那颇为意外的转折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箬莎迅速看着信中的内容,同时脑心里不住转着念头。
巴伦娣居然会选择向卢克雷奇娅求援,这让的确很出乎箬莎的意料,而巴伦娣面对危机时异乎寻常的机敏也让她不禁隐约感到了一丝威胁。
“做为教皇领地的博洛尼亚必须得到应有的尊重,所以蒙蒂纳势必要撤出占领的军队,但是为了贡布雷家族的利益着想,我们不能放弃费拉拉,甚至不能放弃已经到手的博洛尼亚,所以我认为如果由一个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教廷人士代替教皇主持博洛尼亚与费拉拉,这将是能让我们大家都能从这场糟糕的斗争中摆脱出来的最好办法。很显然卢克雷奇娅与我一样认为这个办法是最好的,这也让我相信她会这么支持我纯粹是出于与我一样对你的爱,在这方面来说,我并不以能够与你缔结婚姻的仪式就鄙视她的存在,因为这是一个能为自己心爱的人付出一切的女人,她值得获得应有的尊重。”
信到这里已经快要结束,不过箬莎却觉得似乎一切才刚开始,她不得不重新从头又看一遍,当确定了信中描述的的确是让如她理解的那样之后,箬莎有些诧异的看着亚历山大。
“巴伦娣,把托尼德拉罗维雷杀了?然后她联合卢克雷奇娅向教皇施压,用让马希莫直领费拉拉和博洛尼亚作为条件,交换她同意从博洛尼亚撤军?”
“好像是这样,”亚历山大神色古怪的说,他注意到箬莎似乎隐约有些不快的神情,不由也暗暗感叹“巴伦娣……”
“巴伦娣她很爱你,”箬莎把信递给亚历山大“我甚至可以从这里面看到她对自己的愤怒和恼火,因为她必须向你的情妇低头求援,不过她的牺牲保住了贡布雷家族在罗马涅的利益,甚至可以想象这样一个结果多么具有戏剧性,要知道凯撒现在完全被困在了罗马涅,除非教皇不想要他的儿子,否则就只能接受巴伦娣的这个条件。”
听着箬莎的话,亚历山大也不禁微微点头。
他承认即便换成他,面对这种复杂的局面也不会比巴伦娣处理的更好。
罗马涅的局势似乎变得颇为诡异。
原本想要趁机侵入罗马涅的凯撒和他的教皇军,因为被切断了退路如今却反而如同被劫持的人质般困在了费拉拉。
虽然与之对峙的蒙蒂纳军队的数量似乎并不足以彻底消灭他,但实际却是没有人相信一旦真的发生战斗,凯撒能够抵挡住贡帕蒂的军队。
而占据博洛尼亚的布萨科就好像一条顽固的猎犬,死死的堵住了凯撒退往罗马的去路。
在这样的局面下,也难怪托尼德拉罗维雷认为遇到了个难得的好时机。
只是他似乎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托尼主教最终被送上火刑架显然并非他的愚蠢,而是恰恰他把别人看得都太愚蠢。
现在的罗马涅陷入了一个奇妙的怪圈,似乎所有人都捏着别人的把柄,却又偏偏又被别人捏着把柄。
“马希莫都主教必须驻留费拉拉,”箬莎终于看到了信的最后部分“这已经不是任何人能够阻止的,因为这关系到贡布雷家族是否能继续影响和统治罗马涅和托斯卡纳。”
信中字里行间透出的强硬让箬莎隐隐诧异,虽然从没有认为巴伦娣和卢克雷奇娅或是索菲亚一样的蠢和笨,可箬莎也并不是很看好巴伦娣能够对亚历山大有什么太大的帮助。
箬莎始终认为自己才是最能够帮助哥哥的,也是唯一能理解和明白哥哥的人,可现在看来似乎巴伦娣正发挥着她意想不到的作用。
贡布雷家族。
箬莎注意到巴伦娣在信中不止一次的使用了这个词,而以往不论是亚历山大自己还是其他人,都从没有人这样形容过。
箬莎忽然微微有点介意,她知道自己其实不该这样,但是“贡布雷家族”的称呼让她不禁有种似乎被隔离在外的感觉。
“你打算怎么办?”箬莎低声问“你认为教皇会接受这样的条件吗?”
很显然吗,直到巴伦娣派人送出这封信的那一刻,罗马涅的僵局似乎都还没有得到解决,这也是巴伦娣派人给亚历山大送来这封密信的原因。
“教皇会不会请求法国人干预?”箬莎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这让她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如果是那样,除非他想要完全投向法国人,或者干脆成为路易的附庸,”亚历山大微微摇头,对于亚历山大六世他还多少还是了解的,或许他不如老罗维雷那样野心勃勃而是更加穷奢贪婪,但是也绝不是个完全被黄金和女人蒙蔽了眼睛的贪婪笨蛋“罗马涅对教皇来说很重要,重要到他绝不想交到任何人手中,所以他是不会允许法国人进入这片地区的。”
箬莎若有所思的望了眼亚历山大,她忽然觉得或许正因为猜到亚历山大知道这件事后的会这么想,巴伦娣才会向卢克雷齐娅求援。
巴伦娣似乎已经决定为了保住贡布雷家族对罗马涅和托斯卡纳的控制,不惜用向卢克雷齐娅递出橄榄枝来换取教皇在这其中的妥协,而箬莎可以猜到这个橄榄枝的代价应该是很高昂的。
“贡布雷家族,”箬莎终于说出了这个让她有些介意的词“这是说你,你的女人以及你们的孩子吗?”
听着箬莎那颇为奇特的语气,亚历山大想了想,向远处还在等待的那些人看了看,然后他靠近箬莎低声说:“如果贡布雷这个姓将来会成为一个显赫家族,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会是这个家族中最奇特的一个。”
说着亚历山大向远处似乎因为有些等得太久稍显急躁而被巴尔干人很粗暴的拦住的诺尔梅齐看了眼:“我们该去见那位朱利佩伯爵了,或许他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看到王后也和伯爵一起走来,走廊里的官员们纷纷行礼,而诺尔梅齐却只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望着俩人,这又引起了旁边的巴尔干人的不满。
不过不等他们试图粗暴的提醒诺尔梅齐应该注意的规矩,亚历山大已经向四周的轻轻摆手示意他们暂时退下。
“那么说夏尔仑想要和我们谈判?”亚历山大不动声色的问。
“他只是不想同时和阿拉贡还有那不勒斯交战而已,”诺尔梅齐看到四周的人的确都退远了,开始压低声音与亚历山大交谈起来“你答应过我要报复阿拉贡人,可你们现在却逃到了比利谢利,看来你们只是想逃避却从没想过要反击。”
“伯爵,注意你的言辞,你是在和那不勒斯的摄政女王说话,”亚历山大警告着诺尔梅齐“至于你说的反击,我想你在来之前已经知道了在科森察发生的战斗,现在我给你介绍一位新的朋友。”
说着亚历山大招手示意一个随从过来,在向他低语几句打发走后,亚历山大向诺尔梅齐问到:“夏尔仑应该已经知道他派往科森察的军队遭到了很激烈的抵抗,不过我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在与他交战的敌人并非只是科森察当地的军队。”
诺尔梅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远处跟着刚才离开随从走来的一个青年人身上。
那是个高大壮实的青年骑士,他腰间佩剑剑鞘上的银色饰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让我为你介绍伯爵,”亚历山大做了个手势“埃利奥特子爵,他的父亲是塔兰托的霍森伯爵,与科森察军队一起击败法国人的就是他带领的塔兰托军队。”
听了亚历山大的话,诺尔梅齐瞬间一呆。
他怎么也没想到,塔兰托人会突然介入了这场战争之中。
第七十八章 大潮前夕
塔兰托的埃利奥特的出现,着实让诺尔梅齐感到意外,不过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塔兰托军队居然会和科森察人一起袭击了法军。
做为一个那不勒斯人,诺尔梅齐要比法国人更清楚塔兰托在意大利的地位,或者说是更清楚他们在整个南意大利的作用。
塔兰托的位置很特殊,与其他意大利富饶的沿海城市大多位于弟勒尼安海的一边不同,塔兰托与威尼斯一样位于意大利东南沿海的亚德里亚海岸,而因为自身奇特的位置,塔兰托又成为了扼制通往亚德里亚海的门户。
特别是在如今这种随时面临着来自海上奥斯曼海军威胁的时刻,塔兰托对整个意大利东南来说都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而威尼斯人为了自身安全,更是不惜重金帮助塔兰托加强了自身防御,这让塔兰托不但拥有了意大利东南最大的一支海上舰队,还拥有一支数量虽然不是很多,但是却以装备精良和骁勇善战著称的军队。
这样一股力量忽然倒向那不勒斯,诺尔梅齐在意外之余也不禁为那不勒斯人的手段暗暗吃惊。
显然,那不勒斯的逃亡宫廷并没有因为他们现在的窘迫而失去之前的地位,甚至就在面对法国人这种大敌的时候居然还有人愿意和他们一起抵抗入侵者,这让诺尔梅齐不但意外,也从心底里多少有些喜悦。
诺尔梅齐并不想心甘情愿的当个“那奸”,说起来他的内心很矛盾,一边希望能利用法国人报复令他陷入绝境,甚至险些送掉性命的阿拉贡人,可又不愿意看到那不勒斯被法国人征服统治,至于说他现在在那不勒斯的权势,诺尔梅齐并不认为将来如果路易十二在那不勒斯站稳脚跟后还会继续重用他。
可是他也不甘心看到面前这个挫败了他的贡布雷获得成功。
在他心目中最好的结果,就是他的这些敌人能够相互残杀,最后各方都受到重创。
只是原本认为应该是最弱的那不勒斯人随着塔兰托人的加入似乎变得不可小视了,而阿拉贡人虽然还没有来,可从法王路易虽然先后增兵但兵力数量始终没有达到10000人可以看出,阿拉贡人会派出的军队数量似乎并不会是太多,至少他们直接派到那不勒斯的军队不会很多。
诺尔梅齐心里胡乱想着,他看到那位塔兰托的埃利奥特子爵似乎与亚历山大或是箬莎显得颇为熟悉,这就更激起了他的好奇。
诺尔梅齐知道自由贸易联盟,但是他始终认为那只是些各地生意人为了赚钱而组织起来的商会同盟,他从没想过这个联盟还会有什么其他作用,即便也想到或许会以为生意上的往来联盟内部有可能会关系更紧密些,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关系会紧密到可以出兵相互援助的地步。
可现在的事实却是做为自贸联盟的一份子,塔兰托却在这个时候出兵了,这让诺尔梅齐忽然觉得自己之前也许忽视了什么。
“法国人希望我们怎么与他们合作?”
在一个房间里,亚历山大向还有些没有完全醒过味儿来的诺尔梅齐问着,看到诺尔梅齐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他不得不问了第二次。
“哦,那个夏尔仑想要知道比利谢利方面对法国人到来的态度,他希望能就这件事双方进行谈判。”诺尔梅齐想了想回答着,在说这话时他特意注意了下埃利奥特的样子,不过这位子爵好像除了对他杯子里酒兴趣很浓之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话
“那个夏尔仑,是要我们承认他的国王对那不勒斯的占领吗?”箬莎忽然开口问到,她脸上挂着少有的严肃,看上去透着与她的年龄既然不符的威严“如果是这样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作为那不勒斯的摄政女王我现在就可以明确的给你答复,西西里王国的统治权永远归特拉斯塔玛拉家族的的那不勒斯分支所有,法国人也永远摆脱不了侵略者的身份。”
箬莎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辩驳的坚决,这让诺尔梅齐看向亚历山大的目光中不禁有些困惑,他知道当初亚历山大会释放他绝不是出于仁慈,而是显然想通过他把阿拉贡人的阴谋透露给法国人,现在法国人已经显露出了愿意与那不勒斯宫廷合作的意思,可箬莎的态度却反而显得强硬而有毫无回旋余地,诺尔梅齐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得到了塔兰托人的支持所以才令箬莎变得有些盲目自信了起来。
塔兰托或许在意大利东南的确是个实力很其强的势力,但是如果说他们强得足以能够对抗法国人,诺尔梅齐是不相信的。
更何况如今塔兰托面临的压力同样不小,来自奥斯曼人的海上威胁并没有因为巴耶塞特二世在巴尔干远征的失利而有所减小,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从最近频频来自地中海上的消息看,似乎奥斯曼人依旧准备在海上发动一场大规模的入侵。
这么一来,塔兰托面临的压力就很大了,这也是令诺尔梅齐感到意外的地方,塔兰托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依旧愿意出兵帮助那不勒斯。
疑惑让诺尔梅齐不禁皱了皱眉梢,他猜测箬莎这应该更多的是在虚张声势,而在他的心目中始终认为这位年轻的王后不但年轻而且少不更事,她的全部权力应该都来自她的舅舅莫迪洛和哥哥,说起来这次诺尔梅齐没有直接来拜访莫迪洛伯爵而是来见亚历山大,更多的还是因为夏尔仑的吩咐,而就诺尔梅齐本人的意思,他更倾向于和莫迪洛伯爵打交道。
不过很快诺尔梅齐就发现他显然是错估了形势,听到箬莎的话,亚历山大只是稍一点头就向他做出了个拒绝的手势。
“很显然陛下已经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你如果没有什么新的东西可以告诉我们,那么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诺尔梅齐意外看看面前这三个人,当他确定他们的确是要驱逐他而不是耍什么谈判桌上的小手腕后,他一边暗暗掩饰心中的意外,一边赶紧抬起手来阻止似乎就要下令让人把赶出去的亚历山大:“等等,等一下,我们还有其他可以谈谈的不是吗?伯爵你难道不想知道法国人究竟想从你们这里得到什么吗?”
看着诺尔梅齐有点气急败坏的阻止,箬莎嘴角飞快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在听说这个人来比利谢利之后,亚历山大就猜测到他除了带着法国人的使命之外,显然自己也有什么想要和那不勒斯宫廷方面暗中往来的东西,从那时他们就已经定下了要用强硬的态度逼这个人自己说出来意的对策。
而埃利奥特的到来更是给了他们加上了很重的一个筹码,现在看来似乎还不错,诺尔梅齐的确有点沉不住气了。
“那个夏尔仑想要和你们合作。”诺尔梅齐说完松了口气,他拿起旁边的杯子大口喝了口酒,然后才继续说“他派人如科森察也不是想要占领那里,只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试探你们,要知道科森察毕竟是您的领地,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试探出您对法国人的态度,”说着他停了下,然后才有些不情不愿的称到“陛下。”
“夏尔仑。”亚历山大轻轻笑了笑,他想起了当初在罗马和比萨与夏尔仑那一次次打交道的经历,很显然这个人在外交上的手腕丝毫不不他在战场上逊色,而路易十二也很准确的把握住了这个人的长处。
亚历山大不能不有些嫉妒路易十二,作为法国国王他拥有着几乎无法比拟的人才优势,除了他自己手下,单是之前查理八世给他留下的那些能臣宿将就足以让他能够轻易的安排调动,而反观自己,亚历山大不禁为手里缺少足够的人才感到相形见肘。
不过亚历山大也知道路易也有着属于他的麻烦,单是查理给他留下的那些法国贵族老爷们就够他头疼的,相信迄今为止路易十二绝大多数的精力不是放在入侵意大利,而是如何制衡和约束那些法国贵族的身上,就这点来说,还没有完全形成各自势力的“贡布雷王朝”似乎还不是那么麻烦。
“你说的合作是那个夏尔仑自己的意思还是路易的授意?”亚历山大问着。
“我想这应该是法国国王的意思。”看到亚历山大似乎对他这个说法有些不满,诺尔梅齐肯定的说“我可以肯定这是路易的意思,要知道之前据说路易原本并没有打算让夏尔仑担任占领那不勒斯的指挥官。”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知道诺尔梅齐这话的意思,路易十二显然是考虑到了夏尔仑之前曾经长期在意大利驻守的经历,也就是说路易看重更多的是夏尔仑在外交上的手段更多与他在军事上的作用。
“或许我可以和他谈谈,”亚历山大的话一出口,已经隐约听到箬莎发出的一声轻轻吸气声,不过他还是继续说下去“那不勒斯王室的地位是不容置疑的,不过或许在其他方面我们可以谈谈,譬如如何对付可能出现的新的敌人。”
诺尔梅齐点点头,这也是他这次来比利谢利的原因,虽然现在当着那位埃利奥特子爵有些话不方便说出,不过只要能继续留下来,倒是完全有机会和亚历山大单独谈谈。
在看到差不多就识趣高告退的诺尔梅齐的背影刚刚消失在门外,一直忍耐的埃利奥特离开放下杯子站了起来,他虽然尽量掩饰可神情之间还是露出了焦急之色,他来到箬莎面前不远的地方停下来施礼后立刻急急的说:“陛下,我刚刚接到消息,奥斯曼人似乎要向威尼斯人在地中海上的基西拉岛发动进攻了。”
听到这话的箬莎神情一紧,她迅速向亚历山大看去。
亚历山大也微微有点吃惊,他知道基西拉岛是威尼斯人在地中海北岸的一个很重要的殖民地,其中这个岛屿最重要的作用之一,就作为威尼斯与克里特岛之前的联系与中转地。
威尼斯人一直相信,只要基西拉岛还在,他们在地中海上的势力就不会受到太大的打击,因为他们的舰队随时可以在本土,基西拉,与克里特之间形成一条几乎覆盖亚德里亚海进入地中海的要道上的海上防线,他们的海军可以从容不迫的应对来自地中海对岸的所有威胁。
哪怕是奥斯曼人已经占领了临近基西拉岛的希腊全境,但是在海上威尼斯人始终把基西拉岛视为他们向地中海前进的一个重要海上堡垒。
但是现在奥斯曼人威胁基西拉岛,这其实也就意味着他们同样已经在威胁亚德里亚海,而塔兰托恰恰就在进入亚得里亚海的最南端。
“我必须赶回去和我的父亲一起应对可能到来的进攻,”埃利奥特无奈的说“说实话我现在有些后悔答应帮助你们,要知道或许我们还需要法国人帮我们守住塔兰托,如果威尼斯人在海上抵挡不住奥斯曼海军的入侵,或许我们大家唯一的办法就是向法国人求援了。”
看着埃利奥特略显沮丧的样子,亚历山大倒是并不怪他会这么说,毕竟现在这种局面看来事情的确如他所说,至于说奥斯曼人虽然获得了海上的胜利可最终却还是没有能入侵亚德里亚海,还有就是被他寄予厚望的法国却与奥斯曼相互勾搭起来一起坑那些欧洲国家,亚历山大相信即便这时候对他说,埃利奥特也是不相信的。
不过好在塔兰托的出兵还是很及时的,虽然在亚历山大回到那不勒斯之前就已经派人给塔兰托写信,希望他们履行作为自贸同盟中成员的义务,而塔兰托却是在经过拖延之后看到他们完全控制了那不勒斯局面后,才姗姗来迟的让埃利奥特带着一支数量不多的军队赶来,不过亚历山大却并不计较这个。
不论是埃利奥特还是霍森伯爵,这对父子显然没有意识到这是自由贸易联盟自建立以来第一次履行非贸易关系的行动,而这也是第一次让自由贸易区联盟以军事同盟的形势出现在世人面前。
尽管这个行动规模不大,甚至在某种方面来说象征意义更大于实际行动,但是其中的意义却是非同一般的。
而亚历山大让塔兰托军队参与守卫科森察也不是一时兴起。
虽然已经是那不勒斯摄政女王,但是科森察作为箬莎的领地,却并没有被正式宣布并入那不勒斯。
这就是说作为一个伯爵领,科森察并没有与法国直接开战,而法军的行为无疑意味着入侵,在这个时候塔兰托军队履行与科森察同为贸易同盟成员的义务予以支援,就完全避开了实际上也等于是在支援那不勒斯的名义。
亚历山大并不想太过逼迫霍森伯爵父子。
至于来自奥斯曼人的威胁,其实亚历山大早在埃利奥特得到消息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奥斯曼海军即将发动进攻的情报。
历史上奥斯曼人的这次海上大举入侵,其实是在7月就已经开始。
一场大战之后的结果是威尼斯海军惨遭失败的同时,也失去了他们在地中海上的最后一块独立的殖民地基西拉岛。这导致威尼斯人不但海军元气大伤,而且失去了在地中海上的落脚点。
更糟糕的是这几乎就断绝了他们与克里特的联系,奥斯曼的舰队几乎把威尼斯人死死的封死在了亚德里亚海内。
亚历山大甚至认为如果要说这此海战就是威尼斯由盛而衰的转折点也并不为过。
残酷的战争动摇了威尼斯的经济,海上贸易的不停萎缩令威尼斯的市场渐渐萧条,而与此同时新世界与新航线的发现,也加快了这个古老的商业城邦的衰败,即使在几十年后在决定地中海命运的勒班陀大战中他们终于彻底击败了大敌奥斯曼海军,但是衰落的趋势却是再也挽回不了了。
而这一次又怎么样呢?
经过了巴耶塞特二世巴尔干惨败的影响,而导致较之历史上更晚展开的这场海上大战会不会再次成为决定威尼斯衰亡的关键?
被安排住下来的诺尔梅齐很想和亚历山大单独见面,他知道亚历山大肯定不会只满足与让他给法国人通风报信,他甚至隐约有种感觉,法国人会派来重兵占领那不勒斯与其说是路易十二审时度势之后做出的判断,还不如说是亚历山大巧妙安排下的结果。
那么难道他就不担心这么多法军根本不是他能抗衡的?
想到这个,原本还有些忐忑的诺尔梅齐忽然放下心来了。
他相信亚历山大是会主动见他的。
果然,当天晚上,一个随从敲响了诺尔梅齐的房门。
随后他被带到了亚历山大的房间里。
“告诉我法国人开出的条件。”这一次亚历山大问的直截了当。
“伯爵是这样的,”诺尔梅齐开始谨慎的考虑着措辞,不过随后他就决定也直接干脆些“不知道你们对西西里是不是感兴趣。”
虽然只听到这一句,可亚历山大已经觉得,或许路易十二和莫迪洛伯爵可以凑在一起喝一杯。
第七十九章 重归西西里
亚历山大始终觉得莫迪洛伯爵希望重新统一两西西里王国的念头有些荒诞。
这与实力够不够无关,而是即便是历史上的确算是做到了的斐迪南二世,其实也只是领两西西里王冠,而不是在名义上做到了名副其实的将两个王国合二为一。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种种原因下形成的所谓历史遗留问题。
所以当初在听到伯爵的这个宏大梦想时,亚历山大心里其实是很不以为然的。
即使是后来西西里也被纳入了自贸区联盟当中,亚历山大也并不认为他这个想法就能那么容易的实现。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与莫迪洛伯爵有着相同想法的人还真是不少,再联想到当初路易十二还是奥尔良公爵时就冒险匿名潜入西西里的举动,亚历山大忽然意外的发现,原来这位法国国王对两西西里同样有着浓厚的兴趣,甚至不惜为了这个孤身犯险。
这让亚历山大觉得,那两个人倒是真的可以成为知己。
不过他不会为这个就对路易十二变得好感丛生,相反在他内心里对这位法国国王更加警惕。
诺尔梅齐对一句话就引起了亚历山大的注意十分满意,他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这次谈判的主动权,所以他的态度也微微变得矜持了起来。
“法国人可以在一些地方上对您和您的女王予以帮助,不过您应该能理解这些帮助大多数时候是不被承认的。”诺尔梅齐向亚历山大透露出了这么个消息,似乎担心亚历山大没有明白,他继续解释着“譬如他们可以为你们提供武器,船只和一部分的费用,不过这些他们都只能通过其他人而不是法国人自己直接提供给你们,”说到这,诺尔梅齐停下来好像在犹豫,不过随后他下了决心似的说“我听说法国人的确与阿拉贡在进行一个谈判,阿拉贡人会出兵可他们不会与法国人交战。”
“也就是说他们要公开的瓜分那不勒斯了?”亚历山大没有显出意外和沮丧,这个他自然是早就知道,看着诺尔梅齐脸上显出的愤怒和无奈,他平静的说“你的确应该感到愤怒,因为阿拉贡人出卖了那不勒斯。”
“这简直难以容忍,他们居然要瓜分一个王国,”诺尔梅齐来回走动着,这说起来也是他虽然在法国人那里得到了赏识可依旧并不愉快的原因“我不能容忍这种事,这太荒诞了,甚至让人觉得恶心。”
“路易的野心很大,或许说起来要比斐迪南更大,只是他太传统了,眼光只能看到他了解的东西,并不知道未来这个世界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亚历山大稍微有感而发的话让诺尔梅齐有些茫然不解,他不知道在这种时候亚历山大说这些听上去不着边际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他现在更关心的是亚历山大准备怎么回复法国人提出的建议。
诺尔梅齐内心里并不希望那不勒斯宫廷接受法国人的提议,虽然这样他就可以顺利交差而从法国人那里得到更多赏识,可不知怎么他对这样的结果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虽然看到这个“那奸”一脸不解,亚历山大当然也不会多嘴的向诺尔梅齐解释他的话。
路易十二在法国的历史上的确可以说是个很有作为的君主,做为瓦卢瓦王朝的第八位国王,他从继位之初就显示出了要振兴法国的雄心壮志,而他也的确在有生之年完成了很多壮举,以至被喜欢给人起绰号的法国人尊为“人民之父”。
不过就对历史的影响相比,路易十二最多也就是中规中矩,或者稍好些可以被评为锐意进取的的一位君王。
而斐迪南……
亚历山大心里感觉到了压力。
做为西班牙统一的奠基人之一,斐迪南有着要比路易十二更加艰难也更为险峻的内部矛盾,可他却的确完成了统一。
而在外部,历史上的斐迪南不但吞并了那不勒斯,更是屡屡出兵意大利,在随后漫长的意大利战争中,西班牙对整个欧洲的历史进程都发挥了巨大的影响。
至于说在新世界,斐迪南带领的未来的西班牙王国则远远的把法国这个传统大陆国家甩在了身后,以至一度上西班牙成为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帝国。
要和这样的人为敌啊,想到这个就有些头疼的亚历山大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自虐倾向了,因为他总是不停的找比自己强大得多的对手。
查理八世,路易十二,巴耶塞特二世,现在又要和斐迪南二世较劲了。
不过亚历山大觉得自己有个较之这些人都更强的优势,这个优势并非是对未来的预知,因为随着现实的渐渐改变,未来的历史已经变得渐渐模糊起来,他的优势是要比这些人年轻。
除了英年早逝的查理八世之外,即便是如今与他关系未免的两个老丈人,他们的年龄也都已经很高,譬如亚历山大六世,即便历史上不发生那让他突然去见上帝的意外,他的岁数也已经很大,这让亚历山大相信只要自己稳扎稳打,只凭着时间的磨砺也足以能与这些人抗衡到最后。
只是被动挨打并不是他的性格。
“法国人能提供什么帮助?”亚历山大看向诺尔梅齐,看到这位朱利佩伯爵立刻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压力山大只是摆摆手提醒他不要过于得意“路易认为我们可以通过骚扰西西里帮助他牵制斐迪南的军队?”
诺尔梅齐略微迟疑之后最终还是稍稍摇头,对这个他的确不是很清楚,而在跟着夏尔仑回那不勒斯之前,路易十二在单独召见他时要他把这个话带给亚历山大的举动,也让诺尔梅齐觉得和意外。
他不明白为什么法王会那么在意这个蒙蒂纳伯爵,虽然这个人如今的确是名声赫赫,可毕竟与一位国王相比地位依旧悬殊,可从路易对他的打听和随后叮嘱吩咐的郑重看,似乎法王对这个人出乎意料的关注。
“国王希望你能登陆西西里,他说或许你能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能被提前知道的就不是意外了。”
似乎故意计较这句话当中病句的亚历山大轻声轻语,他走到诺尔梅齐面前稍微寻思,语气变的略微柔和了些:“想过过来给我们干吗?”
“对不起伯爵,我有点不明白。”
诺尔梅齐怔怔的看着亚历山大,他没想到主动提出来的会是对方,虽然他也想过这种可能,可之前因为参与叛乱与那不勒斯造成的敌意却始终横亘在他们之间,现在忽然听到亚历山大的邀请,这让诺尔梅齐一时有些脑子转不过弯来。
“我的邀请是有时限的,”亚历山大只管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如果你能在阿拉贡人到来之前到我们这边来,你以前的那些事可以既往不咎,我会向女王陛下请求一份对你的赦免令,可如果在阿拉贡人到来后你依然在法国人那边,那么我保证你也许很快就要去见上帝了。”
诺尔梅齐脸颊上的肉微微动了下,他不知道这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什么,不过最后的一点矜持却让他不能不反击:“伯爵你认为是什么让你觉得在这种时候还能向我发出这种威胁,要知道即便法国人可能会和阿拉贡人发生冲突,可你们依旧是那不勒斯势力最弱的一方不是吗?”
“不,伯爵我想你误会了,”亚历山大伸出手像个老朋友似的揽着个头要比他矮上近大半个头的诺尔梅齐向门口走去“事实上想要你命的不是我而是斐迪南,你觉得他会愿意看到之前和他合作的某个人如今成为了法国人的帮凶吗,或者你认为他不会怀疑你已经察觉了他试图嫁祸你杀害王后的阴谋?”
诺尔梅齐神色一滞,他的确曾经这么希望,甚至在仔细回忆了与斐迪南的人以往的那些秘密往来之后,诺尔梅齐依旧希望斐迪南不知道他已经发现了阿拉贡人的那些阴谋。
“相信我,斐迪南这个人比你想的要难对付的多,最重要的是他在那不勒斯并不缺少你这样的帮手。”
亚历山大的话击中了诺尔梅齐的软肋,他之前还认为可以继续留在阿拉贡人那里的最大理由就是他对斐迪南是有用的,可现在亚历山大的话却让他忽然意识到,那些留在那不勒斯的贵族们能那么轻松的向法国人投降,如果向同为阿斯塔玛拉家族的阿拉贡人投降起来不是更顺理成章?
而且如果仔细想想,在没有与法国人正式翻脸之前,不论是否已经对他产生了怀疑,至少他这个对阿拉贡人的阴谋有所了解的人,是个有可能会泄露他们意图的不小威胁。
其实诺尔梅齐并非不知道这其中的凶险,但是他还是想要留在法国人的身边,斐迪南对他的背叛抛弃始终令他耿耿于怀,但是现在亚历山大的话让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我真的可以得到赦免?”诺尔梅齐有些意外,他当然不是为会被赦免感到吃惊,而是为亚历山大这么容易就给他亮出了这原本应该做为重要筹码的底牌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你可以为女王服务,”亚历山大肯定的点点头“陛下可以赦免你之前的所有过错,不过你也应该知道这并非是没有代价的。”
诺尔梅齐心思一动,虽然还不知道这个所谓代价是什么,可他已经隐约察觉到,或许这是能让他时来运转的好机会。
没有人愿意背负骂名,即便最豁达的人也会计较别人看待自己的态度,更何况诺尔梅齐不认为自己已经能心胸宽广到可以任由别人诋毁谩骂的地步。
可是为了报复斐迪南,他却顾不上那些了。
不过如果能有个机会改变如今的这个坏名声,他当然很愿意尝试一下。
至于所谓代价,诺尔梅齐不认为那是自己拿不出来的。
因为那位摄政女王显然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箬莎坐在比利谢利城堡很高的钟楼上,从这里可以一直眺望到远处的山谷。
比利谢利城堡坐落在一片宽阔的谷地深处,两侧耸起的山脉把城堡如同环绕在怀里的两条有力手臂。
虽然这一带的山峰并不很高,但是因为是通往意大利南方山区的必经之路,比利谢利的地势其实还是很重要的。
意大利南方山峦叠嶂,地形复杂,而因为缺少广阔平坦的耕地,除了一些沿海城市,很多地方的粮食都是来自北方。
这其中,就有很大一部分来自阿格里平原。
远处的夕阳在落下地平线前把最后一抹不舍的余晖投在山谷间,把整个山谷笼罩在瑰丽的金黄色彩之中。
箬莎抬起手微微挡在额头前遮住晃眼的光亮,然后又透过几乎被照的透明的手掌的边沿向远处看着。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木头楼梯传来,箬莎微微回头看到了走上来的亚历山大。
箬莎唇角勾起一丝微笑,她回过头去继续望向塔楼外的远方,直到一双微微温热的手从后面搭在她的肩头。
“那个诺尔梅齐和你说什么了?”
箬莎没回头,而是微微歪了歪脑袋,把脸颊在亚历山大手背上蹭了蹭。
她这样子倒是让亚历山大想起了那些以傲慢著称的猫主子,不过如果要把箬莎比做一只猫,似乎也应该是其中最骄傲的女王猫。
“路易,似乎想要怂恿我们对西西里采取些行动,”亚历山大习惯的用手指摆弄着箬莎的金色发丝,他一直很好奇箬莎是怎么打理她那头漂亮的金发,特别是在这种余晖映照下,这让她看上去就像个孕育在闪光中的天使。
“西西里?”箬莎有些意外,然后她露出了奇怪的笑容“如果是不久前路易提出这个或许我们还要问他们该怎么办,可现在这对我们难道不是个很好的机会吗?”
亚历山大无声的点点头,说起来当刚刚听到诺尔梅齐的建议时,他也有着很箬莎差不多的想法。
就在几天前,莫迪洛伯爵刚刚离开了比利谢利。
他的目的地,是西西里。
自从离开阿拉贡回来后,莫迪洛伯爵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那不勒斯。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对生活的享乐之中,除了打猎他甚至连那不勒斯城都很少出。
伯爵把他的杜依兰宫建成了一座享受主义者的王国,而他自己就是这个王国的国王。
就是在法军入侵的时候,他也是以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为借口留了下来。
这次离开那不勒斯对他来说已经可以说是多年来的第一次,可没有人会想到,就在几天前,伯爵忽然主动提出前往西西里。
伯爵并没有说他去西西里做什么,但是亚历山大却已经隐约猜到了些。
莫迪洛伯爵一直把统一西西里视为他一生的梦想,而他这些年来看似蛰伏那不勒斯,可实际上却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再想想他当初把乔治安妮的孩子偏偏送到西西里,这让早就怀疑伯爵在西西里有所筹备的亚历山大相信,伯爵忽然选择这个时候前往西西里,应该是准备大干一场了。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路易十二居然也在这个时候再次准备在西西里有所行动。
这让亚历山大不禁感叹,能够在历史上成为风云人物的人,果然都是不简单的。
“你认为舅舅是不是打算在西西里引发一场暴动?”箬莎身子向后靠靠,让自己坐的更舒服点
亚历山大想了想,有些不太肯定的微微摇头。
如果有可能,他相信莫迪洛伯爵一定也会像当初路易十二一样在西西里引发暴动,从而扯阿拉贡人的后腿,不过想想当初路易十二在西西里的狼狈失败,亚历山大觉得莫迪洛伯爵准备了这么多年,应该是不会那么简单的只是想制造几场混乱,否则就显得太得不偿失了。
当初的奥尔良公爵不惜以身犯险亲自跑到西西里制造麻烦,可收到的效果却并不怎么好,甚至可以说即便当时没有亚历山大的出现,他也最多只是挑动起几场暴乱,最终还是会被镇压下去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路易十二的手段不够高明,而是他原本的目的也只是为了给斐迪南制造些麻烦,至于那些西西里暴民闹起事来之后会有个什么样的下场,他根本就没有去考虑。
而莫迪洛伯爵显然不是这样的。
他有野心,也有计划,更重要的是他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耐心。
一个阴谋酝酿十几或是几十年并没有什么让人惊讶的,但是如果一个阴谋从开始就几乎是不太可能成功,但是却依旧有人肯投下巨大的资本去博取那几乎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而且为了这个希望可以心甘情愿的蛰伏那么多年,就不能不让人佩服他的毅力和勇气了。
莫迪洛伯爵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计划其实因为在未来有着太多的可能几乎没有什么把握,可即便这样他也依旧坚定的执行了下去。
而且如果不是因为某些阴错阳差的原因,他几乎就险些成功了。
“不会是一场简单的暴动,”亚历山大终于开口了,他低头亲了下箬莎如丝缎般柔顺的发丝,目光投向远处已经坠下的夕阳余晖“或许伯爵会给我们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惊喜,”他点点头肯定的说“没错,我相信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就在亚历山大与箬莎猜测莫迪洛伯爵的西西里之行目的何在的时候,在西西里首府巴勒莫王宫附近亨利四世广场的一座豪宅外,一辆由几个武装随从护卫的马车缓缓驶进了院子。
一个因为年纪太大不得不由仆人搀扶着才能行动的老人站在房子前最高的一级台阶上,当看到马车停下时,老人在仆人的搀扶下沿着台阶向下走去,不过当他走到一半的时候,一个稳健的身影已经从马车里下来,迎着他走了过去。
“我的朋友你终于来了,”老人向来人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当与那人有力的手掌相握时,老人几乎已经看不清东西的浑浊眼睛不由迸发出一抹兴奋“我等了你很多年,已经太久了。”
“不过你还是等到我了不是吗,”莫迪洛伯爵微笑着与老人并肩向台阶上走去“告诉我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不过其实你不说我也已经听到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毕竟你如今可是西西里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听着莫迪洛的话,西西里贵族执政团的首席执政加缪里发出了虽然无力沙哑,却依旧能感觉出其中得意的笑声:“这个你说的倒也没错,我的朋友。”
第八十章 过去
“亲爱的朋友,你可能想象不到我曾经经历过什么,”坐在客厅里,虽然这才是八月初,可加缪里还是让仆人把一个毯子披在他的膝盖上“如果是其他人大概这时候已经都不会再见你了,或者这时候已经去见了上帝。”
上了年纪人说话时因为没有底气以至声调听上去已经有些模糊不清,莫迪洛伯爵不得不坐到了离加缪里更近些的地方,并且向前探出身子仔细听着他的话。
然后伯爵向首席执政点点头,略微提高声音对他说:“我的确想象不到,因为在开始我甚至听说你被投进了监狱。”
莫迪洛的话并没有让加缪里生气,而是哈哈笑起来,那样子倒有点像个调皮的孩子。
“哦,你说的不错,而且实际上情况要比你说的更糟些,他们已经为了准备好了一个专门的绞架,按照当时的宫相的说法,我因为是叛乱者的头子,所以有资格单独享受一个专门为我自己准备的绞架,要知道那个绞架可是很高的。”
加缪里说着有点费力的抬手向房间的一角指了指,这时候莫迪洛伯爵才发现在房间角落的地上摆着个绞刑架的模型。
“那是我让人从拆除的绞刑架的废墟里捡回来搭起来的,做这个的工匠就是为我准备那台真正的绞刑架的那个人。”
即便是莫迪洛也不禁因为加缪里这有点怪异举动意外的一愣,而加缪里似乎很享受别人这种大吃一惊的样子,他立刻又笑了起来。
直到或许是因为笑的有些过分不禁喘起了粗气,加缪里这才勉强停下来,他向莫迪洛招招手让他搀扶着自己,然后慢慢向那个绞架模型走去。
两个人站在那个“绞架”前,看着从衡量上垂下来的绞索套环,在沉默了一会后加缪里回头看向莫迪洛,他浑浊的眼睛有点茫然的望着前面,不过精神却很清醒的低声问:“好了,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突然来西西里吧。”
莫迪洛搀扶着加缪里向座椅走去,这时候的那不勒斯伯爵丝毫没有一点玩世不恭或是傲慢不羁的影子,他的举止很恭敬,神态间有着从他身上很少见的谦逊。
“我来是想得到您的帮助,我知道在西西里能帮助我的只有您了。”
加缪里没有立刻回应莫迪洛,他的眼神似乎在房间里寻找什么,过了一会才摸索着走到桌边伸手在一个看上去已经有很多年历史的蜡烛台上抚摸了起来。
执政的视线显然已经很糟糕了,不过他似乎对这个蜡台很熟悉,所以他的手避开了蜡台灯盘上用来固定蜡烛的锋利钉针,最后他的手抚摸在了台座底端铭刻的一串已经模糊的字迹上。
莫迪洛没有去看那串字迹,不过他很清楚这个蜡烛台的来历,所以他知道那上面刻的是一行法文“我无所畏惧,因为上帝与我同在”。
“据说这就是最后陪伴那位贞洁圣女度过最后一晚的蜡烛台,”加缪里回头看看莫迪洛“有人说当时英国人故意把这个可怕的武器放在她垂手可及的地方,就是为了诱惑她因为惧怕第二天的火刑选择自杀,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宣布她是一个女巫了,不过英国人显然错了,那位勇敢的女性选择了面对残忍的火刑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据说她在被行刑的时候连续六次呼喊耶稣基督的圣名,而每一次火焰都随着她的呐喊而减弱,这让行刑的人不得不六次往即将熄灭的火堆里添加柴火,这甚至吓坏了刽子手,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正在迫害的是一位还没有死去就已经彰显了神迹的圣徒。”
“贞德。”
莫迪洛伯爵低声说。
他当然知道这位先是被英国人视为妖女,而后却被法国人奉为圣女的传奇女性。
而加缪里因为曾经参加过当初英法那场持续百年的大战,所以他显然对那个可以说是拯救了法兰西的传奇女英雄有着较之任何人都更加激烈的崇敬甚至是膜拜。
“你知道吗,当初得到这个蜡烛台的时候我身边已经几乎身无分文了,毕竟我那时候还年轻,战争结束了,可我在战场上却没得到什么战利品,不过当我知道了这个蜡烛台的来历后我用身上所有的积蓄把它买了下来。”加缪里说着向莫迪洛露出个奇怪笑容,他那双因为白内障几乎快要失明的眼睛茫然的动了动,随着眼球滚动,他下垂的眼睑也跟着鼓动了下“很多人认为我是以为这件东西可以算是那位圣女最后的遗物才不惜一切的买下来,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买下它来吗?”
“您只是想收藏一件险些诱惑那位圣女自杀的凶器。”莫迪洛看着蜡烛台上那被磨得异常锋利,即便是过了几十年却依旧可以轻易刺穿一个人的咽喉和心脏的钉针。
从那些光滑锋利的钉针上莫迪洛相信,这么多年来这个蜡烛台肯定经常被人照顾。
“呵呵呵……”
加缪里的笑声在房间里响起,他再次招呼莫迪洛扶着自己走回到椅子边坐下来。
“我们设想一下,如果当初贞德以为惧怕火刑的残酷而在头天夜里用这个蜡烛台自杀了呢,”加缪里双手虚握对着自己的咽喉做出虚刺的动作“那样即便后来法国人取得了胜利,他们还会为她洗清冤屈还她清白吗?那样她还会被视为是一位殉道者而不是女巫吗?如果是那样,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都变得毫无意义了吗?”
“或许如您设想的不会了,”莫迪洛说着无所谓的耸耸肩“不过或许法国人依旧会不顾一切的树立起她的形象,甚至关于她的那些故事现在看是否真的曾经发生不也值得商榷吗,可法国人还是选择把她视为受到上帝眷顾的圣女,这究竟是她真的曾经那么特别,还是一切都只是需要呢?”
静静的听着伯爵的话,加缪里却没有和莫迪洛在这件事上争论,他浑浊的眼神向莫迪洛的方向大致扫了下,然后向着眼前模糊晃动的影子说:“我会留下这个蜡烛台,就是为了随时提醒自己,即便是英雄也有可能会因为一时的茫然和绝望做出错误的选择,这就和当初我们在平息了染血之夜的暴乱后,却没有能趁势把我们的优势向巴勒莫之外发展,我们太谨慎也太自以为是了,认为只要掌握了巴勒莫其他地方就可以随时听令,但是我们显然是错了,新的宫相到来之后立刻宣布我们的贵族议团不但非法,甚至是由一群叛乱份子组成的反国王组织,很多人受到了惩罚,其中一些人被流放,很多人受到了牵连,你知道吗,当时包括我在内,由宫相任命的法庭已经决定判处27个人的死刑,这些人当中每一个都曾经是这座岛上声名赫赫的人物,也曾经是西西里最有权势的人,而我的名字就在第二个。”
“哦?”虽然已经有所耳闻,但是莫迪洛还是问了一句“那第一个是谁?”
“你知道的。”加缪里微微笑了下。
“亚历山大。”莫迪洛轻声说出了名字。
“没错,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西西里的灯塔守护者,据说被认为是染血之夜真正的背后策划者,甚至还是导致西西里主教阿方索命丧罗马的真正元凶,”加缪里停顿了下看向依旧显得很模糊的莫迪洛的身影“而且他还是你的外甥。”
“你都已经知道了?”莫迪洛低声问。
“有些事情还不知道,不过我能猜出这应该就是你的计划之一,”加缪里用有点感叹的腔调说“那个年轻人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不过说起来我到现在还记得很多年前你向我畅谈你那些伟大的梦想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你几乎还是个孩子,差不多就和那个亚历山大一样大,不过那时候你就已经让我很惊讶了,就是到了现在我也得承认你是我见过的最有野心也最有耐心的一个人,那时候你说希望我能帮助你,可当时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会用这么多年的时间去做着种种准备,你可真是个让人难以置信的一个人。”
听着加缪里的称赞,莫迪洛却并没有露出得意神色,他不以为然的摇摇头,随后目光闪动了下,向前微倾身子靠近加缪里。
“执政官,我其实更感兴趣的是您最终不但逃脱了惩罚,甚至还重新获得了新宫相的信任,更不可思议的是后来您甚至恢复了贵族议团,虽然您毕竟不像当初染血之夜后那段时候那样统治这座岛,可您做的一切已经足够让人觉得如同奇迹了,”莫迪洛在很近的地方认真看着加缪里的脸“能告诉我您是怎么做到的吗?”
老执政官发出了含糊不清的笑声,那笑声听上去好像是调皮的孩子在为自己的恶作剧高兴,又像是试图用笑回避那些他们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告诉我执政官,是什么让你重新获得了这一切?”莫迪洛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他伸出手按在加缪里的肩膀上,不住加重的力量让老人开始因为感到不适而发出呻吟。
“好吧,我告诉你。”加缪里终于忍耐不住莫迪洛的逼迫,他微微喘息着靠坐在椅子里,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近在眼前的莫迪洛“我把你的那些朋友通过在萨拉戈萨的关系透露给了斐迪南,他对那些人很感兴趣,而且我向国王保证我会向他效忠,你知道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西西里也始终是效忠阿拉贡王国的。”
莫迪洛平静的听着,哪怕当听说加缪里把他之前费尽心血在卡斯蒂利亚安排的人都出卖给了斐迪南,他也没有露出愤怒的神色,直到看加缪里似乎说完了,他才慢慢点点头坐回到自己的椅子里。
“那么说斐迪南是在卡斯蒂利亚展开了一番清洗之后才又开始重用你的?”莫迪洛看着加缪里,看到执政官不经意的摆摆手,他发出一声冷冷的嗤笑“我对最近卡斯蒂利亚发生的事不是很清楚,要知道他们总是显得很封闭,现在请你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
“他们发现了兄弟会,认为那是异端,他们到处抓异端和女巫,为了审判那些人他们召开了专门的宗教法庭,他们把那个叫做审判所,”加缪里说着拍打了下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毯子,好像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似的“他们杀了很多人,也惩罚了更多的人,不过他们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审判所是个很糟糕的开始,很多人为了能活命开始胡乱攀咬其他的人,而其他人也试图用这种办法减轻自己的罪责,所以就在这两年中,斐迪南发现他想要抓的异端不但没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不过这对他来说其实是件好事。有意思的是,就在不久前他发现自己曾经很信任的宫相也牵扯进了一起有关异端的案子里,为了这个他不得不把宫相召回了阿拉贡。”
“的确是件好事,”莫迪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对伊比利亚半岛上发生的很多事其实很清楚,正因为这样当加缪里告诉他斐迪南正在做为共主邦联的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风风火火的开展抓异端揪女巫运动时,莫迪洛已经差不多明白了斐迪南这么做的目的。
或许他当初在卡斯蒂利亚留下的那些准备和他秘密加入的某个组织的确不容与那两位国王,但是斐迪南那么大张旗鼓的举动,其实也是另有目的。
“而你因为揭露了一场隐藏在王国内部的阴谋而重新得到了国王的器重?”莫迪洛不动声色的向加缪里问着。
加缪里似乎要说什么,不过他先动了动身子歪歪脑袋,好像在倾听什么,然后又发出一声那种好像顽皮似的小声。
莫迪洛的神色阴沉了下来,他听到了从房间外由远及近传来的沉重脚步声。
“事实上我是因为发现并揭发了在西西里进行的一场阴谋才重新得到了国王的信任,”加缪里说着费力弯腰向莫迪洛的方向靠了靠“欢迎来到西西里,伯爵。”
第八十一章 八月风云
闷热潮湿的牢房里,莫迪洛坐在靠墙的一角逼着眼睛。
西西里的气候对坐牢的人不算友好,在这么个不大而且不怎么透气的地方,中人欲呕的味道和闷热难耐的气息让人似乎随时都会晕过去。
莫迪洛神态平静,他身上的衣服也依旧是那么干净,显然被送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受什么罪,不过即便这样这间半地下的地牢依旧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一阵不大的脚步声传来,随着牢门打开,一个男人由卫兵陪伴着走了进来。
这个人穿着一件绿色的外袍,快到脚踝的袍子底摆上绣满了各式各样的十字架。
这人的头发很长,不过打理的倒是不错,全部头发像个圆圆的锅盖似的扣在头顶,长长的刘海把额头都盖住了。
“尊贵的……”
“弗洛门萨总督,”莫迪洛没等卫兵唱名就打断了他,这其实是个不太礼貌的举动,不过伯爵似乎并不在意,他看着站在门口的人面含微笑的说“您是来看您的囚徒的吗?”
被伯爵称为弗洛门萨总督的男人沉默的看着莫迪洛,他似乎还有些不相信自己居然真抓住了这个人,所以他走近过去几步,就着头顶窗户投入的亮光仔细看着到这个如今已经身陷囹圄的那不勒斯贵族。
“莫迪洛伯爵,我得承认当他们告诉我您大驾光临的时候,我是有些怀疑的,”这位总督好像在确认了对方的确是自己想的那个人之后,才慢悠悠的开口“我们知道您曾经做了很多不利于阿拉贡的事情,这其中就有您曾经秘密参与了在阿拉贡试图推翻国王的兄弟会,还有您曾经怂恿您的外甥,那个贡布雷一手策划了4年前的染血之夜的惨案,这些指控都会在法庭上对您进行公开的审判。”
莫迪洛认真的听着,他想要知道这些人究竟都知道了多少关于自己的事情,或者说他想要知道自己还有多少秘密没有被人发现。
“伯爵,您知道为什么国王没有再派宫相,而是派遣一个总督来西西里吗?”弗洛门萨总督望着不动声色的莫迪洛“很显然国王认为西西里已经不足以让他过于关注,如今国王的全部精力都投入了因为您的原因挑起的那场在阿拉贡发生的另一场战争,整个阿拉贡都在到处逮捕异端女巫,至于在卡斯蒂利亚,女王为了证明自己的王国是得到了基督祝福的地方,她甚至亲自主持过几场很重大的宗教审判,而由这些审判判决的人数已经有很多了,这些都是因为您和您的那些异端兄弟会才造成的,所以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虽然你的身份高贵可我还是会对你使用必要手段的。”
“你们为什么不认为这是加缪里在故意用谎言为自己开脱?”
莫迪洛没有被弗洛门萨总督的话吓住,他站起来拍打着了下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走向总督,这引起了卫兵的警惕,不过看到伯爵做出放心的手势,总督抬手阻止了用手里的长矛虚晃着对着他的卫兵。
伯爵来到距总督很近的地方打量着这个看上去个头不高的阿拉贡人说到:“总督我不认为你之前说的那些是对的,斐迪南派你来恰恰说明了他对西西里的重视,因为做为阿拉贡的国王他不可能到西西里亲自坐镇,而一个宫相显然无法完全代替他管理这座大岛,所以他干脆任命一位能够全权统治这里一切的总督,这样他才能放心的把西西里的一切都交给个他信任的人,然后他才可以没有顾忌的去做他想做的事情,譬如吞并那不勒斯。”
弗洛门萨总督始终居高临下的神情第一次出现了松动,他有些意外的看着莫迪洛,过了一会他忽然向伸手挥挥手示意卫兵和随从都出去,等到牢门关上,总督才用低沉而又急促的腔调问:“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你怎么知道国王要吞并那不勒斯,告诉我在阿拉贡和西西里是不是还有你的同党?”
莫迪洛摇了摇头没有再理会这位总督,他回身坐回到自己原来坐的墙角,仰着头看着低头盯着的阿拉贡人。
“伯爵你应该知道我是在帮你,”总督依旧用很低的声音说“听好了我见过那些审讯异端时候使用的刑具,那些东西会让你痛不欲生,很多人都因为承受不住那样的痛苦说了很多可怕的东西,有些人甚至明知道说谎可能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罪责可还是因为受不痛苦胡说八道,伯爵你觉得自己受得了整个身体被拉扯得长出一截的痛苦吗,所有的关节都被拉得脱臼,身体每寸的皮肤都好像要被扯断似的,还是受得了用烧红的字母在你身上烙印出一个大写的m,就在这儿,”总督说着慢慢伸出手,小心的用食指在莫迪洛胸前轻轻点了下,然后他的手指向上缓缓移动,最后停留在莫迪洛没有多少皱纹的额头上“或者烙在这,一个代表着邪恶的m,我想即便你最后获得了自由,如果被烙上这么个印记,也足以能让你身败名裂了,何况你真的认为你还有机会获得自由吗?”
莫迪洛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个人,他之前倒是听说这位刚来不久的西西里总督是斐迪南身边的红人,而且还是那种被斐迪南颇为信任而不是纯粹靠血统或是溜须拍马窃得高位的小丑,现在看来这个人似乎的确和前面那几任宫相很不一样。
事实上在阿拉贡宫廷里,对于西西里宫相这个职务,人们一直抱着某种复杂的心情。
一方面能够成为一国宫相代替国王统治地中海上最大的岛屿,这本身就是件令人兴奋的事,更何况凡是卸任的宫相几乎各个都赚得满盆满钵让人羡慕不已。而另一方面,西西里宫相这个职务却又是明显被变相流放的代名词,凡是在阿拉贡宫廷里失宠的人才会被远远打发到西西里去面对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
而弗洛门萨显然不属于那种失宠的倒霉蛋,相反他在国王面前备受信任,也正是因为这样,这次斐迪南才派他来到西西里,而且破天荒的,弗洛门萨的职务不再是代替国王统治西西里的宫相,而是拥有着更大权力,甚至就是如同副王一般的全权总督。
“总督,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莫迪洛终于开口,他好像放弃了似的肩头微微一塌,可随即又立刻挺起胸来似是试图保持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
“我想要知道你的同伴还有谁,我们知道很多人因为害怕受到刑罚就说个不停,这其中或许有些的确是无辜的,但是怎么分辩真伪是我们的事,上帝不会远望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而你只要说出你知道的一切就可以了。”
或者是即便不知道,可只要说出来就可以了?
莫迪洛注意到弗洛门萨看着他的目光很专注,这让他多少能感觉到对方急于想要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的急切心情。
“你想要我说什么?”伯爵有一次这么问。
“说出你与你的那些兄弟会之间的联系,我们知道有人并不满意国王与卡斯蒂利亚的联合,这在卡斯蒂利亚也是一样,而你曾经担任过驻卡斯蒂利亚大使,现在告诉我伯爵你在卡斯蒂利亚的那段日子里都做过什么人,认识了哪些人,还有都经常和谁聚会来往?”
看着弗洛门萨稍显急切的神色,莫迪洛缓缓的点了点头。
他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明白了这位总督话里的意思,虽然这听上去似乎有点荒诞,不过伯爵忽然感觉或许自己如今虽然深陷牢狱,但未必就已经走到了绝境。
“我会告诉你的,只要是你想知道的。”伯爵向总督看了一眼,同时心底里已经开始琢磨这位斐迪南的亲信,或者干脆说是斐迪南二世自己究竟想要知道什么了。
莫迪洛伯爵陷落西西里的消息一时间还没有被传出去,所以远在比利谢利的亚历山大和箬莎自然也就不知道他们亲爱的舅舅正面临着不知道什么样的将来。
虽然土地不多,可比利谢利如今也正忙着面临收成的季节,而且随着秋季到来,通往南方的关卡也变得繁忙起来。
摄政女王,虽然那不勒斯宫廷如今已经变成了个流亡政府,不过箬莎依旧坚持要尽量体现出应有的气度,所以女王带领着她的大臣们开始在比利谢利进行一年一度的秋季巡视,尽管这块领地小得完全用不上携带的那些野营工具就能一天逛完,可她还是象征性的让人在野外搭建起了过夜的营地。
8月的夜晚已经有些微凉,箬莎站在帐篷门口看着稍远处点亮的几堆篝火出着神。
亚历山大不知道时候走了过来,他先是和箬莎并肩而立,然后微微侧头在她耳边说:“你做的很不错。”
箬莎知道他说的是白天时候她对那些当地小贵族们的演讲,那些人当时兴致不高,甚而还有些许的抵触。
这倒也可以理解,虽然阿方索这个领主当的有些糟糕,或者干脆说是一无是处,但他毕竟是比利谢利的主人。
可后来国王来了,然后现在阿方索也死了,再接着王后忽然成为了这片领地的主人,这让那些当地小贵族当然会为领地新换了主人感到忐忑不安。
箬莎就是在这种时候开始她的第一次领地巡视。
面对有着重重顾忌的领民,箬莎表现出了一个贵族女性应有的高贵和威严,不过这些并不能让比利谢利人立刻打消顾忌。
直到箬莎宣布会减免当地的税收,甚至会向梵蒂冈请求让比利谢利享受与教廷直属的领地相同权益时,那些当地人才因为喜出望外兴奋起来,到了后来他们当中有些人甚至还喊出了“王后万岁”的口号。
教皇直属领地会享受到其他地方所没有的特殊待遇,而被赋予这样的待遇则是教会寄予一些有着重大贡献的地区的奖赏。
得到这种待遇的地方除了可以大幅度的减少向领主缴纳的税收之外,如果运气好也许会得到减免什一税的机会,这不论是对于任何地方的人来说都可以说是天赐的恩典。
比利谢利人对王后能给予他们这样的好处欣喜莫名,甚至连因为阿方索的死产生的不安也淡去了不少。
“你是一个合格的王后,”亚历山大向箬莎笑了笑“不过真正让我骄傲的是你是我的妹妹。”
箬莎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好像很享受被人爱抚的猫般回味着这一刻被称赞的感觉,然后她张开嘴轻轻咬了下亚历山大恰好距她的嘴唇不远的手。
亚历山大有点诧异的看了看箬莎,他从没想过箬莎会有这种小女孩似的举动,说起来他始终觉得在他所认识的女性中,不论是出身还是气质,箬莎都是如同一位真正的女王。
可现在的箬莎看上去就好像个小女孩,而她的眉宇间似乎有着的一层淡淡的疲惫让亚历山大不禁有些心疼。
“我太考虑我自己了,都忘了你要面临什么样的困难。”
亚历山大低声在箬莎耳边说,这附近都是人,让他无法用更亲近的方式去安慰和感激箬莎为他做的一切。
“你不用自责我的哥哥,你知道我做的一切并不只是为了你,而是我们两个人,你大概想不到当你把那些关于自贸区,兑换货币,交易所还有其他那些东西教给我的时候我是多兴奋,从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回不到过去了,我无法逼着自己继续做那个科森察伯爵家的小姐,我希望能和你一样去征服这个世界,”说到这,箬莎的语气从激动变得有些透着憧憬“不过如果能和你一起完成这个伟大的事业,那就更好了。”
“会的我的妹妹,我许诺过索菲亚,也许诺过巴伦娣,现在我向你许诺,我一定会实现你的这个梦想。”
“那么卢克雷奇娅呢?”箬莎忽然有些好笑的问“我记得你曾经在信里对我说,你认为卢克雷齐娅就像个被宠坏的孩子,她把爱情当成一件好玩的玩具,而每当厌倦的时候就会换个新的。”
“是的,这的确是我说过的,”亚历山大微微苦笑,他这时候倒是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和箬莎无话不谈,甚至每每他和哪个女孩来往亲密的时候都会把自己的感受和经历和妹妹分享,所以箬莎有时候对他与其他女孩的爱情纠葛了解的甚至比他自己都更深“不过她现在是我女儿的母亲了,而且我相信现在的她也不会再是那个喜欢换新玩具的卢克雷齐娅了。”
箬莎稍微点了下头,然后继续问到:“那么你准备给她许诺什么呢?”
“托斯卡纳或是罗马涅,伦巴第或是撒丁,我能许诺很多地方,而且我最终的目的也是征服这些地方,不过这些不是最重要的,因为我知道卢克雷齐娅最需要的是什么。”亚历山大说着与箬莎一起向帐篷里走去“现在的局势对我们的确有些不利,等到阿拉贡人来了之后,那不勒斯就要真正陷入混乱之中了,所以在这之前我要先解决博洛尼亚的事情,好在就如同我知道卢克雷齐娅最需要什么一样,她也知道我需要什么。”
“的确,她知道你要什么,”箬莎似乎有点情绪低落的点点头,然后她就向亚历山大一笑“我虽然想说我的确有点妒忌那个女人,不过现在我却不能不承认在那件事上,她要比我有着更大的作用。”
“不,只能说你们有着各自不同的重要,可你不要忘了你是我唯一的,独一无二的妹妹。”亚历山大捧起箬莎的脸,在她额上亲吻了下“所以记住我的妹妹,我会给你的是一个与其他人完全不同的世界。”
8月的罗马涅的战事陷入了僵局。
凯撒被堵截在了费拉拉城里,虽然他已经向外宣布已经决定把费拉拉献给教皇,但是除了费拉拉城里那些无足轻重的贵族做出了相应之外,没有人在这种时候把这个宣布当真。
蒙蒂纳军队虽然封锁了凯撒的教皇军,但是因为没有进一步命令而不得不没事找事的挖战壕,修工事的贡帕蒂同样面临着无所事事的茫然,因为他的确不能真的去进攻教皇军。
最悠闲的要说似乎闯下了大祸的布萨科,这位在博洛尼亚连连遭受白眼冷落的占领者似乎突然成了虚心好学的好学生,以至这段时间他的身影总是频频出现在博洛尼亚大学里。
但是在这看似忽然变得平静无战事的罗马涅,暗潮与较量却始终没有一丝停留。
从蒙蒂纳到比萨,从比萨到梵蒂冈,再从梵蒂冈到蒙蒂纳,密使们频繁来往于这些地方之间,而每当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牵扯到前线的军队时不时的要做出种种似乎大战随时可能爆发的举动。
这样的僵持一直持续到进入8月中旬,随着蒙蒂纳伯爵夫人派人送到前线的一个命令,持续将近半个月的僵局被打破了。
“按照伯爵夫人的谕令,”站在闷热的帐篷里看着手下军官们的贡帕蒂下达了命令“进攻费拉拉!”
第八十二章 费拉拉战火
蒙蒂纳军开始进攻费拉拉,这个是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的。
即便是凯撒,当听说原本已经从城外向远处撤出一段距离的蒙蒂纳人不但重新的进入了之前修建好的阵地,甚至已经开始在城外安置火炮时,都被这意外的消息搞得大吃一惊。
凯撒这段时间在费拉拉的日子过的不算很好,虽然征服了这座城市,可随即他就遭到了围堵不说,甚至还被切断了退路。
他现在唯一一条返回罗马的道路就是冒险向北撤退,如果能够在进入威尼斯人的领地而没有被驱赶堵截的话,他就可以向伦巴第转移,然后以期与法军会合。
凯撒相信一旦自己和法军会,一切难关都可以过去了,蒙蒂纳人应该是不敢直接向法军发动进攻的,虽然这个时候投到法军那边势必会得罪很多城邦,但是这样总比被人围困在费拉拉城里更好。
不过随后蒙蒂纳军撤出阵地让凯撒似乎看到了希望,虽然不能肯定这应该是他的父亲亚历山大六世为了解救他做了什么,但是凯撒相信自己的难关应该已经过去了。
所以后来的日子虽然被困费拉拉,可他还算安心,只是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展示出一个征服者的予取予求,这让他多少有点遗憾。
可是突然的,平静的日子就被打破了,蒙蒂纳人在毫无征兆下开始准备攻城,当开始还只是认为对方又在虚张声势的凯撒发现敌人已经架设起了火炮之后,他才意识到事情可能变的真的糟糕起来了。
凯撒一边下令加强防备,一边试图派人到对面的蒙蒂纳人那里打听消息,只是他派出的人很快就被赶了回来,按照使者的报告,蒙蒂纳人完全没有要谈判的迹象,他们只是“想要杀进城里”。
这个说法除了让凯撒大吃一惊,也着实吓坏了费拉拉人。
即便是不怎么了解军事的费拉拉人也看得出来,教皇军显然不是蒙蒂纳军的对手,只要看看那些架设在城外的火炮,就足以让人们因为每天胆战心惊吃不下饭了。
而说到吃饭,有一个让费拉拉人更加不安的消息正在城里流传,随着通往城外的所有道路都被封锁,特别是通往亚德里亚海的一条内河航道被蒙蒂纳军堵上之后,费拉拉从外面获得补给的所有通道都被封死了,如果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费拉拉就会出现饥荒。
这才是让费拉拉人感到恐慌的。
历史上费拉拉不是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这里除了算是连接罗马涅与东北方向的威尼斯的一个门户,甚至连唯一一条与亚德里亚海相连的河流都只能通过一些小型船只。
而费拉拉人也并不想在这个乱世出人头地,他们恭顺的对待每一个想要征服自己人,而征服者虽然一直换来换去,可费拉拉却始终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当地人相信这是他们生存的法则也是让他们躲过一次又一次诸如屠城这种可怕灾难的法宝,不过这一次他们却感到了畏惧,因为他们正在被迫去抵抗一个绝对无法战胜的敌人。
“费拉拉人,拿起武器,这里是属于教皇的领地,是距上帝最近的地方之一,在你们的武器上刻上十字架,那会给你们宝贵的勇气和信念。”凯撒的激励一点都没有让费拉拉人鼓起勇气,相反他们当中已经有人在抱怨为什么自己要面对这种事情,
凯撒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蒙蒂纳人突然决定攻城,不过他还是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只是当蒙蒂纳的火炮发出第一声巨响时,随着紧接着费拉拉城墙上冒起的一阵浓烟,凯撒才意识到攻城战真的开始了。
“将军,与教皇的谈判陷入了僵局,在这种时候我只能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用向费拉拉发动一次进攻证明我的决心,所以这次进攻需要坚决,果断而又勇猛,要让梵蒂冈看到我们的决心。”
这是巴伦娣写给贡帕蒂的信,在信中巴伦娣把之所以发起进攻的理由说得很详细,这也让贡帕蒂多少明白了他正在肩负的责任。
坚决,果断而又勇猛的进攻,这原本正是蒙蒂纳军队所擅长的,但是贡帕蒂从信里却明白了巴伦娣的意图。
巴伦娣是不希望与教皇的谈判彻底破裂的,正因为这样她在信中才会强调的这是要让梵蒂冈看到的决心,很显然巴伦娣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向教皇施压进而逼迫亚历山大六世妥协。
这个举动可以说是很大胆,甚至有些危险。
毕竟教皇的权力虽然已经不如以前那样权倾整个欧洲大陆,甚至能逼迫皇帝下跪求饶,但是梵蒂冈的影响依旧不是任何世俗势力能够比拟的。
即便是当初法国人公开与梵蒂冈对抗,也是另立教廷借着拥立自己的教皇的名义,而巴伦娣这一次却是要直接与教皇军交战,这就让贡帕蒂不由有些为她的决定有些担忧起来。
不过贡帕蒂是个军人,或者应该说是一个因为种种经历已经与与亚历山大绑在了一起的叫贡布雷的新兴军事集团的一份子。
当他在比萨发动暴动而后又加入了亚历山大的军队后,贡帕蒂就已经没有退路的成为了这个集团的一员,做为比萨人,他现在唯一的出路也是拥戴亚历山大的女儿埃斯特莱丝,也正因为这样,巴伦娣才会毫不犹豫的把进攻费拉拉的重任交给了他。
贡帕蒂也的确没有让巴伦娣失望,他在反复琢磨了一阵后就制定出了一个计划,按照计划,他决定利用趁着这段僵持的时间从蒙蒂纳和比萨调来火炮先让凯撒的教皇军见识一下厉害,至于接下来是否要展开猛烈的攻城,还要看局势怎么发展。
贡帕蒂的决定显然是很周全的,当第一门火炮怒吼着喷射出炮弹向着费拉拉的城墙砸去时,他远远看到城墙上的教皇军一片大乱。
贡帕蒂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在雷诺河边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教皇军某些方面看上去有些眼熟,然后他就更加确认凯撒应该是剽窃了蒙蒂纳军队的一些特点,这虽然并没有让贡帕蒂感到不安,可他还是谨慎小心起来。
不过通过雷诺河之战他发现教皇军显然并有真的学到蒙蒂纳军队能够成功的精髓,凯撒显然认为以他雄厚的财力和偷学来的那些战场上看似奇妙的战术就可以与老师对抗,可他显然没有能真正明白为什么蒙蒂纳军能面对强敌时依旧耸立不动的真正原因。
火炮不停的向城墙上抛射出致命的弹丸,按照贡帕蒂的命令,蒙蒂纳的火炮的目标都集中在城墙上,同时他严令禁止向城内射击,所以虽然的确有2发炮弹因为炮手的疏忽越过城墙飞进了城里,但是好在击中的只是一些并不紧要的东西,更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不过即使是这样还是把费拉拉人吓得不轻,他们惊恐的大叫,在街上到处奔跑,恐惧显然是容易传染的,那种慌乱的样子一时间在很多地方引起了更大的恐慌不安,如果不是蒙蒂纳火炮被严禁向城里射击,那些惊慌失措的费拉拉人中肯定会有人因为到处乱跑被炮弹打中。
那些之前向凯撒投降的贵族们再次聚集起来,不过这一次他们是希望凯撒能与蒙蒂纳人谈判了。
凯撒对蒙蒂纳人火炮的威力也大感意外,他曾经见过法国人的火炮,在他看来如果就火炮威力来说双方或许不相上下,甚至法国人的那些重型火炮更具破坏力,但是蒙蒂纳人在使用火炮上的技巧却让凯撒不禁为之愕然,因为他发现除了几发失误之外,大多数炮弹都相继击中了费拉拉的城墙,虽然相比起来绵延的城墙的确是很容易击中的目标,但是想想他曾经见过的法国炮手们的射击水平,凯撒就不禁为蒙蒂纳炮手的精湛技能感到意外了。
费拉拉的城墙还是很坚固的,这更多的得益于早年费拉拉的统治者们对城市防御的贡献,所以虽然蒙蒂纳军一上来就对城墙展开了一阵猛烈轰击,但是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轻易攻破城墙。
这让凯撒稍微放心了些,他很担心蒙蒂纳军队向城里随意射击,虽然他并不介意这可能会造成费拉拉人的伤亡,但是却担心蒙蒂纳人可能会趁着城内混乱的机会发动攻城战。
不过好在现在看来蒙蒂纳人并没想这么做,他们的主要进攻目标还只是城上,所以虽然被轰得不停震动的城墙看上去摇摇欲坠,可凯撒还是能尽快抓紧时间重新组织起险些因为第一轮炮击就四下崩溃的军队。
不过让凯撒没想到的是,费拉拉人会主动找上他。
这些不久前才向他投降的费拉拉贵族们虽然小心翼翼,可最终还是把他们的来意说清楚了。
“让我向那个贡布雷投降,这不可能!”凯撒几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费拉拉人的提议,他愤怒的呵斥那些人是胆小鬼和墙头草,同时威胁要把这些人都抓起来绑在市政厅外面去示众“我的父亲是教皇,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得到上帝启示的人,我会让我的敌人知道冒犯教皇的儿子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就在凯撒怒斥费拉拉人的时候,卢克雷奇娅也用颇为严厉的措辞写了她给蒙蒂纳伯爵夫人的第一封信。
“我不能容忍你对我哥哥做的一切,波吉亚家的人不会看着自己的亲人遭遇危险而不闻不问,所以请你立刻停止向费拉拉发动进攻,否则我将不得不亲自给贡帕蒂将军写信,要求他停战,请不要忘记我在名义上还是我的女儿比萨公爵埃丝特莱斯的摄政,我有权命令比萨的将军听从我的命令。”
卢克雷奇娅的措辞不但强硬,甚至带着浓重的火药味,而她随后派人给她亚历山大六世写的信,则充分体现了她的确是一个波吉亚。
“亲爱的父亲,之前我对您提出要您考虑来自蒙蒂纳的建议,这是我出于自己的原因的结果,但是请您相信您的女儿同样关心她的亲人,所以我已经给那个女人写信提出警告,我想您保证如果凯撒的安全得不到保证,我会亲自前往费拉拉与我的兄长站在一起,”卢克雷奇娅在信中向亚历山大六世做着保证,可随后她又话风一转,用一种恳求的语气写到“不过我在这里也请您能公平的对待您所有的孩子,请不要因为您对凯撒所抱的期望而有所偏心,您知道凯撒的行为让我很愤怒,他试图觊觎亚历山大的罗马涅,而您却不肯公平的对他这种行为做出裁决,当知道这个的时候您能想象我有多么伤心吗,难道我不是您的女儿,难道亚历山大不是一个波吉亚,那么您为什么要在对凯撒展现出那么多的慈爱的时候,又要这样对待您其他的孩子呢?”
卢克雷奇娅的信写得声情并茂,甚至还有些催人泪下,不过当亚历山大六世收到这封信时,真正打动他的却是信中结尾的一段。
“亲爱的爸爸,如果你觉得凯撒的胜利能够为你带来荣誉和骄傲,那么我可以自豪的说您的女儿同样可以为您取得这一切的荣誉,虽然我并不喜欢巴伦娣德拉罗维雷,但是我想您保证我可以为您解决眼前的难题,正如她顽固强调的那样,罗马涅是、也只能是亚历大的,同时我也请您注意凯撒的举动其实引起的不止是蒙蒂纳的不满,您知道法国人刚刚在伦巴第再次击败了米兰,而这似乎已经引起了皇帝的不满,那么您认为路易国王会赞成在这个时候引起不必要的争端吗?”
之前还因为对罗马涅的贪婪而对凯撒的举动听之任之的亚历山大六世,彻底被这段话撼动了。
教皇知道这段话应该不是卢克雷奇娅自己想出来的,虽然他觉得自己的女儿的确很聪明,但是教皇也知道她那颗漂亮的小脑袋里显然装的不是这些东西。
那么是谁给她灌输了这些东西?
罗维雷家的那个有出息的小女儿?
亚历山大六世难得的在心里夸奖了一下宿敌,不过随后他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巴伦娣德拉罗维雷或许是个很聪慧,甚至是比很多男人都更加优秀。
但是亚历山大六世并不因此就认为巴伦娣有这方面的见识。
这倒并非是他看不起巴伦娣的智慧,而是教皇很清楚,要有这样的见识,需要的除了一个聪明的脑瓜,还要有足够的阅历和经验。
而那个罗维雷家才刚过19岁的女孩,似乎不太可能有这样的眼光。
那么是老罗维雷给她出的主意?
刚刚这么一想,亚历山大六世就又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想。
老罗维雷在罗马涅事务上是何等的态度暧昧,而托尼德拉罗维雷又是怎么死的,这对于梵蒂冈来说是再清楚不过了。
而罗维雷家的内讧在这段时间更是成了罗马城里最大的笑话。
“希望那封信已经送到了,”亚历山大六世想起了之前让诺梅洛给亚历山大写的那封关于告老罗维雷黑状的信“或许这样能缓解下这个不好的局面。”
就在亚历山大六世在为卢克雷齐娅那封古怪的来信疑神疑鬼的时候,在蒙蒂纳新堡的穹室里,巴伦娣正谦逊的聆听一个老人的教诲。
“很显然,伯爵夫人你们需要和法国人合作。”
面含笑容的菲歇大师对巴伦娣这么说着。
第八十三章 8月中的几封信
巴伦娣不认为自己需要和法国人合作,这主要还是因为亚历山大的原因。
虽然从没公开说过,可巴伦娣能够感觉到亚历山大对法国人有着一种天生的抵触,这甚至从他当初远征巴尔干之前的种种叮嘱就可以感觉的出来。
而且亚历山大坚持要在初夏时返回蒙蒂纳的诺言,也和后来随之而来的法国人的入侵相互印证。
虽然始终不清楚亚历山大怎么能那么准确的判断到法国人入侵的时间,但是巴伦娣却依旧能够感觉到亚历山大对法国人强烈的戒备心。
不过虽然这样,巴伦娣却还是很礼貌的邀请菲歇大师在蒙蒂纳多停留一段时间,至于什么时候离开,则完全由这位大师自己决定。
菲歇大师并没有因为巴伦娣对他建议的婉拒不快,他听从伯爵夫人的建议留在了蒙蒂纳,而且还是饶有兴趣的参观起正在修建的蒙蒂纳新堡。
而巴伦娣在终于接到从那不勒斯来的回信之后,她再次给在费拉拉前线的贡帕蒂下达了命令:“将军,请继续向费拉拉发动进攻。”
“亲爱的父亲我正赶往费拉拉,我知道全家为我担心,不过职责却让我不得不再次走上战场。只是对于即将执行的任务我感到有些迷茫,我得承认作为一个军官不应该表现出这种质疑,只是我实在为我们要去费拉拉干什么,您知道我是按照摄政夫人的命令到费拉拉军营去担任职务的,但是摄政夫人似乎对费拉拉的战事有着她自己的看法,她在召见我们的时候明确的表示希望我们不要与教皇军发生激烈的冲突,同时她还对贡帕蒂将军指挥的战斗表示了某种担忧,这真是有些让人不安啊父亲,您是知道的,比萨如今的繁荣与蒙蒂纳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而且如今比萨也不再用担心会被佛罗伦萨威胁,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与蒙蒂纳如兄弟姐妹般的亲密,如果真因为两位夫人之间的矛盾而让这两地出现裂痕,那么或许我们就可能又要回到过去的老样子了,但愿一切都好,但愿不要出现那种糟糕的局面,爱你们的尼古拉。”
“父亲,我来到费拉拉已经2天了,不过请不用担心,我很安全,或者应该说如果不需要考虑可能会在吃东西的时候被远处忽然射击的火炮吓到而噎死,那么我真的一点危险都没有,贡帕蒂将军使用了一种很古怪的战术,他只是命令向着费拉拉的城墙不住射击,在轰出了一个缺口后他并不下令进攻,而是命令继续射击另一段城墙,费拉拉的城墙并不是很坚固,这样的结果就是我们工事对面已经出现了好几处只需要稍微冲击就可以被攻破的薄弱缺口,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之前看到有两个连队在炮击之后曾经试图趁机突入缺口,而躲在缺口后面的教皇军不等他们接近就显得混乱起来,要知道当初我们面对奥斯曼人的时候,即便是看到了苏丹那令人闻风丧胆的近卫军的旗帜都没有动摇,而这支侍奉梵蒂冈的军队居然只因为敌人逼近就惊慌失措,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他们的战斗力究竟如何,所以请不用我担心,因为我觉得这场战争可能会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解决,爱你们每个人的尼古拉。”
尼古拉马切尼把一个银币塞给了要赶回比萨的一个商人,让他帮自己把这封家信送回去。
或许是因为不久前他的哥哥突然染病不治的原因,做为家里的第二个,也是唯一的男性孩子,尼古拉马切尼的父亲对他变得比以前关心了许多。
尼古拉马切尼家中殷实,他的父亲是个很精明的商人,当初在对佛罗伦萨大倾销的时候,老马切尼是最早压上血本搭上车的商人之一,这样的冒险举动不但让他赚得数钱数得手抽筋,而且还得到了摄政大人的垂青,如今老马切尼已经是比萨议会里的一员了。
在马切尼哥哥活着的时候,老马切尼总共有6个子女,做为家里的次子的尼古拉原本并不是十分受到父亲的关注,而他的母亲则更关心他的四个姐妹,她希望她们都能找到个好婆家,或许正因为这样,当初马切尼宣布自己加入了蒙蒂纳军比萨团的时候,家里虽然有些意外却并没有表示反对。
只是现在马切尼成了家族唯一的男性继承人,这让老马切尼不由开始关心他的小儿子来了。
所以当卢克雷齐娅命令马切尼带着她的信赶往费拉拉前线时,老马切尼一家不由为儿子的安全担心起来。
不过正如尼古拉马切尼在信中所说,费拉拉的战场上出现了很奇怪的现象,贡帕蒂似乎下定决心要用火炮把教皇军从费拉拉城里赶出去,他命令向费拉拉的城墙不停射击,虽然这样的结果就是从进攻开始之后已经有2门炸膛,而且还造成了几个炮手的伤亡,但是费拉拉的城墙却已经被炸得千疮百孔,残缺不全。
到了这时候任何人都已经看出,如果贡帕蒂真的要进攻,或许只需要一次冲击这座城市就会易手,但是很显然贡帕蒂在等待着什么。
纷纷扰扰的消息让很多人忐忑不安,这其中就有凯撒。
凯撒其实已经有些后悔当初决定贸然进攻费拉拉的计划,他没有想到那个巴伦娣德拉罗维雷居然会真的派兵干预,更没想到后来事情会变成了让所有人都进退两难的局面。
凯撒占领了费拉拉,但是蒙蒂纳人却占领了博洛尼亚,这看上去似乎双方两不吃亏,甚至他还占到了便宜,因为他已经宣布把这座城市献给教廷,那么即便最后他被迫和蒙蒂纳人一样必须撤出他们各自占领的城市,可那个巴伦娣除非是直接和梵蒂冈撕破脸皮,否则他总是在罗马涅打入了一根钉子。
但是事实上凯撒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的军队被完全堵在了了罗马涅地区。
他除非是向北方去找法国人,否则他根本无法突破蒙蒂纳人的阵线向南方撤退。
蒙蒂纳人没有立刻进攻费拉拉这看上去似乎是还有所顾忌,但是一旦教皇军离开城市到了野外,凯撒实在难以保证蒙蒂纳人不会趁机在野战中全歼他的军队。
而凯撒实在难以想象一旦失去这支军队对他会是多么大的打击。
所以虽然蒙蒂纳人的火炮轰得城墙不像样子,可他依旧咬紧牙关坚持着,凯撒相信不论是他的父亲还是卢克雷齐娅都不会不管他的。
凯撒的窘境果然打动了卢克雷齐娅,她第二次给巴伦娣写去了信,而这一次她的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甚至还隐隐有种请求的口吻,她希望巴伦娣看在那个“她们都为之深爱的人的份上”放过凯撒,同时又在心中隐约用稍显威胁的语气说凯撒“同样也是亚历山大的兄弟,他们都是我父亲钟爱的孩子”。
这种语气无疑激怒了巴伦娣,她立刻用很辛辣的口吻回信说:“如果说到亲密,我的兄弟和父亲同样也是亚历山大的家人,但是当他们伤害到亚历山大的权益时,我告诉自己我的姓是贡布雷而不是罗维雷,所以如果你依旧如此眷恋自己曾经是个波吉亚的过去,那么我建议你直接派兵为你的兄长解围。”
比萨与蒙蒂纳之间信使穿梭唇枪舌剑,而在罗马,罗马涅与托斯卡纳都主教马希莫则正面临尴尬的处境。
乌利乌进入罗马后没多久就又没了踪影,马希莫不得不肩负了亚历山大在梵蒂冈代言人的身份。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曾经与那波吉亚家那著名的坎特雷拉擦肩而过,但是马希莫却很清楚他在梵蒂冈的日子是真正的如履薄冰。
当托尼德拉罗维雷因为被断为异端在蒙蒂纳被用火刑处决之后,即便是亚历山大六世也不由对那位名义上的蒙蒂纳伯爵的未婚妻另眼看待,而当见到老罗维雷的时候,教皇甚至因为得意忍不住当面赞许了一阵枢机主教大人教女有方。
当时老罗维雷神色木然的表情让亚历山大六世开心的要死,因为这个他一时高兴甚至在大白天跑回波提科宫和他的情妇茱莉亚法尔内好好亲热了一番。
但是教皇的得意显然太早了,当他只是顽固的拒绝了巴伦娣提议将费拉拉交予作为罗马涅都主教的马希莫后,不等他接下来提出其他的条件,巴伦娣就用大炮回应了教皇。
这样的结果就是不论是教皇还是枢机主教,都被蒙蒂纳伯爵的未婚妻激怒了!
老罗维雷派人接回了儿子,而亚历山大六世公开谴责蒙蒂纳军队对教皇领地的入侵。
马希莫一下子从罗马炙手可热的新兴权贵变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神,毕竟同时被两位梵蒂冈最有权势的人嫌弃,都主教大人的未来堪忧,这差不多已经是所有人的共识了。
而亚历山大六世在为被困费拉拉的儿子担心的同时,还有另外一个心事一直前挂着他。
那就是他让诺梅洛给亚历山大写的那封信。
教皇一直觉得老罗维雷是他的威胁,这绝不是他在多心,而是事实上老罗维雷的确毫不掩饰的显现了他的野心。
虽然巴伦娣似乎有和她的父亲彻底闹翻的迹象,但是亚历山大六世始终担心亚历山大会与老罗维雷形成某种默契。
或许其他人并不了解亚历山大的力量,但是教皇却很清楚这个女婿有多可怕,而且他相信老罗维雷对这一点也心知肚明。
只是那份信已经送出去很久,可亚历山大却始终没有回信,这让教皇开始担心起来。
他担心这个女婿投向了他那个正牌老丈人,可更担心的是亚历山大受了老罗维雷的怂恿对凯撒下狠手。
或许亚历山大不会杀了凯撒,可是只要对他的教皇军予以毁灭性的打击,就足以彻底动摇凯撒甚至是亚历山大六世本人的根基。
可是答应巴伦娣的提议,让马希莫接管费拉拉?
哪怕只是这么想想亚历山大六世都觉得心头火起,他不能容忍自己居然被一个年轻女人威胁着接受条件,那不但会他颜面扫地,甚至会让人觉得他连老罗维雷的女儿都无法战胜,那么他还怎么和老罗维雷对抗。
至于老罗维雷自己也拿那个女儿没办法,估计很多人就不怎么在意那件事了。
正因为这样,亚历山大六世不得不在冷落了许久之后不得不召见了马希莫,这一次他把召见的地方安排在了教皇的觐见室,一切都很正式。
马希莫穿上了他的紫色法袍和同色的圆毡帽,在披上一件如同外罩般宽大的绶带后,都主教出现在了西斯廷教堂的侧门。
依旧是诺梅洛领路,当从侧门走进觐见室时,马希莫看到了从正门一晃而出的一个身影,那是不久前刚刚到达梵蒂冈的法国十二大主教区之一的里昂大主教。
“我要知道那个女人怎么才肯放过凯撒,”教皇的问话直截了当“让她把军队撤回去,让凯撒离开费拉拉回梵蒂冈来,当然还有在博洛尼亚的蒙蒂纳人也要撤走,难道我的要求很困难吗?”
“但是陛下您知道,蒙蒂纳伯爵夫人有她的条件,”马希莫有点无奈的说“她在这件事上很固执。”
“是呀,由您来接管费拉拉,”教皇看了眼面前的修道士“这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条件,另外我很怀疑亚历山大会认为这样做是对的。”
听到当老丈人的说到了他的女婿,马希莫的嘴角不由微微一抽,他很想说“你们一家都是一路货”,不过他只是低下了头。
“法国人占领米兰了,”教皇忽然说,看到马希莫因为不解露出茫然神色,亚历山大六世笑了笑“要知道法国国王对罗马涅或许兴趣不大,但是他对那不勒斯还是很执着的,占领米兰之后法国人能够派往那不勒斯的兵力就会更多,这个时候那位那不勒斯新王后的日子应该不太好过了,我记得亚历山大是那位王后的哥哥对吗?”
马希莫无声的点头,他知道教皇这是在暗示如果再不接受他的条件,他将会利用法国人的力量,这让马希莫不禁微微有点紧张起来。
马希莫紧张的神色落在亚历山大六世的眼中,这让他不禁高兴了起来。
虽然法国人似乎的确如他所说似乎对入侵罗马涅的兴趣不大,但是据他所知,法国人在里窝那登陆这件事还是给包括比萨在内的蒙蒂纳势力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至少据说留守蒙蒂纳的军队已经在向他们的西部边界靠拢,想来那个巴伦娣也是在提防着法国人可能会趁机从托斯卡纳方向向罗马涅进军。
至于那不勒斯方面,教皇想不出以那不勒斯的军队怎么与法国人抗衡,即便亚历山大已经到了那里,可双方过于悬殊的实力依旧让人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亚历山大六世其实并不想与自己那个越看越满意的女婿为敌,但是对儿子的偏心让他不得不更多的为凯撒着想。
而且费拉拉虽然在罗马涅地区,但是因为那里特殊的位置,准确的说也的确并非是亚历山大所有。
只是局势到了这种地步,已经变成了教皇必须为他的尊严考虑,而不能向蒙蒂纳低头妥协了。
而亚历山大一直没有回信的暧昧态度也让教皇很担心,为了这个,亚历山大六世甚至不惜决定向法国人求援。
或许在那不勒斯的法军可以给亚历山大一些压力,迫使他不得不让步?
这样的想法让教皇觉得十分可能。
他立刻派人给在费拉拉的凯撒送去一封信,在反复叮嘱儿子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轻易冒险之后,亚历山大六世在信里这样写道:“我会想办法帮你摆脱当下的困境,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那个罗维雷家的女人对你的侮辱我们也会记住,不过现在最关键的还是亚历山大,我已经通过里昂大主教向路易提出了我的要求,相信以他对你器重是不会弃你于不顾的,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论多么困难也要守住费拉拉,因为你的援军马上就会赶到,相信我儿子,也许只需要1星期或者只要3天,你就可以摆脱眼前的困境了,所以坚持最后这几天吧。”
教皇的信并没有受到刁难的顺利到了凯撒的手里,这让他原本快要崩溃的心再次坚定起来。
1499年8月18日,法国国王路易十二在米兰宣布废黜米兰公爵卢德维科斯福尔扎的公爵称号,随后宣布米兰为法兰西王国治下所有。
8月19日,得到了休整的法军离开米兰,开始向伦巴第南方推进。
得到消息的凯撒虽然被父亲一再叮嘱,可还是兴奋的登上被轰得一片瓦砾的城墙向他士兵们大声呐喊:“再坚持最后这几天,援军就要来了!”
8月25日,关于法军的消息几乎同时传到了费拉拉前线双方的指挥官那里:“皇帝的军队入侵米兰,法军已经调头迎击。”
听到消息的凯撒目瞪口呆,而与此同时,已经等了很久的贡帕蒂终于下达了命令:“攻入费拉拉!”
第八十四章 一战
7月的时候,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安在瑞士遭遇了个小小的挫折。
以格劳宾登为首的瑞士联邦州经过一番苦战后,在木刻城堡击败了帝**队,以至迫使马克西米安皇帝不得不承认了瑞士人对自己土地的支配权,也就是说,这个挫折的代价就是瑞士9个州已经完全从马克西米安的统治下独立了出去。
这对于一向心高气傲的皇帝来说真不是个好消息,可接踵而来的更糟糕的消息和这个比起来却又实在不算什么了。
从匈牙利方面传来的关于巴尔干的变故让马克西米安目瞪口呆,紧接着富格尔家的坏消息就让皇帝彻底陷入了近乎疯狂的暴躁之中。
没有钱了?
富格尔家不但面临债务缠身,甚至可能会彻底倾家荡产?
这一连串的种种意外让皇帝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走着走着就陷进了个陷阱,之前的意气风发瞬息不见,而随着脚下好像被人突然抽走了垫脚的木板,他一下子就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泥潭之中。
没有钱,没有匈牙利的铜矿,没有了来自富格尔家的财政支持,马克西米安立刻变的恐慌起来,他很清楚自己虽然有着尊贵的皇帝称号,但是这丝毫不能成为他可以赊欠军饷的理由,更糟糕的是他在维也纳的统治并不是十分稳固,而波西米亚国王拉迪斯拉斯一直在防备着他对匈牙利的觊觎,马克西米安相信如果当拉迪斯拉斯知道他遭遇了如此的窘境,一定会趁机铲除那些他在匈牙利的势力。
马克西米安觉得自己必须振奋起来了,他必须用一个胜利或是其他什么事情向所有盯着他的人展示出力量,否则那些敌人就会像饿狼似的向他扑过来。
皇帝会这么想当然是有他的理由,当初他加入施瓦本联盟的目的就是为了希望通过镇压瑞士人震慑住那些总是垂垂欲动的德意志诸侯们,这其中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法兰克福。
这个地方最近似乎变得活跃起来了,不过那种活跃却不是皇帝想要看到的,他已经知道了法兰克福似乎与低地地区频繁的贸易往来,而这些贸易往来的结果却是似乎有一股力量正悄悄的支持瑞士人闹事。
原本想要通过教训瑞士人给那些德意志诸侯一点颜色看的皇帝在遭遇挫折后立刻意识到他必须重新确立自己的威信,哪怕是富格尔家带来的坏消息让他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可他还是在接到米兰人的求援后,不等刚刚在瑞士遭遇失败的军队洗去征尘,就下令进入意大利北部。
按照皇帝的命令,帝**队分为两批分别从都灵和瓦雷泽两个方向向米兰进军,虽然当向马克西米安求援的时候,卢德维科还没有想到自己不但会败得那么惨,甚至还被路易十二直接宣布废黜,但是他却知道法军来者不善,所以虽然当时还没有开战,他却依旧匆匆派人向皇帝求援。
只是马克西米安终究没有能挽救可怜的卢德维科,当他的一部军队进入都灵那一天,恰好就是路易十二宣布废黜卢德维科米兰公爵的日子。
路易十二并没有想到马克西米安的军队来的这么快,他在稍事休整后决定向伦巴第南方进军,他这么做是想要效法先王查理八世和众多历史上那些伟大的征服者们入主梵蒂冈的壮举,同时也是因为听说了关于罗马涅的消息。
除了传统意义上与法国有着各种牵绊的米兰和那不勒斯,路易十二是否有进一步侵占整个意大利的野心,这个并没有人能说清楚,因为他从未公开表示过对整个意大利半岛的需求,但是罗马涅发生的战事却还是让路易十二似乎看到了个难得的趁机干预这个意大利重要地区的机会。
当法军从米兰出发时,路易十二派遣普罗斯旺伯爵加罗尔德鲍威肯带领一支军队沿着距海岸不远的道路一路南下,而他自己则决定带领大军沿着逐渐隆起的亚平宁山脉的东麓前进。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可以同时控制托斯卡纳和罗马涅。
当这个命令下达后,国王身边的那些大臣们不禁欣喜若狂,因为这意味着国王已经决定把意大利收入囊中。
只是路易十二没有想到他的军队还没有走出伦巴第的平原,就传来了关于帝**队进入伦巴第北方的消息。
和路易一样把军队分为两部分的马克西米安首先占领都灵的举动着实让法国人吓了一跳,很多曾经参加过查理八世远征的军官不会忘了当初他们险些被切断返回法国退路的噩梦,而现在皇帝的军队从都灵出发直接威胁法军的后背,这让法军上下不禁一片惊慌。
路易十二是个很精明的国王,如果论起在宫廷里的手段,他的前任显然不如这位奥尔良系的后任,但是在军事上路易就未必比查理八世更擅长了。
所以当他听说马克西米安到来后,路易十二决定召集他的将领们磋商对策,而一阵讨论后的结果,则是他不得不下令停止继续向南进军,转而迎击正向米兰迅速逼近的维也纳军队。
同时路易下令普罗斯旺伯爵的军队向瓦雷泽推进,以保护国王军队的侧翼。
路易十二的决定坚决而又果断,只是对于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法军来救援的凯撒来说,他终于没有能再坚持最后那几天。
8月25日中午时分,大约4000名蒙蒂纳军队整装待发,在经过几乎是倾斜而下的猛烈炮击后,蒙蒂纳军开始向费拉拉发动起了进攻。
这可以说是蒙蒂纳军队自成军以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攻坚战,随着逐渐逼近,横飞的箭矢和呼啸的弹丸从城墙上向蒙蒂纳人迎面扑来。
蒙蒂纳人中开始出现伤亡,不时的有人中箭倒下,而凯撒费尽心力带进城里的几门火炮也开始向蒙蒂纳人的队形中抛出了致命的炮弹。
战斗显然要比贡帕蒂想象的困难不少,教皇军的抵抗甚至让贡帕蒂惊讶之余感到了一丝压力。
凯撒登上了城墙,他身上穿着一件并不很重的铠甲,一件厚实的袍子套在铠甲的里面。
凯撒手里提着一柄长剑,蹒跚的走在坑坑洼洼的城墙上,之前不停的炮击除了被打出了几个缺口,费拉拉的城墙已经摇摇欲坠,一些地方甚至只需要用力砍砸就会有大片的灰石掉落,现在凯撒走在上面看着城下的蒙蒂纳军队,他不禁有些从心底里感到紧张。
不过教皇军的表现还是让凯撒感到喜出望外,他一边不停的大声鼓舞士气一边艰难的走来走去,以至有几次如果不是卫兵手疾,他已经中弹负伤了。
凯撒异乎寻常的勇敢显然激励了教皇军的士兵,他们开始向蒙蒂纳人展开激烈的反击,当蒙蒂纳人向一个缺口发动进攻时,一批经验丰富的老兵不但紧紧堵住了缺口,甚至还发动起了规模虽小却让教皇军上下军心大振的反攻。
贡帕蒂看着远处的城墙默默沉吟,他的确没想到教皇军会表现的这么勇敢,而凯撒近乎孤注一掷的举动也让他有些为难。
事实上,贡帕蒂已经下令禁止向凯撒可能会出现的方向进攻。
“避免伤害到凯撒。”这是巴伦娣给贡帕蒂下达的一个密令。
之所以会用密令的方式,是因为巴伦娣很清楚如果这个命令公开出去,那么势必会影响到蒙蒂纳的军心,虽然她也很清楚这个命令一旦执行很快就会为人所知,但是她却没有别的办法。
因为这是亚历山大在给她的信中反复叮嘱的。
巴伦娣很怀疑是这是卢克雷齐娅给亚历山大写信哭诉哀求的结果,不过在信里亚历山大却又给了她一个听上去很难拒绝的理由。
“我现在需要教皇的支持,而你也不需要担心法国人会干预罗马涅,你只要耐心等待很快就可以把凯撒从费拉拉赶出去了,所以我们不需要消灭凯撒本人。”
巴伦娣在接到信的时候是有些犹豫的,她担心一旦法国人真的借着支援凯撒进入罗马涅,那对蒙蒂纳来说就是灾难的开始,毕竟以如今蒙蒂纳的军队是无法和多达几万的法军正面抗衡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虽然婉拒了菲歇大师却依旧对他礼遇有加的原因,在巴伦娣看来,一旦真的和法国人发生正面冲突,或许菲歇大师还能成为一个不错的中间人。
当法国人向罗马涅进军的消息传来时,巴伦娣有种末日即将来临的感觉,她甚至已经开始考虑是否应该避开法国人的锋芒带军退出蒙蒂纳,尽管这么一来他们将失去做为依靠的根据地,可巴伦娣却不能眼看着亚历山大建立起的这支军队面临覆灭的危险。
只是让她怎么也没想到,克西米安进军米兰的举动彻底打乱了路易十二的计划,当听说法军不得不调头回去时,巴伦娣激动得直接奔进了蒙蒂纳教堂,然后当众发誓要用100天只用面包和清水充饥的苦修来感激上帝创造的这个奇迹。
不过在履行诺言之前,巴伦娣给贡帕蒂先是下达了进攻费拉拉的命令,然后她才脱下华丽的服饰披上见习修女的黑袍开始了她的许愿祈祷。
至于一直萦绕在她心底里的一个疑惑,巴伦娣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那就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亚历山大是怎么提前知道马克西米安会出兵米兰,所以这才要她耐心等待着把凯撒赶出费拉拉的。
教皇军依旧在抵抗,但是这个抵抗却已经和开始时候不同。
当最精锐的一批雇佣军勇敢的发动反击的时候,凯撒曾经以为会发生奇迹。
但是事实上在实力悬殊的事实面前,奇迹这种东西并不那么容易出现。
当最初的激情和勇气被火枪与大炮撕裂成血肉模糊的碎片后,教皇军中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士气瞬间荡然无存。
从开始有士兵纷纷后退到越来越多的人脱离了阵地向城里逃去,教皇军的抵抗维持了大约2个小时。
凯撒的喉咙喊哑了,他挥着剑的手也变得疲惫不堪,更糟糕的是除了身边几个忠心的卫士,已经看不到什么身影。
凯撒能感觉到战斗始终只是在他附近展开,这让他终于意识到什么,看到蒙蒂纳军队已经开始从那些缺口井然有序的涌入,他终于无力的扔掉剑,颓然坐在了一块石头上。
几个蒙蒂纳士兵走了过来,他们似乎对凯撒视而不见,不过却有人拿走了他扔下的剑,当看到几个军官模样的蒙蒂纳军人走来时,凯撒艰难的站起来然后挺直腰板看着对面那几个人。
“我是教皇的儿子,瓦伦蒂诺公爵与费拉拉的征服者凯撒波吉亚。”
他的声音坚定而又有力,尽管有些沙哑却丝毫没有任何犹豫。
“我是蒙蒂纳伯爵大人手下的军团指挥官夏洛贡帕蒂。”贡帕蒂微笑着点头行礼“大人,我需要向您说明您并不是我军的俘虏而是我们的客人,不过您的军队却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如果您不下令停止抵抗,我将命令我的军团对敌人予以彻底歼灭。”
看着面含微笑却说出这种话来的贡帕蒂,凯撒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直到贡帕蒂再次提醒,他才似乎清醒过来。
“你们居然敢进攻教皇的领地,难道你们不知道我已经宣布把这座城市献给我的父亲了吗?”凯撒愤怒的质问着,他到现在依旧有些难以相信是巴伦娣下令进攻的费拉拉,这让他忍不住大声对贡帕蒂说“让贡布雷来见我,我要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凯撒的怒斥并没有得到贡帕蒂的回应,他只是回头向身边的传令兵下令开始追击已经溃散的教皇军,在下令的时候他似乎故意提高了嗓门:“命令消灭一切没有停止抵抗的敌人,因为他们没有得到停战的命令,所以所有教皇军都将被视为拒绝投降。”
凯撒的嘴巴猛的张开,他知道这个命令意味着什么,看着那个转身就走的传令兵,他顾不上尊严和矜持用已经沙哑的嗓子拼命喊着:“站住,我命令你站住!”当看到那个传令兵完全不顾他的话继续向前跑时,凯撒终于无奈的对贡帕蒂大喊:“我答应你,停战!”
贡帕蒂用力吹了个口哨,传令兵闻声站住,随即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凯撒。
凯撒深深吸了口气,他看看那些在军鼓和军旗引导下向着完全溃败的教皇军不断前进的蒙蒂纳军队看了看,在短暂的挣扎与犹豫后终于开口:“我以瓦伦蒂诺公爵和教皇军统帅的名义命令,从即刻起教皇军原地停战。”
听着凯撒的话,贡帕蒂终于暗暗松了口气,他向凯撒鞠躬行礼,然后迈步沿着残垣断壁向城里走去。
这时候贡帕蒂正在脑子里酝酿一封措辞严谨的信:“尊敬的伯爵夫人请允许我向您报告,费拉拉与8月25日下午,经由瓦伦蒂诺公爵允许,已经移交我军。”
第八十五章 九月纷争
整个欧洲的目光再一次凝聚在了同一个地方。
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奥斯曼苏丹巴耶塞特二世围攻布加勒斯特,当时整个欧洲都屏住呼吸注视着那座城市,特别是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安,他比任何人都更加关注那场战争的胜负,因为如果布加勒斯特失陷,接下来面临险境的就将是他的维也纳。
好在一个奇迹般的胜利彻底粉碎了巴耶塞特二世的梦想,随着苏丹本人在战场上身负重伤,至少可以肯定在一段时间以来欧洲是安全了。
至于海上奥斯曼大军依旧蓄势待发,准备向威尼斯人的那些殖民岛屿入侵,这对很多欧洲人来说未免有点遥远,似乎可以不理不管了。
但是1499年8月底,在欧洲内陆意大利北部的瓦雷泽,两个欧陆巨人的碰撞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由法兰西王国国王路易十二亲自带领的42000名法**队,与由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奥地利大公马克西米安指挥的大约35000人的奥地利军队,在瓦雷泽与科莫湖之间的丘陵地带遭遇,一场自英法百年战争后,欧洲强国之间规模最大的大战一触即发。
马克西米安派出了他的一位宫廷官员,即便是在最后时刻他依旧希望能通过缓和的方式解决这场看起来无法避免的战斗,对皇帝来说这场战争其实更多是无奈的选择,除了因为对米兰的许诺,他在意大利的利益至少到现在为止看来,还没有损失到要与路易十二直接兵戎相见的地步。
不过他会选择暂时认怂的原因,更多的还是因为他那糟糕的财政状态。
富格尔家看样子是指望不上了,那家人现在自己还焦头烂额自顾不暇,而关于匈牙利铜矿的坏消息也不停传来,据说那位刚刚当上波斯尼亚国王的萨格勒布公爵公开表示会保护在匈牙利境内的铜矿,而铜矿受益人似乎是某个之前名不见经传,如今却名声很大的罗马商人。
总之没有一件事是让人省心的,而让马克西米安最不放心的还是他的军队。
出兵意大利的奥地利军队是由马克西米安亲自率领的用来镇压瑞士人的一部分部队,和原来驻守在奥地利大公国西部边界上的另一支军队共同组成的。
富格尔家的破产让皇帝的财政一下陷入窘境,虽然他还不用急着偿还之前从富格尔家借贷的那一笔笔的款项,而且实际上他也从没打算还钱,可一下子没有了经济支援皇帝忽然发现自己的军队似乎养的有点多了。
奥地利军队在需要的时候大约可以临招募到48000至最高60000人出头,这个数量对马克西米安来说已经是有些难以承受了,不过在之前因为有富格尔这个冤大头的支持,他还不用为过于庞大的军费发愁,可现在他就需要考虑再过几个月用什么给手下的士兵开饷。
所以马克西米安并不希望与法国人全面开战,因为那的确是他难以承受的。
马克西米安希望路易十二能尊敬他的身份,至于说米兰的卢德维科,马克西米安会支持他只是因为担心法国人在意大利一旦扎下根后会对自己不利,如果法王能保证不会侵犯到他的利益,马克西米安倒也不会过于固执的一定站在卢德维科一边。
只是让皇帝失望的是,路易十二和他那个讨厌的前任一样固执而又霸道,对于皇帝提出的尊重斯福尔扎家族应有权益的委婉说法,法王不但毫无余地的予以拒绝,甚至还公开要求马克西米安退出意大利。
“因为这是米兰合法继承人的内部问题。”
这样的回答等于是彻底把马克西米安挤兑到了墙角,面对这种局面,皇帝知道如果自己真的乖乖撤军,那以后就干脆一头扎在维也纳的宫廷里躲着人不见面,再也别想出来混了,这是马克西米安绝对不能接受的。
谈不拢的结果往往只有一个,在谈判桌上得不到的只有在战场上才能获得,一时间双方军队摩拳擦掌准备开打。
虽然奥地利军队隐约有着切断自己退路的迹象,但是路易十二并不担心,他知道自己的兵力比敌人多,而火炮数量也远远超出对手,这就让路易十二信心百倍,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他已经听说了皇帝似乎陷入了账务危机的传言。
这个时代对于保密往往不如何看重,而一些不涉及具体机密的消息更是可以随便在人前议论纷纷,更何况关于皇帝的大金主遇到麻烦的事早先就已经传开,现在再看看马克西米安迫不及待的主动想要通过何谈解决问题,路易十二很快就猜到了皇帝如今面临的困境。
在严词拒绝了马克西米安的建议后,路易十二并没有急于调动军队,他开始修建野外工事和半永久营地,同时他下令派出一支军队返回米兰。
之前因为已经宣布自己为米兰的统治者,所以路易十二就没有急于让人搜刮米兰的那些艺术珍品和多年积累下的财富,而现在他派人回去就是专门搜集那些财富充斥军费。
路易十二已经做好与皇帝长期对峙的准备,直到最后把如今已经焦头烂额的马克西米安活活拖垮。
法王的打算并没有瞒住马克西米安,或者说从开始路易就没打算隐瞒自己的计划,看着法军营地那边召来的一队队的工人开始热火朝天的干起活来的情景,马克西米安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没有钱是办不成事的,而他钱袋子里已经剩不下多少钱。
随着天气渐渐转凉,军营里势必还要增加入秋后的种种装备,这让皇帝意识到绝对不能再这么拖延下去。
马克西米安下定了决心。
9月4日,奥地利军队首先发动了进攻。
一支受雇与奥军的波西米亚轻骑兵趁着清晨的薄雾弥漫突袭了位于科莫湖西南湖湾附近的一个法军阵地。
这里是法国人军队的最右翼,奥地利人之所以会选择这里,主要是因为他们在科莫湖对岸的一支波西米亚轻骑兵对这一带十分熟悉。
对于奥地利人的突然袭击,法军开始有点慌张。
这是因为从路易十二本人到下面的普通士兵都多少有点轻敌了,他们认为兵力居于劣势的奥地利人不会主动挑起事端,或许看到法军采取守势奥地利人还会高兴的感谢上帝。
但是这一次法国人显然错了,当奥军发动进攻的情报传到路易十二那里不久,紧接着送来的就是科莫湖湖湾阵地已经失守的坏消息。
路易十二被彻底激怒了,虽然知道马克西米安急于交战的心态和自己应该贯彻拖延战术的正确,可作为登基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指挥的大战,路易十二同样有着不能不接受挑战的原因。
法王召集了他的将领们,在经过一番争辩讨论后,9月5日,法军开始向被奥地利军队占领的瓦雷泽推进。
路易十二已经决定,就如同马克西米安要从都灵方向截断他返回法国的退路一样,他也要截断皇帝返回奥地利的退路,至于谁首先放弃原定计划寻找对方决战,那就看双方谁先沉不住气了。
事实证明法王要更稳健而又富有决断。
当得知法军没有向自己的主力所在都灵进发,而是向瓦雷泽推进后,刚刚赶到瓦雷泽的马克西米安不得不命令原计划从都灵向东南前进,直接威胁法军后路的奥地利军队迅速向瓦雷泽靠拢。
两个欧洲大国之间的战争爆发了,这个时候整个欧洲还只有一个人知道,这将是一场持续长达60年将近三代人的一场漫长战争。
只是虽然知道这个历史上的重大事件,但是这个人如今也正有自己的一点小烦恼,所以对于法奥两国的战争,他也就暂时不去关心了。
和两个欧陆强国的直接碰撞这种大事比起来,在罗马涅发生的战斗就显得微不足道毫不起眼了,虽然对于当事人来说不是这么事,可即便是在梵蒂冈,人们议论更多的还是那场两国大战。
凯撒已经回到了罗马,不过是被人抬回来的。
他并没有在战斗中受伤,不管是运气好还是因为蒙蒂纳人的子弹和箭矢都躲着他,凯撒是完好无缺的离开费拉拉的。
也许是因为太骄傲的缘故,当看到贡帕蒂派人把缴获的军旗送回来后,凯撒终于因为这些天的紧张,彷徨,和被失败无情的连续打击病倒了。
因为天气骤然转凉下了一场雨,凯撒发了高烧有时候还会说胡话,所以当他回到罗马的时候,年轻的瓦伦蒂诺公爵看上去真的很糟糕。
亚历山大六世在为儿子能平安回来喜悦不已的时候,也为凯撒的遭遇说不出的愤怒,他把凯撒的惨相在信里详细的写给了卢克雷齐娅,在信的最后教皇忍耐不住的这样写到:“既然你的情人已经获得了胜利,我建议你这个时候应该开始冷静的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否则你对自己的家人是这样刻薄,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我的女儿”
卢克雷齐娅被父亲如此严厉的指责吓坏了,她急匆匆的命令人为自己准备行装要赶回罗马去看望她病倒的哥哥,不过不等她的队伍出发,一封来自蒙蒂纳的信把她重新按回到了比萨的摄政宝座上。
巴伦娣的信依旧写得冷淡而没有多少热情,事实上她和卢克雷齐娅之间也的确没什么可说的。
这从还都在罗马,她们各自父亲的羽翼下时就是这样,卢克雷齐娅总是如被人们瞩目的最耀眼的太阳,而巴伦娣则是那颗最不起眼的星星,有时候细想起来巴伦娣觉得就是和那个波西米亚野丫头或许还都能找到点话题聊一聊,至于和卢克雷齐娅,谈不来的。
“法国人暂时不会来了,托斯卡纳和罗马涅,你认为这个时候应该由谁来统治,或者你认为应该过不了多久又会再发生一场这样的闹剧?”巴伦娣的信里很不客气的把教皇父子讽刺了一下“所以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我建议你尽快把我们之前的提议向教皇再次重申,而这一次我认为不会再有多少困难了。请记住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为亚历山大在罗马涅与托斯卡纳的统治敲下最后一根坚固的钉子。”
接到信的卢克雷齐娅渐渐冷静了下来,她知道巴伦娣所说的建议就是重提由马希莫接管费拉拉,这样至少在名义上这座城市还归教皇领地所有,但是实质上费拉拉将会归于蒙蒂纳统治。
而巴伦娣的野心似乎还不止这些,她在提出由马希莫驻管费拉拉的同时,还提出了让布萨科撤出博洛尼亚的条件,那就是把博洛尼亚归于费拉拉教区,而蒙蒂纳会补偿教廷一份丰厚的赔偿以弥补博洛尼亚在被占领期间可能会遭受的损失。
“巴伦娣德拉罗维雷。”看着这封信,卢克雷齐娅有些胆怯了,她觉得如果自己带着这么个条件返回罗马,或许亚历山大六世真的会因为愤怒而不认她这个女儿。
可是正如信中说的那样,卢克雷齐娅也很清楚这的确是个难得的机会,不论是对亚历山大,对她,还是对他们的女儿埃斯特莱丝来说,都是很重要的。
只是卢克雷齐娅没有完全按照巴伦娣的叮嘱去做,她一边把巴伦娣提出的条件送给在罗马的乌利乌和马希莫,一边把这一切写成密信派人坐船赶往那不勒斯,她要向亚历山大告状。
卢克雷齐娅觉得巴伦娣的要求很过分,而在听说了这个要求之后的亚历山大,脑海里浮现出的则是一个东方成语“得陇望蜀”。
布萨科的鲁莽举动给蒙蒂纳带来了一场危机,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巴伦娣却利用这个危机转而为蒙蒂纳寻求了更大的利益,而在整个过程中最令人侧目的,则是她毫不犹豫的对付托尼德拉罗维雷的手段,这不但让很多人对巴伦娣心生畏惧,更让他们见识到了这位虽然还没正式举行婚礼,却已经被公认为蒙蒂纳伯爵夫人的年轻女人的厉害。
当然亚历山大并不认为巴伦娣的条件无理,他在详细的看了两个女人几乎不分先后派人送来的信,还有乌利乌从罗马送来的众多情报后,亚历山大终于对形势有了个详细的印象。
法国人和奥地利人在北意大利死磕上了,这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不过听到这个消息亚历山大还是高兴的抱着箬莎转了个圈,这让守在外面的谢尔吓得赶紧把几个仆人远远支开。
路易十二的法兰西与马克西米安的奥地利这两个欧洲强国之间的消耗会带来什么,这个时候很多人都还不知道,而亚历山大却很清楚。
当那两个国家为了欧洲霸权你争我夺的时候,远在欧洲西南一隅伊比利亚半岛的两个国家将会迅速崛起,在这个大多数人的眼光还停留在旧世界的时候,西班牙和葡萄牙已经把目光投向了广袤海洋上的新航线和新世界。
未来是属于大海的,是属于新世界的,亚历山大一次次的这么告诉着箬莎,以至当初在那不勒斯每当看到他眺望窗外,箬莎都会有种他似乎随时都会扬帆而去的错觉。
“我的哥哥,你会离开我吗?”箬莎在允许压力山大吻了她嘴唇一下后这么问。
“那你得让我再吻你一次,我才会回答你。”亚历山大有点耍赖的说,直到得偿所愿后他才认真的对箬莎说“放心我不会离开你,而且我曾经对你许诺会给你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我从没忘记过这个。”
“可是你现在的麻烦是罗马涅,你认教皇会答应你妻子的这个……”箬莎拿起巴伦娣的信看了看,又想了想才找到个比较合适的词汇“敲诈吗?”
“哈,这的确是个敲诈,”亚历山大有点放肆的笑着,他坐下来用鹅毛笔柔顺的羽毛轻轻刷着箬莎光滑的手臂,在箬莎因为瘙痒不由笑起来后,他拿起那封信再次看了一遍“巴伦娣的想法的确不错,不过正如你说的这是个敲诈,而以我对教皇的了解他是不会轻易答应这个条件的。”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亚历山大我必须提醒你,如果阿拉贡人真的很快到来,那么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考虑怎么对付斐迪南,这个时候你没有多余的力量同时兼顾那不勒斯和罗马涅。”
看着箬莎渐渐严肃的神情,亚历山大缓缓点头。
箬莎显然说到了他如今面临的麻烦的根源,随着法国人入侵,相信阿拉贡军队的到来也不会多远了,或许现在他们已经就在路上。
“所以必须尽快解决眼前这个僵局,否则……”
“否则就是你那些女人相互告状的信都可能要把你埋起来了。”箬莎向放在桌子上那些乱糟糟的信件瞥了一眼,那些都是这些日子从蒙蒂纳和比萨送来的,大多都是一天一封,有时候甚至一天两三封。
对箬莎显出的少见的嫉妒,亚历山大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她只是故意要这么做。
在经过考虑后,亚历山大开始给在罗马的乌利乌写回信。
在信中,亚历山大这么写到:“找个合适的时间,你去见一下枢机主教吧。”
第八十六章 乌利乌的使命
老罗维雷最近的日子过的不太舒心,虽然儿子安全的回来了,可堂弟却被烧成了渣渣,这可是件让人烦心的事。
枢机主教的岁数已经不小了,也早过了热血沸腾,可以为了血亲复仇的那个时候。
何况要向谁复仇呢,自己的亲生女儿吗?或者是怂恿她干出这种可怕事情的那个贡布雷?
老罗维雷觉得没有必要为了托尼德拉罗维雷如此大动干戈,毕竟托尼主教的死也是咎由自取,要知道即便是老罗维雷自己也没想过要和女儿女婿彻底决裂。
亚历山大都做过什么,老罗维雷是很清楚的,正因为这样虽然他对罗马涅地区的渴望和教皇一样迫切,可他也同样能保持最后的那点冷静。
更何况巴伦娣最后还是把康斯坦丁安然无恙的放了回来,这让老罗维雷相信,亚历山大应该还没有打算和他彻底成为敌人。
至于倒霉的凯撒,老罗维雷还派康斯坦丁去探望了他一下。
这么做多少有点恶心人的意思,不过两个大舅子的见面还算相安无事,在对“你妹妹真不可爱”的一番探讨之后,康斯坦丁带回了教皇的一点消息。
亚历山大六世希望罗马涅的战事能尽快结束,或者说能有一个让大家都过得去的台阶,这就需要老罗维雷的默契与配合,按照教皇的意思,他希望老罗维雷能支持他继续向蒙蒂纳施压,至少迫使蒙蒂纳退出博洛尼亚,同时承认教皇对费拉拉的直接统治关系,至于费拉拉城则可以继续由当地人自治。
对这个建议老罗维雷当然不是很愿意,但是他知道教皇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主要还是因为如今法奥之间的战争。
亚历山大六世认为马克西米安是无法坚持多久的,富格尔家的破产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很显然皇帝在失去他的这个大金主支持后,肯定会因为手头拮据无法继续支撑这场战争,到那时候已经与法国人结盟的亚历山大六世就可以转入主动了。
老罗维雷很想把教皇的这些打算透露给巴伦娣,这样也可以趁机与女儿修好,只是他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巴伦娣是否能听得进他的话,或是干脆固执的认为这只是她父亲的又一个阴谋诡计,试图从她那里骗取信任然后图谋蒙蒂纳。
就在老罗维雷为如何重新取信女儿有些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颇为意外的访客来到了他的山顶花园。
罗马有很多别墅,这些别墅有些是后来的权贵们修建的,有少数则是从古代罗马时期就流传下来的。
老罗维雷家的山顶别墅则是完全按古罗马样式由当初的西斯廷斯四世教皇督造建造的,到现在也有了几十年的历史。
乌利乌曾经多次陪同亚历山大拜访过这座别墅,不过以谈判者的身份走进这里,却还是第一次。
不过老罗维雷没有对这个年轻的摩尔人表现出丝毫的轻视,他很清楚这个年轻人在亚历山大身边的地位,可以说当仆人能够当到乌利乌这种份上的,在历史上倒也不是没有,不过却绝不会很多。
“我亲爱的女婿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老罗维雷看着恭敬的站在对面的乌利乌,然后稍微摆手示意他坐下来“告诉我他派你来做什么?”
乌利乌先是恭敬的鞠了个躬,然后才很拘谨似的坐下来先是酝酿了下,然后才开口:“是这样的大人,我的主人希望能在关于费拉拉与博洛尼亚的事务上得到您的帮助,您知道之前凯撒入侵费拉拉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把教皇的势力渗透进罗马涅,这不论是对谁来说都不是件很好的事情,我的主人相信您也一定对此有其他的看法。”
“你是说我应该反对教皇这么做吗,”老罗维雷一边沉闷的问一边摆摆手阻止似乎要辩解的乌利乌,自顾自的说下去“你的主人太贪婪了,他试图一个人吞并整个罗马涅和托斯卡纳,这是任何人都能看出来的,那么你认为谁会容忍他的这个野心,教皇,我,还是威尼斯人?”
乌利乌露出了个略显尴尬的神情,他微微撇下嘴唇似乎想要辩解什么,可随后还是放弃了这徒劳的举动。
“事实上会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因为你的主人胃口太大了,教皇是不可能眼看着一个强大的托斯卡纳-罗马涅国家的出现的,这已经直接威胁到了罗马和梵蒂冈,还是你们真的认为这只是凯撒一个人的野心?”
老罗维雷说着发出一声略显嘲讽的低笑,他拿起旁边盘子里的一颗石榴同银质小刀拨开厚厚的外皮,然后把撬下的一串石榴籽用左手捧着放进嘴里,在用力咬碎颗粒吸吮光了嘴里的汁液后,枢机主教这才又看向面前神情拘谨的摩尔人。
“我的女儿想的很不错,我甚至为她感到骄傲,即便换成我处于她那种处境也不会比她做的更好了,我说的是她对凯撒入侵的及时反应,要知道当时罗马城里没有一个人认为她会那么果断就做出决定派兵干预费拉拉,她把握的时机其实很好,只是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意外,她的人会突然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攻陷了博洛尼亚,相信我这真不是个好主意,现在教皇也就是在为这件事恼火,要知道这可是直接触犯了老罗德里格的尊严。”
听到老罗维雷直接使用了亚历山大六世的俗世名字而没有用他的教名,乌利乌黝黑的脸上划过一丝轻笑,不过他依旧是那么恭恭敬敬的,看上去就好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坐在老罗维雷面前。
“那么除了这个,你还给我带来什么其他的消息吗?”老罗维雷慢慢的问,他当然知道亚历山大不可能这么不靠谱的只让乌利乌向他提出这么个要求而没有什么交换条件,不过在枢机主教看来这次蒙蒂纳的确是因为野心太大而“犯了众怒”,所以他也想象不出亚历山大还有什么筹码能说动自己不但要放弃之前试图渗透蒙蒂纳的打算,甚至还要反过来帮助他。
到了这时,乌利乌才稍稍收起那种看上去似乎有点手足无措的神情,他微微挺起腰板和老罗维雷对视,然后语气很轻却清晰有力的说:“是这样的大人,皇帝的前景好像有点不妙。”
乌利乌一开口就让老罗维雷为之一愣。
皇帝,当然说的就是马克西米安,至于说皇帝的前景是不是美妙,这只要是稍微了解一点内情的都很清楚。
至少老罗维雷就认为皇帝最多坚持几个月,或许时间还要更短些,然后他就不得不撤兵走人回奥地利去解决他自己那个烂摊子,至于卢德维科斯福尔扎,这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人再去关心这位倒霉的米兰公爵了。
不过亚历山大让乌利乌跑来自己这里说这个做什么?
老罗维雷隐隐猜到了点影子,只是他还不动声色的等着对方自己摊牌。
做交易谈买卖的时候就是这样,谁先摊牌谁就无疑居于劣势。
不过据老罗维雷所知以精明著称的蒙蒂纳总管这次却做了件蠢事,听到询问,乌利乌开口就亮出了底牌:“我的大人认为如果让法国人继续扩张下去是很危险的,而且他认为您也肯定不会容忍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老罗维雷满是皱纹的干瘦脸上有那么一瞬陷入了微微的呆滞,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乌利乌,似乎想要看透他内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或者这时候他已经在考虑是不是摔杯为号,叫出隐藏两厢的的刀斧手,嘁哩喀喳的把眼前的摩尔人砍成多少块。
不过最终这些可怕的情景并没有发生,老罗维雷又拿起了剥了一半的石榴,不过这次他手上的动作很慢,慢到后来干脆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你刚才对我说什么?”枢机主教轻轻的问“告诉我是什么原因让你的主人认为我会反对法国人,或许你不是很清楚,但是你的主人一定知道我和法国之间的关系,我是里尔的大主教,更是法兰西宫廷的贵宾,我和很多法国贵族都是朋友,至于查理国王我更是他的私人朋友,告诉我是什么让你的主人认为我会反对法国,还是这只是你对你自己的误解?”
乌利乌拘谨的站了起来,他先是抚着胸口行了个异教手礼,然后才很恭敬的说:“大人请允许我放肆的为自己辩解,我完全没有误解我主人的话,这就是他要我给您带来的,法国人在罗马的扩张必须得到遏制,他相信这也是您的想法,您是不希望看到罗马变成法兰西的一部分的。”
老罗维雷沉默着,他心里这时候在想什么乌利乌并不知道,可从他手里的石榴时而剥一下,时而却又停顿下来可以看出,枢机主教的内心并不如他外表看上去那么平静。
过了好一阵,老罗维雷慢慢抬起了头,他望着乌利乌想了想,随即站起来对他摆摆手示意他跟着自己向后面的花园阳台走去。
以前亚历山大拜访这座别墅的时候曾经在这个花园阳台上与康斯坦丁,巴伦娣,还有老罗维雷谈判和讨价还价,不过那时候乌利乌是没有资格靠近这里的,所以这也是他第一次站到这里看着下面的罗马城。
“很壮观不是吗,”看到乌利乌露出惊叹的样子老罗维雷略显得意的笑了笑“你的主人当初第一次看到这里的景致虽然没有你这么夸张,可也是很羡慕,不过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毕竟这里虽然景色优美,可离真正的荣耀之地太远了点。”
说着,老罗维雷伸手指了指远处的梵蒂冈说:“那里才是让罗马城能够延续千年都被视为欧罗巴的中心所在,而贡布雷现在却在挑战那个地方的主人。”
“事实上是教皇陛下挑衅在前。”乌利乌难得辩驳了下,不过看到老罗维雷扭头望向他,摩尔人立刻识相的闭上了嘴。
“说说亚历山大的目的吧,”老罗维雷轻轻皱着眉,他手里依旧捏着那个剥了一半的石榴,手里小刀无意识的在上面削着已经没多少的外皮“他凭什么认为我会反对法国人?”
“因为法国人如今已经和教皇结盟了,”乌利乌再次一开口就直接掀了底,这让老罗维雷多少有点觉得有点不适应摩尔人这种与其说是心直口快,不如说是开口就不留余地的说话方式“我的主人认为如果让法国人继续扩张下去,或许会和教皇一起瓜分整个罗马,这显然不符合您的利益,另外您知道虽然我的主人视教皇陛下如同他的父亲,可是这也同样不符合蒙蒂纳的利益。”
老罗维雷瞥了眼乌利乌,手里剥石榴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眯着眼睛慢悠悠的说:“可是你大概忘了,如果出现一个托斯卡纳-罗马涅公国,这同样不符合很多人的利益。”
“可是大人,这至少要比完全被法国人吞并好吧,看看米兰吧,现在没人知道可怜的卢德维科在哪,说起来他是我见过的难得的好人,可他的结局实在让人不舒服。”
老罗维雷没理会乌利乌那略显冒犯的语气,他走到栽满花束的花园围墙看着远处罗马城鳞次栉比的建筑,过了一会转身问到:“告诉我亚历山大想要什么。”
“是这样的大人,我的主人希望您能出面说服教皇接受巴伦娣夫人提出的建议,也就是由马希莫都主教接管费拉拉和做为博洛尼亚主教,而蒙蒂纳会承担关于博洛尼亚的全部战争损失,”乌利乌终于完全摊牌“作为回报,我的主人愿意为您与皇帝之间建立起新的友谊尽一份心力。”
老罗维雷这次终于毫不掩饰的露出了诧异神色,他停下手里已经把石榴削得不成样子的动作,向前走了一步意外的问:“你在说什么?”
“是这样的大人,我的主人认为不应该削弱皇帝的力量,因为他是与法国人抗衡的关键,”乌利乌并没有因为老罗维雷的失态变得眉飞色舞,而是依旧神色恭谨的说“所以他认为有必要向奥地利人提供帮助,而且因为富格尔家如今已经陷入了困境,所以也许可以考虑由我们向皇帝提供一定的资助。”
“你是说亚历山大要代替富格尔家成为皇帝的资助人是吗?”
老罗维雷立刻把握到了乌利乌话里的关键,他意外的看着年轻的摩尔人,在惊讶于他这些话的同时更惊讶于亚历山大那完全出人意料的层层打算。
关于富格尔家是怎么倒霉的,老罗维雷其实不是很清楚,虽然他知道亚历山大在其中肯定起到了关键作用,但是因为整个过程太过复杂,而牵扯其中的人和势力又太过庞杂,所以老罗维雷只是隐约察觉到了亚历山大那似乎无所不在的影子,可以说在富格尔家这件事上,他甚至不如亚历山大六世知道的更多。
可不论如何他是知道如今马克西米安的窘境在很大程度上算是亚历山大造成的,这让老罗维雷甚至一度有些后悔当初帮着亚历山大一起对富格尔家落井下石,以至如今失去了一个与法国人抗衡的重要力量。
所以现在听到乌利乌说亚历山大愿意资助马克西米安时,老罗维雷才为亚历山大的决定感到说不出的意外。
成为一个发动战争的君主的赞助人,这看上去似乎可以得到足够的回报,但是如果这位君主战败那么往往就会血本无归,而即便是胜利有时候也未必就一定能拿回应得的那份利润。
亚历山大似乎从马克西米安那里得不到什么好处,那么他为什么要支持皇帝与法国人抗衡呢?
“为了那不勒斯,大人,”乌利乌很快就给了老罗维雷一个看上去的确无懈可击的答案“事实上您应该知道对于我的主人来说,自贸联盟才是他最关心的,那不勒斯是这个联盟当中重要的一部分,而且如今我主人的妹妹箬莎小姐已经是那不勒斯的摄政女王,这对他来说就更重要了,所以我的主人希望能通过支持皇帝牵制法国人,或许还能把他们从罗马赶出去,而您显然也是对我主人的支持也可以得到足够的回报。”
“哦?”
老罗维雷看了眼乌利乌,到了这时候才是真正讲条件的时候。
“我的主人认为,如果您能一直这么健康长寿,未必在将来不会成为一位伟大的教皇,而他很愿意看到这一天尽早到来,而且为了这个他会竭尽全力支持您的。”
“支持我?”老罗维雷呵呵笑了起来,他并没有因为听到这个显得很高兴的样子,相反语气中还略微带着丝讽刺“是在亚历山大六世还健康的活着的时候吗,要知道他的年龄比我大不了多少,而据我所知他的身体依旧能让他在情妇的床上驰骋一番呢。”
“这当然只是我的主人对未来的希望,”乌利乌对枢机主教的讥讽不为所动,他向老罗维雷微微鞠躬随后抬起头笑呵呵的说“不过我的主人还有另外一个建议希望您能认真考虑,米兰公爵卢德维科斯福尔扎如今已经逃亡,而他的爵位又已经被法王路易宣布废黜,虽然路易宣布由他自己自领米兰公爵的头衔,但是这应该是被很多人反对的。所以如今米兰公爵的冠冕其实如同虚设,那么如果我的主人能帮助您与皇帝结盟,您认为您的儿子康斯坦丁是不是有机会向米兰公爵的爵位发起宣称呢?”
“咯吱”一声,老罗维雷手里那大半个石榴瞬间被他捏得颗粒粉碎,汁液横流。
第八十七章 远方来信
枢机主教大人再次拜访教皇,这在梵蒂冈引起了一阵小小的猜测。
教廷有很多枢机主教,而在当下如果只需要称呼衔职而不需要挂上姓氏却就能被大家熟知的只有一位,那就是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
亚历山大六世与老罗维雷之间的矛盾是公开而毫不掩饰的,所以两人平时几乎可以说是不相往来,除了必要的祭祀仪式和枢机大会,两人往往是即便在走廊上遇到也只是按照礼仪招呼一下,然后就各奔东西。
可是在短短一个月里,这两位梵蒂冈的大人物就先后两次私下见面,这不能不引起了很多人的种种疑惑。
亚历山大六世也很奇怪老罗维雷为什么要见自己,在他印象中上次的见面并不很愉快,虽说最后两个人都没有得到费拉拉,但是想想把自己儿子赶出费拉拉的毕竟是老罗维雷的女儿,亚历山大六世心里就觉得很郁闷。
不过他倒也不会认为老罗维雷这次要见是为了炫耀,很显然或许对方的心里更憋屈呢,这么一想,教皇的心情又略微的好了点。
可是让亚历山大六世没想到的,是老罗维雷会突然提出赞成由马希莫接管费拉拉,同时还要由他主政博洛尼亚。
这让亚历山大六世有种被背叛了的愤怒。
虽然这种想法有点荒唐好笑,可教皇当时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大家都有个不听话的女儿,原本这应该是两个相互敌视的老丈人之间颇为相似的遭遇,但是你现在却忽然告诉我你要支持你的闺女了,这简直就是对老丈人这种女婿天敌的巨大背叛。
亚历山大六世脸色僵硬的看着站在对面的老罗维雷,说起来他们每次见面都从不坐下,而是就那么站着交谈,这么做一来是因为双方没有坐下来长谈的必要,二来也是为了向对方显示自己的身体依旧硬朗,不想在对方面前显出一点点的虚弱。
“博洛尼亚和费拉拉依旧归于教皇领地的名下,不过这两个地方的治领权则由马希莫都主教代行,”老罗维雷并不在意亚历山大六世已经快要滴出水来的阴沉脸色,之前乌利乌给他带来的亚历山大的提议,让他有种忽然看到了以往从未注意到的美景的惊喜意外,和米兰相比费拉拉真的是太不值一提了,如果真能让康斯坦丁成为米兰公爵,老罗维雷甚至考虑为了让亚历山大安心,他可以支持马希莫尽快成为枢机主教,这样一来至少亚历山大在梵蒂冈也就有了个可靠的代言人“这样可以兼顾到大家的面子。”
最后一句话戳到了亚历山大六世痛处,大家的面子其实早就已经丢得差不多了,和北意大利的大国争锋相比,第二次罗马涅战争真是很不起眼,可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小战争却让很多人看到了一个地方诸侯的强势崛起。
蒙蒂纳如今几乎已经成了罗马涅真正的统治者,不过这显然还不够,看着托斯卡纳与罗马涅隐隐有合二为一成为一个强大国家的迹象,亚历山大六世已经会感觉到了不安。
不过这也是让教皇感到奇怪的地方,他不明白应该同样看到这一威胁的老罗维雷为什么会对这件事置若罔闻,难道就因为他女儿是亚历山大的正牌老婆?
亚历山大六世才不相信老罗维雷这种人会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女婿就信任有加,否则他也不会让他儿子去打蒙蒂纳的主意,最终落得个堂弟被自家女儿点了天灯。
这里面一定有阴谋,亚历山大六世深信这一点,所以对老罗维雷提出的建议他没有表示反对,而是用需要谨慎考虑暂时拖延下来。
然后教皇立刻派人到处打听,很快就探听到有个摩尔人曾经出入老罗维雷的山顶别墅。
“贡布雷。”
亚历山大六世意识到了老罗维雷反常举动背后亚历山大的影子,只是他一时间还不知道亚历山大究竟开出了什么价码,居然可以让老罗维雷那么痛快的倒了戈。
“也许您应该再次召见一下都主教。”
诺梅洛的建议让亚历山大六世若有所思,不过他很快就又否决了这个提议。
“不,诺梅洛,你得承认如果我这么做就真的掉进小混蛋的陷阱里了,他应该早就吩咐好那个马希莫该怎么说,估计现在修道士正迫不及待的等着在我面前表演呢,我可不想让那个小混蛋就这么轻易的得到他想要的。”
诺梅洛不着痕迹的微微摇头,他是个幕僚和秘书,只要负责提出自己的建议就可以了,至于听不听那就是教皇自己的事。
只是亚历山大六世并没有听到诺梅洛在告退时发出的那一声稍显无奈的喃喃自语:“这些波吉亚呀……”
教皇猜测的不错,马希莫这时候的确已经“整装待发”,根据亚历山大给他的吩咐,都主教大人为自己准备了一篇极富感染力的讲演,他有自信听到的人一定会被他的雄辩说服。
只是他这么充足的准备却还没发挥作用就遭遇了挫折,随着教皇一道谕令,马希莫被任命为了教廷巡查主教,然后他就在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被扔进马车,在一队卫兵的护送下离开了梵蒂冈和罗马。
按照教皇的命令,马希莫要以梵蒂冈特使的身份巡视至少15个大教区,按照行程算下来,他要回到梵蒂冈那得是下个世纪的事了。
乌利乌显然也被教皇这突然的举动打乱了步骤,他一边分别给亚历山大,巴伦娣和卢克雷齐娅写信报告这突然的变故,一边迅速在罗马城里活动起来。
除了老罗维雷的山顶别墅,乌利乌的身影纷纷出现在一些罗马和梵蒂冈权贵的家中,而那些权贵们对这位蒙蒂纳的御前官兼比萨公爵的宫廷总管的态度也各有不同,有些热情洋溢,有些则是漠然冷淡,不过不管怎么样,他终于通过种种渠道打听到了一些关于马希莫新差事的风声。
而最终给了他个准信的,是教皇的私人秘书诺梅洛。
在诺梅洛位于帕西尼梅切广场后面的住宅里,乌利乌见到了忙碌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回家休息一下的教皇秘书。
和亚历山大六世的那些子女相比,同样是由教皇抚养起来的诺梅洛就没那么幸运了,就在那些波吉亚家的孩子过着穷奢极欲花天酒地的生活时,诺梅洛已经早早就开始帮助教皇做事,这虽然让他在教皇面前获得了丝毫不亚于凯撒或是乔瓦尼那样的信任和亲近,但是很多时候诺梅洛甚至忘了属于他自己的生活。
看到乌利乌,诺梅洛多少有点嫉妒。
在诺梅洛看来,乌利乌无疑是走运的,因为他的主人和他不止是主仆,更多的还是朋友。
而他自己和教皇,除了是主仆,还是父子,这听上去似乎要更亲近些,但是诺梅洛却不这么认为。
他很清楚这个摩尔人在亚历山大身边的重要,有时候诺梅洛甚至想要建议教皇从这个摩尔人身上下手,想来他肚子里有很多关于亚历山大的秘密,如果能从他嘴里把那些东西撬出来,应该是很有用的。
不过诺梅洛最终没把这个想法说出口,这倒并非是他心存仁厚,而是他知道教皇自己肯定和他一样明白这件事,那么既然教皇本人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那么如果他贸贸然的提出这个建议,或许反而会适得其反。
诺梅洛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而不该做什么,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在乔瓦尼和凯撒这对兄弟的环视下,安然无恙的在亚历山大六世身边待了那么多年。
“秘书大人,您的意思是教皇陛下对这件事很不满意?”乌利乌捉摸着问到“那么您能说的更详细些吗?”
“不是不满意,而是很愤怒,”诺梅洛纠正着乌利乌的说法“陛下觉得遭到了背叛,你要知道陛下一直把你的主人视为他的亲孩子,可就是这个儿子却背叛了他,甚至还怂恿他的女儿和他一起忤逆父亲,这可是太让人失望了。”
秘书大人一边说一边感慨的摇摇头,那样子让摩尔人看了不禁隐约有些牙根痒痒的。
“那么陛下的意思是?”乌利乌有点无奈问,他这时候差不多已经猜到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能对我说说,蒙蒂纳伯爵向枢机主教都许诺了什么吗?”诺梅洛到了这时候才问出他最感兴趣的问题“也许知道了这个,陛下的心情就会好些了。”
当然,能不好些吗,到时候他也知道该怎么讨价还价了。乌利乌心里暗暗嘟囔,不过脸上却始终挂着谨慎恭敬的神态:“是这样的,我的主人认为他可以帮助枢机主教的儿子康斯坦丁谋取米兰公爵的冠冕。”
诺梅洛的神情一呆,他这时候的样子并不比老罗维雷听到这个建议时更吃惊意外,毕竟这和老罗维雷因为关乎自身利益受到的冲击要小得多,可即便如此诺梅洛还是不由对亚历山大如此出人意料的想法感到意外莫名。
“你认为你的主人能做到这一点吗?”诺梅洛过了一会才小心的问,他自己并不认为亚历山大是在胡乱许诺,恰恰相反,在经过仔细琢磨后他甚至觉得这真是个精妙的主意。
不过好主意未必都能实现,米兰公爵的宝座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坐上去的,哪怕是已经坐上去的,也未必就能坐得稳。
卢德维科斯福尔扎无疑就是个鲜明的例子。
至于说许诺要把康斯坦丁扶上米兰公爵宝座的亚历山大,诺梅洛觉得他或许有什么其他的依仗。
不过这一次乌利乌没打算再对他说什么,他说的已经够多了,现在该是需要回报的时候了。
显然看出乌利乌的态度的诺梅洛没有让摩尔人失望,他很快给了乌利乌一个准确的答复:“教皇陛下的意思,是要伯爵大人自己来向他亲自交涉,陛下认为马希莫都主教还不足以成为伯爵大人的代理人,更何况如今都主教似乎得到了枢机主教的支持,这是陛下绝对不希望看到的。”
到了这时,乌利乌才终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亚历山大六世是个把什么事情都能深思熟虑一番的人,哪怕有些事情还未发生他却往往已经能提前加以出揣测。
老罗维雷支持马希莫主政费拉拉的举动,无疑为将来马希莫有朝一日成为枢机之后与他建立起强大的联盟奠定了基础,到了那时候老罗维雷在梵蒂冈的势力势必水涨船高,亚历山大六世当然不希望看到这种局面,所以他是绝不会轻易让老罗维雷如愿以偿的达到目的的。
另外教皇也的确好奇究竟是什么让老罗维雷能放弃对那个可恶女婿的恶感转而帮助他。
现在知道了答案之后,诺梅洛却反而觉得也许不知道更好。
因为他已经隐约感觉到,或许随着知道了亚历山大这个听上去有些异想天开,可如果仔细琢磨又颇为可能的建议,可能在教皇和枢机主教之间又要有一番明争暗斗了。
都有儿子不是吗,都是当老丈人的不是吗,凭什么你儿子就能当米兰公爵?
诺梅洛暗暗甩头把这个荒唐的猜想扔到脑后,然后他稍一琢磨向前微倾身子对乌利乌说:“如果有机会见到都主教请告诉他,陛下对他还是抱着很大期望的,对于他在佛罗伦萨的尽职尽责陛下印象深刻,所以如果可能他应该清楚的知道将来要站在谁的一边。”
乌利乌无声躬身,他知道诺梅洛这话似乎是在说马希莫,可实际上这些话的意思完全是在暗示亚历山大。
只是即便是乌利乌,这个时候也并不知道亚历山大究竟在想些什么。
亚历山大如今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9月初,在经过短暂对峙后终于爆发的战争,在历史上被视为是意大利战争第二阶段的开始,然后还会出现第三阶段,第四阶段等等等等,以至这场战争会断断续续的延续将近60年,几乎流尽两三代欧洲人的鲜血。
占领那不勒斯的法国人十分关注在北方的战争,毕竟对他们来说,如果路易十二失败,那就意味着他们成了远在意大利南方的孤军,而对更了解实情的夏尔仑来说北方战局如何就更加重要,因为他必须还要考虑可能要面对随时出现的阿拉贡军队的威胁。
而对这场战争,亚历山大多少是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
没有战争就没有混乱,没有混乱就没有失序,没有失序就没有机会。
多少所谓时势造就出来的英雄就是在这种失序的乱世迅速崛起,又如流星般迅速陨落。
不过亚历山大并不认为自己会属于他们当中的一个,这并非是因为能洞察未来的狂妄,也不是对刚有所成就就自以为是,而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或者说从一开始亚历山大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一个混乱而没有人能破坏这种混乱的欧洲,这是亚历山大最希望看到的。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欧洲内陆,甚至当远在伊比利亚半岛上的那对危险的夫妻都被争夺欧洲的硕果吸引的时候,亚历山大的目的就差不多快要实现了。
时间已经到了9月,这让亚历山大隐约有点焦急,当初在那场吞噬富格尔家的盛宴中,他不惜把巨大的利益分给威尼斯人,为的只是能在最短时间里得到足够多可以用来周转的财富,为此他究竟损失了多少亚历山大甚至不愿意去多想,毕竟那是个想想都会觉得肉痛的数目。
不过他从未后悔过那个决定,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他将会得到的是什么样的回报。
为此他不但投入了巨大的资本,同时也在这段时间里绞尽脑汁的为未来的计划作出种种铺垫。
纵横罗马涅,远征巴尔干,一切都是为了那个计划,一切都是为了那一刻!
9月的第一个礼拜天,亚历山大陪着箬莎走进了比利谢利教堂做礼拜。
就在几天前,教皇小儿子杰弗里的妻子夏桑派人送来了一封措辞严厉的抗议信,在心里夏桑怒斥那不勒斯王室吞并比利谢利的行为,更对自己兄弟的死表示出了强烈的怀疑,在信的最后夏桑警告那不勒斯宫廷必须奉还比利谢利的主权,否则她将会把这件“骇人听闻”的侵略行径上告到教廷面前。
对夏桑的愤怒,亚历山大没有立刻做出回应,而是给她的教皇公公去信,请求教廷派遣一位特使到比利谢利,正式承认箬莎摄政女王的身份。
“你认为教皇会答应你的请求吗?”走在通往教堂的石头路上,箬莎歪头看看似乎满怀心事的亚历山大。
“我想没什么问题吧。”亚历山大点点头。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因为你是教皇外孙女的父亲?”箬莎又问着。
“啊,也许吧……”亚历山大心不在焉的回应着。
就在他的话音刚落,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同时人群里还有人在急急的喊着:“大人,伯爵大人!”
亚历山大停下转过头,看到一个猎卫兵带着个看上去像个外乡人的男人匆匆赶过来。
那人来到亚历山大面前匆匆行礼,然后恭敬的把一个封得很严实的小皮包递到他面前:“大人,我是马修斯堤埃戈大人派来的,他让我给送来这个。”
堤埃戈!
亚历山大的心瞬间涌起一阵波澜!
他不顾是在大街上从那人手里拿过皮包挑开封闭的密线,从里面拿出了一封信。
信里只有一句话。
“尊敬的大人,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经与瓦斯科达伽马取得了联系并签署了一份合约,您的计划成功了!您忠诚的马修斯堤埃戈。”
第八十八章 新世界在召唤
在里斯本马廷莫涅茨大街拐角有一栋不起眼的房子,用石头和粗重的木柱建起的二层楼在这座沿海城市里可以说是到处可见,几扇钉着木头护板的窗子里有时候会有人影闪来闪去,或是会时而飘出里面聚会者的欢笑和诱人的菜肴香味。
很多人都知道这座房子主人的来历,那是一位来自巴里阿里的商人。
这个叫马修斯堤埃戈的卡斯蒂利亚人名声不错,买卖公平,出手阔绰,而且还很虔诚,他从不缺席礼拜祈祷,街坊四邻的还经常看到他进出教堂去向教士忏悔,而且他也愿意时不时的用捐赠的方式为教区尽心尽力,可以说这是个让大家都觉得愿意和他来往的体面人。
马修斯堤埃戈来到里斯本已经有大半年了,在这段时间里他做了不少的事。
除了正常做生意之外,他把亚历山大给他的钱大把大把的扔到了这座城市,从权贵到商人,从教士到名妓,堤埃戈不但已经认识了这座城市里的很多人,更是已经在他们当中建起了一张看不见的关系大网。
当然这么做是要付出不小代价的,不过和他投进去的那些钱比起来,堤埃戈私下里做的那些交易才是真正的大头。
从达伽马的叔叔那里花钱买下地中海港口与未来新航线之间的贸易权,在看上去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新的事务总是能吸引到足够多的好奇与冒险的投资,但是在这条新航线还不知道是否存在,甚至连探索航线的人是否能安然返回之前,就用克里特岛上甘蔗种植园的股份交换那个达伽马的叔叔一个购买未来新航线的优先签署权,这就实在不能不称为是一项大手笔了。
毕竟一个优先权就如此昂贵,那么未来一旦达伽马真的回到里斯本,那又该给出什么样的条件呢?
当时堤埃戈的确是这么猜测的,而随后亚历山大给他开出的与达伽马的谈判条款,也证明了他的猜测的确没错。
1499年7月,一艘叫“贝里奥”的商船经过万里远航回到了葡萄牙的里斯本,这条饱受了种种磨难的海船刚一回来就受到了如同英雄凯旋般的欢迎,虽然船长一再声称他们的这趟远航的司令官的旗舰因为在路上遇到麻烦,不得不在非洲的某个地方靠岸维修,需要过上一段时间才能返回,但是人们已经却早已经等不及的奔走相告关于新航线的消息。
堤埃戈就是在这个时候再次拜访瓦斯科达伽马位于锡尼什的老家。
达伽马的叔叔老马克特达伽马这次用很热情的方式接待了这位卡斯蒂利亚商人,他甚至抛下了满座高朋特意在一个偏僻的房间接待了堤埃戈,当堤埃戈提出准备与那位“贝里奥”号的船长单独见面时,老马克特也欣然表示愿意帮忙。
而堤埃戈这次带来的,则是亚历山大开出的新的条件。
新航线的诱惑是巨大的,人们看到的是无尽的财富,虽然也知道这条路肯定不那么好走,但是巨大的利益却驱使着人们用自己的生命和财产去一次次的冒险。
不过即便是这样,很多人也还不清楚新航线对未来意味着什么,他们的目光都投在了黄金和象牙还有香料上,很多人还没有清楚的想明白那其实不只是金钱与地位那么简单。
不过如今的堤埃戈也同样没有想到这些东西,他只记得要忠实的履行亚历山大吩咐的任务,在经过老马克特的一番安排后,他在里斯本自己的家里见到了那位叫马科利里的船长。
与老马克特相比,这个叫马科利里的船长虽然圆滑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市侩份子,当堤埃戈向他提出愿意为他提供一笔不错的资助时,这个人立刻表现出了足够贪婪的本性,同时时不时的提醒这个外乡商人,如今的他是如何炙手可热。
虽然对这一幕早有准备,可堤埃戈还是觉得有些恼火,不过他不动声色的继续与这个船长周旋,在提出愿意资助他进行一次完全由他自己而不是一直被大家寄予希望的达伽马的远航后,堤埃戈给出了一个让这个人不能不为之心动的价码。
“未来新贸易商会的半成股份,”这是堤埃戈提出的条件“还有可以由国王承认的新占领的地区的海军司令。”
马科利里刚刚抹了一层牛油的胡子抖了抖,这个条件不能不让他心动。
马科利里知道达伽马对新航线的野心不只是想要获得财富,他还想得到令人尊敬的身份,虽然达伽马家族在葡萄牙也是望族,但是与里斯本的那些贵人相比就差上许多了。
达伽马希望通过开辟新航线得到国王的赏识,他在非洲的一些地方已经开始公开自称总督,虽然这个头衔因为还没有得到国王的承认并不牢靠,但是看在即将到手的巨大财富的份上,相信这也并非是不可能的。
马科利里很羡慕达伽马,特别是当出海的四条船如今只剩下两条,作为名义上这支探险船队地位仅次于达伽马的第二号人物,马科利里不可能不为自己多着想一下了。
“一次由我指挥的探险吗?”马科利里试探着问“那么你有什么要求,我是说你是希望在东方建立起自己商站,还是只希望通过来往贸易开辟出一条商路,要知道目的不同投资也就不同。”
“当然是前者,我们不会只局限与简单的几次贸易,这也是我是许诺你可以成为海军司令的原因,因为我们不只是要获得财富,还有未来对新世界的开拓。”
“新世界?”马科利里有点疑惑的问,他听到了太多的新航道,新市场,还有富裕的东方这样的描述,却还没有听到过新世界的这个说法。
“对,你难道不认为我们其实是站在一个新世界的门口吗?”堤埃戈随口问,当然他其实并不指望这个人能同意他的话,或者说他的真正目标也不是这个贪婪市侩的贝里奥号船长。
堤埃戈在里斯本的目标有两个,其中一个是达伽马,这让他一直密切注意着关于那个远航探险队的消息。
虽然达伽马还没有回到里斯本,但是贝里奥的提前归来已经引起了里斯本人的疯狂,一时间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商会似乎一夜间就都冒了出来,无数人满脑子都是关于通向东方的那条致富之路的幻想,而这其中最为兴奋的则是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一世。
虽然早在葡萄牙国王若望一世时代就已经为开辟海上航线做出了种种准备,而且也是若望一世的时期由著名的航海家迪亚士发现了好望角,但是当曼努埃尔一世登基后,他提出的重启海上探险的计划还是受到了来自大贵族们的种种反对,这其中的原因,除了担心劳民伤财之外,更多的还是担心可能会因为把注意力过于集中在海上,而给了他们的那个强大的近邻以可乘之机。
对西班牙来说,不论是卡斯蒂利亚还是阿拉贡都太强大了,而如今这两个国家还有着趋于统一的迹象,所以即便曼努埃尔一世娶了那对夫妻双王的女儿,可葡萄牙人依旧对他们的紧邻小心谨慎。
所以当初达伽马能够成行,除了国王的支持,更多的是来自商人们的大力协助,他们热情的为他提供了物资和经验丰富的船员,而他们要求的回报也很简单,一条通往东方的从未被前人所知的新航线。
曼努埃尔一世自己同样承担着很大的压力,他需要用几次辉煌的政绩向他贵族和国民展示他的能力,这对于因为种种巧合才得以继位以至被人们在背后称为“幸运儿”的国王来说尤其重要。
终于,被人们望眼欲穿的达伽马的圣加布里埃尔号商船终于出现在了里斯本的外海,那一刻整个里斯本似乎都沸腾起来了。
国王派遣了悬挂了王旗的战船为圣加布里埃尔号入港护航,这个荣誉让很多代表国王到码头上迎接探险队的贵族侧目不已,很显然国王这么做也是为了故意让他们难堪,而随后在圣乔治城堡里举行的盛大欢迎仪式,则让这场欢迎盛宴达到了一个**。
不过曼努埃尔一世显然还不满足,他在下令把这一切都详细的记录下来以作为将来人们对这一伟大时刻追述的依据后,又下令全国各地举行庆典,以庆祝这一重大发现和“改变整个国家的壮举”。
曼努埃尔一世是太高兴了,他之所以会这么高兴,也是和“隔壁邻居”有着密不可分的原因。
一个叫哥伦布的人发现了通往东方的新航线这件事,在葡萄牙已经传开很久了,而且据说那个人已经是不止一次的通过这条航线从东方匀运回来了大批令人垂涎的财富。
这让人眼红的好运气一直刺激着曼努埃尔一世,不过他知道那对夫妻对那条新航道把持的很严,单是想想他们立刻投入巨资赶造船只就可以知道,他们是绝不会允许其他人觊觎他们的新航线的。
现在葡萄牙同样有了属于自己的新航线,那么通往东方的商路就不可能只被卡斯蒂利亚垄断,只这一点,就给了葡萄牙足够与那个邻居分庭抗礼的机会。
这种种好处让葡萄牙国王兴奋之余甚至有些得意忘形,好在他还没有忘了这次探险的最大功臣。
国王在圣乔治城堡里盛情款待达伽马,在宴会上他没有与任何人商量就直接任命达伽马为“葡萄牙在整个东方的海军总司令”,然后他还很慷慨的宣布达伽马为葡萄牙王室的终身受惠人,这个身份甚至让列席的一位大贵族当场表示了不满。
不过达伽马虽然对国王的赏识表示得颇为感激涕零,但是他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在这次损失了整整一半船员,甚至连他的兄弟都把性命搭进去的冒险旅行中能得到多少好处。
很多人向达伽马伸出了橄榄枝,他们希望能和他合作,或者在他下次探险的时候能够出资赞助,不过达伽马却不得不先和一个手持优先合约权的卡斯蒂利亚人谈判。
一份优先合约权就换来了克里特的甘蔗园股份,这样大的手笔即便是自认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达伽马也不禁叹为观止。
而和这个来自巴里阿里的商人一番谈话后,达伽马不得不承认他的老马克特叔叔的确没看错人。
当看到堤埃戈带给他的关于自贸区联盟的一些文件时,达伽马开始是不太相信的,他不知道怎么就在他离开葡萄牙这两年里,地中海地区就出现了这么个令人咋舌的贸易联盟,要知道达伽马家族在地中海上同样有着丰富的经历,所以他觉得要形成如这个人所说的这种规模的联盟,这不是短短几年就能实现的。
不过这个时候堤埃戈在葡萄牙宫廷里的一些朋友就发挥了作用。
不论是否了解或是其实并不是很清楚自贸区联盟的人,很多却都对堤埃戈这个人赞不绝口,他们称赞他是个和善的卡斯蒂利亚人,一个富有,可靠,而且似乎靠山很大的商人,更重要的是的确有在地中海上做生意的人向达伽马证实了这一切都是真是。
“从北海岸边的阿姆斯特丹到地中海南边的摩尔人那里,这个自贸区的买卖统统的有。”
这样的说法让达伽马终于决定认真对待这个卡斯蒂利亚商人。
一份合约很快签署了,这是一份以自贸联盟的名义与达伽马的新航行探险队签署的分成协议。
在这份协议中,自贸区联盟将成为唯一独自占有达伽马新航线海上贸易权的组织,这就意味着地中海地区除了自贸区联盟之外的任何人试图通过这条航线做生意,那就需要向签署这份协议的双方缴纳一笔费用,否则他们将会被视为是对双方利益的侵犯。
达伽马并不知道,当签署协议的时候,堤埃戈的手是颤抖的,因为为了这份协议他给达伽马提供的条件让他在签下自己名字时险些因为过于激动失态。
总共12次付清的24万弗洛林的酬劳,还有百分之一的自贸区年利,这些东西只要想想就让堤埃戈有些怀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是否值得,毕竟要想收回如此巨大的投入,就要同时再在今后投入同样巨大的成本去开拓新市场,而是否真得能得到足够的回报现在还看不出来。
达伽马也同样为那位蒙蒂纳伯爵的魄力所震动,他对那位据说一手创建了这个自贸联盟的年轻贵族不由产生了很浓重的兴趣,所以在签完合约后,达伽马向堤埃戈提出了略显好奇的要求:“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能与您的那位伯爵见上一面,说实话我觉得他的魄力甚至要比曼努埃尔国王更大,所以我很好奇他怎么会对我有这么大的信心,我知道您在去年11月就去拜访我的叔叔,要知道那时候我还在印度和当地土人打交道呢。”
听着这位伟大探险家的好奇询问,堤埃戈矜持的笑了笑,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陌生而又满是敌意的国家待的这大半年还是值得的。
“虽然我也说不好具体时间,不过以伯爵兄妹对您的新航线的浓厚兴趣,我相信很快您就有机会和他们见面了。相信我他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如伯爵大人和伯爵小姐那样的人,他们都有着令人着迷的气质和魅力,伯爵大人有着远见卓识,而伯爵小姐则是聪慧果断,我相信您见了他们也一定会这么认为的。”
堤埃戈的不吝赞美的让达伽马的好奇心更浓,同时他忍不住问到:“我注意您不止一次的提到那位蒙蒂纳伯爵的妹妹。”
“哦,对,不过现在应该称她为那不勒斯王后陛下了,”堤埃戈略显得意的说“不过说起来很多人都还愿意称呼她为伯爵小姐,特别是譬如我这样的她的老部下们。”
“这真是有意思,听上去您说的似乎不是一位贵族小姐,倒更像是在说一位将军。”达伽马有些好笑的说。
“没错,在很多人眼里,箬莎科森察更像是他们的将军,而不是一位王后。”堤埃戈露出了个骄傲的笑容。
与达伽马合约的签署,让堤埃戈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这份合约究竟是不是值得,不过至少他在里斯本的两个使命之一总算是完成了一半。
至于另一个使命,虽然让堤埃戈感到万分疑惑,可他还是不折不扣予以履行了。
在派人给亚历山大写信报告自己终于完成了其中一项任务,而后接到了亚历山大的回复后,在9月中一个阴雨连绵的下午,堤埃戈从马廷莫涅茨大街自己的家里出来,他如往常一样先是到附近的教堂里做了一次祈祷,然后他走进与圣乔治城堡大门垂直的相邻的一座修女院的门口。
堤埃戈轻轻敲了敲有些厚重的大门,随着一个小窗口打开,一张皱巴巴的脸出现在了窗口里。
“是你呀,这次又来奉献灯油钱?”看门的老头嘴里虽然问着,手上倒也没停的打开了的大门“进来吧,说起来我还真的很少见到你这么虔诚的人,据说你差不多给里斯本的所有教堂和修道院都献过供金,是吗?”
“供奉上帝是一种美德,是拯救我们在这个罪孽世界上灵魂的唯一方法。”堤埃戈很虔诚的回答,然后他抬起头向看门老头微微一笑“不过这次我是来求见院长大人的,或者说是求见胡安娜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