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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实心熊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txt下载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九章 比利谢利夜战

    枪击来的太突然,那个猎卫兵来不及做出任何躲避的动作,就被迎面射来的子弹打得血肉模糊栽下马去。

    一切来的太突然,以至其他的猎卫兵虽然听到了他发出的警告,可已经来不及救他,甚至来不及躲避接着射来的子弹和弩箭。

    猎卫兵纷纷被射倒在地,同时对面那支来历不明的敌人已经向他们冲来。

    “快跑!快跑!”

    被一支弩箭射穿了小腹的骑兵队长不停的喊着,可实际上他的四周已经没有活人。

    对面一个骑在马上的人就着火光看了看他,然后举起剑指在他的喉咙上。

    这个人的声调奇特,是这个到过很多地方的猎卫兵没听过的:“看在你就要死了的份上,告诉我比利谢利都有多少你这样的护卫队?”

    “快跑,快跑……”

    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快要昏厥的队长依旧不停的重复这个词,这让那个人不由警惕起来,他忽然向倒满一地的猎卫兵看了看,然后又想黑漆漆的四周原野里打量。

    “:注意,这里好像有其他人!”

    那人大声提醒四周的同伴,同时手里的剑一抖,剑锋瞬间割断了猎卫兵队长的喉咙。

    看着从马上滚落的尸体,那人身子前探,从火把的亮光中露出一张满是纵横交错的可怕疤痕的脸。

    “我讨厌这些花里胡哨的家伙。”

    男人从喉咙里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如果猎卫兵队长还活着,他就会知道这个人的声音之所以那么古怪,是因为他的喉咙上同样有着一道可怕的疤痕,这道疤痕显然破坏了他的嗓子,这让他的声音听上去不但沙哑低沉,也显得更加阴森。

    袭击者们立刻向四周搜寻,火光在原野上迅速来回闪动,拉出道道幻影。

    “我们没有找到什么人,也许根本就没人,或者是已经逃掉了”一个同伴来到这个男人面前无奈的摊摊手,然后他稍微试探着问“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比利谢利,”瘢痕男人似乎要很用力才能发出声音,这让他不论是声调还是神情都显得那么暴躁“那个地方有我们想要的一切,难道这还不能满足你们吗?”

    这话话瞬间引起了四周同伴的一阵嚎叫,声音听上去就如同狼群般的嘶吼,听着这喊叫那人的脸上微微抽搐了一下,这让他的脸上的疤痕看上去更加扭曲可怕。

    阿方索有点坐立不安,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夜晚太让人心浮气躁,他从床上坐起来看看外面,月光从敞开的窗子照进来,落在他和躺在旁边的女仆身上,看着身边熟睡女人饱满的曲线,原本应该如以前那样用有所反应的阿方索却被一股说不出的烦躁搅得没了兴致。

    阿方索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过这种感觉从签署了那份该死的协议后就经常扰得他心绪难宁。

    犹太人的那张脸总是时不时的出现在睡梦里,而每一次那张脸似乎都在向着他露出满是嘲笑的表情。

    他父亲死的太早,以至他早早就被赶到了比利谢利这个穷乡僻壤,而他也没有从他的姐妹夏桑与教皇儿子的婚姻中得到任何好处。

    阿方索坐起来想要找杯水喝,就在这时他听到街上经过的一阵急促的蹄声。

    显然来人很焦急,阿方索甚至听到似乎因为受到阻拦发出的喊叫声。

    阿方索立刻精神起来,他几步走到窗口向外看去,却只见到几道身影在不远处匆匆走过。

    “一定出了什么事,”阿方索立刻肯定的想,尽管布契尼向他保证那些商会不会影响到他的统治,可阿方索还是不由自主的产生看到了危机感,所以现在看到似乎出了什么事情,他阿方索立刻变得兴致勃**来。

    他披上衣服匆匆出门,可刚走到走廊里,就看到一个年轻军官带着两个卫兵大步走来。

    他认出这个人是个叫奥孚莱依的那不勒斯人,似乎还是贡布雷身边一个很受信任的手下。

    “殿下,这么晚了您应该在自己的房间里,”奥孚莱依躬身行礼,看到阿方索脸上神色难看他低声说“刚刚接到的消息,似乎有人要袭击比利谢利,我们现在正调动队伍准备战斗,殿下这个时候您最好留在房间里不要出来。”

    “是什么人,法国人吗,怎么可能这么快?”阿方索惊讶的问,在他想来即便法国人入侵了,他们的目标难道不应该是那不勒斯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比利谢利?

    难道那不勒斯那么轻易就失陷了?

    阿方索有些惊慌的听着外面已经被惊醒的士兵们发出的杂乱脚步声,然后茫然的看着奥孚莱依:“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请放心殿下,我们来这里就是干这个的。”奥孚莱依看着外面正在集结的队伍对有些不安的阿方索说“不过在这之前为您自己的安全,或者您应该先在房间里呆一阵。”

    阿方索有些犹豫,因为不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他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多打听下消息,可看着那些拿着武器来回奔跑的士兵,他又有些担心可能会遇到危险。

    似乎看出阿方索的犹豫不决,奥孚莱依就行了个礼,然后带着人向宫外走去。

    因为事出突然,巴尔干人显得有些混乱,这让奥孚莱依有些恼火,他觉得如果是蒙蒂纳的老部队这时候应该早就已经准备停当了,可现在这些巴尔干人看上去就如同一群喝醉了的山羊撞来撞去,这让奥孚莱依不禁心头火起。

    “站好队列,”他大声呵斥着巴尔干人“如果是法国人打过来了,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去送死。”

    “队长老爷,我们和奥斯曼人打过仗。”有个士兵在黑暗中喊了一声,引起了一阵哄笑。

    “那就让我看看和奥斯曼人打过仗的人是不是更能忍受鞭子,”奥孚莱依说着用手里的皮鞭向挡在身前的两个巴尔干人身上随手抽了下把他们从眼前赶开“听着,我们不知道究竟来的是谁,也不知道有多少敌人,所以你们必须小心点。”

    乱哄哄的喊叫在院子里起,被吵醒的人们从窗口向外看去,一时间比利谢利的宫殿里一片乱糟糟的。

    奥孚莱依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有点奇怪伯爵在巴尔干究竟是怎么管束住这些该死的农夫的,看他们的样子,真是难以想象他们在战场上会是什么样子。

    城外的方向传来了隐约的骚乱声,接着这声响变得越来越大,奥孚莱依带着唯一一支由几十名阿格里猎卫兵组成的前锋队伍沿着街道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因为正如他自己说的不知道敌人的来历数量,所以他谨慎的没有让整个队伍都集中在一起,而是沿着几条不同的小巷向着敌人可能出现的方向包围过去。

    奥孚莱依还记得当初在奥拉尔镇上与威尼斯人交战的情景,亚历山大利用镇子的地形重创强敌的方法给当时还很青涩的奥孚莱依留下了深刻印象,现在他决定也模仿伯爵在奥拉尔的方式,给予敌人狠狠一击。

    远处巷子里传来了密集脚步声,从声音听对方人数不少。

    奥孚莱依立刻示意队伍停下,同时向离得最近的火枪兵迅速打了个手势。

    排成前后两行的火枪兵把黑洞洞的抢枪口对准了小巷前面的拐角。

    巷口闪过几条身影,接着一道寒光从黑暗中闪起。

    “是谁,以公爵的名义,站住!”

    奥孚莱依大声喊着,同时迅速向身边摆摆手。

    “比利谢利公爵阿方索吗?”

    对面人的声调很古怪,随着声音,一个身影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

    这是个个头不高,可看体型却很健壮的人,只是在月光下可以看出他的左腿似乎有些残疾,当他向前迈步时,身子会不由自主的向一旁倾斜。

    “或许你们应该去报告公爵,我们是来帮他的,不过好像你们的人态度不是很好。”

    奥孚莱依微微皱起眉,他知道这个时候很敏感,伯爵是否能如愿的掌握比利谢利对未来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这让他一时间不能立刻决定对对方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手段。

    似乎察觉到奥孚莱依的犹豫,那个人大胆的向前走出几步,完全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这样一来,他那张满是疤痕的脸也被看得清清楚楚。

    同时,就着月光那个人也看到了站在队伍前面的猎卫兵。

    他的眼睛骤然眯起来,身体先是好像突然遇到强敌的刺猬般一缩,然后他的身子又猛的一挺,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奥孚莱依距那个人这时候已经很近,当他看到那人突然停下他已经警惕的握住剑柄,在对方忽然拔出剑来,同时伴着剑身出窍可以听到后面阴影里传出的响动时,奥孚莱依几乎想都没想就猛然向地上滚去,同时他的嘴里发出一声大喊:“射击!”

    接下来奥孚莱依甚至听不清在他头顶爆发出的那一连串的激烈枪声是来自哪一边,他只是紧抱着头把身子死死压在地面上,哪怕是感觉到后背好像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狠狠刮了一下,他也咬着牙趴在地上没有抬头看上一眼。

    对射终于结束,或者应该说其中一方在这种完全没有任何遮挡的近距离射击中彻底占据了优势之后,随着一阵熟悉的呐喊,耳朵已经快被震聋的奥孚莱依听到了巴尔干人夹杂着各种粗鲁叫骂的吼声。

    好多只脚从身边冲过去,其中有一只还直接踩着奥孚莱依的后背,这让他疼得不由哼出了声。

    “队长老爷还活着!”

    随着这么一声叫喊,一个人冲到奥孚莱依身边很粗暴的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后背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奥孚莱依不禁又呻吟一声,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受伤了,不过这种时候却已经顾不上这些。

    从双方激烈对射的过程可以听出,对方火枪的数量并不比猎卫兵少,但是很显然对方的火枪手不论在枪法还是战斗意志上却明显不如猎卫兵。

    看着倒在街上的手下,奥孚莱依从旁边巴尔干人的腰里拽出了马刀,他的眼睛喷着怒火,和平时的样子截然不同。

    这些阿格里火枪兵不只是他的手下还是他的同乡,他们一起从阿格里的乡村里走出来,跟着伯爵走过了太多的地方。

    伯爵的军队扩大了,可老阿格里火枪兵却越来越少了,而让奥孚莱依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些曾经在布加勒斯特与奥斯曼人残酷交战都侥幸活下来的火枪兵,居然会意外的死在了比利谢利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

    “杀掉他们!”

    奥孚莱依吼叫着带着人向那些正试图撤退的对人冲去,双方在黑暗的小巷里展开了混战!

    奥孚莱依忍耐着后背上的疼痛,他手里的马刀不停的砍向敌人,不过让他惊讶的是对方在火枪对射中虽然很快就会击溃,但是当混战在一起时,却展现出了异常的凶悍。

    甚至即便是以巴尔干人的凶猛,似乎也一时间无法把敌人压下去。

    一个敏捷的身影引起了奥孚莱依的注意,他很快认出那个人应该就是之前和他说话的那人,没想到他居然也在乱枪对射中活了下来。

    奥孚莱依试图向那人冲过去,但是却被双方混战在一起的士兵挡住了。

    几声呐喊忽然传来,随着人影耸动,之前按照奥孚莱依的命令从其他的巷子包围过来的巴尔干人赶到了!

    察觉到形势不利的伤疤男人立刻发出呐喊,听到命令的敌人开始沿着街道向后撤退。

    “火枪兵!”

    奥孚莱依向后面大声喊着,随着后面的火枪兵越过巴尔干人对着那些试图撤退的敌人射击,蒙蒂纳军开始向敌人展开了追杀。

    在枪声中不停的有人倒下,开始还有人试图帮助同伴,可只要稍一停顿就会被后面射来的子弹击中,和被随后冲上来的巴尔干人用马到和短斧砍翻的危险让他们最后不得不扔下同伴疯狂的逃离战场。

    “把那些人都杀光,我不需要俘虏!”

    奥孚莱依觉得从没像现在这样愤怒,甚至之前在进攻圣约翰修道院受挫时都没有这样痛恨对面的敌人,毕竟与诺尔梅齐之间是真正相互知道的敌人,而现在他们却几乎是被对方偷袭。

    “我们不留下活口吗?”一个巴尔干兵有点疑惑的问“伯爵老爷吩咐我们,只要是打仗的时候抓住敌人是必须要留下活口的,因为他想知道一些事。”

    巴尔干人的提醒让奥孚莱依略微冷静了些,不过他还是下达了“留下几个有用的,其余的人全都杀光”的命令。

    巴尔干人开始向倒在地上还在痛苦呻吟的敌人逼去,那些人有些挣扎着试图抵抗,有些则不住的叫喊着“看在上帝,耶稣,玛莉亚的面上”之类的话不住哀求,但是这都阻止不了巴尔干人,他们踏着倒在地上的敌人扫荡过去,有些更是用长矛和马刀不停戳刺那些看似已经死了的人的尸体。

    阿格里火枪兵们同样是残忍的,他们从人堆里拽出还活着的敌人,把他们拖到墙边强迫他们站好,然后一排火枪齐齐举起。

    密集的枪声划破夜空,硝烟过后,墙边已经倒下了几具尸体。

    “大人,这些人不像是法国人,”一个火枪兵走过来,他手里拿着支做工不错的火枪。

    “大人,我们见过法国人造的火枪,和这个看上去不太一样。”那个火枪兵举了举自己手里的枪。

    那是一支外表很容易辨认的,有着典型法国式的弯形圆滑枪托的火枪。

    当初夏尔仑与亚历山大在比萨谈成的密约中就有向法国购买大批火绳枪半成品协议,而亚历山大那么做只是为了弥补他的阿格里兵工厂无法大量向他的军队提供火器的缺点。

    按照亚历山大的安排,那些半成品的火绳枪会被送到阿格里的工厂里予以加工,在改造成燧发枪后会直接装备到他的火枪兵部队里。

    尽管随着阿格里的工厂规模渐渐扩大,对法国半成品火枪的依赖已经缓解了不少,但是正是由于一直使用法国火枪加工改造,所以阿格里工厂生产出的火枪多多少少都有着法国货的影子。

    奥孚莱依就着月光看了看,在确认那个士兵说的不错后,他提着带血的马刀向那些被认为是有用才挑出来的俘虏走去。

    被挑出来的人不多,只有七八个,他们躺在一起痛苦的呻吟着,从他们的衣着上奥孚莱依猜测这些人应该不是普通的士兵。

    他用马刀把一个人的连拨过来对着自己,然后语气森然的问:“说出你们是谁,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你这可问错人了,军官大人,”那个人用嘲笑的口气说“我们只是些佣兵,你有钱就能雇佣我们,不过接生意的都是老大,我们只管干活。”

    “让你们干什么,袭击我们?”奥孚莱依狠狠的问。

    “不,我们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雇我们的人只要我们摧毁比利谢利,不过我们可够倒霉的,那个人可没告诉我们比利谢利有支这么厉害的军队……”

    那个人说完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他的身子滑向一边,没了声息。

    “这个人死了,现在还有人能告诉我些什么吗?”奥孚莱依的刀在几个人眼前晃来晃去,就在他失望的要下令把这些俘虏都杀掉时,一个看出危险的佣兵用尽全力蹭了蹭急促的说:“我知道,那个人他要我们来比利谢利干什么。”

    “那个人?”奥孚莱依注意到他们的话,他的眼前迅速闪过那个满脸疤痕的男人“是那个脸上有伤疤的人吗?”

    “对,就是他,不过我们不知道他是谁,”那个佣兵立刻应着“我听他吩咐我们的几个头头,说一定要活捉比利谢利公爵阿方索。”

    听到这话,奥孚莱依先是一愣,接着他的脸上瞬间一变!

    巴尔干人已经被他带出来拦截这些突然出现的敌人,这时候的王宫那边只有少数的卫队把守!

    “快回去救公爵!”

    奥孚莱依大声命令,不顾背上疼痛的挣扎着翻身上马。

    就在他刚刚骑上马背的时候,城堡方向已经传来猛烈的枪声!

第六十章 夜战之后

    奥孚莱依第一次开始对自己做出的决定感到怀疑。

    之前哪怕是在里窝那战斗中面对凯撒的进攻,当下定决心后他也坚信自己是正确的,现在听着从城堡方向传来的枪声,他不由对自己在刚一听到有敌人侵入城里就做出带人迎击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上当了!”

    这是奥孚莱依脑海里闪过的唯一念头,这些来意不明的敌人,他们的目的是绑架阿方索公爵。

    奥孚莱依大声招呼着巴尔干人,同时他的用力夹紧马腹向城堡方向带头奔去。

    如果阿方索被劫或是死了,局势会变成什么样子?

    奥孚莱依只稍微想想就觉得头有些大了!

    伯爵对比利谢利的重视并非是因为这里有什么值得必须占领的资源,而是因为这里是那不勒斯王室成员所拥有的领地中,领主的身份地位和血统关系距继承那不勒斯王位最近的人。

    阿尔特马拉王室的西西里王国因为从一开始就是由私生子继位,所以在其他王室来说受到禁止的非婚生子无继承权这一条禁令在西西里王室来说其实是很模糊的,正因为这样阿方索之前才会那么理直气壮的提出王位宣称。

    而亚历山大选择这里这里作为那不勒斯王室迁都后的落脚点,虽然奥奥孚莱依并不清楚这其实是亚历山大在为将来箬莎取代阿尔弗雷德做准备,可他也很清楚一旦阿方索落在别人手中会带来什么样的大麻烦。

    “听着,我们必须救出公爵,可是如果事情有变,必要时候我允许你们杀掉所有敌人。”奥孚莱依向跟在后面的手下吩咐,看到手下们露出意外神色,他神情严峻的说“记住要么救出公爵,要么打死他,阿方索绝对不能落在敌人手里,明白了吗!”

    听着手下纷纷发出应声,奥孚莱依深吸口气,他觉得这个夜晚实在有些漫长,这时候他唯一盼望的是等到天亮伯爵大人的人赶来时,虽然有些混乱可比利谢利的一切都还是“正常”的。

    比利谢利并不大,除了城堡,整个城市是个不规则的方形。

    奥孚莱依之前留下守护城堡的巴尔干人人数不是很多,不过战斗力却是很强的,所以如果不是偷袭,奥孚莱依并不担心阿方索可能会出事,但是因为他刚刚遭遇的敌人让他有点担心是在有意把他们调离城堡,那么进攻城堡的敌人就很可能是采取偷袭了。

    枪声听上去并非很激烈,而且时断时续,这让奥孚莱依就更加担心,因为如果巴尔干人及时发现了对手,那么他们就会利用城堡的地形组织防御,以巴尔干人所拥有的火器和对他们的训练,枪声是不该这么杂乱而又断断续续的。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敌人已经偷袭攻破了城堡,巴尔干人正在凭借城堡里的建筑进行抵抗。

    奥孚莱依用力抽打马匹,随着发出痛叫战马的四蹄在街道上敲击出剧烈急促的一片声响。

    城堡就在前面了,奥孚莱依摘下帽子向身后的用力摇摆,他旁边的人嘴里立刻发出提醒的的叫喊声,巴尔干人闻声开始散开队形,他们尽量让自己之间的距离拉开,即便街道狭窄也前后分开,同时他们的速度也逐渐放慢了下来,直到在距城堡不太远地方渐渐放缓下来。

    奥孚莱依看着大门敞开的城堡犹豫了下,他怀疑这时候可能会有敌人正隐蔽在城堡的暗处准备阻击他们,不过他这时候已经顾不上这些,最重要的地找到阿方索,不论是活的还是死的。

    “跟我冲!”奥孚莱依下达了命令,这是他成为亚历山大身边的行军队长后第一次这样带领军队发起冲锋,以往年轻的队长更多的是作为军队的管理者帮助伯爵,而现在他却是个骑兵指挥官。

    当第一声枪声从暗处响起时,奥孚莱依不由在心里喊出了“上帝”,他祈祷这一枪不要打中他,那样他就有机会冲进城堡,只要冲进了地形复杂的城堡,对方就没有机会利用火枪对他们造成大的伤害,就如同守卫城堡的巴尔干人也同样奈何不了他们一样。

    座下的战马身子忽然颤抖了下,在这种冲锋的时候这个动作足以造成致命的错误,果然奥孚莱依的身子刚刚警惕的绷紧,他的人已经被从掀倒的马身上甩了出去,他重重的撞在了一辆马车的车轮上,不过他没有感到有太大的疼痛,然后他就看到一具歪斜向一边的尸体的脑袋因为他的撞击不自然的向后扭着别在被挤断的车轮缝隙里。

    奥孚莱依挣扎的爬起来,他想要从地上找到武器,可却什么都没找到,于是他只能站在马车后面弯着腰不住向后面跟上来的士兵吼着,要他们尽量冲进城堡里。

    对方似乎没有想到奥孚莱依的队伍回来的会是这么快,而这些巴尔干人又是这么凶悍,所以当紧随在后面的巴尔干人冲进城堡大门时,第二批火枪声才刚刚响起。

    “这种时候你们应该在第一次射击的时候就集中全部火力,只有这样才能把我们的人堵在在这种街道上!”奥孚莱依向那些看不见的敌人用力挥挥胳膊表示挑衅,他觉得自己已经受够了,这个比利谢利似乎就是他的克星,在这里他觉得自己干什么都不顺利“冲进去帮他们,听到没有,我们的人在战斗!”

    巴尔干人开始挥舞起了马刀和短斧,在这种地形蹩窄的建筑里,除非是防守一个无法攻进去的入口,否则装填麻烦的火枪变的不是那么方便了,到了这时奥孚莱依的人才真正与敌人交上了手。

    让奥孚莱依感到意外的是,这些看上去衣衫褴褛,完全不像是一支军队的敌人却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骁勇,当他看到有个家伙居然在被砍断了一条腿后叫喊着抱着砍伤他的巴尔干人一起从楼梯上混下去时,奥孚莱依不禁有些头破发麻。

    他没有参加过与奥斯曼人的战争,所以即便听那些巴尔干人或是猎卫兵如何形容奥斯曼人的疯狂他虽然感到震撼却始终没有什么直接的感触,而现在他却亲眼看到了这样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一幕。

    不过那些人的凶悍显然也激怒了巴尔干人,两拨同样透着凶猛与残酷的士兵撞击在一起,就如同两头野兽在互相撕咬。

    而巴尔干人显然人数更多。

    奥孚莱依在一个猎卫兵的搀扶下一边向前挪动,一边小心的避开那些正是相互厮杀的人,双方的人显然已经杀红了眼,他们眼里只有正和自己打斗的对手,不过这时候巴尔干人的数量开始展现出了优势。

    在被派来之前,亚历山大考虑到了阿方索可能会因为识破了犹太人的手段拒绝与自贸联盟签署协议,那样虽然使用武力会带来很大麻烦,可他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攻下比利谢利。

    所以奥孚莱依带来了两个连队的巴尔干人,之前在进入比利谢利时奥夫艾莱依还多少有点认为伯爵这次有些过于谨慎了,可现在他却暗暗感激伯爵的决定。

    城堡里面的枪声更加稀落了,这让奥孚莱依很担心,他不顾已经被砍杀得四散顽抗的敌人,带着巴尔干人向里面冲去,同时心底里不住祈祷千万不要出现他最担心的局面。

    已经可以听到叫喊声,奥孚莱依向身边示意,几个阿格里火枪兵立刻从巴尔干人当中冲出来,他们的枪口对准了前面庭院里闪动的人群,当奥孚莱依先是喊了一声,然后就确定那些不是自己人后,火枪兵果断开枪!

    几声惨叫似乎一下打乱了对方,同时从院子里传来了熟悉的欢呼声。

    “把公爵救出来,”奥孚莱依松了口气,他真不知道如果赶到的时候阿方索已经被劫走他该怎么办了“还有就是抓活的,我想知道我究竟是在和谁交战。”

    奥孚莱依恼火的下着命令,这是他经历的最窝心的一次战斗,从头到尾敌人都似乎在戏耍他,如果不是他的军队足够强大,或许这个时候他已经被这些敌人耍得团团转了。

    前后夹击给对方带来的麻烦显然是致命的,而被堵在没有遮挡的庭院里被火枪射击就如同谋杀,所以在一轮射击后对方就因为抵挡不住放弃了对射,他们少数人向奥孚莱依这边冲来,而更多的人居然依旧向着庭院里面冲去。

    这让奥孚莱依不禁大感意外,他没有见过这么执着或是狂热的家伙,这让他甚至有点怀疑这些人是不是瑞士山区的那些蛮子,似乎只有那些人才会疯狂到这个地步。

    “杀光他们。”这时候奥孚莱依已经不指望抓俘虏了,他只想让这件事快点结束,同时他已经有些开始为出现这样的敌人感到担心了。

    蒙蒂纳军队虽然勇敢忠诚可也不会是这个样子,他们更多的是依靠平时的训练和日复一日逐渐形成的纪律约束支持军队的强大,奥孚莱依甚至记得亚历山大曾经说过这么句:“我要求士兵做的事必须是他们在倾尽全力之后能够做到的,而不是异想天开的让他们去做根本不可能的事,另外如果是因为指挥官的愚蠢造成了伤亡甚至失败,那么士兵就没有义务为这种行为付出生命,他们可以选择投降,这丝毫不破坏他们的荣誉,因为他们没有必要为别人的错误付出代价。”

    可是现在这些甚至还没有冲到面前就被射倒的敌人却让奥孚莱依似乎看到了传说中几个世纪前十字军东征时候才会出现的那种狂热。

    而这些人胸前挂着的十字架和他们大声叫喊的圣名在明明白白告诉他,他们有着的是同一种信仰。

    “全部杀掉。”奥孚莱依这次改变了主意,不知怎么他隐约有种预感,如果这些人活着可能会会有什么麻烦。

    冲进庭院的巴尔干人都很残酷,他们没有给敌人任何的机会,哪怕其中或许有人最终因为胆怯选择求生,可他们依旧毫不犹豫的进行了彻底的杀戮。

    院子里到处都是尸体,有巴尔干人也有敌人,在击败了阻截的敌人冲进庭院的时候,那些因为没有攻进房子被挡在院子里的敌人成为了火枪兵们的靶子。

    他们原本视同冲击巴尔干人的队伍,但是却又被来自背后房子里的弩箭骚扰,最终他们开始沿着走廊向庭院一角撤退,但是随后追杀上来的巴尔干人立刻包围了他们。

    奥孚莱依到了这时才有机会向被巴尔干人严密守卫的房子赶过去,这其实是一座小教堂,结实的结构保护了里面的人,当看到被一群闻讯赶来的廷臣们护在中间的阿方索,奥孚莱依终于松了口气。

    “感谢上帝,殿下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奥孚莱依急匆匆的行礼,然后立刻认真看着阿方索,当确定这位宝贝公爵的确安然无恙后,他在胸前连连划了两个十字。

    奥孚莱依的举动让阿方索心里多少好受了些,虽然不知道这个军官这么关心自己是为了什么,至少看来暂时是不必为安全担心了。

    “队长,我会奖赏你的,会奖赏你们所有人,”阿方索用有些羡慕眼神看着那些巴尔干人,他等不及的干脆压低声音说“队长,我不知道你在贡布雷那边能拿到多少酬金,不过如果你能为我干,或者为我招募这么一支军队,我会重重奖赏你的。”

    “殿下,我们就是在为您效劳,”奥孚莱依巧妙的避开了阿方索的诱惑,然后他不顾阿方索露出的失望神色,立刻吩咐那手下保护公爵“请原谅殿下,我们还有战斗没有结束。”

    守卫城堡的巴尔干人的确是遭到了偷袭,或者说他们是会内奸出卖了。

    敌人是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

    这些潜入进来的敌人的偷袭给留守的巴尔干人造成了巨大伤亡,他们不得不保护着阿方索一直向城堡里面撤退,最后退进了小教堂。

    这样的打击激起了巴尔干人残暴的性情,所以他们的反击和杀戮也是完全残酷无情的。

    几乎没有一个死掉的敌人的尸体是完整的,巴尔干人几乎把他们砍成了碎块,而直到最后一下,很多人都还是活着的。

    所以城堡里到处都是凄惨可怕的惨叫声。

    奥孚莱依决定不去阻止,他同样需要发泄。

    比利谢利显然不是他的幸运地,这个地方险些让他好不容易积攒的那点荣誉被彻底破坏,而这些莫名其妙出现的敌人也让他有种莫名的不安。

    “队长,我们是不是应该留下些活口?”一个猎卫兵低声问。

    “是需要,不过我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奥孚莱依紧盯着还在做着最后垂死抵抗的那些身影“这些人是麻烦,告诉我你见过这样的敌人吗?”

    “见过,”猎卫兵吸口气“那些异教徒。”

    “可你看看他们,他们对我们的样子就像是面对异教徒。”奥孚莱依紧绷着嘴唇。

    他还很年轻,就是今年的时候才开始蓄起一层短须,按照他的妻子阿什莉的说法那其实只是绒毛。

    可是战争已经让奥孚莱依变的成熟了很多,如果是以前他为了荣誉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但是现在他却毫不犹豫的下令:“全部杀掉。”

    当最后一个敌人抓着戳在肚子上的长矛身子渐渐停止了扭动之后,巴尔干人纷纷发出了松了口气般的喘息声。

    他们真的没遇到过这样的敌人,哪怕是奥斯曼人也并非全都是这么悍不畏死的。

    奥孚莱依踩着满地的血水在尸体间巡视,他已经吩咐要不要遗漏可能有用的东西,不过看巴尔干人那么仔细搜刮的样子,估计他们甚至会把尸体扒光。

    “这些人究竟是干什么的。”一个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奥孚莱依意外的回头,看到阿方索在几个廷臣和护卫簇拥下走了过来。

    “殿下这里很危险,”奥孚莱依皱着眉梢,他觉得这个比利谢利公爵真是个麻烦“您应该留在房间里。”

    “这是我的城堡,我必须知道究竟是谁要袭击我。”阿方索气呼呼的说“这是对我的侮辱,也是对西西里王室的挑战,我要知道究竟是谁指使的他们,是谁这么急着要我死。”

    “敌人能突然攻进城堡说明有内奸,”奥孚莱依压低了声音“所以您这个时候并不安全。”

    “所以我才和你在一起,说起来现在我对那些人不如对你信任。”阿方索说着从地上抓起一柄剑用力在空中挥了下。

    “不论是谁,殿下我建议您最好保护好自己。”奥孚莱依有些不耐烦的说,巴尔干人搜刮钱财的本事不下,不过他们到现在也没有发现任何对奥孚莱依来说真正重要的东西。

    “等一下。”阿方索忽然对一个巴尔干人喊了声“把你那把剑给我看看,”说着他略显激动的对奥孚莱依说“我发誓我以前见过这样的剑。”

    奥孚莱依立刻招呼巴尔干人过来,看着公爵接过那柄看上去造型有些奇特的剑反复打量,奥孚莱依不由心生希冀的等待着。

    “我真的见过这样的剑,”阿方索抚摸着有着略显弯曲看上去像是奥斯曼人的弯刀,却又有着一个两面开刃的笔直剑锋的武器捉摸着“让我想想,哦,我几年前的确见过这种剑,不过这种剑好像是摩尔人才使用的。”

    “摩尔人?”

    “就是被阿拉贡和卡斯蒂利亚赶走的摩尔人,他们喜欢用这种既能劈砍又可以戳刺的武器。”

    阿方索说着向前了几步,离开围着他的人,然后把手里的剑颇为娴熟的转了个圈。

    就在他要再次开口说话时,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闷响!

    阿方索应枪倒地!

第六十一章 “仇敌”

    天蒙蒙亮的时候,亚历山大的队伍终于到了比利谢利,这是十分辛苦甚至有些危险的旅行,因为要在夜里穿过山区,路上他们不得不一次次的停下来派人在前面探路,至于在要经过一些颇为险要的地段时,还要派出哨兵予以警戒。

    这样的小心不是多余的,除了道路的不安全,在这个动乱的时代什么事情都可以发生,尊贵的贵族或许在城市里还有着令人畏惧的身份地位,但是在荒郊野外就是上帝也不能保证安全了。

    所以当终于看到比利谢利的城市影子时,骑在马上的箬莎发出了一声兴奋的欢呼,看着从头上的旅行帽子上拔下漂亮的羽毛不住挥舞,甚至还把羽毛放在嘴边用力一吹让它随风飘去的调皮样子,亚历山大似乎又看到了几年前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个手持弓箭,如森林里的精灵般沐浴在阳光下的金发女孩。

    亚历山大也不由用力夹紧马腹,让帕加索斯追上去。

    队伍加快了步伐,不过这种“欢快”的旅行只维持到在看到郊外被杀掉的猎卫兵尸体之前。

    看到那几具猎卫兵的尸体,整个队伍瞬间紧张起来,谢尔叫喊着带着人没命的冲过去把伯爵兄妹紧紧包围在中间,同时后面已经听到了变故的巴尔干人也开始迅速展开队形,所有人都异常紧张,他们并不是恐惧而是担忧,因为不知道有多少敌人,而他们的队伍里却有着两位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的人物。

    “大人,您和王后立刻到马车里去。”这时候巴尔干人完全忘了应有的尊重,一边警惕的盯着四周,谢尔一边催促着亚历山大。

    “慌什么,”亚历山大从马上下来,他先是认真的查看了下尸体,然后脸上露出丝忧虑“应该是夜里就死了,他们遭到了袭击,好像一点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那比利谢利?”箬莎紧张起来。

    “我们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亚历山大说完翻身上马,他不理会试图继续阻拦的谢尔,而是向已经闻声从后面追上来那些那不勒斯官员吩咐“我要你们保护好王后,如果我们进入比利谢利后一直没有消息,你们就立刻离开这里返回那不勒斯。”

    “不!”

    箬莎想要拒绝,却被亚历山大的用力拥抱打断。

    “听着,我只是去看看,可如果有你在身边我会分心的,你知道我不会那么愚蠢的去冒不必要的风险,何况我们在比利谢利有整整两个连队,我想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哪支军队能在一夜间把两个连队的蒙蒂纳军队全部杀得连一个给我们报信的都不剩,所以只要能见到人我们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亚历山大的安慰让箬莎稍微平静了些,不过她还是有些忧郁的紧抓着亚历山大的手,看着这一幕,站在不远处的谢尔不自然的微微咳了声,然后故意大声招呼着手下做好警惕。

    “去吧,大家都看着呢,”亚历山大低声提醒,然后他又急促的说“听好了箬莎,如果比利谢利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跟着我们一起出来的大臣就是关键,我们必须确保他们完全按我们需要的去说。”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箬莎瞬间从一个担心哥哥安危的妹妹变成了王后,她退后一步向亚历山大很正式的行礼,在得到回礼后,箬莎转身望向那些忐忑不安的廷臣们“各位,我们在这里等着蒙蒂纳伯爵的消息,让我们为比利谢利公爵阿方索祈祷,愿上帝保佑公爵安然无恙。”

    上帝显然没有能听到那不勒斯人的祈祷,当在听说伯爵亲自到来出城迎接的奥孚莱依陪同下走进城堡小教堂,看到躺在祭坛前石板地上的坚硬尸体时,亚历山大先是绷紧嘴唇无奈的抬起头看着天花板,然后他愤怒的一脚踹翻了旁边的一把椅子。

    从没见过伯爵发这么大火的猎卫兵们默不作声,而一向懒散的巴尔干人这时候也老实了许多,一时间小教堂里只有亚历山大愤怒的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外面那些人,还有这个……”亚历山大指着被人用火枪轰掉了小半个脑袋的阿方索的尸体“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遭到了袭击,有个士兵赶回来报信,我们从得到消息到组织起来迎击很仓促……”

    奥孚莱依开始讲述头天夜里发生事情,当他讲到就在一切都结束后阿方索却被人从暗处开枪射杀时,亚历山大抬手拦住了他。

    “当时公爵并不在房间里?”亚历山大看着奥孚莱依问着。

    “这是我的失误大人,阿方索认为他手下有内奸,所以宁愿和我们的蒙蒂纳军队在一起,”奥孚莱依有些恼火的说“我们怎么也没想到在那种时候还有人不顾一切的要杀死公爵。”

    “你们没有想到,”亚历山大目光严厉的盯着奥孚莱依“我想你们其实是根本没有想过会有人袭击你们,你们的安逸日子过的太久了,一次次的胜利让你们以为自己已经是无敌的了,看看我们的损失吧,那些死掉的士兵其实是你的傲慢轻敌的结果,队长,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奥孚莱依微张嘴唇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他只是羞愧的低下了头。

    “那个杀死阿方索的人呢,别告诉我你们连他都没有抓住,我已经注意到你们没有俘虏,不过我可以理解,你们当时应该很愤怒所以就不顾一切的要杀死敌人,不过你总得告诉我那个凶手的下落,否则我真的要怀疑你是否能继续胜任行军队长的职务了。”亚历山大压着心头的火气,他其实也是在对自己感到生气,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看上去一切顺利的表面下,却有着种种让人不顺心的事情,这让他不禁有点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箬莎的“结婚”,让他的心有些乱了。

    “我们抓到他了,还活着。”奥孚莱依擦了把脸上的汗水,看到亚历山大投过来的目光,他耸耸肩膀“不过负了伤,不太好。”

    “带我去,但愿来得及见到活人。”亚历山大催促着,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原本就糟糕的很,至于优待俘虏,还没有人想过这种大概会被嘲笑为发疯了的事情。

    在派人给箬莎送信后,亚历山大跟着奥孚莱依来到了一间被看管得很严的房间门口。

    “大人,这是谋杀,”在挥手让卫兵退下后,奥孚莱依忽然低声说“公爵不是阵亡,他是在战斗结束之后被人在暗中谋杀的,所以……”

    “所以你准备怎么办,在比利谢利人当中演一出抓内奸的戏码吗?”看到奥孚莱依的表情,亚历山大知道自己猜的果然不错“你想的很好,不过现在我们必须先知道究竟这一切都是谁指使的,鉴于你为了泄愤把所有敌人都杀光了,我们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里面那个人了。”

    看到奥孚莱依因为自己的话脸上露出羞愧神情,亚历山大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不过这没什么,这个教训对你来说是件好事,这会让你真正成熟起来,要知道一帆风顺固然很好,但是适当的挫折能够让一个人的根基更稳。至于是谁在背后指使我想我大概是能猜到的。”

    亚历山大从旁边谢尔手里接过那柄之前被阿方索认出的奇特造型剑看了看:“看来我们的朋友真的有点着急了,这可不是件好事。”

    木门推开,一股血腥混杂着房间里原本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

    亚历山大低头穿过低矮的半圆形拱门走进半陷在地下的房间,看到靠在墙角似乎陷入昏迷的那个人,亚历山大微微一愣。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并不陌生,似乎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他能够肯定自己应该是不认识这个人的,至少不是很熟悉的人。

    俘虏的腿断了,被随便包扎了下伤口的短腿处一片黑乎乎的,伤口的血已经不流了,但是他这个样子很让人怀疑是不是能活下去。

    这人有一张满是疤痕的脸,因为靠在墙上所以看不出他的身量,不过亚历山大隐约觉得他的个头应该不高。

    听到声音,俘虏似乎从昏迷中稍稍醒来,不过他只动了动又没了声息。

    谢尔用勺子从墙角的破桶里舀了勺凉水泼在那人脸上,他立刻一个机灵,然后慢慢苏醒过来。

    亚历山大蹲下来就着头顶小窗透进来的阳光仔细看着这张无法辨认的脸,这个人之前肯定受过很重的伤,他脸上的疤痕更像是被野兽而不是被什么武器伤害的,看着这张总有种隐约熟悉的脸,亚历山大想了想后最终决定放弃猜测。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阿方索。”亚历山大开口问,看到对方不为所动的眼神,他稍微想了下从谢尔手里接过勺子慢慢按在那人短腿的伤口上。

    痛苦的惨叫声传出房门,站在外面的几个比利谢利廷臣听得胆战心惊。

    “即使你不说其实我也知道,不过我还是向听你自己说出来,”亚历山大把沾了血污的勺子扔到一边,然后身子前倾低声对那人问着“告诉我斐迪南都让你做了些什么,他是只要你杀掉阿方索还是吩咐你劫持他?”

    疤痕男人意外的看着亚历山大,似乎为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来历感到吃惊,不过随后他闭上眼睛,似乎不想说什么。

    亚历山大仔细看着这个人,忽然他问到:“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男人脸颤抖了下,纵横交错的疤痕看上去好像干枯的大地在皲裂抖动。

    “告诉我你是谁,”亚历山大神色严厉起来“我可以让人给你治疗,否则只要把你扔在这里用不了几天你就会彻底烂掉。”

    男人睁开眼艰难的挪动了下身子,然后斜靠在潮湿的墙上盯着亚历山大。

    “老爷您当然不记得我是说谁了,对您来说我这样的小人物怎么可能会记住呢,”男人用讽刺的语调说,然后又因为疼痛抽了口气“不过我可以告诉您,我一直在盯着你,在很久之前,我就一直在等着机会,我发誓要成为你的噩梦,因为你曾经把我推进地狱,所以我要让你也尝到这种滋味。”

    男人说着挣扎着试图爬起来却又摔倒,看着他笨拙的样子,亚历山大抬手阻止了身边试图要上去抓住他的猎卫兵,然后仔细端详着这个人。

    他从对方的话里听出了些东西,很显然这个人对他有的是更多的私人恩怨,只是他一时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你会说的,”亚历山大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也许你认为自己知道的是什么秘密,可是我告诉你,你知道的所谓秘密我几乎全都知道,甚至比你知道的更多,至于你是谁我并不关心,”说着亚历山大微微弯下腰双手扶着膝盖看着这个人“你说我把你推进了地狱,我想你根本不知道地狱是什么,我向你保证,如果你这么顽固,一定会看到真正地狱的。”

    亚历山大走出阴森的地牢,看着已经等在门口的比利谢利廷臣们,他向里面指了指:“这个人是谋杀公爵的凶手,而公爵在生前就已经指出比利谢利有内奸。”

    廷臣们神色瞬间变化,他们狐疑的相互看着,然后目光又都向亚历山大望去。

    “我们要找出是谁指使了这可耻的谋杀,这个人和他的帮凶必须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亚历山大严厉的目光掠过那些人,然后继续说“我的行军队长将会负责追查内奸,而公爵遇难的不幸事件我必须尽快报告王后,好在陛下现在应该就在城外,希望公爵的死不会令她过于伤心。”

    比利谢利人中间隐约传来了抽气声。

    亚历山大的突然到来虽然令他们意外,可是王后的突然驾到更是让比利谢利人大吃一惊。

    有人敏锐的察觉到似乎要发生什么大事了,他们默默的相互对视,从别人的眼中看到了明显的忐忑不安。

    那不勒斯王后突然驾临比利谢利,这个消息一经传开立刻引起巨大震动,原本还没有从被袭击和公爵遇难的震动中清醒过来的比利谢利人,有的已经隐约预感到了比利谢利可能要变天了。

    箬莎的队伍是在天大亮之后进入比利谢利城堡的,一路上没有鲜花,没有欢呼,更没有五彩缤纷的衣裙与打扮得千奇百怪的贵族们夹道欢迎的盛况,只有警惕的士兵手中闪光的长矛和火枪兵警惕的双眼与黑洞洞的可怕枪口。

    箬莎从马车里向外看去,看到了街角上还来不及掩盖的住的尸体,还有在战斗中被点燃后依旧冒着浓烟的房子残骸。

    这里就是战场,而不是远在那不勒斯内地的一处偏僻的公爵领地,而这片土地的领主刚刚被谋杀,他的尸体还躺在教堂的祭坛上。

    箬莎神情严肃的下了马车,看着站在面前把腰躬得只能看到后脑勺的一群廷臣,箬莎不禁微微动了动唇角。

    “我要去看看公爵。”

    看到廷臣们露出犹豫的神色,箬莎并不理会他们,直接从这些人当中穿过,而在她的身边,一队全副武装的猎卫兵用近乎粗鲁的方式把比利谢利人推到了一旁,然后在兵器与铠甲碰撞发出的响声中,箬莎在大队巴尔干卫队的保护下走进了比利谢利城堡。

    整个比利谢利城堡已经完全被巴尔干人控制,当箬莎走进小教堂看到站在祭坛前的亚历山大的背影时,她终于吐出了一口气。

    奥孚莱依有些意外的看到伯爵身边的那个叫谢尔的侍卫长在没有得到命令下就擅自向守卫在教堂里的卫兵们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然后那个谢尔干脆转身向奥孚莱依看过来,那眼神明显是在催促他也离开。

    奥孚莱依看向亚历山大,他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尽快向王后说明发生的事情,让王后明白他们如今正面临着什么样的局面,毕竟阿方索的死可能会引起的变故实在是让人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而他作为驻比利谢利军队的主官当然是不能离开的。

    可让行军队长意外的是,亚历山大似乎默许了那个谢尔的举动。

    不过在不得不暂时告退走出小教堂的时候,奥孚莱依无意中回头从迅速关上的房门缝隙中,看到了让他不由心头猛跳的一幕。

    他看到王后不等房门关紧就向伯爵大人冲去,在两人拥抱在一起时,奥孚莱依清楚的看到伯爵的嘴唇吻在了王后的唇上。

    奥孚莱依发誓他看到的这一幕绝不是兄妹之间该发生的,这让行军队长的脑袋不由“嗡”的一声,有些发懵。

    “还是个半大孩子啊。”走在最后忙着把教堂的木门关紧的谢尔看着神色发呆的奥孚莱依笑了笑,他摸着唇上翘起来的两撇小胡子嘴里发出声呼哨,然后站在台阶上,把马刀拄在身前双手按着刀柄,目光炯炯的盯着那些聚集到教堂外面的比利谢利贵族们。

    奥孚莱依看看紧闭的教堂大门,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不过随后他摇摇头,也不理会那些似乎想要和他搭讪的比利谢利人,向着院子外走去。

    奥孚莱依觉得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至少这时候他已经在琢磨,该怎么从这次险些遭遇的挫败当中吸取教训。

    “司号兵,吹号,列队!”

    奥孚莱依的喊声在远处响起,这让那些等在教堂外面的比利谢利人不禁又是一阵忐忑不安。

    “阿方索死了?”

    教堂内,箬莎隔着亚历山大的肩头看向躺在祭坛上那具已经僵硬的尸体,她并没有感到畏惧,巴尔干之行已经让她从一个贵族小姐变成了个勇敢的女战士,她把她在布加勒斯特的斯洛博齐亚城战斗时用过的剑摆在了科森察城堡里一个显著的位置,她想要让她的子孙后代知道,他们有一个多么值得令他他们骄傲的祖先。

    “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亚历山大轻轻放开箬莎对她说“阿方索的死实在太意外了,这对我们来说其实是很被动的,没有阿方索会给我们兼并比利谢利带来很大的麻烦,甚至可能会让人认为是我们杀掉了他,虽然他早就该死了……”

    箬莎显然没明白亚历山大话里的意思,她绕过亚历山大走到躺着的阿方索尸身前望着他的尸体,过了一会箬莎忽然回头看向亚历山大:“那个杀死阿方索的凶手还在吗?”

    “在,他们把他囚禁在城堡的地牢里了。”

    “这个人或许有用,”箬莎眼中闪着狡狯的光“如果,我是说如果,杀死阿方素的是他‘自己’的人呢?”

    听着箬莎的话,亚历山大心头一动,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奇妙的念头。

第六十二章 夜

    阿尔弗雷德的队伍是在第二天快到中午时候才到达比利谢利的,之所以会这么慢,主要还是因为整个队伍携带的东西太多。

    精美的画作,昂贵的雕刻,装满箱子还要掂得结结实实的玻璃器皿,还有就是随行的贵族们那些平时在晚宴和情人面前异常狂野,可在真正的野外却连一法里都走不上的贵妇们。

    所以当那不勒斯的队伍看到比利谢利的影子时,很多人高兴得欢呼了起来,那样子就好像经历了一场如何漫长而又惊险的跋涉。

    可是让包括莫迪洛伯爵在内的贵族们意想不到的是,在比利谢利等待他们的不是舒适的床铺和早已经准备好的菜肴,而是一场战斗后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的惨相。

    而更让那不勒斯人大吃一惊的,是比利谢利公爵阿方素居然死了!

    即便是莫迪洛伯爵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都不禁因为意外错愕得一时间有些失神,他看着告诉他这件事的亚历山大,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到了后来他干脆直接问出了心里的疑问:“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你干的。”

    “不。”亚历山大并没有因为伯爵的怀疑生气,其实他很清楚其他人有的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有人敢像伯爵这样问出来而已“我没有必要杀他不是吗,而且我还在为这件事头疼呢。”

    “不是就好,乔迩,我有时候觉得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了,所以拜托你件事,如果你想干什么最好提前和我说一声,”说到这伯爵又忽然皱着眉问“真不是你干的?”

    “您现在已经这么不信任我了吗?”

    看着亚历山大目不转睛看过来的眼神,伯爵轻轻摇头:“我只是怀疑你可能是一时冲动做出了什么事情,譬如阿方索可能会对箬莎做了什么激怒你的事情,要知道阿尔弗雷德得病的事阿方索未必没有听说,那么也许他会认为如果阿尔弗雷德死了,而他又能娶箬莎,那么他成为国王的机会就更大了,这种时候如果他对箬莎做出什么糟糕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怀疑,就和不怀疑你会一定会要了他的小命一样。”

    “大人,您还真是给我找了个很好的理由。”亚历山大倒是真有点佩服莫迪洛伯爵了,只是这么一会的功夫居然就替他想出了这么好的借口,不过由此可见伯爵显然还是不相信阿方索的死和他无关。

    这让亚历山大觉得自己有点冤。

    “阿方索可能是被斐迪南的人杀掉的,或者说我们完全可以这么肯定就是这样,只是这个现在我们不能对任何人说,”看着伯爵点头,亚历山大继续说“我们抓住了一个俘虏,虽然这个人不肯说话,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利用这个人。”

    莫迪洛伯爵只是点头,他并不想知道亚历山大他们会怎么做,他更关心的是怎么解决眼前的难题。

    阿方索的死太过意外,在决定暂时迁都比利谢利的时候,比利谢利公爵却突然死了,这不论在什么人看来作为国王的阿尔弗雷德都摆脱不了嫌疑,而因为阿方索的姐姐夏桑的原因,那不勒斯贵族们不禁为这件事是否会激怒教皇忧心忡忡。

    如果梵蒂冈出面对这种谋杀行为予以谴责,那么对正处于风雨飘摇中的那不勒斯王国来说就实在是个无法承受的打击了。

    “请您放心陛下,教皇不会对这件事指手画脚的,”亚历山大这么安慰着躺在床上一脸疑容的阿尔弗雷德“就如我曾经对阿方索本人说的那样,如果他想要通过教皇对那不勒斯施加压力,那他就想错了,在这件事上他不会得到任何帮助。”

    阿尔弗雷德喘口气有点艰难的点点头,一路上的颠簸让他到了比利谢利的时候险些断气,现在他躺在床上精神这才稍微好了些。

    看着亚历山大,阿尔弗雷德眼神中露出一丝复杂神情,他微微扭头看向站在床另一边的箬莎,过了一会后他轻轻摆摆手:“我想和王后单独说说话。”

    亚历山大的目光在阿尔弗雷德脸上停顿了下,不过随后还是微微鞠躬离开。

    这时候的阿尔弗雷德能做什么呢?

    亚历山大不由暗暗摇头。

    当只有两个人时,阿尔弗雷德的精神似乎好了些,他微微侧过身一言不发的看着妻子,就在箬莎被他看得有些恼火要开口时,阿尔弗雷德忽然说:“如果我死了你可怎么办?”

    箬莎不由一呆,她意外的看着阿尔弗雷德似乎因为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而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的舅舅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一定会把王国的权力都揽在自己的手里,而你的哥哥我觉得他的野心更大,那时候他们会怎么安排你的未来?”阿尔弗雷德看着箬莎“他们也许会为了自己的利益重新为你安排一个婚姻,当然如果他们够大胆也许会把你推上女王的宝座,可是你认为他们会让你当真正的女王吗?”

    箬莎意外的看着阿尔弗雷德,她承认这时候她的确是惊讶得连话都说出不来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一直躺在病床上的阿尔弗雷德其实是如此清楚的明白他自己的处境,甚至可以说也明白她的处境。

    正如阿尔弗雷德所说,如果他死了,箬莎的家人的确是有理由也有能力把她推上女王宝座的,但是接下来呢,以莫迪洛伯爵对权力占有的**,她唯一的结局难道不正是做一个傀儡女王吗?

    看到箬莎沉默不语,阿尔弗雷德微咳嗽了下,然后拉住箬莎的手:“听我说,你可以成为一好妻子和好王后,你知道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你的丈夫,我向上帝祈祷请求给我个机会让我成为你的丈夫,现在我只希望你也能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履行做为一个丈夫和国王的职责。”

    箬莎默默看着阿尔弗雷德,她承认这是她第一次认真这么看着她这个丈夫,然后她发现也许自己以前真的从来没真正了解过阿尔弗雷德这个人。

    “现在你需要的是休息,如果你想实现刚才说的那些东西,你就必须尽快好起来。”

    箬莎终于开口了,她用旁边放在铜盆里的手巾沾着清水敷在阿尔弗雷德的额头上,看着他渐渐沉睡下去,箬莎站在床前低着头凝视了他很久。

    然后她抬起手,用食指轻轻点在阿尔弗雷德的额头上。

    这个时代有谁是无辜的?

    想起亚历山大的话,箬莎身子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砰~”

    几不可闻的轻声从箬莎唇间发出,然后她转身向房外走去。

    门外,亚历山大望着远处比利谢利高低起伏的房顶。

    和那不勒斯比,比利谢利实在是太小了,这里的房子低矮,街道肮脏,一些跟着国王来的贵族显然已经后悔了,他们抱怨分给他们的住处太简陋,然后又是对不能和其他人那样一起住城堡里表示不满。

    整个不大的城镇突然塞进了这么多的人和马,显得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一些当地人甚至已经被赶出了他们的房子,在拿到了一笔小小的遣散费后,这些当地人不得不另外到更偏僻的地方去找落脚处。

    箬莎走到亚历山大身边和他并肩站着看着远处的城镇,这里是城堡里最低矮的地方,一条横架在两座塔楼之间的廊桥可以俯视远处,而廊桥下是通往城堡后面的一扇木门。

    “国王睡着了。”

    亚历山大注意到箬莎这是第一次这么称呼阿尔弗雷德。

    “他对你说了什么?”

    “你不会想到的,”箬莎说着微微转头看向亚历山大“亚历山大,你觉得我会成为那不勒斯女王吗?”

    “不,”出乎箬莎意料,亚历山大轻轻摇摇头“以前我的确曾经这么想过,让你有一天成为那不勒斯的女王,但是你知道吗箬莎,当你带着掷弹兵出现出现在布加勒斯特城外的那个瞬间,那个时候我忽然觉得那不勒斯对你来说是太小了。伯爵的愿望是有一天能重新统一两西西里王国,以前我也许还觉得他有些过于执着了,但是在那个时候我却觉得伯爵这么做是对的,”亚历山大望向箬莎“我的妹妹,只有两西西里的王冠才真正配得上你。”

    箬莎露出了错愕的神情,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亚历山大说出这种话,而这话让箬莎觉得好像面临梦境。

    “阿尔弗雷德,”亚历山大向身后的房门看了眼“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了。”

    “是的,他察觉到了,”箬莎用有些懊恼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我是不是太天真了,之前我甚至还觉得他有些可怜,事实上就如你说的他是个国王。”

    “不必为这个烦恼,”亚历山大伸手轻轻抚下箬莎被山风吹乱的头发“你是天生的女王,但是并非所有女王都从开始就是个合格的统治者,即便是卡斯蒂利亚的伊莎贝拉女王,她也未尝没做过什么蠢事。”

    “那么你认为我之前是在做蠢事吗?”箬莎露出丝恼火,不过随即又轻轻一笑“也没错我的确是在做蠢事,不过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夜色渐渐降临,城堡小教堂里点起了通明的灯火。

    阿方索的遗体已经被安放在了棺材里,那不勒斯大主教站在棺材前看着躺在里面的比利谢利公爵发出声叹息。

    从阿方索二世开始,那不勒斯王室似乎是受到了诅咒般的不停的出事,5年当中连续死了三个国王的意外让很多人都认为那不勒斯王室正面临着绝嗣的危险。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阿方索才会冒险提出对王位的宣称,现在想想大主教甚至认为或许从开始阿方索就知道他未必能争的过阿尔弗雷德,但是他却依旧那么大胆的站了出来,他这么做也许只是为了将来做准备。

    如果阿尔弗雷德像他倒霉的堂兄斐迪南一样呢?万一有一天他也早早的英年早逝呢,那时候阿方索不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再次宣称王位了吗?

    毕竟已经宣称过一次的理由足有成为他再次宣称的依据,他这么做或许真的只是在为将来有一天真的角逐王位打下基础。

    只是这一切都随着阿方索的死烟消云散了,至于杀死阿方索那个人究竟是谁指使的,其实大主教并不十分关心。

    天亮之后,那个人将被处以死刑。

    至于为什么这么仓促,大主教和其他人一样有着种种猜测,不过在他想来这注定要是个可能永远也无法解开的谜了。

    因为刚刚遭到了袭击,比利谢利城里戒备森严,巴尔干人的巡逻队在街上踩出阵阵嘈杂而又沉重的脚步声,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冒险走到街上去,当地人都已经知道公爵死了,这让他们有种大难临头的紧张。

    一个身影沿着墙角的暗影向一处偏僻的房子走去,当他看到房子前的两个卫兵时稍微停了下脚步,然后忽然从暗影里走了出来。

    “站住!”守卫的巴尔干人立刻大声吆喝,同时手里的武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以伯爵大人的名义。”

    正躺在地牢里的疤痕男人听到了外面有人这么说,他挣扎着抬起头向门口看去,被锁在墙上的双手紧张的扣着墙皮,手指在墙上用力划着十字。

    “上帝宽恕我的罪,愿主的荣耀重新照耀圣地,愿一切光荣归于伟大的君王。”

    男人嘴里飞快的默念着,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应该是到了,只是尽管这是意料之中,但是他却又有说不出的不甘。

    “给我一次机会,哪怕只有那么一次,让我能把那个人一起拉进地狱。”男人不甘心的低声自语,然后无奈的看向慢慢敞开的牢门。

    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看着这个人,疤痕男人脸上那些伤疤不禁抖动了下。

    “让我看看杀死阿方索的人究竟是谁,”这个人从门口的阴影里走出来,月光照在他的脸上,露出了莫迪洛伯爵的脸“或许我的外甥并不认识你,但是虽然你伤成了这个样子,不过我想我还是能认出你来。”

    “伯爵……”

    男人终于开口了,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透着挣扎和恐惧的呻吟。

    “我知道你想活着,”莫迪洛伯爵蹲下来看着那人“为我做事,这就是你的机会。”

第六十三章 夜中杀!

    莫迪洛伯爵看着头顶略显苍白的月亮微微出着神,他手里捏着封已经有了些年头的信,信纸已经发脆发黄,看上去好像如果稍微使力就可能捏碎的样子。

    信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送到莫迪洛手里的,那个时候他还很年轻,不过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很大的野心。

    他的野心是卡斯蒂利亚,当他作为那不勒斯的外交官到卡斯蒂利亚赴任的时候,他就被这个国家吸引住了。

    那时候或许在其他人眼里当时的卡斯蒂利亚就是个动荡不安的偏僻国家,不论是财富还是影响,或是当时的局势都丝毫不能和意大利的一个城邦相比。

    但是莫迪洛伯爵却不这么认为。

    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国家所拥有的如今其他很多地方已经荡然无存的一件真正的珍宝,这这件珍宝曾经是让欧洲几乎征服了东方的最大利器。

    那就是信仰。

    欧洲人对梵蒂冈,或者说是对那些奢侈无度的高级神职人员的失望,已经早年间黑死病横行时期教会却表现得软弱无力的挫败,让人们对教会多年来的信任产生了巨大的动摇,而连续几代教皇的堕落腐朽更是令人对梵蒂冈彻底失望。

    这种不信任已经成为了一种浪潮在欧洲大陆的很多地方绵延开来,对于教会,人们已经很难再用敬畏崇拜的态度对待,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各样的讥讽甚至是如《十日谈》那样公然的嘲讽与辛辣的批判

    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风尚,以至当莫迪洛初到卡斯蒂利亚时,完全被那种浓郁的宗教信仰的气氛迷住了。

    人们真心的忏悔,真诚的寻求解脱与指点,而王室与教会结合所释放出的巨大力量几乎让莫迪洛为之目瞪口呆。

    就是在那个时候,莫迪洛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如果有朝一日能成为这个国家的权臣,那会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他的目光盯上了当时的卡斯蒂利亚国王恩里克,而他做法则是打算通过让自己的妹妹乔治安妮成为恩里克的秘密情人实现。

    恩里克只有一个婚生女儿,这就足以让莫迪洛对乔治安妮可能诞生下来的孩子有着足够多的期望。

    而乔治安妮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在经过几个月提心吊胆的期待后,在一个深夜,有个人带着一封密信悄悄拜访了当时还是外交官的莫迪洛的住所。

    信里的内容不多,可寥寥几句话却让莫迪洛几乎高兴的当场失态,经过将近两天的折磨阵痛之后,乔治安妮艰难的生下了一个男孩。

    当时莫迪洛高兴得几乎已经忘了身在何处,如果不是多年养成的警惕让他迅速冷静下来,或许他真的就会当着送信人的面高呼万岁了。

    而那个送信的人,是恩里克的一个亲信,一个虽然个头不高可看上去却很精明的小伙子。

    他有着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叫胡安,这样的名字在当地实在是太多,以至很少有人会记住这样一个并不起眼的送信的人。

    但是莫迪洛伯爵偏偏就是那很少的人中的一个。

    他记住了这个人的名字也记住了他的长相,这是因为这个人后来还有好几次奉命给他送信,直到莫迪洛得到消息,察觉似乎恩里克国王的处境不妙,为了以后着想他让这个胡安给国王送信,请求允许他带着妹妹和孩子离开卡斯蒂利亚。

    当时的恩里克自己正是处境艰难,莫迪洛的这个请求虽然听上去很无礼,但是恩里克最后还是同意了。

    莫迪洛记得很清楚,悄悄把乔治安妮和孩子送到他的住所的也是那个矮个子随从。

    然后他们就连夜离开了当时已经面临被伊莎贝拉女王包围的巴利亚多利亚德,随后又辗转坐上驶往那不勒斯的一条货船。

    接下来,莫迪洛做了一件让但是知道这个孩子来历的人都大吃一惊的事,他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夜晚让人把孩子悄悄送走了。

    没有人知道孩子被送到了什么地方,哪怕是当时还很年轻也因为第一次做母亲还完全沉浸在欢乐幸福中的乔治安妮苦苦哀求,伯爵也没有向她透露一点关于孩子下落的消息。

    事实上就如同他对乔治安妮说的那样,在一开始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孩子被送到了什么地方。

    正是这种异常保密的方式,才让那个孩子安稳的活了下来,然后在经过了许多年后,一个有着一头红发和漂亮的蓝眼的年轻人突然出现在了莫迪洛伯爵的面前,他说他叫乔迩,这是莫迪洛伯爵给他起的名字,意思是“一切的起源”。

    伯爵从回忆中醒来,他捏着手里发黄的信纸仔细看着上面的描述,看着里面的字句,伯爵微微吸口气好像下定决心似的把信放在蜡台上,看着信纸慢慢点燃。

    “他有着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看上去就好像个在黑夜中降临的天使……”

    信上的字迹随着被烧黑卷曲然后化为灰烬消失不见,但是上面的内容却深深的烙刻在了伯爵的心底。

    “黑夜中降临的天使,”莫迪洛伯爵轻轻重复着这句话“会在黑夜中降临的是天使还是魔鬼,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黑夜中会降临什么的确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但是对阿尔弗雷德来说,这个夜晚却注定是不安宁的。

    不知道因为什么,当进入比利谢利后阿尔弗雷德的精神忽然变得好了许多,特别是在听说阿方索死了之后,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是悲伤,显然受到了刺激的年轻国王的坚持要为自己的堂兄举行一场盛大的葬礼,而且还一再声称要亲自参加。

    虽然就是这个决定也引起了很多人的种种猜疑,可阿尔弗雷德还是声称一定要亲自参加阿方索的葬礼,为此他直到很晚还时睡时醒的问着这件事,虽然在旁边伺候的仆人根本就说不出个所以然。

    直到深夜,阿方索才完全沉睡了下去,不过就在仆人们终于暗暗松口气,然后各自找地方偷懒休息的时候,阿方索醒了。

    他之所以会醒,是因为感觉到了一阵寒冷,还有就是他做了个荒诞无比的梦。

    在梦里他再次看到了他的妻子如同当初他们结婚时一样坐在了宝座上,不过她头上戴的似乎是王后的冠冕,而在她的旁边,一个熟悉的身影让阿方索纳闷不已。

    那个人时不时的侧过身去亲吻箬莎,而阿方索却知道那绝不是自己,可他又难以想象会是他认为的那个人。

    阿方索试图看清那张脸,所以他不停的向前走,当那个人的容貌终于进入他的眼帘,以至他不由发出一声惊呼时,他醒了。

    比利谢利的夜晚还是很冷的,所以仆人们之前已经关上了窗子,但是现在窗子被风吹开了,透着少许冷意的山风从窗外吹进来,年轻的国王慢慢睁开了眼。

    一个个子不高的身影就在床边,那个人好像站立不稳似的斜靠在床头,他的身子半倾着从上面笼罩在阿方索的头顶,挡住了他身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

    阿方索隐约看到了一张可怕的脸,整张脸疤痕纵横,皮肉凹凸不平,那样子就好像是曾经被什么野兽生生撕烂然后又拼凑起来似的。

    阿方索张开嘴发出一声惊叫,可随即就发觉他的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声音只能在喉咙里不停的滚动却怎么也无法吐出声来。

    阿方索颤抖着伸手去抓身边的东西,但是他的胳膊又被压住,然后他惊恐的看到那张好像从地狱里冒出来的面孔向他靠近,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有些急促的在他耳边不停的低声说着:“听着你必须死,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知道你是国王,可是上帝没有选择你,所以你是不幸的,你的死不会让我堕入地狱的,因为我已经去过那个地方了。”

    阿方索不住挣扎,他想要爬起来可却全身无力,想要大声求救却被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口鼻,只是阿方索感觉得出那个人虽然力气很大却又好像使不上劲,这让他的挣扎得更加用力,同时他拼命摆动手臂试图用拳头砸动身边的床柱弄出些声响,这让他不停的挣扎试图摆脱可怕刺客的毒手。

    “他们不会让你活着的,所有人都不会让你活着,你就是他们的绊脚石,你注定了要死的。”

    腿上的阵阵疼痛让疤痕男人眼前眩晕,他知道这是因为过于用力把不久前用烙铁烫合的创口崩开了,不过他顾不上这些,正如他所说,那么多人希望这个阿尔弗雷德死,而现在最希望他死的就是疤痕男人自己。

    阿方索依旧在挣扎,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他的身子不住扭动,脑袋因为被捂住口鼻紧紧按在了枕头里,他的胸口在剧烈颤抖,可是却已经再也没有力量摆脱那双魔掌。

    忽然,刺客捂着他口鼻的手稍微松了松,大股的气息猛然灌进他的口鼻,阿方索的眼前冒出了金星。

    在刺客扯过枕头紧紧捂在他的头脸上的一瞬间,阿方索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咕噜的声响。

    如果刺客能够听懂,他会听到阿方索这样问:“是我的妻子要你杀我吗?”

    可惜阿方素的这个疑问显然没有机会发出,而疤痕男人则只想着尽快完成这件对他来说事关生死的任务。

    枕头紧紧压在阿方索的头上,用力,不停的用力,国王的挣扎变得慢慢无力起来,最后他的双腿在床上胡乱蹬踹几下,终于随着向下一塌,整个人再没有了声息。

    房间里只有疤痕男人粗重的喘气声,他先是试探着松开枕头,察觉到国王的确没有了声息后,拿开枕头露出了一张大张着嘴巴,双目圆睁的狰狞的脸。

    “国王是尘世的主宰,却依旧无法逃避这个世间最高的法则。”男人在胸前划个十字,他有些艰难的把枕头放在阿尔弗雷德的头下,然后从旁边拿起一根棍子拄着咬着牙向门口挪去。

    房门敞开,一个半个身子斜靠在门上的卫兵缓缓倒下,他的喉咙上插着一根弩箭。

    男人小心的向走廊里看看,国王的房间门口原本有两个卫兵,但是其中一个却在不久前忽然找借口离开了,疤痕男人不相信那是巧合,他只知道莫迪洛伯爵在那不勒斯果然有着令人生畏的权势和影响。

    男人小心的沿着走廊向前走,他不知道接下来在某个拐角或是哪根柱子后会不会就突然冒出个什么人,热后用锋利的短剑割断他的喉咙。

    虽然知道这很有可能,但是他却没有选择,如果想要活下去他必须按伯爵吩咐的去做。

    让疤痕男人感到意外的是,他按照莫迪洛伯爵吩咐的路线悄悄离开的一路上都是那么安静,虽然有卫兵经过,但是却都被他很巧妙的躲开,当他终于沿着一条黑暗中的夹巷走出来时,看到是站在月光下的一个身影。

    “大人。”疤痕男人低矮的身形又向下微微矮了些,然后他抬起头看着莫迪洛伯爵。

    “做好了?”伯爵抚摸着身边马匹的鬃毛问,看到男人闪动的眼神,莫迪洛走过去伸手抓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我在问你话呢。”

    “是的,我完成了您吩咐的事。”男人颤抖着回答,尽管他曾经是最凶残的强盗,尽管他曾经干过太多可怕的事情,可是在这个人面前他却始终卑微胆怯,甚至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没有,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有多么可怕,这让他甚至忘了断腿的疼痛颤抖着说“大人您答应过我……”

    “我答应过你放你自由。”伯爵说着松开他,抽出块手帕嫌弃的擦了擦手“你现在可以走了,不过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谢谢您大人。”

    疤痕男人踉跄着刚刚向前走出几步,忽然被从身后传来的“站住”吓得猛的停下了脚步。

    他慢慢转过身,用绝望的眼神看着伯爵。

    “你曾经袭击过蒙蒂纳伯爵对吗?”莫迪洛问,看到疤痕男人脸上的伤疤似乎在颤抖,伯爵走上去几步继续逼问“对我说实话。”

    “是的,不过那都是为了赚钱,您知道我们后来过的很糟糕。”疤痕男人躲避着伯爵的眼神。

    “你这伤就是在那个时候受的?告诉我是在哪?”

    听到伯爵的询问,疤痕男人眼中先是露出愤怒和仇恨,可随后好像想起什么立刻变得满是恐怖。

    “是在距桑罗尼山不远的地方,一个叫谭普拉的镇子上。”男人声调奇特的说,好像是压抑着内心里什么令他无法抑制的恐怖“我们原本要在那里袭击他,可是我们中了圈套,我们很多人一起逃走,可我们没有能逃掉,我们遇到了狼群,所有人都被撕扯成了碎片,那一夜到处都是狼,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可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全身没有一处是好好的,可我偏偏活下来了。”

    莫迪洛伯爵听着男人的话,仔细的看着他那张伤痕纵横的脸,然后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抚摸着他脸上翻起的道道疮疤。

    “我想这一定很疼,”伯爵说着想了想,从手上摘下一个镶嵌着红宝石的戒指“这个你拿去,算是你为我效劳的报酬。”

    “谢谢大人。”疤痕男人立刻恭敬的躬身行礼,然后很小心的接过戒指,他知道这个戒指将是断了一条腿后再也当不成佣兵的他后半生的依靠,所以他谨慎的把戒指放在衣服里面的暗兜里。

    “好吧,你现在可以走了。”伯爵点点头,然后把牵在手里的马缰递给男人“虽然你现在骑不了马,不过以后也许用得着。”

    疤痕男人感激的看了眼伯爵,这是他见到莫迪洛后第一次不是用畏惧的眼神看他。

    他转过身一瘸一拐的牵着马拄着木棍向前挪去,当他走出几步时,后面再次传来了伯爵的声音:“胡安。”

    矮个子的疤痕男人身子一颤,虽然他的名字是那么普通,但是这是第一次听到当初还认识他的那些人中的一个在叫他。

    叫做胡安的矮个子没有回头,他从嗓子里发出挤出一声闷闷的应声:“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大人?”

    “你还记得当初你抱来见我的那个孩子吗?”

    伯爵的话让矮个子男人的身子在暗中一颤,他那只拄着木杖的手抖动着似乎想要向身上摸索什么,却又最终没有敢继续下去。

    “对不起大人,您说的是什么孩子,”矮个男人说着闭上眼睛,却又不甘的继续说“请原谅不过可能您记错了,我不记得有过什么孩子。”

    “是吗,也许真的是我记错了。”伯爵顿了下,就在男人紧张得快要窒息时,传来了莫迪洛的声音“走吧,趁着还没有被人发现离开这,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

    “谢谢您大人……”男人沉沉的说了句,牵着马向前走去。

    看着逐渐消失的那个身影,莫迪洛伯爵慢慢放下举起来对着他后背的火枪。

    抬头看看头顶的皎洁的月亮,伯爵轻轻吐了口气。

    他记得很清楚,那个晚上的月亮就和现在一样,胡安把乔治安妮和那个孩子一起送到了他的住所。

    黑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如同夜晚降临的天使。

    远处,安静的夜色中突然响起一阵充满了惊恐的叫喊声,莫迪洛伯爵回头向城堡方向看看,然后从身边的口袋里拿出了一瓶酒先是喝了一口,然后遥遥的向着城堡的一角轻轻举起:“上帝保佑,女王万岁。”

第六十四章 大侦探再现

    阿尔弗雷德死了。

    当听到匆匆走进来的谢尔报告时,被从睡梦中惊醒的亚历山大先是微微愣神,然后慢慢把身子靠在身后的枕头上。

    “大人?”

    谢尔轻声提醒了下,想要知道伯爵接下来要怎么办。

    至于国王的死,这种事情其实对巴尔干人来说不算什么,在他们的家乡,即便是贵族也朝不保夕的日子过的太久见的也太多,谢尔甚至觉得像阿尔弗雷德这样的人居然能当上国王,这只能说他除了运气好会投胎,其他的真是一点长处都没有。

    亚历山大微微摆手示意谢尔先离开,然后他才走下床来到窗户边向外面望去。

    外面已经一片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乱糟糟跑来跑去的人,所有人脸上都挂着恐慌不安的神色,连续几个国王的死已经让那不勒斯人彻底慌了,人们这时候只觉得好像这个世界已经完全变了样子,随着阿尔弗雷德的死,特拉斯塔玛拉家族那不勒斯的一支真的要就此绝嗣了吗?

    火光映衬出每个人脸上的神情,也映衬出更多的东西,有些人虽然同样忐忑,但是更多的却又有着跃跃欲试的兴奋,他们的目光闪烁,当与一些熟识的人相遇时,会露一个相互心知肚明似的神情,那样子像是在相互试探,又像是想从别人那里得到自己希望的答案。

    箬莎出现了,她显得有些惊慌无措,当她急匆匆跑过走廊时,因为跑的有些快,身上披着的长睡袍轻轻飘起,露出了下面一双光着脚快速踩着地面奔跑的长腿。

    阿尔弗雷德的房间早就房门洞开,一群闻讯赶来的大臣和比利谢利的廷臣们站在门外等待着,在王后还有来之前他们是不能随便进入国王房间的。

    看到箬莎所有人都立刻低头行礼,虽然她那双不住迈动的长腿是那么诱人,但是却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偷望上一眼,稍微有些机灵的人就隐约有种预感,那不勒斯的天真的要变了。

    箬莎冲进房间,看到僵硬的躺在床上阿尔弗雷德,她的神色先是一愣接着脚下慢慢缓了下来。

    阿尔弗雷德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可怕,虽然他躺在那里,可却好像随时都会突然暴起扑上来,那种虽然死去却透着一股狰狞的神情,让箬莎迅速想到了太多可能去。

    她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得那张脸,看着他半睁不睁的眼睑,箬莎很想看看下面那双眼睛,这让她在稍微犹豫后不禁伸出手轻轻抚摸上去。

    “陛下,请不要这么做,”大主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甚至抬手轻轻按在箬莎肩膀上阻止了她“国王是在没有进行临终忏悔的时候去世的,这样他的灵魂就没有得到救赎,在没有举行仪式为国王进行洗礼之前是不能碰触他的身体的,请不要忘了您现在已经是那不勒斯唯一的直系王室成员了,您必须为这个王国担起责任。”

    箬莎微微回头看向大主教,虽然一直以来通过种种方式她或是她的舅舅已经把大主教拉到了自己一边,但是像现在这样明确的表示对她的支持,还是让箬莎有些意外。

    面对箬莎的目光,大主教却只是向箬莎无言的点点头,他说的的确无懈可击,至少在表面上他的话完全是在为那不勒斯王室着想,箬莎的确已经是那不勒斯王室如今唯一的正统代表,如果不算那些旁支,她甚至可以说是距离王位最近的一个。

    外面门口又是一阵轻轻骚动,箬莎回头看到了一起走进来的莫迪洛伯爵和亚历山大。

    箬莎的目光有一会在俩人身上稍微停留,她想从他们脸上察觉出这是他们当中谁干的,或是他们两个人都参与了?

    亚历山大与箬莎的目光相遇,却没有露出什么特意的神色,他缓缓走到距床边不远的地方停下来看着躺在那里已经僵硬的阿尔弗雷德,然后他望向来到他旁边的莫迪洛伯爵。

    “那么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伯爵没头没脑的说了句,这才在走进房间后第一次看向箬莎“孩子我真的很想说这一切太糟糕了,不过这种时候这么说不但没有任何意义也只会让事情看上去更糟糕,国王的身体在腓特烈国王驾崩的时候就已经垮掉了,现在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更好的解脱,至少他的灵魂会归于天堂,而我们还要在这个世间受罪。所以,”伯爵微微退后一步半跪下来“陛下,在这个时候我请求您担负起您应该尽到的职责,那不勒斯需要一位王者,需要一个统帅和将军,所以陛下,我请求您从现在开始履行您应该履行的义务。”

    站在门口的贵族们当中有些人露出了错愕,他们不知道这时候是该跟着一起跪下还是应该出声表示反对,毕竟莫迪洛伯爵的行为明显是太过出乎他们的意料。

    这些人之所以会主动跟着国王迁都,只是希望在新的首都能尽快占据一个有利的位置,他们很多人也只是想稳住自己手里的权力,所以当突如其来的种种变故发生时,他们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些变故会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地位和权势。

    而现在发生的一切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当初的想象,特拉斯塔马拉家族连续两个血嗣后裔的死,让他们闻到了可怕的阴谋味道。

    而另一些人则开始变得激动起来了,虽然他们也知道这个时候高兴还未免有些太早,但是这丝毫不能影响他们的好心情。

    或许他们并不曾期待什么,但是当事情真正来临的时候,这些人立刻意识到他们应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甚至有人在心里已经开始琢磨当女王登基时,自己能凭借着这拥立之功得到什么样的好处。

    箬莎向亚历山大望去,看到的却是他一直盯着床上尸体的侧脸。

    他的脸上有些疑惑,那应该不是装出来的,那么阿尔弗雷德就不是他派人谋杀的了?

    箬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要纠结这个,而且好像得出了这么个明显是敷衍自己的结论后,她的心情似乎还好了点。

    “我的丈夫死了。”箬莎看了眼四周的人,每个和她的目光相遇的人都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当两个贵妇人捧着一匹黑色的布料走过来时,箬莎轻轻抬手阻止了她们要为她披上代表着寡妇身份的黑纱,而是自己慢慢把那片不祥颜色的纱绫拿起来披在头上,然后她转身慢慢跪在大主教面前“主教大人,我要忏悔,然后为我的丈夫守灵。”

    “这是一个妻子的责任,”大主教在空中画个十字,然后在箬莎的两边肩头上轻轻一点“上帝会把光耀投在你的身上,这光会驱逐死者身上那未经忏悔洗礼而污秽的灵魂的影响,这是上帝给予每个失去丈夫的妻子和每个失去妻子的丈夫的恩典。”

    大主教的祈祷得到了房间里人们的一片应祈,人们再次向床上的国王看去,这是在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两次为国王送终。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还是阿方索二世和他的儿子斐迪南,那对倒霉的父子似乎是在不到一年当中相继死掉的,而现在的腓特烈和阿尔弗雷德则不到一个月。

    “国王是被谋杀的。”

    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响起,刹那间房间里的人全都大吃一惊!

    人们的眼神在一瞬间都集中在进门后代一直没有开口的亚历山大身上,有些人是真的感到意外,有些人却是意外之余还夹杂着其他说不清的神情。

    阿尔弗雷德是被谋杀的,这个其实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甚至知道十之**这就是事实。

    但是却没有人敢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能够谋杀国王,而且从中得到好处的会是谁?难道不就是如今距离国王的尸体最近的这几个人吗?

    而现在他们当中的一个却忽然说出国王是被谋杀的,这是怎么回事?

    人们相顾愕然的对视,似乎想要从别人那里得到答案,可看到的却都是意外。

    箬莎也意外的看着亚历山大,然后她尽量让自己显得很自然的回头望向一旁的舅舅。

    莫迪洛伯爵神态镇定,除了似乎为国王是被谋杀这件事表现出的应有意外神情,看不出任何惊慌失措的样子。

    箬莎有些紧张起来,她意识到这可能会引起的矛盾,一想到舅舅与“哥哥”可能会发生的冲突,箬莎不禁心头一紧。

    “国王是被谋杀的。”亚历山大又说了一次,他走过去伸出手拿起阿尔弗雷德放在一旁的手看了看“临死前他很痛苦,他的指甲都因为抓挠撕扯开了,另外他脖颈下面,”说着亚历山大小心的用两根手指轻轻挑开阿尔弗雷德睡袍歪斜的领子看了看“脖子以下的皮肤肿胀暗红,这是喉咙被堵住后剧烈呼吸却不畅通导致血管阻塞造成的皮下充血……”

    说到这亚历山大微微摇头,这些东西对这些人说当然是没有用的,不过只要能让他们明白一件事就可以了,阿尔弗雷德是被人谋杀的。

    大主教同样错愕,在他心目中其实已经把亚历山大当成最大的嫌疑人了,可现在就是这个嫌疑人却主动提出国王是被谋杀,这让大主教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的局面。

    如果国王是寿终正寝,那么事情就要好办得多,接下来只要重新确立继承人,那么一切就都会顺利的进行下去。

    可如果国王是被谋杀的,那么一切显然就麻烦了,至少会有人对谁可能会在这场谋杀中获益产生怀疑,而不论是谁,只要能得到好处就都可能是凶手。

    那么现在谁的嫌疑最大?

    已经有人不由自主的向箬莎望去,虽然这么做的很隐秘,但是箬莎却敏锐的察觉到了那些悄悄望过来的眼神。

    她没有因此而愤怒,而是把目光望向亚历山大。

    莫迪洛伯爵同样看着亚历山大,他在等着亚历山大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这里,”亚历山大绕着床慢慢走着,然后他停下来看着地板“这里有被用力踩过的痕迹,不过国王难道不是因为身体不好一直没有穿正式的靴子吗?”

    亚历山大的话立刻吸引了人们的目光,他们蜂拥过去仔细看着地板上花纹暗淡的地摊,因为天色还很暗,他们不得不举着蜡烛台仔细看个不停。

    “伯爵,你是说有人昨天进入国王的房间了吗?”大主教立刻回头向站在后面的仆人们看去,他的目光严厉,在扫过每张脸时都会停顿一下,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阿尔弗雷德的贴身仆人身上“说出你们晚上都在干什么,上帝会宽恕无心犯错的人,却绝不会宽恕叛徒和罪人。”

    仆人露出惊恐神情,慌张的看看旁边之后他忽然用力摇摇头。

    “不大人,我什么都没干,我只是睡了一会,陛下不允许我们在旁边词汇他,说有人在旁边会让他做噩梦。”

    “那么是谁发现陛下去世了?”

    “有个守卫就在外面,也是他发现国王驾崩的。”一个官员小心的回答。

    “国王的门口难道不是应该有两个守卫吗?”亚历山大微微皱眉问着。

    “抱歉大人,可是我们只看到一个人。”

    人们看着亚历山大不停的询问,神色间不由纷纷露出诧异,他们不知道亚历山大这是在干什么,难道国王正常死亡不是更符合他的利益吗?

    他在干什么?

    和国王居然是被谋杀的这个意外相比,人们更举得难以置信的是亚历山大的态度。

    “封锁城堡,”亚历山大向莫迪洛看去,看到伯爵缓缓点头,他向站在远处门口的奥孚莱依做了个手势“不只是城堡,还有整个比利谢利,命令猎卫兵出动,任何人没有得到允许禁止离开比利谢利。”

    听到亚历山大的话,房间里所有人不由暗暗一颤。

    亚历山大紧皱眉梢走出了阿尔弗雷德的房间,这个房间里有股让他不舒服的气息,或许就如箬莎说的那样,他们对阿尔弗雷德是有愧的,这让亚历山大很不愿意在这个房间里继续待下去。

    莫迪洛伯爵跟着他一起走了出来,看到见到他们纷纷避开的那不勒斯人,亚历山大向伯爵投去个耐人寻味的眼神。

    “别这么看着我,你知道这只是迟早的事情,”伯爵不耐烦的说“倒是我有些奇怪你为什么要让这件事变得这么麻烦,难道就这样让箬莎成为女王,至少是摄政难道不是更好吗?”

    “这么说,这件事真是您做的?”亚历山大没有显出意外,看到伯爵被揭穿后依旧神色镇定,他不禁微微摇头“您为什么要这么干,要知道阿尔弗雷德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更何况他现在活着应该更有用。”

    “这正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莫迪洛伯爵开口打断了亚历山大的话,他伸手抓住亚历山大胸口的衣服把他拽近自己,指着远处阿尔弗雷德房间的房门“你们真的认为还有时间,或者是你们以为可以不弄脏自己的手就让这一切顺利解决,如果说之前我还期待能靠你们解决房间里的那个难题,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会这么干都是因为你们的天真,否则这些麻烦早在那不勒斯就已经解决了。”

    伯爵说着用力扯了下亚历山大的衣服,然后忽然在他脸上抽了个耳光!

    “乔迩你仔细听着,你知道我们该怎么办,现在一切都看你的了,箬莎会成为女王,这个我以前可从没想过,这都是因为你才有机会实现的,所以放开手去做吧,已经没有人能阻止我们了。”

    莫迪洛伯爵说着又在亚历山大脸上抽了个耳光,然后用力把他抱在怀里贴着他的耳朵说:“听着孩子,这是我们难得的机会,斐迪南死了,阿尔弗雷德死了,连阿方索都死了,现在那不勒斯的王位就在我们眼前了。”

    亚历山大深深喘口气,当伯爵放开他时,他后退一步看着目光中透着殷切的莫迪洛的神情:“大人您能告诉我您是让谁谋杀的阿尔弗雷德吗?”

    “放心,没有人会找到他的,这个人已经离开比利谢利了。”伯爵说着向亚历山大笑了笑,不过在想了想后他还是说出了答案“就是那个杀死阿方索的人,如果这个时候你派人去地牢会发现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亚历山大意外的看着伯爵,他想起了那个人在看着他的时候那张难以辨认的脸上那扭曲的可怕样子,这让亚历山大不由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冷意:“你把他放了?”

    “是的,不过你放心他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伯爵似乎知道亚历山大在想什么,他用很低的声音说着“不过你记住,如果你再听到有关他的消息,不论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你都要立刻派人杀掉他,因为这关系到你的安危。”

    莫迪洛伯爵的话让亚历山大心头不禁一沉,他敏锐的察觉到伯爵话里透露出的非同一般的含义。

    “记住我的话乔迩,这对你很重要。”

    伯爵说着转身向国王的房间走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从走廊外传来。

    一个卫兵急匆匆的跑过来,因为太匆忙他甚至险些撞在莫迪洛伯爵的身上。

    “发生了什么?”伯爵不同声色的用腰间的剑戳在那个卫兵胸前把他挡住。

    “对不起大人,”卫兵匆匆说“不过你们应该去看看,那个杀死阿方索公爵的犯人不见了,而且……”

    “而且?”伯爵看了眼走过来的亚历山大。

    “而且我想我们找到国王房外的另一个卫兵了,”那个卫兵说“他死在地牢里了。”

第六十五章 风起罗马涅

    在1499年的5月,在法国山川秀美的卢瓦尔河谷一座城堡里,有一对年轻人幸福的结合了。

    这对年轻人中,男的23岁,而女的则是19岁,可以说这个年龄正是青春年少,接下来他们应该在很长时间里享受他们的新婚生活,或许会因为沉迷在这种过于甜蜜的小日子里忘记身边的一切。

    但是事实上这对年轻的夫妻只在一起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匆匆分离,以至年轻的妻子甚至连这个由表哥和哥哥为她做主找的丈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是很了解。

    这对夫妻就是凯撒波吉亚与他的妻子,法王路易十二的表妹,纳瓦拉王国国王的妹妹夏洛特。

    凯撒急于回到意大利建功立业,这是谁都知道的,不过在他内心里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却是谁都不能告诉的。

    即便是在新婚期间,每当与妻子亲密相处时,凯撒心里想的却是他的妹妹卢克雷齐娅也是像现在的妻子一样表现出这么迷人的温柔体贴和令人陶醉的迷人举动。

    可当他一想到享受这一切的却是那个贡布雷时,凯撒就妒火中烧难以自持。

    所以当听说法王决定了入侵意大利的日子后,他立刻不顾还在新婚燕尔之中,找到路易十二请求让他先返回意大利打前站。

    这个建议当然让路易很高兴,虽然多少觉得这么干似乎有点对不住表妹,不过看到凯撒那么固执,他也就只能以男儿志在四方为理由接受了凯撒的建议。

    所以在结婚只有几天之后,凯撒波吉亚带着他的那支小队伍秘密离开卢瓦尔河谷城堡,先与法国入侵的大军悄悄返回了罗马。

    让凯撒没有想到是,他的这个决定让他几乎达成了一个心愿,那就是杀掉贡布雷!

    不过最终这个心愿也只是“几乎达成”。

    当他出乎意料的出现在贡布雷面前,然后囚禁了他的时候,凯撒心里的激动完全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淡定的,当时他的确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那个人的命运,就在他捉摸着是不是用坎特雷拉毒杀这个他如今最为痛恨的对手时,凯撒却意外的从父亲那里得知了在他看来已经稳操胜券的这场胜利背后的一切。

    那个时候的凯撒的心情是无法形容的,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个小丑,在尽量表演以为戏剧就要进入**时,别人却忽然告诉他其实这场戏早已经落幕。

    凯撒为此甚至对他的父亲亚历山大六世都不禁有了些怨言,他觉得亚历山大六世违背了他自己一直在宣扬的波吉亚是一家人的观念,这让凯撒第一次对父亲产生了怨念。

    不过接下来亚历山大却忽然离开罗马的举动让凯撒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他惦记着趁着这个机会重新修复与卢克雷齐娅的关系,毕竟上次在比萨他几乎劫持走她的举动,让他们兄妹之间多少产生了隔阂。

    可是卢克雷齐娅却并没有在罗马待上很久,在亚历山大离开之后的第四天,卢克雷齐娅就匆匆离开罗马返回比萨,与此同时关于法国人从尼斯兵营出兵向伦巴第进军的消息也传来了。

    这让凯撒再也顾不上其他的事,他立刻向父亲请求赋予他调动教皇军队的权力,他需要趁着这个机会立刻出兵。

    凯撒的想法很简单却又很实际,他的目光早已经盯上了一个很有价值的地方,如果是在这之前他或许还不敢轻举妄动,可现在他相信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他实现他的野心了。

    凯撒看上了卡特琳娜斯福尔扎的领地弗利。

    很早之前他就垂涎那片土地,他认为那是他未来征服更大领地的跳板,但是与那只母老虎相比,他的实力未免就显得很单薄了,即便是他花重金组建起了一支自认还算满意的军队,可凯撒依旧知道如果想拿下弗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能够做到了,因为法国人的入侵不禁让弗利失去米兰这个重要的靠山,更重要的是法王给予了他慷慨的资助,这让凯撒相信以自己如今的力量是完全可以达到目的的。

    对于儿子的野心,亚历山大六世表示出了足够的支持,可以说除了在对付亚历山大这件事上教皇拂逆了凯撒的愿望之外,任何他希望得到的,亚历山大六世都毫不犹豫的给了他。

    凯撒的军队组织的很快,大笔金钱撒出去的结果就是一支人数虽然不多,但是却都是由颇有经验的佣兵组成的彪悍军队很快就建立了起来。

    虽然这样一支军队和凯撒心目中能够与在里窝那表现出强大战斗力的蒙蒂纳军还有一定的差距,但是凯撒相信这应该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有足够的钱让士兵对他效忠,同样可以向他们提供精良的武器,虽然他隐约听说父亲给他的这些钱似乎和那个他讨厌的贡布雷有着种种关系,但是这丝毫都没有影响到凯撒用它们打造一支精锐军队的想法。

    凯撒的军队是在得知路易十二在伦巴第获得了一次关键性胜利之后离开罗马的。

    按照送来消息的人的描述,法军几乎是很轻松的就击败了以米兰人为主的意大利贵族联军,在杀伤和俘虏了大批敌人后,法军稍微修整,然后开始向米兰方向进军。

    对于这个消息凯撒感到欣喜若狂,他知道路易是个很了不起的国王,但是在战场上的成就却依旧让凯撒既羡慕又嫉妒。

    米兰军队遭到重创的消息传来时,很多人都不禁关注着老罗维雷的态度,因为人们知道罗维雷家与米兰的斯福尔扎有着很深的关系。

    但是让人们失望的是,老罗维雷似乎对这个一点都不关心,他甚至还把据说准备带领一批佣兵支援米兰的儿子打发回了热那亚,这让人们在议论老罗维雷的冷漠自私的同时,也不禁对法国人的强大暗暗心惊。

    凯撒却是欣喜若狂,法国人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给予米兰人狠狠打击的事实,让他更加确定了意大利的贵族们其实并不如他们外表看上去那么强大的猜想。

    想想那个贡布雷所做的一切,也许自己只只需要像他那样冒险,就可以做到他那种地步,或许还会做的更好。

    有着这样想法的凯撒迫不及待的带领他那支组建不久的军队出发了,不过他的第一个目的地并非是卡特琳娜斯福尔扎的弗利,而是一个让很多人都颇为意外的目标。

    位于罗马涅东北方的费拉拉。

    当听到凯撒进军费拉拉的消息时,很多人都不禁浮想联翩,不过这其中最有意思的是老罗维雷。

    他先是派人坐快船去追上被他命令返回热那亚的儿子康斯坦丁,接着又派人给在蒙蒂纳的女儿巴伦娣写了封信。

    然后老罗维雷就难得乐呵呵的出现在了人们面前,这位一向在人们心目中不苟言笑的枢机主教不但观看了一场颇为盛大,品味也不那么高雅的戏剧演出,甚至还当着很多人的面公然把一大把已经在罗马涅和托斯卡纳很多地方都已经流通起来的拉迪亚金币撒在了一个看上去长相颇为俊美的演员头上。

    看着金币像下雨似的从那个漂亮的小伙子头上落下来掉在地上来回滚动,人们看着枢机主教的眼神也不由有点暧昧了起来。

    很显然,老罗维雷的心情很不错,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凯撒。

    1499年7月底,凯撒的军队从莫奇内山的南麓经过,在山下他稍微停留了一下,以缅怀当初他的兄弟乔瓦尼在这里战斗的经历,然后他带领军队继续前进。

    在教皇军经过莫奇内山后,凯撒得到报告,他们的行动受到了监视。

    监视他们的是蒙蒂纳军的南方巡逻队。

    这是一支人数并不多的小部队。

    在蒙蒂纳,并没有专门防守边境的部队,,按照亚历山大制定的军规守则,所有部队都要轮番担任这种边境巡逻队的职责任务。

    教皇军的出现显然引起了这支巡逻队的注意,在派人回去报信的同时,巡逻队在距教皇军不远的地方遥遥的跟着,按照带队的老兵说法,就好像是一群鬣狗盯着随时可能有掉队幼崽的驯鹿群。

    凯撒对蒙蒂纳人的警惕不以为意,他知道只要自己不去主动招惹他们,这些蒙蒂纳人是不会来挑衅他的。

    亚历山大对卢克雷奇娅的迷恋让凯撒嫉妒,不过也正是这种迷恋让凯撒多少有了些依仗。

    他相信亚历山大对他的容忍更多的就是因为卢克雷奇娅,那么他只要不去做触怒那个人的事,凭借着妹妹在亚历山大心目中的地位,他是可以趁机捞到足够多的好处的。

    至于说接下来他和亚历山大最终会在什么时候发生冲突,凯撒虽然心里还没有个影子,但是他相信应该不会太久的。

    凯撒坚信只要法国人一来,那个贡布雷也就完蛋了。

    而他要做的就是趁着现在的机会尽量在贡布雷的身边多钉上几个钉子,等到时机一到,这些钉子就会变成一支支射向贡布雷要害的利箭。

    入侵费拉拉就是这些钉子中的一个。

    至于说入侵费拉拉是否会引起威尼斯人的反应,凯撒认为这不需要担心。

    法国人,法国人,一切都是因为法国人要来了,这个时候的意大利城邦人心惶惶,除非自己直接遭到威胁,没有人会轻易旁生枝节的挑起与别人的争斗。

    凯撒就是看准了这个机会,决定趁乱出手。

    除了相信贡布雷也和其他人一样不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找麻烦,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费拉拉的特殊地理位置让他对自己的冒险有着很大的把握。

    费拉拉恰好位于蒙蒂纳与威尼斯之间,对于这两方来说,不论是谁占领了费拉拉都意味着这里将会变成入侵对方的桥头堡,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在这种僵持下,凯撒决定当那个趁机火中取栗的第三人。

    不过他决定冒险的关键,还是因为他知道亚历山大并不在蒙蒂纳。

    这让凯撒觉得这是值得冒险的,虽然迄今为止威尼斯人如今对于法国人的到来态度不明,但是相信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教皇与法国人如今的关系密切,那么威尼斯人有多少可能会干预他入侵费拉拉呢?

    至于说蒙蒂纳,凯撒并不认为如今替亚历山大守着蒙蒂纳的巴伦娣值得担心,如果不是亚历山大六世一再叮嘱,而且蒙蒂纳军之前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凯撒甚至想过趁着亚历山大不在趁势入侵蒙蒂纳,以报复当初在里窝那被俘的屈辱。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也只是想想,毕竟据说亚历山大在蒙蒂纳的军队有将近万人,虽然凯撒并不认为这个说法可靠,但是他也没有疯狂到要去验证一下这个传言是否真实的地步。

    总之凯撒认为自己的冒险是有把握的,而且从虽然接近了蒙蒂纳领地,可蒙蒂纳人却颇为小心的态度上,他更是确定,那个守在蒙蒂纳新堡里的贡布雷的女人,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凯撒军队的动向同样引起了费拉拉人的注意,当他们确定教皇军的目标的确是费拉拉时,费拉拉人立刻惊慌失措起来。

    正如凯撒的推断那样,长期以来费拉拉没有被围绕在四周的强邻吞并,主要还是由于各个势力之间的相互牵制。

    和始终处于佛罗伦萨阴影之下的比萨相比,费拉拉可以说要稍微幸运那么一点。

    不过这点幸运似乎也要不复存在了,不说如今的比萨女公爵埃斯特莱丝已经俨然成为了佛罗伦萨的保护者,甚至有人说她可能会成为第一个以比萨公爵的身份统治佛罗伦萨的君主,就是现在随着凯撒的到来,费拉拉人也察觉到他们的“好日子”似乎要过到头了。

    凯撒的军队行进速度并不快,他很谨慎,虽然猜测他的冒险不会遭遇到太多的阻力,可他还是决定小心行事,这其中就包括尽管知道从蒙蒂纳领地南方可以更快的到达费拉拉,可为了不过分刺激蒙蒂纳人,他还是选择顺着莫齐内山南麓绕了个不大不小的远道后,才兵临费拉拉。

    不过他这个举动在接到消息的巴伦娣看来,却是有着截然不同的含义。

    作为亚历山大的未婚妻,巴伦娣在蒙蒂纳拥有除了亚历山大之外最大的权力,而在做事风格上,巴伦娣和她的未婚夫也是既然不同的。

    农民们害怕巴伦娣,因为她不但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更因为有着颗精明的脑袋,所以就很难在她的面前耍花样。

    很多农庄的村长都暗地里说希望伯爵老爷快点回来,甚至有些去过比萨的人时不时的会嘀咕一句“如果我们的女主人是那位罗马公主就好了”这样的怪话。

    虽然对这些风言风语早有耳闻,但是巴伦娣显然对此不屑一顾,她依旧我行我素的在蒙蒂纳予以近乎严酷的统治,同时她把亚历山大从巴尔干带回来的军队按照之前亚历山大的吩咐,分别安置在了蒙蒂纳不同的几个方向。

    不过在这么安排的时候,巴伦娣还有些感到奇怪,因为她发现亚历山大居然把能征惯战的巴尔干人安排在了蒙蒂纳西南,而那个方向所面对的,恰恰正是比萨。

    巴伦娣不相信亚历山大是在防备着卢克雷齐娅,在她想来唯一要防备那个女人的其实只有她自己,可是亚历山大留下的安排却又让巴伦娣感到莫名其妙。

    而更奇怪的是,被视为蒙蒂纳军队灵魂的主要由阿格里人组成的阿格里团则被安排在了蒙蒂纳通往罗马方向的村镇驻扎。

    亚历山大这一连串的安排让巴伦娣隐约觉得他似乎是在防范着什么人。

    事实上亚历山大因为担心法国人可能会从海上直接入侵托斯卡纳沿岸,进而入侵比萨,所以他才会提前让贡帕蒂通知卢克雷齐娅带着埃斯特莱丝去见他。

    在亚历山大看来,比萨这座城市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意义,即便城市落在了法国人手里,只要他的女儿还拥有比萨公爵的头衔,和自贸区联盟还依旧存在,比萨这座城市即便丢失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而蒙蒂纳却不同,蒙蒂纳是他作为蒙蒂纳伯爵的根本,也是他如今影响着整个罗马涅和托斯卡纳的证明,所以他在离开蒙蒂纳之前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论法国人是从比萨方向还是直接从海上入侵罗马,然后从南方向蒙蒂纳迂回,他都已经决定要守住蒙蒂纳领地的边界。

    必要的时候他甚至不惜与法国人再打上一场布加勒斯特之战。

    只是不论是当初在前往罗马之前这么安排以防万一的亚历山大,还是巴伦娣,都没有想到他们等来的会是凯撒。

    而让巴伦娣更加意外的,是康斯坦丁的突然到来。

    对于哥哥的到来,巴伦娣有着本能的警惕。

    而这些警惕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康斯坦丁显然已经提前知道了凯撒入侵费拉拉的事情,所以他在到达蒙蒂纳后就立刻向巴伦娣提到了这件事。

    “凯撒要吞并费拉拉,这对蒙蒂纳来说应该是件很糟糕的事,”康斯坦丁这么对巴伦娣说“你认为这个时候威尼斯人会阻止他吗,如果威尼斯人保持沉默,那么将会意味着什么呢?”

    “那么你认为该怎么办?”

    巴伦娣微微咬着嘴唇,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甚至在有些地方比很多男人都更聪明,但是作为一个女人,没有人相信她能面对这样的局面。

    一想到凯撒可能会占领费拉拉,而后这将会成为随时威胁蒙蒂纳的一柄匕首,巴伦娣的脸色就变得苍白起来。

    “让我帮你,”康斯坦丁说出了他来蒙蒂纳的目的“这个时候你需要有人能帮你稳定领地,还有就是要能指挥军队。”

    “是父亲让你来的?”

    巴伦娣看着再说出这话时不由面露急切的康斯坦丁,忽然这么问。

    看到康斯坦丁脸上掠过的不自然,巴伦娣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她慢慢站起来走向门口,当康斯坦丁开口叫她时,巴伦娣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亚历山大把蒙蒂纳交给我,作为他的未婚妻我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这句话的巴伦娣毫不犹豫的走出了房间,而当她回到穹室后,她立刻紧紧关上房门,然后才无力的缓缓坐倒在地上。

    不过,她很快就又站了起来。

    走到桌边,巴伦娣开始在一张纸上写信。

    当她最后用亚历山大留给她的印鉴在信的末尾用力按下时,巴伦娣把那封信举到面前仔细看着。

    那是一份写给驻守比萨的贡帕蒂的命令。

    “以蒙蒂纳摄政的名义,将军,我要求您做好准备,出兵费拉拉!”

第六十六章 第二次罗马涅战争的开始

    帕西奥利修士拿着一堆写得很潦草的纸正在反复看着,这上面的东西他一开始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直到摩尔人把一块石头扔出去,然后比划着石头飞过的轨迹,修士才开始认真的考虑起纸上写的这洋洋洒洒的一大堆是在讲些什么。

    其实乌利乌也不知道老爷在那张纸上写的东西究竟有什么意义,不过当初亚历山大就是这么给他解释的。

    这些纸上写的东西,其实就是个抛物线公式。

    对亚历山大来说,有时候令他烦恼的不是如何该把他所掌握的什么知识教授给别人,而是该如何把这些只是教给这些连小学生水平都没有的中世纪晚期文盲。

    即便是一些最睿智也最有名望的人,他们的知识也大多集中在神学,艺术,哲学与修辞学上,能够学习和精通数理化的人在这个时代是太少了,所以他才会那么重视达芬奇和帕西奥利修士,因为这两个人绝对可以说是如今这个时代最接近让他满意的“学生”水平之一的人物。

    譬如修士如今正在苦苦思索理解的抛物线公式,亚历山大曾经试图用最简单的方法教给贡帕蒂,毕竟要说起活学活用,再也没有人比贡帕蒂更适合的人选了,可即便是这样,经过一番努力后亚历山大发现学习的收效甚微,虽然多少能够理解公式里“定点”“轨迹”“焦点”“准线”这些词的名称,但是当把这一切联系在一起时,贡帕蒂就会露出他特有的那种暴暴躁躁的神情,那样子就让亚历山大不由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到他在比萨的酒馆里煽动暴动时候的样子。

    正因为这样,亚历山大才需要帕西奥利修士这样的人才,好在摩尔人把活干的既漂亮又干净,相信即便是到了现在,米兰也还不知道突然失踪的达芬奇和他的伙伴的下落。

    虽然一开始对于摩尔人半劫持的方式感到愤怒,但是在帕西奥利修士的劝阻下达芬奇还是勉强忍耐了下来。

    特别是在见到巴伦娣后,达芬奇的脾气又稍稍好了点。

    巴伦娣对两位大师的到来表示出了足有的重视和尊重,她亲自带人到城堡外欢迎这两位贵宾,在向两位大师正式表示了对摩尔人采取的手段的歉意后,巴伦娣很诚恳的邀请两位大师能暂时留在蒙蒂纳“休息一段时间”。

    对未来的伯爵夫人表示出的善解人意的安排,达芬奇虽然还因为之前的遭遇有些不满,不过他也知道人家其实是在暗示,他可以在这段兵荒马乱的时候暂时在这里避难,对于如此婉转的建议,即便是喜欢挑刺的大师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于是两位大师决定暂时居留在蒙蒂纳看看形势再说。

    而这一看,就让他们陷入了重重意外之中。

    亚历山大在蒙蒂纳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穹室里度过,这其中包括办公,休息,甚至是和巴伦娣亲热的时候,穹室都是他最满意的地方。

    所以在穹室里自然也就留下了很多他平时写写画画留下的东西,当看到那些旁人好不注意,或者即便好奇可也不太明白是些什么东西的内容时,达芬奇却被那上面描述的内容深深吸引了。

    他第一次走进穹室是受到巴伦娣的邀请,不过进去之后他就再也不愿意离开,在他不停的发出声声充满诧异的惊呼时,巴伦娣不得不挪到穹室另一个角落的一张小桌子边去办公。

    达芬奇相信自己遇到了个他以前从没遇到过的天才,这个人的那奇思妙想即便只是在纸上寥寥几笔都可以从中领略到说不尽的灵感,这让他不由想起了之前乌利乌带来的那个对数尺,那一刻大师开始觉得自己被拐骗到这个穷乡僻壤的乡下领地来,或许也不是那么糟糕了。

    而接下来他们接触的东西,则让两位大师都深深意识到或许他们应该多留些日子见见那位蒙蒂纳伯爵,很显然这个人和他们以往所认识的贵族都不一样,他同样醉心艺术,这从他收藏在穹室里的那些画作就可以看出来,但是这位伯爵似乎对知识的深入了解又要比那些往往用艺术给自己装点门面的贵族不同,他显然有着更深入的研究和探讨。

    而这些知识让两位大师有着强烈的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

    所以达芬奇开始挑剔起了自己的房间不够舒适,因为他已经决定让自己在这里休息的时间稍微延长那么一阵,既然这样,当然是要让日子过的舒坦些。

    乌利乌立刻满足了大师的这个要求,而且不只是达芬奇,帕西奥利修士,佐罗阿斯特罗,还有他们带来的那些学生,工匠等等一群人都被重新安排了更舒适宽敞的住处。

    然后乌利乌才用有些歉意的口吻说:“请原谅大师,我知道这里的确是太简陋了,这绝对不符合你们应该得到的待遇,而且这也不能让我的主人满意,不过请你们稍微忍耐一下,按照主人的安排,很快就可以有一个安全而又舒适的地方供你们使用了。”

    达芬奇没有费神去问那是什么地方,他如今完全被穹室里的那些亚历山大留下来的东西吸引去了注意力,他注意到这些东西有些在蒙蒂纳已经开始实现,譬如正在修建的城堡就使用了一种看上去十分复杂的绞车运送材料和工人,这种用扣钉连接固定,主要用木头做为材料的绞车是由大大小小不同的各种齿轮相互牵引的,然后由一根很粗的主柱带动,而这一切的动力则是几头套上牵绳,绕着主柱拉动的牛。

    而另一种让达芬奇感到意外的就是一座被当地人称为自鸣钟的东西。

    每当一个特定的时候城堡一座塔楼里就会响起一阵听上去稀奇古怪的号角,每当号角响起时,听到号角的蒙蒂纳人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而达芬奇却从没见有人影出现在那座塔楼上。

    直到他有一天终于忍耐不住好奇心进了那座塔楼之后,他才发现这里除了有一大堆用皮筋带动,而且还需要经常给那些皮筋上紧的硕大齿轮外,还有个颇为稀奇古怪的很大的炉子,

    那个炉子即便是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也点得旺旺的,炉子上面一个有着个很长脖颈的铜制大壶里则烧着不停冒泡的热水。

    “那个大脖子里有个东西连着个塞子,绞紧之后会自己动,每到一个时候塞子就会自己打开,然后壶里的热气就跑上去了,顺着不同的管子吹响了上面的号角。”看守自鸣钟的工人很熟练的解释着,他显然已经不知道对来好奇的参观这个钟的人说了多少次,特别是在拿到了赏钱后,他就越发的来劲了“这都是伯爵大人做出的,不过说实话我不喜欢这东西,它看上去太古怪了,可大人就是喜欢摆弄这些怪里怪气的玩意。”

    “的确是挂历怪气的,”达芬奇这么回答,虽然接下来他被拒绝了爬到上面去看看的要求,不过他也没像平时那样生气“这个东西很有意思,难道大人就只做了这么一个没有再造点其他的什么吗?”

    “这个我可不清楚了,我只是派来看这个钟的。”工人微微撇撇嘴“不过总管老爷应该知道不少,大人什么事都吩咐他去做的,甚至包括背着伯爵夫人为他安排那些情妇……”

    达芬奇显然没有时间听工人聊那些关于伯爵大人的花边消息,他完全被那些奇思妙想吸引了,他甚至隐约有种这样的感慨:“这么一个人居然是个整天要整天把心思放在打仗和争夺领地这种无聊事情上的贵族,这真是太可惜了,他完全可以用他的聪明才智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不过虽然渴望能尽快与伯爵一诉衷肠,不过达芬奇也知道伯爵这个时候应该正忙着很重要的事,所以他决定在蒙蒂纳停留的时间再“长上那么一点”。

    当他把这个决定告诉他的朋友们时,帕西奥利修士和佐罗阿斯特罗都表示出了积极的赞同,前者是因为与达芬奇一样发现了很多令人振奋的好东西,而后者则是因为这里提供的食物真的很好吃。

    至少据说是由伯爵发明的几种熏肉的办法,让佐罗阿斯特罗吃得流连忘返。

    不过这样的好日子没有能持续多久,随着教皇军入侵费拉拉的消息传来,原本安详的蒙蒂纳立刻被紧张与躁动笼罩了。

    达芬奇已经见过那些蒙蒂纳军队,虽然他与军事之间的联系更多的是对设计各种武器有关,不过这让他与军队多少也有些接触。

    在达芬奇看来,蒙蒂纳军队不但与米兰军队的确有着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和他所知道的任何军队相比都显得很不相同。

    他说不出这种不同究竟在哪,直到教皇军入侵费拉拉的消息传来,他在担心安稳日子可能就此结束的同时,也颇为明显的感觉到了这支蒙蒂纳军队的特殊之处。

    对于可能会到来的战争,蒙蒂纳军人表现出的不是对不可知的命运的惊恐不安,或是渴望荣誉和战利品的兴致高昂。

    他们显得很平静,似乎可能到来的战争对他们来说只是一场如同平时一样的训练而已。

    而让达芬奇对蒙蒂纳军队印象最深刻的,恰恰就是他们的训练。

    在达芬奇印象中米兰军队几乎是不怎么训练的,他们往往是在战争即将到来之前才会进行一些常规的练习,譬如辨认自己与即将与之交战的敌人的旗帜,还有就是学会听懂各种不同的号角命令等等。

    而在达芬奇看来,蒙蒂纳军队似乎一天从头到晚都是在不停的训练。

    队列,号角,队列,旗帜,队列,突刺,队列,射击……

    每天都能看到大队的蒙蒂纳士兵拿着用木棍代替的长矛排成各种队形的训练,还有就是即便为了珍惜马力,可依旧由骑兵们在地上徒步奔跑也要反复不停的冲击,分散,集中,迂回的种种练习。

    这样的训练是单调无聊的,这连在一旁看着的达芬奇都能够感觉得出来。

    士兵们也同样赶到枯燥而又难以忍受,但是这时候严厉的军规就开始发挥作用。

    皮鞭和军棍是这些士兵平时最好的伙伴,而能让桀骜不驯的巴尔干人忍受这一切的,则是虽然并不多却能准时发放的军饷,还有据说是来自这些巴尔干士兵家乡瓦拉几亚的土地奖赏。

    战争消息刚刚传来时,的确引起了一些骚动,这是因为伯爵本人并不在蒙蒂纳,这不止让达芬奇这样根本不了解蒙蒂纳的人赶到有些恐慌,甚至连领地里的民众也变得不安起来。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军队似乎对这些表现得有些过于冷静,或者说是冷漠更加合适。

    士兵们依旧日复一日的训练,他们似乎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不停的重复那些单调的训练动作。

    不过这倒是让原本有些恐慌的领民们渐渐平静了下来,至于达芬奇,他开始的惊慌只是对战争本能的恐惧,当发现这些似乎并不会影响到蒙蒂纳的时候,他就又被那些伯爵留下来的奇思妙想吸引去了注意力。

    至于伯爵夫人哥哥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但是突然的,战争毫无征兆的降临了。

    贡帕蒂的突然到来让所有人意识到了巴伦娣的决心。

    很显然,伯爵夫人不能容忍教皇军威胁到蒙蒂纳的安全,当包括凯撒本人在内都认为在亚历山大不在蒙蒂纳的时候,巴伦娣不可能冒险出兵干预,所以才挑选了这个时机入侵费拉拉,准备不但一举吞并这座位于蒙蒂纳与威尼斯之间的城市,更要趁着各方混乱的时候,在罗马涅楔入一根钉子。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人人都认为蒙蒂纳会面对这种局面选择沉默的时候,巴伦娣却决定出兵干涉。

    7月29日,就在法国人在伦巴第地区取得第二次大胜,再次击败了米兰军队,然后趁势逼近米兰,米兰公爵卢德维科斯福尔扎仓皇逃离米兰,法军于当天晚间顺利进入米兰城的第二天,按照巴伦娣的命令,贡帕蒂带领蒙蒂纳军两个巴尔干团,以及以阿格里人为主的蒙蒂纳第一团共计4500人,向费拉拉出发。

    继与威尼斯人在1497年五月在奥拉尔附近交战之后,相隔两年,第二次罗马涅再次爆发!

第六十七章 谁掌罗马涅

    对蒙蒂纳的出兵,所以人都没有想到。

    当听说蒙蒂纳人居然出兵干预费拉拉战事时,凯撒最初以为是听错了,或者是传言有误。

    可很快他就知道了,他对蒙蒂纳的那位女摄政的推测错误到了什么地步。

    蒙蒂纳所有军队大约在8500至9600人之间,这当中的差距主要是在巴尔干人与波西米亚人当中出现的,因为那些巴尔干人有时候会被命令暂时离开军队到乡间干活。

    毕竟蒙蒂纳的领地不能一下子供应多出来的将近一万人的吃喝,所以当军队轮训的空档期,亚历山大也并不想让那些山地农夫们整天闲着没事,如果那样他们可能就要无事生非了。

    所以大约总会有将近1000人的巴尔干人会没隔几天到田里干活,这个时候,在蒙蒂纳的防务计划上,这1000人是不被计算在内的。

    这是亚历山大的特意安排,在他看来,只有这样的计划才是真实而又可靠的,否则如果只从字面上去确认自己的军队数量,很可能就会出现许多年后某个人在地图上调动那些看着数字还在,可实际上却早已经被敌人全歼的空壳部队的闹剧。

    所以当贡帕蒂带领三个蒙蒂纳团向费拉拉进发的时候,实际上由他带领的只有3500人,而另外的那1000人,却在被巴伦娣在从田里召回后,被贡帕蒂派向了另一个地方。

    当听说有一支大约1000人的蒙蒂纳军队向博洛尼亚进军时,凯撒几乎怀疑自己真的听错了。

    博洛尼亚是教皇的保护地,这座不大的城市拥有着美丽的街道和因为当地的地理特征而呈现出充满独特风格的棕红色建筑,这座城市是热情而又奔放的,在这里可以感受到来自梵蒂冈的巨大影响,而已经许多年来形成风气的受到教皇保护的这座城市,可以说是在对待那些行为堕落的历代教皇最为温顺的城市之一了。

    正因为这样,凯撒在出兵费拉拉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很多补给都放在了博洛尼亚,他知道博洛尼亚人虽然不会出兵帮助自己攻打费拉拉,但是却一定能尽职尽责的保护他的后勤补给。

    可是现在当听说有一支蒙蒂纳军队向博洛尼亚进军时,凯撒惊讶的发现他真的错误了估计了那个老罗维雷女儿的反应,那个女人不但出人意料的派兵干预他的行动,甚至还想截断他的退路。

    “那个女人要干什么?”凯撒向带来消息的信使吼着“她难道想要消灭我吗?”

    他说着走到地图前看着简陋的地图上标注出的蒙蒂纳人可能会出现的方向,当他注意到据说是亚历山大手下一个很得力的将领指挥的军队似乎不是直接向费拉拉,而是先出现在距费拉拉南方不太远的雷诺河下游方向时,凯撒不由用有些难以置信目光看向他手下的军官们。

    “看看这个人在干什么,他在试图截断我们的退路,这个人居然不只是想要击败,而是想要吃掉我。”

    凯撒恼火的说完开始不停的用剑柄轻磕脑门,他之前猜想的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援助费拉拉的猜测这么快就被证明是错误的,这让他不但意外更是觉得脸面无光,不过和面子相比他觉得那个罗维雷家的女人更是可恶。

    很显然不论是巴伦娣的授意,还是那个叫贡帕蒂的将领的个人决定,蒙蒂纳军队干预费拉拉的行为一点都不想只是为费拉拉解围,或是纯粹为了破坏他趁机楔入罗马涅这么简单。

    蒙蒂纳人的一连串活动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他们要消灭他的军队!

    这让凯撒不禁有点怀疑亚历山大并不在蒙蒂纳的说法是不是个骗局,或许他早就悄悄潜回去,然后躲在他那座正在大兴土木的城堡里等待着自己上钩?

    连连的意外让凯撒有点开始胡思乱想,然后他才做出决定,暂停向费拉拉继续前进,毕竟不知道蒙蒂纳人究竟有多大的决心要挑起一场可能是双方的全面战争,他不能把自己的后背和退路轻易暴露在敌人面前,所以一切都要先解决蒙蒂纳军队这个麻烦。

    就在凯撒不得不调动军队迎击贡帕蒂时,蒙蒂纳军队的动向也在罗马引起了个不小的轰动。

    亚历山大六世在诧异与巴伦娣的坚毅果断的同时,又不禁为凯撒的处境有些担心,对于蒙蒂纳军队他要比凯撒了解的多,特别是在和亚历山大几次合作后,他更是清楚这支在亚历山大用雄厚财力作为后盾支撑下的军队拥有着多么大的可怕威力。

    “或许这是唯一一支能与法国人对抗的军队。”这是亚历山大六世在私下里对蒙蒂纳军队的评价,虽然他知道在数量上来说蒙蒂纳军显然是居于绝对劣势,但是这并不影响教皇的种种遐想。

    关键是拥有这么一支厉害军队的人是自己“女婿”,这让教皇在感到欣慰的同时也不由在心里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和法国人的关系将来究竟会怎么样还说不清楚,虽然凯撒与路易十二的表妹结婚,但是这并不能证明什么,毕竟亚历山大六世自己就已经干掉过一个女婿了,所以这种用婚姻维系的联盟关系究竟能持续多久,其实双方自己都不清楚。

    正因为这样,教皇对和亚历山大关系是很看重的,不过凯撒试图入侵费拉拉也的确得到了他支持,原因很简单,就如凯撒猜测的那样教皇同样认为罗维雷家的那个女儿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至于威尼斯人,据教皇所知他们对法国人这次入侵意大利的态度颇为暧昧,对于米兰的求救更是一直装聋作哑,再想想之前亚历山大向透露的威尼斯人参与了对富格尔家洗劫的内幕,这让亚历山大六世有理由相信,威尼斯人应该不会轻易得罪如今正和法国人打得很是热乎的儿子。

    这一连串的猜测决定了教皇父子的选择,不过也正因为这样的猜测,让亚历山大六世在听说蒙蒂纳人不但出兵费拉拉予以干预,甚至还向博洛尼亚派出了军队后,在大吃一惊之余,亚历山大六世不得不决定和老罗维雷好好谈谈。

    双方是在西斯廷教堂一条透着冰冷生硬的走廊里见面的,在矜持的微微行礼后,老罗维雷神色冷漠的望着教皇。

    说起来俩人的关系有些奇特,在亚历山大没有出现之前,他们只是单纯的两个相互争斗到了多年的家族与当权者之间相互倾轧的代表,所以他们之间关系也就显得简单得多,如果可能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至对方于死地。

    但是亚历山大的出现却让他们的关系变得微妙复杂了起来,特别是在关于如今的托斯卡纳与罗马涅都主教马希莫的任命这件事上,他们甚至还很愉快的合作了一回。

    只是这似乎并不能缓解双方那已经根深蒂固的矛盾,譬如现在,老罗维雷那种眼神中就没有丝毫表情的样子让亚历山大六世已经意识到,要想让事情不至于变成一团糟,可能他要付出的代价不但高昂,甚至是他无法接受的。

    可即便这样他却不能拂袖而去,因为这可能会让事情变得彻底的无法收拾。

    蒙蒂纳军队有多强,亚历山大六世虽然没有真正看到过,但是从一些事情上他却还是能够大约猜测得到的,这其中就有亚历山大为他带来的那些从奥斯曼人手里缴获的战利品。

    “再发生一场战争是没有必要的,”教皇终于先开口了,虽然按理说也的确应该是他先开口才符合礼仪规矩,但是亚历山大六世还是在心里暗暗有点沮丧,他知道这其实证明了他在这件事上更沉不住气“我可以考虑阻止凯撒征服费拉拉,但是费拉拉必须至于教皇的保护之下。”

    老罗维雷稍稍有点意外,他知道这应该是亚历山大六世能够接受的最后筹码,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压力山大六世居然在刚一开始就直接把这个筹码扔了出来。

    这是办事大气,还是情急无奈?

    老罗维雷不想深究这其中的区别,他知道亚历山大六世会这么说就意味着不会再做任何让步,如果依旧不肯妥协,接下来就只有战争。

    而这个时候发动一场战争,不论规模大小对双方来说其实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亚历山大六世不想过多的消耗自己的实力,这会让他在法国人面前变得无足轻重。

    而老罗维雷同样不想这么做,在这种时候,有军队就是拥有一切,而能在教皇如此把握十足的时候逼得他不得不做出妥协,这已经是个很不错的结果。

    另外老罗维雷内心里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

    亚历山大对罗马涅地区的影响越来越大,这让老罗维雷多少有些不高兴,现在教皇军的出现让局势变得微妙起来了,在这种时候他就有机会趁机把自己的势力渗入罗马涅地区,派康斯坦丁去蒙蒂纳就是这一连串活动的开始,接下来老罗维雷打算趁着这个难得的良机让罗维雷家的势力迅速渗透,或许还能在蒙蒂纳扎下根来。

    默默点点头,老罗维雷躬身行礼随即转身离开,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看着老罗维雷的背影,亚历山大六世稍微沉吟,然后摆摆手把远远站在走廊远处的私人秘书叫了过来。

    “写一封信诺梅洛,措辞嘛你自己掂量,不过我希望你能把枢机的态度描述的清楚一些,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教皇说完绷了绷嘴唇,眼神中居然露出一丝调皮“信要写的真诚些,把我们的想法也可以说一说,这没有什么,不过关键还是枢机在费拉拉这件事上的努力,这是很重要的。”

    “那么陛下,这封信要写给谁?”

    虽然已经猜到,不过私人秘书还是用稍显困惑的口吻问着。

    有时候当个过于精明的手下未必就是个好的选择。

    “亚历山大,”教皇笑了笑“把信写给蒙蒂纳伯爵。”

    诺梅洛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了,他这时候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构思一篇颇有说服力的信件,而信的内容则是力求利用对老罗维雷那些小动作的描述,打动那位贡布雷伯爵。

    不过诺梅洛接下来并没有立刻去办教皇交代下来的差事,而是依旧望着亚历山大六世等待着,他知道教皇还有事没有吩咐。

    察觉到诺梅洛询问的眼神,教皇摆摆手似乎想要打发他先立刻,可稍一停顿后,教皇的神色中微微露出一抹沉思。

    “让凯撒注意蒙蒂纳人,不过不要轻易与他们交战,我想罗维雷会为我们解决这个难题的。”

    诺梅洛微微皱了下眉梢,虽然觉得教皇的这个决定似乎有些不妥,不过他还是再次鞠躬,然后陪着亚历山大六世沿着走廊向相反方向走去。

    老罗维雷顺着西斯廷大教堂的廊庭慢慢向前走着,所经过的地方人人都先是避到一边,同时向他恭敬的鞠躬行礼。

    不过枢机的脸色有些阴沉,丝毫没有了不久前那难得的喜笑颜开,在看着遇到的人们时,他那毫不表情的眼神让与之目光相遇的人都不禁从心底里微微胆寒。

    老罗维雷对巴伦娣很不满意,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女儿这么让他失望。

    老罗维雷并不掩饰他对对罗马涅地区的渴望,而他始终认为巴伦娣应该是最支持和了解他的。

    即便因为亚历山大的原因,巴伦娣可能会逐渐更倾向她的丈夫,可是老罗维雷从没怀疑过她会违背他的意愿。

    但是巴伦娣在关于费拉拉的做法上,却让老罗维雷察觉到了某些让他不安的东西。

    很显然,巴伦娣似乎把她丈夫的利益至于了家族之上,虽然以前就已经出现过这种迹象,特别是在亚历山大远征巴尔干的时候,巴伦娣甚至把她的堂叔从蒙蒂纳赶了出去,以至那段时间蒙蒂纳教区都是由辅助主教主持,但是老罗维雷却还是认为那只是年轻人的一时任性,而且他也很清楚他那个当蒙蒂纳主教的兄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所以老罗维雷并没有太过多心。

    可是这次,他终于感觉到了事情的不一般。

    老罗维雷深深的意识到。巴伦娣会在这个时候依旧决定出兵费拉拉,绝不只能被视为是对凯撒入侵的愤怒或是防范,她更大的用意显然是在用这种激烈的方式发出警告,警告那些试图趁机染指罗马涅的人:“罗马涅是属于蒙蒂纳伯爵的!”

    这些被警告的人当中,很显然的既有波吉亚父子,也包括着他这个父亲。

    这让老罗维雷多少有些沮丧,而教皇提出的建议虽然看似做出了让步,但是他却知道这件事想要办成其实并不容易。

    因为他现在已经隐约感到自己似乎已经不能再像以往那样轻易的影响巴伦娣了。

    向博洛尼亚进军的蒙蒂纳人并不多,带队的是指挥巴尔干第二团的保罗布萨科。

    自从离开亚历山大后,布萨科就开始带领巴尔干第二团,这对他来说不能不说是个不大不小的改变。

    一直以来布萨科给蒙蒂纳军官们的印象更多的是伯爵大人身边忠实的猎卫兵指挥官,而猎卫兵虽然被所有人公认为蒙蒂纳军中最具有战斗力的核心甚至是全军存在的象征,但是相比起来作为指挥官的布萨科却反而不那么显眼了。

    在人们心底里,总是认为布萨科更多的只是伯爵大人指挥猎卫兵的那只手,虽然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在关键时刻带领着猎卫兵出现在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又曾经一次次的挽救了处于危局中的蒙蒂纳军队,但是对于布萨科个人的带兵能力,人们多少是有些怀疑的。

    哪怕他在布加勒斯特那可以说是关键性的扭转了整个战争走向的一炮令他几乎成了欧洲传说中的“屠龙者”,可他是否就能胜任成为一个团的指挥官,这还依旧是个悬念。

    所以当贡帕蒂决定让布萨科单独带兵进军博洛尼亚时,很多人不禁有些忧心忡忡,甚至就是一向表现得对贡帕蒂的安排十分支持的巴伦娣,也因为不放心破例找到贡帕蒂,希望他能重新考虑这个决定。

    但是贡帕蒂却很固执的坚持了自己的这个决定。

    “布萨科是个不错的军官,他以前只在伯爵大人身边有些可惜了,我这么说绝不是因为他用火炮炸伤了苏丹,虽然那的确是个很让人羡慕的功绩,不过我更看重的是他在担任猎卫兵指挥官时候能够坚决果断的执行伯爵命令的优点。”

    面对贡帕蒂的解释,巴伦娣没有再继续坚持,而在布萨科出发前,贡帕蒂给了布萨科一道让他略感意外的命令。

    “不要过快的逼近博洛尼亚,你的行军速度只要能够保持在2天内到达博洛尼亚郊外就可以了。”

    对于贡帕蒂的这个颇为奇怪的指示,布萨科虽然心中疑惑却还是不折不挠的予以了执行,所以当贡帕蒂的军队逼近雷诺河南岸通往费拉拉的道路时,8月2日中午,博洛尼亚的郊外也迎来了由布萨科带领的蒙蒂纳军队巴尔干第二团。

    第二次罗马涅战争就此在罗马涅南部正式展开。

第六十八章 雷诺河上

    雷诺河是一条发源于阿尔卑斯山南麓的河流,这条河在经过富饶的伦巴第平原后,最终注入亚德里亚海。

    雷诺河的河面不是很宽,即便是快到入海口地方,整条河流最宽的地方也不到一法里,而且因为落差不大,河水的流速平缓,如果一个人水性好完全可以在炎热的夏天在河里好好畅游一番,或者如果为了少走路,也可以直接游到河对岸去。

    不过这样一条看上去不是很大的河流,对于一支军队来说就显然是个麻烦了,如果河对岸再有一支充满敌意的敌军,想要渡河就势必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凯撒入侵费拉拉的军队有将近5000人,这是他现在能够拿的出来的最大规模的数量了,事实上他一直在考虑学习亚历山大早期的方法,依靠一支规模不大却训练有素的小型部队,如果那样他就可以在尽量保持为这支军队提供精良装备的同时,还能让他的财政不至于压力太大。

    亚历山大在里窝那的战斗给凯撒留下的印象太深了,这不只是因为当时他成了俘虏,更重要的是他恰恰是因为俘虏身份,所以才能身临其境的在近距离亲眼看到蒙蒂纳军队是怎么作战的,而他的军队又是在明显数量比敌人要多的优势下,又是怎么被蒙蒂纳军打得落花流水望风而逃。

    正是因为这个经历,凯撒有些痴迷的对小型化的精锐军队着了迷。他希望能训练出一支完全听从他的指挥,又能充分发挥威力的军队,这支军队不论是战斗力还是开销,都要能符合他如今的条件,而一趟法国之行,更是让凯撒看到了财大气粗的法王为了准备战争不得不向那些法国贵族们做出的种种妥协,这其中就包括减缓从路易十一时期就在推行的领主服务制度,也就是所有有资格的法国大贵族都要在一年当中有一个固定的时期到国王的宫廷里为国王服务,而不是或许一年都见不到人,可一旦露面不是伸手要好处就是希望国王给他们解决麻烦。

    但是为了入侵意大利,路易十二不得不宣布暂时停止这一国策,虽然这么做是为了更大的目标,但是凯撒却从当中看到了诸多无奈。

    而法王做出这样的妥协,只是为了能得到国内贵族的支持,组织起一支规模足够大的军队。

    这刺激到了凯撒,他更加坚定了他要建立一支小型却强有力的军队的信念,不过这暂时在现在是做不到的,因为他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训练军队,所以在从亚历山大六世那里拿到钱后,他尽量组织起了一支数量足够大的雇佣军,他的目的是用这支军队首先拿下费拉拉,等到在罗马涅有了一个落脚点后,再渐渐实现他的目的。

    只是蒙蒂纳军队的突然参战,让凯撒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凯撒如今面临的局势,就是面前的费拉拉虽然孱弱不堪,但是背后却突然出现了个令人可怕的对手,那么他是趁着蒙蒂纳军还没有到来先抢先拿下费拉拉形成既成事实,然后接下来不论是打是谈都绝不吐出费拉拉这块肥肉,还是趁着费拉拉不敢轻举妄动调转方向,把蒙蒂纳人阻挡在雷诺河南岸。

    凯撒知道他的父亲一定会想办法为他争取时间,但是究竟会怎么和老罗维雷谈判他拿不准主意,正因为这样他对于究竟该怎么决定就变得瞻前顾后起来。

    但是凯撒最终还是做出了安排。

    他先是派人进入费拉拉,直截了当的命令费拉拉人投降以争取不战而胜,同时他派出了一支大约2000人的军队急赴雷诺河北岸,在控制了雷诺河上的两座位于一个跨河镇子两端相距不到2法里的木桥后,教皇军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自古以来,河流往往是天然的屏障,大到一个国家的边界,小到一个战场上的防线,河流总是能给防御的一方某种心理上的寄托和安全感。

    雷诺河虽然并不宽,但是凯撒相信这条河就是他与蒙蒂纳军分庭抗礼的关键,想想当初罗马帝国凭借着莱茵河这条天然的边界屏障阻挡了那么多年的野蛮人的入侵,凯撒相信以自己苦苦经营组织起来的这2000人的军队,即便不能击败蒙蒂纳人,也可以支撑到他拿下费拉拉。

    然后,就是谈判桌上的事情了。

    到了这时,原本听说蒙蒂纳人出兵有些担忧的凯撒才稍稍放下了信,而且他也有了心情开始写信,他觉得现在该是让卢克雷齐娅出面的时候了,情人和妻子,哪个能对亚历山大产生更大的影响呢?

    贡帕蒂的军队到达雷诺河南岸的时候,教皇军已经在北岸修建起了一道简单的防线。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隔河对峙的双方往往大部分地方并不需要什么固定的工事,除了两座桥梁附近搭建起的胸墙和稍微后方的高地上修建的简易炮台,贡帕蒂看到对岸的教皇军只是在河岸边上列开了长长的队伍。

    尽管那队伍的纵深稀薄得可以直接看到后面那些远远站着看热闹的当地人,可教皇军也的确是已经建立起了一条河岸防线。

    巴尔干人的前锋开始在河岸边试探,他们骑着马沿着河岸叫喊着来回奔跑,试图引起敌人的注意然后调动他们,同时被安排在队伍里的一些之前挑选出来识文断字的士兵用碳笔在书写板上迅速记下敌人不同部队的数量和旗帜标志。

    这些东西最终都要抄写出两份,一份直接交给作为战场指挥官的贡帕蒂,而另一份则要保存起来作为正在筹备的将来的蒙蒂纳军事情报部门的留档资料。

    而看着敌人的布置,贡帕蒂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很显然当初的里窝那战役固然给了凯撒沉重的打击,可也让他学到了很多东西。

    至少凯撒这一次聪明的没有轻易上当,从教皇军的反应贡帕蒂猜测到凯撒应该是给这支拦截部队下了死命令,不论蒙蒂纳军采取什么手段诱敌或是挑衅,都必须死死的守在那两座木桥的附近。

    贡帕蒂觉得这样的敌人是真的很讨厌的,因为他们不会去管你干了什么,而是只管守住自己这块一亩三分地,这就让人有些无奈了。

    “看来得强攻了。”贡帕蒂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他并不在乎是否要打一场恶仗,与布加勒斯特相比,雷诺河边即将发生的战斗实在让他没有太多的感触,只是贡帕蒂心里知道这场战争并非完全由战场上的胜负决定最后的结果,甚至战争应该维持在多大的程度上都不是战场指挥官能够决定的。

    这是贡帕蒂很讨厌的,战场上一切由背后的交易,而不是指挥官的才能决定。

    不过即便这样,贡帕蒂还是决定尽量利用现在的机会,所以他派布萨科带兵进逼博洛尼亚,只是为了考虑到战场外的种种原因,他又不得不叮嘱布萨科不要太早的逼近博洛尼亚。

    贡帕蒂希望通过威胁退路和补给线,逼迫凯撒最终能够聪明的选择自己退出罗马涅。

    但是现在看来他的一番苦心是白费了,当听说凯撒抢占雷诺河北岸时,他就已经知道事情大概是不能善了了。

    “命令准备强攻。”贡帕蒂干净利落的下达了命令。

    一旦确定了决心,就要坚决果断的予以实施,否则任何瞻前顾后都只会给战局带来糟糕的变化。

    贡帕蒂登上河岸附近一处高地向对岸看着,雷诺河的河水流速并不很急,这就至少确保了教皇军无法从上游抛弃各种杂物顺流而下破坏桥梁的可能。

    那么如果从其他地方渡河呢?

    这个想法很快随着斥候的返回被否定了。

    因为整段河流只有这一处有个跨河两岸的镇子,所以所有的船只也都只能在这里寻找,而让贡帕蒂略微有些失望的是,他并有在南岸的镇子上找到多少能够渡人的船只。

    少量的一次只能运过去几个人的小船是没有什么价值的,除了会带来无畏的牺牲,贡帕蒂想不出还有什么用处。

    教皇军在对岸的高处建有两座炮台,虽然从规模上可以确定火炮的数量应该不多,但是却依旧是个很大的威胁。

    为此贡帕蒂决定先派一支小部队试探着进攻一下,他知道这么做很可能会因为可以预料的失败造成些不好的影响,但是在确定敌人火炮的真正威胁之前,他不打算轻易把部队送到敌人的火炮射程之内。

    负责进攻的军队是一支巴尔干人的轻步兵,这些穿着灰布军装,使用短斧和盾牌的士兵因为行动迅速往往被做为战斗中突入敌人阵型后迅速渗透,给敌人造成混乱的快速兵种使用,和用来作为铁锤般冲击的重步兵不同,这些巴尔干人凭借的不是精良的装备,而是他们的彪悍和灵活与敌人周旋。

    蒙蒂纳军的动静引起了对岸教皇军的骚动,在确定这次蒙蒂纳人不是骚扰引诱,而是的确要渡河进攻后,教皇军当中隐隐出现了一阵慌乱,不过很快就在军官们的呵斥下慢慢平静了下去。

    军官们开始叫喊着来回催促士兵进入临时修建的工事,站在低矮的胸墙后面,教皇军不安警惕的注视着已经在桥对面集结起来的巴尔干人。

    对蒙蒂纳军队,教皇军中很多人已经有所耳闻,有些还曾经参加过当初的里窝那之战,所以当看到巴尔干人的身影时候,教皇军的士兵中立刻引起了一阵混乱。

    “不要慌,你们没看到他们在河对岸吗,”一个军官愤怒的用鞭子抽打着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士兵的头盔“他们在河对面,只要守住大桥蒙蒂纳人就过不来!”

    军官的叫喊似乎起了些作用,原本透着紧张的士兵开始向桥两侧聚集起来,特别是当他们看清对面挥着短斧和盾牌的巴尔干人后,教皇军当中不禁响起了一阵哄喊声。

    “那些蛮子要干什么,”一个穿着半身甲的佣兵推了推扣在头上的扁盔疑惑的说“他们难道要就这么冲过来吗,要知道就是一群拿着拐杖的老太婆也能把他们赶回去。”

    这个佣兵的话引起了一阵哄笑,原本因为胆怯有些混乱的教皇军开始变得放肆了起来。

    “让他们冲过来,”一个教皇军的军官吩咐着手下“然后再好好教训一下这些蛮子。”

    士兵们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虽然这些巴尔干人的武器却显得颇为简陋,但是曾经与奥斯曼人作战的赫赫名声却让教皇军士兵真正面对这些“蛮子”时依旧不禁紧张莫名。

    巴尔干人开始分成两队从镇子上游的桥边推进,贡帕蒂在仔细观察了一阵后,决定把部队安排在镇外上游桥边更大的开阔地上。

    “他们的火炮安置的有些麻烦。”贡帕蒂看着对岸高地上的敌人火炮低声念叨了一句。

    教皇军把火炮布置在了距离上下游两座桥差不多远的中间一块地势很高的地方,这样他们的火炮就几乎完全控制了河上唯一的交通咽喉。

    巴尔干轻步兵的速度很快,他们在刚刚涌上桥口时只稍微停留就突然发起了进攻,蜂拥而上的巴尔干人举着盾牌和短斧,或是挥舞着马刀沿着桥上的道路向着对面猛冲过去。

    教皇军中响起了几声急促的命令。

    一片黑洞洞的枪口从队伍中伸出,随着几声此起彼伏的命令,当巴尔干人冲到桥上一半时,一片枪声从对岸桥口附近响了起来。

    桥上霎时传来了惨叫声,被安排在桥两侧的教皇军的火枪兵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因为桥面狭窄,拥挤在一起的巴尔干人成了明显的靶子,几乎只要对着桥上射击就能射中,桥上的巴尔干人立刻被打得血肉横飞,惨叫不止。

    又是几声喊叫,教皇军里有军官发出了进攻的命令。

    一队队的长矛士兵相互拥挤着向桥上逼去,巴尔干人遭到的袭击让这些之前还有些畏惧的教皇军士兵们渐渐摆脱了畏惧,特别是当他们意识到他们手里的长矛要明显更占优势后,他们的行动变得大胆了起来。

    看着桥上终于碰撞在一起的双方士兵,以及紧接着从桥上传来的兵器的碰撞声,凶狠的厮杀声和阵阵凄厉的惨叫声,贡帕蒂的注意力却完全集中在对岸敌人的火炮阵地上。

    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可以隐约看到教皇军的火炮阵地上闪烁奔跑的人影,贡帕蒂抬起手臂伸出拇指放在眼前略微计算了下,然后有点沮丧的摇摇头。

    他携带的火炮要打到对岸倒是绰绰有余,可要想压制敌人的火炮射程就不够了,而一旦需要强渡,两座桥梁狭窄的桥面势必会变成的最危险的地段,如果教皇军的指挥官过于保守,或许他会直接命令火炮把桥梁炸断,可如果对方的指挥官是个敢于冒险的人,那么他就完全可能会命令故意让出北岸的桥口,然后利用火炮的有利地形,对踏上北岸的蒙蒂纳军予以大量杀伤。

    贡帕蒂不知道对方的指挥官会选择哪种方式,不过不论怎么选择,这都会让战斗陷入胶着。

    而贡帕蒂知道费拉拉是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他按部就班的作出安排,或是再从蒙蒂纳调来足够射程的火炮的。

    “命令骑兵做好准备吧,”贡帕蒂下达了命令,然后他因为不放心,干脆直接来到了布置在镇子里的火炮阵地上“伙计们,或许我们不能打到他们的火炮,但是让我们教训一下他们步兵总是可以的。”

    贡帕蒂的话引起了炮手们的一阵欢呼,他们当中有人爬上附近的房顶仔细看着,当看到那些巴尔干轻骑兵当中有些人头上戴的明显染着醒目红色涂料的帽子后,那些炮手立刻大声向下面的贡帕蒂报告着目测到的大致距离。

    “最接近敌人的标测兵和我们的距离是……”贡帕蒂一边嘴里念叨着,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然后把听到报告的数字和本子上已经提前标注好的一个个的数值对应,当找到相近的数字后,他立刻对比后面已经做好的公式结果“好吧,听好了,装上4号木栓!”

    随着贡帕蒂的命令,炮手们麻利的从一个标注了很多记号的箱子的隔层里抽出一块硕大的三角形木栓,然后又麻利的把木栓用拶锤凿进了炮架下的孔槽。

    “让我们教训一下他们,”贡帕蒂这么喊着,看着火炮对准了河对面岸上桥两侧不停用火枪和弩箭向着桥上射击的教皇军,贡帕蒂的嘴角微微动了下,发出了命令“开炮!”

    低沉却透着压迫力的炮声从镇子里响起,随后黑乎乎的炮弹迅速掠过河面,以近乎平直的轨迹向着对岸岸边的教皇军掠去。

    隔着宽阔的河面,贡帕蒂听不到炮弹洞穿敌人队列那一刻发出的可怕声响,不过他却听到了随后从对岸传来的惊恐的尖叫声。

    被安排在桥两侧的其中一支教皇军的部队甚至不等第二轮炮弹射来就不顾一切的舍弃了阵地向后退却,在河滩上他们留下了几具血肉模糊看不清形状的尸体,而就在与此同时,贡帕蒂向炮兵下达了新的命令。

    “向桥上敌人的后方射击,记住尽量把炮弹打远些,我可不想因为误射了自己人被那些巴尔干的蛮子们追着砍。”

    看着炮手们又开始忙碌起来,贡帕蒂走到了开阔地的边缘,不远处的一队骑兵已经做好准备,当炮声再次响起,紧接着对岸与巴尔干人交战的教皇军后方传来混乱的喧嚣时,贡帕蒂举起了手臂,然后用力向下一挥!

    1499年8月2日,蒙蒂纳军强渡雷诺河!

第六十九章 征服者凯撒

    费拉拉投降了。

    看着费拉拉的旗帜缓缓从城墙上落下,凯撒的心跳难以抑制的急促跳动起来。

    即便是最后一刻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简单的凯撒,当听说派出去的使者带回了费拉拉接受劝降的回信时,甚至怀疑这是费拉拉人耍的花招。

    可随着由两个费拉拉贵族作为谈判代表出城洽谈投降的具体事宜,和随后城堡上的战斗旗帜落下,凯撒到了这时才相信他的敌人已经向他屈服。

    这让凯撒真是既意外又惊喜,他实在太需要这个胜利了,或者说实在太需要用这个胜利证明自己在罗马涅的存在。

    从兵临城下到接受条件投向,费拉拉只是象征性的抵抗了不到2天的时间,而这其中他们不但没有付出一点点的伤亡,甚至连正式的战斗都没有进行过一次。

    凯撒并不认为这是费拉拉的软弱,而是因为他的敌人知道如果根本无法和他抗衡才最终被迫投降,正因为这样,凯撒对自己军队的信心也不由变得强大了起来。

    哪怕是知道接下来可能要与蒙蒂纳军队正面交锋,他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感到忐忑了。

    不过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让凯撒真正高兴的是他知道这么一来蒙蒂纳人就完全没有了继续干预费拉拉事务的借口,他们如今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收拾收拾滚回他们的蒙蒂纳去。

    凯撒并不是完全不知道利害的人,也不是只要头脑一热就不考虑后果的武夫,他很清楚蒙蒂纳人干预的理由,也更知道该如何堵住蒙蒂纳人的嘴。

    正因为这样,他才急于在蒙蒂纳军队到来之前占领费拉拉,显然上帝听到了他的祈求,所以才让费拉拉这么快就迫不及待的投向了他的怀抱。

    凯撒决定尽快进城,他虽然已经派人到雷诺河南岸拦截,但是他对是否能真的挡住蒙蒂纳军队却没有什么信心。

    费拉拉派出的谈判代表是个很谨慎的人,就是在已经明确表示会放下武器的时候,也依旧希望能通过一个正式的仪式让凯撒承认向费拉拉承诺的条件,只是这对已经迫不及待的凯撒来说就显得有些太麻烦了。

    所以他干脆用直截了当的方式证明自己是费拉拉的征服者,那就是让人把那个谈判代表绑在他的炮车上,然后赶着隆隆作响的炮车向费拉拉的城门走去。

    即使是在进入城门之前那短暂的瞬间,凯撒还担心可能会出现什么意外,不过这一次上帝似乎真的眷顾了他,直到他的军队进入城市,一切都是那么顺利。

    凯撒在费拉拉的政务宫草草举行了他的受降仪式,直到这个时候他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慢慢放了下来。

    还有什么能改变眼前这个事实吗,费拉拉已经成了他的所有物,不论是一直对罗马涅有着巨大野心的威尼斯和热那亚人,还是几乎已经成了这片土地统治者的亚历山大,他们都不能不承认他对这座城市的权力,除非他们真的打算冒着与教廷全面开战的风险,而这个时候与梵蒂冈交战就无疑等于是间接的和法国人为敌,因为就在凯撒出兵费拉拉的当天,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发表了个十分罕见的声明,他以教皇的名义欢迎路易十二对意大利的“武装援助”,因为这片土地如今正“陷入毫无秩序和混乱的可怕局面之中”。

    凯撒相信教皇如此鲜明的表示站在法国人一边的言论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半岛,到那时候,任何试图阻止和抵抗他的人都会被视为是破坏意大利局面的罪魁祸首,到那时候法国人武装干预的大军完全可以毫不犹豫的把阻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切敌人碾成碎片。

    凯撒为这个前景感到欣喜,随意即便就在受降仪式还没有完全结束,就有人从雷诺河防线逃回来向他报告,他认为至少能抵抗上两天或许还会更久的雷诺河防线,只维持了不到半天就在蒙蒂纳军队的强攻下彻底崩溃,按照报告者的描述,蒙蒂纳军队甚至没有使用什么战术以便给敌人造成佯攻或是掩饰会进攻哪座桥的假象,在只经过了开始一阵看上去还算有些用处的抵抗后,随着蒙蒂纳人稍微表现出足够激烈程度的进攻**,教皇军就在敌人第二轮火炮进攻开始之前动摇了。

    “随后所有人都开始逃命,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引起的,不过整支军队就像秋天狩猎时候被追得到处乱跑的野兔群开始逃起来,所有人只想把其他人甩在自己身后。”

    这样的形容让所有人听到的人都恐慌起来,直到凯撒用坚定的声音提醒他的军官们:“你们是站在已经被征服的费拉拉城里,不论如何这里已经升起了教皇的旗帜,那么除非是正式与梵蒂冈为敌,否则这里已经属于教皇已经毋庸置疑。”

    凯撒的话让他的惊慌不安的手下们渐渐冷静了下来,当他们听到年轻的瓦伦蒂诺公爵宣布把费拉拉献给教皇的时候,那些军官们先是一愣,接着就发出了醒悟后的欢呼。

    他们忽然意识到,再也没有比这个办法更聪明的了!

    费拉拉一旦成了教皇的直属领地,那么任何试图染指费拉拉的人都无疑等于是在正式向教皇本人宣战。

    虽然如今教皇的权力已经无法与当初乌尔班二世,克莱芒一世,或者是英诺森三世时代那样权柄赫赫,更无法与教廷鼎盛时期甚至能让那些大地上最强大的君主也不得不屈膝下跪相比,但是教皇还是教皇,梵蒂冈也依旧是那个梵蒂冈。

    把费拉拉献给教皇,这是凯撒早就想好的一招妙棋,他相信这足以能阻止亚历山大对费拉拉的干预。

    即便没有卢克雷齐娅的缘故,凯撒也很难想象亚历山大会在这个时候公然与梵蒂冈为敌,而只要在费拉拉这件事上有了个开始,那么他对罗马涅的渗透也就难以阻挡了。

    凯撒感到了手下们投向他的热烈目光,这是对一个统帅和领袖睿智才智的的赞赏,或许现在只是赞赏,不过凯撒相信随着接下来在罗马涅打开局面,他的手下会发现他们追随的是一个足以能让他们感到自豪的将军和统帅。

    费拉拉人始终默默的看着发生的一切,他们是冷漠和沉默的,似乎这一切都和我们无关,不论是被迫投降还是只维持了短短的几个小时,他们就又被如同货物般的被交换给了另外一个主人,这一切都似乎与他们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费拉拉实在是太弱小了,在这些强大的征服者面前他们除了沉默的接受种种命运的安排,是没有任何办法改变自己命运的。

    凯撒兴奋的走在费拉拉的市政厅里,这里的规模当然和罗马无法相比,但是却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虽然人们或是背后或是当面的称呼波吉亚家的孩子们为罗马的王子和公主,但是这其中究竟有多少是恭维,又有多少其中是带着恶意凯撒是很清楚的。

    所以即便他曾经在很短的时间里曾经作为罗马的统治者掌握过那个城市的权力,但是他知道那里并非真的是属于他的。

    而费拉拉,则是真正由他自己亲手征服的土地,而他相信这里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是罗马涅,托斯卡纳,那不勒斯,甚至是伦巴第!

    凯撒的目光已经投向了别人还不曾想到的地方,而他有强烈的预感相信自己能够实现这些如今看来还有些过于遥远,在其他人眼中甚至可能还有些好笑的野心。

    不过凯撒自己一点都不认为这是好笑的,就和他还没有征服费拉拉之前,没有人会想到有人居然敢于在威尼斯和蒙蒂纳之间冒险,向这座城市伸手一样。

    费拉拉的七人执政团没有参加投降仪式,这也是凯撒对这些当地最显赫的贵族们给予的礼遇和尊重,他要用这样的手段向人们证明他并非只是如有人讽刺诋毁的暴发户,波吉亚家在拥有呵呵权柄的同时也是尊重礼仪和有着优雅传统的贵族。

    凯撒的这一番举动显然并非毫无作用,费拉拉的执政团对这位瓦伦蒂诺公爵的态度要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好上许多,或者说这些人已经知道今后就要在这位公爵的手下办事,虽然教皇直属领地的名义还犹然在耳,不过包括凯撒本人在内,没有一个人怀疑亚历山大六世会拒绝他的儿子把费拉拉收为己有的要求。

    所以那些贵族们已经提前在市政厅的圆形大厅里等待,他们现在关心的是这位公爵今后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统治这座城市,或者说他们更关心以后的他们都会被如何安排。

    没有一个人甘心就这么乖乖的回家过清净日子,而且他们也相信凯撒不可能长期留在费拉拉不走,所以对他们来说如果和这位公爵处好了,或许一切都不会有什么太大变化,当然他们的权力肯定会被削弱不少,但是与赋闲回家养老相比,他们还是更愿意继续留在新的费拉拉政府当中。

    凯撒对这些费拉拉贵族们的心思也很清楚,或者说当费拉拉出乎他意料的轻易投降时,他就已经猜到了这个可能,甚至连那个看上去似乎特别倔强的谈判代表的举动,也未尝不是向他表示愿意合作的另一种方式。

    所以他很轻易的就和这些贵族们轻松相处起来,他甚至很快就听说了不久前蒙蒂纳军队在费拉拉的“暴行”。

    “他们的士兵都是些野蛮人,那样的人居然也戴着十字架,这简直就是对上帝的亵渎,”原来七人团中的费拉拉辅助主教用稍显夸张的语气控诉着蒙蒂纳人的恶行“公爵您可能想象不到,他们的人居然对普通民众动手,就在这条街的尽头,蒙蒂纳伯爵的住所外面,他们的士兵对抗议的民众予以了血腥镇压,他们对和他们一样佩戴十字架的人动手,这简直就是在犯罪,而这一切的罪行都是那个蒙蒂纳伯爵指使的,他是在纵容那些野蛮人对一座信仰上帝的虔诚的城市犯下如此恶劣的罪行,这应该受到天谴!”

    其他几个前执政站在一旁冷冷看着辅助主教,他们多少觉得主教的表现有点过了,毕竟他正在对着控诉的这位也同样佩戴着十字架,可就在大半天前就是这个人还威胁要用大炮轰开费拉拉的城门,更讽刺的是这个人还是教皇的儿子。

    似乎感到气氛略微有点冷,辅助主教稍微停顿了下,然后他就看到凯撒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公爵……”

    辅助主教到了这时才察觉似乎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主教,你说的那个应该受到天谴的人,是我妹妹的女儿,我的外甥女比萨的埃斯特莱丝女公爵的父亲,”凯撒神色平静,但是语气中却透着令人胆寒的恐惧“你是在诅咒一个波吉亚家的人,是在诅咒我的兄弟。”

    凯撒把身子向前倾出,把头贴在脸上已经发灰的辅助主教的耳边用很低的声音对他耳语着:“你知道吗,我其实比你更恨那个贡布雷,我一直幻想着有一天亲手砍下他的脑袋,因为他抢走了我最宝贵的东西、可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而你却公然诅咒一个波吉亚家的人,主教你犯了个大错误!”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声清脆的兵器出鞘声响起,伴着凯撒隐藏在披风下的手臂猛烈收送,主教的身子骤然一僵。

    他抬起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可只抻住凯撒的披风,接着他的身子向下软软滑去,从凯撒身上拽掉的披风洒落开来,盖住了他被短剑刺穿了胸口的身子。

    在素有人屏住呼吸的紧张中,凯撒蹲下身用披风擦拭着他那柄造型奇特的破甲剑,他的动作很仔细,直到把最后一丝血迹擦干,露出剑身上的铭文这才站起来。

    “主教大人突然发了急症,”凯撒看着面色如土的另外6个人,看到他们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发出一声的样子,凯撒那和卢克雷齐娅一样漂亮中透着一丝天真似的眼睛里露出了笑容“我相信你们一定会为教皇,也就是我父亲公允的统治这座城市,你们也一定会保证费拉拉人如以往一样忠于他,不是吗?”

    “是的大人,我们用自己的生命向您保证,我们对教皇的忠诚是完全经受得住考验的!”

    一个执政首先抵抗不住那可怕的压迫,或者说是被地上的血腥气味熏得吓破了胆,他忙不迭的开口宣誓效忠。

    而一旦有一个人带头,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到了这时候,凯撒才似乎真正觉得自己征服了这座城市,他听着那些纷纷表示效忠的执政官们的话,满意的点着头,似乎完全忘了正被人用毯子裹起来从旁边拖出去的辅助主教,然后他在几位执政官的陪同下,迈步走进了象征着费拉拉权力中心的议事厅。

    议事厅里已经有很多人在等着,不知道是不是辅助主教的死讯已经传过来,当凯撒出现时,原本议论纷纷的议事厅里骤然一静,所有的目光都投向站在门口的那个年轻人。

    他很年轻,严格的说要再过一个月才是他24岁的生日。

    但就是这么个年轻人,因为生为教皇的儿子所以注定会受到关注,而他显然没有辜负上帝赐予他的这个令人羡慕的家世,在这个动荡的时代,这个一直以来被人们视为花花公子的教皇私生子,突然就展现出了他非同一般的头脑和大胆。

    他征服了费拉拉!

    看到只有6个执政官出现,议事厅里又是一阵骚动,即便是还没有听说发生了什么的人也察觉到了这不同一般的情况,当凯撒在执政官们的陪同下穿过人群来到议事厅一列横排的那七把座椅中间的一把坐下来时,所有人已经都知道了辅助主教“发了急病”的消息。

    人们不禁向凯撒投去恐惧的目光,如果说他轻易征服费拉拉只是因为当地人自己的软弱胆怯,现在他们已经更有理由为自己的这个胆怯找到了借口。

    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也太残酷了,如果继续抵抗下去,一旦城破也许就是一场可怕的屠杀,所以他们其实是拯救了整个费拉拉的人民。

    “费拉拉的贵族和平民,我会仁慈的统治,”凯撒没有说太多的废话,虽然他的确很想发表一番慷慨激昂的讲演,不过他又觉得那些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讲演应该是在征服了那些更配得上它的地方之后,费拉拉显然还是太小了,不值得浪费那些会流传后世的伟大篇章“你们效忠于我的父亲,我们所有人的教皇,而你们会得到来自梵蒂冈的保护,没有人敢于正面挑衅教皇所拥有的领地的权力,因为这是在冒犯上帝在人间行走的代言人,”说到这看到下面那些人虽然畏惧却似乎反应不是很激烈,凯撒扯了下嘴角露出个笑容“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在冒犯我,瓦伦蒂诺公爵,以及与我为盟的法兰西与法兰西人民的国王!”

    人群中终于响起了骚动,费拉拉人意外的看着坐在中间椅子里的凯撒,这是凯撒第一次公开宣称与法国人的结盟。

    看到人们目露惊讶的神情,凯撒满意的笑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的在费拉拉人心目中建立起了一个强大的印象,至少这会他们产生他的冷酷无情与强大是他们无法抗衡更无法战胜的印象。

    满意的看着人们的神色,凯撒咳嗽了一声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虽然不想浪费那些动人的演说,但是他还是想要让费拉拉人有个难忘的印象。

    只是就在他张嘴刚要再次开口的时候,一个匆匆穿过人群以至引起了一阵骚动的军官打断了他的话。

    那个军官不顾人们不满的低声咒骂,几乎是一路横冲直撞的从外面闯了进来,当他来到凯撒面前时,他脸上充满不安的神情令凯撒不由心头一沉。

    “大人,博洛尼亚,失陷!”

    军官话一出口,凯撒瞬间目瞪口呆!

第七十章 历史总是那么妙

    在历史上,曾经发生过很多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改变了时代方向的偶然事件,所以这也就给了人们无数次的各种假设与丰富多彩的遐想。

    如果那根刺伤人的铁钉没有出现,如果一个苹果没有砸中某人的头,如果一个水果摊贩没有遭到暴打……

    高贵的国王还会不会命丧战场或是被推上断头台,而影响整个人类文明的伟大发现会不会被推迟甚至泯灭在已经改变了走向的历史长河中?

    总是有些喜欢胡思乱想的人做着这样那样“假如”的梦,这种梦让人们试图去想象完全与现实不一样的另一种可能,而那种“假设的世界会不会更好”的猜测,甚至有时候会因为担心现实可能会被假设干掉而引出种种麻烦

    这种因为纯粹的事件改变历史的例子实在太多,而在1499年8月发生的第二次罗马涅战争中,就有两个这种纯粹事件,改变了太多的事情,也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

    贡帕蒂是一个合格的炮兵指挥官,将来也许会成为一位更优秀的将领,但是他显然没有先知的本事。

    所以他没有想到费拉拉人会连与敌人对峙几个小时的勇气都欠缺,而是选择了直接开门投降。

    所以当他击败当面的敌人,强渡雷诺河时,他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这场刚刚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的战争的主动权。

    在贡帕蒂的设想中,费拉拉只需要拖住凯撒一天的时间,以蒙蒂纳军队在这个时代几乎无人能比的机动力,他就可以迅速兵临费拉拉城下,到那时候他甚至不需要与教皇军交战,只要做出威胁敌人侧背的举动,凯撒唯一的选择就只有放弃费拉拉,向博洛尼亚撤退。

    而这也是为什么贡帕蒂要布萨科不要太急于进攻博洛尼亚的缘故。

    在考虑到战场之外的种种原因后,贡帕蒂选择了一个既能逼迫凯撒撤退,又能够让大家都都可以接受的计划。

    但是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费拉拉居然连稍微坚持一下都没有尝试就投降了。

    这个小小的变故导致贡帕蒂的整个计划失败,同时也导致罗马涅的局势发生了巨大变化!

    听到费拉拉投降消息的贡帕蒂很久没有说话,这样的结果太出乎意料,也太让他感到难以接受。

    虽然决定胜负的原因的确多种多样,但是费拉拉人的胆怯懦弱到了这种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也的确是太过出乎贡帕蒂的意料特别是当他听说凯撒的军队甚至连队形都没有展开,费拉拉就打开了城门之后,贡帕蒂也只能感叹上帝创造费拉拉人的时候,肯定给了他们每个人一颗绵羊的心。

    贡帕蒂不得不改变计划。

    他知道强攻费拉拉是不太可能的,如果那样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想象。

    但是如果就这样默许凯撒对费拉拉的占领,那将是他彻底的失败。

    在原来的计划中,布萨科带领的巴尔干第二团要在8月4日的中午才会出现在博洛尼亚,这是因为布萨科需要完全按照贡帕蒂示意才用对蒙蒂纳军队来过于缓慢的速度向博洛尼亚进军。

    按照之前的设想,教皇军当得知自己可能会被来自背后的蒙蒂纳军队堵截在费拉拉城下,并且很有可能被切断退路,凯撒一定会立刻带军撤离费拉拉。

    这时候博洛尼亚这个教皇名义下的直属领地就变得十分重要了。

    凯撒的所有补给都在博洛尼亚,而且因为与梵蒂冈的关系,博洛尼亚人就是教皇军的天生同盟。

    所以贡帕蒂的打算就是让布萨科对博洛尼亚发动一场稍显威胁的佯动,这样就能迫使凯撒不得不退守博洛尼亚,或者干脆落荒而逃。

    这样他们既可以避免与教皇军正式交战,又可以趁机截断凯撒进逼费拉拉的道路。

    至于接下来那是需要伯爵夫人去头疼的事了。

    可是凯撒却因为费拉拉人的胆怯意外的提前占领了费拉拉,这样一来贡帕蒂的整个计划都落空了。

    贡帕蒂第一次独自指挥就遇到这样的变故,这让他不禁对自己接下来是否还能完成伯爵夫人交给他的任务感到了一丝怀疑。

    不过这时候显然不该迷茫失措,战场上的瞬息万变对意志不够坚定的人来说就如同可怕的猛兽,随时都可能会吞噬掉那些可能面临一时的挫折就动摇的人。

    而贡帕蒂是很清楚这一点的。

    不论是亲身经历还是看到过的伯爵在战场上的表现,都提醒着贡帕蒂必须从那些一时失利的沮丧中迅速清醒振奋起来,否则他面临的将会是接下来一个比一个更糟糕的局面。

    凯撒的教皇军在费拉拉,而蒙蒂纳军队却不能发动攻城战。

    就在贡帕蒂冥思苦想的琢磨怎么从这种尴尬局面中摆脱出来时,从博洛尼亚传来的一个消息却让他意外之余又惊喜莫名。

    布萨科的军队居然比计划提前2天就近抵博洛尼亚郊外,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继费拉拉之后,博洛尼亚居然也那么轻易被布萨科的巴尔干第二团拿下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贡帕蒂开始是不相信的,他反复不停的询问那送信来的士兵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布萨科的军队没有按照命令提前2天在8月2日就到达了博洛尼亚。

    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究竟布萨科是怎么做的,居然能那么快的占领了一座城市。

    只是让他失望的是,那个巴尔干士兵的回答不但没有让贡帕蒂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还让他变得更迷惑了。

    至少他实在不明白那个士兵反复不停的说着的“舞会”“庆祝”还有“女人”究竟和占领一座城市究竟有什么关系。

    其实不止是攻贡帕蒂不明白,就是如今已经站在博洛尼亚有着特有的褐红色砖石外墙的房子里的布萨科,也依旧有些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开始,布萨科的确是按照贡帕蒂命令的那样,在大致计算好路程时间后带着军队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向博洛尼亚推进。

    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其实就是佯动恐吓,以试图让凯撒听说蒙蒂纳人有可能会截断他退路的消息后,能够因为担心可能会被包围主动撤出费拉拉。

    如果一切顺利他甚至还得给仓促撤离的教皇军让出条逃跑的道路,只有这样可以既完成了伯爵夫人驱逐教皇军的命令,又可以避免了与伯爵大人大舅子直接冲突的尴尬。

    说起来当知道自己在这次行动中需要扮演的角色后,布萨科并不是很高兴,他认为贡帕蒂还是因为不信任他才会安排给他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任务,而不是如其他军官一样进军费拉拉。

    因为他已经听说贡帕蒂准备在雷诺河边发动一场进攻,而这其中显然已经没他什么事,这让布萨科不禁稍稍有些失望。

    布萨科的军队就这么走走停停的向博洛尼亚前进,直到遇到了一群莫名其妙的年轻人。

    那是些很奇怪的人,虽然他们当中有些人的衣着十分简朴甚至有的还破旧了,可这些人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民众。

    一开始当有巴尔干人向他报告抓到了一群可疑分子的时候,布萨科以为遇到了法国人的奸细,毕竟他在那些人当中听到好几个人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说个不停,而这个时候这么可疑的人会被怀疑成是法国奸细一点都不稀奇。

    这让布萨科不禁大吃一惊,他以为法国人不但突然打来了,甚至还准备进攻博洛尼亚,这让他不禁担心这个意外可能会对蒙蒂纳不利。

    虽然也想不出法国人占领了博洛尼亚会给蒙蒂纳带来什么大麻烦,可他还是一边命令对这些人严加看管,一边下令加快行军速度。

    “一定要在法国人之前赶到博洛尼亚。”

    这就是布萨科随即下达的命令,尽管他也知道如果真的是法国人的大军打来,以他只有千人左右的军队根本无法抵抗,可他还是想着要尽力距博洛尼亚更近些。

    至于如果真的与法国人遭遇怎么办,这时候的布萨科并没有想那么多。

    只是直到晚上宿营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这些俘虏的来历。

    让人意外的是,这些人并非是什么法国人派来的奸细,而是博洛尼亚大学的学生。

    即便是如布萨科这样当兵的,也知道博洛尼亚大学这个地方意味着什么。

    号称欧洲最古老大学的博洛尼亚大学无疑就是这个时代学问的圣殿,几乎整个欧洲所有追求学识的的人都渴望能进入博洛尼亚大学深造学习。

    而从这座大学走出去的那些学识渊博,闻名遐迩的学者大师们,更是衬托着这座欧洲最古老也几乎是最高学府的大学那令人仰望的崇高地位。

    自己抓的居然是博洛尼亚大学的学生!

    一听说这个布萨科头上的汗水瞬间冒了出来,他见到过那几个被乌利乌从米兰拐来的怪人,其中除了有位似乎有些不太好伺候的大师和一位很好伺候的修道士,那些人当中哪怕随便拎出一个出点什么事情,似乎都让乌利乌紧张的不行。

    布萨科是很了解乌利乌在亚历山大身边的地位的,说起来布萨科曾经不止一次的感叹自己不论多少次在战场上为伯爵冒险战斗,都不太可能超过摩尔人在伯爵心目中的地位,可看着乌利乌对那些人如同伺候祖宗似的样子,布萨科就知道他们一定对伯爵有着非同一般的用处。

    而那几个人有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是有学问的。

    所以布萨科很清楚的知道,伯爵对有学问的人是很看重的。

    而现在他居然一下子抓了一群博洛尼亚大学的学生!

    布萨科感觉到自己真的可能惹下麻烦了,他一边下令把那些和驮马拴在一起的俘虏都放了,一边捉摸着怎么弥补这个不大不小的错误。

    当那些博洛尼亚大学的学生们听说抓他们的是蒙蒂纳伯爵的军队后,一时间群情激昂,甚至有人高声喊出了“暴君”。

    这让布萨科十分恼火,他很想让这些学生知道这么侮辱伯爵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只是想想他们的身份,他只能尽量忍气吞声的表示歉意。

    可是让布萨科失望的是,这些学生显然不想善罢甘休,更糟糕的是他们声称他们原本赶回博洛尼亚参加建校317周年纪念的,现在因为蒙蒂纳军队的无理扣押,已经耽误了他们宝贵的时间。

    “要知道今年是个很特殊的纪念日,因为我们将要在纪念庆典上接受来自法国巴黎大学学生们的挑战,那些法国人声称他们不但要用剑也要用笔征服我们,所以我们这些人才要急着赶回去,我们都是博洛尼亚大学最杰出的学生,如果我们缺席肯定会有不小的影响。”

    学生的话让布萨科觉得他的过错更严重了,不禁为自己手下的鲁莽大感不安,在一切似乎已经无法挽回的时候,那些学生却提出了个让布萨科很意外的要求。

    “你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负责,”一个学生十分坚决的指出了眼前这个看上去还算好说话的军官的错误“所以你有责任把我们尽快送到博洛尼亚。”

    “我可以派人送你们回去……”布萨科无奈的说。

    可惜他话一出口就被一个听上去有些清脆的过分的声音打断了。

    “难道你不是应该亲自送我们回去吗,要知道这一切可都是因为你的过错,你应该为这个负责到底。”

    听着那声音布萨科神色一顿,他的目光从那些学生脸上闪过,最后落在了后面一个被两个学生故意挡住了身形的学生身上。

    布萨科走过去伸手拍了拍其中一个学生的肩膀。

    对方先是试图抗拒,可最后在他严厉眼神的盯视下还是无奈的让开了。

    一个即便披着黑色带帽披风可依旧显得比其他人矮小些的身影出现在布萨科的面前。

    他稍微犹豫了下,然后还是抬手小心的掀开了那人头上的帽兜。

    浓密的黑色长发露了出来,似乎也知道无法躲避,那人抬起头和布萨科对视。

    一时间布萨科有些目瞪口呆。

    一个穿着男式样披风,手里抱着本厚得能当武器使用的大书的少女站在布萨科的面前。

    这个女孩的容貌也就只能用普通形容,但是布萨科发誓这女孩却有着他所见过的最灵动的眼睛。

    几乎就在布萨科掀开少女头帽的同时,四周的几个学生立刻围了上来,他们不顾巴尔干人的呵斥和粗暴的推搡向女孩拥去,试图把她保护起来。

    可他们的举动在巴尔干人看来是那么笨拙,如果不是布萨科不停的呵斥阻止,巴尔干人已经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些学生了。

    “如果你是个贵族你不会做冒犯女人的事,”一个学生大声对布萨科喊着“即便你只是个士兵也不会做出有辱你的光荣的举动。”

    “我只是为你们当中居然有女人感到好奇。”布萨科微微撇嘴,他很想告诉这些象牙塔里的学生们,如果他们见过真正残酷的事就会知道所谓的荣誉在很多人那里其实是一钱不值的。

    “看来虽然据说你们打败了奥斯曼人,可你们真的没什么见识。”那个女孩从一个同伴的肩头露出半个脑袋看着布萨科“要知道博洛尼亚大学里是允许女人进去学习的。”

    “还有这种事?”布萨科这回真的有些意外了,他好奇的看了眼那女孩,然后想了想微微摇头“我只能派人送你们去博洛尼亚,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不可能为了你们耽误自己的时间。”

    “你可真是个有礼貌的人。”一个学生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我想你们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布萨科有点无奈的说“我们在打仗,所以唯一能补偿你们的就是派人把你们送到博洛尼亚去。”

    “如果你们在打仗,难道不是更应该去博洛尼亚吗?”那个女孩垫垫脚尖从同伴身后说“听说这次来大学里的法国人是巴黎大学的著名人物,不过这不要紧,重要的是那个人好像是法国国王身边一个个很重要的人物。”

    原本还只想敷衍几句就把这些人打发走的布萨科立刻心头一动,他向那些学生看去,看到他们当中有人似乎试图阻止那个女孩,有的却是神色冷漠,他立刻向身边的部下示意把那几个似乎想要阻止她的的学生从女孩身边赶到了一旁。

    “现在你能告诉我你说的那个法国人是谁了吗?”布萨科问着,然后随后说了句“或许我还认识呢,”

    女孩脸上稍稍露出丝嘲讽,虽然这个神色一闪即逝,不过还是落在了布萨科的眼中,这让他不禁有些不快。

    “或许我该先自我介绍一下,”布萨科摸摸自己的小胡子,这是他从巴尔干人那里学来的动作“保罗布萨科,蒙蒂纳伯爵大人身边曾经的猎卫兵指挥官,蒙蒂纳巴尔干第二团团长。”

    布萨科说完仔细注意着女孩脸上的神色,可惜让他失望的是并没有出现他期望看到的惊讶,喜悦,然后是欣喜若狂的样子。

    “你大概不知道……”

    “我知道是你用火炮打伤了苏丹。”

    女孩突然开口,那样子就好像只是叙述一个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这让原本还期待什么的布萨科意外之余的,真的彻底失望了。

    “你的运气的确不错,不过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足以和你的运气相配的聪明,”女孩用让布萨科开始有些恼火语气说“那个法国人真的是个大人物,如果你能尽快送我们回去,也许能有个意外的收获,否则只能证明你以前获得的一切荣誉真的全是凭运气得来的,不过运气这东西你知道总有用完的一天。”

    布萨科眼神奇怪的看着这个女孩,他现在开始觉得自己之前真是眼瞎了会觉得这个目光灵动的女孩很顺眼,现在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女人真是说不出的讨厌。

    布萨科无奈的说:“好吧告诉我那个人是谁,然后或许我真的会按你们说的亲自送你们回博洛尼亚。”

    “是菲歇大师,享誉欧洲的巴黎大学的院长,也是法国国王身边的重要助手,不知道你是否认识这个人?”

    当这么说时,那个年轻女人脸上露出了稍显讽刺的笑容。

    布萨科稍微愣了愣,随后他的脸上露出了同样的笑容。

    “这真是凑巧,我还真认识这位大师。”

    布萨科一边说着一边习惯的用手拍着腰间的的刀柄,事实上这时候他的心情和刚才敷衍应付时已经完全不同。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位据说是法王路易十二的导师会到了博洛尼亚。

    布萨科当然猜不到这位大师是纯粹为了参加博洛尼亚的的建校纪念,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不过菲歇做为路易十二身边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一点,他是很清楚的。

    或许真的应该立刻去博洛尼亚,至少这个时候菲歇出现在罗马涅怎么说也是不寻常的事。

    这样的念头一旦在布萨科脑海里形成就再也驱之不去。

    而那个年轻女人一句无意中的话,更是深深的激起了布萨科内心深处的悸动。

    “博洛尼亚城这个时候应该正在举行连续十天的仲夏收获庆典,这个时候的博洛尼亚是做热闹的。”

    布萨科心动了。

    作为几年前还是个农夫的他来说,很清楚收获庆典意味着什么。

    那是彻夜的喝酒,跳舞,趁机向爱慕的女人献殷勤,总之就是无休无止的狂欢。

    而这一切最终的关键是,这个时候的城市是防守最松懈的。

    虽然贡帕蒂的命令是让他为即将撤退的凯撒让出道路,好让他能够顺利逃掉,因为这个从一开始贡帕蒂就没有真正让他占领博洛尼亚,但是面对这么一个几乎可以说就是不设防的城市,布萨科怎么也无法摆脱它那如投来媚眼的女人展现出的魅力。

    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就在眼前,只要伸出手去就可以牢牢抓住。

    最终,征服一座城市的荣誉感让布萨科做出了一个在这个时候,谁都不知道给未来带来了什么样巨大变化的决定。

    “作为冒犯的补偿我会亲自送你们去博洛尼亚,”布萨科向那些博洛尼亚大学的学生们宣布,说着他回头向旁边的传令兵下达了全军出发的命令“这一次要走快点,我们要赶到博洛尼亚。”

    随着布萨科的命令,原本慢吞吞的巴尔干人开始像被人抽了鞭子似的在罗马涅南方的田野里奔跑起来。

    当凯撒的军队还没有进入费拉拉的时候,蒙蒂纳军巴尔干第二团的一部已经出现在博洛尼亚近郊。

    即便是在清晨,可依旧能够看出头天夜里狂欢留下的种种痕迹,而一夜疯狂的博洛尼亚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一支军队突然降临。

    1499年8月2日清晨,蒙蒂纳军趁着博洛尼亚人庆祝仲夏收获庆典的机会,突袭并占领了博洛尼亚。

    至此,刚刚征服了费拉拉的瓦伦蒂诺公爵凯撒波吉亚的4000教皇军,被完全关死在了罗马涅的大门之中。

第七十一章 征服者布萨科

    拉文尼亚广场是博洛尼亚一处很有名的地方,这座广场上不但有这座城市历史最悠久的喷泉,还有着几百年来一直保持最高高度的两座塔楼。

    其中靠右边的一座塔楼上的大铜钟还是早年间博洛尼亚旧城拓建时,当地人用剩余的铜料铸就的,已经有了差不多500年的历史,每当城里出现各种突发事件时,人们就会敲响塔楼上的大铜钟,这时候拥有着巨大穿透力的钟声就会在城市上空鸣响,以向博洛尼亚人发出警告。

    但是在1499年的8月,那口大铜钟却失职了,它不但没有发出任何警告,甚至当很多狂欢了一夜睡眼朦胧的博洛尼亚在快到中午时候才走出家门时,他们还远远看到高耸的塔楼上飘扬起了一面看上去样子有些古怪,或者说有些难看的旗帜。

    布萨科其实是很想做一面中规中矩的蒙蒂纳旗帜的,只是过于仓促之下他也只能让人赶着用几块白布拼凑缝制起来做成一面很大的旗子,至于说上面的图案,布萨科对那几个找来的裁缝描述了好几次都只能是马马虎虎。

    不过不管怎么说,博洛尼亚人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拉文尼亚广场塔楼上虽然样子有点丑,可绝对让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

    博洛尼亚因为特殊的位置与梵蒂冈有着种种不可割舍的联系,正因为这样在确立梵蒂冈为教廷所在地之后的这十几个世纪当中,博洛尼亚与梵蒂冈之间的关系绝对可以说是意大利所有城邦中最亲密也是最服从的,正因为这样,每一任教皇同样也都对博洛尼亚另眼看待,这其中就有一条待遇就是对其他城邦所没有,那就还不论什么时候,作为教廷的被保护地,博洛尼亚的旗帜都可以与教廷的旗帜一起出现在任何地方。

    而在博洛尼亚本地,除了教廷的旗帜之外,就没有任何旗帜能再出现在拉文尼亚广场的塔楼上。

    正因为这样,很多博洛尼亚人到了这时候才察觉似乎有些什么地方出了大事,人们开始一边议论纷纷一边向城中的走廊大街云集,那里是博洛尼亚的市中心。

    但是让人们意想不到的是,他们却被封堵在了这条大街的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街道已经被推翻马车封得严严实实的,一些他们从没见过的奇怪士兵扼守着那些通往市政厅的要道,而就在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队队的骑兵忽然从他们身边肆无忌惮的冲过去,人们注意到这些骑兵与对面那些人的衣着近似,更糟糕的是他们当中打头的就举着那面放大了挂在拉文尼亚广场塔楼上的旗帜。

    到了这时,很多人都已经意识到出事了,而随着有人终于认出那面旗帜的来历,博洛尼亚人瞬间陷入了恐慌之中。

    凯撒的教皇军就在2天前刚刚离去,甚至有人还没有忘了教皇的儿子趁着军队在博洛尼亚暂时修整的机会,还和两个虔诚的女教徒深入探讨了一下关于教义方面的问题。

    至于教皇军到罗马涅来干什么,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也都能想到,结果教皇军才离开2天,蒙蒂纳人就突然如同从天而降似的出现了,而且他们居然还占领了博洛尼亚,只要想想据说蒙蒂纳军队中有很多是来自巴尔干的野蛮人,博洛尼亚人就不禁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担心起来。

    而在博洛尼亚市政厅,很凑巧的也正上演着一出受降的戏码,只是布萨科显然就不如凯撒那么走运了,在整个受降仪式中,那些博洛尼亚市政官们不但一点不合作,很多人还露出了明显的鄙夷神色。

    “将军,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的身份只是蒙蒂纳伯爵身边的一个军官?”一个博洛尼亚官员傲慢的问“那么你就不是贵族了,即便你是伯爵身边的红人,虽然你的确占领了博洛尼亚,但是我必须提醒你我们是不会与你签署任何正式的投降协议的,除非是蒙蒂纳伯爵亲自到场签署文件然后向我们下达命令,否则我们拒绝听从你的命令,这是对侮辱我们的。”

    布萨科脸色沉沉的盯着眼前这个老头,说起来他这时候真是有点忍不住想要教训一下面前这个傲慢的官员,他们居然只因为他不是贵族就如此怠慢他,哪怕是他只需要一声令下就可以把这些人全部投入监狱。

    “那么说你们拒绝投降了?”布萨科有点带着坏心眼的问,他已经想好哪怕是事后遭到惩罚,可只要对面的这个官员说一个“不”,他就有借口对这些人采取严厉手段了。

    “不,”那个官员果然不负布萨科的重望开口了,可不等布萨科趁机下令,那个人又继续说“我们只是不能向你投降,如果你要得到一份正式的投降协议,我建议你尽快把伯爵本人,或者是不论在身份还是地位上都能够代表他的其他人找来签署这个协议,否则我们拒绝签字,因为这……”

    “我知道,这是对你们的侮辱。”布萨科无奈的打断了对方的话,他这时候真有点憎恨那贵族与平民身份的差异,而且他也从没像现在这样渴望有个贵族身份,否则即便是你的俘虏也看不起你。

    “不过我向你们手下的那些官员不会都是贵族吧,所以他们应该没有理由拒绝和我们合作,否则我会让他们知道作为占领者,我们并不比其他人更仁慈。”布萨科盯着那个官员的脸,看着对方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多少感到点舒畅,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以征服者的身份进入一座城市,可这感觉似乎不是那么好。

    布萨科带着威胁的语气显然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当他要求博洛尼亚官员为他带路去检查那些不久前凯撒存放在这里的补给时,虽然透露出了明显的不情愿,可还有个官员被迫着交出了一串钥匙。

    “那些东西都在城外的仓库里,”官员语调生硬的说“不过我只能给你们钥匙和告诉你们地方在哪,我无权打开那些仓库,”说完他又鼓足勇气补充了一句“除非得到瓦伦蒂诺公爵的允许,或者是经由蒙蒂纳伯爵的正式授权,否则你们没有权力占有那些物资。”

    “放心,我会从伯爵大人那里得到授权,我只是提前执行他的命令。”布萨科晃了晃手里那串钥匙,说起来这些博洛尼亚人虽然有些固执,可他们这种性格倒也没有让他他太讨厌,另外派出去的骑兵带回来的消息让布萨科多少放下了心。

    很显然博洛尼亚人坚持和顽固遵循的只是传统的贵族特权,至于对占领者的反抗,他们似乎就不是那么热衷了,除了一些教堂和修道院门户紧闭拒绝他们的士兵进入之外,整座城市大部分地方的人,其实是以一种出人意料的平静接受了他们已经被占领的事实。

    凯撒在博洛尼亚留下的补给主要是粮食和一些药物,至于武器反而并不多,而且根据留守仓库的人供述,除了这些物资之外,随后还会有更多的东西运到博洛尼亚,然后再运往费拉拉。

    很明显,凯撒已经做好了准备为长期孤立的费拉拉提供补给的准备。

    这也很容易想到,一旦费拉拉被凯撒占领就一定会成为蒙蒂纳与威尼斯的眼中钉,到那时候费拉拉的一切供给都可能会被切断,在这种时候要支撑这座城市的正常生活,就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由此可见,凯撒是从开始就打着要在费拉拉长期坚持下去的算盘了。

    看着那些物资,布萨科不顾当地官员的强烈反对,不客气的当即宣布这些东西都归蒙蒂纳军队所有,然后他就带着一小队巴尔干人兴冲冲的奔赴更重要的目标博洛尼亚大学。

    1088年,当整个欧洲还完全弥漫在中世纪的黑暗与愚昧当中,当乌尔班二世还在积极准备着找机会把他那酝酿许久东征野心付诸实施的时候,在距离梵蒂冈不远的博洛尼亚,一座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高等学府诞生了。

    谁也不会想到,就从那个诸侯割据,到处战火弥漫的时代开始,一座欧洲最古老的学府蹒跚而来。

    几百年过去了,无数的君主来了又去,无数的名将化为枯骨,城堡变成了废墟,王冠跌落尘埃,但是博洛尼亚大学却不但奇迹般的躲过了一次次的灾难,相反还随着时代的演变更加壮大。

    布萨科早就听说过博洛尼亚大学的历史,不过那都是亚历山大在闲余之际给他们讲的奇闻轶事,而对布萨科来说那些故事也的确太遥远了些,至少在这之前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走进这座号称欧洲第一学府的大门。

    毕竟这里面的每个人都太可怕了,当布萨科走在学校小路上时,他甚至有种是孤身闯敌营的错觉。

    “站住!”

    一个男人出现在他们对面,那个人穿着件略显肥大的褐色袍子,那颜色看着倒是和大学附近的那些房子外墙有些近似,他显然没带武器,不过面对几个人高马大,全副武装的士兵,这个人没有露出一点怯懦的神色。

    “从1185年弗德里克皇帝宣布博洛尼亚大学不受任何势力影响开始,这座学府就没有受到过任何武装人员的威胁。”那个男人目光炯炯的盯着布萨科,他的目光掠过布萨科腰间的马刀和他身后的巴尔干人,最后又停留在布萨科脸上“我们已经听说了你们的到来,博洛尼亚现在由谁占领我们不感兴趣,但是你们无权打扰这座求学圣地的安宁。”

    布萨科微微张嘴,他觉得自己这个占领者真是当的太委屈了点,似乎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都可以对他呵斥一番,这让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长了一副看上去就好欺负的脸,否则怎么人人都不把他这个征服者当回事呢。

    “请原谅大人……”布萨科无奈的开口。

    可对方立刻打断了他:“是教师。”

    “什么?”

    “我是说我是个教师,不是贵族。”

    看着那人认真的神情,布萨科只能再次微微鞠躬,他这时候有点后悔把当初伯爵对于这所大学的描述急得那么清楚了,否则或许他还有勇气教训一下对方,可现在他却不敢这么做,特别是一想到要是让伯爵知道他居然敢在博洛尼亚大学校园里动武,或许被赶回阿格里守一辈子大门就是他最后的结局了。

    “我想请问,来自法国的菲歇大师在什么地方。”布萨科耐着性子问着。

    “你是说菲歇大师?”那个教师略显警惕的看了眼布萨科,然后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你找那位大师做什么,不过你要知道他是我们的客人,所以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对他做什么无理的事情。”

    “请您放心,我只是想要拜访那位大师。”布萨科露出了微笑,虽然正如这个人所说他不敢在大学里对那位菲歇大师做什么,但是只要那个法国人没有离开博洛尼亚,他就不会让菲歇趁机跳掉。

    “如果是这样,我建议你让你的士兵先离开这里,他们让我的学生们有些不安,”那个教师依旧固执的说,不过随后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房子“菲歇大师就在那里,他现在住在布列吉特老师的家里。”

    布萨科先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微微略显意外的问了一句:“布列吉特?”

    “对,尊敬的布列吉特老师,我们这里最渊博的法学大师,菲歇大师就是来和他交流学问的。”那个教师露出了骄傲的神情。

    “请原谅,我想问一下,这位布列吉特大师,他是不是有个女儿?”布萨科小心翼翼的问,说起来自从走进这座看上去就无比威严的大学,他觉得自己的胆子好像都变小了不少。

    听到他这的询问,那个老师又露出了一丝警惕,他先是仔细看看布萨科的脸,然后忽然用一种略显同情的腔调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过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什么?”布萨科莫名其妙的看着对方。

    “我是说吉娜,”那个老师难得以一副好心肠的语气开导着“吉娜不会看上你的,事实上如果你打听过就该知道,她已经公开宣布过她是不会选一个学问不如她的男人当丈夫的,不过这不是最关键的,真正麻烦的是布列吉特老师支持她这么做,所以你如果想追求吉娜,至少得夺得当年度的奖学锦标才行。”

    听着那个老师的话,布萨科脸上露出了古怪。

    就在刚刚不久前他被那些博洛尼亚官员们小看了,然后现在又因为没有学问被人鄙视了,再想想当说出自己的名字时,那个叫吉娜布列吉特的女学生那一脸无视的样子,布萨科开始觉得这座城市里的人,似乎对他有着深深的恶意。

    佩波内布列吉特的家是一座带着个很大阳台的小楼,当布萨科来到门口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了房子里的人发现他的到来后似乎有些紧张失措的那种气氛。

    隔着旁边窗子玻璃就可以看到的里面闪动的身影证明了他的推测,而就在他示意身后的士兵做好准备时,房门打开,之前遇到的那个年轻女人出现在了门口。

    “您好吉娜小姐,我来求见您的父亲布列吉特大师。”布萨科鞠躬行礼。

    “或者说你是来找菲歇大师的对吗?”年轻女人没有让开,而是看了看布萨科身后的巴尔干人“我知道自己做了件错事,这对我是个教训。”

    “您不用太难过,即便是像您这样很有学问的人也未必不会犯蠢。”布萨科不知道怎么的就来了这么一句,然后他忽然觉得之前受到的“委屈”一下子就冲淡了不少。

    不过吉娜布列吉特并没有如布萨科猜想的那样暴跳如雷,她只是脸色平静的看着他,然后向旁边一闪让出了道路。

    “菲歇大师正在等着你,将军。”

    布萨科有点无趣的走进房间,他并不担心房子里的那些法国人会袭击他,除非他们真的愚蠢到了极点,否则轻举妄动只会给他们自己带来麻烦。

    在客厅里,布萨科看到了菲歇。

    这位巴黎大学的未来校长和路易十二的智囊看上去神情平静镇定自若,与他旁边那几个略显紧张的学生相比,布萨科甚至觉得这位大师有点太随意了些。

    而坐在菲歇身边的另一个人,则干脆就是用一种稍感兴趣的目光看着布萨科。

    “我们的英雄,基督世界的拯救者来了。”菲歇站了起来,他微笑着望着走进客厅的布萨科,然后回头向他的那些学生们说“你们应该认识这个人,就是他用火炮打伤了奥斯曼的苏丹。”

    几个法国人的目光中露出了诧异,虽然他们已经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但是在这种情景下见面还是让他们既好奇又紧张。

    “亲爱的大师,我更感兴趣的是他以什么名义占领博洛尼亚,”旁边的老人接口说,看着吉娜布列吉特走过来陪在他身边,布萨科已经肯定这就是那位布列吉特大师了,果然这位大师接下来就给布萨科出了道难题“根据已经签署的协约,博洛尼亚做为梵蒂冈直属的领地,承认教皇为博洛尼亚至尊的也是唯一的君主,任何对博洛尼亚的入侵都将被视为是对梵蒂冈的直接挑战,将军我不知道你占领本城是经过了蒙蒂纳伯爵的命令还是你个人的擅自决定,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将军你的行为已经给你的君主和你自己带来麻烦了。”

    布萨科看着对面的两位大师,到这时候他已经确定了一件事,自己和这座叫博洛尼亚的城市,还真是犯冲。

    而在距离费拉拉不远的一座镇子上,当听完信使前言不搭后语的报告,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贡帕蒂也呆呆的发了好一阵愣神。

    正如布列吉特大师说的那样,布萨科现在究竟是以什么理由,或是以谁的名义占领博洛尼亚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占领的是梵蒂冈的属地!

    “你都干了些什么呀布萨科,”贡帕蒂摸着脑门不住的摇头,不过只一会之后他又突然露出了微笑,接着贡帕蒂大声下令“撤退,撤到雷诺河南岸去。”

    随后他向身边的随从挥了挥手:“看来我得消失一段时间了,从现在开始任何从费拉拉来的人我都不见。”

    说完,贡帕蒂抓起帽子扣到脑袋上,一边向马厩走去一边嘴里低声唠叨:“上帝保佑,但愿伯爵夫人不会被这件事气疯了。”

第七十二章 困境

    “哗啦!”

    一阵刺耳的声响从穹室里传出,站在门外的乌利乌向过道两边看了看,确定的确没人之后,他又把目光落在了房门对面墙壁上一副画上。

    那副画是一副典型早期乔托的作品,忧郁的圣母怀抱着刚刚出生的耶稣,她的脸上没有欣喜却只有对未来的担忧,这让乌利乌的目光不由向画的右下角站立的一个男人看去,他知道那个人是圣母名义上的丈夫,看着那个男人脸上那一副苦大仇深的神情,乌利乌捉摸了下他当然应有的心情,然后他油亮黝黑的脸上露出个奇怪笑容,因为嘴唇咧开,一口白亮的牙齿看上去十分显眼。

    乌利乌站在门外想着那些有的没的,甚至还顺势揣测了下画家画这么一副画的目的,不过他唯一没想过的就是进房间里面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这个时候最好离伯爵夫人远一点,这是城堡里所有人的想法,哪怕是大总管也不例外。

    穹室里,巴伦娣看着地上被她推倒后砸成了碎片的满地残骸,然后她有些无力坐下来用手撑着头。

    布萨科把博洛尼亚给打下来,他居然占领了博洛尼亚!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巴伦娣因为过于意外甚至有些还有些不信,直到随后贡帕蒂派人来证明了这的确是真的之后,巴伦娣才知道自己正面临着什么样的麻烦。

    与教廷开战,这真是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而造成这一切原因并非是布萨科,而是她之前下令对费拉拉的干预。

    巴伦娣是个很冷静的人,她不会因为愤怒就盲目的把责任推到其他人身上,所以虽然布萨科的举动是直接导致出现了如今这种谁都意想不到的结果,但是她却不会因此就把所有愤怒都抛到布萨科的头上。

    而且根据贡帕蒂的报告巴伦娣立刻意识到,如果布萨科没有占领博洛尼亚,或许事情同样会很糟糕。

    蒙蒂纳军队是不能对被教皇军占领的费拉拉公然发动进攻的,如果那样结局就会和布萨科占领博洛尼亚一样,而巴伦娣很清楚她决不能容忍费拉拉被凯撒占有,所以如果真的那样,进退两难的局面就会对蒙蒂纳变的很不利。

    而现在布萨科的举动虽然鲁莽,但是巴伦娣在经过开始的愤怒冷静下来之后,却又觉得多少有些让她感到欣慰,至少在罗马涅的这场虽然规模不大却对参与者来说异常重要的争斗中,蒙蒂纳如今还不算吃了什么大亏。

    只是接下来的麻烦,才是让巴伦娣恼火的。

    占领容易,可之后该怎么办呢?

    让布萨科撤出博洛尼亚?这个念头只稍微一闪就被巴伦娣抛到了一边。

    不行,绝对不能轻易撤出博洛尼亚,至少这个时候不行。

    或者用博洛尼亚做交易,逼迫凯撒放弃费拉拉?

    巴伦娣把手从额头上拿开,开始琢磨这个可能会不会实现。

    只是不等巴伦娣把这一团乱麻的事情理顺,两个让她不快的访客忽然来到了蒙蒂纳。

    间隔那么短的两次拜访蒙蒂纳,让康斯坦丁已经开始觉得自己都快成为家族和巴伦娣之间的专使了,而对托尼德拉罗维雷主教来说,再次回到蒙蒂纳却又有着别样的心情。

    主教是被他的堂侄女赶走的,这说起来有点丢人,所以主教宁可把自己的离开称呼为对梵蒂冈的例行述职,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离开没多久,就要带着这么重要的任务回到蒙蒂纳。

    对那个堂侄女,托尼主教一直觉得已经够了解的了,可直到他被下令驱逐出教区的时候,主教才发现之前他是太自以为是了。

    巴伦娣无疑是继承了她父亲那种冷漠无情的性格,当她觉得某个人对自己不利时,哪怕这个人是她的堂叔,也会毫不留情的予以驱逐。

    所以主教对这次拜访并不乐观,他有种很强烈的预感,这次他的堂侄女可能会做出什么让大家都无法圆全的事情来。

    主教的猜测很准确,当他们听说巴伦娣坚持要在还在修建的城堡主庭接见他们时,主教就意识到事情可能真的要糟糕了。

    一直以来,凡是拜访蒙蒂纳新堡的客人,除非是十分正式,大多会被邀请到穹室。

    这么做固然因为可以表现出主人对客人的亲切,还有就是相对隐秘的房间可以让双方交涉一些不便于公开讨论的话题。

    但是主庭就不同了,在这里固然会显得更加正式,但却绝不是谈判的好地方,而且与以往能够深入作为蒙蒂纳伯爵日常起居的穹室相比,在主庭见面无疑透着某种明显的距离和冷漠。

    不过康斯坦丁却顾不上这些了,他原本是按照父亲的命令来传达关于老罗维雷对蒙蒂纳出兵费拉拉这件事的看法,只是半路上听到的关于博洛尼亚的消息真的吓坏了他,在和叔叔商量之后,这两个使者只能一边派人尽快赶回梵蒂冈把这个可怕的消息向老罗维雷报告,一边继续他们的蒙蒂纳之行,不过他们的目的已经有了变化,费拉拉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劝阻巴伦娣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要再做出什么能吓死人的事情来。

    巴伦娣当然能想到她的哥哥与堂叔的来历,甚至根据时间推算她也能猜到这俩人从梵蒂冈出发的时候还不知道博洛尼亚发生的事情。

    所以当在主庭见到已经等待了一会的两位客人后,巴伦娣在打了个招呼后就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她在琢磨他们会怎么对她说。

    “巴伦娣,博洛尼亚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吗?”康斯坦丁打破了沉默,他皱着眉走过去用带着斥责的语气说“你应该立刻下令惩罚那个军官,我记得他叫布萨科对吗,好像以前是亚历山大的侍从官,不过这不重要,你必须惩罚他,或许到了现在他自己都还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

    巴伦娣默默看着康斯坦丁,她知道康斯坦丁这其实是在虚张声势,所以她的目光又投向了一旁的托尼主教。

    “好久不见了叔叔。”巴伦娣对主教说,她的神色很冷漠看上去和以往在罗维雷家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不过托尼主教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其中少许的差别。

    那是一种和以往只是希望与别人保持距离的疏远不同的东西,或许应该说是敌意更合适。

    “巴伦娣亲爱的,事情的确如你哥哥说的那样,你的人这次惹下大麻烦了,”托尼主教先摇摇头,随后又坐下来笑呵呵的说“不过我们来可不是为了博洛尼亚,”看到康斯坦丁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主教无所谓的摆摆手“我们来的时候你父亲可没吩咐要我们解决这种事情,而且我的侄子你认为这是我们能解决得了的吗?”

    听到叔叔的话,康斯坦丁无奈的也坐下来,他之前那一番话的确只是虚张声势,现在被叔叔直接点破,他也只能尴尬的坐到一旁。

    “不过我们的确是你父亲派来给你传达他的命令的,”托尼主教神色显得严肃起来“因为教皇已经应允同样把凯撒从费拉拉召回,所以你父亲要你离开把派往费拉拉的军队撤回来。”

    说到这,托尼主教拿出了块手帕擦了擦光秃秃的额头上的汗水:“不过我们都知道现在已经不是费拉拉的事情了,所以我想你还是为自己接下来怎么办好好想想吧,孩子你哥哥说的对,到现在你们还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

    巴伦娣无声望着面前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哥哥,一个是她的堂叔,曾经她和他们一起为了罗维雷家的利益不顾一切,而现在她却要面对这两个人的恐吓与威胁。

    巴伦娣觉得有点累,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她把身子微微向后靠在高耸的椅背上,抚摸着座椅雕刻着繁琐花纹的扶手,她的眼神不经意的在对面俩人脸上扫来扫去。

    “你们认为我应该放弃费拉拉吗?”

    巴伦娣的这句话让俩人不由一愣,他们来之前曾经想到过各种可能,虽然也希望巴伦娣能主动放弃费拉拉,但是他们却又不能不承认以自己对她的了解,这件事并非那么好办的。

    可现在巴伦娣似乎露出了妥协的口风,或许博洛尼亚的事件真的吓到了她,这个时候她希望能尽快从眼前的糟糕局面里摆脱出去。

    “当然应该放弃,”康斯坦丁有些兴奋起来了,他这时候甚至有点感激那个惹下了大祸的蒙蒂纳军官,很显然那个人干的那件事真的吓到了巴伦娣“一切都已经谈好了,费拉拉会成为教皇的直属领地,不过亚历山大六世已经答应不会把费拉拉交给凯撒统治,这已经足够了不是吗,至于博洛尼亚……”

    “我们已经派人把博洛尼亚的消息送回梵蒂冈了,但愿你父亲能在这件事上帮上忙,”托尼主教打断了康斯坦丁,他用略显惋惜的神情摇摇头“这是没办法的事,这次的麻烦太大了,不知道教皇会趁机要挟提出什么条件,不过相信你父亲一定会尽力的,所以这段时间我们就留在蒙蒂纳,要知道这个时候你能信任的只有我们了。”

    康斯坦丁立刻跟着点点头,他走过去弯腰揽住巴伦娣的肩膀亲吻了下她的额头,声音很低的对她说:“放心,我们会在你的身边的,这个时候我们一定会帮你度过这个难关。”

    巴伦娣依旧默不作声,她略显冷淡铁灰色眸子几乎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对面的大门,即便是康斯坦丁在她额头上的那一吻,也没有让她的脸上有稍微变化。

    “叔叔,您认为巴伦娣会接受我们的建议吗?”

    当收拾房间的仆人刚一离开,康斯坦丁立刻迫不及待的向托尼主教询问,他的确有些着急,之前老罗维雷以协助蒙蒂纳对抗凯撒的名义把他派来,可等待他的却是巴伦娣毫不客气的把他赶出了这片土地,现在虽然巴伦娣已经显出动摇,可康斯坦丁却始终感到心里没底。

    “你妹妹是个很聪明的人,”托尼主教向侄子笑了笑,他很想说‘如果你有她一半聪明就不会让你父亲这么为你操心了,’不过他接下来却只是说“对于她来说,一切的得失是否符合利益才是关键,所以如果她能有个解决眼前危机的办法她当然不会听我们的安排,可现在看她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筹码了。”

    “那我父亲会怎么办?”康斯坦丁急急的问。

    “如果我是你父亲,这其实是个很好的机会,”主教走过去抓住康斯坦丁的肩膀摇了摇“你知道吗,如果是我我就会和教皇谈判,用费拉拉换取博洛尼亚,然后要求教皇妥协承认你为费拉拉公爵。”

    “我?!”康斯坦丁愣愣的看着叔叔,他之前从没想过这个可能,可现在托尼主教的话却让他的心骤然活动起来。

    “对,你。”托尼也同样兴奋的说“相信教皇也同样不想和蒙蒂纳开战,那么蒙蒂纳人主动退出博洛尼亚是唯一的办法,而之前你父亲与教皇的协议却要作废了了,因为如今他要想收回博洛尼亚就必须付出代价,可以说你妹妹帮了我们的大忙。”

    听着主教的话,康斯坦丁兴奋的不住点着头,然后他才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有些疑惑的问:“可是巴伦娣怎么办?”

    “你认为她不会答应是吗?”看到侄子迟疑的点点头,主教嘴角扯动了下“现在的她还有选择吗,虽然也许蒙蒂纳的军队的确能轻易击败教廷军,但是你觉得她可能选择与梵蒂冈正式开战吗?如果不能,她唯一的选择也就是接受你父亲的条件,交出博洛尼亚。”

    “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康斯坦丁先是激动的走来走去,接着又有些急躁起来“得立刻派人把这个想法告诉我父亲,对,现在就派人给他送信。”

    托尼主教看着侄子急急忙忙的样子,他笑着伸手揽住就要向门外走的康斯坦丁。

    “我亲爱的侄子,你以为我这些都是现在才想出来的吗,要知道当我们在路上听说关于博洛尼亚的消息后我就已经想到这个了,”主教竖起手指阻止了似是要追问的康斯坦丁“所以我已经让那个给你父亲送信的人带去了我的这些想法,所以这个时候你的父亲大概已经在为你如何成为费拉拉公爵在忙起来呢。”

    康斯坦丁先是因为喜出望外有些说不出话来,接着他激动的捧起托尼主教的手亲吻着:“亲爱的叔叔,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我发誓如果我能够如愿成为费拉拉公爵一定会报答您,我会向我父亲建议您担任大主教,如果可能推荐您成为枢机。”

    托尼德拉罗维雷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他知道自己这么做肯定会得到康斯坦丁的感激,进而还会得到堂兄的重新重用。

    毕竟之前他在蒙蒂纳的表现太糟糕了。

    不过这一次他看到了希望。

    “可是,”康斯坦丁忽然顿了下,有点犹豫的说“巴伦娣会怎么样,她不会答应的。”

    “康斯坦丁,你难道没发现你的妹妹现在已经完全不像个罗维雷家的人了吗,你认为在这件事上你父亲最终会支持谁,你还是她?”

    康斯坦丁沉默了一阵,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巴伦娣独自坐在穹室的一张大椅子里,这把椅子是亚历山大最喜欢的。

    亚历山大经常坐在这里看着窗外远处的群山,也经常坐着坐着就突然下达一个出人意料的命令。

    巴伦娣觉得如果自己也坐在这把椅子里,或许能够想出解决眼前麻烦的办法。

    “如果是亚历山大,他会怎么做?”

    巴伦娣内心里不止一次的这么问自己。

    康斯坦丁与托尼堂叔的到来彻底粉碎了巴伦娣的最后一点对罗维雷家的幻想。

    很显然她的父亲这时候考虑的只是他自己的利益,这其实也并不奇怪,很久以前她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很冷酷的人,只是当这冷酷无情的降临到她的身上时,巴伦娣还是有些稍许的伤心。

    然后她就把那点伤心抛到了一边,仔细琢磨着该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

    布萨科的鲁莽举动显然令蒙蒂纳陷入了巨大的困局之中,但是在最初的愤怒之后,巴伦娣却又不能不承认处于当时布萨科的位置,即便是其他人也未必能抵挡中征服一座城市的诱惑。

    只是这个诱惑现在变成了巨大的麻烦和包袱,如果不能尽快解决,那么这将会给蒙蒂纳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患。

    如果是亚历山大会怎么做?

    巴伦娣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同时也逼迫着自己不是以罗维雷家的人,而是纯粹以亚历山大妻子的身份去考虑该如何应对眼前的麻烦。

    然后她的手指学着亚历山大不由在椅子硕大的扶手上先是快速敲了几下,然后渐渐慢了下来。

    她先是从桌上的小书橱里拿出几张信纸写好了几封信,在用蜡印密封好又仔细检查之后,巴伦娣拿起了桌上的铜铃摇了摇。

    铃声刚落,乌利乌就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夫人,您有什么吩咐?”摩尔人低眉顺眼的说。

    “我这里有两封信,”巴伦娣把信递到乌利乌面前“其中一封是给在罗马的马希莫都主教,另一封信是给比萨的卢克雷齐娅。”

    听到巴伦娣的话,乌利乌暗暗舔了下舌头。

    “我要你把这两封信分别亲手送到收信人的手里,”说到这巴伦娣稍微停了下,然后用一种让乌利乌吃惊的语气缓缓的说“你告诉卢克雷齐娅,我不是以亚历山大妻子的身份,而是以和她一样爱着那个人的女人的身份请求她,蒙蒂纳需要她的的帮助。”

第七十三章 忠心不二乌利乌

    乌利乌觉得自己天生就是个劳碌命。

    别的宫廷总管不止大权在握,更是众人巴结的目标。

    譬如卢德维科斯福尔扎的那个管家吉奥孔德,即便是如达芬奇的大师,有时候都要看他的脸色。

    而自己同样是总管,可在乌利乌的记忆里,他总是不得不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的到处旅行,从西西里到那不勒斯,从蒙蒂纳到比萨,他不停的在老爷的女人之间奔来跑去不说,还要为老爷当救火队员,每每当某个女人因为嫉妒干出点什么的时候,他这个大管家还得想尽办法为老爷排忧解难。

    乌利乌觉得自己真是为老爷一家操碎了心,可有时候他还要小心应付,说起来有时候他真的想请求重新把他带在身边当个仆人,因为即便是那些女人当中最笨的卢克雷齐娅,一旦是事关亚历山大的时候,也不是那么容易蒙骗过去的。

    按照巴伦娣的命令,乌利乌带着两封信连夜离开了蒙蒂纳,他没有多带随从,而是在马鞍上多挂了几支短火枪,乌利乌知道巴伦娣的这些信里的内容至关重大,所以他决定悄悄离开不惊动任何人。

    托尼德拉罗维雷在蒙蒂纳做主教的时间不短,所以即便他不如他的两个堂兄那么能干,可依旧在蒙蒂纳还是培养了一些势力,这些势力有些被亚历山大和巴伦娣已经清除干净,有些则因为只是普通人所以并没有受到牵连。

    正因为这样,乌利乌离开的很小心,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在这种时候为了讨好主教把他的行踪报告给托尼和康斯坦丁,虽然他们未必一定就会注意到他的去向,但是乌利乌却不想冒这个险。

    所以他离开的时候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连出门时都看上去是那么随意,让见到他的人一点都不怀疑他是要出远门,而不是只按以往的习惯到附近去巡视一番。

    在离开蒙蒂纳新堡之后,乌利乌立刻催马加快了速度,他要争取在被人发现他失踪之前尽快的能跑多远跑多远。

    虽然并不太认为伯爵夫人的那两位亲戚真的会撕破脸的追杀拦截他,但是自小就逃避战祸养成的谨慎小心让乌利乌觉得做事多个心眼准没错。

    事实上对他的失踪,康斯坦丁他们的确在开始并没有注意,直到主教以前安排在一个农庄上的抄经人来做祈祷的时候向主教报告说好像看到领地总管匆匆从附近的农庄路上经过离开,他们这才发现那个摩尔人不见好久了。

    托尼主教意识到了什么,随后他猜想那个摩尔人应该是给亚历山大送信去了。

    “难道她就这么不能看到自己的家人获得荣誉和地位?”听到主教这个推测后康斯坦丁十分恼火,他觉得巴伦娣已经完全和以前不一样了“这都是那个贡布雷诱惑了她,我不知道他都给她灌了什么迷汤,不过她现在看我们就像在看仇敌。”

    “所以我们也许应该做好自己的准备。”

    托尼主教的话让康斯坦丁神色一愕,看看堂叔脸上露出的奇怪样子,康斯坦丁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我只是这么形容,巴伦娣怎么可能把我们当成敌人,她是我父亲最喜爱的女儿,她做的也许有点过分,可她不会真的把我们当成敌人的……”康斯坦丁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有点无措的看着主教“叔叔你不会是认真的吧,要知道别说这有些荒唐,就是看看那些蒙蒂纳军队你也该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们可都是贡布雷从东方带回来的,即便是他们当中的热那亚人愿意听我们的命令,可人数也太少了。”

    “所以你是因为兄妹之情还是因为害怕失败才反对的?”

    主教的话让康斯坦丁哑口无言,他没好气的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在喝了一大口后,康斯坦丁看向主教:“那你觉得如果贡布雷知道了这些他会怎么对付我们?”

    “这你就太多心了,我们并不是要伤害巴伦娣,只是要求她支持你成为费拉拉公爵,”托尼德拉罗维雷显然很明白怎么说服一个内心已经动摇的人,他用尽量让康斯坦丁觉得这其实没什么的语气诱导着侄子,直到他随着自己的描述时而激动时而振奋“……一旦你成为费拉拉公爵,你完全可以用全力支持蒙蒂纳重新获得他们的原谅,要知道在那个时候你能发挥的作用要比现在重要得多,说不定到时候贡布雷还会感激你在他的手下闯下大祸之后为他解决了个大麻烦呢。”

    康斯坦丁先是犹豫不觉,后来他开始用力点头,到了最后他甚至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要尽快执行叔叔的计划。

    “不要着急亲爱的,我们还是要小心点的,”托尼安抚着有些急躁的侄子“就如你说的这是贡布雷的领地,那些蛮子要是发起疯来可是个大麻烦,所以我们需要小心点,特别是不能让巴伦娣有什么怀疑,说起来你这个妹妹可是很机灵的。”

    按巴伦娣的吩咐,乌利乌首先赶往比萨,这一来是因为比萨要比罗马近得多,更重要的巴伦娣明确的告诉他,要想实现她的解救蒙蒂纳麻烦的计划,首先要得到的是卢克雷齐娅的支持。

    这个多少有点困难,乌利乌觉得两位女主人之间似乎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至少在他印象里,真正能做到在老爷的女人中间游刃有余的只有科森察伯爵小姐,哦,现在应该是叫那不勒斯王后陛下了。

    从蒙蒂纳到比萨,有一条正在修建的被亚历山大称为“城际公路”的道路,尽管这条路大多只是简单的平整了一下难走的地面,然后给住在道路附近村子里的人一点钱,然后要求他们定期清理路上的杂草或是因为下雨酿成的泥坑,但是这却是亚平宁半岛上第一条真正意义上城市之间的专用道路,这条不起眼的公路不但为两座城市之间来往的商队提供了十分便利的交通,更重要的是,几乎所有从比萨运往蒙蒂纳的火炮都曾经在从这条路上碾出深深的车辙。

    乌利乌赶到比萨是在第二天的下午了,几乎整整一天一夜的奔跑让他已经疲惫不堪,坐骑因为一直在不停的奔跑,刚刚进城就不顾一切的冲向城门里面不远处的水井,以至当硕大的马头一下扎进一个桶子大口猛灌的时候,险些把骑在马上的总管老爷从背上掀下去。

    乌利乌手忙脚乱的从马上狼狈的跳下来,气急败坏的想要抽那匹蠢马几鞭子,不过他很快就被看到的一个奇怪情景吸引住了。

    乌利乌如今可以说是亚历山大手下最见多识广的人之一,所以他立刻注意到了一些不论衣着举止显然都和当地人不同的外乡人,这些人虽然衣着不那么光鲜,可大多举止傲慢,关键是他们都有着看上去就很危险的武装。

    法国人。

    乌利乌几乎只是稍微注意就猜到了这些人的来历,这些人和他在米兰见过的一些法国人很相像,重要得是他们当中很多人都佩着法国人通常使用的那种被意大利人讽刺为“火通条”的宽脊佩剑。

    这种剑那在接近剑柄处呈现奇特的四方钝刃的外形是被讽刺为“或通条”的主要原因,还有就是剑尖处有时候会形成接受却并不适合劈砍的锥形透刺头,是很多密封严实的铠甲的克星。

    甚至据说针对这种专门用来刺透板甲的可怕武器,帝国皇帝亲自设计了一种可以更好的防护和覆盖甲胄接缝的新式铠甲,而且皇帝还很有信心的把这种铠甲以自己的名字命名。

    只是比萨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法国人?

    乌利乌立刻小心起来,他没有立刻赶往卢克雷齐娅的河畔别墅,而是先在大街上转了一圈,看到比萨依旧由城防军守卫,他稍微放下了心。

    如今贡帕蒂兵陈费拉拉,而奥孚莱依又跟着伯爵老爷去了那不勒斯,乌利乌不敢想象如果突然出事会怎么样。

    一队虽然穿着比萨城防军,可却举着蒙蒂纳旗帜的队伍从对面走来,乌利乌仔细观察了一下,在确定那些人没有问题后,他迎着那些人走了过去。

    当他快走到那些士兵面前时,带队的士兵已经发现了这个摩尔人的异常举动,他警惕的抬起手,身后的士兵立刻停下同时向两侧分散。

    “还算警惕,”乌利乌低声嘟囔了句,然后他向队官说“我是蒙蒂纳伯爵的贴身仆人,我要见你们的队官。”

    在比萨,除了城防军,自贸区派驻的商会护卫队,还有一支同样担负着城防要务,不过却又同时是做为卢克雷齐娅与比萨女公爵埃斯特莱丝近卫队的蒙蒂纳直属部队,这支部队的数量并不固定,完全随着需要派遣,而这支部队的队官是尼古拉马切尼。

    自从巴尔干回来之后,亚历山大并没有急于把马切尼从军队里找出来,虽然他也的确很关心这位统计学之父未来的成就,不过他发现马切尼似乎对当一个军人更感兴趣,而且有趣的是他居然还把他如今已经开始涉足的统计学知识渐渐运用在了军队调度上,这倒是让亚历山大干脆把他调派到了比萨,让他能一边研究一边实用的去完善他那在将来很有前途的统计学理论。

    不过根据亚历山大的隐约记忆里,尼古拉马切尼也的确曾经在年轻的时候一度参加战争,只是很显然这个人似乎在军事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建树,不过现在看来,这一点似乎要有所改变了。

    见到乌利乌,马切尼很意外,他知道这个摩尔人在伯爵身边的地位,这倒也恰好给了他想要解开心头疑惑的机会。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法国人来到比萨,我听说有个法国使者来见卢克雷齐娅夫人了。”马切尼奇怪的问,没很多这个时代的人一样马切尼并不憎恨法国人,不过这并不就说他对他们有什么好感,特别是这些法国人看上去就那么傲慢。

    “法国人的使者?”乌利乌已经隐隐猜到了原因,只是他觉得法国人来的真不是个好时候。

    “但愿法国人不要跟着搀和进来。”乌利乌稍微想想决定不公开去见卢克雷齐娅,他猜想法国人那边有人可能会认识他,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卢克雷齐娅依旧住在之前与亚历山大一起在河边的那座小房子里,不过现在这个名义上的小房子其实已经变成了沿着河岸向两边延伸的一大片城镇别墅,卢克雷齐娅就住在这片别墅当中依旧保持原样的那座2层小楼里。

    见到乌利乌的过程既不惊险也不复杂,在看到乌利乌经由女仆送来果篮里留下密信后,卢克雷齐娅让人从河上用小船把摩尔人从后花园带进了她的房子,不过这个经过虽然简单,可见到卢克雷齐娅本人之后,乌利乌知道事情可能有点麻烦了。

    卢克雷齐娅的神色冷淡,或者说看着摩尔人的眼神很疏远,这让乌利乌立刻自我检讨一番,然后他知道这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他都一直在蒙蒂纳那边呆的太久的缘故。

    “那么说,现在你是蒙蒂纳的宫廷总管了?”

    果然,卢克雷齐娅的第一句话就证明了乌利乌的推测,摩尔人立刻低眉顺眼的躬下身去,那股子谦卑劲头很有点苏丹宫廷里大太监的款儿。

    “夫人,您是知道我的,我一直追随老爷,而老爷的命令就是我的生命,所以虽然在我内心里您是我唯一的女主人,但是我的责任却不能不让我为巴伦娣夫人服务。”

    听着摩尔人的话,卢克雷齐娅的神色稍微好了些,然后她就微微皱起眉来:“亚历山大知道那些法国人来了吗?路易的人提出要里窝那登陆了。”

    虽然已经猜到这个可能,不过因为已经提前按亚历山大的吩咐与法国人多少有了些接触,所以他并不担心法军可能会对比萨如何。

    乌利乌现在担心的是卢克雷齐娅可能会因为矛盾而拒绝巴伦娣的求援。

    他有些担忧的拿出巴伦娣的信,当看到卢克雷齐娅听说是巴伦娣的信露出的异样神色时,乌利乌的心不由提了起来。

    “巴伦娣夫人要我对您说,她不是以老爷的妻子,而是与您一样深爱着那个人的女人的身份向您发出请求。”

    乌利乌说着小心的把信递给卢克雷齐娅,然后他稍微犹豫了下,做了件以往绝不会做的事情。

    乌利乌在卢克雷齐娅诧异的注视下小心的跪下,抬起头对她说:“蒙蒂纳现在正面临着一场很大的麻烦,如果处置不好不但会影响到蒙蒂纳,甚至可能会影响到老爷正在做的一切,巴伦娣夫人请求您能帮助老爷。夫人我也请求您,蒙蒂纳的未来全在您的手上了。”

    卢克雷齐娅愕然的慢慢打开巴伦娣的信,随着她的目光扫过信上的内容,她的神色也及案件发生着变化。

    “我知道凯撒去了费拉拉,可为什么?那个巴伦娣德拉罗维雷为什么要干预费拉拉的事情?”卢克雷齐娅有些气愤的质问着乌利乌“如果不是那个女人要干预我哥哥攻打费拉拉,事情也许不会那么糟糕的。”

    “夫人,您大概不知道,事实上巴伦娣夫人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老爷的领地,或者说是保护老爷的罗马涅。”乌利乌有点无奈向卢克雷齐娅解释着,当他说到康斯坦丁对蒙蒂纳的渗透,说到那对叔侄逼迫巴伦娣放弃博洛尼亚,卢克雷齐娅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们难道不知道罗马涅对亚历山大有多么重要吗,罗维雷家的人都是些恶狗,”卢克雷齐娅愤怒的用她唯一知道的诅咒别人的词咒骂着罗维雷一家,只是看到摩尔人奇怪的眼神,她立刻意识到这些恶狗里同样有她的哥哥凯撒,甚至只稍微一想她也意识到这里面或许还有她老爹的份,这让卢克雷齐娅的脸先是一红,接着又恼火的说“为什么他们都要欺负可怜的亚历山大呢,难道他不是他们的家人吗?”

    乌利乌很想说就是因为您那可怜的亚历山大胃口太大了些,不过他赶紧还是接着低眉顺眼的说:“所以我奉命来向您求援,巴伦娣夫人之前要我向您保证,她想出了一个在这种时候既不会有损教廷和教皇陛下威严,又可以确保贡布雷家族继续对罗马涅的统治,甚至如果可能也许这是很好的机会。”

    卢克雷齐娅听着有些将信将疑的向下面继续看去,当她看到巴伦娣要求她做的事情后,她的眉梢瞬间一挑。

    “这是不可能的!”卢克雷齐娅有些愤怒的看着乌利乌“你这个该死的异教徒,你居然还说这不会有损我父亲的威严,还有那个女人居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夫人这的确不会有损教皇陛下的尊严,毕竟不论是作为教皇直属领地的博洛尼亚还是费拉拉,都并有失去他们的尊严。”乌利乌先是故意用有些耿直的语气顶撞着卢克雷齐娅,然后在她就要闻言发怒之前又忽然说“另外,一旦巴伦娣夫人的计划成功,罗马涅和托斯卡纳都很有可能会成为老爷的实际领地,夫人,难道您不觉得埃斯特莱丝殿下只拥有一个比萨未免小了些吗?”

    乌利乌最后的话好像一下击中了卢克雷齐娅身上的要害,她神色一动,目光不由向另一个房间的方向望去。

    看到卢克雷齐娅的神情,乌利乌赶紧继续说:“我记得老爷曾经许诺过要给埃斯特莱丝殿下一片配得上她的领地,难道您不认为老爷说的就是托斯卡纳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卢克雷齐娅看着手里的信,尽量压制着心头的隐约激动“我们能说动那位都主教,你知道这是很冒险的,毕竟我的父亲如果生气是很可怕的,所以你们怎么能保证那位都主教愿意听你们的呢?”

    看着已经默许的卢克雷齐娅似乎患得患失的样子,乌利乌再次躬身行礼:“这个请您放心,我向您保证马希莫都主教一定会很高兴听我们的。”

    “尊敬的夫人,请允许我想您报告,我已经顺利的完成了您赋予的第一个任务,卢克雷齐娅夫人最终已经同意了您的建议,接下来我正要赶往罗马,我向您保证一定会把您的密信送到马希莫都主教手里,”在稍微吃了点东西抓紧休息了几个小时的空隙,乌利乌给巴伦娣写了封信“另外,作为我心目中唯一的女主人,请您允许您忠心的仆人向您提出一个警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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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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