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美蒂奇兄弟俩
台伯河在罗马城南有一条不大的分支,这条分支从主河道向东岔开,在流入一条由两座山丘夹辟而成的小小河谷后,河面骤然变窄,形成了一条穿插于罗马城街道里的小小河湾。
这里被罗马人称为小威尼斯,因为有着好几条这种把街道小巷分割成几段的小溪,让这片城区看上去就和水城威尼斯十分近似。
这里是罗马富人们的聚集的地方,因为优雅的环境和被河湾环抱的地势把这里与罗马城其他那些满是喧嚣的地方隔离开来,所以这里显得异常的幽静。
美蒂奇家在小威尼斯有一处住宅,这座被罗马人称为小美蒂奇宫的地方虽然占地面积不大,却建造得颇为气势恢弘,不论是院子里的精美雕塑还是房子里富丽堂皇的装饰和摆设无不向外人宣示着这座房子的主人是如何富庶和拥有对艺术的高雅品味,特别是有些作品,更是因为种种原因即便是在当下一些名声显赫的大师依旧健在的时候,就已经成了令人趋之若鹜的精品。
譬如挂在墙上的波提切利的几幅明显巅峰时期的佳作,已经因为这位大师在当初萨伏那洛拉烧起的那把虚妄之火的时候把自己的大部分重要作品付诸一炬变得异常珍贵,而有几尊古希腊神话里的人物雕塑,更是被视为是当代正颇为兴旺的对复古主义的致敬和难得的佳作。
乔瓦尼德美蒂奇和他的兄弟朱里奥如今就住在这座房子里。
从佛罗伦萨逃亡后的这几年,美蒂奇兄弟到处寻找机会和寻求帮助,他们把能动用的钱几乎全部都花在了复仇这件事上,只是他们的收获甚微,很多人虽然表面上对他们很热情可实际上并不想帮忙,而有些人更是干脆态度冷漠直接拒绝。
人们会如此对待美蒂奇家,并非是因为他们的家族在佛罗伦萨的统治不得人心,而是纯粹因为对他们兄弟不看好。
乔瓦尼如今是枢机主教,而朱里奥也已经是大主教,这看上去似乎证明他们在梵蒂冈位高权重,可实际上因为亚历山大六世一直以来希望能压服住佛罗伦萨的萨伏那洛拉,所以不论是理由还是威胁,教皇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萨伏那洛拉本人身上,而因为那个人的巨大声望,不论是教皇还是其他人都不认为美蒂奇兄弟有机会能成为与萨伏那洛拉抗衡的人物。
没有人愿意为了一笔不被看好的生意随便投资,美蒂奇兄弟就这样被遗忘在了罗马城富人区的宅子里,朱里奥还能经常到处跑一跑,而乔瓦尼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这个家,他的体型也因为吃的太多比以前向横里扩张了不少。
朱里奥回到小美蒂奇宫的时候,看到了点着蜡烛的餐厅里投出的亮光,他走到门口透过门缝看到了里面坐在桌子前正在双手抱着半只烤鹅啃得正香的乔瓦尼,他的嘴巴这时候满是亮晶晶的鹅油,而每次牙齿用力都会扯下一块很大的肉,然后肉块就迅速消失在不住嚅动的嘴巴里,同时餐厅里就会想起“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朱里奥推门走进去的时候,乔瓦尼正因为有块肉卡住了喉咙手忙家乱的抓着杯子往嘴里灌,只是偏偏杯子空了,所以看到朱里奥乔瓦尼就一边嘴里“呜呜”叫着,一边比划着让他快点把酒瓶给他递过去。
朱里奥把酒瓶递给他,乔瓦尼抢过来仰头就往嘴里灌,随着殷红的酒水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来浸湿了胸前的衣服,乔瓦尼被食物憋得通红的脸色这才慢慢好转过来。
“你去见那个贡布雷了,情况怎么样?”乔瓦尼用手拍了拍他那并不逊色于女人的饱满胸部然后才打着嗝问,看到朱里奥脸上露出古怪神色,乔瓦尼微微皱眉看向兄弟“怎么,不顺利吗?”
“我说不好,”朱里奥似是有点把握,他给自己斟上杯酒喝了一口后用透着疑惑的眼神看着乔瓦尼“他答应说可以把佛罗伦萨交还给我们。”
正要再次伸手抓桌上烤鹅的乔瓦尼的手一停,然后才慢慢从盘子里拿起烤鹅一点点撕扯下上面的肉,然后用手指捻着碎肉蘸着旁边一盘黑乎乎豆酱小口的往嘴里送着。
朱里奥也不开口只是等着哥哥的反应,餐厅里一时间陷入了沉寂。
“他要什么?”好像过了一会才确定没有听错弟弟的话,乔瓦尼声音低沉的问,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帮助别人,这些年遭遇的种种人情冷暖早就让他们兄弟明白了这个道理,有时候乔瓦尼甚至觉得当初他们家那么慷慨的帮助别人的举动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大笑话。
美蒂奇家当然也不是慈善家,他们肯为别人出资花大钱自然也是希望能够得到回报,只是他们从没想到过以前他们帮助过的很多人会在他们落魄不堪的时候那样对待他们,这也是让乔瓦尼感到心灰意冷的原因。
“他许诺可以把佛罗伦萨归还给我们,不过我们必须支持他的女儿成为罗马涅公爵。”朱里奥低声说。
乔瓦尼有点愣神,大概是因为没有想到那个贡布雷居然有着这样的野心,一时间他倒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件事太重要了我没法做主,我想知道你怎么想的。”
朱里奥看着哥哥,和其他人认为乔瓦尼已经因为连连的挫折沉沦下去没了斗志不同,他知道自己的哥哥从没放弃过恢复美蒂奇家在佛罗伦萨地位的梦想,只是现在的罗马因为局势复杂,乔瓦尼在开始碰了一连串的钉子之后变得比以前冷静了许多,他不但已经学会暂时收起狰狞的触角,更学会了察言观色的观察那些和他打交道的罗马权贵,以便在需要的时候迅速出手捞取好处。
乔瓦尼依旧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鹅肉,不过这时候他几乎快要尝不出肉的味道了,过了一会他停下来看着朱里奥。
“你还记得吗,你曾经建议皮耶罗的儿子小洛伦佐和贡布雷的女儿联姻,”见朱里奥的脸上露出疑惑的样子乔瓦尼微微笑了笑“当时也许你只是随口一说,我可是一直没忘了这件事。”
“你真的认为这件事可行吗?”朱里奥有点激动的问。
“当时看来更多的是个笑话,毕竟虽然我们美蒂奇家落魄了,可也不是随便一个暴发户就能攀附上的,不过现在看来事情多少有些不一样了,”乔瓦尼用若有深意的目光看着朱里奥“你还记得前些天听到的关于威尼斯的消息吗?”
“你是说贡布雷和威尼斯人达成的协议吗?”
“不只是这些,还有有关富格尔家在威尼斯人那里借了一大笔钱的传言,虽然这件事还不那么肯定,不过应该是真的,”乔瓦尼有些费力的站起来走到水盆边一边洗手一边寻思“虽然有些事看上去没什么关系,可如果仔细想就会发现其中有很多很奇怪的联系,我虽然不知道贡布雷究竟在想什么,不过可以肯定这个人正在筹划一个很大的计划,而且以他现在的实力很有可能会成功。”
“你是说他真的在图谋整个罗马涅?”朱里奥还是多少有点不太相信。
“罗马涅?呵呵,”乔瓦尼似乎略带不屑的笑了笑“如果我没猜错他的胃口可要比得到一个罗马涅大得多,罗马涅,托斯卡纳,甚至是更大的地方,朱里奥你相信吗这个人可能是我们遇到过的最大的野心家。”
朱里奥德美蒂奇微微喘着气,他知道乔瓦尼在说什么,正因为这样,他也开始为自己之前半开玩笑的提议感到心动了。
“如果,小洛伦佐真的能和贡布雷的女儿联姻,那我们不但有了一个强大的盟友,或许在将来也许还可以得到比收复佛罗伦萨更大的好处,”朱里奥有点兴奋的看着哥哥,可当他从乔瓦尼脸上看到的只有沉默时,朱里奥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只是现在还不是我们下注的时候。”
“不,应该说现在我们还没有资格下注,”乔瓦尼轻轻叹口气“我们既然不能向贡布雷提供金钱或是军队,那么在他那里就不会有个好的地位,甚至他可能还会把我们提出的联姻视为是要趁机占他的便宜,这对以后的合作可没什么好处,假设真的能合作下去的话,所以我们必须让贡布雷看到我们的诚意和作用,必须让他明白我们是个强有力的盟友,至少是值得期待的。”
朱里奥点着头,他知道哥哥一向是理智而又坚强的,这从他逃离佛罗伦萨之后从未气馁和始终在殚精竭虑的想着如何重返佛罗伦萨就可以看出来,所以他对于乔瓦尼的判断也有着异乎寻常的信心。
“我们得让那个贡布雷知道美蒂奇家族的作用和影响,哪怕我们的家族如今正落难到连家都回不去,可美蒂奇这个姓本身就足以能让人信任我们。”
乔瓦尼有些兴奋的说,他这这时候一点都没有因为挫折失败而显得颓废的样子,相反他那宽大的身体里好像正蕴藏着巨大力量,当他张开两条粗胖的胳膊时,就好想要把面前的一切都揽进怀里,然后用力压碎。
“也许我们现在就有个机会证明我们的影响,”朱里奥忽然说。
“是什么?”刚刚还显得兴奋的乔瓦尼一旦说到细节立刻就又变的冷静下来,他看着朱里奥等着他说出自己的计划。
“在回来前,贡布雷曾经向我透露他试图支持如今的圣马克修道院院长马希莫在梵蒂冈谋取一个职务。”朱里奥看着哥哥,见乔瓦尼因为肥胖挤在一起的眼中闪过精光,他继续说“那个马希莫是教皇当初派去接替萨伏那洛拉担任圣马克院长的,现在那个人应该已经来了罗马,不过似乎是萨齐政府派来希望能在梵蒂冈获得帮助才派他来的。”
亚历山大六世之前对美蒂奇家的求援很冷漠,当然这倒也并不是说他就支持萨齐政府,不过至少说明教皇并不看好美蒂奇家能重掌佛罗伦萨。
可是美蒂奇家毕竟有着深厚的根基,特别是虽然被赶出了佛罗伦萨,可是乔瓦尼依旧有着枢机的崇高身份,而朱里奥许久以来在梵蒂冈的活动也让他成为了罗马城里一个颇有名气的人。
或许这些地位和名望对他们重返佛罗伦萨没有太大帮助,但这并不意味着在其他方面没有作用。
“我们要让贡布雷看到美蒂奇家的作用,”乔瓦尼对朱里奥说,他因为抓住了事情的关键声音里不由透出一丝兴奋“而且帮助那个马希莫达成他的心愿这对我们有不止一个的好处。”
朱里奥点点头,他知道乔瓦尼说的好处都是什么,一个在梵蒂冈和佛罗伦萨都很可靠的盟友能够为他们提供的帮助是很大的,更何况这个人的背后站着的是那个贡布雷。
“这件事不要拖延,既然贡布雷已经决定帮助那个马希莫,相信他应该不止找了我们,要知道他能够为他提供帮助的人可不少,我们必须赶在其他人之前让贡布雷看到我们的行动。”
朱里奥点点头,抓起了桌上的僧侣软帽,虽然天色已经很晚而且外天气炎热,但是朱里奥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罗马就是一座大名利场,每个人都在拼命的向上爬,这一路上稍微懈怠就会被别人超过甚至远远踢开。
乔瓦尼则把管家叫过来,让他把家里的财产仔细罗列一下。
看到管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乔瓦尼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这次不会再捞不会本钱了,或许还会赚上一笔。”
马希莫几乎是与亚历山大前后脚从佛罗伦萨出发,不过当他到达罗马的时候,震动罗马的“蒙蒂纳卫队哗变事件”刚刚落下帷幕。
教皇派来迎接他的使者对这位修道院长很好奇,佛罗伦萨的圣马克修道院在很多人眼里已经成了反对者的大本营,能在那座修道院里担任院长,只是勇气就足以让人佩服了。
马希莫的到来并没有在罗马引来多少的注意,毕竟对罗马人来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过教皇还是很快就召见了他。
这也是马希莫第一次正式在西斯廷大教堂觐见亚历山大六世。
之前虽然也在私下里接受过召见,但是这次召见不但给马希莫留下了深刻印象,也深深的刺激了他。
以至当他从大教堂里出来时,看到已经等在路边车旁的奥孚莱依,马希莫不由连他自己都不明所以的摇摇头。
直到他坐进马车,马希莫都在一直不停的说:“这真是我经历过的最让人激动的场面。”
教皇的排场人马希莫似乎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举得和亚历山大六世相比,萨齐就显得寒酸了太多。
马希莫做为佛罗伦萨的使者,却在离开梵蒂冈后就公开住进了马力诺宫,这让多少知道马希莫这趟罗马之行目的的人意外之余甚至有些暗暗心惊。
特别是凯撒,到了这时候他也不得不开始认真听取父亲的叮嘱,在对待亚历山大的态度上更多的为波吉亚,而不是他个人的好恶而考虑。
关于马希莫的消息,朱里奥也很快就知道了,对于佛罗伦萨来人美蒂奇家当然更加关心,特别是在这种时候,或许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的身上就可能藏着什么能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秘密,更何况是圣马克修道院院长这样的人。
而亚历山大公开表示支持马希莫的态度,更是让美蒂奇家对他异常的关注。
所以当听说马希莫直接去了马力诺宫后,朱里奥甚至来不及亲自把这个消息告诉乔瓦尼,就一边打发仆人回家报信,一边立刻派随从赶在他的前面向马力诺宫通报说:“大主教冒昧的前来拜访。”
朱里奥第二次再进入马力诺宫时见到了著名的建筑大师伯拉蒙特,在与这位他久仰了的军事建筑大师匆匆交谈几句后,朱里奥立刻在仆人的引领下再一次来到了不久前他曾经到了那个房间。
这一次他见到的不止是亚历山大,还有正感慨西斯廷教堂的恢弘与教皇威严的马希莫。
而就在他进门前,亚历山大对马希莫这么说:“放心吧朋友,如果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也许有一天你也有机会享受到那个荣光。”
当听到亚历山大这么说时,马希莫先是觉得有些好笑的扯了下嘴角,可慢慢的他脸上就露出了紧张,兴奋,而且还有些惶恐的神色,所以当朱里奥走进房间时,看到的是正神情古怪的圣马克修道院院长。
这让朱里奥德美蒂奇不由心头一惊!
虽然这位修道院长是得到亚历山大支持的,可如果他是个坚决的反美蒂奇者,那对于美蒂奇家来说势必意味着前途忐忑,特别是如果这个人能对亚历山大产生巨大影响,那么也许美蒂奇家的复辟之路不等开始,就可能中途夭折。
朱里奥心里迅速琢磨眼前的形势,然后他当机立断决定抢先出手。
“我的哥哥完全认同应该支持一位盟友在梵蒂冈有个更加辉煌的前程,所以我的哥哥已经决定在枢机会议上提出一个建议,提名尊敬的马希莫兄弟担任罗马涅与托斯卡纳教区的都主教。”朱里奥认真的看向亚历山大,然后又望向似乎有些意外的马希莫。
马希莫有些愣愣的向亚历山大看去,他没想到亚历山大的许诺话音刚落,居然就有人主动上门为他推荐高职,这让他觉得就如同是在梦里。
毕竟就在几年前他还只是个到处骗吃骗喝,有时候还经常被捉奸的丈夫追得光着身子满大街乱蹿的小痞子。
可现在,他是尊敬的圣马克修道院院长,佛罗伦萨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而就在刚刚不久他还受到了教皇的召见。
而接下来,他居然又有机会成为都主教了,推荐他的还是一位枢机主教,大名鼎鼎的美蒂奇家的人。
“也许,过不了几年我真的能当上教皇呢。”
看着正与亚历山大热切交谈的朱里奥,马希莫第一次开始认真考虑起了这诱人的未来。
第三十章 富各尔家的末路
随着天气越来越炎热,局势也变得越来越紧张。
法国人在尼斯聚集了一支超过6000人的军队。
法国的舰队已经从地中海上的港口待命出发。
法王路易十二的王旗队已经到了距离尼斯城不远的阿维尼翁,而这里正是当年教廷分裂时候闹出双教皇到了后来干脆是三教皇闹剧的发起地。
连连不断的传言让人心神不定,很多人因为担心即将到来的战争开始背井离乡,特别是在米兰,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这座城市,甚至就是贵族和一些骑士也最终放弃了荣誉悄悄逃离。
虽然法国人还没来,可卢德维科斯福尔扎已经有些绝望了,他向梵蒂冈发出的求援如石沉大海,虽然教皇亚历山大六世没有明确拒绝,可派去的使者带回来却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教皇的儿子凯撒公然在罗马到处宣扬法王的仁慈宽,他称呼法王为“那位值得尊重的高贵人物”,更把法军即将到来的入侵称为“只是一次充满友谊的武装郊游”。
这样的言论让卢德维科全身冰凉,他知道波吉亚家已经被法国人收买了,他们不但在私人关系上彻底与斯福尔扎决裂,更是已经公开站到了法国人的一边。
至于梵蒂冈的其他政要,卢德维科失望的发现他们似乎对米兰的命运完全不放在心上,以至他们对由以卢克雷齐娅的的名义召开的一场盛大的游行的兴趣都比对米兰的未来大得多。
这让卢德维科感到说不出的悲哀,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走到了命运的尽头,却又偏偏没有一个人愿意伸手拉他一把,这让他有了干脆彻底放弃的冲动,所以他干脆整天沉迷在他诸多情妇的曼妙躯体之间,甚至连他的侄女弗利的卡特琳娜斯福尔扎给他写来的言辞激烈充满谴责的信件都不与理会。
卢德维科觉得自己被出卖了,不只是梵蒂冈,而且还有米兰的很多人。
当他听说那个他一向很喜欢甚至是异常容忍的达芬奇带着他的朋友和一大群学生工匠悄悄逃离米兰后,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最致命的背叛。
而很多米兰人离开城市跑到乡下去避难的情景让他更是大受打击心力交瘁,这让他有一次在召开晚宴的时候突然情绪爆发,当着很多客人的面大声咒骂起来。
这个情景很是尴尬,客人们尽管当时表现得诚惶诚恐,可是人们的眼神深处已经没有了对这位公爵的敬畏,甚至连畏惧都已经不见,人们只是用冷漠的目光看着他,然后在心里盼着这场闹剧快点结束。
卢德维科心里很明白那些人在想什么,在回到房间后公爵把自己关在里面好久不出来,当他再次出现时,他派人给他的侄女,弗利的卡特琳娜斯福尔扎送去了一封信。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履行我的职责,所以我打算把一些事务交托给你,我知道我的兄长一直遗憾你不是个男孩,否则你肯定是个令人敬畏的战士,所以现在我希望你能在家族处于危难的时候展现出你的勇气帮助你的叔叔度过难关。”
没有人知道卢德维科写这封信时候是什么心情,毕竟当初他是那么不择手段的从他的侄子手里谋夺到了大权,然后又在侄子莫名其妙的暴死后成为了米兰公爵,这一切似乎都预示着卢德维科与他兄长一家的关系颇为微妙,而卡特琳娜斯福尔扎作为他兄长的私生女,和这位叔叔的关系当然也好不到哪去。
可现在卢德维科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连连的失望已经让他失去了冷静,他已经不知道该去找谁求援,这让他觉得即便那个著名的弗利的母老虎对他毫无好感,可至少这个时候唯一能求助的也只有他了。
卢德维科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侄女的身上,他知道卡特琳娜在弗利有一支虽然人数不多却颇为强悍的军队,最关键的是这个女人有着足够坚强的意志,让她即便面对比她强大得多的敌人也从不退缩,就这点来说是如今卢德维科最为看重的,因为他已经不知道该去信任谁,他不知道一旦法国人打来,那些头天还和他一起吃饭的大臣和军官会不会来个临阵脱逃甚至是阵前倒戈的出卖他,而卡特琳娜斯福尔扎是不会有这种让人担心的危险的。
卢德维科忧心忡忡的等待着,他希望能尽快得到回信,他觉得他的侄女应该不会拒绝他,不论是出于对家族的责任还是实际利益,卡特琳娜斯福尔扎都不会眼看着米兰落入法国人的手中。
让卢德维科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如绝望的等待审判的犯人一样等着侄女回信的时候,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安却忽然派来了使者。
这让卢德维科真是惊喜莫名,他之前已经知道皇帝在瑞士的战争中吃了不小的亏,甚至不得不被迫签署了同意瑞士4个州宣布独立的停战协议,这对皇帝显然是个不小的打击,所以卢德维科甚至已经对来自皇帝的支援不抱什么希望了。
可现在皇帝主动派人来了米兰,卢德维科似乎一下子又看到了一丝曙光。
只是这丝曙光似乎消失的太快了些,当卢德维科弄明白皇帝派人来的意图后,他因为失望和愤怒险些当场把皇帝的使臣赶出城去。
马克西米安居然是派人来借钱的!
皇帝没钱了,这就是卢德维科望眼欲穿之后等来的消息。
而这个消息也让卢德维科在开始的愤怒后陷入了恐慌之中。
马克西米安没有钱,这意味着的不只是皇帝平时的花销会锐减,他要召开的盛大的比武大会只能取消,也不只是他不得不在供养那些情妇的时候要精打细算些。
真正麻烦的,是皇帝将无法为他的军队提供足额的军饷,而没有军饷的军队是不能打仗的。
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的帮助眼看就要成为泡影,卢德维科有种就要发疯的冲动。
而随后卡特琳娜斯福尔扎给他的回信更是险些成为击倒他的致命一拳。
虽然在信里冷嘲热讽了一阵,不过弗利的母老虎最后还是同意愿意为米兰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这其中包括5门火炮和一支大约400人的军队。
这已经是卡特琳娜能够提供的最大帮助,甚至当说到火炮的时候她还不忘提醒卢德维科,“一旦米兰的危机过去,就请尽快归还这些火炮,因为我这里也需要这些大家伙的保护。”
卢德维科知道他是真的要走投无路了,很显然如今能给他提供帮助的人绑不上忙,而能帮忙的却要么袖手旁观要么充满敌意。
卢德维科也想过是否向皇帝提供一笔钱好让他能尽快把军队重新组织起来,不过很快他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卢德维科隐约的听说过最近皇帝的财政问题麻烦不小,虽然具体情况并不清楚,可他相信那绝不是个小数字。
现在正是到处都用钱的关键时刻,想想能给皇帝带来麻烦的财政空洞得有多大,卢德维科很担心自己的钱可能会就此打了水漂。
卢德维科的担心并非毫无根据,其实除了他这里,皇帝派出的使者如今差不多已经遍布欧洲。
而他们唯一的使命,就是到处借钱。
皇帝缺钱这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这一次他不但缺钱,甚至还可能面临破产的危险。
马克西米安一直以来赖以维持的钱袋子富格尔家遇到麻烦了,这个事如今已经在很多地方悄悄传来。
特别是那些与富格尔家有生意往来的商人们,他们对这个消息的感触是最明显的。
人们可以敏锐的察觉到富格尔家那些在各个行业的商会变得谨慎起来了,他们开始只是停止了各种大手笔的买卖收缩资金,然后就是迅速把一些即便赚得少些甚至还又是亏本的交易尽快的交割完毕,这么做的时候虽然十分谨慎,可商人的敏锐嗅觉还是让很多人察觉到富格尔家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这些猜测一旦出现就不容易消弭,而随着铜价几次暴跌引起市场上的混乱,终于让人们意识到富格尔家这次是真的遇到麻烦了。
和富格尔叫有生意往来的商会开始不安起来,毕竟这个庞大家族涉猎的各行各业的生意多得足以能影响大多数人,现在富格尔家的资金似乎出了问题,这是否会影响到几个甚至更多主要行业上大家的利益,这立刻引起了种种猜测。
人总是喜欢胡思乱想,而如果是一大群人在一起就会把胡思乱想变成彻底的妄想,要是这些人原本又都很聪明,那么他们能无中生有的创造出来的东西,也许到了后来连他们自己都怕。
商人们被他们自己吓住了,一些大商会开始频繁的与富格尔家接触,希望他们要么站出来澄清谣言,要么干脆拿出一笔足够分量的保证金证明他们完全有能够支撑现有产业的实力。
可是偏偏就是这两个要求,富格尔家一个都做不到。
澄清谣言当然是很简单的,这只需要富格尔家三兄弟中的任何一个在公开场合告诉所有人那些关于富格尔家的种种不利传说都是无稽之谈,富格尔家如今正是从胜利走向胜利,从辉煌迈向辉煌的伟大时刻。
可是不论是雅各布富格尔还是他的两个兄弟都知道,这样的宣言其实就是在出卖富格尔家的信用,如果他们不能做到他们说的,一旦人们发现福格尔家的实际情况,这样的谎言带来的损失将会是如今的百倍甚至千倍,到了那时候也许连那些还愿意相信他们的人也要站到他们的对立面去了。
可是拿出一笔保证金,只要想想雅各布富格尔就觉得全身都要颤抖起来。
迄今为止,没有多少人知道富格尔家究竟在短短时间内损失了多少钱,就是家族里的一些重要成员也只是知道损失很大,可富格尔三兄弟却很清楚的知道,就在短短的一个月当中,富格尔家的财富已经在无形中蒸发消失了将近四分之一还多点!
至于这个损失究竟是多少钱,即使是雅各布富各尔也说不出来。
因为这个损失几乎每天都在迅速变化,而根据他的推测,现在这个数字正在无限接近七位数大关。
富各尔家或许是这个时代最有钱的百万富翁,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真的就能拿出上百万的弗洛林或是杜卡特。
另外伴随着金钱损失带来的无形的损失才是可怕的,
而让雅各布富各尔真正担心的,是他预感到这一切的骚乱只是刚刚开始。
种种迹象让雅各布感觉到似乎有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在紧紧的盯着富各尔家,他甚至怀疑要求他们做出声明也是敌人的阴谋,因为一旦他们这么做了,却又很快被证明是在欺骗,那对富各尔家来说意味着的就是灭顶之灾。
而来自皇帝的质疑也让雅各布富各尔头疼。
资助君主们发动战争的好处就是打赢之后可以得到足够的回报,但是一旦输了就要血本无归。
以往富各尔家在这方面的投资收益还是很可观的,马克西米安皇帝发动的几次战争都是赢家,这让富各尔家一直庆幸自己找到了个可靠的投资对象。
可是不知怎么的,突然间事情就变得不顺利起来了。
皇帝在瑞士的惨败只是一个方面,在低地,马克西米安的儿子,身为低地总督的漂亮的菲利普被从头一年突然冒出来的那个叫鹿特丹的小港口搅得焦头烂额,而那个地方的商人正在到处与由富各尔家支持的商会抢生意。
瑞士的惨败让皇帝欠下了一屁股的债,而且为了威慑德意志诸侯,马克西米安决定斥巨资扩大他的军队,同时为了对付法国人,马克西米安早在年初就已经向富各尔家提出了再次借款招募军队的想法。
这些需要花钱的地方就好像在富各尔这个庞然大物身上割出的一个个的伤口,不停的向外抽着血,可是令雅各布恐怖的是,被他们给予一切希望的匈牙利铜矿却出了大事。
现在的富各尔家面临着什么样的危机是外人想象不到的,甚至就是雅各布富各尔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他们的敌人会干些什么。
不过关于他们的敌人,雅各布多少有了些想法,他认为至少那些威尼斯的犹太人参与了这个肮脏的阴谋,至于低地的那些商人也掺合了进来。
不过这些人终究只是这场围攻富各尔家的阴谋中并不重要的角色,雅各布有种感觉,那个躲在暗处的主使者,也许很快就要从幕后走到前面来了。
不过在那之前,富各尔家不得不再次为皇帝从瑞士撤军垫付了一笔不小的费用,而与此同时,富各尔家也接到了一个对他们来说显然是雪上加霜的坏消息。
一个由北方的汉撒同盟派出的商人队伍趁着马克西米安的黯然离去趁机进入了刚刚宣布独立的瑞士4州,这些北方商人挥舞着手里铸造精美的一种叫做拉迪亚的金币开始游说当地的瑞士人。
这是一种看上去做工精美,分量也很足的新式金币,那些从北方或是干脆就是从低地来的商人们不遗余力的向瑞士人推销他们的这种新式货币,而且为了大小当地人对这种新金币信用的顾虑,这些商人主动提出凡是用这种新式金币交易的当地人,可以用这些金币优先从他们那里得到其他更价廉物美的商品,这么一来这些叫做拉迪亚新货币几乎只是在那些瑞士人手里稍微一转就可以没有什么风险的重新回到那些低地商人的手中。
这至少让当地人觉得这个买卖看上去并不亏本,而那些商人痛快的用拉迪亚进行交易的举动,也显然促成了当地人对这种看上去就很精美的金币的好感。
而对于那些来自低地的商人来说,他们也并没有损失什么,因为当当地人热衷与用那些拉迪亚购买他们提供颇为便宜的商品时,一个叫格罗根宁的商人已经和那些还没有习惯从军事将领转变为行政官员的当地政要们打起了交道,在经过几次磋商和证明了自己所提供的金币是得到了教皇认证之后,格罗格宁顺利的得到了可以在瑞士4州推行拉迪亚的允许。
不过实际上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真正让那些政要们如此轻易的就同意格罗格宁的金币进入瑞士4州市场的原因,其实是早在半年前当鹿特丹趁着封港的机会几乎在几个月当中垄断了整个西欧冬季市场的时候,格罗根宁就派人与瑞士人取得了联系。
在之后的几个月当中,即便是在资金颇为紧张的时候,低地地区对瑞士4州的资助都没有停止,而现在看之前的那些投资不但是完全正确的,能够带来的回报可能会让很多当初表示反对的人兴奋的昏厥过去。
只是唯一让格罗格宁感到疑惑的,是那时候建议他尽力资助瑞士人的亚历山大,怎么就肯定在当时看来完全不被看好的瑞士4州一定能够成功呢。
雅各布富各尔的预感显然很灵验,就在马克西米安皇帝悻悻然的还在返回维也纳的路上时,一封由梵蒂冈送来的信就摆放在了皇帝的面前。
“陛下,如今在罗马关于富格尔家族可能已经破产的传言很是让人担心,更值得注意的是,有消息说富格尔家已经因为在匈牙利铜矿的生意上血本无归而决定赖掉一大笔已经签署了协议的矿石生意,这显然让拉迪斯拉斯国王十分恼火,同时富格尔家这么做也无疑是得罪了如今与匈牙利关系密切的瓦拉几亚与波斯尼亚,所以有传言说富格尔家族很可能会因此不得不放弃他们在那些地方的诸多生意,不过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根据很可靠的消息,他们似乎与威尼斯人之间签订了一份十分神秘的借贷合同,而这笔钱他们似乎并不想让您知道。”
看着这封以老罗维雷的名义,却是由教皇派来使者送来的信,马克西米安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
第三十一章 归途
马希莫神情紧张的看着西斯廷教堂的大门,到了这时候他才忽然明白为什么亚历山大曾经说他不可能成为另一个萨伏那洛拉。
萨伏那洛拉大概是个真正可以为了信念抛弃世俗利益的人,当亚历山大六世为了拉拢他许给他高官厚禄的时候,萨伏那洛拉是用辛辣的嘲讽予以回应而不是如他一样心情忐忑的等待着结果。
这可以说萨伏纳洛拉与很多人都不同的地方,他是真的为了他所信仰的东西在付出一切。
想到这个的马希莫有些惭愧的抚摸着手里的念珠,这是他在萨伏那洛拉的房间里找到的,念珠很名贵,不过也没到价值高昂的地步,这应该是某个让萨伏那洛拉很重视的人馈赠的,因为念珠是被很正式的装在一个盒子里,下面还压着一封内容很短没有署名的信。
教堂的侧门随着闷响缓缓打开了,西斯廷教堂的主门除了各种节日和重大的仪式平时是不开的,即便是侧门也往往是在要召开枢机的会议时才完全打开,平时的时候只会打开半边。
看着大门敞开,马希莫不由向前微微迈了一步,然后他立刻提醒自己必须冷静下来,不论结果如何从现在开始他势必都会成为别人注意的对象,所以以后的举动就要小心多了。
一大片红色就好像女人来的月事般出现在西斯廷教堂的台阶上,而且还流个不停。
和其他地方不同,从西斯廷教堂里出来的枢机们往往是身份越低的人越是走在前面,因为在召开枢机会议的时候他们会被要求先离开会场。
一个一头白发的枢机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马希莫,这个人是不久前才从加泰罗尼亚地区被选为枢机的大主教,虽然和教皇多少算是半个同乡,不过亚历山大六世似乎对这位新晋的枢机并不是很关心。
看到神色间勉强掩饰的马希莫,加泰罗尼亚枢机颇为理解的笑了笑,想想当初他在听说自己有可能会成为枢机时激动得晚上睡觉都险些从床上掉下去摔断脖子,枢机就觉得马希莫表现的可以说已经足够冷静了。
罗马涅和托斯卡纳教省都主教,这是个绝对能让一个视名利为粪土的人低头变成阿谀小人的重职,可以说这个职务就是为将来成为枢机主教铺平道路的垫脚石,这么一想枢机望着马希莫的神色就显得更和蔼了。
还是背后有人更好啊,加泰罗尼亚枢机一边心里感慨一边主动走上去和马希莫打招呼,虽然从对方神色中可以看出马希莫对他并不熟悉,但是对这种小事枢机决定忽视不管。
当枢机略显热情的开口时,附近的人为这一幕隐隐有些诧异,他们对这位枢机居然如此屈尊降贵的和一个修道院长套近乎感到意外,不过枢机本人却对那些异样的眼神视而不见,更是对别人隐约表现出的鄙视嗤之以鼻。
对于在枢机会议上由乔瓦尼德美蒂奇提出,而后就立刻得到了老罗维雷支持的任命马希莫为教省都主教的那一幕,加泰罗尼亚枢机可以说即便走出西斯廷教堂时也依旧如在眼前,所以他很清楚的知道的这个人应该是那种有大靠山的人物,虽然这个人才刚刚通过了都主教任命,但是距离成为枢机也许只是短短的几年,甚至可能还会更早,而这个人还这么年轻,只要他自己或是他的靠山在今后的日子里不出什么意外,那么不难想象过上一段时间这个人就会成为梵蒂冈炙手可热的人物。
结识强有力的朋友然后的尽量让这些人成为自己的盟友,这是每个在梵蒂冈进进出出的人都在做的,加泰罗尼亚枢机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值得指摘的地方。
“如果我现在就祝贺你这有些冒犯和失礼了,毕竟荣升都主教这是个很重要的时刻,应该由对您来说更重要的人来宣布,”枢机不失时机的先是表示了好感,然后又机灵的把话题引向了他真正想要结识的那几位大人物。
对于老罗维雷他是不怎么太敢指望的,不过乔瓦尼德美蒂奇他还是能结交一下,如果能通过马希莫或是美蒂奇与老罗维雷成为朋友,那对他在梵蒂冈的处境可就是太有帮助了。
马希莫却没有立刻接这个话茬,他还在因为激动有些发懵,或者说他这个时候其实真正想见的并非美蒂奇或是老罗维雷,而是亚历山大。
骤得高位,马希莫有些茫然和惶恐,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表现才不会让人觉得失态,这就让他习惯的想起了亚历山大,可是亚历山大却偏偏这个时候并不在罗马。
马希莫有些惶恐的向前看去,当看到那一片红帽子当中因为身材挺拔显得异常醒目的老罗维雷时,他赶紧先是向身边的枢机点头致敬,然后立刻迎了上去。
枢机们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个新鲜出炉的都主教,他们知道这个人应该是那位蒙蒂纳伯爵推出来的,就如同每个枢机主教背后都有着大大小小不同的势力,虽然马希莫只是刚刚晋升都主教,可他背后的那个人却实在不容忽视。
马希莫恭敬的向老罗维雷行礼,然后又向站在旁边不远处的乔瓦尼德美蒂奇致意,说起来在他心目中多少倒是更感激乔瓦尼,因为在他看来是美蒂奇家的人首先伸手为他谋求了这个职务。
“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不要忘了你的职责。”老罗维雷神色不动的说,这种事他实在是见得太多了,这个修道士也只是他漫长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至少现在这个人还只是个小人物,至于等他羽翼丰满执政大权的时候,或许老罗维雷已经实现他梦寐以求的梦想了。
相对与老罗维雷的平淡,乔瓦尼德美蒂奇要显得亲热一些,他低声祝贺马希莫荣升都主教,然后又看似随意的请他代为邀请亚历山大去他的小美蒂奇宫做客。
对乔瓦尼的这种明显拉拢,老罗维雷没有表示什么,对他来说罗维雷家与亚历山大之间的关系如今已经有了新的变化,只要想想之前亚历山大提出来的建议,老罗维雷就觉得如果那一切真的实现了,那么罗维雷与贡布雷两家的关系就完全有着另外的含义了。
到那时候两个家族将会因为利益纠缠变得牢不可分,以至在老罗维雷的想象当中,这种关系也许会延续很多代,甚至到最后也许两个家族都有可能合二为一。
当然这些都太遥远,不过正因为有着这样的自信,所以对美蒂奇家的公然拉拢,老罗维雷丝毫不以为意。
只是当听说亚历山大如今不在罗马时,老罗维雷的神色有点不太好看了。
他能去哪,那个花花公子难道在其他地方还有情妇?
老罗维雷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不过当听马希莫说伯爵大人回了那不勒斯后,老罗维雷先是一愣,然后嘴角挂起一丝难得的笑容。
而在波提科宫中,虽然卢克雷齐娅神色懊恼,可亚历山大六世也在微笑,而且他的笑要比老罗维雷更加敞亮,也更加得意。
“不要在意这些,你们能在一起的时间会很久,或许将来有一天会到了让你都厌烦的地步,到那时候你也许还会羡慕现在这种难得的好时光呢。”
教皇一边心不在焉的开导女儿一边捉摸着自己那点子事。
“可是他是回那不勒斯了,”卢克雷齐娅恼火的说“如果可以我甚至愿意他回蒙蒂纳。”
“哦,这是为什么?”亚历山大六世随口问“亚历山大应该是去看望他的家人了,要知道他出来已经很多年,回去看望家人是很正常的事,难道他在那不勒斯还有情妇吗,如果是那样也没什么,已经这么久他也该快要忘了那女人了。”
“父亲,难道你不认为他可能是回去和他的舅舅莫迪洛伯爵商量婚事的吗?”
听卢克雷齐娅这么一说,亚历山大六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亚历山大是否是回家找家大人商量婚期,这个他一点都不关心,教皇在乎的是亚历山大刚刚提出来的那个振奋人心的计划。
铸币权,而且是从富格尔家手里夺取的帝国铸币权。
虽然以教皇的信用为依托的拉迪亚已经在罗马地区慢慢推行开来,但是即便是狂妄如亚历山大六世也不得不承认与帝国铸币权相比,被他授予的铸币权毕竟还是微不足道了些。
这不止是地域大小的问题,更多的还关系到世俗与教廷之间的权力争夺。
另外教皇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信用显然不是那么乐观,虽然拉迪亚成色十足,做工精美,可也许是因为他这个教皇太不靠谱的原因,不论是在罗马涅,托斯卡纳,意大利南方还是更远的低地地区,当地的商人们在使用拉迪亚金币的时候,更愿意告诉别人的是“这是由自由贸易区铸造”,而不是“教皇认证,成色十足”这类的话。
所以如果能从马克西米安那里得到铸币权,那就意味着他们甚至牢牢的遏制住了皇帝的要害,而富格尔家遭遇的一连串的打击显然不但已经让他们伤筋动骨,甚至已经快要奄奄一息。
趁他病,要他命!
教皇对亚历山大提出的趁机从富格尔家手里夺走帝国铸币权是举双手赞成的,只是这里面后来却牵扯到了罗维雷家,这就让亚历山大六世有些不满意了。
现在再听女儿说到亚历山大回那不勒斯可能是去商量婚期,教皇不禁开始琢磨起来。
“亲爱的告诉我,亚历山大对你还好吗?”教皇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问。
“当然,他对我和我们的女儿都很疼爱,父亲您知道吗,之前美蒂奇家的那个朱里奥提出让埃斯特莱丝和他的侄子小洛伦佐订婚,可他居然说要问问埃斯特莱丝自己的意思,如果女儿不愿意他是不会接受的,这不是很好笑吗?”
“订婚?皮埃罗的儿子?”
亚历山大六世脸上渐渐没了笑容,而且变得有些阴沉了起来。
他对美蒂奇家并没什么反感,可那家人现在抱的是老罗维雷的大腿,这就让亚历山大六世不舒服了。
“那个失败的皮埃罗还想借着一门亲事找个靠山吗?”教皇先嘀咕了声,然后就摇摇头“这应该只是美蒂奇那兄弟俩的意思,如果那个皮埃罗有这样的心思也不会被一群佛罗伦萨市民赶出家门了。”
“您是说这门亲事靠不住吗?”卢克雷奇娅不禁为女儿的婚事有点担心起来“如果是这样我可不会答应那么一门婚事。”
“我是说美蒂奇兄弟的算盘打的很好,”教皇坐下来看着卢克雷奇娅忽然用带着点好奇的腔调问“那么你认为那个巴伦娣,她是用什么办法迷住你的亚历山大的?”
卢克雷奇娅有些诧异的看着父亲,似乎有些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
“我是说罗维雷那个女儿,她长得没有你漂亮,而且据说也没有什么情趣,可看得出来亚历山大对她似乎很迷恋,难道你不觉得这有些奇怪吗,还是说她聪明的知道怎么讨好男人?”
卢克雷奇娅愕然的看着亚历山大六世,似乎被父亲这有些露骨的暗示弄得心里发慌,她承认自己很喜欢和亚历山大在一起,特别是俩人亲热时候的感觉,可是要让她特意去诱惑,她又觉得那简直是不能想象的。
“也许她是真的能满足男人的需要,”亚历山大六世还在为这个话费心思“我觉得那也可以考虑找两个漂亮的女仆,或者我可以为你安排。”
“父亲,”卢克雷奇娅愕然的看着教皇,她真不敢相信父亲居然怂恿她给亚历山大身边送女人“您真觉得我应该这么做吗?”
亚历山大六世无所谓的耸耸肩:“或者用不着,这个你自己决定,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尽快给他生个儿子吧,你大概还没有意识到贡布雷的野心,否则你会为没有个儿子当继承人着急的,不过也许用过不了多久大家就都知道了。”
听着父亲的低声念叨,卢克雷奇娅一时间不禁有些茫然失神。
碧波起伏,夜风习习,亚历山大站在甲板上看着远方悬挂在夜空中的弦月,心中多少有些激动。
那不勒斯,他离开那里的时间已经太久了,以至有了些许陌生感。
这次回去,亚历山大有着很多事情要做,而且时间也很紧急,可以说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感到时间是那么急迫,这虽然有即将到来的战争造成的紧迫,可是更多的却是现在很多人还没有意识到的,与法国人入侵相比有着更加深远意义的另一个事件的到来。
达伽马的船队即将返回里斯本,他将带回来昂贵的黄金,象牙,香料,陶瓷与精美的染品以及漂亮的异族女奴。
但是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真正震动整个欧洲的,是他探索到了一条通往东方的新航道!
一直以来通往东方的商路都被誉为是铺着黄金的财富之路,为了寻求来自遥远东方的无尽机会,无数的人在这条道路上前仆后继,但不论是如今奥斯曼帝国的崛起,还是古代阿拉伯帝国的兴旺,都一次次的威胁着欧洲与东方的联系,更成了阻止他们获取财富的绊脚石。
可是现在达伽马即将告诉人们有一条新的航线可以通往欧洲人梦寐以求的财富之地,这不但会为葡萄牙带来无尽的财富,更会彻底颠覆整个欧洲的势力平衡。
伊比利亚半岛一角的顽隅小国即将迎来他们长达两个多世纪的辉煌,而一直垄断着地中海与东方贸易的那些城市却将迎来灭顶之灾。
亚历山大就是在等待这个时候,这段时间他甚至是在一天天的计算着那个时刻的到来,与这个相比他甚至连路易十二的入侵都不是很重视了。
几乎在半年前,亚历山大就派马修斯堤埃戈去了锡尼什,那里是达伽马的老家,他的家族大部分成员都一直住在那座濒临大西洋的港口小城里。
亚历山大是有计划的,他的计划甚至大到也许需要很多年才能逐渐成型,这让他有时候也怀疑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是不是能够看到哪怕是这个计划雏形的样子,可即便这样他依旧坚定不移的决定走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实在是会发生太多的事情,也会出现太多的被后世所敬仰,崇拜,或是为之着迷的伟大人物,而他恰恰就来到了这个群星璀璨的时代,他不能允许也不能容忍自己就这么默默无闻的被这些时代娇子们的光芒掩盖。
那不勒斯是即将到来的迎接新航线时代所引起的浪潮的关键,至于更加遥远的新世界,也将会与这里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亚历山大在心里再次重新回忆了下计划,这次回那不勒斯的时间并不宽裕,所以他要向达到目的就需要考虑到种种可能,而整个计划的关键则是箬莎。
根据从法国那边传来的消息,路易十二的船队已经即将做好准备,随着炎热的7月的到来,法国人的身影也即将出现在亚平宁半岛上。
而和上次查理八世的入侵一样,这一次的路易十二同样也把占领那不勒斯视为了征服意大利的重要一步。
不过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那不勒斯要面临的将不只是法国人这一个强大的敌人,而那不勒斯国王腓特烈更不会知道,他除了要面对路易十二之外,阿拉贡的斐迪南也已经终于忍耐不住,以同为两西西里王国继承者的名义,斐迪南正窥伺着他的王冠,随时准备吞并那不勒斯。
“可怜的腓特烈,”亚历山大用更多是嘲笑的语气轻轻说了句“可惜你的敌人不是两个,很快你就会知道你的命运有多少可悲了。”
亚历山大说完向远处波浪起伏的海上望去,那里是那不勒斯的方向。
“我可爱的妹妹,你一定想不到我为你的20岁生日准备了一件什么样的礼物。”
第三十二章 再见桑塔露西亚
从罗马到那不勒斯的海路十分顺畅,不过就是在这趟原本并不应该很热闹的沿途却接连几次遇到一些看上去就好像是逃难般迎面而来的船却引起了亚历山大的注意。
他很快就从这些船上运的东西和相互交错而过时对方那隐约可见的神情上猜测出,这些船应该是从那不勒斯而来,而后很快从船员们那里,他得到了的肯定的答案。
“大人您猜的没错,这些船都是从那不勒斯来的,不过那些水手也在奇怪我们为什么这个时候去那不勒斯,”奥孚莱依笑着说“估计现在那不勒斯已经有很多人已经逃出来了,这些人也只是其中一部分。”
“是啊,不过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要去那不勒斯,”亚历山大看看远处跟在自己这条船后面不远处的另外两条船“有时候收获就是在别人认为你同样和他们一样不会去收获的时候才会得到。”
奥孚莱依笑了笑,他知道亚历山大在看什么,毕竟作为行军队长关于军队调动的事情他更熟悉。
在罗马的那几天亚历山大看似悠闲,可实际上却每天都在等待,直到从外海上有人送来了一封信后他才终于松了半口气。
就在亚历山大带领蒙蒂纳卫队公开离开罗马在港口上船没多久,出海之后的坐船就和两条已经等在海上的几条海船会合到了一起。
这是一个搭载得满满的船队,阳光下可以隐约看到船上士兵们的衣甲在闪闪发光。
一支由比萨秘密出发的蒙蒂纳军队,这是之前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的,为了避开可能的耳目这支军队在向蒙蒂纳进军的路上悄悄的与主力分离出来,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比萨前进。
这也是为什么亚历山大在快要到达蒙蒂纳的时候却选择在费拉拉耽误了整整两天的原因,一切都是为了给这支已经提前向比萨进军军队争取时间。
奥孚莱依是在接到比萨守军派人送来的报告之后才知道这支突然出现在比萨的军队的存在,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知道了亚历山大正在酝酿的一个异常大胆的计划。
偷取那不勒斯,这就是亚历山大这次罗马之行中最后,也是最近乎疯狂的一步!
没有人会想到陪着情人回娘家的亚历山大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去偷袭远在南意大利的那不勒斯,更不会想到就在他在罗马到处横行引起无数注目的时候,一支他以前派出的精锐军队已经在比萨悄悄登船,然后为了防止被人发现这支船队先是向弟勒尼安海的西部深处航向,然后才折返向南,然后在罗马外海的远处群岛附近,最终和亚历山大在海上会合。
为了掩人耳目,这支船队选的都是不起眼的各种商船,如果不是在近处仔细观察,最多当成是正一支正在运货还算有点规模的商队。
最关键的是,这支船队没有带着任何人的旗帜,这就大大的迷惑了所有遇到他们的人。
这是奥孚莱依第一次见到处于野战行军状态下的巴尔干人,虽然是在船上,可他已经隐约感到了这些人与他在蒙蒂纳看到的巴尔干士兵截然不同的气势,或者应该说那是一种让人更加不安和紧张的压迫,这让奥孚莱依终于承认亚历山大说的,这些巴尔干人似乎天生适合当兵。
“如何训练好他们是你的工作,我要他们能成为我手下担当重任的精锐,就和这次一样。”
亚历山大的吩咐让奥孚莱依觉得有些紧张,看着那些巴尔干人,他忽然有些羡慕只负责把他们带到比萨,然后留在那里的贡帕蒂了。
带这些人打仗,但愿他们在战场上别惹麻烦就好,奥孚莱依有些头痛的寻思着,不过他倒是也能明白为什么亚历山大这次选择了巴尔干人而不是其他部队参与这次行动。
阿格里人的勇敢和忠诚当然是毋庸置疑的,但是阿格里人毕竟曾经是那不勒斯王国的治下,甚至就是现在在名义上亚历山大的阿格里领主的头衔也是要效忠那不勒斯国王,这就注定了如果带领的是阿格里人,那么这次行动很可能会被视为是一场叛乱。
这是亚历山大绝对不能允许的,而相较比萨,蒙蒂纳,巴尔干人也显得更加合适,因为他这次并非是要征服,而是“偷取”那不勒斯。
船队在海上会合后再次分散,这次亚历山大只带了两条船继续前进,而其他的船则放慢速度远远跟在后面。
法国人要来的消息显然吓坏了那不勒斯人,不过一路上连续遇到的几条从那不勒斯逃出来避难的海船让亚历山大却有点担心自己后面的船队可能会被发现,所以他下令自己的这支三条船的前锋加快速度,希望能在有可能都被人发现之前到达那不勒斯。
那不勒斯靠近北部的外海远处有着一片不规则的小群岛环绕,当初亚历山大俘虏了凯撒后就是让乌利乌把他囚禁在了这片群岛一个属于莫迪洛伯爵家的小岛上,现在他下令让后面的船队在这片群岛暂时停留,他则带着三条船向着熟悉的桑塔露西亚港驶去。
清晨的阳光从远处的陆地上投来,逆着光亮下桑塔露西亚港看上去就像个还在睡梦中的美丽女人,安静而有甜美。
亚历山大站在船头看上那片熟悉的港湾不由想起了当初带着乌利乌几乎是一无所有的漂泊到这里的情景,现在他回来了,带着整整一支军队,更怀揣着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计划。
晨风迎面吹来,亚历山大抬手按住头上的帽子,就在这时他似乎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接着站在他身边谢尔几乎是疯了似的猛然把他拽倒在地,然后不顾一切的压了上来!
伴着“轰!”的一声巨大的闷响,一个水柱腾空而起,水柱向空中抛起老高,然后伴着哗啦啦的响声闷得砸下,瞬间好像把海面上都砸出了个浅浅的水窝。
“海岸炮?!”
被这突如其来袭击震撼到的亚历山大不由脱口而出,在他印象里那不勒斯可没有威力这么大的海岸火炮啊。
怎么这才几年不见,腓特烈难道是砸锅卖铁的给他的军队装备上了这种厉害玩意了吗?
毕竟这里距桑塔露西亚港还有将近3法里,他实在难以现象现在有能打出这么远的火炮。
“大人,这好想不是从岸上打来的,”谢尔大声对亚历山大说,很显然他的耳朵被震得不轻,事实上站在船头附近的人都多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炮震得有些懵。
“不是岸上,那是从……”
亚历山大还没有说完就注意到了在距离自己的船队不远处的一个突出海面的海礁上隐约可见的一片建筑上晃动的身影。
“是从那?”
亚历山大有些意外的问。
“应该是的,这里以前没有安装火炮吗?”奥孚莱依也有些心有余悸的看着那块不大的海礁,那上面有几座看上去并不如何牢靠的房子,不过这并不是重点,关键是如果仔细看就可以看到上面似乎布置着几门火炮。
“这可不是好事大人,这些火炮完全挡住了我们的船队。”奥孚莱依似是怕被礁上的人听到似的小声说。
“这里以前是个灯塔。”亚历山大幽幽的说,对于那不勒斯人居然把港口外海礁上的灯塔拆了装上了大炮亚历山大也颇为意外,不过正如奥孚莱依所说这的确是个很糟糕的事情,特别是对于后面的船队这是个不小的威胁。
对于那不勒斯人来说,这一炮也显然让他们吓得不轻,整个港口一下子被这炮声惊醒了,当亚历山大下令让船队放慢速度时,很快从港口方向就驶出了一条不大的排桨船。
这条船先是小心的向海礁方向划出一段路,然后在估计着大概是火炮射程之内的海面上停了下来。
“看来我们得派人过去和他们联系,”亚历山大向奥孚莱依示意,同时他让另外两条船下令让他们谨慎一些“可别露馅,毕竟我们可是在他们火炮的射程里。”
“请您放心大人。”
奥孚莱依笑了笑利索的跳下已经放下的小船,向着那条排桨船划去,而亚历山大则微微眯起眼睛向着岛礁上隐约可见的那几座房子仔细大量了起来。
亚历山大的确没想到那不勒斯人居然会在海岸外的岛礁上安置一个火炮阵地,虽然看上去那里其实放置不了多少火炮,可这里却是进入港口的必经之地的,另外岛礁上的火炮更多的应该是为了给岸上报警,或是用来拖延住来自海上的敌人,好让岸上的守军有个准备。
亚历山大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小小的岛礁带来的危险,毕竟上面的火炮不可能封锁整个海岸,他们更多的作用还是给守军示警。
让亚历山大在意的,是从这个安排上可以看出那不勒斯国王腓特烈显然并不想坐以待毙,虽然知道法国人来势汹汹,可他似乎要比他那个不争气而且短命的侄子要强硬的多,甚至他在岛礁上安排火炮的举动都可能是要让法国人知道他誓死抵抗的决心。
奥孚莱依去的时间并不长,不过他的小船划回来时他却不在船上。
“大人,那不勒斯人说你们只能有一些人上岸,其他的人得留在船上等消息。”船夫向亚历山大报告着“另外您派去的那个手下也让他们留下了,他们说他应该是个贵族,否则不可能穿的这么体面干净,所以他们把他留下当肉票了,说你们要是不听他们的话就撕票,我说大人这趟我可是够冒险的,所以你看是不是……”
听着眼前一口烂糟糟黑牙的船夫口沫横飞的一边传话一边暗示着讨赏钱,亚历山大无奈的摆摆手让旁边的人和他纠缠,而他自己则皱着眉看着远处的桑塔露西亚港。
很显然腓特烈是被法国人吓得有些惊慌失措了,这倒也解释了为什么一路上遇到不少外逃的那不勒斯人,换成谁看到国王先沉不住气了也会觉得即将大难临头。
不过让亚历山大没想到的是那不勒斯人居然干脆直接封锁了港口,那么难道真的要自己只带着少数一些人进入城市?
现在问题是不只他,连奥孚莱依都被扣了下来,如果自己跟着他们上岸,可那不勒斯人却不肯释放奥孚莱依怎么办,他想不出除了自己和奥孚莱依还有谁能指挥整支船队。
可如果拒绝只让少数人上岸呢?
亚历山大稍一想想后摇摇头,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谢尔身上。
“谢尔,现在看来需要用到你了,”亚历山大说着示意他拿出纸笔开始写信“听着你跟着他们上岸,如果可能把这封信交给奥孚拉伊让他送给莫迪洛伯爵,如果奥孚莱依不能脱身你要想办法把信送到伯爵的手里。”
谢尔小心的收起信,当他顺着软梯爬下去时,亚历山大又低声吩咐:“如果那不勒斯人审问你我们的来历,你可以告诉他们你来自哪,或者直接说你是瓦拉几亚女大公派出的佣兵,这也许对我们有些帮助。”
“放心大人,我知道该说些什么。”谢尔笑了笑,他有些笨拙的跳上小船然后坐下来,那样子让人不禁怀疑他接下来可能就会掉进水里。
实际上整个船队的巴尔干人很多都晕船,这也是让亚历山大担心的地方,毕竟如果真要在海上和那不勒斯人较量起来,他的这些巴尔干士兵可就立刻从一群凶猛的饿狼变成待宰的羔羊了。
那条排桨船很快向着港口方向驶去,而隐隐的可以看到灯塔岛礁上的人正手忙脚乱的忙活着什么,看着他们居然没有跟着那条排桨船一起撤退,亚历山大倒是多少对这些人有了些兴趣。
毕竟那样一个岛礁完全就是个毫无退路的绝地,他可不相信那些人会为了效忠腓特烈宁死不屈,这倒是让他很想知道这些人究竟是因为什么依旧死守着那块随时都可能陷落的岛礁。
那声炮响显然惊动的不止是岸上的守军,很快一些小船就渐渐向亚历山大的船队靠了过来,那些船上的船夫们先是围着船队绕上一圈,在确定他们不会袭击自己后,就缓缓的靠近上来,然后开始向着船上高声喊着叫卖起来。
“这才应该是那不勒斯人。”
亚历山大低声自语,在他印象中那不勒斯人对当初法国人的入侵之所以痛恨,其实并非是出于什么忠君爱国,只是因为法国人贪婪的横征暴敛激怒了他们,至于后来那不勒斯王室重新复辟之后短暂的得到民众的拥戴,那也只是期盼着能继续过上平静的日子,可惜那不勒斯的阿拉贡王室显然并没有能满足民众的这些要求,所以很快重新复辟而且短命的斐迪南二世和接替他的叔叔腓特烈就成了民众心中不比法国人好多少的败类。
所以这样的那不勒斯想要得到应该并不困难。亚历山大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那不勒斯人的武装船队也在附近游弋,不过他们并不靠得很近,而只是警惕的监视着这支由三条不那么起眼的商船组成的小船队。
太阳已经快升到头顶的时候,又一条排桨船从港口方向驶来,亚历山大一边命令士兵做好准备一边紧盯着灯塔岛礁,他已经吩咐一旦情况不妙趁着那不勒斯虽然不大却显然占着优势的舰队还没来得及包围上来时迅速撤退,然后和等在外海的船队会合伺机在其他地方登岸。
只是如果那样一来,“偷取”那不勒斯的计划就完全失败了。
这一次排桨船很干脆的划了过来,亚历山大走到船头,当他看到对面船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时,他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个奇怪笑容。
他知道应该是过关了。
对面的排桨船缓缓在亚历山大船边停下来,因为船身高低不同,站在船头的那个人只能无奈的仰头看着面含微笑向下俯视他的亚历山大。
“真没想到你会这个时候回来,那么我现在该称呼你什么呢,伯爵吗?”那人用有些冷淡的口吻问。
“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您啊,阿尔弗雷德殿下。”亚历山大笑容可掬的回答。
第三十三章 我来,我见,我征服
那不勒斯国王腓特烈的儿子阿尔弗雷德王子神情略显冷淡的看着亚历山大,对于这个莫迪洛家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他的印象其实不是很好。
当初在莫迪洛伯爵家里第一次见面就曾经让他险些丢脸的经历王子从没忘记过,这对一个心胸并不如何宽广的人来说,即便不是怀恨在胸,可至少也是耿耿于怀的。
更重要的还是关于这个私生子的消息一直不停的传来,而且每一次都能让人既惊讶与他的举动,又羡慕他的成就。
不过让阿尔弗雷德不喜欢亚历山大的另一个原因则和箬莎有关,在终于鼓足勇气决定向箬莎求婚后,王子却遭到了箬莎颇有礼貌却十分坚决的拒绝,而拒绝的理由居然是“我希望我将来的丈夫是一个能让我敬佩和追随的人,如果一定要有个榜样那么请去看看我的哥哥。”
这次求婚让王子丢尽了颜面,让阿尔弗雷德真正在意的其实不是被拒绝,而是箬莎话里透出的对他不如亚历山大的轻视。
这样一来不知不觉当中,阿尔弗雷德对亚历山大已经从嫉妒变成了某种程度上的怀恨,这甚至是王子自己都还未察觉到的。
亚历山大当然不知道这里面的种种事端,能见到王子他还是很高兴的,这意味着那不勒斯人应该还没有怀疑到他的来意,而他带来了三船的士兵,这对如今走投无路的腓特烈来说显然是十分重要的。
亚历山大之所以没有带太多的军队,是因为他很清楚腓特烈这个人多疑的性格,如果一个外人带来太多的军队,即便是援军他也会因此心怀戒备。
也正是因为这个,几年来莫迪洛伯爵都一直没有过多的参与到那不勒斯的权力事务当中去,哪怕有时候腓特烈需要他的意见时,伯爵也只是提出自己的见解然后就不闻不问,却从不主动要求承担什么任务差事。
正因为伯爵的这种态度,腓特烈很意外的成为了那不勒斯历代国王中与莫迪洛家关系最为密切的一个,这个结果倒是让很多人感到十分的意外。
“伯爵已经听说你回来了,他正在王宫和我父亲一起等着你。”阿尔弗雷德王子边说边不时的看看亚历山大身后的那些士兵,虽然这样看不出他们有什么特别的表现,但只是看着看着猎卫兵那奇特而又整洁的军装,阿尔弗雷德的神色已经从意外变得掩不住的嫉妒了。
猎卫兵的军装无疑是这个时代最为奇特,也是最为威风的,这种由亚历山大本人设计,参考了当下战争的实用性和未来军装的观赏性而设计出来的军服完全摒弃了人们已经早已经熟悉的臃肿,繁琐和毫无用处的花里胡哨,带着羽毛的圆顶盔,近乎合体裁剪的英式暗红外罩搭配着漂亮的法式半身胸甲,再配上合身的黑色军裤和半高军靴,这样军装不但让人耳目一新,更是完全被猎卫兵们看上去完全没有当下其他军队士兵的累赘不堪,而是显得异常的高大威猛。
更重要的是亚历山大对内务近乎严酷的要求,让他的军队有着相比起其他军队来近乎如同样板般的精神与精致的外表。
不过让阿尔弗雷德嫉妒的还不只是这支至少看上去就让人眼红的军队,而是一想到要供养这样一支军队所需要开销,王子就为箬莎拒绝了他的求婚懊恼不已。
那不勒斯王室如今可以说已经快到入不敷出的地步,腓特烈为了抵抗法国人已经差不多是倾尽所有,他把几乎手里的每一个铜板都用在了扩充军队上,不过即便这样他也依旧供不起一支太多的军队,为了敛财他甚至答应了远在罗马的夏桑为他短命侄子的寡妇找了个好人家,准备借着让乔安娜王后与英国亨利七世的儿子爱德华王子联姻,从而能从英国人那里得到帮助。
阿尔弗雷德向箬莎求婚固然是因为他对箬莎的迷恋,可更多的原因还是看上了箬莎如今掌握的巨大财富。
现在看看亚历山大的军队,阿尔弗雷德就更是眼红和嫉妒,因为在他看来亚历山大能供得起这样一支军队,肯定得到了箬莎的大笔资助。
蒙蒂纳军队的到来在那不勒斯港口引起了一阵骚动,人们远远的看着这支外**队的出现,当听说来的居然是当初那位用粮食拯救了出于饥荒危机中的阿格里领主后,从开始的不安到充满好奇,越来越多的人奔走相告着亚历山大的到来。
不过让阿尔弗雷德更是一惊的还是另外两条船上的巴尔干人,从整洁而纪律严明的猎卫兵到外表粗犷邋遢,却更显得充满彪悍凶顽气势的巴尔干人,阿尔弗雷德倒是多少有点佩服亚历山大居然能只会这样一支看上去就风格截然迥异的军队了。
在岸上,亚历山大又意外的看到了几门安置在港口附近塔楼上的火炮,看着火炮的射界方向,亚历山大倒是多少有点意外于那不勒斯军队里居然也有颇为熟悉火炮的行家,这倒让他有了些兴趣,特别是想起如果贡帕蒂在这里,应该一定和设置这些火炮的人能聊到一起去。
虽然普通那不勒斯人其实对法国人是否会打来并不如何关心,可是从路上还是能看到因为战争临近的种种变化,城市变得比以前萧条了不少,很多店铺已经关张了,而快到城堡的时候,亚历山大终于看到了几队在街上巡逻的士兵的身影。
似乎察觉到亚历山大略显诧异的神色,王子脸色沉沉的说:“我们能组织起来的军队不多,不过我父亲已经花钱雇佣了一批佣兵,相信很快他们就能到了。”
亚历山大默默点头,对于那不勒斯王室的处境他知道的其实有些比作为王子的阿尔弗雷德还要多,这其中就包括莫迪洛伯爵和箬莎给他写的信中提到的关于每次借给王室的款子的大小数字。
可以说如今的那不勒斯王室,完全是靠借贷维持的。
然后他在城堡里终于见到了那不勒斯国王腓特烈和同样在等着他的莫迪洛伯爵。
从外表看,虽然几年不见,腓特烈依旧显得那么沉稳而有气势,似乎如今面临的困境没有对他造成一点影响,相反倒是一旁的莫迪洛伯爵,和以往的意气风发比起来多少显出了一丝疲惫和衰老。
看到亚历山大,腓特烈的神态虽然平静,可从他的眼神中稍稍流露出的少许复杂神色,依旧可以看出他内心中的异样心情。
对于亚历山大,腓特烈要比他的儿子更加务实却又更加戒备,想到当初他还只是阿格里领主那样的小人物时这个人就敢当面顶撞自己,他不知道亚历山大在这种时候回来究竟是有着什么样的心思。
亚历山大在离腓特烈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向他微微鞠躬,然后在众多双眼睛的盯视下他慢慢直起腰,与腓特烈相互对视。
一阵窃窃私语响了起来,对亚历山大的这个态度,很多那不勒斯贵族显然不满,可所有人都知道在这种时候他们却又正需要能有强有力的援助,根据那些刚刚跑回来报告的人描述,这个贡布雷显然带回来了一支似乎不容小视的军队。
“领主,你应该以臣子的身份向国王陛下行礼。”终于有人忍不住站出来向亚历山大表示了不满,这么做其实与其说是因为对王室如何忠心,不如说是纯粹因为对以前一个被他们无视的小人物如今不但发达,甚至还要他们来奉承巴结的嫉妒。
亚历山大冷冷的看向那个人,他对这个人没有一点印象,实际上他对那不勒斯的贵族们几乎都没记住,因为那时候的他根本和这些人没有什么接触,而当他终于有机会和他们打交道的时候,他又已经离开了这里。
“亚历山大是蒙蒂纳的伯爵。”站在距腓特烈身边不远,隐隐显出超然地位的莫迪洛伯爵终于开口了,他向前两步微微环视了下四周的人“另外他是比萨女公爵的父亲,而且你们大概也已经听说,他与瓦拉几亚女大公的特殊关系,所以你们当中还有谁认为他应该以那不勒斯臣子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吗,另外如果你们一定要计较这个,那应该向我的外甥女科森察女伯爵箬莎科森察提出,因为以阿格里与科森察的附庸关系,只有我的外甥女才有资格质疑亚历山大,否则请你们闭上嘴巴,因为你们现在面对的不但是一个不论身份地位都丝毫不逊于你们,甚至还刚高贵的人,更是一个还可能再次拯救我们的王国的人!”
莫迪洛伯爵的话一出口,大厅里瞬间一片沉寂。
在那不勒斯,也许有人敢质疑莫迪洛,甚至可以直接质疑国王,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公开质疑箬莎科森察伯爵小姐。
因为这里所有的人几乎都从箬莎那里借过钱。
腓特烈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了,他的目光冷冷的瞥向莫迪洛伯爵,他一直都在防备的就是这个看上去似乎已经看淡一切,早已经放弃了权力的大敌,而莫迪洛这几年的表现也让他认为他的确已经放弃了争斗,可现在看到伯爵突然露出了獠牙,腓特烈不禁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危机感。
亚历山大向莫迪洛伯爵看去,与伯爵目光相遇时俩人都不禁轻轻一笑。
就是这神情也刺激了腓特烈,看着这对甥舅居然一下子就压制住了王宫里的所有人,腓特烈不禁气得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他神色难看的再次向亚历山大看了眼,然后慢慢坐了下来。
不过不等腓特烈开口,亚历山大已经抢先说:“陛下请原谅我的失礼,不过我发现我的舅舅似乎身体不是很好,所以我要送他回家去看看医生,请允许我向您告退。”
说着不等目瞪口呆的腓特烈反应过来,亚历山大已经走到莫迪洛伯爵面前,先是稍一鞠躬然后就伸手搀扶住他往大厅外走去。
腓特烈呆愣愣的看着这一幕,他甚至想要跳起来咆哮,可当他的目光扫过四周时,他忽然发现那不勒斯权贵们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痛斥亚历山大的这种极端无礼的举动。
人们只是或是愤懑,或是无奈,或是冷漠的看着这一幕,却偏偏就是再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责这两个人。
腓特烈觉得好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窟当中,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住了他。
亚历山大搀着莫迪洛伯爵只走出了大厅就立刻松开了手。
刚才当他的手碰到伯爵手臂时,他立刻感觉到了伯爵胳膊上的肌肉瞬间绷劲,这是经常勤练剑术的人特有的反应,当有人接触时就会本能的做出防御的动作。
很显然,伯爵和他外表看上去的老态可不一样,亚历山大甚至怀疑如果单打独斗自己都未必是他的对手,毕竟他清楚的记得伯爵的家里可是养着好几个著名的威尼斯和热那亚剑派的剑客好手。
“你这次可是把腓特烈惹火了,”走在路上莫迪洛伯爵开口问“从你进来我就感觉到了你和以前的不一样,以前你也顶撞过腓特烈,不过那时候的你看上去就像是头受伤的小兽,没有人觉得你会对国王造成伤害,可这一次……”伯爵先是摇摇头然后才继续说“你的确变化很大。”
“可我还是您的外甥,我还是乔迩莫迪洛。”
亚历山大忽然说出了这个已经太久没有使用过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伯爵的眼神瞬间一亮,呼吸也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我们要开始我们的计划了,舅舅,”亚历山大目光炯炯的看着伯爵,看到莫迪洛虽然尽量缓慢却依旧能感觉出微微激动的点头,他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说“所以在这之前我们要先解决可能会出现的绊脚石,我已经决定拿下那不勒斯。”
即便是莫迪洛伯爵在听到这个时也不由一愣,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亚历山大,似乎到了这时才真觉得他有些谋生。
“你是说你要当那不勒斯摄政?”虽然已经想到什么,可伯爵还是尽量用理智的方式解释“那可不容易,那你需要从腓特烈手里抢过权力,这个过程就相当于一场……”
“宫廷政变。”亚历山大干脆的替伯爵说出了那个词“不过亲爱的舅舅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由您担任摄政,”不等眉梢一拧的伯爵开口,亚历山大接下来的话让伯爵不禁更是大吃一惊“而由箬莎担任那不勒斯的女王。”
正走着的莫迪洛伯爵脚下突然一停,这引得不远处正经过的几个侍从向他们望来,然后伯爵才继续向前迈步,不过这一次脚下却是慢了许多。
“你都准备好了?”莫迪洛伯爵没有表示惊讶更没有阻止,而是开口就直接问到行动的细节“要知道这不是开玩笑,如果失败我们就只有流亡了。”
“去卡斯蒂利亚?”亚历山大微笑着问。
“我更希望是带着军队回去,可不想以逃亡者的身份,”已经走到马车前的伯爵停下来伸手拉住亚历山大精美外套的衣袖,把他拽近自己低声在他耳边说“听着既然你已经决定这么做那就不要犹豫,我晚上会召集所有靠得住的贵族到杜依兰宫来,你要想成功就必须得到他们的支持,所以你得准备好让他们觉得能为你效命的东西。”
亚历山大默默点头,他知道玩阴谋这种事莫迪洛伯爵可是真正的大家,这从他多少年前还是驻卡斯蒂利亚使节时候就策划让他的妹妹乔治安娜勾引恩里克国王就可以看出来,这位伯爵可是真正老谋深算的那种人。
亚历山大一直怀疑莫迪洛伯爵也许从开始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乔迩莫迪洛,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谁是乔迩莫迪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伯爵能实现他的计划。
不过亚历山大有时候也在猜测伯爵是不是也早已经知道了他和箬莎的关系,甚至他还默许了这种关系的存在,因为他和箬莎的关系说起来其实就和乔治安娜与恩里克一样,只要他真的有一天成为了卡斯蒂利亚国王,那么伯爵那想要重新统一两西西里王国的宏伟计划还是能继续执行下去。
看着马车离去,亚历山大回头向王宫看了眼,他知道自己以如此强硬的方式返回那不勒斯肯定会引起一阵慌乱,不过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慌乱,因为局势紧迫,既然根本就没有徐徐图之的时间,不如干脆简单暴力的抢班夺权!
造成混乱的结果就是肯定会让一些人手忙脚乱,而他就是要趁着这混乱的机会以让人想象不到的速度完全这最后的一击!
当亚历山大出现在“望哨”酒馆的时候,引起的先是一阵混乱接着就是震天的欢呼声险些吓坏半条街的人。
酒馆的老板巴尔激动之余开口一句“今天的酒钱全免”又让酒馆的房顶差点被欢呼声掀起来。
让亚历山大有点意外的是巴尔的妹妹已经嫁人而且有了个孩子,这倒是让他多少有点为马希莫可惜,只是打量着那孩子越看越像马希莫的长相,他也只能向站在旁边的男人投以同情的目光了。
不过当巴尔再次承诺多免费一天的酒钱,然后才赶开四周过于热情的客人把亚历山大引上二楼后,站在亚历山大面前的巴尔神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大人,这几年按照您的命令我一直在物色需要的人,现在我们可以随时按您的命令行动。”巴尔沉沉的说。
“巴尔,当初我没让你和我一起离开那不勒斯为的就是今天,相信我,今天之后你们会成为西西里王国新的贵人,”亚历山大说着从窗子里望向外面,因为地势的原因从这里几乎可以俯瞰大半个那不勒斯和远处的桑塔露西亚海湾,然后他不由发出由衷感叹“这里可真美。”
“派人去科森察,巴尔,”亚历山大随即下达命令“告诉我的妹妹科森察伯爵小姐,我回来了,我看到了,我要征服这个王国。”
第三十四章 颠覆之前
1499,15世纪最后的一年。
在这个百年当中,发生了很多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大事,不论是艺术还是科技,都将以这1499做为个界限与之前分离开来,未来的16世纪将会让整个世界进入一个完全不同的新纪元。
千年以降的黑暗时代将在这个百年的末期宣布结束,而一个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的曙光时代即将来临。
只是知道这些的现在只有亚历山大,他很清楚16世纪意味着什么,这是个以前一千年都没有任何重大突破,可在随后的100年间却如井喷般涌现出无数杰出人物的时代,这也将是第一个不再完全以帝王将相,而是以伟大的科学家与思想家留名史册而开端的时代。
波澜壮阔,却又暗潮汹涌,亚历山大感觉到了未来时代的巨大动力,也感觉到了其中的重重危机。
亚历山大这时候忽然很想知道当初凯撒说出那句著名的“我来,我见,我征服”时候的心情,不过他现在的心情却多少有些感慨。
晚上的时候来到杜依兰宫的凯撒远远就看到杜依兰宫灯火通明,亚历山大是知道莫迪洛伯爵的生活习惯的,可以说他这位舅舅完全就是个纯粹的享乐主义者,即便是在这个不论是材料还是技艺都很贫乏的时代,莫迪洛伯爵的生活都可以称得上是丰富多彩。
当初在那不勒斯的那段日子里,亚历山大曾经不止一次的看到伯爵和不同的名媛贵妇们幽会,而让他觉得有趣的是,很多贵妇的丈夫们居然以自己的妻子能入了莫迪洛伯爵的法眼为荣。
杜依兰宫里总是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号称慷慨大方的伯爵敞开大门迎接所有愿意走进来赴宴和与他交谈的人,哪怕是普通的商人和平民,只要不过分他也不很在乎对方的身份。
只是这两年伯爵显然变得深居浅出了,似乎是为了消弭掉腓特烈可能对他的猜忌,莫迪洛伯爵已经很久没有主动邀请什么人到家里做客,杜依兰宫更是很久没有召开宴会了。
可是现在,在亚历山大回来的第一天,杜依兰宫热闹起来了。
这么做看上去似乎显得有些过于直接和明目张胆,似乎就是在告诉腓特烈“我要做点什么了”。不过亚历山大却正需要这样的效果,因为只有把腓特烈逼急了他才会做出点出格的事来。
亚历山大的到来引起了杜依兰宫客人们的一阵欢呼,不过和望哨酒馆里的人们不同,他从这些客人眼中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激动,隐喻,还有贪婪。
几年的时间,足以能让莫迪洛伯爵利用家族多年积累的声望和丰厚的财力招揽一批人,这些人有些是以前的那不勒斯王国时代的老贵族,原本就与阿拉贡王室不对付,有些则是纯粹被伯爵和箬莎用金钱收买,而有些则是似乎看到了什么机会,主动投靠上来的。
这些人平时相互之间并不如何亲密,甚至即便聚在一起也没什么主要话题,这就让人根本抓不住他们的把柄,而随着时间推移,某种不言自明的默契就在他们之间慢慢形成了。
这些人和莫迪洛伯爵一样在等着,至于等什么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但是当时机来临时,他们都聚集到了伯爵的杜依兰宫中。
来的客人并非全是贵族,所以他们就被分别安排在了主厅的不同房间里,所有房间如同一朵巨大的玫瑰花瓣拱托着中间的主厅,人们可以穿过主厅进入其他房间,不过根据亚历山大的观察,这些人其实分的很清楚,譬如贵族们会和军人们频繁接触,而轻易不会和那些商人们来往,而一些虽然没有爵位却在那不勒斯颇有声望的当地人却是既能和贵族也能和商人们聊得来。
亚历山大穿过主厅频频和那些人打着招呼,而他每出现在一个地方都会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亚历山大能察觉到莫迪洛伯爵在这些年当中不紧不慢的耐心编织的这张大网有多么严密,可以说如果愿意他甚至不需要亚历山大的帮助都可以成为那不勒斯的摄政。
不过亚历山大想要得到的可不只是这些。
“我们该走了。”伯爵看着亚历山大与那些客人应酬了一圈后走过来低声说,然后他前面带路向着杜依兰宫后面小溪走去。
那里有一座搭建在小溪上的木头房子,完全由粗大木柱架在河面上的木房四周没有任何遮拦,甚至连脚下的木板之间都因为有着空隙而无法藏人。
这里冬天不太舒服,可在夏天却是个很好的避暑场所,关键是这里才是伯爵召集来的关键人物们商量事情的地方。
木房里有5个人已经等着了,当看到其中一个俨然就是白天当众质疑他对国王无理的那个贵族,亚历山大不由向身边的伯爵看了一眼。
如果说伯爵没有野心,大概连上帝都会笑了。
“宫廷掌印官,雷欧福德,”伯爵微笑着向亚历山大介绍“你之前已经见识过他的口舌了。”
“掌印官。”亚历山大微微点头。
“伯爵。”掌印官也稍稍鞠躬回应。
没有什么繁文缛节的礼仪和说辞,不过双方已经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好了,在这里的都是真正的自己人,”伯爵从旁边桌上拿起个银壶亲手给每个人都斟上酒,同时顺便把其他四个人也介绍给了亚历山大,城防军的队官,港口收税署的主官,宫廷卫队的佣兵队长和一个那不勒斯当地商会的代表,加上这个藏得很深的宫廷掌印官,这些人可以说个个都是掌握着那不勒斯王国不同命脉的关键人物“现在由我的外甥乔迩说说他要怎么做。”
对于几个人对乔迩这个名声名字的诧异,甥舅俩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无视,这也是俩人之间的默契,一切都是为了将来那个更加令人惊心动魄的计划做铺陈。
“我要夺取那不勒斯。”完全没有任何掩饰,亚历山大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然后他的眼神就在几个人脸上缓缓划过。
隐隐有一丝喘息,亚历山大的目光落在的收税署主官的身上,看到主官吐出口气后有点激动的轻轻点头,他笑了笑又望向其他人。
“有把握吗?”城防军队官看着亚历山大“伯爵我不是反对,不过我知道您只带来了三条船,您的士兵最多也就只有不到700人吧,要说占领王宫是可以的,但是接下来……”
说着队官摇摇头。
很显然队官考虑的是一旦城防军大举反攻可能带来的后果。
看着几个人神色各异的表情,亚历山大却很满意。
不是反对,而是纯粹从是否能政变成功表示异议,这就说明对他们来说是否应该政变不是问题,只是担心可能会失败。
这就说明了一切,正如莫迪洛伯爵说的那样,这些人至少在目前来说的确都是“自己人”。
至于接下来会怎么样,谁也不能保证的。
“我带来的不是三条船,在外海的岛上我还有10条船,”亚历山大并不介意把自己带来的军队夸大一倍,现在他需要的是给这些人足够的信心“我带来了总共3000人的军队,你们应该已经见过我带来的巴尔干人了,你们认为那不勒斯军队能挡住这样一支3000人队伍的对手吗?”
几个人的眼神开始发生变化,他们相互望着,最后落在伯爵和掌印官雷欧福德的脸上。
“大人,如果我们做了这件事,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谁会成为国王?”掌印官用略显炙热的目光盯着伯爵“我们都知道您有安茹王室的血统……”
“不,”莫迪洛摇了摇头,他慢慢坐下来喝了口酒,目光从几个人身上打量过去看到他们殷切的神色,伯爵摇着头说“你们应该知道这不是我的时代了,更不是安茹家族的时代,所以由我来继承是个很糟糕的想法。”
几个人神色凝重的听着,他们知道现在是个关键时刻,因为在这里决定的一切很可能关系到未来那不勒斯王国的命运。
可笑的是如今他们还只是在这座木房子里策划政变,可他们却已经开始考虑将来有谁来继承这个王国了。
“继承者必须是能够合法的,或者是至少在名义上能对那不勒斯甚至是西西里拥有合法宣称权力的人,那么这个人现在看应该只有一个,”莫迪洛的目光投向亚历山大,眼神中多少有些奇怪“这个人就是阿尔弗雷德王子。”
几个人的神色间露出了诧异,他们意外的向亚历山大望去,想要知道他对伯爵这个说法的看法。
毕竟如果这对甥舅之间如果出现了分歧,那事情可就有些糟糕了。
亚历山大的目光与伯爵相遇,他没有想到伯爵会忽然对他的计划表示反对,虽然想要得到个解释,但是他知道如今不是争执的时候。
另外他隐约感觉得到,伯爵似乎还有些话没有说出来。
“另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如果想要合法的得到那不勒斯的统治权,我的外甥女箬莎有着同样的机会,”莫迪洛伯爵说到这停了下来,他的目光始终望着亚历山大似乎所有的话都只是向他说“不过前提是她必须和阿尔弗雷德王子结婚。”
木房里响起了一阵轻微的抽气声,几个人的目光变得真正的兴奋了起来。
无论什么时候,政变这种事都是最不得已也是最容易出现种种意外的,历史上从来不乏经过一番残酷屠杀的流血政变后,最终捞取胜利果实的却是第三者的先例,或者是即便政变成功可因此埋下的隐患也会为将来带来种种麻烦。
所以如果能通过哪怕是掩人耳目的合法方式达到目的,就没有人会选择那么激烈的方式。
现在伯爵的一句话似乎让这些人看到了实现“合法政变”的希望。
亚历山大沉默的看着伯爵,他觉得也许伯爵从开始就想到了这个办法,可是却一直没有对他说。
至于原因,大家都清楚。
亚历山大也慢慢坐了下来,甥舅二人隔着老远默默对视,旁边几个人也察觉到这不正常的气氛,一时间木房里陷入一片沉寂。
“我们在外面准备了些吃的,”伯爵找了个最糟糕的借口,在几个人相继离开后,伯爵望向亚历山大“我知道你做了很多事,包括打发那个叫马修斯堤埃戈的巴里巴尔商人去了葡萄牙,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选那里,不过我知道你应该是有原因的。”
“直说吧,您要说什么?”亚历山大冷冷的说。
“你要王冠,”伯爵果然直接说了出来“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野心大得甚至不止是希望得到卡斯蒂利亚,也希望能戴上阿拉贡的王冠,所以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能为了这个做出一些牺牲呢?”
“就如同您当初牺牲您的妹妹一样?”亚历山大依旧神情冰冷。
“你应该知道那是值得的,否则就不会有今天在这里的这个聚会,”伯爵有点不耐烦了,他站起来来回走着,脚下的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我们为这一天准备的太久了,现在只要伸手先前一抓就可以掌握住一切,难道我们应该放弃这个机会吗?”
亚历山大神色冰冷,目光中已经闪动着愤怒:“但是我没想过要牺牲箬莎,我不是您,我不会用牺牲自己的妹妹来达到目的。”
“可她根本不是你的妹妹!”
伯爵终于彻底爆发了。
他眼睛通红的盯着亚历山大,几步走到他面前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促的说:“我们都知道一些事,可这些难道真的要说明白吗?你想得到卡斯蒂利亚的王冠,而我想实现西西里王国的统一,我们的目标是相同。更何况如果我的计划顺利,也许你的梦想真的能够实现,你可以得到卡斯蒂利亚,而你的孩子可以继承这两个王国。”说到这,伯爵稍一停顿就直接捅破了最后的一点遮拦“我说的是你和箬莎的孩子。听到了吗,你们的后代可以成为一个庞大帝国的国王,告诉我你还想怎么样!”
亚历山大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伯爵,他这时候更加确定伯爵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利用箬莎与阿尔弗雷德的婚姻让莫迪洛家合法的夺取那不勒斯,同时做为安茹家族后裔的分支,这就意味着箬莎和阿尔弗雷德的孩子同样有着向西西里王国宣称权力的机会。
不过这更关键的,是如果箬莎在和阿尔弗雷德结婚之后,却有了和他的孩子,甚至那可能是唯一拥有继承权的孩子,那将意味着什么呢?
两西西里,卡斯蒂利亚,甚至是阿拉贡!
亚历山大看着难得的不再那么风轻云淡,而是露出兴奋神色的伯爵,忽然觉得尽管以前就知道莫迪洛不是个省油的灯,可到了现在才发现还是太小看他了。
很显然,在莫迪洛伯爵的计划中,不论是妹妹,外甥女还是他这个便宜外甥,或者是腓特烈与他的儿子阿尔弗雷德,所有人都是他实现庞大野心过程中的棋子。
没有人例外,也没有人能跳出他的掌握。
“你怎么想,告诉我你怎么想。”伯爵用少见的咄咄逼人的语气追问着“想想吧,这一切真的是只要伸手就可以得到,那你该怎么选择?”
在伯爵的逼视下,亚历山大略微想了想,随后笑了起来:“亲爱的舅舅,不知道您听说过一句话吗,‘只有小孩子才会选择’而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木房外的凉亭里,几个那不勒斯人焦急的等待着。
他们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了伯爵甥舅之间的分歧,说起来莫迪洛伯爵的计划可以说堪称完美,特别是在这种法国人即将到来的时候,如果能迅速而又不引起多少骚动的完成权力更迭,这无疑是最理想的方案。
只是现在似乎蒙蒂纳伯爵对这个计划十分不满,这就让这些那不勒斯人感到为难了。
他们很清楚要想顺利夺取那不勒斯的统治权就必须依靠亚历山大的军队,可是现在两个至关重要的首领之间却出现了分歧,这就太糟糕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焦虑气氛也在几个人中间变得越来越浓重,就在几个人商量着要掌印官雷欧福德去打听下究竟发生了什么时,木房的门打来,亚历山大从里面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莫迪洛伯爵神色沉沉的跟着一起走出来,看到几个匆匆走来神情紧张的那不勒斯人,伯爵轻轻吐出口气。
“各位请你们放心,我们的盛宴会继续开下去,”伯爵走到几个人面前向他们隐晦的说“不过接下来的一切将由我的外甥乔迩决定。”
那不勒斯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亚历山大脸上,几个人屏住呼吸等待着亚历山大的决定。
亚历山大目光闪动,他知道这些人已经和他紧紧绑在一起,现在他们等待的不只是他下一步该怎么做的决定,也是他们未来命运的方向。
“我会遵从我尊敬的舅舅,莫迪洛伯爵的建议,如果一切顺利在确定阿尔弗雷德王子成为国王之后,我将承认我的妹妹箬莎与阿尔弗雷德王子的婚事。”
亚历山大的话一出口,那不勒斯人就不由纷纷松了口气,他们相互对视,眼中闪动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光芒。
“我之前已经给我的妹妹科森察伯爵小姐写信,相信她很快就会赶到那不勒斯,”说到这亚历山大的眼神一凝眼里闪过严厉的光芒,他压低声音对那不勒斯人说“大人们我要提醒各位,我们将要进行的是一场政变,任何差池都可能会导致失败甚至送命,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你们所有人完全听从我的命令。”
那不勒斯人相互对视,然后以掌印官雷欧福德为首向着亚历山大躬身行礼。
“好了,我们现在去宴会上吧,离开的太久会引起注意的,”莫迪洛伯爵慢悠悠的说,他的眼神扫过每个人,语气中透着平时少有的沉重“告诉我们的人做好准备,成功的辉煌和失败的毁灭就在我们所有人的手里。”
1499年7月的第一天,伴着幽幽蝉鸣,在仲夏夜皎洁月光的映照下,一骑快马飞奔进了位于科森察山谷中的城堡。
当睡梦中的乔治安妮夫人听到消息急匆匆赶来时,在伯莱里陪同下的箬莎正在聚集着大群骑士的大厅里下达命令。
看到母亲,箬莎停下来向她走去。
“乔迩回来了是吗,他现在在哪?”乔治安妮夫人有些焦急的问。
“哥哥在那不勒斯,不过您最好再过两天才去看他,”箬莎小声安抚着母亲,然后她回头向那些隐隐露出兴奋的骑士和军官们下达了命令“传达我的命令,科森察掷弹兵连,准备出发。”
“士兵们,准备前进~
看啊,奥斯曼人的盔甲鲜明,
他们的羽毛如此美丽,让我不禁想要摘取,
噢~掷弹兵,伯爵小姐就在那里,让我们向她致敬……”
歌声飞扬,队列绵延。
1499年7月2日清晨,以科森察第一掷弹兵连为主力的科森察军队进军那不勒斯。
第三十五章 颠覆之始
阿尔弗雷德王子有些激动的在一个房间外面走来走去,他时而停下,时而又用力抓抓头发,这时候的他完全不像个王子而只是个因为恋爱而变得盲目激动的年轻人。
说起来阿尔弗雷德王子对箬莎可以说是一往情深了,从几年前开始他就被这位科森察伯爵的小女儿深深吸引,哪怕是后来随着他的父亲腓特烈成为了国王,而他的身份也跟着发生了很大变化,以至他的婚姻除了要考虑可能会带来的利益还要考虑将来那不勒斯王国的继承法理这种事时,阿尔弗雷德王子还是始终执着的爱慕着箬莎。
可以预见如果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而腓特烈又没有为儿子找到个更合适的联姻对象,那么阿尔弗雷德王子的这份感情很可能是会得到回报的,毕竟在把婚姻视为利益交换的贵族当中,能出现这么个痴情的人也算是奇迹了。
不过亚历山大的出现一下子改变了太多的事,而现在的箬莎也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是拿着张弓却怎么也射不中目标的懵懂少女了。
科森察伯爵小姐突然来到那不勒斯的消息传来时,腓特烈父子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阿尔弗雷德喜出望外之余立刻就要去迎击心上人,而腓特烈的反应却要冷漠得多,如果仔细观察甚至还能从国王的举止中感觉到一丝愤怒。
科森察军队在布加勒斯特一战成名,勇敢的掷弹兵们不但狠狠教训了可怕的异教徒,甚至还顺便消灭了据说有着如魔鬼附身般的特兰西瓦尼亚的魔鬼。
这些战绩足以让科森察军队和他们的伯爵小姐成为了传奇般的存在,为此很多那不勒斯人甚至说,即便法国人来了也有科森察军队来保护他们。
腓特烈虽然对科森察军队异乎寻常的强大有些不安,不过想到他们的确是抵抗法国人的有力臂助倒也还能忍受,而且对于儿子的痴情他是很清楚的,现在看来如果能和科森察联姻倒也不失为一个还算能够接受的选择。
只是莫迪洛伯爵却一直对国王的屡次暗示装聋作哑,甚至当腓特烈不得不点明话题的向他提出联姻的建议后,莫迪洛表现的也似乎并不那么热心。
这让腓特烈不但觉得受到了侮辱也感了一丝危机。
他很担心如果箬莎和其他人结婚,不论是那不勒斯人还是别的国家的贵族,这对于他来说都是个最糟糕的消息。
毕竟能够与箬莎联姻的贵族不论身份地位应该都是和她能匹配得上的,如果是那不勒斯人,那就意味着一个足以威胁王室的联盟的产生,而如果是其他国家的贵族,那么可能出现的就是因为箬莎的结婚而导致科森察从那不勒斯分裂出去。
任何一种可能都是腓特烈绝对不想看到的。
所以他对于儿子追求箬莎还是很支持的,不过箬莎对阿尔弗雷德显得却始终是若即若离,而且随着最近两年自贸区的兴旺,箬莎似乎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的赚钱上,她现在的身家究竟有多少没人知道,不过根据腓特烈的猜想,如果阿尔弗雷德能娶了那个女孩,王室的财政危机肯定迎刃而解。
可是莫迪洛家的人对王室的示好始终表现冷淡,上一次箬莎从布加勒斯特回来,居然在拜访完她的舅舅后直接返回了领地,这让腓特烈异常恼火,特别是在法国人即将入侵的消息传来后,科森察对国王几次催促出兵的命令反应冷淡,可现在箬莎却突然来那不勒斯了,腓特烈猜得出来这根本不是因为他的命令,而是纯粹因为莫迪洛或是亚历山大的缘故。
“那家人都是些装腔作势让人讨厌的伪君子,”腓特烈看着窗外兴冲冲的带着侍从冲出王宫的儿子的背影悻悻的说“那个乔治安妮浪荡的名声比那不勒斯最出名的妓女还要响亮,连她的私生子现在都敢对我颐指气使了,如果不是王室需要他们家的资助,我是绝对不会答应阿尔弗雷德追求那个女人的。”
站在国王身后不远的掌印官雷欧福德默默的听着腓特烈的抱怨,他知道国王并非是要他发表意见,只是需要有个人负责听他抱怨就就行了。
只是腓特烈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雷欧福德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流露只有轻蔑鄙视。
阿尔弗雷德赶到杜依兰宫的时候,箬莎正在和莫迪洛伯爵谈关于她的婚事。
看着外甥女脸上颇为出他意料的平静,伯爵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多少感到一丝欣慰。
这个外甥女的变化太让他意外了,这是因为亚历山大吗?
伯爵有时候甚至想,当初将错就错的承认亚历山大就是乔迩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虽然整个计划一直按照他的设想在进行,但是伯爵却总有种可能事情随时都会脱出掌握的不安感,特别是随着亚历山大的力量越来越大,他已经感觉到想要控制那个年轻人也越来越难,到了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渐渐变得分不清主从,也许更多的是在合作,而合作的基础就是卡斯蒂利亚的王冠,还有就是箬莎。
对亚历山大和箬莎那说兄妹不兄妹,说情人不情人的关系,伯爵要比任何人都清楚的多,他有时候甚至想直接提醒一下这对让他不省心的‘兄妹’:“悠着点,别玩过火,毕竟你们名义上只有一个妈。”
所以对亚历山大的愤怒伯爵并不意外,他甚至也做好了面对箬莎的激烈反对的准备,可现在看到箬莎居然那么平静的就接受了这个建议,伯爵喜悦之余又有点不安。
“你想好了?”看到外甥女轻轻点头,伯爵字斟句酌的说“其实即便结婚了你也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甚至可以与喜欢的人在一起,不管他是谁,而且我认为这样更好,也许将来还需要一个这样的孩子继承我们的一切。”
看着舅舅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箬莎笑了笑,然后神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那么舅舅,如果我答应了和阿尔弗雷德王子的婚事,那么我可以提出一个要求吗?”
伯爵想了想点点头,他觉得这个时候可以答应箬莎的所有条件,只要她能答应这件事。
“我希望我们的婚礼立刻举行。”箬莎神色平静,似乎说的完全不是自己的事情“最好就在几天内。”
听到箬莎的话,伯爵的脸色忽的一变,他认真的看着外甥女,似乎想确定这是不是她的真心话,当从箬莎脸上看到的只有坚决肯定后,伯爵忽然压低声音问到:“告诉我孩子,你这次带来多少人?”
“并不多,毕竟科森察需要有人防守,”箬莎向舅舅一笑“所以我只带来了我的科森察掷弹兵。”
听到箬莎的话,莫迪洛伯爵脸上迅速闪过一抹惊骇莫名的神色,他知道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的了,局势正在向着他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莫迪洛伯爵忽然求见国王的举动让一些廷臣们很是意外,毕竟伯爵已经很久没有过问那不勒斯的事务,更不要说主动要求觐见国王,不过自从那位蒙蒂纳伯爵来了之后似乎莫迪洛伯爵也变得活跃起来了,听说前天晚上伯爵还在杜依兰宫召开宴会为自己的外甥接风,受到邀请的可都是些大人物。
腓特烈也对莫迪洛的求见感到意外,不过他还是召见了伯爵,只是安排的地方并非主厅,时间也被故意拖延了几刻钟。
国王要让伯爵明白一件事,在那不勒斯还是他说了算。
莫迪洛却似乎不太在意这些,在按照礼仪见过国王后,伯爵立刻告诉了腓特烈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
“你是说,箬莎科森察同意了和阿尔弗雷德的婚事?”
腓特烈大感意外的问,在他想来莫迪洛家肯定要在这种时候趁机提出种种要求,甚至可能会提出要伯爵出任王国宫相这种明显过分的条件,而腓特烈也已经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他的筹码里王国宫相当然是最后的让步,而相对的条件就是莫迪洛家不但要帮助王室偿还所有债务,而且还要由贸易联盟承担那不勒斯的所有防务开支。
这是一笔数量惊人的开销,特别是在法国人的压力下,几乎全力扩充军队的那不勒斯不但早已经入不敷出,甚至已经是债台高筑负债累累。
用宫相的权力换取摆脱债务,经过反复考虑的腓特烈觉得这笔买卖还是划算的。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还不等他拉开架势讨价还价,对方却先缴械投降了,这让腓特烈不禁有种好女不容易有了机会追求到个女人,卯足了劲刚要扑上去攻城略地,却忽然发现对方是个抠脚大汉的错觉。
“那么你想得到什么?”腓特烈脸色沉沉的问,不知道是因为怀疑伯爵的诚意,还是因为没有机会一展舌辩的口才。
“我希望您能明确支持我的外甥亚历山大的好朋友,托斯卡纳和罗马涅都主教马希莫成为枢机,”伯爵向腓特烈恭敬的说。
腓特烈诧异的看了眼伯爵,不由对这个条件开始认真考虑起来。
很显然亚历山大的野心多少有些吓住了腓特烈,他知道如果自己要求那不勒斯大主教和诸位南方教区的主教们支持那位他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都主教,那就意味着他在未来教皇争夺的斗争中选择站在亚历山大的一边,虽然将来的事情究竟怎么样还不清楚,而且违背盟约这种事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随便的贸然宣布支持一位都主教,这也的确是个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您能表示支持,贸易联盟愿意为您偿还所有债务。”
莫迪洛又加上了个分量十足的筹码,看到国王的脚步变得缓慢沉重起来,于是伯爵满意的微微躬身请求告退。
当莫迪洛的身影消失后,腓特烈的脚步瞬间加快,他急匆匆的穿过走廊,经过天井,最后来到一间很明亮的房间外。
一个正在忙活的仆人看到腓特烈立刻恭敬的行礼,然后为国王推开房门。
一个正趴在桌前低头工作的年轻男人听到声响抬起头,随即立刻站起来恭敬的迎接国王的到来。
“告诉我我欠你们多少钱。”腓特烈脸色不善的问,他对这个人没有一定礼貌,唯一显出的只有厌恶和不屑。
“陛下,您是说包括您最近借的那笔用来购买军用物资的款项吗,您知道那笔钱还未经长老们确认,或者因为您之前还有很多债务没有偿还,所以长老们有可能不会同意这笔贷款。”
“也算上!”腓特烈有些恶狠狠的说“我要知道我究竟有多少债务。”
“好吧陛下,如果您一定要知道,”男人听命的走到桌边拿出一个厚厚的账本开始翻开看了看,然后他抬头望着腓特烈“截止目前,您的债务总额共计是14万弗洛林,当然除非你还欠着其他什么我不知道的人的钱。”
“哦,这么多了吗?”听到这个数字的腓特烈并没有如男人猜想的或是暴跳如雷或是神情沮丧,相反听到这个数字后他脸上露出了丝幸灾乐祸似的笑容,然后他突然认真的问“那可真是不少了,告诉我如果我能一次性还清你们的钱,我能不能从你们那里借到更多的钱,我是说同样是一次性借到这笔钱?”
年轻男人用别有深意的目光打量着腓特烈,他觉得这位国王玩的这手放长线钓大鱼的手法未免太露骨了些,甚至有点把别人当傻子的嫌疑了。
不过如果真的能一次性收回之前陆续借给他的那些钱倒也不错,至于到时候是不是继续再借他钱,那就另说了。
“这个需要由长老们决定,您知道这毕竟关系到一大笔钱,不过如果您真的能一次性还清之前的债务,我想长老们会考虑您的偿还能力和您尊贵的地位与高尚的信誉。”
腓特烈满意的笑了笑,他当然不会因为这几句话就相信对方已经信任了自己,不过如果真的能还清之前的欠的债,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即便向别人借钱,也不会因为还债务缠身的坏名声而被拒绝。
“这很好,那就请你为我准备起草一份一次性还清之前所有欠款的合同,我知道这里面还有很多麻烦事,不过看在我就要还你们钱的份上,尽快的把这个事情办好。”
听着腓特烈无理的指使,年轻男人很耐心的点头听着,同时手里还快速的用笔记下国王接下来的种种要求。
直到看着腓特烈满意的离开房间,年轻男人才从桌上一堆乱糟糟的账本文件下面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之前在看到国王进来时他正在看着这上面的东西。
“‘4万弗洛林一次性还清’,”年轻人用羽毛笔先在纸上写上这么一行字,然后笔尖一动在这行字上画了个圈“腓特烈拿的出来这么一笔钱吗,还是别人会替他还债?”
年轻人说着把本子向前翻,看着上面他在国王进门前刚刚写下的一行记录。
“根据我的观察,自由贸易区的起源无疑就是那不勒斯,这很让人意外,因为如今最出名也是常常被人们提到的是比萨,罗马,还有那个在去年一鸣惊人的鹿特丹,这些地方才是这个新兴的自由贸易区受惠最大的,而那不勒斯和它们比起来就显得不那么起眼了,只有当深入这座城市时才会发现,这里不但是自由贸易区的起源地,也可以说是受到这个以贸易为主的庞大财团影响最深的地方,因为在那不勒斯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他们的影响,那就是‘无所不在’,而掌握着这一切的,是蒙蒂纳伯爵同母异父的妹妹,科森察的箬莎科森察伯爵小姐。”
犹太青年约瑟夫布契尼合上日记本,很小心的收藏起来,他觉得这些记录显然是十分珍贵的,因为这些东西可以为那些决定大家命运的长老们提供有利可靠的证据。
毕竟想从犹太人手里借钱固然不容易,可反过来说犹太人想要找那些靠山十足的债务人还钱也不是那么顺利,对犹太人来说,欠债的是大爷这种事可是发生的太多了。
所以每当需要出借大笔款项的时候,长老们最关心的就是是否要冒着血本无归的风险。
而按照现在的形势看,以后他们与这个自由贸易区打交道的机会可能会越来越多,所以约瑟夫布契尼坚信,他的这次那不勒斯之行,对以后犹太人该如何与那位伯爵合作起着关键作用。
箬莎没有见到亚历山大,这固然是因为阿尔弗雷德王子几乎寸步不离的围着她转,还有个原因就是亚历山大去的地方法实在不适合她去。
亚历山大如今正在当初再次遇到索菲娅时的那所房子,也就是奥尔迦拉夫人在那不勒斯的香闺里,只是如今据说奥尔迦拉夫人早就成了格罗格宁私宅里的禁脔,想要再见那位曾经在那不勒斯和罗马高张艳旗的绝色佳丽是不太容易了。
当初奥尔迦拉夫人在这里的时候为了彰显品位,曾经把这座房子修缮得美轮美奂,只是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肮脏的三流妓寨,喝醉了的吐得满地都是的酒鬼就躺在自己的呕吐物上呼呼大睡,而有些性急的嫖客干脆就在院子里抓过经过的女人当众征挞起来。
亚历山大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这里勉强还算干净,不过坐在屋子中间一把椅子上的一个人就不那么好了。
那个人被绑在椅子上,头上套着个麻布袋,嘴里发出一声声“呜呜”闷响,显然他的嘴巴是被堵着的。
随着头套撤掉,那人先是惊慌的四处乱看,然后就盯着站在他面前的酒馆老板不住的呜呜喊着。
巴尔撤掉了那人嘴里的破布,却立刻用手捏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发出太大的声音。
“这是哪巴尔,你为什么要抓我?”那个男人口齿含糊的急急问着。
“老实点,听话就没事了。”酒馆老板粗暴的扯住那人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然后一柄锋利的匕首抵在他喉咙上“现在你愿意乖乖听话了吗?”
男人立刻老实的点点头,到了这时他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个年轻人在旁边默默看着他。
“你是王宫裁缝?”亚历山大平静的问。
“我是大家的裁缝,不是只为王宫干活的。”男人立刻察觉到了可能导致自己被绑来的原因。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倒是有点佩服这个人的机灵劲,居然这么快就发觉到了事情的关键。
“我喜欢裁缝,我还认识一个很厉害的裁缝,这个人甚至帮助我改变了太多的事情。”
亚历山大说着轻拍吓得脸色发白的裁缝肩膀,然后接过巴尔手里的短刀,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第三十六章 颠覆(上)
那不勒斯最有名的裁缝奥里奥尔死在了三流妓院后门前的臭水沟里,这件事在那不勒斯多少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虽然这个裁缝生前借着能为那些贵妇们量体裁衣的机会曾经频频登堂入室从上到下,从外到里的为那些贵妇们裁量了个遍,可听说他死的时候不但连藏在鞋子里的一个金币都抢走了,而且被扒了个精光,很多贵妇还是把这件事当成了个趣闻到处宣扬。
至于很多当丈夫的更是高兴,要不是因为这家伙是宫廷裁缝,早就有人想好好教训一下他了。
裁缝被杀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毕竟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个裁缝的死自然不会引起多来太多的关注。
人们现在关注的除了让人不快的法国人之外,唯一一件大事就是突然传出来的关于阿尔弗雷德王子与科森察伯爵小姐的婚事。
这个发生的太突然了,甚至让很多人还没有完全明白,正式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
王子将与伯爵小姐正式成婚,而根据更可靠的流言,这场婚礼的交换条件就是莫迪洛伯爵愿意承担全部王室债务。
很多人不禁暗暗揣摩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场婚姻居然举行的如此急迫,或者干脆说是亟不可待更合适,既然这么想着,于是各种各样的猜测就立刻在那不勒斯的大街小巷里传开了,而于如此让民众们喜闻乐见的谣言相比,一个裁缝的死也就没有人多去注意了。
亚历山大回到杜依兰宫的时候,箬莎正在阿尔弗雷德的陪同下看一幅画,这幅画是箬莎的肖像画,如果随便走到大街上找一个看上去出手阔绰的当地人要个金币,就可以看到上面雕刻的人像与这幅画十分近似,其实如今在整个南方都已经通行起来的这种叫拉迪亚的金币就是以这幅画为篮板的。
阿尔弗雷德多少有点不太适应这幅画那有些颠覆的风格和里面的场景,特别是看到箬莎手里拿的居然是火枪时,他就觉得总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
关于箬莎曾经在布加勒斯特痛击奥斯曼人这件事,王子是早已经知道的了,当刚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阿尔弗雷德先是激动,然后紧张,接着就还有些小小的自卑。
他自认勇敢的,不过在内心里也知道如果换成是他,也许已经因为面对异教徒而吓坏了。
这甚至让阿尔弗雷德有些犹豫是否该继续追求这位显得那么特立独行的女伯爵,不过不论是因为箬莎那让他痴迷的容貌还是因为父亲腓特烈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对莫迪洛家财富的觊觎,阿尔弗雷德都知道他是无法自拔了。
亚历山大的到来多少让气氛有点尴尬,似乎也知道这两个人不太合得来,箬莎很好心的为王子找了个理由,然后就把他从两人身边打发开了。
“你看来很享受被人追求,”亚历山大坐在离箬莎不远的地方看着箬莎“你一点都不为这场婚姻感到气愤吗?”
“这不是你为我安排的吗,亲爱的哥哥,”箬莎走到画像前站直身子,好像是要和画像里的自己比较一下似的,还特意摆出了相同的姿势,只是现在她手里既没有盾牌也没有火枪“我很想知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或许我嫁给阿尔弗雷德也的确符合你的利益。”
箬莎的话让亚历山大不由想起了莫迪洛伯爵的话,虽然迄今为止谁都没有提到过恩里克国王这个名字,但是亚历山大知道莫迪洛伯爵其实已经不止一次的通过乔治安妮夫人向他暗示过他的所谓“高贵血统”。
伯爵做的很隐秘,甚至从头到尾都从没提到过卡斯蒂利亚那个倒霉的无能者,毕竟这是可能掉脑袋的大事,所以也难怪伯爵那么小心谨慎。
不过正像箬莎说的,假如一切按伯爵的安排,其实最终得益的的确是亚历山大自己,这也是伯爵相信最后还是能说服他的原因。
可是亚历山大显然不这么想,而且他有自己的计划,所以虽然同意了伯爵的提议,但是他却另有打算。
只是看着箬莎和阿尔弗雷德站在一起看她的画像的样子,他还是觉得不舒服。
“我想你大概结婚的时候需要一件真正配得上你的华丽礼服,”亚历山大说着上下打量了下箬莎,然后忽然眉梢一皱“是我的眼神有问题吗,亲爱的的妹妹,我怎么觉得你比以前胖了点呢。”
“乔迩你真讨厌~”
随着箬莎愤怒的喊声从房间里传出,一阵似乎叮呤咣啷的打斗声也跟着传了出来,而正陪着阿尔弗雷德从附近经过的伯爵看着王子略显诧异的神色,再听听远处房间里传出的箬莎似乎因为追赶发出的急促喘息声只能无奈的耸耸肩:“请原谅殿下,不过你知道,他们兄妹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那是相当的好啊。哈哈哈……”
阿尔弗雷德王子看看伯爵,再听听房间里似乎有点古怪,可又不说不出哪里不太对劲的声响,终于还是附和着未婚妻的舅舅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约瑟夫布契尼走在街上,他就和那些准备趁着那不勒斯正面临战争威胁准备趁机在这里大捞一把的外地商人一样到处走着,因为战争威胁显得有些萧条的街上显得很不景气,如果是不熟悉这里的人甚至可能不想多呆,可约瑟夫布契尼却对这里兴趣很浓。
来那不勒斯有些日子了,从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通晓,再到如今看着那些紧闭的店铺却觉得其中另有味道,约瑟夫布契尼可是下了不小的力气。
犹太人天生敏锐的生意头脑让他一旦发现了那不勒斯与自贸联盟之间非同一般的关系,就让原本很多不能理解的难题迎刃而解,这让布契尼相信那不勒斯现在的萧条完全是表面甚至虚假的,这种虚假不但欺骗了国王,甚至很多参与其中的商人自己都在不知不觉中被蒙蔽了眼睛,布契尼坚信那不勒斯有着庞大的财富,而这些财富已经以某种如今还不为人所察觉的方式悄悄的变成了支撑那个自贸联盟的巨大资本。
这些钱或许是眼睛看不到的,但是却绝对是一股足以令人畏惧的力量,这股力量究竟大到什么地步,布契尼甚至有些不敢想象。
一支人数不多的送葬队伍从街对面走来,约瑟夫布契尼避到了一边,做为一个犹太人他很懂得明哲保身的规矩,双手抱着本厚厚的封面上有着威尼斯大学标志的课本,布契尼微微低头避开了经过的人们望过来的眼神。
一个女人的哭泣声引起了布契尼的注意,他略微抬起头看到了身穿丧服胖胖的寡妇,还有跟在后面的人小声的议论:“真是可惜,居然没看到一个贵妇人为这个倒霉的家伙送葬。”
“你还想看到什么,真以为一个裁缝就能博取那些贵妇们的欢心,她们只是想尝尝新鲜罢了,不过据说科森察的乔治安妮夫人倒是真的很欣赏这家伙,不过可惜夫人不在那不勒斯。”
“说到这个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位夫人的儿子刚回来,她最近经常光顾的裁缝就莫名其妙的死了。”
“闭嘴吧,你是在暗示什么,别给我找麻烦,那个蒙蒂纳伯爵不是好惹的,他可是连奥斯曼苏丹都敢冒犯的人!”……
听着渐渐远去的送葬队伍里传来的议论声,布契尼有些疑惑的看着那支队伍的背影一阵出神。
腓特烈对箬莎出人意料的要求尽快结婚也颇为意外,因此他甚至想到了某些古古怪怪的原因上去了,不过只要想想‘14万弗洛林’这个事,国王立刻就把那些奇怪念头扔出来脑子,对于现在的腓特烈来说,别说儿子只是可能喜当爹,哪怕箬莎是带着一群来历不明的私生子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用刀逼着阿尔弗雷德娶她。
快点举行婚礼吧,这样所有债务就有人接手了,另外科森察如今的实力也不容小视,虽然箬莎亲自带领科森察人在布加勒斯特击败了一支由一位奥斯曼名将指挥,还有着优势兵力的敌人的传闻实在不足为信,可是科森察如今在那不勒斯的影响腓特烈还是有所察觉的。
这也已经引起了国王的警惕。
所以,快点结婚才是关键,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在神圣的婚床上解决。国王如此盘算着。
7月7日,这一天从早晨开始就热烘烘的,太阳像个巨大的火球般悬挂在天上,即便是清晨,炙热的光芒已经把地面上的一切都照得晃眼般白亮亮的,好像随时都会被点燃似的。
乔治安妮夫人坐在椅子里,虽然天很热不过她却穿着十分正式,而且异常华丽的礼服,与她的年轻不相符的精致外表和身材,让很多见到她的人都不禁暗暗用她和她那即将出嫁的女儿做比较,而得出的结论则是伯爵小姐虽然青春美貌,但是伯爵夫人却显然有着她这个年龄的贵妇们都能以比拟的成熟。
婚礼在那不勒斯的主教大教堂举行,这座由法国人建造的教堂曾经迎来十几位国王的洗礼,加冕和婚礼,当然相应的也差不多有这个数的葬礼曾经在这座大教堂里举行,这让主教大教堂成为了一个异常神圣的地方。
当身穿一袭精美华丽的婚服,衣襟上镶嵌的每颗宝石都闪闪放光的箬莎出现时,所有人都不禁屏住呼吸向着科森察伯爵小姐望去。
婚礼之后她将成为那不勒斯的王妃和未来的王后,莫迪洛家将会迎来新的辉煌,而科森察也将不再有可能会被从那不勒斯分割出去的危险,至于国王也终于可以摆脱掉令他窒息的高额债务。
一切看上去都是完美的,似乎所有人都在这件事里得到了好处。
亚历山大站在人群里看着那对并肩而行的新人,当他们从他身边经过时,阿尔弗雷德稍稍向他点头致意,而箬莎却没有看他一眼的直接走了过来。
她的脸上很冷静,或者干脆说是冷漠更贴切,整个仪式上她都是这个样子,平静安详又好不表情,似乎结婚的不是她,而身边的一切也都与她无关。
直到阿尔弗雷德王子把一顶虽然做工精致却依旧稍微有些沉重的冠冕戴到她的头上时,箬莎仿佛才清醒过来似的微微仰起头,她的目光在阿尔弗雷德脸上停顿了一下,然后忽然露出个微笑,在王子见到她这笑容不禁为之一愣时,箬莎捧起阿尔弗雷德为她戴上冠冕的双手,低下头微微亲吻他的手背。
一声轻轻的低泣从身边传来,亚历山大看向旁边的乔治安妮夫人,看着伯爵夫人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伤心的落泪情景,亚历山大却在想或许伯爵夫人实际上是在为她裁缝情夫的死伤心呢。
“这身礼服真漂亮,”不远处忽然传来个贵妇颇为羡慕的低语“不过听说这件衣服可不便宜,是由一位很有名的西西里裁缝做,要知道原本这个差事应该不会落在别人手里,可惜奥里奥尔死了,而且死的那么不名誉。”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亚历山大觉得后面那女人的声音故意大了不少,恰好能让前面的乔治安妮夫人听到,于是他缓缓回过头向后看了看。
一个脸色发白的女人和亚历山大对视着,她旁边的男人同样神色慌张,不过还是勉强挤出个笑容想要讨好一下,可当看到亚历山大缓缓抬起手,做了个割喉动作后,那对男女霎时全身冰冷摇摇欲坠。
亚历山大能感觉到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了,而且人们在悄悄的向旁边躲开,一时间就只有他和乔治安妮夫人颇为突兀的站在那里。
“乔迩……”乔治安妮夫人想要说什么,却在看到亚历山大微微摇头示意后又闭上了嘴。
她的一生都在不停的听从命令,听哥哥的,听丈夫的,听女儿的,现在又听儿子的,所以在乔治安妮夫人的心思里,完全没有要辩驳和反对别人的意思,她只需要按照别人的安排活下去就行了,剩下的就只有不停的寻欢作乐。
婚礼还在继续,不过亚历山大的心思却已经不在这里。
事情准备的这么样了,他的目光扫过人群,看到几个人饱含深意的眼神和他相遇,他不着边际的微微点头。
宫廷掌印官欧福雷德是婚礼的司仪官,当王子夫妇从主教大教堂里坐着华丽的马车出来时,欧福雷德骑在马上以领衔官员的身份为婚车开道。
从大教堂到王宫的一路上是异常热闹的,哪怕如今到处显得人心惶惶,可那不勒斯还是聚集到了道路两旁为王子与科森察伯爵小姐祝福。
只是不知道是否是错觉,骑在马上的腓特烈似乎总觉得“王妃万岁”的呼声要比“王子万岁”高得多。
亚历山大同样骑在马上,帕加索斯显然对能参加如此盛况十分兴奋,所以它时不时的会忽然发出一声响鼻,或是向着路边投过花束的女人作势欲冲,一时间引起的阵阵真真假假的尖叫此起彼伏。
压力山大对帕加索斯这种人来疯的毛病已经有些无奈了,如果不是看在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早就已经让人把它卖掉。
倒是伯莱里对帕加索斯兴趣不小,不过亚历山大不打算把马卖给他,因为他觉得也许箬莎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可能会把帕加索斯当成他的替身,那样它的命运可就悲惨了。
虽然时间很仓促,但或许是有钱好办事,在莫迪洛伯爵慷慨的资助了一笔费用后,整个婚礼还是呈现出了让人满意的一面。
特别是当贵族们随着新婚夫妇的马车返回王宫后,看到从大厅里一直排列到王宫院子里那一长串的桌子上丰富的食物时,很多人不由发出了兴奋的欢呼声。
在掌印官的引导下,王子夫妻和国王夫妻一起坐到了大厅的横桌后,而在两边,一直通往外面的桌子前,已经站满了的贵族们一起举起了酒杯。
“尊贵的西西里国王,万岁!”
“尊贵的王子殿下,万岁!”
“尊贵的王妃殿下,万岁!~”
听着欢呼,腓特烈又微微皱了下眉,不知怎么他总觉得这最后的欢呼声拖的有点太长了些。
喝酒,吃肉,蹦跳的小丑和外面庭院里不停大呼小叫的声浪,这一切都让人觉得乱糟糟的,随着气氛变得越来越热烈,亚历山大看到大厅里原本还多少有点矜持的贵族们已经开始变得放肆起来,有人在趁机揩上菜的女仆的油,有的干脆离席追着女人们跑了起来。
腓特烈举起酒杯往嘴里灌了一口,挺美的酒香让他觉得这不是酒而是钱的味道。
终于可以摆脱那些该死的债务了,腓特烈很想把那个犹太人也招呼到大厅里来,然后让所有喝醉了的人们拿他取乐,不过最后一点理智阻止了他干这种蠢事,毕竟以后还要和犹太人打交道的。
国王又喝了一口酒,或许是有些喝多了,他看到旁边的儿子和儿媳的影子晃来晃去,然后他才知道他们已经站起来了。
“父亲,我们先告辞了,您知道今天是我的好日子。”阿尔弗雷德王子有些按捺不住激动的对腓特烈小声说。
“快去吧儿子,好好干!”腓特烈大吼了一声,那声音大得外面都听得到,这立刻引起了一阵哄笑。
阿尔弗雷德兴奋的点点头,他的确已经难以抑制心头的火焰,所以当他拉着箬莎匆匆离开时,都没有注意到经过国王身边时妻子投向父亲背影的那略显奇怪的眼神。
亚历山大端起杯子默默喝了一口,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桌后的莫迪洛伯爵,恰好这时伯爵也向他望来。
亚历山大慢慢把杯子放下,他的目光与伯爵对视一会,随即右手缓缓轻敲了下桌面。
一个侍从再次把空了的酒杯从国王面前挪开,然后端上一杯新的葡萄酒。
殷红的酒水看上去如同血液,腓特烈略微愣了下,他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有了这么个不祥的念头,随后他微微一笑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一时间从大厅到院子里,一片乱糟糟的起立声此起彼伏。
“为了我的儿子,为了那不勒斯,为了西西里永远存在的荣誉,干杯!”
“干杯!西西里国王万岁!”
呼声响彻王宫,腓特烈看着这一幕,听着这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终于感到满意的喝下了杯里的殷红酒水。
第三十七章 颠覆(下)
天色渐晚,落日的余晖从弟勒尼安海上投来最后一抹光亮,城市的上空这时候已经从傍晚的瑰丽变成了如窖藏许久的葡萄酒般的深红,亚历山大坐在“望哨”酒馆最高处的屋顶上,在他旁边,奥孚莱依的目光紧盯着远处的海面。
其实从这里是看不到的什么的,桑塔露西亚港被环抱在港湾当中,从两侧深入海里的礁群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为这片港湾带来了平静与安全。
“有些晚了大人。”奥孚莱依扭头对亚历山大小声说,他看得出来伯爵似乎有心事,从坐在这里那一刻起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可从伯爵一直在无意识的摆弄腰间的剑柄可以察觉,亚历山大的心思似乎并不在当前要发生的事情上。
可是,还有什么比眼前的事更重要呢?
奥孚莱依有点想不明白。
今晚要发生什么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当然更多的人还不清楚,他们只接到了等待动手的命令,至于究竟干什么其实并不清楚。
只是少数人真正知道整个计划,这其中就包括奥孚莱依和望哨的老板巴尔。
“不要着急,”亚历山大知道奥孚莱依说的是什么,不过他真正关心的不是眼前,而是正在王宫里发生的事“等一等,再等一等。”
岸上已经灯火通明,从高处可以看到海面上点点晃动摇曳的亮光,那是无数正在回家的渔船。
亚历山大忽然有种淡淡的茫然,他觉得自己这些年的漂泊却始终没有找到家的感觉,虽然蒙蒂纳可以说得上是他的家,可有时候却又多少有些陌生,而现在看着那些正在返回岸边的渔船,一股莫名的思乡念头不禁涌上心头。
“奥孚莱依,你想家吗?”亚历山大看看行军队长,看到奥孚莱依好像有点意外的神色,亚历山大点点头“等这件事结束了你可以回家几天,不过我想我们也没有太多时间了,法国人就要来了。”
在亚历山大的印象中,路易十二是个很矛盾的人,在对贵族们采取种种压制夺取他们手中权力的同时,却又积极鼓励底层民众畅所欲言,就是在他统治时期,巴黎大学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正式确立了大学自治思想的高等学府,而这种思想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亚历山大熟悉的时代。
而在军事上路易十二也是个很特别的人,他有时候看似无比鲁莽胆大妄为,有时候却又谨小慎微,稳扎稳打。
亚历山大忘不了他还是奥尔良公爵的时候亲赴西西里煽动当地暴动,可也不会忘了记忆中这位国王为了确保入侵意大利的顺利,在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后居然硬是忍受着每天消耗大批物资的损失,直到等到他赖以克敌的火炮运到之后才在1499年7月中旬正式从尼斯兵营出发,向伦巴第进军。
而法国人在马赛港集结的海军,则要在更晚些的时候才会出发。
所以,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亚历山大是这么猜测的。
奥孚莱依看看已经完全暗下来的海上,再悄悄看了眼亚历山大,他总觉伯爵的情绪有点古怪,像是在刻意让自己平静下来似的。
“我们一切都准备好了,大人请放心。”奥孚莱依低声提醒。
亚历山大看了看用眼神暗示他不要露出不安神情的行军队长,只能稍微苦笑着点点头。
奥孚莱依当然不会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实际上所有步骤都是经过反复考虑的,对于是否能成功亚历山大并不担心,只是王宫里正在发生的事却怎么也让他平静不下来。
亚历山大抬头看看远处,如钩的弦月已经升起,明亮而又清冷。
这时候的箬莎也在抬头看着窗外的月亮,在她身边,阿尔弗雷德睡的沉沉的,一丝唾液从嘴角垂下来挂在脸上看上去有点滑稽。
箬莎扭过头用一条胳膊支撑侧着的身子,用握着的拳头托着下巴仔细看着阿尔弗雷德睡得如同一个婴儿般安静的脸,她另一只手里摆弄着个小小的透明瓶子,里面还残留着的半瓶绿色汁液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
这张脸她从小到大就很熟悉,不过像现在这样安静的躺在她身边像个孩子似的让她仔细观察却是第一次。
箬莎伸出手指在阿尔弗雷德脸上轻轻点了点,然后手指向上移动,最后在王子的额头上停下来。
箬莎的目光慢慢变得冷淡,她的拇指抬起,三指合拢,随后点在阿尔弗雷德额头上的食指突的向上一翘,嘴里发出一声轻轻的“砰”。
“砰!砰砰!砰砰砰!”
剧烈的砸门声突然传来,伴随着这声响的是房间外一阵阵惊慌失措的喊叫和杂乱奔跑的脚步声。
箬莎把手里的瓶子放到一旁追上,盯着房门看了一会,却没有动。
砸门声越来越激烈,而且还夹带着满是惊恐的催促叫喊。
“看在上帝份上,快开门,阿尔弗雷德~”
这是王后的声音,同时还有其他人在不停的喊。
睡得很熟的王子似乎因为被吵到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噜声,不过却没有醒来。
箬莎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了杯子,里面装的是清水,她看了看阿尔弗雷德,然后手里杯子一翻,水就全泼到了王子脸上。
“啊~”
阿尔弗雷德被泼醒了,他先是身子一跳然后茫然的看着还拿着空杯子的箬莎。
“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不过外面好像是你的母亲,可你一直叫不醒我只能这样。”箬莎示意的抬抬手。
“怎么了,要知道今天可是我结婚啊。”
阿尔弗雷德有些恼火的光着脚下地走到门口拉开门销。
不等他开门,房门已经被人从外面骤然撞开,王后满脸惊恐甚至是几乎疯狂的冲进了新房!
“阿尔弗莱德,你父亲!快去看看你父亲!他出事了!”王后抓着阿尔弗雷德的胸口不停的叫喊着,她的目光涣散,不顾一切的扯着儿子向外跑去。
“怎么了?!”阿尔弗雷德也一下子慌了起来,看到一大群人在走廊里慌乱的跑来跑去,他只来得及回头新婚妻子看上一眼就被王后拽着冲出了房间。
箬莎慢慢走到门口,她神色平静的看着一群人向着腓特烈房间的方向跑去,然后转身回到床边,从地上捡起虽然华丽却因为镶嵌的宝石太多和款式复杂而显得有些过于肥大的外袍。
“殿下。”
一个女仆出现在门口,看到箬莎似乎是要自己收拾衣服不禁有些意外,她匆匆走进房间要从箬莎手里接过外袍,却意外的被拒绝了。
“你叫我什么?”箬莎看着那个女仆。
“殿下,您是阿尔弗雷德王子的王妃,当然要称呼您殿下。”女仆有些紧张的说,对这位王妃很多人不但早有耳闻,更多的则是深深明白她所永远有的权势,甚至在私下里,有人称呼她是那不勒斯的女王。
“我喜欢这个称呼。”箬莎笑了起来,她伸出手递到女仆面前,看到女仆受宠若惊的半蹲下去捧起她的手亲吻,箬莎又露出个笑容“现在你可以帮穿戴好了,我要去看看国王,但愿他没出什么大事。”
“是的殿下。”女仆有些紧张的开始帮箬莎穿戴起来,因为匆匆忙忙的,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箬莎在递给她那条裙子时,趁机从繁琐蓬松的裙撑下的夹层中抽出一柄锋利的短刀。
箬莎赶到国王房间的时候,看到一群人正焦急的围在床边,王后和阿尔弗雷德正倾着身子正在不停的呼喊国王的名字,而在床的另一旁两个医生正在不停的忙活着。
“怎么了?”箬莎刚刚走过来就发出一声低呼。
躺着的腓特烈在不停的急促喘息,他的喉咙像拉足了力气的风箱般发出呼呼的声响,每喘息一声都会有一股恶臭从嘴里发出来。
国王的眼皮在不停的抖动,不过在睁合之间却已经看不到瞳孔,他的脸色因为呼吸急促已经憋成了黑紫色,鼻孔也随着呼吸剧烈的扇动着。
“看在上帝份上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阿尔弗雷德愤怒的对两个医生吼叫着,双手不住抓着自己的头发“宴会的时候国王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是怎么了?是有人下毒吗?”
阿尔弗雷德的话让所以人都不禁吃了一惊,人们匆匆相互对视,眼中都露出了惊恐猜忌的神色。
“请原谅殿下,不过我们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医生惊慌的回答“我们看不出国王究竟怎么看,这看起来的确像是中毒可更多的像是犯了癔症。”
“你说什么!你是在指责国王中邪了吗?”王后愤怒的喊了起来,她绕过床冲到两个医生面前几乎是要扑上去似的对着他们喊叫着“我命令你们立刻把国王救回来,否则我会让你们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医生们惊恐的看着已经完全歇斯底里的王后,虽然那不勒斯之前从没出现过因为治不好病而被治罪这种事,可现在看着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的王后,他们却不敢肯定将遭遇到什么可怕命运了。
箬莎靠在阿尔弗雷德身边,拉着他的手不住低声安慰,这时候她看上去完全像个关心丈夫的妻子,只是当她偶尔回头看向躺在那里不住挣扎的腓特烈时,眼神中才闪过奇怪神色。
“国王不可能得癔症。”一个肯定的声音忽然传来,掌印官雷欧福德出现在门口,在他身后紧跟着走进来的是那不勒斯大主教。
看到大主教,王后的眼神变得有些慌乱了,她向雷欧福德望去,似乎是希望他说出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可当看到四周人脸上同样隐约慌乱的神色,王后就更加慌张了。
“大主教为什么来了?”阿尔弗雷德也有些意外的看向大主教,他向箬莎望去,希望自己的新婚妻子能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你要冷静阿尔弗雷德,也许很快你就要肩负重任了,”箬莎低声对他说,看到阿尔弗雷德面显惊慌,箬莎用更低的声调提醒他“注意掌印官的话。”
“陛下是得了急病,绝不是什么癔症,”雷欧福德看看大主教,在得到一个赞同的首肯后,掌印官继续大声宣布“宣扬国王是癔症就是居心叵测,这是试图污蔑我们的国王受到了魔鬼的引诱,是诋毁王室和王族,是敌视西西里与那不勒斯的敌人可耻的构陷。”
提出癔症的医生脸色瞬间变了,他想要为自己辩驳,却早已经被守在旁边的卫兵用胳膊从背后紧紧卡住喉咙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与此同时掌印官如同判决般的继续说:“国王只是得了急症,这是经过大主教亲自验证过的,任何企图混淆视听的言行都是不能容忍的,必须受到惩罚。”
说着欧福雷德目光严厉的看向众人:“国王需要治疗和修养,而王国需要有人治理,作为王室掌印官我有责任在这个时候为此站出来,”
“上帝选择和赐予了国王以王冠,这是上帝的意志,”大主教缓缓的说,他的眼神从躺着的腓特烈身上停顿了下,然后望向站在一旁的阿尔弗雷德“我的孩子,这个时候你应该做好肩负起自己重任的准备了。”
阿尔弗雷德呆呆的看着大主教,虽然渴望早日戴上王冠,但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景之下。
先结婚,再登基,阿尔弗雷德一时间居然被这突然降临的“幸福”砸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等一下,你们在说什么,国王只是得了重病!你们难道认为他已经不行了吗,现在难道不是应该尽快给国王治疗吗?”自从大主教出现后王后就一直因为惊慌害怕而有些懵懂,到了这时看到大主教当众暗示儿子做好准备她才突然清醒过来,王后霎时惊恐不安起来,她慌乱的向旁边的人大声解释,却忽然发现人们这时只是关注着阿尔弗雷德的神情。
“不,我不想当国王,我是说我还没做好准备……”
在母亲盯视下有些心虚的阿尔弗雷德想要分辩几句,可不等他继续说下去,箬莎已经抬手阻止了他。
“国王现在的情况已经很危险,在这种时候你应该承担责任,阿尔弗雷德,别忘了你是西西里王国的合法继承人。”箬莎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同时她的目光扫向房间里人们,凡是与她眼神相遇的都不由低头躬身行礼,一时间连大主教都有种似乎房间里的人们更在乎的是她的态度,而不是王子。
王后不安的看着四周,却没得到任何同情更勿用说是支持的眼神,人们份份避开王后投过去的目光,然后又追寻着箬莎的注意。
在短短的刹那,以一种颇为诡异的方式,在国王的卧室和躺在床上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的腓特烈面前,那不勒斯王国完成了它的权力交接。
“陛下,请您在这里好好照顾国王陛下,”箬莎走到王后面前躬身行礼,当她抬起头时目光闪闪的与已经呆滞的王后对视“请相信我,阿尔弗雷德会是个很好的国王。”
王后愣愣的看着箬莎,不知怎么,眼前这个以前就让她总是感到隐隐不安的新婚儿媳现在让她觉得紧张,特别是当她说到阿尔弗雷德的时候,王后甚至有种想要叫出来的冲动。
国王突然在王子新婚当晚重病!
从王宫里传出的消息几乎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传遍了那不勒斯城。
接下来很快新的传言也跟着传来,阿尔弗雷德王子临时摄政!
原本还沉浸在婚礼欢乐中那不勒斯瞬间陷入了一片恐慌,在这个时候国王病危让人们感到了莫名的紧张,看着已经出现在街道上的一队队的士兵,还在狂欢中的民众开始乱哄哄的四下分散往家里跑,人们知道这种时候是很容易发生种种变故的。
一阵急促的钟声不停的敲击着人们的心脏,那里的水井边有个圣母祈祷龛和小铜钟,钟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一队士兵立刻闻声奔去,可当他们赶到时看到的却是一间已经被砸破了屋门,里面的东西凌乱不堪的店铺。
很显然洗劫者早已经逃掉,而这只是刚刚开始。
不知为什么,那不勒斯城里一下子变的混乱起来了。
警钟的声音到处鸣响,街上时不时的出现来历不明的人群。
这些人似乎对那不勒斯很熟悉,他们往往突然出现在一些贵族的家里,然后不等闻讯而来的城防军赶到,已经狠狠洗劫了那些摆设着精明雕塑和藏着珍贵宝石的住宅,在给城防军留下一片狼藉后,继续奔向下个目标。
正聚集在王宫里的贵族们很快就听说了这可怕的噩耗,原本就乱哄哄的王宫变的更加混乱不堪,贵族们先是茫然,然后就愤怒的向阿尔弗雷德王子提出立刻对全城进行搜捕,更有人提议全城戒严,但是阿尔弗雷德却在这时显得有些犹豫起来。
“让佣兵占领整座城市吗?”阿尔弗雷德举棋不定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那些群情激昂的贵族被他下令挡在外面不要进来,可即便这样还是能隐约听到他们的阵阵叫骂和抱怨,他很清楚他父亲花钱雇来的那些佣兵都是些什么德行,在平时或许他们还能老实些,可在如今这个时候,一想到要把整座城市的管理权都交给那些人,阿尔弗雷德不由举棋不定难下决心。
“殿下,如果不能尽快控制全城事情可能会变的更糟,”掌印官在旁边提醒着“请您快点下达命令。”
似乎没有察觉到掌印官那已经略带胁迫的口吻,阿尔弗雷德依旧有些茫然的走来走去,当听到紧闭的房门打开的声音时,他不耐烦的呵斥着:“是谁,我已经下令没有得到允许不许进来了!”
“阿尔弗雷德。”箬莎站在门口,在她身后不远处,一些贵族正站在走廊里向房间里投来目光。
箬莎已经换下了华丽的婚纱,换上了一身做工固然精细,但款式却更为奇特裙装。
和当下众多繁琐多变的服饰不同,箬莎的这身黑色衣服更多透出的一种威严,直拖地面的裙摆微微膨起,原本作为装饰的衣领被一件薄棉硬质披肩代替,而一条紧扣腰间的宽腰带让她的身形显得比任何女人都更加笔直,挺拔。
一种有别于任何贵妇的威严让她看上去如同一个从战场上骤然踏入宫廷的女战神,而不是刚刚离开婚房的新婚妻子。
看着箬莎这身打扮,阿尔弗雷德有点恍惚,然后他才用力双手搓了搓有因为之前长时间的紧张已经有些僵硬的脸。
“对不起,我以为是别人,”阿尔弗雷德抹掉脸上的汗水,看着箬莎背后的房门缓缓关上,隔绝开了外面那些窥伺的眼睛,他走过去满是歉意的说“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可我先是莫名其妙的睡着了,接着又出了这么多的事,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阿尔弗雷德,”箬莎双手抱住阿尔弗雷德的头让他看着自己“听着你现在不只是王子了,而是那不勒斯的摄政,所以现在你需要做的是冷静下来明白吗,医生们正在全力为国王治疗,你的母亲也已经有人照顾,这些你都不用担心,可是阿尔弗雷德,如果上帝的意志是安排你成为国王,到了那时候你必须明白自己的责任。”
阿尔弗雷德不住点头,他感激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在这一刻他觉得就是自己的母亲也没有箬莎更值得信任,毕竟当大主教提出要他担任摄政的时候,王后表现出了强烈的反对。
“可是殿下,现在我们需要有人能支持我们,我们需要一支有力的军队的帮助,”站在一旁的掌印官忽然插话“雇佣兵如果不能信任,那么谁能帮我们控制城里的局面?”
阿尔弗雷德茫然而又本能的看向箬莎。
“我的科森察掷弹兵可以提供帮助,不过我担心这可能会引起很多人的非议,”箬莎漫不经心似的说,看到阿尔弗雷德露出犹豫的样子,箬莎看向一旁的雷欧福德“那么掌印官你认为怎么样呢?”
“请原谅殿下,科森察军队直接进入那不勒斯城不符合规矩,这会让人们误会的认为这是一场政变。”
掌印官出乎意料的表示反对,他甚至用有些愤怒的眼神盯着箬莎,似乎想要看出这位新王妃在打什么主意。
“果然会被反对。”箬莎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她慢慢坐下看向阿尔弗雷德。
王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恼火,他有些不满的盯向掌印官,他知道父亲的这个亲信与莫迪洛伯爵之间矛盾不小,可现在他针对的却是自己的妻子,这让阿尔弗雷德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那不勒斯的佣兵不值得信赖,而妻子提出的帮助又被人所质疑,这让初次举得掌握了大权的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的权威也在同时遭受着质疑和挑战。
“我需要我妻子的军队帮助我恢复那不勒斯的秩序,所以我决定允许科森察军队进城,至于那些贵族我会向他们说明一切。”
阿尔弗雷德声调生硬的对雷欧福德说,他已经把这当成了较量,一场关系到确立他的摄政权威的较量。
掌印官没有在说什么,只是鞠躬行礼,不过他的眼神却又望向箬莎。
雷欧福德不能不承认这位伯爵小姐的确是个能让男人心动的美人,不过真正让他佩服的还是莫迪洛伯爵的计划。
现在,一切都在按照伯爵的计划进行,不过接下来才是最重要和关键的一步。
一条条的小船划开深深的海水向着港湾外的灯塔岛礁划去,浪花时不时的扑上船头,溅在船上人的身上。
月色下,掩盖在麻布斗篷下的武器微微反光,时而恍过人的脸,映出的是一副副冷酷而又漠然的神情。
灯塔礁石上的人也在狂欢,虽然有着警卫海上的任务,但是这倒也并不妨碍他们趁着王子结婚的好日子喝上一杯。
特别是望哨的那个酒馆老板,也许是因为认识了贵人有些得意忘形,他居然派人送来了整整一桶上好的葡萄酒。
一个守卫坐在炮台上看着远处的城市,说起来他们是不愿意来这当差的,不过国王许下的重赏不但让人动心,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是那不勒斯采石场的当地犯人。
这些人都在城里有着自己的家庭,这就让他们不敢轻易逃跑,而腓特烈当初许诺他们可以被赦免的条件,也多少让他们还抱着幻想和希望。
“也许国王会说话算数,”那个人喝口酒然后嘟囔一声,就在他站起来要解开裤子撒尿时,海面上的一道影子引起了他的注意“是什么?”
卫兵嘟囔着探出身子想要看的清楚些,可突然间他感到胸口一凉,接着因为剧痛从他被紧紧捂住的嘴里发出的呻吟却变成了沉闷的唔鸣。
几条身影迅速从灯塔下的阴影里冲出来,在一个显然很熟悉这里地形的人的带领下,这些人先是飞快的占领了架设着火炮的炮台,然后这些人悄悄向灯火通明的灯塔潜去。
一阵阵放肆的叫喊混在浓烈的酒味里飘出来,人影晃动,时不时的还能听到有人在用王子和科森察伯爵小姐的新婚之夜开着低劣的玩笑。
谢尔把马刀的刀脊抵在额头上,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下,他想起了老爷的命令。
“杀掉里面的人,不过别引起太大的乱子。”谢尔说着向望哨派来那个带路的人点点头,看着他收拾了一下就推门走进去,谢尔向身后的人微微摆手。
灯塔里先是传来略显意外的声音,随即伴随着猛烈的冲撞声响起了几声惊呼。
可混乱几乎还没有开始就被迅速压了下去,随着几声短暂急促的惨叫,灯塔里归于沉寂。
谢尔来到外面,他身上混杂着酒气和血腥的味道被带着腥味的海风一吹淡去了不少,在深深吸了口这依旧显得有些陌生的空气后,他向带路的那不勒斯人说:“剩下的就是你们的事了,要知道刚才我坐船过来时候就已经快要吐了。”
那不勒斯人有点得意的笑了笑,这些巴尔干人让他们感到畏惧,特别是看到刚才屠杀情景就更是骇然,不现在他倒是觉得这些人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你们的同伴在外海的岛上吗?”这个带路的那不勒斯人并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不过他们当中很多人都跟着望哨的老板巴尔手下干些见不得人的黑活,所以即便是屠杀了守卫岛礁的卫兵,他们也不认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把我们的船带进港口,尽量小心不要引起惊动。”谢尔吩咐了一句。
“好的,随便你们干什么,不过说好了不论你们赚了多少我要分一份。”那不勒斯人有点不甘心的说。
“放心吧,很快你就知道自己是真的赚了。”谢尔学着当地人的口吻说了句,看着跟着几个手下,带着伯爵亲笔写的密信消失在岛礁阴影里的那不勒斯人,谢尔厌恶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他不喜欢这些油滑的罗马人,哪怕他们好像是老爷的同乡,可这些人就是让他喜欢不起来,而且他也不喜欢那个老爷的妹妹,不知道为什么,谢尔总觉那位伯爵小姐看老爷的样子就和亚莉珊德拉女大公看老爷一样。
“不知道老爷要那些噩梦草有什么用。”
谢尔坐在之前那个卫兵坐过的地方看着远处岸上的城市心里寻思着,说起来他跟着老爷的时间并不长,之前虽然早已经被挑选出来担任老爷身边的巴尔干卫兵,但是真正成为亚历山大的近卫还是在猎卫兵队长布萨科成为巴尔干第二团团长之后,所以对于亚历山大的很多习惯他还有些陌生,或者说他的前任显然也并非一个足够脑筋灵活的人,至少没有教会他如何在伯爵老爷那些一个比一个不好对付的女人之前混得好些。
谢尔记得当老爷知道他清楚有一种带着一串如喇叭般盛开的紫色花朵的植物时曾经显得很感兴趣,在离开巴尔干前还特意让他到处采摘了不少那种被当地人叫做噩梦草的花束,而就在他们来到那不勒斯的时候,老爷找谢尔要走了那些奇怪的花。
“那东西除了能让人说胡话,还有做噩梦能有什么用处。”谢尔有些奇怪的想了想,然后决定放弃想这些没用的东西,他的任务是接应那些停留在外海的蒙蒂纳军队,一旦那支船队进港,就迅速登陆占领桑塔露西亚。
而根据亚历山大的命令,之前第一批跟随他登岸的蒙蒂纳军已经与等待命令的科森察军队一起向着那不勒斯城外不远的地方推进。
王宫里依旧是乱糟糟的,贵族们在议论纷纷的同时又隐约似在谋划着什么,就在阿尔弗雷德刚刚下令让科森察军队进入那不勒斯城不久,雷欧福德却给他带来了个让他大吃一惊的消息。
“王后正在和一些大臣秘密联系,他们的目的是要宣布废除您的摄政权。”掌印官看着脸上苍白的阿尔弗雷德略显同情的摇摇头,说起来这可不是他们的计划,尽管即便没有这个计划也阻止不了他们夺取那不勒斯,但是现在看来似乎真的是连上帝都在帮助他们。
“为什么,我的母亲为什么要反对我?”阿尔弗雷德先是觉得不可思议,然后就又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当然了,她不希望她的丈夫退位,更不希望把王后的位子让人,可是她就为了这个就要废除我的摄政权?”
“或者王后希望自己当女王。”
掌印官的话霎时刺激了阿尔弗雷德,因为他知道如果从血统上说,他的母亲因为同样出身阿拉贡王室,的确是有权宣称王位的。
“我该怎么办,告诉我该怎么办?”阿尔弗雷德走了几步停下来看着掌印官“告诉我这个时候谁能帮我。”
“殿下,其实您自己已经知道了。”掌印官用有些无奈的语气说“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是现在这个时候不论是威望还是能力,最适合的人选只有一个人。”
阿尔弗雷德缓缓点头,他重重喘口气,然后下定决心下达了命令:“宣布,任命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为王国首席大臣,有权指挥所有王**队。”说到这,阿尔弗雷德有些恶狠狠的从嘴里蹦出最后的命令“派人送信,请王妃的哥哥蒙蒂纳伯爵带兵进入那不勒斯,平叛!”
1499年7月6日凌晨,科森察与蒙蒂纳军队奉命进入那不勒斯!
望哨酒馆的房顶上,亚历山大看着下面城市里闪动的一串火把微微笑了笑,他的手里拿着一朵小花,如果谢尔在这里一定会认识,那正是被他称呼为噩梦草的东西。
不过谢尔不知道,这个东西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蒂厄托罗斯,又叫洋地黄,它的其中一个作用,就是能够引发心脏病。
第三十八章 那不勒斯,一个王室的终结
阿尔弗雷德有些心急火燎的在房间里不住走动着,有时候外面稍微有一点声音都会让他感到心跳加速。
科森察军队进城了,虽然他没有亲眼见到过那些被称为掷弹兵的科森察人,但是关于箬莎在巴尔干痛击奥斯曼异教徒的种种传说他却已经听得太多了。
阿尔弗雷德还记得那时候只要听到有人议论这件事他就会笑眯眯的走过去从头到尾听个够,时间久了人们也就知道王子喜欢听关于科森察小姐的那些故事,以至有些仆人为了讨好王子或是贪图赏钱,往往故意在王子可能经过的地方等着,然后就开始说个不停。
阿尔弗雷德实际上是知道那些人的小伎俩的,不过他每次还是会赏给那些仆人赏钱,因为他的确喜欢听关于箬莎的一切故事。
现在那个一直被他倾心,甚至在心底里有些觉得配不上她的人儿已经成了他的妻子,这让阿尔弗雷德在感到巨大幸福的同时,有时候甚至还会有点畏惧,因为他总觉得这有些来的太快,以至怀疑接下来会不会就出现什么意外。
现在看来他的预感还是很强烈的,新婚之夜他是在彷徨无助当中度过的,当听说有人试图质疑他的摄政权,而那些人背后的支持者居然是他的母亲时,阿尔弗雷德忽然有种想要找到箬莎,然后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告诉她,现在这个世界上他就只有她可以信任和倚靠了。
“科森察人都到什么地方了?”阿尔弗雷德有些不耐烦的问旁边的人,能够被他留在身边的都是他最亲信的人,关键是这些人如今已经和他紧紧绑在了一起,譬如他的几个侍从,这些人将来就是他在宫廷里的左膀右臂,还有就是几个虽然身份不高,可因为平时一直听他差遣,现在已经只有站在他一边的城防军的军官,这些人甚至从一开始就已经被叛乱者们视为必须铲除的王子余党,所以阿尔弗雷德相信他们出了跟着自己之外已经完全没了退路。
“殿下请您不要当心,王妃已经亲自去迎接他们了。”一个侍从小声说,看到阿尔弗雷德有些凹陷的眼圈,侍从递过去一杯酒“您现在最好休息一下,接下来才是最艰难时刻。”
阿尔弗雷德轻轻叹口气,他知道侍从说的艰难,是要面对王后和她的那些叛乱同伴。
自从知道了王后的阴谋,阿尔弗雷德立刻带着手下撤到了王宫靠近海岸方向一侧的宫殿里,而且按照箬莎的命令,他的人在通往王宫正厅的路上临时构筑了一道简陋的防御工事,不过看着那些用家具和推倒的塑像堆砌起来乱糟糟的障碍,阿尔弗雷德很怀疑这些东西能有什么用。
在听说科森察军队进城之后,箬莎主动要求出宫去接应她的掷弹兵,尽管很不情愿,可阿尔弗雷德最终还是没能挡住妻子,看着手持火枪在一群卫队士兵保护下渐渐消失的箬莎的背影,阿尔弗雷德真是既担心又感动。
只是阿尔弗雷德并不知道,出了王宫的箬莎并没有直接去迎接她的军队,而是上了一辆早已经等待着的马车,向着望哨酒馆奔去。
“望哨”里,亚历山大看着远处街道上如同不住流动着的火蛇般晃动的火把满意的笑着,虽然有些地方出了些意外,可计划依旧进行的都顺利,甚至连那些意外都让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变得那么顺理成章,甚至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巴尔的声音从下面传来,然后就是踩动木头楼梯的脚步声,奥孚莱依无声的向站在角落里的几个猎卫兵打了个手势,几支短火枪立刻对准了通向房顶的阁楼木门。
木门轻轻打开,箬莎走上了屋顶,夜风迎面吹来,吹乱了箬莎的头发,也吹乱了亚历山大的心。
完全是一言不发就大步走上去的亚历山大如同强盗般的把箬莎的身体抱离了地面,在箬莎用来掩盖头脸的纱巾落在地上时,奥孚莱依已经不住挥着手把猎卫兵们赶下了房顶。
“大人啊哪都不错,就是这个毛病,啧啧啧……”奥孚莱依一边感慨的摇着头一边顺着梯子走下阁楼,看到几个正在下面等着他的军官,奥孚莱依随便挥了挥手“好了各位,你们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按照命令占领王宫!”
“你嫉妒了。”
“我没有。”
“你就是嫉妒了,我看得出来。”
箬莎和亚历山大并肩坐在房顶的边沿,她说话的时候时不时的看一眼亚历山大,似乎在确定自己的猜测对不对,然后她就满意笑起来。
“腓特烈会怎么样?”箬莎忽然问,她故意不去注意亚历山大的表情,尽管知道他肯定要问什么。
“蒂厄托洛斯并不是毒药,至少不是人们认为的那种毒药,”亚历山大笑了笑“腓特烈不会死的,他会因为食用了蒂厄托洛斯导致心脏跳动加剧的痛苦而难以忍受,不过一时间他还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不过他的精神会因为受到刺激而变得恍惚而歇斯底里,这会被认为是癔症或者说是中邪,你知道这种情况如果出现在平民身上意味着什么吗?”
“或被认为是魔鬼附身?”箬莎脸色微微有点变的僵硬,尽管知道那只是药物造成的结果,但是一想到那种好像真的被什么邪恶的东西占据了灵魂的疯狂,她还是不由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一个国王当然不会因为出现这种症状而被教会惩罚,但是他的王冠是戴不成了,不过说起来他的哥哥阿方索当初不是为了躲避法国人主动把王位让给了儿子逃进了修道院,既然这样腓特烈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亚历山大说着看看箬莎,看到她依旧故意望着远处不肯向他看上一眼,他终于忍耐不住狠狠的说:“也许我该给巴尔干人下令,让他们在解救阿尔弗雷德的时候稍微动点手脚。”
“噗嗤,”箬莎终于笑出了声,她扭头看着亚历山大,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那个已经用了一半装着绿色粘稠汁液的瓶子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认为对付阿尔弗雷德需要用多少手段?让我奇怪的是你对我居然那么没有信心,除了这瓶药水,居然还让人在我的婚服里缝进了一把短刀,难道你要让我在新婚之夜直接杀了我的丈夫?”
“如果可以我想现在就去杀了你那个丈夫,”亚历山大从箬莎手里拿过药水打开之后闻了闻,随后问到“你没给他喝太多吧。”
“我不知道该放多少,不过就是按你说的直接倒进了他的酒杯,另外我发现你一定是故意的,居然让人给那件婚服钉了那么多扣子,结果阿尔弗雷德还没来得及解开一半就像头猪似的睡过去了。”
“放心吧,剩下的另一半他也没机会解开了。”亚历山大看看下面街道上晃动的人影,那是已经进城的科森察与蒙蒂纳军队正在迅速的封锁一个个的路口。
接管城市,占领王宫,迅速隔离贵族们聚集地区,这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而已经接到命令的那不勒斯城防军则不得不或是主动,或是被迫的接受进城军队的指挥,至于一些试图反抗不愿意听命的人,则在哪怕只是露出一点反抗的意图时就被当场镇压,有些更是直接就被在街头处以极刑!
自古以来政变都是血腥而残酷的,而无数次的政变又被反复证明,凡是幼稚的试图用仁慈方式进行的政变,最终往往都是以惨败而告终。
正如莫迪洛说的那样,如果失败他们的唯一出路就只有流亡,而亚历山大当然不想就那么灰溜溜的逃回蒙蒂纳或是比萨,所以他就只能用残酷血腥为自己,或者说为自己的孩子打通一条通往那不勒斯至高权力的道路。
“你说如果我现在就让你怀孕……”
“我的哥哥,你难道要代替昨晚的阿尔弗雷德履行我丈夫的义务?”箬莎从墙边站起来拍打了下衣服上的灰尘,她向依旧坐在墙边的亚历山大打量了下,然后缓缓绕到他背后弯下腰双手从背后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亲爱的哥哥,我说过都是你的也只是你的,所以不要着急,我们的时间很多的。”
亚历山大微微一笑,他觉得箬莎有时候就是故意用兄妹关系来刺激他,不过就在他要开口时,一阵激烈的枪声突然传来!
两个人不由向枪声方向望去,看着远处朦胧破晓的深影当中不时闪起的道道亮光和随后传来的隐约枪响,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开口:“王宫!”
王宫里,坐在椅子里盯着大门的阿尔弗雷德感到胸口有些闷涨,他紧紧握着拄在身边的佩剑,看着旁边几个同样手持武器神色紧张的侍从,阿尔弗雷德忽然暗暗松了口气。
“幸亏箬莎不在这里,”王子向坐在另一边神色颇为镇定的莫迪洛伯爵说“我之前还担心她去接应科森察人,现在看来她至少不用和我们一起当俘虏了。”
看着王子脸上由衷的安慰,伯爵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谁也没有想到叛乱者会直接袭击阿尔弗雷德的卫队。
或者说那不是袭击而只能说是逼迫,在王后站出来命令士兵们放下武器后,阿尔弗雷德在王宫里那支人数少得可怜的卫队立刻土崩瓦解,除了少数几个人趁乱跑掉逃进了阿尔弗雷德的人据守的海岸宫殿之外,其他人全都要么跟着王后,要么乖乖站到一边看着叛乱者们向宫殿逼近过来。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么一阵混乱,让得到了消息的莫迪洛伯爵还有那不勒斯大主教得以趁乱带着几个手下逃到了王子那里,而掌印官显然就不那么走运了,他被王后的人抓了个正着,于是也就被裹挟了来。
宫殿外的声音很嘈杂,不过依旧可以隐约听到几个熟悉的声调,那都是一些那不勒斯宫廷里的重臣,这些人显然并不看好阿尔弗雷德,或者说他们不想看到莫迪洛伯爵得势,所以在经过虽然混乱,可目的明确的一阵争吵后,这些人决定推出王后来与莫迪洛伯爵对抗。
“或许我们可以和王后陛下谈谈,”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声响,那不勒斯大主教有些坐立不安的说,他怎么也没想到参加个婚礼会遇到这么多事,先是国王忽然病倒,然后是在早就得到莫迪洛伯爵暗示后不得不匆匆宣布阿尔弗雷德摄政,接下来则是王后突然反对这个决定,到了现在他们已经被包围在了房子里“我们可以同意王后和殿下一起摄政,这也是有先例的。”
“我的母亲不会同意的,她是要自己成为那不勒斯女王!”阿尔弗雷德愤怒的说,他紧盯着房门,想象着王后就在门外被一群叛乱份子簇拥着准备冲进来从他手里抢走他刚刚得到的权力。
“我们不能和外面那些人谈判,甚至不能和他们说一句话,”莫迪洛伯爵神色平静的说“大主教我不能不提醒您,外面叛乱份子的首领是王后,如果我们这时候和他们何谈,不论最终结果如何,王子殿下都可能会被人说成是与王后争夺摄政权,而事实上是从来没有争夺这种事,至少殿下没有,因为作为成年的第一继承人,在国王不能视事的时候,殿下拥有毋庸置疑的完全摄政权。”
大主教张了张嘴,他不知道是不是该痛斥莫迪洛伯爵这种突然变得发疯了似的迂腐,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喧闹声,大主教甚至有种冲上去扯着伯爵衣领对他大吼:“你这些话对外面那些人说去吧,对那些只要你稍微犹豫就砍掉你的脑袋的暴徒们说去吧,看看他们会怎么回答你的这个毋庸置疑!”
可是大主教不敢,因为他看到伯爵手边那柄看上去就明显要比普通长剑重得多的重剑,同时他也不敢贸然冲出宫殿,因为他不知道那些已经疯了的贵族们会不会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就把他大卸八块。
阿尔弗雷德犹豫了下,不过他还是站起来走到大主教面前。
“大主教,请您给我祝福授冠,我要以那不勒斯摄政的身份面对那些叛徒。”
大主教有些意外的看看阿尔弗雷德,他倒是没想到这位王子在这时候能表现得这么勇敢,在向伯爵看了眼得到了莫迪洛点头默许后,大主教匆匆开始了在如此紧迫之下不得不直接删减了一大半礼仪的授冠仪式。
一阵很大的杂乱声响传来,宫殿里的人不由胆战心惊的看向门口,他们知道那应该是叛乱贵族们清理开了堵在道路上的那些障碍,那也是他们用来自保的最后的屏障,随着一阵阵已经可以听到的沉重脚步声,叛乱份子已经到了门外。
“我以那不勒斯摄政赋予我的权力任命你,那不勒斯伯爵为我的首席大臣。”阿尔弗雷德急匆匆的下达了命令,这也是他成为摄政后第一个正式命令。
“遵命,殿……”
“轰!”的巨响打断了莫迪洛伯爵的话,他不由握紧重剑猛然抬头,殿里所有人也惊恐的向大门望去。
大门并没有如想象那样被破开,而不停的轰鸣却在门外此起彼伏,而且越来越密集。
“怎么回事?”阿尔弗雷德莫名其妙的问。
莫迪洛伯爵皱着眉听着外面的声响,当越来越整齐的射击声传来时,伯爵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是科森察人,这是科森察的第一掷弹兵连。”
说完,伯爵不等大主教开口阻拦,已经提着剑带着几个手下向大门走去。
卫兵们先是谨慎的打开一点门缝,可即便这样外面激烈的枪声,喊声,和中伤者的惨叫声还是猛的灌了进来,这让房间里的人们不由一阵紧张。
“打开门。”伯爵推开挡在面前的卫兵,用力一脚踹在门上,随着一声重响房门向外撞开,伯爵大步走了出去。
院子里硝烟阵阵,不停的有人慌乱的来回奔跑,也有人向着不远处一片满是浓烟的空地冲去,但是随着一连串的枪声,那些人立刻纷纷倒地。
“大人,这太危险了!”一个侍从试图拦住莫迪洛伯爵,却被他随手推开,当在慌乱的人群中看到正被两个卫兵劫持着慌乱的晃来晃去的掌印官后,莫迪洛穿过人群直接向他走去。
在路上有人认出了伯爵,有的人愕然,有的则吼叫着冲上去试图拦下他。
这时候的伯爵展示出了他可怕的剑术,重剑在他的手里变得异常的灵活,随着剑身翻转轻易就荡开了刺来的武器,随着手腕向上用力挑动,护手狠狠戳在了对手的咽喉上,当对手惨叫着还没倒下时,伯爵已经继续向前砍翻了下一个敌人。
当来到掌印官面前时,两个卫兵面面相觑,他们既畏惧伯爵可怕的剑术又畏惧他不可冒犯的身份,在相互对望两眼后,两个卫兵突然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跑。
“伯爵,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快要崩溃的雷欧福德狼狈的冲到莫迪洛伯爵身边,他看着那些惊慌失措的在四周奔跑的人们,尽量压低声音急匆匆的说“我们快点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吧。”
“不,我们还要去找个人。”
伯爵说着又向前继续走去,掌印官看着他的背影刚要阻拦,突然随着一阵枪响,他的四周发出阵阵呼啸和不停的惨叫声,这让掌印官吓得立刻追了上去。
伯爵在人群中寻找着,然后让他终于看到了被几个卫兵保护着躲在一处墙角后的王后。
莫迪洛向王后走去,他甚至看都没看就砍翻了那几个试图阻止他的卫兵,当站在王后面前时,伯爵颇有礼貌的点头致意。
“陛下,我觉得您现在最好由我来保护比较好,您应该看到,你们的叛乱已经失败了。”
王后慢慢站起来,她沾染着灰烬的脸上不时的神色变化,就在她看到不远处几个跑过的同党准备开口求助时,一个让她现在听了感到畏惧的声音从花园另一侧传来了:“我是阿尔弗雷德王子,那不勒斯摄政的妻子,科森察的箬莎,您们的叛乱已经失败,我命令你们停止抵抗,否则格杀勿论!”
王后看到那几个原本要逃跑的同党停下了脚步,他们并非是因为听到了箬莎的话而幡然醒悟,而是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已经被团团包围。
枪声终于停了,从慢慢散去的硝烟里,整队的科森察掷弹兵平端着火枪向叛乱贵族们逼去。
看着那些纷纷扔掉武器的贵族和他们的手下,王后向远处正慢慢走来的箬莎看去。
“我失败了,不过这不是我的失败,而是那不勒斯王室的失败。”王后狠狠盯着莫迪洛伯爵“我的丈夫会带着王冠死去,而我的儿子可能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7月6日凌晨,以占领王宫为标志,科森察与蒙蒂纳军队全面接管那不勒斯。
第三十九章 亚历山大的野心?
阿尔弗雷德神情复杂的看着站在面前满身狼狈的母亲,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母子会以这种方式对峙,看着还依旧穿着听天参加他的婚礼时那一身盛装,可现在怎么看怎么显得落魄不堪的母亲,阿尔弗雷德终于叹口气,他向站在一旁的箬莎看去,希望能从妻子那得到些启示结束这让大家都尴尬的见面,可阿尔弗雷德却发现,箬莎这时似乎正看着远处一座在刚刚结束的战斗中被砍掉了半个脑袋的雕像出神。
阿尔弗雷德走过去想要把箬莎拉到自己怀里来,可他的指尖刚刚碰到箬莎的肌肤,没想到还在出神的箬莎却忽然猛的收回胳膊,同时她的另一只手以快得出奇的速度狠狠一轮,伴着啪的一声清脆响声,艾尔弗雷德的脸上已经显出了一个清晰的掌印!
所有人都愕然的看着这一幕,有几个正在走着士兵因为意外停下了脚步,而原本站在对面一脸漠然傲慢的王后已经诧异的发出了惊呼。
阿尔弗雷德同样一脸呆滞,他摸着脸颊不知所措的看着箬莎,看到箬莎似乎也茫然无措的样子,阿尔弗雷德有点戚戚然的说:“亲爱的你……”
“哦,对不起阿尔弗雷德,”箬莎伸出双手把阿尔弗雷德的手包裹在一起放在唇边亲吻着“你知道我其实是太紧张了,他们都说我曾经参加过战争以为这样我就不害怕了,其实我怕的要死,特别是看到那些死人我都快吓坏了,刚才我甚至以为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在靠近我。”
“这不怪你箬莎,你一向是太勇敢也太骄傲了,甚至连我都忘了你是个需要男人保护的女人。”阿尔弗雷德立刻怜惜的劝解着,他试图再次拥抱箬莎,却被她以居然当众冲撞和冒犯了丈夫和摄政感到自责而拒绝。
“如果是个普通的妻子,这时候只要为自己鲁莽道歉就可以了,可我现在不止是对丈夫不敬,而且还冒犯了王国的摄政,这是很严重的罪责,即便你出于私心愿意宽恕我,可我也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这关系到那不勒斯的法律。”箬莎说着有些执拗的向后退开一步,然后很正式的躬身行礼请求告退“我会把自己紧闭在房间里接受惩罚,这段时间我会只吃粗面包和水,我希望您不要轻易动用您的权力赦免我,这个权力不是为了在这种时候使用的。”
说完箬莎就在阿尔弗雷德不知是感动还是心疼的复杂目光中向前走去,当经过王后身边时箬莎停下来看了眼正用审视的眼神盯着她的王后轻声说:“陛下很遗憾您失败了,阿尔弗雷德现在那不勒斯的摄政。”
“你这该被诅咒的女人,”王后从嘴里迸出愤怒不甘却又充满无奈的咒骂“我知道你和你舅舅还有你哥哥的阴谋,我知道你们一家人都把我的儿子当成傻瓜,这些我都能明白,可你怎么敢当众打我的儿子?!”
“所以我愿意接受应有的惩罚,”箬莎用解释的口吻对王后说,看到阿尔弗雷德投过来的的满是担忧的神色,她向王后轻轻摇摇头“您真不该伤他的心,您知道您的背叛让阿尔弗雷德受到了多大的打击?”
王后愤怒的想扑上去,却被旁边的两个女仆用力拉住,她挣扎着试图向前迈步却发现两个外表看似惶恐无奈可实际上手上却一点都不客气的女仆把她抓得牢牢的,而让王后更加恐惧的是,她清楚的从箬莎望向两个女仆的眼神中看到了某种暗示。
“陛下您真的输了,难道到现在您还以为可以用母子之情打动您的儿子吗,”箬莎在距王后耳边很近的地方小声说“而且您很快就会发现,您猜测的一切都是真的,就如您对我舅舅莫迪洛伯爵说的那样,这不只是您的失败,而是整个那不勒斯王室的失败。”
说完箬莎向后一步,恭敬的躬身行礼,然后头也不回的在两个掷弹兵的“押解”下,向着自己在王宫里的房间走去。
王后想要追上去,可却被两个女仆紧紧控制着,同时阿尔弗雷德已经向她走了过来。
“母亲,难道对你来说权力真的比我更重要?”尽管自也知道这么问显得有些虚伪,可阿尔弗雷德还是想用这种方式对旁人证明自己对即将做出的决定的无奈和痛心,所以当看到王后要开口分辩的时候,他立刻不等她开口就继续自顾自的说下去“既然这就是你的选择,我只能接收这个虽然残酷却不能回避的现实,就如我妻子刚才说的,作为亲人我可以原谅你对我的伤害,但是作为王国的摄政我不能包庇你的罪行,所以我只能在这里宣布,你已经因为叛乱罪被正式逮捕,对你的审判将随后由那不勒斯的贵族们组成法庭予以裁决。”
看着阿尔弗雷德说完这一大段话后好像终于松了口的神情,王后脸上先是绝望,随即慢慢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这是你们串通好的,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这个在做戏,你们早就想要囚禁我是不是,而且你们还要驱逐你的父亲,你要当国王,而她要当那不勒斯的女王,是不是这样?!”
王后质问的吼声在一片狼藉的大厅里回荡,就在头天晚上这里还在举行一场虽然略显仓促却依旧颇为盛大的婚庆,可现在,就在这到处都是被破坏的狼藉废墟里,那不勒斯王后正在面临来自她儿子的审判。
箬莎站在大厅外门侧的走廊里听着里面的王后不停的喊叫,她把身子靠在墙上微微闭上眼,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神情。
“殿下我们现在去哪?”旁边的卫兵问。
“当然是回房间。”箬莎微微撑起身子向前走去,她的脸上并没有露出胜利后的喜悦神色,相反却有些稍微的烦恼。
让箬莎有点意外的是,在她为自己准备的用来“禁闭”的房间里,她看到了早已经等着的莫迪洛伯爵。
在示意卫兵退出去后,伯爵在箬莎对面的椅子里坐下来,然后很认真的看了她一阵。
“看来我没猜错,你和亚历山大计划好了这一切,甚至包括王后的叛乱,对吗?”
听着伯爵的询问,箬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一个小瓶子放在伯爵面前。
“这是亚历山大给我的,我就是用它让阿尔弗雷德睡了整整一晚。”
“上帝,你们都在干什么,难道他不知道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掌握住阿尔弗雷德吗,居然为了这种事使用了这东西,”伯爵说着拿过那个瓶子拔出木塞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皱皱眉“这东西有些味道,你是怎么让那小子喝下去的。”
“对付一个阿尔弗雷德并不困难,不过我现在正琢磨接下来怎么办,毕竟我不能总用这个东西。”
“别告诉我你不想和阿尔弗雷德亲热,”伯爵接过箬莎递过来的酒杯喝了一口“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不过这没什么我不会阻止你,可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破坏了我们的计划,要知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怀孕。”
箬莎没有开口,她看着伯爵心里捉摸着对他来说除了实现他那看似永远无法实现的野心之外,还有什么是值得他关系的。
“蒙蒂纳的军队很厉害吗?”伯爵忽然问。
箬莎稍显意外的看了眼舅舅,她能隐约猜出伯爵这么问的原因。
不论当初是出于什么原因考虑才没有揭穿亚历山大,现在一切都已经成了事实,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就是乔迩莫迪洛,或者就是其他什么人,或是乔治安妮夫人与什么人的儿子。
可这并不意味着莫迪洛伯爵就会任由亚历山大这么独自不听话的继续下去。
伯爵从一开始需要的就是个听话的傀儡,即便是现在亚历山大已经给了他太多的意外,可他还是试图能控制住这个“外甥。”
“蒙蒂纳的猎卫兵很有纪律,那些巴尔干人也很勇敢,或者说是和异教徒一样的野蛮,”箬莎想了想,换了个认为更贴切的说法“他们只听亚历山大的。”
“我当然知道这个,就和那些科森察人只听命与你一样,”伯爵用带着深意的眼神看了看门口“你和你母亲不一样,她是个听话的女人,而你却很聪明也很倔强,这在以前我还觉得没什么,可自从你遇到了……之后,你的变化很大,这让我有些担心啊孩子。”
看着舅舅略透忧虑的眼神,箬莎微微摇摇头。
“舅舅你错了,其实我从以前就是这个样子,只是你从来没真正注意过,你的眼里没有我母亲也也没有我,你心里有的只是你统一西西里的梦想。”
伯爵有些恼火的看着箬莎,他觉得箬莎会变成这个样子完全是因为亚历山大,这让有种想要找那个人去理论的冲动,不过伯爵也知道这也只能想想罢了。
“我现在想知道他要干什么。”
伯爵揉揉有点发涨的额头,虽然身体依旧健壮,可之前一连串的激烈打斗还是让他感到了疲惫,这让伯爵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毕竟还是老了,而他的计划却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开始。
伯爵很担心自己有一天支撑不住的时候这一切都还一点影子没有,那样他一生为之奋斗的梦想就可能要随着他的衰老,疾病,甚至是死亡烟消云散了。
“我听说他和那个波西米亚女孩的事了,这可真是难以置信,如果你说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我也会相信,不过我现在感兴趣的是想要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想你一定知道的,毕竟你们兄妹的感情是真的很好,所以你能告诉我吗?”
看着舅舅脸上古怪的笑容,箬莎第一次有种想在他脸上打一拳的冲动,不过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稍微想了想,决定还是向伯爵透露一些事情,这样做是为了让他知道,他一直试图控制的这个傀儡究竟还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野心很大,”看到伯爵似乎想笑,箬莎继续不动声色的说“和他的野心相比,舅舅我得说你的梦想就小了些,毕竟你想要得到的只是一个统一的西西里,或许还有其他什么地地方,不过他想得到的,”说到这箬莎似乎琢磨下该怎么说,然后她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的海面抬手在空中划了个大大的圈子“他想得到一切,我是说他能够看到的,能够抚摸到的,还有就是他能够想到的所有的一切。”
伯爵的脸颊抽动了下,他虽然不是很清楚箬莎这句话里全部的意思,可他知道那的确应该是个很庞大甚至有些让人可怕的野心。
其实从自由贸易区的推动上,伯爵已经察觉到了亚历山大那让他惊骇的想法,不过现在听到箬莎的亲口承认,伯爵又有了个新的认识。
“他想得到瓦拉几亚或是波斯尼亚?”虽然觉得这么想可能有些好笑,可从听说的关于索菲娅的传闻,再想想箬莎话里的意思,他又觉得这么问并非而是胡思乱想。
“瓦拉几亚,波斯尼亚,甚至是匈牙利和波西米亚,这都有什么区别吗?”箬莎回想了下亚历山大时不时向她透露出的那些想法,这让她甚至觉得舅舅的眼光还是有些短浅了。
“这不可能,”莫迪洛先是本能的表示反对,他觉得这有些太荒谬了,可接着他的神色就慢慢变得凝重起来“你是说他和那个波西米亚女人闹出个所谓神圣的婚约,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获得那些地方的继承权?”
“否则您认为他为什么要那么大费周章的跑到瓦拉几亚那种地方去?”说到这看到伯爵面带怀疑的眼神,箬莎又稍显无奈的点点头“当然我承认他也是为了那个讨厌的波西米亚野丫头,不过这不妨碍他实现自己的野心,不是吗?”
“对,不妨碍,”伯爵盯着眼前的地面喃喃的说,他到这时候才发现,他该担心的也许并非是亚历山大是否听话,相反,他该担心的是自己可能会成为亚历山大实现他那野心的障碍,然后伯爵忽然眯起了眼睛看着外甥女“告诉我孩子,他都许诺你些什么了?”
“您说的许诺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后冠啊。未来的莫迪洛,贡布雷或者是其他什么名字的王国的后冠,当然即便是一顶公爵夫人的冠冕也行,这都是他必须给你的,你知道你将来是要当那不勒斯王后的,不过你为他做了这么多,难道只是一个那不勒斯王后就可以了吗?”莫迪洛伯爵看着外甥女开始敦敦教导“如果他真的能实现他的野心,那么至少你应该加冕两西西里的后冠,甚至是西西里女王,这都是你该得的。”
箬莎想了想,似乎在回忆亚历山大都许诺过她什么,然后在伯爵的注视下,她忽然笑了下说:“他许诺我将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也是他唯一的妹妹。”
房间里一片沉寂,闻言之后面显愕然的莫迪洛伯爵愣愣的看着箬莎,似乎想从她神态间看出她究竟是在敷衍还是实话,就这么好一会后,伯爵的嘴里终于吐出了闷闷的声音:“你们真会玩。”
亚历山大没有进入王宫,或许是纯粹不想看到箬莎那个名义上的丈夫,他直接从望哨到了码头。
桑塔露西亚港已经被完全封锁,很多试图出海的海船都被严令泊岸,控制着码头高处的两座炮台已经被占领,在船上吐得一塌糊涂的巴尔干人一旦双脚着地就表现了令人恐怖的凶悍,这一次他们甚至没有使用任何欺骗或是偷袭的伎俩,而是直接冲上炮台,在守卫的城防军还来不做出是否该抵抗的决定前,就把他们一股脑的赶下了炮台。
码头上有人忽然看着海面叫了起来,亚历山大顺着人们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几条从港湾外缓缓驶来的几条大船。
这些船上挂着醒目的三角旗,随着那支船队渐渐靠近,已经可以看清旗帜上那个奇特的三角内相互紧靠的三个圆形中的图案在风中猎猎飘扬。
上面的城堡代表着蒙蒂纳,左边的红十字是比萨,而右边添加的一个骑在一头黑色独角兽上骑士的图案,则预示亚历山大对瓦拉几亚所拥有的权力。
船队缓缓靠岸,一大群看上去样子狼狈的巴尔干人蜂拥着从船上逃命似的跑了下来,他们当中很多人身上都散发着呕吐物的恶臭,有些到了地上之后立刻跪下来不停的亲吻着地面,同时用谁也听不懂的瓦拉几亚或是其他什么地方的土话不停的感谢上帝让自己活着上岸了。
“站好队你们这些蛆!”一个瓦拉几亚军官一边在人群里用棍子没头没脑的砸向那些士兵一边催促咒骂着“你们现在这样子如果面对的是奥斯曼人,这时候你们已经都死绝了!”
“算了吧,我宁可和异教徒拼命也不想再回到船上去了。”一个巴尔干人一头躺倒在地上看着天空“我是来打仗的,不管和谁打都行,可不是受那个罪的。”
“我说你得起来,”军官用棍子戳戳士兵的肚子“如果让伯爵老爷看到你这样子可不是抽鞭子那么简单了,我可是已经注意到这附近的树可不少,足够吊死你们所有人了。”
“如果那样我就该没有士兵可用了,”亚历山大走了过来,他从军官手里拿过棍子,学着他的样子戳戳那个虽然还躺在地上,可脸上已经露出惊恐神色的士兵肚子“你,赶紧起来,我现在任命你为督查官,如果在钟声响起来之前所有人还没列好队,你就和最后落下的十个人一起被吊死在码头上,明白了吗?”
“遵命老爷!”
那个士兵如同被火烧了屁股似的猛的跳起来,他甚至干脆从亚历山大手里抢过了那根棍子,然后叫喊着向乱糟糟的人群里冲了过去。
紧接着队伍里就响起了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看着瞬间动了起来的巴尔干人,亚历山大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
当初在做为阿格里领主,手里只有那么点可怜力量的时候,他就敢于和腓特烈抗衡。
而现在,他是蒙蒂纳伯爵,比萨摄政,他的军队已经占领了那不勒斯。
“谢尔,”亚历山大向穿过队伍走到他面前的侍卫官说“现在我要你准备做另一件事,不过这次你要小心些。”
巴尔干人点头行礼,随即消失在人群当中。
在距码头不远的地方,一个犹太人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然后他拢了拢被海风吹乱的衣服,转身离开。
第四十章 动荡之前
箬莎举起酒杯看了看,这已经是她的第四杯酒,虽然这些葡萄酒并不能让人很快醉倒,可连续喝了四杯也足以能让她有些头昏眼花了。
莫迪洛伯爵在在临走前问了她一句话,正是这句话让箬莎突然想大醉一场,因为如果不把自己灌醉,她很难想象接下来会是什么样子。
“你也许能成为他最喜爱的妹妹,可你永远成为不了他的妻子,甚至连情人都不行,所以你认为除了一个孩子之外,还有什么能保证你将来肯定能和他有个好结果呢?”
伯爵这么说的时候看到箬莎脸上露出的恍惚神色就知道自己的话戳到了外甥女最大的弱点,所以他很明智的没有继续乘胜追击,因为他知道只要能巧妙的在箬莎心里敲开那小小的裂痕,她自己就会逐渐把这个隔阂扩大的。
一个孩子,现在箬莎心里的想的就是这个,尽管知道伯爵这话多少有着挑拨的嫌疑,可她也知道这的确是事实。
和亚历山大的孩子,这个念头之前其实是没有,箬莎很清楚的两人的关系注定不可能有个结果,就如他莫迪洛伯爵说的,她甚至连个情妇的名义都不可能得到,不过如果俩人能有个孩子,那么一切就不同了。
最重要的,是如果说有个人真正了解亚历山大的野心究竟多大,也许也就只有箬莎一个人最清楚了。
所以,她就比其他人更明白如果连个情妇都当不上,那会有多大的损失。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箬莎望着房门,她在想会是谁在外面,直到听到阿尔弗雷德与卫兵对话的声音,箬莎不由微微叹口气。
第一批跟着亚历山大上岸的人数不到500人,而第二批登陆的蒙蒂纳军队大约将近1000,如果不算科森察军队,这已经是亚历山大带来的所有人了,这虽然要比他向莫迪洛伯爵的那些人许诺的军队少了将近一半,但是如果加上科森察的军队,虽然没有3000人可也足以让有些试图抵抗的城防军放弃了那个念头。
巴尔干人是很听话的,他们甚至可以近乎无限的忍受体罚,而不用担心引起反抗和哗变,而更重要的是巴尔干人虽然出了名的桀骜不驯,但他们也是执行命令最彻底的士兵,所以当亚历山大快到王宫时,一路上经常看到一些倒在血泊里的城防军士兵的尸体。
“告诉我们的人,我们不是来洗劫这座城市的。”亚历山大不得不派出身边的人去约束巴尔干人,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其实没什么用处。
科森察军队首先进入了王宫,而蒙蒂纳军队在亚历山大的示意下一直停留在王宫外,亚历山大需要一个足够靠得住的名义,不过他现在他更关心箬莎的处境。
“谢尔,”亚历山大有点习惯的叫了声,然后他这才想起谢尔现在并不在身边,他挥挥手遣退了闻声靠过来的一个卫兵,看着不远处的王宫他稍微想了想,然后吩咐早已经等着传令官,下令向王宫进发。
那不勒斯王宫可以说是南意大利最辉煌的建筑之一,哪怕是在几百年后,南意大利人都以这座王宫华美的建筑风格自豪。
蒙蒂纳军队的到来引起了骚动,亚历山大能感觉到来自四周的猜疑和少许的敌意,这让他倒是下定了决心进行接下来的计划。
王宫里已经进行了很详细的搜查,为了防止有王后的叛乱分子漏网,王宫的每个角落差不多都有士兵在巡视。
这让亚历山大多少放下了心,只是当他听说阿尔弗雷德去见箬莎的时候,亚历山大还是不由皱起了眉。
他带着一队卫兵急匆匆的穿过王宫曲折的走廊,因为过于匆忙甚至把为他带路的侍从甩在了身后,当他来到箬莎所在的宫殿外时,亚历山大的脸色已经阴沉的有些可怕。
卫兵们虽然不清楚大人情绪这么糟糕是因为什么,但他们却很聪明的在这个时候选择沉默,所以除了闯进宫殿时一连串的急促脚步声,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多说一句话。
箬莎房门外的科森察士兵显然没想到会突然有那么多人闯进来,他们甚至来不及反应过来,就看到伯爵小姐的哥哥气急败坏的带着一群卫兵冲进来,然后亚历山大还不客气的一把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房间里的两个人显然都吃了一惊,看着在巴尔干人簇拥着闯进屋子的亚历山大,阿尔弗雷德脸上先是意外接着就露出了愤怒神色。
“伯爵,不知道有什么事情需要你这么亟不可待的想要告诉我吗?”
阿尔弗雷德恼火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同时他有点担心的看了眼他对面有些醉眼朦胧的箬莎,他没想到原本只是想来看望一下妻子却是看到这么一副情景,这让阿尔弗雷德不禁有些内疚,为居然让妻子代替自己承担这么多的事情感到惭愧,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还不等他要稍微表现出妻子的关怀时,亚历山大就突然气急败坏的出现了。
王子因为有些不满,所以也就没有注意到亚历山大看到房间里的情景似是松了口气的奇怪样子。
“殿下,我的军队已经在桑塔露西亚港登陆,可我发现我的士兵们没有得到任何可以提供的帮助,”亚历山大向斜靠在床上用一双似醉非醉的眼神看着他们的箬莎瞥了眼,然后对满脸不满的阿尔弗雷德说“也许我应该提醒您,现在还不是庆祝胜利的时候,因为我们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参与了叛乱。”
阿尔弗雷德恼火的想要反驳亚历山大,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婚礼是这么糟糕,先是父亲忽然发病,接着莫名其妙的母亲就成了突然冒出来的一大群叛乱份子的头领,而现在就在他想要在妻子身边稍微喘口气时却又要忍受这个贡布雷的颐指气使。
只是阿尔弗雷德的火气刚刚上来,就被之前还安静的靠在枕头上的箬莎打断了。
“哥哥,我希望你对我的丈夫礼貌些,”之前还显得似乎醉意朦胧的箬莎不知道怎么忽然清醒过来了,她坐起身子用透着威严的口吻对亚历山大的说“请不要忘了他现在是那不勒斯摄政,而且鉴于现在形势,也许很快他就要正式加冕了。”
阿尔弗雷德略显意外的看了看箬莎,他为箬莎居然这么直接的说出了大家都在刻意回避的话题有点不知所措,说起来虽然腓特烈的情况不容乐观,可就这么毫不掩饰说到继位这种事,还是让阿尔弗雷德有些不习惯。
“如果一切顺利我当然会为自己的失礼道歉,看现在我们还没有完全从叛乱的糟糕局面里摆脱出来,所以殿下我能不能请您稍微忍耐一下,毕竟和我妹妹的亲热并不急在这个时候。”
“我不是,我没有……”
原本恼火的阿尔弗雷德这时候只想为自己辩解一下,可亚历山大似乎并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而是干脆伸出手一下揽在他的肩头,同时压低声音对他说:“我知道你现在焦急的心情,毕竟像我妹妹这样的美人很难不令男人动心,不过你不觉得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可我什么都没干。”
“那就更好到了,嗯,我是说你的确不需要那么着急,因为以后你们的时间还长着呢。”
箬莎看着几乎是冷拉硬拽的把阿尔弗雷德从房间里带出去的亚历山大的背影,她先是笑了笑,随后目光慢慢变冷下来。
她的手滑向边枕头下,摸着压在那里的短剑,箬莎的眼神投向门口。
“科森察人。”箬莎用几不可闻的声调低低的说,她没想到门口的卫兵不但那么容易就让阿尔弗雷德进了房间,而且他们似乎还有意无意在承担着放风看门的任务,这让箬莎不禁想起了之前莫迪洛伯爵透露出的希望她尽快怀孕的意思。
或许对伯爵来说,真正关心的其实只是她将来的孩子,至于孩子的父亲是谁他其实并不是那么在乎。
被亚历山大直接拽出来的阿尔弗雷德一下子就陷入了繁忙而又驳杂的千头万绪之中。
事实上也正如亚历山大说的那样,现在的那不勒斯其实并没有完全摆脱叛乱带来的混乱和危机,相反,随着派出去的斥候带回来的报告,阿尔弗雷德意外的得知居然有一群贵族正在城外组织军队试图夺回城市。
而带领这支叛军的,俨然是他的一个远房叔叔。
这让阿尔弗雷德不禁大感意外,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反对他成为摄政,再想想连他的母亲都要反对他,阿尔弗雷德突然有了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他顾不上对大舅子的指手画脚表示不满,而是立刻派人招来了所有忠于他的廷臣,看着下面人头涌动的清醒,阿尔弗雷德多少微微放下了心。
“我不想去见我的母亲,”阿尔弗雷德对离他很近的莫迪洛伯爵压低声音说“我知道她这时候一定在等着我去求她,伯爵就是如你说的那样,我担心她可能就是要故意挑起继承权之争。”
“可现在看来事情也许还要更糟糕些,”莫迪洛看向站在距阿尔弗雷德稍远些另一边的亚历山大“这其中也许还有其他什么人参与进来,要知道参与叛乱的人当中有王室成员。”
伯爵的话让阿尔弗雷德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他明白莫迪洛在暗示什么,就如之前伯爵坚持不和王后带领的叛乱疯子谈判以防止落下争位的口实一样,有着王室成员参与的叛乱就意味着对继承权的质疑。
“我的继承权是不容怀疑的,”阿尔弗雷德有些气急败坏的说,他看到人们似乎注意到了他激动的情绪,只好尽量放低声调“那么伯爵你认为是应该怎么办,要知道现在这种时候打仗可不是个好主意,法国人随时都会来的。”
“如果是让国王的军队和叛军打仗也许会有些麻烦,可如果是蒙蒂纳军队事情应该就简单得多了。”莫迪洛伯爵的目光望向亚历山大“当然这需要由您来决定,不过请允许我提醒您,即便是这里的这些人也未必是完全效忠于您的,所以您应该适当的让他们看到您作为摄政的决心。”
阿尔弗雷德脸上显出了犹豫,他看向那些廷臣,看着人们望着他的眼神,阿尔弗雷德犹豫了一会终于试探的问:“伯爵你认为有这个必要吗?”
“就我个人来讲,我认为很有必要。”莫迪洛伯爵向后退开一步盯着王子的眼睛回答。
阿尔弗雷德低头想了想,终于重重点头。
“消灭叛军,不过我不希望这场战争拖延的太久,所以伯爵希望你能尽快解决眼下的麻烦。”阿尔弗雷德向亚历山大看去,虽然对亚历山大没什么好感,但是他又不能不承认与蒙蒂纳军队比较起来,那不勒斯军队是太让人失望了。
“请您放心殿下,我绝不会让叛军有一点可乘之机。”亚历山大在点头回应时与莫迪洛伯爵的目光一触即分。
“你必须保证尽快平息那些叛军,”当两个人离开王宫时,伯爵对亚历山大吩咐着“如果不能在法国人入侵之前解决掉这股叛军,我们可能就真的要有大麻烦了。”
亚历山大默不作声的听着,直到他忽然停下脚步看着伯爵的背影说到:“箬莎那里的卫兵我已经撤换掉了,现在保护她的是我的巴尔干猎卫兵。”
伯爵向前迈着的步子逐渐放缓,然后他慢慢转过身看着亚历山大。
“亲爱的舅舅,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虽然箬莎一切都好不过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在发生,”亚历山大走近伯爵“我们都知道她和阿尔弗雷德的婚姻是怎么回事,所以请不要再做一些让大家都不愉快的事了。”
莫迪洛伯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他忽然开口问:“那么你能给箬莎一个什么承诺呢,难道就如她说的那样,是你唯一的妹妹?”
“关于这个请您不用担心,因为很快您就会知道我为箬莎准备了什么。”亚历山大浅笑一声,迈步向前走去。
看着跳上帕加索斯脊背的亚历山大,莫迪洛伯爵心头忽然莫名的涌起一阵不安。
7月9日,蒙蒂纳军队按照阿尔弗雷德签署的命令出发平叛。
就在蒙蒂纳军队出发没多久,那不勒斯城发生了一件震动全城的大事因为叛乱而被软禁的王后被人劫走失踪!
第四十一章 那不勒斯的带路党
王后被劫持走这件事,让阿尔弗雷德有种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蒙的感觉,显然王后在宫廷里的势力远远超出了阿尔弗雷德的想象,一想到就在王宫里还有那些叛乱份子的余党,而自己很可能在半夜睡觉的时候被人割断喉咙或是吃饭时候被送上一杯毒酒,阿尔弗雷德因为紧张和畏惧更是变得有些暴躁易怒。
而居然有人公开带兵叛乱更是让阿尔弗雷德恼火。
所有人都在忙,掌印官在尽量维持王宫与外面的联系,莫迪洛伯爵则为了维持整个国家而忙个不停,一时间反而是阿尔弗雷德变得无所事事,而他又因为担心可能会遭到暗算整天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喊出了“请王妃出来主持大局”的呼声。
这个建议一经提出就得到了出乎意料多的人们的赞成,不只是在宫廷里,就是城里的平民听说这个提议后也加入了进来,一时间所有人似乎都在议论这件事,同时关于箬莎在巴尔干的英勇举动也被有人再次提了出来。
同时,关于弗利母老虎的故事也开始在人们当中流传,已经有人开始把箬莎和卡特琳娜斯福尔扎相提并论,不过或许是出于对自己国家王妃的偏爱,那不勒斯普遍认为箬莎要比那弗利的母老虎厉害得多了。
这个呼声最终传到了阿尔弗雷德那里,而他就立刻同意了这个提议。
为了提醒正式,阿尔弗雷德是带着莫迪洛伯爵与掌印官一起到的箬莎自我囚禁的房间,让伯爵多少有些在意的,是他注意到外面的卫兵果然全都换成了巴尔干猎卫兵,看到亚历山大这次甚至连阿格里人都没有使用,伯爵察觉到了他的决心和愤怒。
很显然,亚历山大是在无言的发出警告,如果再发生之前那种让阿尔弗雷德接近箬莎的事情,他可能会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伯爵为亚历山大这种强烈得出人意料的独占欲感到意外,不过从中莫迪洛却又看出了一丝似乎值得利用的东西,很显然箬莎在亚历山大心目中果然是独一无二的,唯一的妹妹这个说法很可能会成为他(她)们之间较之别人更为特殊的关系。
在两位宫廷重臣的见证下,阿尔弗雷德先是中规中矩的宣布对箬莎之前无意冒犯他的行为予以赦免,随后就立刻宣布由自己的妻子和他一起管理王国的事务。
当箬莎出现在王宫主厅的时候,廷臣们当中传来了一片欢呼声,虽然这声音不是很大,不过听在不同的人耳朵却又有着不同的含义。
掌印官感到惶恐,因为他之前只把莫迪洛伯爵当成他需要追随的人,可现在看来似乎真正受到拥戴的反而是伯爵的外甥女,阿尔弗雷德在高兴之余也多少有些嫉妒,他没想到妻子的声望似乎比他要高得多,这让他总觉的有些怪怪的。
心情最复杂的是莫迪洛伯爵,他能清楚的感觉到箬莎正以很快的速度离他而去,相反她和亚历山大的关系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猜测的范围,伯爵甚至有种感觉,这对兄妹或许将来会联合起来反对他。
箬莎第一次坐在王后的座位上时,她丝毫没有显出一点的紧张不安,她的目光很坚定,或许是巴尔干之行和在那里的战斗让她真正开阔了眼界,现在那不勒斯王宫里这种看似风谲云诡,实际上在她眼里却已经变得有些幼稚笨拙的宫廷游戏已经很难再让她紧张兴奋。
“我会公平而又谦卑的代替我的丈夫行使属于那不勒斯王室的权力,不过我现在首先要下令的是立刻找到王后的下落,我很担心那些叛乱份子会伤害她,因为我坚信王后是不会参与这种阴谋活动的,那些叛乱份子之前利用了王后的名义,为了保护陛下再受他们的胁迫。殿下不得不下令暂时让她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现在王后被劫持,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说到这箬莎的目光扫过所以人,忽然提高声调大声命令“所以我宣布从现在开始对那不勒斯城予以戒严,为了找出王后的下落,我授予军队可以搜查所有地方的特权。”
城里的局势骤然紧张,越来越多的科森察与蒙蒂纳军队出现在城里,看着走上街头几乎是挨家挨户搜查的军队,那不勒斯人也只能忍气吞声的忍受着令人愤怒的骚扰。
只是劫持王后的人似乎早有准备,他们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似的,任由军队几乎把整座城市翻了底朝天,也没有能找出他们的下落。
箬莎临政的消息是在第二天的下午由专人送来的,看着莫迪洛伯爵信中的内容,亚历山大稍微琢磨后写了封回信。
“大人,我很高兴您的所有计划都十分圆满的达到了目的,现在我们完全可以说已经掌握了那不勒斯,我会很快平息叛乱返回,因为从现在看法国人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但是我要提醒您一下,请不要忘记阿拉贡的斐迪南,他同样对那不勒斯有着很大的野心,我坚信他与您一样都渴望重新统一西西里,糟糕的是他也的确有着这样的实力。”
亚历山大觉得这个时候提醒一下伯爵还是应该的,不论是从要做好随后就要面临的来自法国和阿拉贡的双重压迫的准备,还是从希望让伯爵意识到大敌当前而不要先出现什么裂痕讲,这个提醒都是很有必要的。
他能从信的字里行间感觉到来自莫迪洛伯爵的一股冷漠,至于为什么,亚历山大看看不远处被包围得严严实实的一座房子笑了笑。
房子距他军队驻扎的地方有点远,一队巴尔干士兵把房子围得严严实实的,带领这些士兵的就是巴尔干人谢尔。
那不勒斯王后,就被囚禁在这所房子里!
执行这个任务的就是谢尔,而整个劫持王后的过程轻松得让他回来时都感到意外,不过当他把经过向亚历山大报告后,亚历山大只是不经意的笑了笑。
自由贸易区在那不勒斯起步,可为什么那不勒斯在整个贸易区里反而不如那些后来者引人注意?
比萨,罗马,法兰克福,还有鹿特丹,这些地方正迅速的以贸易区早期先行者的姿态吸引着后来者们的目光,人们希望自己的城市像这些地方一样变得辉煌耀眼,可为什么这里面偏偏没有那不勒斯?
这似乎对那不勒斯并不公平,可事实上却是因为那不勒斯已经变成了一座贸易区的城市,这里的每个贵族,每个商人,甚至是每个平民和家庭都多多少少受到了自贸区的影响,他们的生活,他们的一切都无处不在渗透着与贸易区丝丝相连的关系,而这一切的代价就是在这里获得的财富几乎是悄无声息的被运用在了能够渗透的每个角落。
“我们把这个王国买下来了,”亚历山大在信中直截了当的这么写着“接下来只需要让那些还不肯承认这个事实的人明白他们的处境就可以。”
王后的叛乱的确是多少有些出乎意料的,不过这倒也让亚历山大放心了不少,躲在暗处的敌人怎么也不如在明处更容易对付,只是居然会有这么多人支持王后,这倒是让亚历山大十分意外。
特别是如今他们要对付的这个叫诺尔梅齐的人,让亚历山大注意他的并非是他的军队,而是他的身份。
这个人是王后的远亲,这其实并不重要的,可他同样是特拉斯塔马拉家族的后裔,这就不能不引起亚历山大的注意了。
特拉斯塔马拉家族,正是如今的阿拉贡王室,而这个诺尔梅齐和阿拉贡国王费迪拿也是远亲。
亚历山大不相信这背后没有斐迪南的操纵和影子,想想按照历史斐迪南很快就要趁着法国人入侵的借口出兵那不勒斯,随后他会罢黜腓特烈,接着在两年后他就会再次赶走法国人独占那不勒斯,亚历山大就觉得如果他在这之前先挑唆和利用那不勒斯贵族制造一场叛乱这并不新鲜。
至于王后在这个叛乱中究竟是什么角色,亚历山大虽然有些好奇却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琢磨。
有意思的是,诺尔梅齐的叛军据守的地方居然是阿方索二世当初为了逃避法国人,匆匆把王位传给他那短命倒霉的儿子斐迪南后,就躲进去的那座圣约翰修道院。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亚历山大也不禁为命运的奇妙感到丝丝意外。
圣约翰修道院距那不勒斯城大约不到20法里,因为建在一座虽然不高却地势险要的石山上,而且因为历代修道院长都因为担心兵荒马乱没有停住过修缮,所以这座以石头为主体的修道院就成为了一座真正的军事堡垒。
有一条不宽的道路可以从山下通往修道院的大门,不过因为山势陡峭,如果想要摆开军队是不可能的,狭窄的地形为守卫者提供了很好的消灭敌人的机会,只要牢牢扼制住修道院前不远处那片路口,不论有多少军队都会因为无法展开而发挥不了作用。
修道院的背后是一片陡峭的山坡,几乎完全由石头组成陡坡是号称只有山羊才能爬上去的地形。
朱利佩伯爵诺尔梅齐是个原本在那不勒斯贵族当中并不十分显眼的人,而根据莫迪洛伯爵所说,诺尔梅齐之所以要叛乱,很大原因是由于早年与科森察家族的恩怨纠葛,这让他可能担心箬莎一旦成为王后将来会受到报复。
所以当听说王宫里发生的暴动消息后,这位伯爵迅速做出在这种时候对他来说最有利的决定。
“也就是说我们不能指望那个人自己投降,”亚历山大看着地图对围成一圈的巴尔干人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攻下圣约翰修道院。”
奥孚莱依看着地图紧紧皱起了眉头,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石匠侄子,经历过多场战斗后他自认已经是个战争方面的行家,所以只看着地图他就意识到要想拿下修道院比想象的可能要麻烦的多。
几乎无法展开队形的地势成为了敌人最大的屏障,而根据打听到的消息,在听说蒙蒂纳军队到来前,退入修道院的叛军曾经把大量粮食运进修道院,这就意味着要想用长期围攻逼迫敌人投降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而且他们都知道叛军拖得起,可他们却没有时间在这里拖延下去。
亚历山大不能不承认那个诺尔梅齐的动作很快,他是在宣布支持王后的同时就已经下令把大批粮食运进了圣约翰修道院,这让亚历山大不禁猜想,或许从一开始这个人就没有真的打算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拯救王后,而是打着准备固守修道院的主意了。
只是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愚蠢呢?
只要稍具常识的人都知道,困守孤立无援没有退路的要塞是很冒险甚至愚蠢的行为,因为再坚固要塞也有被攻破的时候,而囤积得再多的粮食也总会吃完,除非是能够得到外援的帮助,否则人们往往不会选择主动把自己断绝后路关在一座孤零零的堡垒里,那么诺尔梅齐是不是个愚蠢的人呢?
亚历山大认为他显然不是。
从种种迹象表面这个人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事先准备好的,甚至连他运进修道院的粮食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囤积起来的,这么一想亚历山大几乎可以肯定,这个诺尔梅齐所谓拥戴王后的叛乱,或许只是恰恰赶上了这个借口,而这个人应该是早就准备了。
谢尔带回来的关于王后听说了诺尔梅齐叛乱似乎显得颇为意外的消息也很快证明了亚历山大的推测,这让亚历山大不由暗暗揣摩,究竟这个诺尔梅齐怎么会突然要谋反,而且还是用这么一种看上去实在有些愚不可及的方式。
或许,不是这个人愚蠢,而是他在等待什么?
当这个念头从头脑中闪过时,亚历山大突然好像抓住了个重要的头绪。
他在等什么人,还是在等什么事情发生?
一旦想到这些,亚历山大的思绪就不由随着事情的种种迹象猜测起来,当他想到这个诺尔梅齐同样也是特拉斯塔马拉家族的后裔时,他一下子想清楚了这其中一个始终被忽视的关键。
现在整个意大利都被即将到来的法国人的入侵吸引住了注意力,可亚历山大却知道在这场实际上延续自查理八世的入侵战争中,真正后来获益的其实是阿拉贡的斐迪南。
当路易十二的大军在意大利北部驰骋征战的时候,斐迪南派出了他的军队以支援那不勒斯的名义出兵,然后他却趁机废掉了腓特烈和法国人瓜分了那不勒斯,至于几年之后他又和法国人火并,最终赶走了自己这个同伙独吞了那不勒斯,那已经是以后的事情了。
那么这个诺尔梅齐有没有可能提前已经知道了斐迪南的计划,甚至他就是斐迪南在那不勒斯的带路党?
或许他早已经准备发动叛乱,而因为腓特烈的突然病倒和王后的叛乱,却又给了他个更加名正言顺的理由,他甚至可以以特拉斯塔马拉家族成员的身份理所当然的提出要阿拉贡出兵干预和接管那不勒斯,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在这个时候趁机起事还真是抓住了个好机会。
想通了这些的亚历山大不禁心头有些沉重,他没想到在他准备谋取那不勒斯的时候,其他人也打着相同的主意,这个教训让他不由在心里暗暗责备自己,很显然一连串的胜利让他有些飘飘然了,以至就在自己鼻子下就有人在动手脚却没有察觉。
“这个诺尔梅齐倒是不简单,”亚历山大由衷的感叹一句,想想能在那不勒斯骗过箬莎的眼睛,这个诺尔梅齐的确称得上是心思机警。
“准备进攻修道院,”亚历山大下达了命令,他看看山坡下正在准备的巴尔干人,向站在不远处的谢尔示意他走过来低声吩咐着“谢尔你回去之后注意着,一旦接到命令就释放王后,不论发生了什么都要立刻这么做明白吗?”
“明白的老爷。”谢尔用力点点头,他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老爷在大费周章的劫持那不勒斯王后之后却又要放了她,不过这并不需要他去琢磨,他只要按照老爷的吩咐去做就可以了。
“诺尔梅齐,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不是真像看起来那么聪明。”亚历山大看着修道院低声自语着。
诺尔梅齐是个个头不高,却很健壮的胖子,早年参加过战争的经历让他比很多贵族更加果敢坚韧,只是因为他总是整天待在自己那块不大的领地里,所以虽然他与那不勒斯王室一样都是出身特拉斯塔马拉家族,但他却不是个引人注意的人。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人会突然叛乱。
圣约翰修道院里有些拥挤,这是因为突然一下子增加了不少人,这其中除了军队之外,诺尔梅齐还把自己和一些重要手下的家人一起带进了修道院,由此可见诺尔梅齐是从开始就做好长期据守这座要塞的准备了。
蒙蒂纳军队的出现多少让修道院里的人感到不安,虽然修道院高墙林立,但是蒙蒂纳军队的名声却实在是有些大,至少迄今为止还没听说过的这支军队的败绩。
“那个贡布雷没失败过是因为没有遇到我,”诺尔梅齐坐在桌边一口口的用力撕扯着鸡腿上的肉“圣约翰是那不勒斯最古老也是最坚固的修道院,从法国人当初建造到现在的400年里,圣约翰从来没有被攻陷过。”
“可是大人,我们要坚守多久呢?”一个人有点担心的问“我们的粮食总有吃完的一天,如果蒙蒂纳人一直围困,我们最后还是会失败的。”
“不会发生这种事,”诺尔梅齐满是信心的看着自己的手下“听着,法国人就要来了,那个贡布雷顾不上我们的,另外很快就会发生一些事情,那是你们绝对猜想不到的。”
诺尔梅齐显然信心十足,直到有人忽然向他报告说,有个自称王后的女人在修道院外正在叫门,这让他脸上的笑容当即凝固。
第四十二章 强敌隐现
诺尔梅齐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站在对面的女人,他当然认出这女人的确是王后,虽然她现在看上去说多狼狈有多狼狈,可的确是王后却是没错的。
只是这并不是诺尔梅齐关心的,他想问的是,王后怎么会突然到了圣约翰修道院。
虽然从那不勒斯到这里只有20法里,可这段路对王后这样的女人来说已经是足够远,甚至说是遥不可及都不为过的。
更何况根据传言王后是被软禁在王宫里的,诺尔梅齐不相信以王后的能力能够从戒备森严的王宫里逃出来,然后不论是徒步还是骑马乘车,一个人单独跋涉20法里来找他。
这对王后来说不只是困难,而是完全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王后怎么到的圣约翰修道院,而且还是在这种时候。
“我被劫持了,开始我不知道劫持我的是谁,他们把我从王宫里带出去,给我头上蒙上了头套,这简直就是个侮辱,只有刽子手才会戴头套,”王后有些神经质的说个不停,有时候还说不到重点,不过诺尔梅齐却尽量耐心的听着,他想要从王后的话里找出蛛丝马迹。
“您说开始不知道,那么您现在一定已经知道是谁劫持您了?”果然诺尔梅齐发现了一些东西。
过了会儿已经慢慢冷静下来的王后扯了扯身上乱糟糟的衣服,然后让自己看上去保持着唯一一点威严:“是贡布雷,他把我囚禁在一座房子里,不让我和任何人见面,不过后来他手下的一个士兵受了我的好处,”王后说着有些疼惜的抚摸了下手指,上面原本戴着的两枚名贵的首饰已经不见了,看着光秃秃的手指王后觉得就好像没有穿衣服似的难受“我给了他报酬人,然后悄悄的放了我。”
“就在这里,放了您?”诺尔梅齐依旧有些将信将疑,他并不怀疑是亚历山大劫持了王后,想想这么做莫迪洛家就可以完全趁机把持整个那不勒斯的权力,诺尔梅齐甚至觉得亚历山大居然没有杀掉王后还有些奇怪,只是让他更关心的是王后逃出来是否真如她自己说的那样是因为她机警的买通了守卫,而不是被人有意放掉,如果是后者,那么亚历山大的目的又是什么。
然后他只稍微想想就微微露出了微笑,因为他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住了亚历山大的意图。
“愚蠢的女人,”诺尔梅齐看着还刻意保持着体面尊严的王后,他很想告诉自己这个远房亲戚即便她的丈夫没有出事她的王后也做不了多久了,不过现在看着王后他又觉得这是个上帝赐给他的礼物“陛下,您吃了那么多苦,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一下,请放心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您在这里是安全的,圣约翰修道院坚不可摧。”
王后的情绪多少因为诺尔梅齐的话又有些激动起来,她站起来伸出双手抱着诺尔梅齐的手掌不住点头,同时不停的对他说着感激的话,她感激这位亲戚在这个时候对她的支持,更感谢他依旧忠诚与她的坚持,而如果他能继续帮助他重掌那不勒斯王国,王后承诺愿意让诺尔梅齐担任如今莫迪洛伯爵的王国首席大臣的职务。
直到王后被侍女搀扶着离开,诺尔梅齐才嫌弃的甩了甩被抱得太久已经出汗的手。
“有野心的女人都是那么讨厌,”诺尔梅齐厌恶的低声自语“从头到尾都没有提你的丈夫一个字,就好像他已经死了或是从没存在过似的。”
“大人,王后来了这应该是件好事不是吗,”一个手下有些不解的问“至少我们有了更好的名义。”
“可这个好事是那个贡布雷送给我们的,所以我很怀疑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诺尔梅齐抬起头向四周高耸的修道院石墙看着,这些墙壁显然异常坚固,诺尔梅齐怀疑就是用大炮也未必能轰塌。
等等,大炮?
诺尔梅齐忽然想到什么,然后他想起了关于蒙蒂纳军队在布加勒斯特的那些传说,其中有些就是反复的提到了蒙蒂纳军队似乎很擅于使用大炮。
“去盯住外面,也许贡布雷正准备进攻了。”诺尔梅齐立刻紧张起来,他之前说这座修道院将近400年来从没被攻陷过,但以前发生那些围攻的时候可没有大炮。
亚历山大站在距离修道院很近的地方观察着这座很有名的建筑,在他印象中再过几个世纪这座修道院就成为了那不勒斯一个很著名的观光圣地,每年要接待的游客很多,而这个地方的人也很聪明,他们别开生面的利用修道院奇特的地理位置创造了一个颇为新鲜的旅游项目。
“老爷,您离得太近了。”谢尔有些紧张的说,他趴伏在距亚历山大不远的地方,仔细盯着远处的修道院,巴尔干人结实的肌肉微微绷紧,随时做好了一旦发现异常就立刻把老爷扑倒在地的准备。
“放心,他们发现不了我们,”亚历山大抻了抻身上披着的灰蒙蒙的褡巾,这是南意大利乡间放羊人经常穿的一种服饰,特别是在冬天,这种厚道的外罩既可以穿在身上御寒又可以当毯子直接铺在地上或是盖在身上过夜“只要我们不动他们就发现不……”
远处修道院楼墙的孔洞上冒起了一股浓烟,接着伴随一声由远及近的尖利呼啸,亚历山大前面不远处的一株矮树树丛好像被人突然打了一拳似的猛的一晃,然后腾起一团灰尘。
“老爷当心!”谢尔双手抓着亚历山大的腿一下把他从站着的斜坡上拽了下去,两个人就好像熟透掉落的苹果似的从斜坡上滚下来,当他们被一群猎卫兵手忙脚乱的扶起来时,俩人身上的衣服已经有好几处被石头和树枝刮破。
亚历山大不住的喘着气,他看着立刻就跳起来而且看上去完全没事的侍卫官,不禁有点恼火的摇摇头:“谢尔,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只要把我推倒在地就行了,如果这道斜坡再陡些我想大概我们两个就可能要倒霉了。”
“可是敌人在射击,”谢尔固执的摇摇头“而且您想过吗,如果他们用的不是火枪而是火炮呢,我想很多人都会想当布萨科队长的。”
巴尔干人那不吉利的预言让亚历山大有些无奈,不过这倒也提醒了他,毕竟如布萨科那样虽然是巧合,可一炮几乎改变了历史的事将来未必真的不会再次发生。
“让所有人都找条褡巾穿上,”亚历山大吩咐着“还有就是去告诉你的那些同伴,他们可以开始了。”
谢尔点头立刻离开,看着巴尔干人像头灵巧的山羊般在乱石间跳来跳去很快消失,亚历山大向斜坡顶上隐隐露出修道院楼顶看了看。
圣约翰修道院,号称避世者们的乐园,这里虽然距那不勒斯城不远,但是却因为地形险要和近乎与世隔绝而闻名。
“诺尔梅齐真是找了个好地方,”亚历山大看着孤零零的矗立在山顶的修道院,如果从他所占的地方看,除了一条道路没有任何其他路线可以直达山顶“让我们的人尽量把火炮搬得靠近些。”
“大人,火炮的威力可能起不了多大作用,毕竟我们带来的炮太小了。”奥孚莱依看看还在后面山路上蹒跚前进的一股烟尘,那是两门鹰炮,虽然对付步兵也许足够了,但是要对付这样一座坚固的堡垒就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所以才要尽量靠近些,”亚历山大想了想指着之前自己滚落的斜坡“就是那里,把火炮架设到那儿,架到能让诺尔梅齐和他的人看到炮口的地方。”
要把火炮推上陡峭的山路是很困难的,已经损坏了好几个车轮的炮车发出令人担心的吱吱呀呀的声音,绑在火炮拉环上的绳索绷得紧紧的,当炮车的车轮因为被石头卡住下滑时,前面拉着绳索的士兵就大声吆喝着拼命用脚跟死死抵住石块不让自己跟着滚落。
“这两门炮足够轰开那扇大门了,”一个士兵兴奋的喊着,油光光的额头被太阳照得泛着亮“然后我们就冲进去杀了那帮狗娘养的。”
“我们要对修道院开炮吗?”旁边的同伴有点犹豫的问“那可是耶稣基督信徒的居所,里面有很多的修道士。”
这个士兵的话引起了一阵低声议论,很多士兵不禁露出了犹豫神色。
“或许我们该和伯爵老爷说说,我们可以想办法攻进去,可用火炮打修道院这可是不太好,”那个士兵边说边伸手摸了摸胸前的十字架“你们知道我是很虔诚的。”
“难道我不够虔诚?”之前的士兵扔掉拽着的绳子用力推了下同伴“你觉得我就是那种会亵渎修道院的人吗?”
因为争吵而被扔在路上堵住后面队伍道路的火炮因为没人拽着开始发出闷闷的声音向下滑落,这让正准备打上一架的巴尔干人立刻停止了争吵,他们乱哄哄的叫喊着重新拉住绳索阻止了火炮下滑,同时又相互狠狠盯视一眼,露出“你等着”的神情。
“大人,士兵们似乎对进攻修道院有些犹豫,”奥孚莱依向亚历山大低声报告着“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亚历山大看看那些似乎边走边小声议论纷纷的士兵,心头不禁掠过一丝阴影。
奥孚莱依的话提醒了他。
巴尔干人虽然更多信奉的是正教,但是宗教多年的熏陶令他们对教会有着本能的敬畏,或者干脆说是畏惧更恰当,不过这些还不算什么,毕竟他们是正教徒。
可是那不勒斯人呢,西西里人呢,甚而是号称基督堡垒的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他将来要面对的是这两个依靠强大的宗教信仰从摩尔人的几百年统治下刚刚复国的国家,他们那浓郁甚至狂热的对宗教的追求与膜拜,将会成为他前进道路上的重重障碍和难关。
如果不能尽快解决这个难题,那么即便是蒙蒂纳军队,面对将来如同贡萨洛那样的强敌,与未来号称纵横欧洲150年几乎无敌手的西班牙军队,究竟能有多少胜算?
亚历山大心里想着,目光投向山顶的圣约翰修道院。
和有些担忧可能会久攻不下造成过多损失和耽误时间的奥孚莱依不同,亚历山大从没认为这座修道院有多么难以攻克,任何堡垒都无法避免沦陷的命运,有时候往往越是看似不可征服的要塞,越蕴藏着人们看不到的危险。
巴尔干人的出现让修道院里的叛军有些紧张,他们之前虽然已经发现了蒙蒂纳军队,因为距离还远所以看得并不清楚,当看清那些凶悍的巴尔干人时,叛军中不由有人发出声声惊呼。
“圣约翰修道院是最坚固的堡垒,没有人能攻破这里,”诺尔梅齐大声对身边的人们喊着,他的话很快平复住了手下不安的情绪,看着虽然依旧显出紧张,可依旧还是握紧了武器的手下,诺尔梅齐兴奋的从狭窄低矮的窗户里向着外面的蒙蒂纳军队大声喊着:“来呀你们这些野蛮人,让我看看你么是不是吹牛打败了奥斯曼人!”
蒙蒂纳军队的身影在路口外的山路上闪动,当几个士兵试图向修道院前略微开阔的地方靠近时,一阵虽然散乱却颇为密集的枪声瞬间从修道院的石墙上带起一片硝烟。
巴尔干人立刻向后退去,但是依旧有两个人被四下横飞的铅弹击中。
看着匆忙拽着受伤的同伴退回到路口后面去的巴尔干人,修道院里瞬间响起一阵欢呼。
“看到了吗,他们并不是不能打败的,”诺尔梅齐向同样兴奋起来的手下喊着“让我们教训一下这个莫迪洛家的少爷,让他知道他们冒犯了谁。”
受到鼓舞的叛军们吼叫着跑来跑去,他们有些人拥挤在窗户前对着山路上的敌人叫喊,有些攀着梯子爬上了修道院的木头房顶,站在上面向下面的蒙蒂纳人做出种种挑衅的姿势。
王后听到房顶发出砰砰砰的响声不禁有些心惊肉跳,不过听着屋外的欢呼她又有些激动,终于经过一阵犹豫,王后匆匆在脸上用不多的香粉擦拭了一下,然后就推开门来到了走廊上。
一个看打扮像是个军官的男人从附近跑过,王后立刻向前一步用带着威严的神态摆了摆手
“站住,我有事情要问你,”王后向那个人开口说,看到他脸上露出疑惑,王后不得不表明自己的身份“我是你的王后。”
那个军官露出了诧异神色,他上下打量着王后,那神色就好像是在看什么新鲜的物件,他这样子不禁触怒了原本就心情不好的王后,她愤怒的呵斥着这个无理的士兵:“你难道没有听到我的话,我是王后,我命令你带我去见诺尔梅齐伯爵。”
“遵命陛下。”那个军官用有些古怪,让王后听了不由想起某些很远地方的腔调应了声,然后向王后挥挥手示意她跟着自己。
王后气呼呼的跟在后面,她觉得这个人一定是诺尔梅齐从什么乡下地方招募来的,否则怎么会这么野蛮无理。
王后能察觉到诺尔梅齐似乎对自己出现有些意外,不过如果她仔细看就会发现实际上诺尔梅齐更注意的是那个把她带来的军官。
“伯爵究竟发生了什么?”王后有些焦急的问,然后她就从窗口看到了外面路口远处的蒙蒂纳士兵,这让王后不由立刻紧张起来“他们要进攻了?”
“也许是吧,所以您在这里不太安全,最好回您自己的房间陛下。”诺尔梅齐并没有掩饰他的不耐烦,对他来说这位王后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敬畏的地方,她的丈夫据说已经昏迷不醒,而她自己则又因为夺权失败被囚禁起来,如果不是那个贡布雷在耍什么阴谋才释放了她,这位已经失势的王后这时还被软禁在王宫里呢。
王后显然也察觉到了诺尔梅齐态度上的变化,她险些发怒可想想如今的处境只好忍耐下来。
“我们能守住这里吗?”王后有些忧心忡忡的问,她不知道为什么亚历山大要放了她,不过想想如果再落在那个贡布雷手里,可能就不会那么容易逃脱掉了。
“请您放心陛下,这座修道院自从建立之后从没被攻破过。”
诺尔梅齐尽量让自己显得和颜悦色些,不过即便这样王后还是看出了他已经很不耐烦的神色,这让她在暗暗把拳头攥得关节已经发痛后,又不得不无奈的松开手,用故作威严的口吻说:“伯爵,我相信国王会记住你的忠诚,相信我等我们铲除了迷惑我的儿子试图独揽大权的莫迪洛和他的党羽之后,我会建议国王由您来担任王国首席大臣。”
王后的话引得诺尔梅齐脸上浮现出一丝奇怪神色,他看着王后沉吟了下似乎要说什么,不过在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军官后,他又稍显古怪的摇了下头:“请原谅陛下,您可能误会了,我所做的一切绝不是为了从国王那里讨取高官厚禄,即使是首席大臣这样的宝座。”
说完,诺尔梅齐不等王后再开口,就招呼两个士兵保护着王后向阁楼下走去。
王后有些恼火被两个士兵搀扶着沿着陡峭的木头梯子向下走去,当她无意中抬头向上望去时,他看到诺尔梅齐和之前那个军官正站在一起向下望着她。
“那个蒙蒂纳伯爵在想什么,他为什么要把王后送到这来。”军官不解的问,他的语气里没有多少对诺尔梅齐的恭敬,听上去倒多少有点质问的腔调。
“我不知道那个人要干什么,不过你是在怀疑什么,还是在怀疑我?”诺尔梅齐脸色沉沉的看着军官“我答应斐迪南要帮助他得到那不勒斯,这可不是为了从你的国王那得到什么赏赐。”
“事实上刚才在王后许诺的时候你不是动心了?”军官丝毫不客气的揭穿了诺尔梅齐的话“而且请您也不要把自己说的多么高尚,您只是想要报复当初因为莫迪洛家族的阻止,让您的祖父失去了成为那不勒斯摄政的仇恨。”
听到军官的话,因为被戳到了痛处而脸色更加阴沉的诺尔梅齐冷冷的看了眼那个军官,不过在沉默了一会后还是岔开了话题:“不用担心王后,不论那个贡布雷想耍什么花招都没有用的,圣约翰修道院不可能被攻破,所以他的一切阴谋都是徒劳的。”
“但愿如你所说伯爵,要知道我们可是要坚持到斐迪南国王的军队到来,到了那时候您才有机会报仇。”军官看看还被堵在路口后方的蒙蒂纳军队虽然稍显鄙夷的笑了笑,可他却并没有因此轻敌“不过还是小心些吧,这个人据说曾经打败过巴耶塞特。”
“如果是那样,他会知道圣约翰修道院不是布加勒斯特。”
诺尔梅齐满怀信心的说,而伴随着他这落下话音的,是从修道院外传来的剧烈的炮声。
蒙蒂纳军队的鹰炮终于运上山来了。
第四十三章 诱敌之战
火炮的出现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恐慌,不过当看到对着路口放了一阵枪后蒙蒂纳军队不得不向后撤退,叛军不禁又发出了一阵带着对敌人嘲讽的欢呼。
“看到了吧,他们并不是无敌的,”诺尔梅奇趁机对手下们大声喊着“或者哪怕他们就像传说的那么厉害,可这座修道院也会保护我们。”
诺尔梅奇的话又引起了一阵欢呼,叛军显然被他激起了勇气和斗志,他们开始向着远处的蒙蒂那人大声大声喊起来,有些干脆把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子,还不停摇晃着帽子大声挑衅着对面的敌人。
“这个地方真该死!”一个巴尔**手恼火的扯下头上的软帽扔在地上“我们根本就没法靠近那座修道院,连能看到它的地方都到不了,难道要让我的炮弹拐弯吗?”
“路口离修道院太近了,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就是一群瞎子也能把我们打成蜂窝。”另一个巴尔干士兵也没好气的说“也许有其他什么办法能让我们靠上去,不过这个样子硬冲可不行。”
“你在说什么?”正走过来的奥孚莱依大步来到那个士兵面前死死盯着他“把你的话再说一遍。”
巴尔干人不安的看着对面怒气冲冲的行军队长,说起来他们跟着这个人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并不清楚这个似乎总是笑呵呵的年轻军官是个什么样的人,可现在看着他的样子,巴尔干人意识到自己可能惹上大麻烦了。
“把火炮拉上去,现在!”奥孚莱依向士兵们吼叫着,他的脖子通红,脸上被灰尘和汗水搅拌得就像个小小的泥塘“准备战斗了士兵们,你们不是曾经和奥斯曼人战斗吗,还是说你们以前都是吹牛的?”
巴尔干人被激怒了,他们用只有自己能听懂的粗鄙土话一边大声咒骂一边奋力推着炮车向路口靠近,当刚刚看到修道院的一角时,一阵疯狂的枪声就已经席卷了他们的耳朵。
“那些叛军真是疯了,难道他们就不知道节省点子弹?”巴尔干人一边纷纷咒骂一边小心的向前推着炮车“快点儿,瞄准了,让我们好好教训一下他们。”
鹰炮不大的炮口勉强从一块突出的石头棱角下探出去对准了修道院最靠边的一座塔楼,从那里可以直接看到修道院四周大部分的山坡。
“就是那,”奥孚莱依命令着,他小心翼翼的探出头观察了一下,然后向炮手做了个手势“如果你第一炮就能打准我会奖赏你的。”
“这可不容易,队长老爷,”炮手说着抬起右手树起拇指在眼前端详了一下,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叨唠着“从手腕到手指是一个数,然后手臂的长度按八个手指头算,还有仰角是……”
奥孚莱依有些好奇的看着念叨个不停的炮手,他倒是知道贡帕蒂曾经研究过一套虽然简单却很实用的炮兵射击方法,不过他没想到贡帕蒂会把这些东西教给这些巴尔干人。
“好了,炮下面垫3个2号栓,”好不容易计算完的炮手大声喊着,立刻就有人从随身带着的木头盒子里抽出几块标着号码的木块塞到被用力压起来的鹰炮下面,看着抬起来的炮口,炮手脸上露出了透着恶意的笑容“这样就行了。”
又是两声枪响从修道院方向传来,虽然谁也不知道子弹射向了什么地方,人们还不由得向后退了退身子。
“别乱动,”炮手不满的呵斥着助手们,然后用火把点燃了捻线。
泛着股臭味的药线冒着火花燃烧起来,人们不由屏住呼吸等待着。
“砰~”
一声很沉闷的声响灌进人们耳朵,伴着炮管猛然一跳,接着这个炮车都开始向下滑落。
“轰!”的一声,远处修道院边角的石墙突然迸起了一大片碎石,伴着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大块的石头带着浓烟向山下滚去。
整个修道院就好像一头被打中后发怒的野兽般枪声大作,横飞的子弹呼啸着向着路口扑来,有些铅弹甚至直接击中了探出去的鹰炮炮管,火炮不时发出嘭乱响。
“把火炮拉回来!”炮手大声喊着,抓紧绳子不停吆喝,火炮被慢慢的拽回了石头后面。
“这下打的不错,”另一门鹰炮的炮手呵呵笑着,不过看到炮声上的那些弹痕,他脸上的神色变的难看了起来,然后他试探着对奥孚莱依说“队长来也,看来这没我什么事了。”
“放心,很快就轮到你了,”奥孚莱依随手拍了拍炮手的肩膀“小心些,把火炮稍微往远处放放,从路口右边靠近射击!”
听到奥孚莱依的话,炮手的脸色显得更难看了些。
很显然,与头一门火炮只躲在石角后面射击比起来,他们的危险要大上不少,叛军很可能会在他们刚刚露头的时候就给他们来个迎头痛击,不过看着奥孚莱依那不善的神色,巴尔**手只好招呼着同伴小心翼翼的沿着道路右边稍微开阔些地方向着路口靠近。
“这次最好直接击中修道院的院墙,”奥孚莱依叮嘱着炮手,同时警惕的注意着厚实的石墙上那些黑洞洞的窗口。
火炮被推到了已经可以看到一段院墙的地方,看到奥孚莱依轻轻点头,炮手松了口气然后赶紧吩咐助手用木楔固定炮车。
奥孚莱依紧盯着修道院的方向,看着那些紧张的炮兵,他微微张嘴却没有说什么。
忽然,窗子暗处似乎有身影晃动,然后就在奥孚莱依还来不及开口警告时,一片杂乱的枪声已经响起来。
听到枪声的炮手来不及抬头就被铅弹击中了脑袋,他的身子抖了下就一头趴伏在火炮上,血水立刻沿着炮管流淌在地上。
“退回去,退回去!”奥孚莱依大声喊着,几个抓着炮车绳索的士兵甚至顾不上被车轮碾在下面的炮手的尸体,拼命把火炮向子弹打不中的方向拽着,而炮车因为来回颠簸,并不结实的车身瞬间散架,鹰炮发出叮叮当的声响在石头上撞着,飞起的木头车轮则先是一弹,接着碎成几块顺着山坡掉落下去。
叫喊声从修道院方向传来了,其中还夹杂着大声的呼哨和只有那不勒斯当地人才明白的下流粗俗的土话调笑,这让跟在奥孚莱依身边的几个阿格里士兵怒火中烧,可他们刚一冒头就立刻被猛烈的射击打了回去,听着修道院里叛军们的不停叫嚣,阿格里士兵们不由满心恼火却又一筹莫展。
奥孚莱依看着不远处趴在地上的炮手尸体神色沉沉的一言不语,只是当听到修道院方向的叫骂声似乎有要平息的迹象时,他忽然向仅存的那个炮手挥了挥手:“把火炮推上来,这次两门炮都归你管。”
“可是队长老爷,这个样子我们根本打不中的,如果想打中就得把炮推到前面去,那样可等于是送死。”炮手看了看刚刚还活着的同伴摇了摇头,然后又有点担心的看着奥孚莱依,他看得出来队长老爷这时候的心情可不太好。
奥孚莱依微微闭上眼睛沉默了下,似是在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然后他睁开眼望向心情忐忑的炮手,接着忽然一笑:“放心我不会让你送死的,我不要需要你打中什么,你只要不停的开炮就行了。”
看着炮手一脸疑惑的样子,靠在石头棱角边的奥孚莱依微微探身向不停有人影闪动的修道院看了看。
在进攻队伍里只有他知道这个进攻的目的是什么,事实上他并不指望能正面攻下修道院,他要做的只是尽量把叛军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巴尔干人是天生的山民,意大利南方的山地虽然险峻,但是对巴尔干人来说,在这里作战就如同回到了他们的家乡。
至少对于谢尔来说是这样的。
抬起头就可以看到十分陡峭的山坡,因为常年风蚀而显得裸露在外的红褐色山石把山上的修道院衬托得异常的高大,这种纯粹从视觉上给人带来的冲击感,会让站在山下的人觉得修道院就好像是建在天上似的。
实际上圣约翰修道院并不是很高,至少和与它隔着不到半法里的另外两座山峰比起来要矮上不少。
亚历山大现在就站在其中一座山峰上向远处看着圣约翰修道院的房顶。
几个世纪后,这里将搭建起一座很漂亮的索桥,人们可以从这里通过索桥直接走到修道院,不过如果想要挑战自己的勇气,则还有一种颇为刺激的游戏可以尝试,那就是从这座山峰上用绳索直接滑到修道院里去。
至于更勇敢的游戏,就是可以直接从山脚下爬上修道院。
亚历山大仔细寻找着,终于渐渐看到了对面山坡下正在缓慢攀爬的一群人,那是由谢尔带领的一群巴尔干士兵。
这时候的谢尔已经换掉了那身颇为让他自豪的深红色猎卫兵制服,至于胸甲更是不见了影子,他穿着件灰扑扑的上衣和奥斯曼式的裤子,腰里别着短刀和火枪,而一柄马刀则背在后背上,其他人也和他的打扮差不多,这些巴尔干人都穿着适合爬山的软底鞋,当他们开始向山坡上攀爬的时候,几头野山羊忽然出现在距他们不远的地方。
野山羊先是机警的盯着这些入侵者,当发现他们似乎对自己没什么危险时,却又被这些不速之客爬山的举动吸引了,它们开始跟着在附近的地方向上攀爬,而且还会时不时的停下来看看对手,有的还会叫声几声表示挑衅。
“稳着点谢尔,稳着点。”亚历山大看着对面山坡上如果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的那些看似缓慢移动的黑点,同时他不时抬头向山顶的修道院望去。
忽然,几个身影出现在了修道院的房顶上,那些人先是在靠近大门一侧来回跑个不停,接着就又在四周来回游荡,看着那些人,亚历山大身边的人都停下来,有的还不由自主的压低身子怕被发现。
“快点奥孚莱依,赶快弄出点动静来。”亚历山大在心里不住的催促着,虽然那些站在房顶上的叛军未必会特意跑到后坡的方向来,可如果时间长了就未必不会发现正在向上攀爬的谢尔他们了,特别是这个时候阳光恰好照向后坡,如果有人向下探看,虽然谢尔他们已经换上了不会引起注意的土色衣服,却并不能保证不会暴露。
“大人您看。”一个猎卫兵就好像怕惊动对面的叛军似的小声说,同时他指向对面的房顶。
一个叛军一边扯着裤带一边踩着房顶向修道院一角走去,而就在距他不远的坡下,几头野山羊正挑衅的向着差不多快追上它们的谢尔发出闷闷的叫声。
“该死!”亚历山大发出声咒骂,他头也不回的下令“准备好了,那个人一旦发现谢尔他们就开枪。”
“大人这么远我们打不中的。”一个卫兵不解的说。
“至少这样能把敌人吸引过来,让谢尔他们有机会逃掉。”亚历山大恼火的呵斥着手下,他没想到这次进攻圣约翰修道院居然有些出乎意料的困难,虽然并不怀疑最后还是会取胜,可那样造成的伤亡可能是之前没有想到过的。
那个叛军这时候已经走到了边缘,随即似乎被野山羊的叫声吸引,他有些疑惑的微微向外探出了身子。
亚历山大一边无奈的承认奇袭的失败一边举起了枪。
“轰!”
那人站着的修道院的一角突然迸了起来,碎石夹着那个倒霉的叛军的身体直接冲上天空,然后“哗啦啦”的就向山坡下塌陷了下去!
亚历山大愣愣的看着那突然缺了一个墙角和一片房顶的修道院,再看看屋顶上那些叫喊着冲向正门方向的叛军,他略微停顿随即忽然一笑“看来我们的运气还算不错。”
诺尔梅齐也被炮击吓到了,当他看到被炸掉的墙角后,立刻把几乎所有火枪都调到了前墙的窗口,终于在一阵不停的射击后,看着狼狈退去的蒙蒂纳军队,诺尔梅齐才微微吐出口气。
“看来您的防守并非无懈可击啊。”阿拉贡军官走过来略显嘲讽的说“这只是第一天,不知道这样下去您能守住多久。”
“我能守住多久?”诺尔梅齐用力拍了下石头墙壁“看看这石头,就算是大炮也无法一次轰塌,而且你也看到了我们刚才打死了他们的炮手,现在他们连冒头都不敢了,他们也许想从最近的山上向修道院射击,可附近根本没有路。”
“看来你是胜算在握了,”军官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不过我提醒您大人,国王的军队只能在法国人入侵那不勒斯之后才能出兵,所以您现在就盼着路易的军队快点来吧,否则时间一久我觉得这个地方并不安全。”
诺尔梅齐眼角抽动了下,他对这个傲慢的阿拉贡人已经有些厌烦,他甚至在想如果所有阿拉贡人都是这种态度,那么他选择投靠斐迪南是不是个明智之举也有些值得怀疑了,只是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当听到外面又传来沉闷的炮声时,诺尔梅齐立刻带着手下向窗边奔去。
阿拉贡军官沿着狭窄的楼梯爬上二楼,当他来到走廊里时正好看到几个诺尔梅齐和他属下的女人从王后的房间躬身退出,军官立刻敏捷的躲在暗影里,直到那些女人离开。
“尊敬的西西里王后,我来觐见您了。”
军官嘴里一边小声念叨着一边沿着墙角向王后的房间走去,他戴着手套的右手无声的从腰间拔出一柄两边都是锋利锯齿般的奇形短剑倒藏在手臂后,然后来到房门前轻轻敲了敲。
“是谁?”
依旧威严的声音从房里传出。
“陛下,”军官看着房门平静的说“我为之前对您的无礼来道歉,另外请允许我向您报告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是之前那个人?”王后的声音里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厌恶“我想我没什么可和你说的,我也不想见到你。”
“陛下这件事很重要,这关系到,”军官顿了顿之后才说“这关系到您的安危,因为据我所知正有个针对您的阴谋,这其中牵扯到了诺尔梅齐伯爵。”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伯爵是忠诚的!”
听着房间里王后充满意外的声音明显高了些,军官慢慢把手里倒握的短剑顺了过来拢在衣袖里。
“陛下,请您允许我当面向您报告,我向您保证虽然我受雇与伯爵,但我是西西里人,我向上帝发誓我只忠于我的国王和王后。”
似乎被门外人用上帝名义发誓打动了,随着轻轻传来的脚步声停留在门口,房门缓缓打开了。
“陛下。”站在门口的军官恭敬的向王后躬身行礼,同时借着弯腰的掩饰把拢在袖里的短剑滑进手心。
“你要向我报告什么?”王后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还是那么威严,不过从她透着焦急的闪烁眼神可以看出她这时候的心情其实充满了焦虑。
“请允许我进去陛下,这件事太重要了。”军官低声说。
王后犹豫了下,不过想到军官的话,她立刻小心的向走廊里看了看,然后把房门开得大了些。
阿拉贡人立刻闪身进了房间,同时顺手关进了房门。
“你要向我报告什么,不过我要警告你,诺尔梅齐伯爵是很忠……”
王后的所谓警告还没来得及说完,随着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捂住了她嘴巴,带着锯齿利刃的短剑已经猛的戳进了她的小腹!
一下!两下!三下!
短剑飞快的在王后胸腹间戳刺,血水瞬间淋透了她刚刚换上的干净衣裙。
王后的身子不住颤抖,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喊,可阿拉贡人却狠狠掩住她的嘴巴,同时用很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呓语般的说着:“我发誓效忠我的国王阿拉贡的斐迪南,尊耶稣基督为我唯一的主,愿你的灵魂得到拯救。”
王后已经滑到在地,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已经听不到阿拉贡人神经质般的声音,终于她的双腿抖动了下,随即再无声息。
“让上帝决定你的罪,而我只是国王的剑。”阿拉贡人慢慢擦掉短剑上血迹,然后脱掉已经染上血水的外套打开窗子向外扔去。
就在他刚刚走出王后房间关上房门,窗子被从外面突然推开了。
接着,手里拿着一件满是血渍的外套的谢尔从窗子外爬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