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有钱,任性
米开朗基罗来到城外镇子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不过好在亚历山大派进城的使者一直留在城里给他当了向导,所以他进了镇子后被直接带到了亚历山大临时住下的房子里。
见到“小米”,俩人都多少有些唏嘘。
从西西里到罗马,再从罗马到那不勒斯佛罗伦萨,俩人都有了太多的机遇与变化,看着同样已经蓄起颇为浓密的胡须的米开朗基罗,亚历山大多少有点为这几年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心生感叹,特别是当看到米开朗基罗看到他后立刻变的炙热起来的目光,亚历山大觉得似乎这位大师已经终于开启了他人生中那崭新的篇章。
比较起来米开朗基罗要显得激动的多,他有些手舞足蹈的挥动两臂,然后走过去用力和亚历山大拥抱,当他那双经常挥舞铁锤和拶子的手不住拍打亚历山大后背时,他的洪亮笑声也在整个房间里不住回荡着。
“见到你可真是让人感到高兴我的朋友,我实在是太想尽快见你了,欧罗巴的英雄,上帝派遣到世间的守护者,你的功绩让整个佛罗伦萨都沸腾了,我觉得当初选择你做为我的模特是完全正确的,因为只有你才符合我心目中的大卫的形象。”
米开朗基罗喋喋不休的说着,他甚至捧着亚历山大的脸仔细看着,然后伸手在他的肩膀和手臂上不停抚摸,然后发出“哦”“啊”“哎呦”的感叹。
亚历山大脸上沉沉的看着米开朗基罗发着疯,说起来如果不知道这位大师那点不太为外人道的“性致”,他倒也并不在乎被这么摸个不停,而且想想自己居然有机会能成为一件不朽名作的模特,他其实很应该感到骄傲的,可想想米开朗基罗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掰弯的某种取向,看看他如今好像要把他吞进肚子里的德行,然后再想想大卫像那完全**的形象,亚历山大一想到这位大师一边眯着眼睛陶醉的看着自己的光身子,一边用工具精雕细凿的在石头上雕刻他身上的某件器官,亚历山大就不禁感到一阵说不出的不舒服。
他终于忍不住不动声色的从热情的大师魔掌中摆脱了出去,一时间他甚至觉得比逃离奥斯曼人的包围圈还轻松了些。
“让我想想,你是来做说客的是吗?”亚历山大倒是能想到小米的来意,实际上他也没打算回避“不过让我听听佛罗伦萨人都答应你什么条件,如果不划算我建议你现在就让人回去重新提条件,毕竟我的来意可不是随便能让他们知道的。”
听了亚历山大的话,米开朗基罗哈哈大笑起来,他用颇为得意的语气炫耀着:“你不会想到我提出了什么条件,我要求只由我一个人负责百花大教堂的壁画工作,包括所有的穹顶壁画。知道吗这就意味着我将成为这座教堂建成以来第一个在同一时期独自完成所有壁画的画家。”
“我当然知道。”亚历山大低声说了句,他没想到最终能令米开朗基罗成为包揽百花大教堂全部壁画壮举的原因居然会是自己,而且还是因为这么个原因,这倒让他有点好奇为什么后世会有人一再认为米开朗基罗是迫于压力和权势才不得不承担这项繁重甚至对他的健康曾经一度造成严重影响的工作的。
“那么既然这样你一定也很清楚这对我有多重要,所以,告诉我吧你的来意,这样我好能尽快回去工作。”米开朗基罗用很随意的语气问着,似乎这个问题完全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亚历山大看着一脸天真和他硕壮的外表截然不同样子的大师沉默了下,然后笑了笑点点头。
“去告诉佛罗伦萨人吧,我这次是给他们带来了他们需要的东西,”亚历山大脸色微正的认真望着米开朗基罗“让他们派能和我谈判的人来,如果可以我还希望见到圣马克修道院的院长。”
米开朗基罗有些意外的看着亚历山大,他原本以为事情并不会很容易,毕竟亚历山大已经不是当初他在西西里见到的那个年轻人了,可他没想到却是这么简单,虽然还是没打听出对方的来意,可他从话里已经听出至少亚历山大是愿意和城里的某些特定的人谈的。
这已经让米开朗基罗觉得收获不小,说起来于那些只醉心艺术而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大师们比起来,米开朗基罗要显得圆滑世故的多,所以他立刻心满意足的让人把这个消息送回城里,而他自己却留了下来。
“我要创造一件不朽的作品,这可以让我成为这个时代,然后是以后很多个时代的人都敬仰的天才和大师,”喝着葡萄酒,米开朗基罗兴奋对坐在对面的亚历山大热情的说着“这件作品我酝酿了很久,可是我需要一种激情,一种被我看到后就再也忘不掉的灵感和启发,迄今为止我只从你身上看到了这种东西,只有你能激发我内心中对那种情绪的需要和追求,所以答应我吧朋友,如果你需要我甚至可以同样为你的女儿画一幅画。”
正在因为米开朗基罗关于激情的话不住暗暗起鸡皮疙瘩的亚历山大微微一愣向他不由看过去。
“哦,我知道那个拉斐尔为你的女儿作画的事,不过相信我,如果由我来创造这幅作品我一定会让整个故事有个全新的意义,你应该相信我的技巧,就如同当初在西西里的时候你就毫不犹豫的给了我几个弗洛林那样。”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倒是对这个毫不怀疑,想想如果能由拉斐尔和米开朗基罗这两位注定将是未来的艺术巨擘的大师为埃斯特莱丝作画,那么不说他们的作品,只是这件事本身在将来也许都会成为关于这个时代的一个壮举了。
当然如果能再说动达芬奇也参加进来,那才叫真正的盛事。
亚历山大这么想着不由轻轻摇头,他觉得自己真是有点太贪心了,居然想要同时让这三位给自己的女儿作画,只是他这个动作却引起了米开朗基罗的误会,因为以为亚历山大小看他的画技而变得愤怒的大师立刻不满的咆哮起来,这甚至引起了门外猎卫兵的警惕,看到闻声冲进门来的猎卫兵们手里闪着寒光的马刀时,米开朗基罗似乎才想起对面这个年轻人如今的身份已经和他们初见时不同了。
佛罗伦萨人办事很麻利,或者说他们从开始就准备打发个合适的人选,当听到派出城的人带回的消息,虽然还不清楚亚历山大的真正来意,但他们还是立刻立刻派马基雅弗利和已经闻讯来到人民宫的马希莫一起出城去见亚历山大。
马希莫似乎还没有完全从之前与马基雅弗利争论后的低潮里摆脱出来,所以一一路上沉默不语,倒是马基雅弗利因为不知道亚历山大突然造访佛罗伦萨的目的,不由在路上试图和他推敲一下。
俩人到镇子上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所以他们看不清亚历山大带来了多少军队,这就让他们对伯爵的来意更是猜测不透,不过当见到和米开朗基罗一起轻松喝酒的亚历山大后,他们知道原本心底里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你们认为我会对佛罗伦萨用兵是吗?”在终于和两个人单独见面后,亚历山大只看了俩人几眼就察觉到了他们心里担心的东西,这多少让他觉得有些意外,如果说马基雅弗利会这么想是可以理解的,可马希莫看上去也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就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了“怎么,圣马克修道院让你改变了不少啊。”
“这段时间我的确改变了很多,”马希莫没有否认,他坐下来拿起杯子喝了口酒,然后感慨的摇摇头“说起来我觉得以前的自己做了很多荒唐事,不过我倒是有些感激当初为了到处混日子曾经跟着那些修道士学了些东西,我觉得自己也许看到了些真正有意义的东西。”
“你是受了萨伏那洛拉的蛊惑。”马基雅弗利不禁从旁边插话驳斥,看到亚历山大诧异的眼神,他低声把在修道院的房子里看到的那张纸上的内容告诉了亚历山大,当看到亚历山大也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讶神态后,马基雅弗利轻轻叹息了声“这可真是让人担心的事,我们都知道如果让人发现这可是很糟糕的。”
亚历山大诧异的看着马希莫,他觉得这真是不可思议,甚至觉得有些荒唐,
一个之前靠骗吃骗喝骗财骗色的骗子,却能够写下那些东西,再听说马希莫一直住在萨伏那洛拉的那座房子里,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萨伏那洛拉的亡魂占据了马希莫的身体。
“你不能因为畏惧就拒绝承认事实,虽然你之前说的在理,我也的确不够勇敢,我是没有勇气做不了萨伏那洛拉,可我至少有权不做亚历山大六世。”马希莫有些气愤的说,然后他的脸上突然一僵,随即露出了尴尬的神色“抱歉伯爵,我不是有意的。”
亚历山大无奈的摆摆手,听着人家当着面把他的老丈人当反面教材,亚历山大也只能感叹自己这老丈人的名声是实在太臭了些。
不过他现在顾不上这些,虽然马希莫的变化让他意外,可他这次来佛罗伦萨却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告诉我现在佛罗伦萨的情况怎么样,还有萨齐是不是还能统治这座城市?”
亚历山大话一出口,面前两人神色都是一紧,他们察觉到了伯爵话中透露出的隐约意思,这让两个人不禁心情各异。
“佛罗伦萨的日子现在过的还可以,”马基雅弗利想了想说,他注意到伯爵脸上的表情虽然看似平静可神色间显出的凝重,这让他意识到接下来他说的话可能会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佛罗伦萨的命运,这让他不禁有些暗暗激动“我正在按照萨齐的命令整编民军,不过我得承认虽然民军的士气的确很高,但是如果没有足够供他们使用的武器,他们的实力肯定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听着马基雅弗利似乎谦虚其实颇为得意的话,亚历山大暗暗摇头,对于佛罗伦萨人一直颇为自豪的民军,亚历山大是再清楚不过了,只要想想就是这支被他视为新式军队楷模和显示他的军事才华的军队,在未来面对美蒂奇家反扑时的拙劣表现,亚历山大很想告诉马基雅弗利“你真不是那块当将军的料”。
“伯爵,您有什么决定?”马希莫开口问到,他这时候的心情的确很复杂,在佛罗伦萨的这段时间让一直到处流浪的他终于有了一种安家了的平静感觉,这让已经渐渐把这座城市当成了自己的家乡,现在听说这种平静有可能会被再次打破,他的心里多少是有些纠结不清的。
“不是我的决定,而是法国人,还有教皇。”亚历山大看了眼面前俩人“或许还有美蒂奇家。”
亚历山大最后的话让俩人的神色瞬间一变!
美蒂奇,这个姓对佛罗伦萨意味着什么,即便是作为半个外人的马希莫都很清楚,可以说这座城市已经烙下了美蒂奇的痕迹,哪怕他们已经被赶走很多年,但是在佛罗伦萨的每条街道,每个角落都还是可以感受到美蒂奇家对这里的影响。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尽管都在极力的回避这个如同禁忌般姓氏,可是人们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里也似乎永远飘着美蒂奇的味道。
佛罗伦萨与美蒂奇是不可分割的,这个没有人愿意承认,但是也从没有人去真正的否认。
现在听到亚历山大提到了美蒂奇,两个人不由神情微微紧张起来。
特别是马基雅弗利,他的心情更加紧张而又复杂。
毕竟他既曾经是萨伏那洛拉的手下,又是如今萨齐政府里的官员,说起来不论是这两个人中的哪一个,那可都是美蒂奇家族的仇人死敌。
如果美蒂奇家真的反攻倒算,只是想想马基雅弗利就觉得眼前的局势堪忧了。
“您可以保护佛罗伦萨的,”马希莫忽然说,他盯着亚历山大的眼睛神情有些急切“您可以向教皇提出建议,由教皇宣布佛罗伦萨受梵蒂冈的保护,这样美蒂奇家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看着神色殷切的马希莫,亚历山大忽然觉得有些可怕。
当然他并非是害怕马希莫这个人,而是害怕那种如今已经深深影响到他的那种思想。
极端,偏执,甚至是疯狂的那种思想是萨伏那洛拉得以支撑他的精神的来源,那种令他疯狂也几乎让整座城市变得疯狂的东西就好像是瘟疫般的一旦感染就很难摆脱,它会让一个人做出以往很可能不敢去做去想的事情,更会驱使更多的人如飞蛾扑火般的在这种极端思想唆使下做出更可怕的事情。
而自从有了文明以来,这样的极端思想就从不缺少宿主,以前如此,以后甚至更多。
“相信我马希莫,我知道该为佛罗伦萨做什么,”亚历山大暗暗收拾心情,他知道这时候劝阻马希莫是没用的,那种非此即彼的极端思想一旦形成就真的很难摆脱,不过看着马希莫的样子,亚历山大心里却又微微一动“倒是你,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吗,对你来说圣马克修道院长并非是你最后的归宿,你的将来也不会被约束在那座修道院里。”
马希莫的脸上显出了一丝激动,他当然还记得亚历山大曾经对他说过的话,甚至他也忘不了当初他们初遇不久时亚历山大曾经许诺他将来可以出人头地,而现在看来,亚历山大的许诺的确已经实现了。
“那么现在我再给你个许诺,”亚历山大向马希莫笑着说“也许将来有一天,你可以有机会实现你如今的理想,”看到马希莫瞬间激动起来的样子,亚历山大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边示意他先不要开口“不过在那之前,你要先获得能够让这一切变为现实的实力和地位。所以马希莫你要先变成你痛恨的那种人,譬如成为枢机主教,甚至是教皇。”
一刹那,马希莫的脸上一片呆滞,而旁边的马基雅弗利则已经发出了阵阵“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气声。
这是亚历山大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显露出如此的野心,不是奥孚莱依,不是乌利乌,也不是贡帕蒂,甚至不是他的女人们,而是在一个佛罗伦萨人和一个似乎已经与他有着分歧的人面前。
扶植一位未来的教皇,这是对亚历山大来说在将来至关重要的事情,也许这个重要现在还看不出来,但是当他的目光投向那遥远的伊比利亚半岛时,一位听命于他的教皇的重要就显露出来了。
“而您秘书官,”亚历山大看向旁边似乎有点魂不守舍的马基雅弗利“我希望您能在未来的佛罗伦萨担任更加重要的角色,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把这趟来的目的告诉你们,我提醒你们不会有任何证据证明我曾经说过这些话,”说着他望了望眼前两人“美蒂奇家可能会因为获得帮助重返佛罗伦萨,在这件事上我希望你们能够发挥作用,做为回报,秘书官你可以在佛罗伦萨的新统治者手下得到一个满意的位置,而马希莫,你的未来是罗马。”
望着听着这话有些发呆的两个人,亚历山大满意的举起了酒杯。
扶植一位教皇和支持一个逃亡家族的复辟,这当然需要很多钱。
不过对亚历山大来说,这任性的钱,他出的起。
第十五章 佛罗伦萨的权贵,亚历山大的棋子
萨齐心神不定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在稍微远些的地方,另外几个佛罗伦萨政府里的高官看着他沉默不语。
佛罗伦萨与梵蒂冈的关系太微妙了,以至即便没有了萨伏那洛拉也依旧没有得到很好的改善,而据说美蒂奇家的人在这段时间里却是异常的活跃,乔凡尼和朱里奥两个人作为这个家族最重要的成员,在很多地方都出现了他们的身影,其中让佛罗伦萨最担心的,是据说乔凡尼这段时间频繁的出入与老罗维雷在梵蒂冈的宫殿,而亚历山大做为罗维雷家女婿突然到来,萨齐当然会感到不安。
马基雅弗利他们已经走了很久可还没有音讯,萨齐就更加心里没底,虽然他没有亲自指挥民军,可他还是知道以佛罗伦萨如今的实力是不可能和刚刚与奥斯曼军队血战过的蒙蒂纳军相比的,甚至萨齐在想也许不等蒙蒂纳军队出现,那些民军就可能土崩瓦解了。
另外如今的佛罗伦萨人使用的是从比萨输送来的商品,手里攥着的是比萨人新金币,至于其中有些人更是直接从比萨人那里讨生活过日子,这样的情况下,萨齐很怀疑究竟会有多少人愿意和比萨公爵的父亲打仗。
初夏的天很早就亮了,当曙光照进房间时,萨齐才发现他们在惶恐不安中已经过了整整一夜,可始终却没有什么消息。
或者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至少那两个人这些时候应该还在和那个可怕的人谈判,萨齐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对于马希莫,萨齐其实一直是有着很大戒备的,不过这段时间来马希莫的举动让他多少放心了些,而现在他甚至把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两个人身上。
“或者我们可以向教皇求援,”一个官员忽然开口,他的话打破了房间里压抑的沉默,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自己投来,那个官员舔舔有点干枯的嘴唇小心的说“或者教皇并不想看到美蒂奇家重新掌权,要知道他们现在似乎和枢机主教走的太近了,你们知道那两个人应该并非是一路的。”
萨齐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动了动,没人知道他这动作是什么意思,不过萨齐也没有表示阻止那人发言的意思,让那个官员一下鼓起了勇气,他继续说到:“如果教皇肯支持我们,或许事情还不会很糟,之前我们已经用处决了萨伏那洛拉向梵蒂冈表示了臣服,现在难道教皇会拒绝我们向他示好吗?”
“可是那位伯爵,”另一个人有些犹豫的说“要知道他是比萨公爵的父亲啊。”
此言一出,房间里再次陷入沉寂。
人人都知道,比萨公爵的父亲这个身份或许并不是关键,可是如果这位比萨公爵同样还是教皇的外孙女,事情就变得好复杂了。
因为没有人能肯定那位伯爵的到来究竟是枢机主教或者干脆就是教皇的意思,所以这个时候贸然向教皇输诚,也许反而会弄巧成拙,甚至是羊入虎口。
萨齐恼火又开始在房间里转了起来,他时而停下看看窗外的院子里时不时有了什么动静,时而又继续走来走去,这个时候他第一次有种想要派人去把那几个美蒂奇谋杀掉的冲动。
萨齐家曾经不止一次的参加过各种谋杀的阴谋,这让他们家的名声在佛罗伦萨不是很好,所以在成为执政官后萨齐曾经暗暗发誓要把家族从谋杀者的坏名声里拯救出来,可现在他却忽然觉得也许当年他的那些父兄们的决定未必是错的,因为如果想要彻底铲除一个有威胁的对手,再也没有比谋杀更简单也更有效的了。
至于说谋杀蒙蒂纳伯爵,萨齐倒是没有想过,这倒不是因为他对亚历山大有什么好感,而是纯粹因为他知道那不可能。
这除了因为蒙蒂纳伯爵身边总是带着足够多的卫兵根本不便下手,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萨齐很清楚,如果谋杀了那位伯爵,不论是他本人还是佛罗伦萨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可怕报复。
愤怒的女人是不可理喻甚至是疯狂的,如果这种愤怒的女人有好几个,而且各个几乎都手握重兵定人生死,那么冒着整座城市可能会被血洗的风险去刺杀这么一个人就太不聪明了。
萨齐只希望事情能有个缓和,哪怕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也是可以的,为此他已经让自己的首席秘书带着一群人在隔壁房间里草拟一份协议,在尽量保证佛罗伦萨地位的同时,他已经决定做出他能做的所有让步。
“各位,让我们为我们的城市向上帝祈祷吧,这大概是黎明到来前最黑暗的时刻,也许我们大家注定都要在佛罗伦萨的历史上留下可耻的骂名,但是只要记住我们所做的一起都是为了佛罗伦萨就可以了。”
萨齐的话让几位执政官神色肃然,他们知道他说的不错,如果事情真到了那无法挽回的地步,他们这些人就必须承担起为了保护这座城市而不惜背负骂名的命运。
一阵急促的喧哗从外面传进来,人们立刻匆匆拥挤到窗前向外看去。
萨齐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的目光投向门口,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伸手抻了抻身前衣服上衬边,然后又拿起桌上的权杖紧握在手里。
房门打开,马希莫和马基雅弗利先后走了进来。
官员们立刻纷纷向修道院长表示致意,不过他们的目光却又都投向跟在后面的马基雅弗利。
“告诉我你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萨齐对秘书问,他的脸色隐约有些潮红,因为激动和不安这个时候的执政官正处于某种异乎寻常的亢奋之中。
“大人,这说起来有些复杂,”马基雅弗利向萨齐低声说“或者我应该单独向您报告。”
“不,在这里说,现在就说!”萨齐大声的拒绝了秘书的建议“我们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要知道我们要面临什么。”
马基雅弗利有些为难的向马希莫看了眼,然后他向萨齐鞠了个躬:“是这样,蒙蒂纳伯爵这次来的目的希望与佛罗伦萨建立起一个更紧密的关系,或者说希望我们与比萨之间更加亲密一些。”
萨齐一愣,接着他的脸上露出了难掩的愤怒。
“你是说他要让我们承认他的女儿同样也是佛罗伦萨公爵,是吗?”
萨齐的话一出口,房间里所有人都不禁一呆。
人们的目光紧盯在马基雅弗利的脸上,想要从他的神情间看到否认的答案,可他们很快就都失望了。
“他居然要我们向比萨投降吗?”
“承认比萨公爵对佛罗伦萨的统治,还有比这个更荒唐和可怕的事情?”
从意外中清醒过来的执政官们愤怒的喊叫着,有些人已经开始大声下令要民军做好为保卫城市而战的准备。
萨齐慢慢的在房间里踱着步子,他不是没想到过这个可能,但是总希望能躲避过去的侥幸心理让他一次次的认为事情不会走到最糟糕的这一步,尽管如今佛罗伦萨的命运与比萨已经完全纠缠在了一起,但是至少名义上佛罗伦萨还是自由的,可是蒙蒂纳伯爵的突然到来打破了他的幻想。
“教皇怎么说,还有枢机主教呢?”萨齐忽然急急的问,他不相信梵蒂冈的那两位大人物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至少不论是谁应该有一个人是要反对这种行为的,那么也许从梵蒂冈能够得到些支持,想到这萨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走到马希莫面前双手合在一起,用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院长,佛罗鹿三需要您的帮助,现在只有您能拯救我们的城市了,”萨齐说着向马希莫弯下腰,他的头压得很低,胸前的执政饰章直直的垂下来在空中微微摇晃着“请您去罗马向梵蒂冈说明这里的一切,请求得到梵蒂冈的支持和帮助,请您向教皇表明佛罗伦萨是愿意接受梵蒂冈的意愿的。”
马希莫无言的看着萨齐,他想起了在回来前亚历山大对他说的要他做好前往梵蒂冈的准备,现在看来伯爵真的是已经猜测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么马基雅弗利呢?马希莫不禁向旁边同样因为事情变化果然随着亚历山大的猜测而面露异样的秘书看去。
马基雅弗利这时候极力让自己看上去很平静,不过他的心却砰砰跳个不停,他也想到了伯爵之前判断马希莫很快就要前往罗马,现在看到事情果然如亚历山大所说的那样发展,他在暗暗感叹伯爵预料之准的同时,心里也不禁变的热乎起来。
他当然没有忘记亚历山大曾经说过希望他在佛罗伦萨的地位变得更重要,不过让马基雅弗利更在意的是亚历山大对美蒂奇家族可能会在未来重掌佛罗伦萨的“预言”。
如果美蒂奇家真有机会重新统治佛罗伦萨,马基雅弗利觉得自己就不该错过这个难得的好机会!
“我们要等梵蒂冈的消息,不过也必须做好为佛罗伦萨战斗的准备,”萨齐兴奋的来回走动着“民军要做好准备,尼科洛我要你立刻组织起民军准备战斗,那么各位,有人反对由我们的好市民尼科洛马基雅弗利担任城防官这一职务吗?”
房间里的弗洛伦萨人脸上纷纷露出了古怪神色,他们没想到萨齐会在这种时候趁机让自己的人占据重要的职务,只是虽然知道他的打算,可在这种时候除了支持他,却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办法应对这种局面。
另外蒙蒂纳伯爵咄咄逼人的架势也让他们感到害怕,出于害怕可能会彻底触怒那个人的心思,佛罗伦萨的官员们虽然对不断来自比萨的压力心底愤怒,可他们却始终不敢公开反对比萨对佛罗伦萨的掠夺。
现在更是发展到居然要在战场上与蒙蒂纳伯爵一较生死的地步,他们自然不愿意轻易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看着其他人虽然不满却不得不默认这个决定的神情,萨齐得意的抚摸了下胸前沉甸甸的执政挂饰。
蒙蒂纳伯爵也许对佛罗伦萨野心勃勃,但是萨齐不会因为这样就放弃这绝好的机会。
萨齐家族对统治佛罗伦萨的渴望可以延续到将近一个多世纪前,那时候他们家族的祖先与美蒂奇家创始人乔凡尼迪比奇德美蒂奇一起成为了这座城市的贵族,不过美蒂奇家族后来如愿的成为了佛罗伦萨的僭主,而萨齐家族却始终被美蒂奇家牢牢压制着。
现在一个机会出现在面前,对萨齐来说佛罗伦萨的权力从未如现在这样距他那么近。
至于蒙蒂纳伯爵的威胁,萨齐除了把希望寄托在了马希莫的罗马之行上,更大的还是希望能与蒙蒂纳伯爵达成私下的协议。
只是在派马基雅弗利去试探伯爵意图的同时,他并没有完全放弃保住佛罗伦萨的机会。
马基雅弗利在鞠躬接受任命的时候心底不禁暗自激动,他很清楚执政官第二秘书与城防官之间的巨大区别,可以说从这个时候起他才真正成为了佛罗伦萨的大人物。
不过在激动的同时,马基雅弗利也暗暗惊叹伯爵对形势的把握和对萨齐心思揣度的准确,他甚至猜到了萨齐会为了趁机揽住民军指挥权而提拔他。
而旁边的马希莫看着这一幕则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想起了亚历山大对他的许诺,想到也许有朝一日自己有可能会成为教皇,马希莫不由全身一阵难以抑制的震颤。
“去罗马吧,”马希莫的心头闪过分别前亚历山大对他说的话“你会在那里找到让你迷茫的答案,相信我萨伏那洛拉也许是个纯粹的人,但是他不是你的榜样也不是你的归宿,你的归宿在更远的地方更远的人身上。”
马希莫不记得当时自己离开的时候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也许自己真的应该去罗马,他不会忘记亚历山大说过萨伏那洛拉不是他的榜样更不是他的归宿,所以他倒是很想弄明白自己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忽然从一个骗子变成了个虔诚的修道士,就是马希莫自己也感到难以适应,可是每当看到萨伏那洛拉留下的那些书籍和手稿,他还是会不由自主的翻阅下去,就好像其中有什么让他难以舍弃的东西。
萨齐的见机行事很是奏效,或者也是因为一直在为整编民军工作,当马基雅弗利凌晨天刚蒙蒙亮就站到人民宫前亲手敲响沉重的铜钟后不久,随着稀稀拉拉逐渐汇集到人民宫院子的广场上的民军士兵们并没有对接下来马基雅弗利的任命提出任何质疑。
看着那些民军,站在窗子里的萨齐神色复杂,他对这支军队抱有很大的期望,但是从下面士兵的懒散样子他又实在看不出他们究竟在可能爆发的战斗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萨齐再次在心里暗暗琢磨是不是派马基雅弗利去和那个蒙蒂纳伯爵私下谈判,或者在付出一定的代价后,佛罗伦萨能接受一个不算太糟糕的新条约。
萨齐走到隔壁,看着首席秘书和一群官员们依旧喋喋不休的为一些条款遣词琢句,他的心里不由一阵说不出的厌烦。
“那位伯爵什么时候进城,还有他的军队在哪?”
萨齐有些不耐烦的问,当他听说到现在还没发现蒙蒂纳伯爵军队的影子时,他有些意外的一阵错愕。
而与此同时在城外的镇子里,亚历山大在做了个不错的美梦之后刚刚醒来。
天还不算很亮,东边的曙光从远处的山顶照过来,把山顶抹上了一层金红的瑰丽,然后这道耀眼的光芒一直向上升腾,如挥动金色翅膀的天使般把背阴处的昏暗远远驱逐出去。
整座城市很快就好像褪去一层神秘的黑纱般沐浴在清晨的光明之中,同时伴着隐约传来的喧嚣声,佛罗伦萨城苏醒了。
亚历山大站在镇子外的山坡上看着下面的城市,他知道这一晚对佛罗伦萨人来说应该过的不是很好,不过他却并不同情那些人。
亚历山大对统治佛罗伦萨并没有兴趣,或者说虽然做为艺术之都这座城市的确堪称当今整个欧洲文明的中心,但是对于一个动荡的时代来说艺术永远不是最重要的,或许在许久以后这里会成为后人憧憬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的一个生动缩影,但是就如同对卢德维科斯福尔扎来说,青铜大炮要比一座青铜雕像更有用一样,对当下的人来说,佛罗伦萨的作用远远不如其他地方重要。
亚历山大之所以回到意大利后“造访”的第一个地方是佛罗伦萨,真正的原因就是因为这里关系到美蒂奇家族。
一辆马车从远处山道上由远及近的驶来,马车的四周由一队卫兵保护,当队伍还离得很远的时候,作为斥候的猎卫兵已经迎了上去,不过他们不但没有阻止那辆马车,相反一路上的卫兵还相继加入了护卫的队列。
看着渐渐行进的车队,亚历山大嘴角挂起一丝微笑,他的目光投向车旁旗手举着的红色白十字旗,察觉到旁边奥孚莱依那奇怪的神色,亚历山大低声一笑自语似的说:“我不向山去,山却就我来。”
听着伯爵这妄自篡改的经文,奥孚莱依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声号角响起,向整个镇子,也向山下的佛罗伦萨宣布:“比萨女公爵埃斯特莱丝殿下驾到。”
第十六章 亚历山大的珍宝
埃斯特莱丝是比萨的女公爵,是蒙蒂纳伯爵与卢克雷齐娅的女儿,是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外孙女,这些身份足以能一个即便只有一岁多点的孩子得到足够的尊重了。
所以当埃斯特莱丝到来的消息传到佛罗伦萨时,这座城市震动了。
这震动甚至比亚历山大的到来引起的还大,因为亚历山大毕竟是以私人名义,而不是蒙蒂纳伯爵的身份出现,而埃斯特莱丝的掌旗官却是打着比萨的红底白十字旗吹着号角出现在城外,这已经相当于正式出访。
佛罗伦萨的官员们在意外之余更是担心,他们已经暗暗做好了准备与亚历山大私下谈判的准备,哪怕是付出一部分代价,可只要能暂时度过眼前的难关就可以,毕竟那位伯爵是私下而不是带着军队,这至少说明还是有的可谈的。
可是埃斯特莱丝的到来完全破坏了佛罗伦萨人的算盘,他们在意外与这位还在襁褓中的女公爵到来的同时,更为可能会引起民众的怀疑忧心忡忡。
萨齐一边命令准备迎接那位女公爵,一边琢磨该怎么躲过这次危机,他想起了当初令美蒂奇家倒霉的法国人的入侵,当时就是因为美蒂奇家的人贪生怕死才激怒了佛罗伦萨民众,最终被赶出了这座城市。
“勇敢,一定要勇敢,这里不是1495年的佛罗伦萨,人民是站在我一边的,”萨齐不停的这么告诉自己,或者干脆说是自我催眠,因为他已经从窗口里看到有几个人民军士兵正悄悄脱下政府发的代表着民军士兵身份的短外罩,他们把外罩和武器一起扔到了没人注意的角落,然后几个人就匆匆忙忙的钻进了街道边的小巷不见了影子。
而当他回头再去看广场上聚集民军士兵时,俨然发现他们的数量比开始聚集的时候少了不少。
萨齐脑门上的青筋直往上拱,不过这时候他已经顾不上让马基雅弗利去注意他那支军队的纪律,官员们已经来到他的办公室外面的走廊里,人们在等着他做出决定。
“去迎接那位女公爵,”萨齐简单的下达了命令,看到人们只是看着他却没有出声,他有些愤怒的质问他们“我的命令有什么问题吗,还是需要让我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阁下,我们以什么名义迎接她?”一个官员用愤愤的,甚至带着少许质问的语气问着“是来拜访的外国君主,还是我们的主人?”
萨齐满脸愤怒的盯着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他知道关于准备和蒙蒂纳伯爵谈判的风声已经传出去了,估计这时候谣言早已经是满城风雨,他觉得必须阻止那些谣言继续流传下去,否则他可能就要遇到和美蒂奇家一样的大麻烦了:“佛罗伦萨是佛罗伦萨人的城市,这座城市的一切权力只能属于尊贵的佛罗伦萨市民,所以你说的那些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不要忘了我们曾经面对法国人的威胁,可佛罗伦萨也没有屈服。”
“那是因为萨伏那洛拉已经把法国人当成了他自己的亲爹,执政官你难道也准备认那个还抱在怀里的女公爵当亲妈吗?”
走廊远处不知道是谁忽然喊了一句,一下子引起了人们的哄堂大笑,或许在这种时候如果不说句冷笑话就实在太难以忍受这令人窒息的压抑了。
“是谁?!”萨齐愤怒的对着走廊里质问着,看到人们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他大声呵斥“要我说应该把你们都补充到民军里面去,至少外面那些市民还敢于拿起武器抵抗外面的敌人,而你们只会在这里讽刺你们的执政官。”
发泄了一通的萨齐回头看看另外几个执政,他发现那些人这一个晚上都很沉默,这让他明白这些人显然已经打好了主意要让他顶在前面,可即便知道是这样,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这时候他甚至多少有点理解当初法国人到来时,倒霉的皮埃罗德美蒂奇的那种无助彷徨的心情了。
亚历山大不是很理解如今的萨齐是什么心情,不过他的心情却很好,也许好的多少有点过分。
所以奥孚莱依不得不提醒他身边那个叫谢尔的巴尔干人多注意下附近,以便不要让一些不开眼的家伙打扰了伯爵一家的团聚。
抱着大小两个美女的感觉让亚历山大甚至很想学浮士德博士那样叹息出“我多么希望这一刻永远停留下来。”不过他知道如果自己这样说可能就真离倒霉不远了,实际上他的理想和所求远远要比浮士德博士多的多,所以现在还远远不是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卢克雷齐娅变得成熟些了,当然这不是指她的头脑而是她的身体,生育了一个女儿后的卢克雷齐娅已经轻渐渐展露出了独属于她自己的成熟与魅力,这是和依旧还青涩懵懂的索菲娅以及也许是因为性格而多少有些冷淡的巴伦娣不同的。
至于箬莎,亚历山大想了想之后就尽量不去想了,毕竟在和久未谋面的母女团聚的时候去想自己的妹妹,这多少的确有点不是东西。
埃斯特莱丝有些认生,一开始的时候还因为亚历山大激动的抱着她哭了好一阵,这让亚历山大觉得那些说什么亲人之间天性使然的都是胡扯。
除了小的,大的也并不好对付。
卢克雷齐娅从出现那一刻脸色就是愤愤然的,这让人很怀疑她是兴师问罪而不是和情人相约。
亚历山大没有对卢克雷齐娅说什么甜言蜜语,更没有向她解释为什么不去看她们母女,这让原本就有些愤怒的卢克雷齐娅更生气。
她看着抱着女儿不停亲吻,直到把哭累了开始打瞌睡的女儿如同珍宝般搂在怀里摇来摇去的亚历山大,心里开始琢磨如果他再这么无视自己就立刻转身上车返回比萨,不,直接回罗马!
“我要奖赏贡帕蒂。”
亚历山大一开口更是让卢克雷齐娅气愤,她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对亚历山大失去了魅力,否则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只知道提到他的手下呢。
“因为他给我送来了这个世界上我珍贵的两件珍宝。”
亚历山大似笑非笑的看着似乎随时都会发怒的卢克雷齐娅,看到她先是一愣接着眼中就迅速浮起的一层水雾,他一手搂着女儿另一手向卢克雷齐娅张开“你以为是谁允许让贡帕蒂这么做的?”
卢克雷齐娅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她用力向前扑去,甚至当她意识到这么用力可能会挤到女儿时,三个人已经紧紧拥抱在了一起,这其中有着卢克雷齐娅激动喜悦的哭泣,也有着埃斯特莱丝因为被打扰惊醒后不忿的哭声。
山下城里的佛罗伦萨人在为如何面对这让他们畏惧的一家人忐忑不安,而在山上,亚历山大在这一刻则完全抛弃了一切只是享受着这短暂的家庭亲情。
亚历山大有几个不同的“家”,但是与卢克雷齐娅的家是最特别的,因为他们共同拥有一个女儿。
这让他有种真正是一家人在一起的幸福感。
当然,他也并没有因此就头脑发昏的忘了他那些亲戚们,只是即便每当想起那坑人的老丈人和大舅子就让他觉得头疼,可只要想起卢克雷齐娅和女儿,他就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贡帕蒂到比萨告诉我你已经回来了。”卢克雷齐娅小声说“不过你直接回了蒙蒂纳。”
“可我现在在佛罗伦萨不是吗,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亚历山大巧妙的回答,他知道这时候女人的情绪总是有些激动,现在看来不论是情绪化的卢克雷齐娅还是一向冷静的巴伦娣都这样“倒是你,这段时间过的好吗?”
“并不好,”卢克雷齐娅的回答有点出乎亚历山大意料,她稍微挣脱亚历山大的怀抱,把已经睡得有点东倒西歪的女儿从他怀里接过去“我觉得我已经快要成为一个乡巴佬了,要知道除了每天的政务我什么时间都没有,有些从罗马来的贵妇人带来的衣服款式我已经认不出了,而且虽然我有一大堆那样的衣服,可是我已经开始怀疑如果回到罗马,我是不是还能和以前的朋友们聊些她们都知道的东西。”
亚历山大有点无奈的看着卢克雷齐娅,他知道这大概才是真正的她,也许当诸如弗利的母老虎卡特琳娜斯福尔扎这样的女人为获得了如此巨大的权力欣喜若狂的时候,她想到的却只是她的华丽衣着,漂亮的发饰和能给她带来欢乐的各种聚会和游戏。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亚历山大才更喜爱她,因为即便是如此得到厌恶政务,可卢克雷齐娅却还是坚持着履行做为比萨的临时摄政与一个母亲应尽的职责。
“我答应你以后我会给你做很多衣服,还要送给你很多宝石,那都是你最喜欢的。”亚历山大轻柔的又把卢克雷齐娅揽进怀里,然后回头向山下的城市看去“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为女儿的冠冕添上一颗足以能衬托出她可爱的璀璨钻石。”
佛罗伦萨庄严的城门完全敞开了,一支队伍不缓不慢的出现在门下,头前带路的旗手把旗帜举得并不高,这是为了表示适当的尊重和谦卑。
不过虽然这属于很合理的礼仪,却已经引起了很多市民的不满。
佛罗伦萨人面对比萨人的时候总是高高在上的,可现在他们却不得不以很谦逊的态度面对前来拜访的比萨君主,而对方甚至还没有展现出任何的武力,可是城里却已经传出很多似乎政府已经要做出某些妥协的传言了。
虽然没有人站出来证明这些传言是真实的,不过看看出迎接队伍那恭敬小心的样子人们也能猜到传言未必就是假的。
队伍向远处的镇子前进,队伍里的佛罗伦萨官员们脸色阴沉,他们被派来迎接那位女公爵,或者说实际上是来迎接那位比萨摄政这让他们觉得很不高兴,这时候对这些佛罗伦萨人来说倒是宁愿那位摄政是纯粹以蒙蒂纳伯爵的身份带着军队来,也要比向比萨人低头好得多。
亚历山大当然不会为了照顾佛罗伦萨人的心情就让他们如意,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用最快的办法在凯撒返回之前解决一些可能会影响到他后面行动的难题。
亚历山大很清楚凯撒对成为罗马涅公爵的执着是如何强烈,特别是在得到法国人的支持后他更是会变得肆无忌惮,而亚历山大在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要把精力放在为未来争夺伊比利亚的王冠做准备上,所以他必须在凯撒回来之前在罗马涅的土地上为自己后方的稳定楔入一个个坚实的钉子。
佛罗伦萨就是这么一个不可忽视的钉子,这些钉子与其说是给凯撒制造麻烦,不如说是为将来的伊比利亚之争砸下重重的筹码。
迎接队伍的代表是萨齐的首席秘书,这位以前曾经在美蒂奇当政时期担任过区法官的小官僚在萨伏那洛拉时代曾经一度落魄,直到萨齐回到佛罗伦萨后才成为他的秘书,如今他成了萨齐政府当中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看到向他不停的吐口水泡泡的埃斯特莱丝,首席秘书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尴尬,虽然说话的时候大多是向那孩子的父母,可每当提到“尊贵的女公爵殿下”这类称呼时,他还是不得不向不停吐泡泡的婴儿鞠躬行礼。
埃斯特莱丝睡了个短短的一会后精神突然好了,或许是和父亲熟悉了些,她已经能容忍让亚历山大抱在怀里,特别是当迎接队伍到来后,似乎是意识到当着这些外人更需要得到父亲的呵护,埃斯特莱丝女公爵殿下就紧紧抱着父亲的脖子,这让亚历山大甚至连向佛罗伦萨旗帜致敬的动作都变得不方便起来。
而在佛罗伦萨人看来,这当然就是蒙蒂纳人故意显出的无礼傲慢,这不禁引起了迎接队伍里的一阵小小的骚动,同样这也引起了奥孚莱依的警惕。
“阿格里!”
随着一声呐喊,原本整齐排列持枪站立的火枪兵们立刻擎起武器双手持枪,虽然枪口朝上,但是这已经足以让佛罗伦萨人瞬间脸色发白。
“持~枪!”
又是一声奇特的首音拖着长腔随后突然爆发的命令,火枪兵手中的武器整齐划一的向前托举,随着迅速的摆动枪身,火枪在阿格里人手里发出阵阵“哗啦”声响,佛罗伦萨人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了。
“严谨的队列和整齐划一的动作可以增加士兵对集体的归属感,在这种反复不停的操练中单一又与别人截然迥异的意志会被逐渐磨灭掉,最终所有士兵会形成唯一的整体。”亚历山大并不介意把这些告诉面前神色难看的首席秘书“另外相信我,这样的队列射出的子弹密度足以能把运气稍微不好的人直接送进地狱。”
秘书脸上的肌肉微微一颤,他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毫不掩饰的予以威胁,不过看看这些身穿鲜艳的红色军服的火枪兵,首席秘书不得不承认以佛罗伦萨民军的表现,即便是再乐观的人也知道形势不妙了。
也许甚至不需要伯爵另外派出军队,只凭着这些看上去更像是仪仗队而不是卫队的士兵就能把那些民军打得屁股尿流。秘书心里不禁这么暗暗琢磨。
萨齐考虑的很周到,他甚至想到了可能会有情绪激动的市民因为受不了刺激而冒犯那一家子,所以他让马基雅弗利把民军派上街头维持秩序,同时他向比萨驻佛罗伦萨的商会寻求帮助,当看到那些拿着比民军更精良的武器的商会护卫队们的身影后,萨齐心里最后那点试图以武力对抗的心思也快要烟消云散了。
看着站在路边向他致敬的罗恩左萨巴蒂尼,萨齐神色有些复杂。
据说这个被马基雅弗利十分看好的年轻人当初是来佛罗伦萨学习绘画的,可现在他却成了佛罗伦萨最大的商会会长,不过所有人都知道他其实是那个自由贸易区在佛罗伦萨的代理人,只是现在看着这个人手下那些看上去就不那么好惹的商会护卫队,萨齐觉得自己这个执政当得真是有些让他兴致索然。
马基雅弗利没有参加迎接女公爵的仪式,他如今正忙着在城里到处搜刮,也许是因为曾经参加过蒙蒂纳军队战斗的原因,他多少受到了贡帕蒂的影响,在火力决定一切这种想法的驱使下,他正到处搜刮能够找到的大炮。
当听到百花大教堂的钟声响起时,马基雅弗利正带着人从比萨人商会的仓库里搬出来几个封得很严实的巨大木箱,当箱盖打开露出里面安放在木头托架上泛着幽绿色泽的火炮时,马基雅弗利不由微微摇了摇头。
“罗恩左,你这孩子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恭售给尊敬的比萨女公爵殿下,您谦卑的商人皮埃尔亚罗宾’,”马基雅弗利轻声自语,他伸手抚摸着炮身上蚀刻的斑斓字迹,当看清上面的法文铭文后他先是又摇摇头,然后下令“好了,现在我宣布这些火炮因为没有得到售卖允许,做为走私品没收了。”
当马基雅弗利查抄走私货物的时候,亚历山大一家人已经来到了人民宫,看到即便是见过无数大场面的卢克雷齐娅也不禁被眼前这美轮美奂的宫殿惊艳到的眼神,亚历山大微笑着歪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很快这里的一切就会成为我们女儿的。”
说完,他站直身子向已经等在宫殿门口的萨齐笑着走了过去。
“真高兴又见到您了执政官。”
第十七章 “佛罗伦萨,为我所有”
在开始萨齐是很想让亚历山大检阅一下佛罗伦萨民军的,他这么做当然是为了震慑威胁一下这个贪得无厌的伯爵,虽然知道无法和与奥斯曼人交战的蒙蒂纳军相比,但是萨齐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向亚历山大展示佛罗伦萨人的决心,特别是在如今这种时候,他相信伯爵应该会考虑如果一意孤行是否得不偿失的。
只是当迎接代表们先派回来的人却把在镇子看到的情景向他报告后,萨齐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觉得这个时候不应该刺激这个人,如果能通过更好的方式解决眼前的危机,能不刺激到这个蒙蒂纳伯爵是最好的。
可萨齐怎么也没想到马基雅弗利会突然做了一件让他和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事,当有人向他正在宴请伯爵一家的执政官报告马基雅弗利带着民军搜查了比萨商会仓库里,甚至直接没收了几门存在仓库里的火炮后,萨齐的神色瞬间变了。
萨齐不知道马基雅弗利是不是发疯了,居然在这种时候干出这种直接触怒比萨人的事情来,当他看到伯爵向他投过来的目光时,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到听到这个消息后亚历山大会愤怒到什么地步。
或者自己应该先解除马基雅弗利的职务?萨齐心头闪过这个念头,可随即就立刻被他否决了,如果这么做打击的将不止是佛罗伦萨人的抵抗意识,更会给他自己的声誉和威信带来巨大损失,毕竟决定任命马基雅弗利的是他,可如果还不到的一天就撤回这个任命,那么对他在政府里声望实在是损失太大了。
只是如果不撤销马基雅弗利的职务,又该怎么应付眼前这个人?
萨齐脸色难看的端起酒杯,他这时候甚至怀疑马基雅弗利是在有意坑害他,只是萨齐实在想不出来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毕竟自己可是他的恩主,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给予的,如果害惨了自己对他会有什么好处?或者他这么做有什么特别的道理和原因?
萨齐这时候只能这么暗暗安慰自己,他觉得喝到嘴里的酒水已经不是香甜甘醇而是苦涩难咽,不过当着那位伯爵的面他只能勉强维持着礼貌苦苦支撑着。
在宴席期间,亚历山大身边有个看上去像是巴尔干人的卫兵曾经在伯爵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这立刻引起了的佛罗伦萨人的紧张,他们不由纷纷放下手里的食物,大厅里变得异常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亚历山大脸上,等待着他彻底爆发的那一刻。
这期间只有埃斯特莱丝因为人多显得兴奋的发出的不停的“唔呀”“唔呀”的欢快叫声,只是四周忽然的安静也让她察觉到了些许异样,埃斯特莱丝伸出双手向亚历山大摆了摆,当感觉到父亲没有回应时,她的嘴角开始抖动起来。
亚历山大立刻从女仆手里接过女儿,如果不是因为礼仪他是不愿意让别人抱着女儿的,看到埃斯特莱丝露出的笑脸,亚历山大亲昵亲吻了下女儿柔软如丝的脸颊,然后抬起头向桌子对面那些佛罗伦萨人扫了一眼。
“各位,你们应该感激我的女儿,因为我不想惊吓到她,所以我现在不会因为刚刚听到的事生气,不过我也希望你们明白,你们能幸免于我的愤怒是出于什么原因,所以如果你们不想让佛罗伦萨遭到什么不幸,就必须置于我的女儿的保护之下。”
萨齐脸色涨红,他愤怒的想要站起来可尽量忍耐住了,他慢慢从头上摘下室内戴的软帽,把帽子在手里揉得变了形,然后才慢慢放在桌子上。
“伯爵,你要佛罗伦萨投降吗,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宁可为了自由流尽最后一滴血,佛罗伦萨人过去经历过苦难,将来也会会有更多的苦难等着我们,可我们唯一不缺少的就是荣誉和勇气。”
萨齐的话似乎起了作用,原本已经有些不安的佛罗伦萨人纷纷露出了义愤填膺的神情,这一刻似乎勇气再次回到了他们的身体里,面对眼前人的威胁,他们表现出了足够的勇敢。
亚历山大拿起桌上银勺小心翼翼的捞了一勺汤递到女儿嘴边,看着埃斯特莱丝小小的了口然后就皱着眉头不住摇脑袋,亚历山大微笑着把女儿重新递到旁边女仆的手里。
“她饿了。”
亚历山大说这话时候注意到卢克雷齐娅忽然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又瞥了旁边那奶水充足的女仆一眼,亚历山大不禁有些失笑,虽然那女人的确有着一对堪称傲人的宝贝,可也许就是故意的,卢克雷齐娅找的这个女人的长相真是让人不敢恭维,亚历山大觉得自己还不至于那么饥不择食。
看着女仆在两个卫兵的陪同下抱着女儿走出大厅,亚历山大原本平静的神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用有点粗鲁的动作推开面前桌上的餐具空出地方,与此同时坐在他另一边的奥孚莱依已经从随身皮包里拿出了一份已经拟好的文件递给了他。
亚历山大打开文件看了眼,然后就隔着桌子向萨齐扔了过去。
这个动作更加粗鲁无礼,甚至透着没有教养,可佛罗伦萨人已经顾不上这些,他们的目光都落在那份距萨齐不远的文件上,看着萨齐伸手拿过去的样子,有人不禁觉得他拿的不是几张薄薄的纸,而是烧红的铁块。
“全部同意,或是全部反对,”亚历山大没有给萨齐一点讨价还价的机会“佛罗伦萨置于我的女儿的保护之下,这是不容质疑的事情,如果拒绝意味着什么你们应该很清楚。”
萨齐的手指轻轻颤抖着,他觉得快要停止呼吸了,对他来说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从推翻萨伏那洛拉到现在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他甚至连这座城市都还没有能完全掌握,更不要说如当初美蒂奇家一样建立起僭主制度,可现在他就要面临艰难选择了。
全部同意,或是全部反对。
萨齐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这让他甚至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大人,这对佛罗伦萨是不公平的,”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马基雅弗利走进厅里,他穿着件崭新的红色牌子,头上的盘头帽上甚至还插了一根鲜艳的羽毛“请原谅我的冒犯,不过当我在您的麾下为您服务的时候,我曾经亲耳听您说过,一个人应该如狐狸般小心谨慎,可需要的时候也应该如狮子般无所畏惧,那么请您告诉我,现在佛路伦萨人应该做狐狸还是做狮子?”
看着满脸正气似的马基雅弗利,亚历山大甚至想要当场为他鼓掌了,如果不是知道他实际的底细,大概没有人会想到这个浓眉大眼义愤填膺的正面人物其实早已经背叛了佛罗伦萨,甚至连他搜查没收的那些火炮都是亚历山大的人主动提供给他的。
“那么城防官请问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另外一句话吗,”亚历山大看着马基雅弗利“残酷的手段虽然令人诟病但却是必要,因为与仁慈比较起来,残酷的统治和名声有时候更容易帮助你的统治。”
马基雅弗利似乎被问住了,他无言的向亚历山大鞠躬行礼,然后默默坐到给他留下的位置上。
“我知道你们刚刚搜查了属于比萨商会的仓库,这种行为是不能允许的,”亚历山大再次望向萨齐“比萨人的商会拥有完全自由的经商权,在没有获得同意之下擅自搜查是对比萨公国的蔑视,也就是对我的女儿与做为比萨摄政的我的挑衅。”
佛罗伦萨人的脸上不易察觉的轻轻一颤,萨齐知道这个指控的严重,他这时候已经后悔没有在接到消息时主动向亚历山大澄清或是干脆说是撇清关系,甚至还想象着马基雅弗利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图,现在看到对面的伯爵似乎随时都会爆发,他的目光不由向刚刚出现的马基雅弗利望去。
牺牲这个人,哪怕是因此造成自己声望损失也好,只要能逃开眼前的麻烦。
就在萨齐要开口的时候,马基雅弗利却再次出声了,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长篇大论而是说:“大人,也许我可以和您单独谈谈。”
亚历山大似乎有点犹豫,不过随后还是点头同意,在一众官员们纷纷起立致意中,亚历山大离席与马基雅弗利一起走向旁边的侧厅,看着房门随即关闭,所有人都不禁心情迥异的面面相觑。
“那个马基雅弗利疯了吗,他能说服那个伯爵?要知道我听说在布加勒斯特他甚至连苏丹的警告都不当回事。”一个官员低声恼火的对旁边的人抱怨着,或许是他的声音有点大,附近的人不由向他望来,这让这个官员觉得自己的话似乎受到了重视,就在他准备继续说下去时,却发现原本站在他旁边的那个人正慢慢向一旁躲开。
这个官员有些疑惑的向四周看看,这才发现旁边的人都正有意无意的离他远远的,然后他就看到了不远处正向他看过来的卢克雷齐娅的目光。
只是那眼神却让这个官员瞬间出了身冷汗,因为卢克雷齐娅那漂亮的双眼中闪动的是怒火。
然后他才忽然想起来,对伯爵的女人们来说,布加勒斯特这个地方就是禁忌啊。
卢克雷奇娅冷冷看着那个人,她现在觉得这些佛罗伦萨人真的很讨厌。
萨齐心底矛盾的坐在椅子里,他虽然打起精神尽量恭敬的应酬着卢克雷奇娅,但是他的心思却早已经跑到了隔壁的侧厅里。
萨齐不知道马基雅弗利还有什么办法能说动那位伯爵,毕竟就如那个闯祸的官员说的那样,即便是面对奥斯曼苏丹,那个人也没有发生动摇,萨齐不相信马基雅弗利的口舌能比苏丹的大炮和弯刀更犀利,他甚至有些后悔没有阻止萨伏那洛拉。
如果因此触怒甚至彻底激怒那位伯爵,也许事情会变得更糟糕呢。
萨齐胡思乱想着,他甚至觉得自己有可能会成为成为第二个皮埃罗德美蒂奇,因为无法抵御异国入侵而被赶下台。
不过萨齐很清楚,他很可能不会有皮埃罗的运气还能活着逃离这座城市,佛罗伦萨人凶残的本性已经在美蒂奇家被赶走时被唤醒了过来,他们应该是很难对一个失败者给予太多的宽容。
萨齐提心吊胆的等待着,而卢克雷奇娅同样很不耐烦,她急于想要和亚历山大一诉衷肠,可现在她却只能自己一个人应付那些佛罗伦萨的官僚,之前刚刚开始时候对这座城市的陶醉已经因为冗长的应酬而变得枯燥乏味,如果不是记得亚历山大说过佛罗伦萨会成为女儿冠冕上的一颗宝石,她已经要拂袖而去了。
等待是枯燥的,更是令人不安的,不过随着时间过去萨齐心里渐渐燃起了希望。
如果马基雅弗利把事情搞砸了,这时候应该早已经见了结果,可现在侧厅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这就说明事情或许并没有如之前想的那么糟,至少这说明马基雅弗利还在试图说服蒙蒂纳伯爵。
和萨齐一样有着这种想法的佛罗论人开始殷勤的向卢克雷奇娅表示敬意和恭维,只是很显然这并没能引起卢克雷奇娅太多的注意。
侧厅的门忽然打开了一扇,马基雅弗利探出半个身子向萨齐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这其实是很失礼的举动,但是萨齐却已经顾不上这些小事,他立刻站起来拉开椅子快步走去,旁边的人甚至听到了他因为匆忙而碰撞桌子发出的闷响。
萨齐走进侧厅的时候看到亚历山大坐在一张靠窗的椅子里,他的目光望着外面的城市,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正无意识的轻轻敲着。
看到萨齐进来,亚历山大只是稍微示意了一下,然后他就目光炯炯的盯着萨齐认真看了起来。
萨齐心里涌起一阵愤怒,亚历山大的举动无疑是很无礼的,只是现在他却只能按捺下心头的怒火,用眼神向马基雅弗利示意要他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执政官,你的秘书,”说到这亚历山大稍微停顿,随后纠正到“应该说是城防官向我保证你是一个真正的爱国者,他认为你完全是个胜任的官员,是能够保证佛罗伦萨和这座城市里的市民福祉的称职的人。”
萨齐有点诧异的看了看马基雅弗利,他倒是对自己前任秘书会说他的好话并不意外,只是他不太明白现在这么说有什么意义。
“执政官,你认为如果我要进攻佛罗伦萨,你们能坚持多久?”亚历山大忽然问,看到萨齐脸上骤变,亚历山大却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继续问“一天还是一个星期,或者你认为我的蒙蒂纳军队在与奥斯曼人交战之后已经实力大损羸弱不堪?”
萨齐脸上出现了汗水,这不是因为天气炎热,因为他只感到身上阵阵发冷。
“我的女儿是比萨的公爵,而据我所知佛罗伦萨一直宣称与比萨有着不可分割的特殊关系,所以依次为依据,我认为我的女儿完全有对佛罗伦萨提出合法宣称的权力。”
亚历山大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他用一种俯视的眼神看着面前实际上和他一样高的萨齐,看着对方脸上已经浮现出绝望的神色,亚历山大略带嘲讽的笑了笑说到:“执政官,你应该为你的祖先们一直坚持不懈的宣称与比萨渊源流长的联系而后悔,因为这虽然的确为你们吞并比萨提供了依据,可实际上也为你们自己埋下了苦果。”
萨齐无言的点点头,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动作究竟是在承认什么,不过他这时候真的已经有些绝望了。
正如亚历山大所说,当佛罗伦萨人不厌其烦的宣称自己拥有继承比萨权力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在无形中证明了两座城市之间特殊的关系,那么当有一天一直处于弱势的比萨强大起来的时候,这种一直被佛罗伦萨人津津乐道的特殊关系就反过来成为了他们自己脖子上无法挣脱的枷锁。
“你究竟要怎么样?”
萨齐终于开口了,他先是向马基雅弗利看了眼,他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或许刚才马基雅弗利就是这么面对眼前这个如此可怕的伯爵,而现在他已经毫无办法,所以才把一切都丢给了自己。
“执政官,我要你们向我的女儿效忠,”看到萨齐似乎要开口说话,亚历山大摆手阻止了他“我要说我唯一能做出的让步只有我不会剥夺你们这些人的权利,我会保证你们依旧做为佛罗伦萨执政官的身份甚至是权力,这座城市的内政你们完全可以自行解决,这应该丝毫无损于你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为此我甚至可以为你们提供足够多的武器和对士兵的训练,但是,”说到这里的时候亚历山大向前一步,以一种决不允许辩驳的口气强硬的说“你们必须承认我的女儿埃斯特莱丝为佛罗伦萨与比萨公国的共主,而且你们必须接受我的女儿在百花大教堂加冕。”
萨齐呆愣愣的看着亚历山大,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然后他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猛然回头向马基雅弗利看去。
马基雅弗利向前雇主恭敬的微微鞠躬,不过他的神态之间已经难以掩饰的露出了少许倨傲,看着萨齐那如同要吃人般的眼神的,马基雅弗利向他走近两步低声说:“阁下,对您来说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度过眼前的难关吗?”
马基雅弗利的话让萨齐原本已经要爆发的愤怒瞬间如被戳破的皮囊般宣泄出去,他用陌生的眼神看看马基雅弗利,在停顿了一会后萨齐终于慢慢的坐下来闷闷的说:“我要和其他人商量,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这是当然,不过执政官请你注意一件事,你只是佛罗伦萨的首席执政官,而不是唯一的执政官。”
听到亚历山大的话,萨齐身子微微一颤,当他走出房间时,看着那些正恭维的向卢克雷齐娅示好的执政,萨齐暗暗叹息了一声。
“大人,您认为他会答应吗?”
侧厅里马基雅弗利略显激动的问。
“相信我他会答应的,”亚历山大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城市“佛罗伦萨,为我所有。”
第十八章 主仆狩猎
对于佛罗伦萨人来说,蒙蒂纳伯爵“一家人”来的意外,去的也突然。
就在很多市民还不清楚究竟是哪位大人物造访佛罗伦萨时,亚历山大已经带着猎卫兵护送着卢克雷齐娅母子离开了佛路伦萨。
一项谈判是漫长的,如同巴尔干与奥斯曼人那样时间短,任务重,可依旧能保质保量如期完成的谈判,与其说是双方努力的结果,不如说是形势所迫不得不然。
佛罗伦萨人现在虽然被逼得很紧,但是形势应该还没到那种迫在眉睫的地步,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所以虽然亚历山大咄咄逼人的条件让他们十分懊恼却又不敢公然反对,但他们还是能以种种理由加以拖延,譬如需要召开议员大会,譬如需要公知所有有资格知道这一切的佛罗伦萨市民,等等等等。
亚历山大没有那么多时间听他们在这些繁文缛节中拖拖延延,而且具体两座城市该处于这个比萨-佛罗伦萨共主公国的什么地位也的确需要仔细谈判,所以他在把跟随卢克雷齐娅而来的两个官员留下继续和佛罗伦萨人扯皮之后,他自己带着猎卫兵与卢克雷齐娅一起离开了佛罗伦萨、
埃斯特莱丝显然很喜欢坐马车出游,所以一路上她欢快的笑声一直没有停过,倒是卢克雷齐娅有点魂不守舍的,她时不时的看看女儿,再看看旁边女仆,然后再看看亚历山大,那眼神明显的几乎就和已经开口出声没什么区别。
只是来的时候她显然没有考虑清楚,所以只带了一辆马车,而离开佛罗伦萨时因为过于匆忙,而且众目睽睽她又实在不好意思让女仆带着女儿去坐别的马车,这么一来4个人就挤在了一辆车里。
而让卢克雷齐娅气愤的是亚历山大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她一直投来的目光,他注意力都放在了女儿身上,他不停的逗弄着埃斯特莱丝,每当看到女儿被逗得发出咯咯咯的欢笑声时,亚历山大就高兴的不停的问旁边的两个女人:“看她是不是很美丽,这个世界上一定再也没有比她更漂亮的小姑娘了。”
卢克雷齐娅心里恼火的把头转向车外,她觉得自己被完全冷落了,亚历山大让那个贡帕蒂给她带信让她连夜赶到佛罗伦萨根本就不是为了要见她,而是只想见他的女儿,还有就是要借用她向佛罗伦萨施压,这让卢克雷齐娅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失去了对亚历山大的魅力。
马车渐渐接近岔道了,这里是分别的地方,卢克雷齐娅感到心里一阵拥堵,她有些恼火的用手拍拍的车板,女仆赶紧招呼车夫让车子慢些。
路边郁郁葱葱的树林缓缓掠过,夏天到来了,到处都是生机勃勃,而卢克雷齐娅的心情却没有那么好,她沮丧斜靠在座椅上眼神望着外面那一片片的葱绿的世界。
“停下。”亚历山大忽然命令,紧跟在车边的谢尔立刻催马向前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车夫示意。
马车停在了路边,亚历山大把已经有些发困的女儿小心的交给女仆,然后牵着卢克雷齐娅的手走下车来。
“从这里再向前就是去比萨的路了。”亚历山大把有些执拗的不肯依偎在他怀里的卢克雷齐娅拥住,闻着她身上熟悉的薰衣草味道的香气笑着说,卢克雷齐娅喜欢薰衣草味道,所以亚历山大曾经命令人专门为她酿制了许多不同轻重浓度的薰衣草香水,这些香水都用精美的各式瓶子装满,因为有些还加入了漂亮的染色,只是外观看上去就是颇为让人赏心悦目的艺术品。
只是让亚历山大一直有些奇怪的是,卢克雷齐娅喜欢较为清淡的薰衣草味道,反而是一直被他认为对这些东西并不怎么在意,只会对值多少钱更感兴趣的巴伦娣,反而更钟情那些透着浓郁的诱人气息的香水,再想想巴伦娣那虽然面容平凡,身材也很“平凡”的外表和当与她独处时却爆发出的令他吃惊的热情甚至是癫狂,亚历山大也只能感叹人果然是不可貌相了。
“你要走了吗?”卢克雷齐娅有些冷冷的问。
“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我暂时不能去比萨,”亚历山大无奈的用手指勾起卢克雷齐娅的下巴看着她那委屈的样子笑着说“不过你也不同这样看着我呀,因为我已经决定让你们陪着我一起去履行了。”
卢克雷齐娅脸上露出了意外,她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她有些愕然的本能回头向马车看了眼,然后不知所措的摇摇头:“可是我们只带了一点东西,埃斯特莱丝要出远门就要准备很多东西的,要带她喜欢吃的奶糖,要有更多替换的衣服,还有要带不止一个保姆,你知道她多能吃吗一个保姆的奶水根本不够她吃的。”
听着卢克雷齐娅用种种借口掩盖其实因为兴奋已经红得脸颊发烧的样子,亚历山大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一直在注意卢克雷齐娅一路上愤愤然的那种神情,这让他不由想起了当初劫持她之后俩人又被迫一起逃亡时她那不甘却又无奈的样子。
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时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会有了个可爱的女儿。
“一切都准备好了,你以为我让贡帕蒂回比萨只是为了告诉你来佛罗伦萨一趟吗?”亚历山大说着轻揽卢克雷齐娅向树林里走去,大路上实在是太热了,站在树荫下亚历山大看着暂时休息的队伍“我们要去旅行,只有你我和我们的女儿。”
“那我们去哪?”卢克雷齐娅并没有因为丝毫凉爽了些就舒服点,相反她的身子更热了,因为她察觉到亚历山大放在她后背上的手在轻轻滑动。
“去罗马,”亚历山大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果决“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布加勒斯特吗?”
卢克雷齐娅原本因为身边人的亲热变得有些发昏的脑袋瞬间一冷,她以为听错了似的看了眼亚历山大,在确定他的确这么问后神色不禁微微有点冷淡的说:“难道不是因为一个落难的公主吗?”
听着卢克雷齐娅略带负气的反问,亚历山大只是笑了笑,人人都这么认为,甚至连他身边最亲近的那些人也不免这么想,所以亚历山大知道虽然这次远征让他获得了非凡的声望和旁人无法想象的巨大利益,但是却依旧有很多人对此颇有质疑。
不过亚历山大并不在意这些,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该是收获的时候了。
“相信我卢克雷齐娅,你很快就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布加勒斯特了,相信即便是你的父亲也会为此吃惊的。”说着亚历山大突然用力一扯,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卢克雷齐娅拉到一棵树的后面,看着已经脸上涨红不住喘息的女人,他先是一笑,然后才开始慢条斯理的品尝起面前这道香甜的美食。
卢克雷齐娅的担心果然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到了中午的时候一小队人从比萨的方向来和亚历山大的队伍会合,他们不但带来了公爵小姐需要的足够的零食,换洗尿布和一个奶水充足的奶妈,重要的是还带来了一辆供人乘坐的马车,另外他们还送来了整整一车公爵小姐的父母可能需要的东西,其中包括一副支开之后很大的帐篷和舒适的睡垫,毯子和野外宿营必须的熏香,另外贡帕蒂特别命令人送来了一个用木头制造的单人浴桶,这是他从巴尔干人那里学来的手艺,还有就是足以能召开盛大的野外聚餐使用的各式厨具已经其他等等不一而足的东西。
这些安排让亚历山大对贡帕蒂的办事能力十分满意,而在卢克雷齐娅眼里,那个她印象中只会摆弄大炮的军人似乎有接替已经好久不见的乌利乌当宫廷总管的潜质。
这主要是因为乌利乌居然跑到蒙蒂纳去伺候那个所谓正牌的蒙蒂纳伯爵夫人去了,这在卢克雷齐娅看来当然就是背叛。
乌利乌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卢克雷齐娅划到了她那张小小的黑名单里,其实能被卢克雷齐娅恨上的人原本就不多,她也不是如巴伦娣那样的厉害女人,能让她记恨的人自然也就不会整天惶恐不安。
不过虽然这样,可是卢克雷奇娅已经暗暗下了决心,一旦找到合适人选就把乌利乌从自己身边赶走,最好再也看不到那个趋炎附势的摩尔人才好。
乌利乌当然也不知道他在卢克雷奇娅身边的差事要告吹了,他如今很忙,现在除了干自己维持生计的那份活,还算是达芬奇的私人助理,也就是只干活不拿工钱的那种,这倒不是因为大师为人吝啬,而是大师自己如今手头也有些拮据。
卢德维科斯福尔扎是个对艺术有着很大热情的赞助人,他手下如今养了一大批的艺术家,这些从各地闻名而来的大大小小的大师们都不约而同的向这位金主伸手要钱,这原本就让每个人能拿到手的钱变的少了许多,而当下的局势又迫使卢德维科不可能把那么多钱都投入到赞助艺术这一既无回报又不能提高他的军队实力的无底洞里,所以艺术家们的日子就不太好过。
而达芬奇与卢德维科的私库总管吉奥孔德又成了冤家,这可就让达芬奇吃了大亏。
吉奥孔德很看不上达芬奇的傲慢,而达芬奇对这个有着半个摩尔人血统的家伙的仗势欺人也是深恶痛绝,所以虽然他的朋友帕西奥利修士和佐罗阿斯特罗一再劝他不要和那个小人硬碰硬,可达芬奇还是总忍不住要抱怨几声。
甚至就是在卢德维科的情妇萨尔玛泰丽夫人面前,他也毫不掩饰对那个吉奥孔德的厌恶。
乌利乌从开始就听说达芬奇的脾气很坏,可直到成为他的私人助理后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在赞叹他的艺术成就的同时却又都声明不愿意再为他工作。
很显然达芬奇对艺术有着旁人难以触及的敏锐,可也有着更加严格甚至是苛刻的要求。
所以不论是调色还是熏透,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疏忽都会被大师骂得狗血淋头,甚至有时候只因为无意间弄出的一点响动都会引起他的勃然大怒。
达芬奇会这么暴躁有很多原因是因为他受到,或是自认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而且他把这些遭遇都归罪与卢德维科的私库总管身上,这就让两个人的关系更加紧张。
到了后来即便是萨尔玛泰丽夫人也无法阻止他因为对吉奥孔德的恶言恶语而让原本就紧张的关系彻底破裂。
也许是因为母亲是个摩尔人的缘故,这让吉奥孔德的心思很敏感,对于那些对他并不喜欢甚至厌恶的人,他能很容易的察觉到他们的敌意,而因为深受信赖掌握着卢德维科的私库,吉奥孔德就更是已经习惯了人们对他的小心恭维,可越是如此,达芬奇对他的恶劣态度就更是让吉奥孔德感到愤怒。
乌利乌一直在等着机会,他牢牢的记住了老爷之前告诉他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对那两个人使用粗暴的手段,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一个“好摩尔人”的角色,这让他不止得到了帕西奥利修士的赏识,甚至还难得的受到了达芬奇的赞赏,大师有一次还略带遗憾的说“如果你不是个摩尔人,我真的很想收你当学生。”
连吉奥孔德也对这个摩尔青年很有好感,这从他曾经私下里建议乌利乌还是“离开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就可以看出来,虽然吉奥孔德也不得不承认达芬奇的确很有才华,不过在他看来乌利乌给那个自负傲慢的大师打工,实在没有什么前途。
而萨尔玛泰丽夫人也很喜欢这个机灵的摩尔小伙子,因为他不止一次的向夫人提出过一些关于房间设计上的小建议,虽然那些东西并不很重要,但是对喜欢优雅与完美的女人们来说,却恰好是最能打动她们的。
甚至有一次当达芬奇带着他的新作品去见卢德维科的时候,看到小心的捧着画像的乌利乌,卢德维科都顺口问了句:“大师,这就是你那个很机灵也难得让你满意的摩尔人小伙计吗?”
总之,乌利乌在米兰混的不错。
不过这一切看上去很平静而又舒适的日子,都在进入6月之后改变了。
关于亚历山大已经回到意大利的消息,乌利乌之前已经通过米兰的商会知道了,如今在米兰的很多商会已经差不多成了他疏通情报的重要工具,很多商人并不介意在运输商品的时候顺便为别人带些消息或是送封信,如果能得到点回报那就更好了,所以虽然乌利乌身在米兰,可他的消息却并不闭塞,同时他还从由法国传来的消息得知,局势已经变得越来越紧张了。
特别是进入六月后,法国人随时可能会入侵的各种传言让米兰陷入了恐慌之中。
一些富人变卖了家产然后躲到乡下的农庄里去,而逃不走的米兰人则开始抢购粮食,食盐还有其他所有能够长期储藏的食物,很多调味品因为能腌制肉类然后长期保存被大肆抢购变得比以往更加昂贵。
而一些商人则趁机不停压价,然后从急于脱手的人家手里以极低的价格便宜的买下大批原本造价不菲的家具,瓷器,和昂贵的羊毛地毯或是编织精美的挂毯。
米兰人的惊慌难以避免的也影响到了达芬奇,原本因为希望得到赏识和资助才来到米兰的达芬奇深深感到了即将到来的战争带来的威胁,而且因为对几年前才发生的查理八世的入侵带来的动荡还心有余悸,达芬奇也不由和朋友们一起为他们将来该去哪躲避战乱忧心忡忡。
在经过深思熟虑后,达芬奇把他的朋友们聚集了起来,这其中既有帕西奥利修士和佐罗阿斯特罗,也有几个难得能让他看得上眼的学生和助手,而乌利乌俨然就在其中。
“我们得离开米兰,”达芬奇依旧如平常那样不会费力的为自己找各种理由,他一开口就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可能要打仗了,我们得躲得远远的。”
对大师的这个建议,所有人都表示赞成,实际上这段时间因为人心惶惶早已经有人打算离开这里了,只是现在由达芬奇说出来,这些人就觉得多少有了主心骨,毕竟大师不论是名头声望还是交际关系肯定要比他们更靠谱。
“可我们去哪?”一个学生有些担心的问“现在到处都不太平。”
“我们可以去博洛尼亚,”达芬奇好像忽然下定了决心“我有个朋友在博洛尼亚,他一直希望我去他那里,不过你们知道那里是教皇的领地,而我可不太适合在那种地方呆着,”达芬奇说完无奈的耸耸肩“不过现在看来也只有那里最安全了,除非我们愿意去罗马或是更远的地方,否则剥博洛尼亚是最适合的。”
“或者我们可以去佛罗伦萨,”佐罗阿斯特罗忽然说,他虽然注意到帕西奥利修士立刻向他投来的警告的目光,可铁匠还是固执的说下去“大师您应该知道佛罗伦萨人其实一直对您很尊敬,当初离开佛罗伦萨的时候,洛伦佐德美蒂奇还为此感到惋惜。”
“可他最终并没有挽留我,”达芬奇脸色沉沉的说“佐罗阿斯特罗我知道你一直为我在没有在佛罗伦萨得到重视抱不平,不过我真的已经忘了那些不快,要知道我在米兰这些年的创作足以证明我的成就了,已经不需要亲自回到佛罗伦萨让那些人膜拜,而且佛罗伦萨现在也不太平,我们得为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
“那就只有博洛尼亚了,那里毕竟归在教皇庇护下。”帕西奥利修士想了想说“不过你已经决定向公爵辞行了吗?”
听到修士这么问,达芬奇脸上露出了一丝懊恼。
“我也正为这个发愁,要知道如果现在公然离开米兰,这可能会触怒卢德维科,你们知道他其实不是很宽容的人,更何况还有那个吉奥孔德,他一定会在公爵面前进谗言的。”
达芬奇的担忧几个人不禁陷入了为难,他们知道大师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卢德维科斯福尔扎不是个宽宏大量的恩主,可以说如果换成面对洛伦佐德美蒂奇,达芬奇完全不用担心会遭到报复,可是卢德维科却显然没有那么宽广的胸怀。
“也许我有办法,我可以把大家悄悄的带出米兰。”一直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的乌利乌忽然开口了,他漆黑机灵的双眼中闪动着灵活的光,只是屋子里的这些人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时,那如同看着猎物的狐狸般的贪婪眼神。
第十九章 乌利乌在行动
随着进入6月天气逐渐炎热起来,形势也变得越来越紧张了,有人说路易十二已经在阿尔卑斯山南麓集结了大约50000法军,更有人说法国人的舰队已经从他们在地中海的港口出发,向那不勒斯前进了。
到了中旬,更确切的消息传来了,虽然还没有关于法国舰队的下落,但是法国人的确在阿尔卑斯山东南方的尼斯城附近集结一支大军,虽然这支军队的数量并非之前传说的500000人,可据说法王路易已经向法国所有的贵族下达了国王敕令,从现在看或者这支军队的规模要比50000人更多。
皮埃蒙特人也变得活跃起来了,之前因为法王查理的失败,皮埃蒙特人不得不向梵蒂冈派出使者求和,然后在答应了很多苛刻的条件后才得以免于受到惩罚,不过即便这样,皮埃蒙特也不得不允许米兰和热那亚派人长驻他们的城市,以便随时掌握他们与法国人之间的动向。
这些外交官其实就是公开的间谍,他们到处打听消息,探听关于皮埃蒙特宫廷里的事情,有时候干脆直接从一些廷臣那里获得有用的情报,而因为有协议,所以皮埃蒙特人不得不容忍着这些间谍的举动。
现在皮埃蒙特人却把这些间谍全部驱逐出境,这么做的结果就是虽然关于皮埃蒙特的消息来源被切断了,可所有人也都已经知道皮埃蒙特已经再次成为了法国入侵的同盟,而且从他们亟不可待的驱逐间谍可以看出,入侵的确已经是迫在眉睫。
回到米兰的外交官们把他们最后看到一切向卢德维科做了汇报,听说当他们在沿路上看到皮埃蒙特已经开始在一些村庄征召农民时,卢德维科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萨尔玛泰丽夫人起的有些早,不过在听说卢德维科正召见夜里才赶回米兰的外交官后她就阻止了女仆要去邀请公爵一起共进早餐,夫人知道当下的局势已经很紧迫,卢德维科现在也肯定是焦头烂额,做为一个聪明的女人萨尔玛泰丽夫人能从那么多的竞争对手当中脱颖而出自然是因为她的聪明知趣,所以她知道这时候还是不要去打扰公爵比较好。
不过显然并非是所有人都这么聪明,一大清早的达芬奇就来到卢德维科的办公室外提出请求公爵的接见,虽然卢德维科的侍从向他解释这个时候公爵正有很重要的公务,可达芬奇却十分固执的非要见到卢德维科不可。
被纠缠的毫无办法的侍从只能无奈的替他通报,不过不久后从里面出来的却是达芬奇的死对头吉奥孔德。
看到吉奥孔德,达芬奇的脸色就变得不好起来了,如今两个人可以说已经到了相互厌恶的地步,如果不是在公爵的房间外,也许他们已经忍不住互相讥讽起来。
“大师,可能公爵暂时没有时间见你了,”吉奥孔德压低声音解释“殿下正在召见几个很重要的人物,你知道现在的局势很不好,殿下应该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关照艺术方面的东西。”
听到吉奥孔德这么说,达芬奇似乎要发火,不过想到自己来的目的,他还是尽量心平气和的说:“或者这件事和您说也可以,就是关于在姆多涅河的河湾建造一座祈祷教堂的事,这是公爵殿下在几年前就已经决定的,之前他也已经答应由我主持绘制其中的壁画,所以现在我需要亲自去看看那里的环境和地形,要知道如果那里的地势太复杂教堂势必要考虑到依照地形建造,所以这可能就会影响到教堂房顶的承重和支柱的分布,那么我就要提前为壁画寻找好最佳的可以观赏到的位置而不是到时候再临时决定。”
吉奥孔德耐心的听着,他知道达芬奇说的这座祈祷教堂是怎么回事,也知道公爵要捐款建这座教堂的原因其实只是为了掩盖当初他从自己侄子手里篡位的愧疚和罪责,所以对于这座祈祷教堂卢德维科还是很重视的。
只是现在这样子让卢德维科已经很难分心去关心一座教堂的建立,所以达芬奇的请求说起来就有些让人讨厌了。
而且吉奥孔德也能猜出达芬奇这大概也就是个借口,他实际上只是来要他那份“礼物”的。
因为卢德维科想要个艺术赞助人的好名声,所以他的那些艺术家们都是没有工资的,而维持他们生活的则是卢德维科以礼物名义馈赠给他们的那份或多或少的年金,而吉奥孔德就是负责干这个的。
吉奥孔德向达芬奇身后一直乖乖的乌利乌看了眼,他倒是多少还想照顾下这个小伙子的,现在看到乌利乌在达芬奇背后向他露出无奈的表情,又瞥了眼正向这边望过来的那些小官吏们,吉奥孔德终于问:“那么您需要多少钱进行这场实地考察呢?”
“我要带上我的朋友帕西奥利修士和佐罗阿斯特罗,他们能帮我计算需要的工料和可能需要加固墙体所要的东西,另外我的几个学生也得跟我一起去,因为我可能在开始工作后需要他们当我的助手,还有我的摩尔人小伙子,我可离不开他,所以大约9个人,当然还有一条船。”
“好吧大师,你可以得到这次旅行需要的钱,不过船我不太可能给你找到太舒适的,因为现在大家都需要船。”吉奥孔德说完向乌利乌看了眼,之前关于达芬奇的一些事务都是由乌利乌负责打理,而大师只负责跑到卢德维科面前抱怨或是与吉奥孔德相互扯皮。
达芬奇果然听到这个只是点点头就转身离去,他一直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向这个摩尔混血感激,因为那些钱都是卢德维科的,而这种态度也是让吉奥孔德对他心存恶念的原因。
很显然,有着高超技艺的大师并不怎么太会做人。
“你真应该离开这个人,如果你愿意可以来帮我,而且公爵也很看得起你,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混得出人头地了。”吉奥孔德对乌利乌善意的说,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小伙子的,因为至少他很懂本分。
“等这次差事办完了吧,”这一次乌利乌没有表示拒绝“不过给我们的船虽然不用太大,可也最好结实点。”
“你们只是去姆多涅河上转一圈,难道还要跑很远的地方吗?”吉奥孔德半开玩笑的问。
“其实是因为我自己,我以前落过水,跟着那位主人不幸淹死了,那可真是次可怕的经历,所以从那之后只要一上船我就吓得要命。”
看到乌利乌脸上不似作伪的恐惧样子,吉奥孔德倒是难得发了善心的点点头:“好吧你自己去挑一条结实的船吧,只要是空着的随便你们用。”说完私库总管伸手向乌利乌指了指“别忘了我给你的建议。”
“放心,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他当差了。”乌利乌也笑着回答,然后快步向早已经走的没了影子的达芬奇追去。
达芬奇其实并没有走出多远,他在一根很粗的罗马柱后面等着,看到乌利乌走来立刻闪出身向他招呼。
“怎么样?”
“办好了,我们不但能拿到一笔路费还会有条足够大的船,最重要的是吉奥孔德并没有怀疑我们。”看着达芬奇隐显不安的样子,乌利乌不以为意的说“放心吧大师,等他察觉不对劲的时候我们早就离开米兰了。”
听到这话达芬奇的神色顿了顿,他转着身向四周那辉煌的宫殿看了看,然后双手合起来捂着嘴唇:“我在这里呆了14年,我最得意的作品都是在这里创作的,现在我要离开这里了,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年轻人,我的心情。”
“放心吧大师,您以后有的是机会创造更多的作品,”乌利乌有点无奈的劝着忽然显得多愁善感的达芬奇,而他后面半句话因为声音很低并没有让对方听到“蒙蒂纳城堡里有那么多的空墙壁,足够你画一辈子了。”
乌利乌知道时间紧迫,所以他在刚刚离开宫殿后就立刻和达芬奇分手向码头上赶去。
米兰的河运并不发达,作为伦巴第大平原的中心,这座城市有着四通八达的道路,可说起河运的规模就小得可怜了。
所以当乌利乌赶到码头时,他发现能供他选择的船只其实并不多,除了几条专供内河使用的单桅小帆船之外,其他的大多是船身不大完全敞口的排桨船。
不过好在乌利乌已经有了计划,所以他立刻拿出由吉奥孔德签署的许可书,向码头的官员宣布自己要征用这些船中的一条。
码头官员显然很不满,对他们来说现在再也没有比能多存几条空船更要紧的了,不论是用来运送城市需要的各种物资,还是为那些富人运家财,这些都是让他们的钱包塞得满满的好财路,可被如果是被征用那就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乌利乌并不理会码头官员恶劣的态度,他顺着木头栈台向前走,在看到一条已经卸下一半货物的单桅船后,他打着招呼跳上了那条船,只是如果吉奥孔德看到这一幕,一定会为他上船时没显出一点畏惧的样子感到意外。
“我需要这条船,我们要去姆多涅河上面的河湾,总共9个人,当然你要负责送我们回来,”乌利乌对显然船主打扮的一个商人说“我会付你们报酬的。”
“可如果我多运几次货要比送你们这些人合算的多,”商人显然不太愿意接这个活,只是当他看到乌利乌拿出那份许可书后,看着上面的签名商人扭头向河里吐了口痰,然后才无奈的摆摆手“你最好让你的人快点来码头,我还想多运两趟货呢。”
“放心,他们很快就到了。”乌利乌黝黑发亮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在做出决定离开米兰后,达芬奇就和他的朋友们连夜做好了准备,其实他们需要带的东西并不多,而且好在现在大家都人心惶惶的,所以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些人的异常举动。
只是即便这样,等待的时间也显得有些漫长,当太阳已经快升到中天的时候,乌利乌才看到几个行色匆匆的身影穿过人群向着码头上走来。
看到达芬奇的身影,乌利乌微微吐出口气,其实他的心里完全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轻松,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老爷会对这几个人这么重视,可乌利乌却知道自己必须完成任务。
只是当他们走上栈台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佐罗阿斯特罗手里提的箱子忽然掉在地上,随着“砰”的一声闷响,箱子盖崩开,一柄看上去很重的铁锤滚落出来。
这引起了个码头官员的注意,他走过去看着忙乱的收拾箱子的佐罗阿斯特罗,当铁匠要拿起那把锤子时,那个官员一脚踩在了上面。
“这是什么,你为什么要带着把锤子?”官员怀疑的问,他上下打量着铁匠,似乎想要确定这个身材魁梧一脸胡须,还瞎了一只眼睛的壮汉是不是个为非作歹的剪径大盗。
“这是我干活的工具,我靠它养家糊口。”
佐罗阿斯特罗站起来低头俯视着那个码头小官,这让那人觉得更不舒服了。
不过不等他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过来的乌利乌已经机灵的插进了俩人中间,就在和小官错身而过时,小官感觉到了手里被塞进了个硬邦邦凉森森的东西。
摸着熟悉的金币轮廓,小官脸上的怒火慢慢消失,他向乌利乌瞥了眼,然后收回脚歪歪脑袋示意让他们尽快离开。
“乌利乌,你为什么要我……”在上了船后,佐罗阿斯特罗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可却被乌利乌摆手打断,随着水手们紧张匆忙的工作,内河船开始缓缓离开了码头的栈台,在船身渐渐划进河心后,伴着几声号子,船帆升了起来。
“是顺风,”船主看看很快鼓胀起来的三角帆满意的笑了笑“这样很快就能把你们送到地方了。”
“是呀,”乌利乌随口应付着。
因为是顺风,船在河上行进的很快,随着河道渐渐开阔,岸边的景致也逐渐从城市中心的两岸繁华的逐渐稀疏起来,到了后来除了几座远远看去若隐若现的房子,岸边已经完全被一人高的苇塘遮挡住了。
乌利乌穿过忙碌的水手们向正吩咐学生们把东西安放好达芬奇走去:“大师,还记得我之前给您看过的那把尺子吗?”
“当然,”达芬奇饶有兴趣的说着还招呼了声正忙着的帕西奥利修士“我记得你说过那是你以前的主人发明的,说起来那东西的确很有意思,不但可以可以把建筑按比例缩小成模型,而且上面还有很详细的角度工具,这对设计大型建筑来说实在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工具。”
“那个其实不算什么,我这里还有个东西您可能更感兴趣。”乌利乌说着从让他们帮着带来的皮包里拿出另一把尺子,只是这把尺子看上去却好像是螃蟹的钳子由上下两根同样刻着不同数值的尺子和中间一根可以左右滑动的木头相连。
“这是什么?”帕西奥利修士开始有些疑惑,他接过那把尺子不解的来回挪动中间那根木条,渐渐的当他把木条上的数值和上下两把尺子的数值相互对比时,修士的脸上开始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然后他的动作就变得越来越快,到后来嘴里也忍不住发出了声声意外的感叹。
“这好像是用来计算某种特定公式的。”达芬奇说了句,可不得他说完帕西奥利修士已经激动的打断了他
“这不这是简单用来计算的,我亲爱的列奥纳多你如果仔细看就会注意到上下数值之间的特殊关系,看看这个,如果这把尺子上面的数值没有错误,那么我们看到的就是从1到10所有总过14个不同的求方对照数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上帝,这是真的?!”达芬奇几乎只是稍微想了想修士的话脸上就变得精彩起来,他粗鲁的一把夺过那把尺按照修士说的一点点的移动对照上下,然后他慢慢抬起头与帕西奥利修士一起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乌利乌“你这都是从哪得来的,别告诉我是你以前的主人,你之前已经说过他掉河里死了,告诉我这都是哪来的?”
“其实,我的主人没死,虽然他的确落过水,不过那是在地中海不是河里。”乌利乌微微笑了笑“大师您放心,您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达芬奇还要继续追问,可他还没来得及张嘴,一声突然叫喊从船头方向传来:“不好了,船漏水了!”
船上的乘客们霎时被这声叫喊吓了一跳,达芬奇和帕西奥利修士不由同时回头向船头看去,可接着他们就看到了一幕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情景。
那些叫喊着船身漏水的水手们不但不立刻抢修,相反他们正在用力砸着船上的东西,而那个喊的最凶的商人兼船主,居然正亲自指挥着几个水手在拼命的狠凿船板。
“他们在干什么,在干什么?!”佐罗阿斯特罗赶紧摇摇晃晃的跑过来,他本能的护住自己的两个朋友,然后一脸错愕的看着乌利乌“你知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吗?”
“他们在凿沉这条船啊,”乌利乌笑呵呵的说,看到佐罗阿斯特罗脸上露出的警惕神色,他摆了摆手“放心他们对你们没恶意,只是我们的行程可能要稍微改变一下,要知道如果我们从姆多涅河附近上岸,或许就会被发现是准备逃往博洛尼亚,也许公爵不会太计较,可那个吉奥孔德未必不会说我们的坏话,如果公爵派人追上我们就麻烦了。所以我把计划改变了一下,我们在这里伪装成遇难沉没,然后走陆路离开米兰。”
达芬奇看着乌利乌脸上的神色,再看看那个凿起自家船来一点都不心疼的商人,然后再打量了下四周几个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特别是佐罗阿斯特罗的水手,大师忽然轻轻吐了口气:“好吧,我们就按你说的路线走,如果我没猜错你大概连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吧。”
一直笑嘻嘻的乌利乌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去,年轻机灵的摩尔人依旧一副恭敬谦卑的神态,可在达芬奇几个人眼里,这时候的乌利乌身上却隐隐有着一股与之前不同的气息:“请原谅我们的无礼大师,不过我保证您不会后悔这次的旅行,至于你们很感兴趣的这个工具叫做对数尺,我想你们很快就可以见到这把尺子的真正主人了。”
说着乌利乌向达芬奇和帕西奥利修士恭敬的鞠躬行礼,然后他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对佐罗阿斯特罗说“对了你那把锤子最好留船上,这样码头上的那个人就可以作证亲眼看到过你们上船了,等到他们发现根本找不到一具尸体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真正的目的地。”
看着乌利乌脸上那人畜无害的亲切笑容,佐罗阿斯特罗忽然觉得自己的另一只眼睛似乎也瞎了。
第二十章 卢克雷齐娅的归来
条条大道通罗马,但是人们总是希望当走进这座城市的时候,是进过那座有名的大城门。
大城门要从罗马帝国时代算起了,这座在当时被认为是纯粹为了宣扬罗马的威严和地位才建造的城门即便是经过整整1000年之后,也依旧被视为是穷奢极欲或者说纯粹是有些过分炫耀的产物。
据说大城门最早建成的时候足足6个门洞宽,可以容纳12驾马车同时进出,而与大城门相辅的就是那条直通内外,宽大得令第一次见到的外乡人为之咋舌的大道。
罗马入城大道上铺就的整齐的麻条石如今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其中有些被后来的征服者用来加固城墙,有些干脆被挖出来盖了房子,不过即便这样有时候如果运气好还是能见到一两块幸存下来的那种长条石板的痕迹,每当那时,人们总是会感叹千年前的罗马人居然能在那种时代建造出如此辉煌的奇迹。
“奇迹有很多,并非只有罗马人才建造的出来,而且有些奇迹往往越是古老却越是恢弘,这甚至让人们怀疑当初的人是否借助了某些难以想象的神力才得以完成那样的壮举。”亚历山大看着远处的大城门略带感慨的说,如今的罗马大城门已经不如当初传说的那么恢弘壮大,被传为有着的6个门洞如今也只剩下三个,不过即便如此从那些高大粗重的整排罗马柱的遗迹上依旧可以想象到当初这里曾经何等的雄伟。
“你是说方舟那样的奇迹吗?”卢克雷齐娅饶有兴趣的问,做为教皇的女儿她当然熟知圣经经典,不论是旧约还是新约她几乎都能倒背如流,这也培养了她有着十分挑剔却颇为精准的对艺术品的鉴赏眼光,让她可以在一副内容庞杂人物众多的宗教绘画中很容易的发现其中是否有什么谬误或是曲解。
“方舟只是其中的一个,还有很多东西是完全出乎我们意料的。”亚历山大当然不会告诉卢克雷齐娅后世有些趣闻轶事中关于金字塔的来历或是新大陆发现的一些古怪的建筑可能并非人类所造这样近乎荒谬的种种推测,不过对于古人在那种落后的环境下创造出的那一连串的无数恢弘奇迹,当下的人总是会感到难以置信,就如同再过几百年人们会对一个叫列奥纳多迪皮耶罗达芬奇的人居然能在16世纪就设想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到不可思议一样。
乌利乌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吧,但愿他一切顺利,达芬奇和帕西奥利修士,那可是两个真正的宝贝。
亚历山大心里琢磨着,他记得告诉过乌利乌一旦发现局势变得很糟的时候不论使用什么手段都要把那两个人想办法弄到蒙蒂纳,不过为了不引起那两个宝贝的反感他曾经一再叮嘱乌利乌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粗暴的方法,可这也只是在事情不够紧急的情况下,一旦真的十分急迫了,乌利乌是完全可以使用一切手段的,唯一要保证的就是那两个人的安全不能有什么闪失。
达芬奇,一个让后世视为谜一般的天才,而帕西奥利修士,则是帮助这个天才实现他那诸多奇思妙想或者说能让他那些天马行空的异想天开有可能变成现实的关键人物。
这两个人,即便是用一个军团来交换也是不亏本的。
不过在那之前,亚历山大也在信里叮嘱了乌利乌,不论如何首先他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因为“在我看来,虽然那两位大师有着非同凡响的重要作用,但是他们依旧不能和你相比,要知道你是我的助手和膀臂,这不是什么大师能够换得来的。”
亚历山大会这么写并非是出于收买人心,而是确确实实这么认为,在他看来达芬奇虽然是千载难逢的奇才,但是即便没有他也不会对自己有太大的影响,可如果失去了乌利乌,那对他才是难以弥补的损失。
在前面引导队伍的奥孚莱依忽然出现了,坐在马车里的亚历山大听到了谢尔的大声招呼,他不禁微微一笑。
说起来对这个巴尔干人他还是很满意的,这个人没有其他巴尔干人那种粗鄙不堪的举止,难得的是不但识文断字而且心思也比较细腻。
谢尔会这么故意的大声招呼奥孚莱依当然不是闲着没事,而是借着这个提醒车里的两人,否则如果行军队长有什么紧急事情必须立刻见到伯爵,可伯爵大人却正手忙脚乱的穿衣服,那可就太尴尬了。
亚历山大用剑柄敲了敲车板,马车停下他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大人,斯科普护民官来了。”看到亚历山大露出疑惑的神色,行军队长不得不小声提醒“就是老法尔内夫人那位……嗯,您想起来了吗?”
“哦,当然,”亚历山大立刻点点头,他倒不是真忘了斯科普这个人,而是奇怪他什么时候成了护民官了“我这就告诉卢克雷齐娅。”
亚历山大之所以要特意把关于斯科普护民官来的消息告诉卢克雷齐娅,是因为说起来他们俩人算是亲戚。
斯科普娶了茱莉亚法尔内的寡妇姑妈,而茱莉亚法尔内不但是亚历山大六世的情妇,也是卢克雷齐娅最要好的闺蜜。
而亚历山大对斯科普的印象也很深,这除了因为斯科普那好得吓人的运气之外,还有就是这个人那很不靠谱的性格让他想忘都有点难,
“哦!伯爵真是少见啊。”
果然,远远的就传来了斯科普透着欢乐的呼声,与众多罗马贵族们也许受了太多这座城市那到处都是阴谋诡计或是堕落奢靡气氛影响变得乖张的性格相比,亚历山大总觉得好像只有斯科普一个人照到了阳光。
“的确少见,护民官。”亚历山大有些好奇的看着身穿有些复古款式长袍和一双皮凉鞋的这个人,这人看上去就好像是刚从古罗马时代走过来似的,如果不是这张脸还算熟悉,亚历山大真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个罗马帝国的遗民。
斯科普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眼神,所以他毫不在意的走过来和亚历山相互致敬,当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卢克雷齐娅时,他有些兴奋张开了两臂:“这看真是奇迹,尊敬的罗马公主,您终于愿意回来了。”
听到斯科普的调侃,卢克雷齐娅有些羞涩,自从被亚历山大“掳走”,她就再也没有回到过罗马,一年多的时间让她甚至已经快要忘了这座城市是什么样子,而糟糕的是如果说之前她还可以解释自己是不情愿的,可后来她却实在找不出任何借口为自己辩护。
“妮可姑妈还好吗?听说你的女儿已经有3岁了。”卢克雷齐娅和斯科普拥抱了下“我真的很想你们,不过你知道的……”
“知道知道,”斯科普摆摆手不让卢克雷齐娅为难“可你的消息真是闭塞了,我的女儿的确已经3岁,不过我现在正等着的是我第6个孩子的降生了。”
听到这个,卢克雷齐娅发出了欣喜的叹息,而旁边的亚历山大却不由用奇怪的眼神向斯科普瞥了一眼。
说起来法尔内家的那个老寡妇如今可是年龄不小了,亚历山大很怀疑斯科普得有什么样的爱好兴趣才会在那个老女人身上如此死而后已的卖力气。
“你们回来真是太好了,陛下听说你们到了罗马附近十分高兴,所以派我来迎接你们,你们也的确很久没有回来了,我们可是家人,”斯科普和亚历山大骑在马上并辔而行“要知道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的。”
听到这话,亚历山大的脸上不由一抽。
对于亚历山大和卢克雷齐娅的归来,亚历山大六世显然并不想大肆宣扬。
事实上这也的确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或者说如果俩人中任何一个单独回来都是无所谓的,可现在却是俩人一起回到了罗马,想想当初他们离开时闹出那个大乱子,和卢克雷齐娅就是到了如今也依旧在名义上还是乔瓦尼斯福尔扎未亡人的身份,他们的回来其实给教皇带来的是更多的尴尬。
而且教皇刻意不想让这件事被太过关注还有些更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如今他们的身份有些过于敏感了。
比萨女公爵的母亲,这个是教皇没有想到的,这不但早已经打乱了亚历山大六世之前的很多盘算,更重要的是他还听说亚历山大在来罗马前居然怂恿自己的女儿带着他们的女儿公然以共主身份进入了佛罗伦萨!
这让教皇觉得意外之余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件事已经在梵蒂冈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其中最为激烈反对的俨然就是亚历山大名义上的老丈人老罗维雷。
而对于亚历山大这个胆大妄为的举动,即便是与老罗维雷之间一向是为了反对而反对的教皇来说,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件事。
罗马依旧是那么奢靡而堕落,亚历山大甚至在天使堡通往大教堂的路上看到了一群群的妓女站在路边等着客人光顾,看到这么一支完全由精壮的士兵组成的队伍,那些妓女立刻围拢上来,她们伸手抓住士兵们的马缰叫个不停,有几个看到亚历山大和斯科普的衣着华丽就更是直接扯开衣服的领子,露出或是丰满或是干瘪的胸脯来诱惑这两个显然出得起更大价钱的老爷。
卢克雷齐娅在车里发出一声厌恶的低声诅咒,她其实对这些女人并不是很反感,可她却看不得她们居然敢引诱亚历山大。
谢尔很知趣的催马过去驱赶开那些女人,不过当他看到亚历山大的目光一直在那些妓女身上扫个不停,似乎在寻找满意的目标时,巴尔干人立刻悄悄的拨马躲到了一边。
“怎么,你对这些女人有兴趣?”斯科普小声问“那要不要我为你安排一个足够疯狂的夜晚。”
“谢谢护民官,”亚历山大笑了笑不置可否的说,他的眼神一直在那些女人身上巡视个不停,然后他的眉梢渐渐皱了起来“奥孚莱依。”
“大人。”行军队长带马走了过来。
“告诉我们的士兵,禁止他们和这些妓女来往,如果有人想要发泄一下我并不反对,不过他们必须到更远的地方,或者是去乡村里找乐子,我愿意为他们掏这些钱,可如果谁敢和这些妓女鬼混,我会把他吊起来抽鞭子,然后赶出我的军队。”说着亚历山大伸手在奥孚莱依干净得可以反光的胸甲上“咚”的用力戳了一下“记住我的话,你亲自监督这件事,如果出了岔子我唯你是问。”
行军队长不解的点头应下来,他有点不太明白为什么大人这么大惊小怪的,不过想想或许是因为最近一直周旋在几个都不那么省心的女人之间有些神经过敏,奥孚莱依只能暗暗摇头。
不过命令就是命令,奥孚莱依立刻调头向前面队伍奔去,他能明显的感觉出来大人显然对这件事很重视,而不是说说就算。
斯科普好奇的看看亚历山大又看看附近的几个妓女,他不明白亚历山大为什么要下达这样的命令,如果说他是一个禁欲者,可是只要看看他那多姿多彩得丝毫不比任何贵族逊色的生活就知道这有多荒谬,或者他只是单纯的看不上这些下等妓女?
可斯科普不明白为什么他还要禁止自己的手下沾这些女人。
“保民官,如果你不想下半辈子在痛苦中渡过,我建议你也离这些女人远一点,”亚历山大对斯科普说,他对这个钟情老女人的佣兵倒是有些好感,所以不想看着他因为无知陷进一个可怕的泥潭里。
那些妓女,染了梅毒!
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那一刻起,这个世界向欧洲人开启了一扇完全陌生而又充满生机勃勃的大门。
但是新大陆并非都是充满善意的,哥伦布带回来的也不只是胡椒和黄金,还有梅毒。
这种可怕的疾病迄今为止还没有被认识,但是可怕的传染力却已经引起了人们的恐慌,特别是对欧洲人来说,黑死病的阴影虽然经过了那么久却依旧徘徊不去,而现在这种可怕的疾病却随着那些满载财富的远洋货船一起漂洋过海的从新大陆向欧洲扑来。
这种可怕而又令人声誉扫地的病症如今还没有完全展现出它的威力,但亚历山大知道这不过是爆发前的短暂平静,很快一场席卷欧洲甚至是更遥远的亚洲大陆的瘟疫即将掀开序幕,而在罗马,因为极度的堕落荒淫,所受到的摧残就更加可怕。
亚历山大看着那些沿途的妓女,他这倒是第一次认真关注她们,而让亚历山大意外的是,做为堂堂圣地的梵蒂冈,居然有着这么多数量惊人的娼妓。
“这可真是座堕落之都。”亚历山大不由发出一声叹息,他这时候倒是能明白为什么后来连凯撒也难以避免的因为中了梅毒而容貌尽毁,在这样的地方,想要洁身自好的确是很难的。
亚历山大向远处的奥孚莱依看了眼,他觉得有必要用更严厉甚至残酷的方式加强对军队的管束,否则也许不等敌人到来,他们就已经彻底毁灭在那场疯狂的堕落狂欢中了。
好在虽然看着街边的妓女们很多士兵已经露出了魂不守舍的样子,不过对伯爵的畏惧毕竟还是占了上风,随着奥孚莱依不停的传令,士兵们不得不依旧保持着整齐的队列目不斜视的沿着街道向着西斯廷斯大教堂的方向走去。
“得看紧他们。”亚历山大看着前面的队伍心里琢磨,他知道要想看住这么一群精力旺盛的男人的确不容易,这倒是让他觉得或许应该想点其他什么事情让这些人分分心。
卢克雷齐娅的身子探出在车门外,她紧张而又期盼的看着从面前掠过的那些熟悉的街道,建筑,还有随着距大教堂越来越近已经可以时不时的认出的一些依稀熟悉的面孔。
而所有看到她的人也都在用充满古怪的眼神打量着马车里的卢克雷齐娅。
当初亚历山大把她当着凯撒的面掠走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甚至直到如今这件事还是很多罗马人闲谈的话题,可现在卢克雷齐娅却忽然回来了,而和她一起回来的除了亚历山大,还有一个他们的孩子。
这让很多人已经做好了看好戏的准备,随着卢克雷齐娅的马车顺着大广场的边沿拐上通往波提科宫的小路,很多听到风声的人早已经迫不及待的等着事情会有什么样的戏剧性发展了。
波提科宫依旧是那么富丽堂皇,不大却十分安静的花园里飘着令人陶醉的芬芳,花园角落罗马式圆顶凉亭里的帷幔随风飘摆,似乎它的主人刚刚还在里面纳凉酣睡。
从大门口通往宫殿门前的小路扫得一尘不染,小路两边那两排精致的罗马神话人物雕塑也在阳光下闪着光泽,很显然这里经常有人打扫,丝毫没有因为女主人的离开而被怠慢。
马车还没有停稳,卢克雷齐娅已经从车里冲了出去,她脚下匆忙的迈着步子向波提科宫的大门跑去,这时候的卢克雷齐娅甚至忘了亚历山大和女儿。
波提科宫的大门早已经敞开,站在台阶上的正是亚历山大六世的那对婆媳情妇。
亚德里安娜德米拉夫人看上去比以前稍微有了点变化,可是茱莉亚法尔内却依旧容光焕发,当马车进入院子的时候,她已经从台阶上快步下来,看到下车跑来的卢克雷齐娅她更是立刻迎了上去,两个漂亮的年轻贵妇就在花园中间的小路上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茱莉娅,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们吗!”卢克雷齐娅不停的叫着,甚至不顾形象的跳起来紧紧把茱莉亚法尔内抱得紧紧的。
“我知道,因为我也一直在想你,我的小卢克雷齐娅,你这段时间一定吃了不少苦,那个贡布雷一定在不停的折磨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说着茱莉亚法尔内松开卢克雷齐娅打量起她来,然后她就发出了一声惊呼“看看你这穿戴的都是什么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从什么野蛮的乡下呆了很久。”
听着茱莉亚法尔内夸张的口气,跟在后面的亚历山大不由向她瞥了一眼,然后他忽然上前一把拉住卢克雷齐娅的胳膊把她从茱莉亚法尔内身边带开。
“对不起夫人,我们还要却见教皇陛下。”亚历山大对有些发愣的茱莉娅说,然后他拉着卢克雷齐娅向站在台阶上静静看着他们的亚德里安娜德米拉夫人走去。
“夫人。”
亚历山大微微鞠躬,对这位卢克雷齐娅的保姆,教师兼监护人,亚历山大的态度要比对她的儿媳好了不少,虽然看到德米拉夫人忽然一言不发就把卢克雷齐娅从他身边拽开,然后就像护着雏鸡的母鸡般警惕的盯着他,亚历山大却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露出不满。
“伯爵,我觉得你应该考虑一下是否该走进这座房子,”德米拉夫人用胳膊了揽着卢克雷齐娅把她护在怀里,然后紧盯着亚历山大说“你应该还记得你的所作所为给波吉亚家带来了多大的羞辱,要知道直到现在为止卢克雷齐娅还是乔瓦尼斯福尔扎的妻子,可是你居然做出那种有损她名节的事情,你难道不害怕因此受到波吉亚家的报复吗?”
看着颇有气势的德米拉夫人,再看看因为常年在这位夫人的养育下已经习惯的听从她的教诲而瞬间变得胆怯起来的卢克雷齐娅,亚历山大神色不改的微微抬手向后招了招。
一声清脆的“妈妈”从后面的马车中传来,随着车门打开,女仆抱着埃斯特莱丝从车上走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了埃斯特莱丝的身上,听着女儿的叫声,卢克雷齐娅原本因为常年养成的对德米拉夫人的敬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立刻从夫人的保护中挣脱出来,然后快走几步迎上去把女儿抱在怀里。
“夫人,你问我是否害怕波吉亚家的报复,现在我可以告诉您,我敢于走进这座房子依靠的不是我的军队和卫兵,而是更强大的武器,”亚历山大伸出手把卢克雷齐娅母女揽进怀里“我与卢克雷齐娅的女儿埃斯特莱丝,教皇陛下唯一的外孙。”
德米拉夫人脸上的神色在这一刻完全凝固,她紧盯着面前紧紧相拥的这三个人,一时间忽然觉得面前这个年轻的母亲再也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听话乖巧的女孩了。
“这可真是件可怕的武器,”一个声音忽然从波提科宫的大门里传来,随着身影闪动,教皇亚历山大六世慢慢走了出来,就在卢克雷齐娅激动的扑进他的怀里时,亚历山大六世越过卢克雷齐娅的肩头紧盯着亚历山大说“不过我现在很想知道你怎么使用这件武器。”
第二十一章 “一家人”
波提科宫一个很安静的房间里,教皇单独召见了亚历山大。
这个房间十分有趣,当刚进来的时候亚历山大还以为是进了一个小博物馆。
房间里的陈设有些混乱,不论是墙上的壁橱还是摆在屋子当中的桌上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具,模型,工具甚至一些木制的小机械,这些东西有些是组装完成的,有些这是拆散开似乎还没有完工的。
亚历山大在其中看到了些熟悉的东西,譬如在这个时代已经广为使用的一种双辐水车,这个小水车安放在一个前低后高的水池模型里,水车把水汲到上面较高的水池里,然后再顺着旁边的一个小坡道流下来,快速的水流冲击着水车摆叶继续工作,这让这个模型能够一直不停的运动。
亚历山大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小小的水利工程,他并不是好奇这件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而是对教皇居然对这些东西感兴趣而稍显意外。
不论是在历史学家们的描述还是亲眼所见到过的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给人的印象除了贪婪奢淫没有太多其他的印象,或许这个人是个狡猾而又成功的外交家,这从他利用伊比利亚半岛上的纠纷创造出了的教皇子午线这件事就可以看出他的手腕,或者是个冷酷无情的阴谋家,这从那些惨败于他手下很多早已经进了坟墓的对手也可以看出来,但是却从没有或是很少有人提到过这位教皇其实还是一位对艺术有着很高的鉴赏能力,同时也是个对新生事物持宽容态度的教廷领袖。
事实上亚历山大倒是的确隐约记得听说过,虽然亚历山大六世在位期间教廷名声堕落得令人发指,可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关于教廷对民众思想的束缚反而却是近百年来最宽松的,这甚至是连远在伊比利亚半岛的令人闻而生畏的宗教审判所都曾经隐晦指摘过的。
“喜欢这个地方吗?”教皇示意亚历山大坐下,他隔着桌子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打量着亚历山大,那眼神就好像丛林深处盯着猎物的野兽。
亚历山大提醒自己不要被眼前这些东西迷惑,就认为对面这个老头会好说话,事实上这个人是个冷血的可以在家宴上看着自己的女婿喝下他们家族特有的坎特雷拉毒发身亡的冷血阴谋家,而自己如今似乎恰恰就是继承了那个已经成了死鬼的倒霉的乔瓦尼斯福尔扎身份的家伙。
“很别致。”
“我很喜欢这里,因为这些小玩意可以让我暂时忘掉很多烦恼,”教皇随手拨弄了下一个木头小人,小人就开始摆动手臂敲打面前的一座小铜钟,直到慢慢停下来“你知道吗,大多数人都像这个木偶,其实他们只是别人手里的玩具,就和这座水车一样,看看它的确是在不停的动着这很神奇,可你想过没有,难道它从一开始就是这么动的吗,那个让它动起来的力量来自哪里,或者说是什么让这一切发生的?”
亚历山大默默点头,他知道教皇当然不会是要和他讨论所谓的“第一推动力”这种即便是再过500年都是让那些世界上最聪明的人类精英都无法回答的千古谜题,教皇其实是在告诉他,他自己也不过是那个被人控制和推动才能活起来的木偶。
不过亚历山大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绕过桌子来到教皇面前与他对视着。
“你和卢克雷齐娅有了个女儿,或者你认为我会因为这个就允许你为所欲为那你就错了,要知道我完全可以一边让我的外孙享受到她想要得到的一切,一边让她的父亲因为自作聪明下地狱。”教皇毫不留情的话让亚历山大再次确定这个人的确是那个以冷酷无情著称的波吉亚家的大家长。
“可是您不会这么做的,”亚历山大不以为意“因为我对您还有用。”
“是因为那个交易所吗?”教皇看了眼自己的便宜女婿“铜价如今已经跌得让很多人倾家荡产,甚至我听说已经有人自杀了,这可是在违背上帝。”
“做生意有赚就有赔,那些人如果连这个都想不明白就太糟糕了,”亚历山大不会为那些因为赔了血本要死要活的人感到可惜,其实交易所这种东西即便他不做再过几十年威尼斯和低地地区也会有人慢慢摸索出这条路子,他只是提前了一段时间或者说是让那些还需要很久才能摸索出来的各种圈钱手段一下子涌现了出来罢了“富各尔家很快就要大难临头了,或者说他们现在已经开始倒霉了,他们会因为大笔的贷款和突然狂跌的铜价背负上即便是整个家族都赔进去也偿还不了的债务,而他们一向支持的皇帝也会因为没有人为他提供资金财政陷入困境。”
“是吗,这就是你的倚仗?”教皇不动声色的问,关于交易所的事他已经从很多人那里听说了不少,特别是随着铜价下跌造成的动荡,甚至因此引发的其他各种商品的波动都让亚历山大六世在暗暗心惊的同时又怦然心动。
教皇敏锐的察觉到这是个发财的好机会,于是他之前已经命令人趁机低价收购那些破产商人手里的货物和其他财产,而且因为铜价的一路下滑,这甚至引起了货币币值的的波动,教皇的私库因此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塞得满满的了。
这让教皇不得不承认如果让亚历山大担任梵蒂冈的财政官那是再好不过的,至少他的敛财手段让教皇觉得真是逞心如意。
不过这显然是不够的,亚历山大六世能在没有用处后毫不犹豫的牺牲掉乔瓦尼斯福尔扎这个有着斯福尔扎家深厚背景和靠山的女婿,如果亚历山大只能为他敛财,是根本无法打动他的。
“还有比萨,蒙蒂纳和佛罗伦萨,”亚历山大一点点把自己手里的筹码拿出来,他注意到教皇在听到这些地方的时候神色微动,这就更让他确定了心里的推测“陛下我知道您希望得到的是什么,不过我不会把罗马涅交出去的。”
教皇松袒的眼皮忽的一动,一直看上去很平静的眼神变得严厉起来,他微微向前探出的下巴又伸了伸,然后才慢悠悠的的问:“你是在说什么,你认为有谁会想着要征服罗马涅吗?”
“当然有,这难道不一直是乔瓦尼的梦想吗?”
亚历山大的话让原本还保持平静的教皇好像被轻轻抽了一鞭子似的身子动了下。
他知道亚历山大说的是他的儿子乔瓦尼,更曾经是被他寄予很大希望的波吉亚家的骄傲。
“如果是乔瓦尼想要得到罗马涅,我也许不会和他争夺,可是如果是凯撒,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听到亚历山大如此明白无误的说出对凯撒的反感和敌意,教皇的神情变得愈加严厉而冷酷起来,他冷冷的看着亚历山大就好像是在看个死人,这时候他一点都不再掩饰心里所想,甚至还显得是那么清晰明白:“你知道这是在向我挑战吗,你要与波吉亚家为敌?”
“是凯撒。”亚历山大摇摇头“我不会把这里的一切交给他,如果他一定要和我为敌,我会毫不留情的予以反击,甚至会把他彻底毁灭,哪怕他有法国人的支持也不行。”
教皇意外的看着亚历山大,有些不明白他怎么就敢于说出这样的话,要知道如今没有人不为法国人的入侵感到担忧,即便是在罗马城里也可以随处听到各种对将来可能会出现的种种担心,可亚历山大却好像完全不担心这个似的。
这不能不引起教皇的怀疑,毕竟从迄今为止亚历山大所做的事情看,他还真没有做过任何吃亏的事。
教皇已经注意到他每次看似吃亏或是被动的被人驱使的行动的结果,其实都只会为他自己带来更多的好处,甚至有时候他那些看似无可奈何的妥协背后似乎都有着种种更多的深意。
那么这次他又要干什么,跑到罗马来就是为了向自己挑战?
亚历山大六世不认为自己这个便宜女婿会干这种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事。
果然,亚历山大看着教皇语气轻缓却异常坚定的说:“陛下,埃斯特莱丝是比萨的公爵,而她也是佛罗伦萨的共主,而我不论是做为父亲还是比萨的摄政都必须维护她的利益,所以在这种时候任何试图侵占我的女儿领地与权益的人都是我的敌人,哪怕是凯撒也不行。”
教皇神色沉沉,他并不奇怪亚历山大怎么会猜想到凯撒对罗马涅的野心,其实自从主动宣布辞掉圣职那天起,很多人就已经知道了凯撒对世俗权力的强烈追求,而他毫不掩饰的扩充教皇军队的举动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只是当初在里窝那,亚历山大用一场几乎是彻底毁灭的方式狠狠教训了凯撒之后,他就变得谨慎小心了许多,这也让人们认为这位教皇的儿子经历了一场惨败挫折已经心灰意冷,可是只有亚历山大六世知道,那场惨败不但没有挫败凯撒,反而让他涌起了更大的斗志和野心。
亚历山大的胜利让凯撒意识到了梵蒂冈军队显露出的弊端,特别是那些曾经让他们引以为豪的骑士在战争中的表现让凯撒不禁对他们以往的荣耀产生了怀疑。
亚历山大六世记得凯撒曾经用激动的语气不止一次的提到亚历山大军队给他留下的那些深刻印象,其中那绝对不是佣兵们能比拟的严格的纪律性让凯撒似乎找到了如何训练一支强大军队的窍门。
凯撒对罗马涅的野心是很大的,他希望能成为罗马涅的公爵,可现在看来似乎亚历山大并不想让他如愿。
亚历山大六世面色不豫的缓缓站起来,他这几年也已经难免露出了老态,这让亚历山大忽然想他之所以那么不顾名声,甚至是闹的满城风雨也要显得娇宠朱丽娅法尔内,也许更多的是要让别人认为他还正当壮年,没有衰老。
毕竟一位身体健康的教皇更能让很多蠢蠢欲动的人有所顾忌。
只是教皇似乎并没想在亚历山大面前掩饰他已经老了的事实。
“难道,做为波吉亚家的人就不能满足你的野心吗?”教皇慢悠悠的说“你可以成为凯撒的膀臂,你可以帮助他实现他的野心,同时也可以达成你的目的,这难道不是更好,别忘了我们是一家人。”
看着教皇像是透着期待的目光,亚历山大觉得如果换成一个完全不了解这个波吉亚的人,也许真的会考虑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建议,毕竟有一个做为教皇的老丈人的支持,足以能为他带来足够多的好处。
只是一想到这家人姓波吉亚,所有的激动就都变成了一丝讽刺的微笑。
“陛下,凯撒希望成为罗马涅的主人,而这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所以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任何妥协,而您也知道这一点,可您依旧提出这样的建议……”
说到这,亚历山大忽然停了下来,他默默看着教皇脸上正浮现着的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的神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凯撒?”亚历山大忽然似问非问的说了句。
“对,凯撒就在这。”
看到亚历山大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亚历山大轻轻摆了摆手,随着他慢慢抬起手,房间墙壁上一扇隐蔽的小门缓缓打开,一个身影从里面缓步走出。
深黑色的外罩上绣着的金纹看上去繁杂而又华丽,一双靴子上的皮带紧紧包裹住有些肥大的深红色牵边长裤,而腰带上那柄亚历山大很熟悉的锥形破甲剑的外鞘微微拍打着大腿外侧。
凯撒波吉亚手里拿着一顶镶着一颗宝石的可爱小帽子,看到那顶帽子,亚历山大的瞳孔瞬间一缩。
“亚历山大朱里安特贡布雷,”凯撒慢慢走到亚历山大面前不远处,他蓄这短须的下唇微微动了动,看到亚历山大脸上阴沉的神色,他发出了一声叹息“你应该答应我父亲的,就如他说的那样,我们是家人。可是你拒绝了我们的好意,这就让人太失望了,不过卢克雷奇娅始终是个波吉亚,而且我不能不承认你们的女儿真的很可爱。”
说着,凯撒把那顶小小的帽子举起来,在亚历山大面前轻轻转动起来。
第二十二章 自投罗网
凯撒回来了!
这是亚历山大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这次的罗马之行并非是心血来潮的结果,而是亚历山大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
所以他想到了各种可能,可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凯撒会突然返回罗马。
之前有消息说凯撒正在法国陪着新婚妻子,因为路易十二随时都可能入侵意大利,所以凯撒不太可能在这个时候抛开新婚妻子,而是更应该尽情享受这难得的时光。
但是凯撒却突然回来了,这不但完全出乎亚历山大的意料,更让他意识到因为这个意外,不但自己,而且还令家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险之中!
看着面前这对父子,亚历山大心头迅速转着念头,他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安然离开罗马,自己的家人是不是能免于可能会受到的禁锢,全在自己能不能迅速找到摆脱眼前危机的机会。
冷静下来亚历山大,原来真的一定要冷静下来!
他在心底不停的提醒自己,同时迅速从凯撒的神色间寻找着可能把握住的蛛丝马迹。
“你真的应该答应的,”凯撒又说了句,他把手里的编织精美的帽子放在桌上打量着亚历山大“你认为我会忘了你在里窝那和比萨对我的羞辱吗,还是认为我可能会因为那两次的失败就彻底丧失了勇气?”
凯撒说着眼中闪过了激动,他向前一步紧闭在亚历山大胸前盯着他的眼睛。
“你错了,你知道吗那些失败比任何时候都激起了我的斗志,一直以来甚至在梦里我都在想着怎么击败你。”
凯撒重重的喘息声在亚历山大耳边回荡,他绕着亚历山大慢慢走着,眼神中透出难名的兴奋。
“我可以猜到你现在一定在琢磨怎么逃掉,可你已经跳不掉了,虽然我的确渴望在战场上击败你,可如果能用更简单的方式解决你这个麻烦我会更高兴的,”
绕到前面的凯撒和亚历山大对视着,他微微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亚历山大的神色,过了一会才用有些遗憾的语气说:“你知道吗我们原本真的可以成为一家人,乔瓦尼斯福尔扎配不上卢克雷齐娅,可你不同,但是你最终选择了和波吉亚家为敌。”
“是和你为敌,”亚历山大开口了,他迎着凯撒的目光寸步不让,看着眼前这张记忆中被马基雅弗利曾经称呼为有着如同天使般迷人眼神的脸,亚历山大缓慢却有力的说“我可以因为卢克雷齐娅爱波吉亚家族,正如你说的我们是一家人,但是你是我的敌人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说着亚历山大向前一步,在距凯撒的耳边低声说“因为我知道你对卢克雷齐娅有着不该有的感情,这是我绝不能容忍的。”
凯撒露出了愕然的表情,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亚历山大,他不知道牙亚历山大是怎么知道他内心里的这个秘密,要知道即便是卢克雷齐娅自己也应该从没察觉到过他对她抱着那样的感情。
凯撒迅速向一旁不远处的亚历山大六世看去,他不想让父亲听到他们所说的话,因为这可能会引起亚历山大六世的愤怒或是担忧。
“你在说什么,你居然敢把这样的罪名安插到我的身上,”凯撒压低声音愤怒的说“你完了贡布雷,你不可能走出罗马了,你也再也见不到卢克雷齐娅和你的女儿,我会让你在今后不长的日子里为自己来罗马不停的后悔,然后你就得去见上帝。”
凯撒说着慢慢退回到教皇身边。
“你现在就暂时住在波提科宫里,”亚历山大六世慢吞吞的说,看到亚历山大闪动的眼神,教皇点着头似是有点无奈的说“我得承认对你的确不太好处置,抵抗异教徒的英雄,几乎彻底终结了奥斯曼苏丹命运的人,这些足以给你披上一层保护你的铠甲,大概你就是因为这么想的才敢到罗马来。”
看着亚历山大六世不以为然的神情,亚历山大不能不承认教皇还真是猜得很准。
正是因为在巴尔干抵抗奥斯曼人的骄人战绩,亚历山大才认为这趟罗马之行或许会有些麻烦,但是却不会有什么危险,因为不论是亚历山大六世或是其他任何人,都不会在这种奥斯曼人还依旧大兵压境的时候公然对一个几乎拯救了欧洲的英雄动手。
可是现在,随着凯撒的突然出现,亚历山大却不肯定了。
亚历山大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已经被软禁起来了。
虽然暂时还不需要担心生命安全,因为正如教皇所说,对他该如何处置是个很麻烦的事情,但是听着亚历山大六世居然把这个并不掩饰的直白说出来,亚历山大就知道这对父子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心应该已经十分坚决。
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亚历山大有些无奈的在心底里叹口气。
他与波吉亚家的关系是如此微妙,甚至就是他自己也已经分不清究竟是亲人还是敌人,这是亚历山大没有想到过的。
或许就在当初他把卢克雷齐娅从修道院里劫走那一刻起,一切就都乱了,那时候的他从没想到过自己会和波吉亚家的女人纠缠不清,更想不到卢克雷齐娅的美貌与魅力会成为让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一个“陷阱”。
至少在他们当初为了躲避威尼斯人逃往比萨的路上那让两人都完全失去了自我的缠绵,是他之前怎么也没有想过的。
至于之后的比萨变故,和接下来让人眼花缭乱的种种变化,亚历山大只能感叹世间无常与人生如戏了。
可是现在他却因为这个多变的世界把自己推进了危险之中。
凯撒看着被两个卫兵带出去的亚历山大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难明的神色,他的手紧握着腰间的破甲剑,嘴角微微动着似乎在默念着什么。
“法国人对你还好吗?”亚历山大六世忽然问,对教皇来说,亚历山大的已经不是什么麻烦,所以他不愿意再在那个人身上浪费精力和时间,如果说还有什么没有解决的,也就是卢克雷齐娅可能会因为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而情绪激动,不过她毕竟是个波吉亚,事情总会过去的。
现在让亚历山大六世真正关注的,是法国人。
虽然路易十二对凯撒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热情,甚至还撮合了他与自己的表妹,拉瓦纳国王约翰的妹妹夏洛特的婚事,而且还特意为了表示对这位年轻的前瓦伦西亚主教的尊重给了他瓦伦蒂诺公爵的称号,但是教皇却知道这些对于路易十二来说都不过是顺水人情。
法国国王真正需要的是来自梵蒂冈对他自己婚姻的承认和支持。
路易很担心法国再次出现一个大胆查理那样险些让法兰西分崩离析的人物,如果那样他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而让路易担心的是,马克西米安皇帝娶的恰恰就是大胆查理的女儿,这就给了马克西米安足够过问法国事务的理由。
所以当查理八世死后,路易立刻决定不但接受他的王位,甚至连他的老婆,布列塔尼的继承人安妮一起接受,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布列塔尼不会从法国的版图上被分割出去。
而这一切都需要教廷的支持,因为在这之前路易必须先和他的妻子,也就是查理八世的妹妹让娜合法的离婚,然后才能光明正大的娶让娜的嫂子为妻。
这一切都需要梵蒂冈,或者说是亚历山大六世的承认。
路易十二为此付出了高昂代价,他不但给予了教皇的儿子极高的礼遇,更重要的是他承诺会支持凯撒对罗马涅地区的征服。
“国王对我很好,关键是他愿意给予我的帮助比我想象的大得多。”凯撒有些兴奋的说,他回来的有些仓促,虽然之前已经向父亲报告了这次法国之行中一些重要的事情,不过很多详细的过程还没来得及报告“不过我现在应该先去看看卢克雷齐娅,我担心她可能会因为贡布雷的事有些激动。”
“不要着急,把你在法国的事情详细的给我讲讲,这很重要。”
教皇没有同意凯撒的请求,他示意儿子坐在对面,然后开始认真的听着凯撒向他报告在法国的经历。
软禁亚历山大的房间不是在地上,而是在地下。
这其实是一条很长的地下甬道尽头的一间地下室,当看到这条甬道的时候,亚历山大不由想起了关于早就有传言说教皇在波提科宫与西斯廷大教堂之间的地下修有一条密道,以便随时在教皇与情夫之间来回转换身份的传言。
而且这倒也解释了为什么德米拉夫人和茱莉亚法尔内这对婆媳都住在波提科宫的原因。
房间不大,而且有些潮湿,这里原本就不是为了住人,而是为了防止教皇莅临的时候恰好有什么客人还没离开,所以暂时让他等待的地方,不过因为这个,地下室里倒是摆放了些供需要时候临时使用的器皿。
譬如一个看上去放在墙角木架子上的很结实的长颈银水壶,看到那个银水壶,亚历山大已经在琢磨如果走远的话,自己至少可以用这个水壶做出两三种能够致命的武器。
还有就是几个颇为精致的玻璃杯子,这让他觉得也许只需要撕下几条身上衣服的布条就可以用杯子碎片做成简单的匕首。
想要逃出去也许有些困难,但是却也不是完全做不到的,特别是这种显然大家都有些准备不足的仓促时候。
亚历山大已经猜到凯撒回来的时间不会太久,因为如果那样他的行踪不可能不泄露,可除非是斯科普他们太会演戏了,否则从他一路上没有发现一点异样看来,真正知道凯撒已经回到罗马的,应该没有多少人。
这就意味着即便教皇父子想要对他不利,也不可能准备的那么充分。
亚历山大慢慢坐下来,看着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他心里不停的琢磨眼下的出境。
凯撒对他的敌意是毋庸置疑的,而且实际上即便凯撒没有在这次打他的主意,他们俩人之间也不可能相安无事。
他们之间的矛盾太深了,不论是里窝那之战还是在比萨受到的挫折,都让凯撒不可能轻易忘掉亚历山大曾经给予他的羞辱,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关键是他们两个有着太多相互重合的占有冲突,譬如卢克雷齐娅,譬如罗马涅。
法国人对意大利的诉求其实不是很贪婪,就如同当初查理八世一样,路易十二对意大利的规划更多的是占据几个重要城市后,形成对整个亚平宁半岛的宗主式统治。
这固然与法国人没有力量完全统治整个意大利有关,也和周围其他国家的原因密不可分,不论是马克西米安皇帝还是爱阿拉贡的斐迪南,肯定是不会允许法国人吞并整个亚平宁半岛的。
所以凯撒趁着这个机会借助法国人的力量吞并罗马涅就成了他最好的选择,可是这偏偏与亚历山大的目的发生了冲突。
所以,即便凯撒这次没有主动向亚历山大露出牙齿,可他们之间迟早也是要成为敌人的。
只是亚历山大没有想到这个冲突来的是这么快,又是这么突然。
至于卢克雷齐娅和埃斯特莱丝,亚历山大倒是不那么担心,他相信那对父子不会伤害她们母女,就如同历史上他们同样没有伤害卢克雷齐娅与佩德罗卡德隆生的那个私生子一样。
只是,这么想是不是有点不太吉利,毕竟佩德罗卡德隆可是被那对父子给干掉了。
现在想想,坑女婿果然是这家人的传统啊。
让亚历山大担心的是奥孚莱依他们。
凯撒带回罗马的随从应该不多,否则他就很难避开别人的耳目,而亚历山大带进罗马的可是一支足有200人的卫队,而且这些士兵不但装备精良,更是已经久经战阵有着丰富经验的精锐。
更何况带领他们的是奥孚莱依。
奥孚莱依其实与其他亚历山大手下的军官们比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特点,而他能成为蒙蒂纳军的行军队长,甚至正渐渐成为蒙蒂纳军队中亚历山大的临时代理人,关键就是他的细心和谨慎。
这趟罗马之行虽然看似仓促,可实际上却是在之前就做了很周密的准备,而奥孚莱依就是这一切的指挥,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可正因为这样,为了安全起见奥孚莱依尽可能的制定了严谨的计划,这其中就有如果遇到意外时该如何应对的种种设想。
亚历山大六世会公然派人袭击奥孚莱依他们吗?亚历山大对此表示怀疑。
对于更喜欢把坎特雷拉发挥到最大作用的波吉亚家来说,能够使用阴谋解决的问题往往不会用过于直接或是激烈的手段。
其实从毒药公爵的大名渐渐为人所知的时候,凯撒的军队实力却并没有多大规模的变化就可以看出,波吉亚家虽然在随后的战争里也倾尽全力的试图浑水摸鱼,可他们显然并没有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战场上。
对波吉亚家来说,亚历山大六世的外交手段往往发挥更重要的作用。
所以奥孚莱依并非没有机会从可能的陷阱里逃脱。
亚历山大心里寻思着可能发生的情况,他知道自己是否能渡过眼前的难关,与奥孚莱依接下来是否能嗅到危险,从而成功逃脱有着事关重要的关系。
奥孚莱依,我能够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吗?
亚历山大心里暗暗问着。
奥孚莱依有点焦头烂额。
对伯爵的命令一向是认真执行贯彻到底的行军队长很严格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他紧盯着那些在他看来可能随时因为雄性本能惹是生非的士兵。
特别是那些在他看来比痞子强不了多少的巴尔干人,奥孚莱依多少有点怀疑伯爵把那些家伙带到罗马来其实没安什么好心,纯粹就是准备找麻烦的。
亚历山大没有带奥孚莱依一起去波提科宫,蒙蒂纳卫队也都被安排在了距宫殿和梵蒂冈大广场很远的一处山坡上暂时休息。
按照亚历山大的计划,他在罗马的下榻处自然会选在马力诺宫,所以奥孚莱依先是提前派人到马力诺宫做好准备,然后因为不放心干脆带了两个人亲自赶过去,他盘算着在亚历山大到来之前做好一切安排。
那不勒斯的乔安娜王后已经搬离了马力诺宫,她的表侄女兼小姑子,教皇家的熊孩子杰弗里的妻子桑夏为她在罗马找到了一个不错的住处。
关键是据说这位王后如今正与英格兰的李蒙奇公爵谈婚论嫁,很显然夏桑突然对她关心起来显然也是有原因的。
马力诺宫比之前稍有了些变化,宫殿的南北两翼正在同时修建两座与主建筑相连的棱形辅楼,辅楼的面积很大,而且因为是棱形,所以分别有两个侧面从两端向主建筑的方向倾斜,看上去就好像是两支展开来回护着马力诺宫的翅膀。
这些都是在亚历山大不在的时候由箬莎出资建造的,而这一切都是由那位被箬莎颇为赏识的伯拉蒙特大师主持的。
对,就是那个亚历山大第一次在马力诺宫见他时,就被他那盯着箬莎色色的眼神激怒险些要揍他一顿的那位建筑大师。
不过亚历山大忍住的真正原因,其实是这位大师在建造军事防御工事方面非凡的精湛技艺。
不过现在他正把他的这个特长在马力诺宫的扩建上全力展现出来,奥孚莱依就是在这时候来到马力诺宫的。
奥孚莱依亲自巡视了宫殿,在又做出了些安排后,他就准备带人返回梵蒂冈的临时营地,然后准备把蒙蒂纳卫队安排到宫里开始驻防。
一切看上去都很平静,直到一个使者奉命来见奥孚莱依。
“我来传达伯爵大人的命令,”一个身穿黑色长绑腿裤的侍从把一封有着亚历山大的三角纹章的信递给奥孚莱依“那些蒙蒂纳士兵告诉我需要找你才行,伯爵命令他的所有军官都到波提科宫听候命令。”
认真看着手里的命令,确认后的奥孚莱依只稍一沉吟就下达命令:
“把他绑起来。”
第二十三章 佩德罗·卡德隆
地下室里,一个让亚历山大略感意外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其实不久前亚历山大还和别人聊起过这个人,所以现在再见到他,就不禁有点异样的感觉。
佩德罗卡德隆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神态站在门口看着坐在床上望着他的亚历山大,他的神情中已经没有了以前那种对任何人似乎都谨小慎微的恭敬,相反看着亚历山大卡德隆的眼中露出的是憎恨和一丝得意。
“伯爵大人,您该用饭了。”卡德隆把一个木头盘子放在不远处的桌上,他向亚历山大看了眼,然后直起腰又用那种眼神盯着这个他心目中的情敌。
佩德罗卡德隆对卢克雷齐娅有着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特殊感情,尽管他因为漂亮的外表在女仆们当中很受欢迎,甚至得到了乔瓦尼妻子玛莉亚的青睐成为了她的秘密情夫,但是每当想到亚历山大能够得到卢克雷齐娅的爱情,他就嫉妒得心头难受。
在卡德隆看来亚历山大其实只是运气好,否则也还不如他,可这个人不但得到了卢克雷齐娅,还拥有了高贵的身份和巨大的财富,这些都让卡德隆嫉妒的发狂。
不过现在看着被囚禁起来的亚历山大,卡德隆忽然觉得最终胜利的是自己了,毕竟自己可以自由的进出这道门,而这个之前还在罗马引起了无数轩然大波的人却已经失去了自由,甚至他的生命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因为就在来之前凯撒已经暗示要他准备些东西,也许很快他们就又要送他的一个妹夫去见上帝了。
亚历山大从卡德隆的得意神色中看到了危险,他虽然和这个人并不很熟,但是对他却已经很了解了,毕竟这个人“曾经”是卢克雷齐娅的情人,而就在康妮欧夫人告诉他卡德隆的真实身份之前,他也因为从乌利乌那里知道了他与乔瓦尼老婆的事,对这个侍从有所注意。
所以亚历山大知道卡德隆其实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他总是小心翼翼的面对所有人,像现在这样毫无忌惮的露出盛气凌人的样子,亚历山大立刻意识到他这应该是因为没有了顾忌之后的自然表现。
那么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他露出这个样子呢,只要想想也就知道,那应该是凯撒已经向他表明了要除掉自己的决心。
想通这个的亚历山大不由抬头仔细想了想从被送进来到卡德隆到来之后的时间,然后他微微松了口气。
很显然,凯撒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亚历山大觉得事情还不算很早,以这么短的时间里他要想解决自己带来的那些卫队是不太可能的,亚历山大倒并非是对他的蒙蒂纳人有什么太过盲目的乐观,而是不论是他或是奥孚莱依都知道,他这次可不只是为了满足卢克雷齐娅回娘家的愿望才心血来潮的来到罗马的。
所以奥孚莱依也就不可能真的把这趟旅行当成一次惬意轻松的郊游,既然这样,凯撒要想在这短短时间内解决他的蒙蒂纳人可不是那么容易。
只是看着卡德隆那得意的样子,亚历山大就有点不舒服,所以当侍从走到离他不远的面前还没停下来时,亚历山大突然毫无预兆的抬起腿,狠狠的一脚揣在了卡德隆的小腹下!
惨叫声立刻惊动了外面的守卫,两个士兵冲进房间,看着倒在地上正挣扎的爬起来的卡德隆,和依旧坐在床上冷冷看着他们的亚历山大,两个卫兵不禁对望一眼。
“把他抓住,我要让他后悔打了我!”卡德隆喊叫着爬起来,他的半边脸上蹭得满是泥土,因为疼痛不住抖动的嘴角也蹭破了皮,双手紧抱的小腹下传来的钻心疼痛让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变了调子。
两个卫兵向亚历山大走去,卡德隆是凯撒的亲信,他的话自然也就是命令。
“你们要冒犯我?”亚历山大从旁边的盘子里拿起盛满的杯子随手把里面的葡萄酒泼在那俩人脚前的地面上“如果你们敢再向前一步,我保证那才是你们真正后悔的开始。”
两个卫兵低头看着溅湿的鞋面,一时间有些犹豫起来。
“你们在怕什么,他现在什么都干不了!”卡德隆冲上来推开一个卫兵冲到亚历山大面前,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衣领,然后回头对两个犹豫不决的卫兵叫喊着“看看,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他现在就是个囚犯!”
看着被卡德隆抓住衣领的亚历山大,两个卫兵露出了愤怒,他们觉得自己居然被耍了,同时一股能够蹂躏以往他们这些兵痞只能仰望的大贵族的暴虐**也激起了他们骨子里的凶性。
只是这两个卫兵只来得及向前迈出一步踩到地上的湿泥,他们就看到随着亚历山大嘴唇微动,卡德隆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惨白。
他抓着亚历山大的手似乎在颤抖,虽然只那么一瞬,可已经显露出他内心里的恐惧,接着他就好像抓在了满是利刺的荆棘上似得猛的松手,同时畏惧的向后退了一步,像是要离亚历山大远远的。
“你……”
卡德隆嘴角轻轻颤抖,不过这已经不是因为疼痛而是畏惧。
“一个人是否低贱不取决于他的身份,而是行为,身份卑微的人可以因为行为高尚受到尊重,而即便是王子也会因为卑鄙的举动显得猥琐不堪。”亚历山大说着慢慢靠在床边的墙上,用鄙夷的眼神打量着脸色忐忑不安的卡德隆,这难道就是可以给奥斯曼帝国引起巨大麻烦的那个人?如果真是这样,还真是要好好考虑下这个人究竟值不值得扶植了。
卡德隆当然并不知道亚历山大这话里的意思,他只知道这个人居然知道了自己最大的秘密之一,他怎么也想不到从亚历山大嘴里会听到玛利亚波吉亚的名字。
他知道了,这个人知道了!
他脑子里这时候只是不停的呐喊,同时全身时冷时热甚至因为极度恐慌而隐隐发麻。
卡德隆的手颤抖着摸着腰间的短刀,他觉得如果这个时候突然拔出刀来冲上去还是有机会杀死这个人的,虽然这样可能会引来不少麻烦,可是既然凯撒已经决定要这个人死,那么一切就都只是早晚而已,也许会因此受到训斥,可与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相比总是好得多。
这么想着卡德隆的眼里慢慢露出了凶光,他的手攥紧刀柄,就在他要拔刀扑上去时,亚历山大的目光扫向他说到:“给我再送一杯酒来,另外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了那些事情吗?”
说完亚历山大冷冷看了眼前不知所措的三个人,干脆身子向后微靠,倚在墙上闭眼养起了神。
卡德隆的手僵住了,他知道亚历山大抓住了他的最大弱点,这让他很害怕,可正如亚历山大说的他更想知道还有什么人知道那件事。
另外他也不确定亚历山大是否还知道那些真正可怕的事,这就让他一时间犹豫不决。
看着亚历山大那好像丝毫没有防备的样子,卡德隆心里反复挣扎,可最终他却又不敢下定决心。
“我会再送一杯酒来,不过你最好不要再干蠢事了,大人。”卡德隆用威胁的口吻暗暗提醒亚历山大,他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些,因为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秘密掌握在这个人手里,这一刻卡德隆甚至觉得自己似乎和面前这个人调换了身份,他才是那个随时等着宣判死刑的人。
亚历山大没有回答,他正在琢磨事情。
过早的向卡德隆透露关于知道了他与乔瓦尼老婆之间的私情这并不在计划当中,只是亚历山大却是实在看不惯这个人那得意的态度,另外在这种时候掌握住卡德隆就等于有了一个与外界联系的关键,这对于如今的亚历山大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毕竟虽然来罗马是早有准备,但是凯撒的突然出现也的确完全打破了亚历山大之前的计划,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做,把握时机才是关键,否则不论过早或是过晚,都很可能会让事情变得功亏一篑。
卡德隆魂不守舍的回到了上面,他刚从遮挡密道的天使像背后转过来,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哭喊声。
这声音的主人曾经是他梦想中的女神,即便是是现在当再次看到她的时候,卡德隆都会因为激动变得手足无措。
而现在,他的女神却在为另一个男人哭泣。
“亚历山大在哪,你们把他怎么样了?!”卢克雷齐娅站在波提科宫华丽的大厅里不住的哭叫着,她的怀里紧抱着因为母亲痛哭吓得也哇哇大哭的埃斯特莱丝“我可怜的女儿,你们谋害了她的父亲!”
卡德隆走到大厅里,看着搂着女儿不停哭泣的卢克雷齐娅,而在她对面不远的地方,则坐着满脸阴沉的教皇和凯撒。
看到进来的卡德隆狼狈的样子,凯撒微微皱了皱眉,甚至不用想也知道这当然是亚历山大的杰作,只是凯撒没想到已经成了囚犯之后,那个人居然还这么嚣张。
卢克雷齐娅也看到了卡德隆,她先是有点诧异,然后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突然冲上去,也不管卡德隆身上脏兮兮的样子用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大声问着:“你是去见亚历山大了吗,告诉我佩德罗亚历山大在哪,他现在怎么样了?!”
卡德隆犹豫的向后面的凯撒望去,就在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亚历山大六世开口了:“放开他卢克雷齐娅,你这个样子太糟糕了。”
教皇的话让卢克雷齐娅身子一震,她停下来转身看着父亲,双手紧抱着不停哭泣的女儿。
“父亲,你觉得我的样子很糟糕吗,可你知道一个失去了心爱人的女人是什么样子吗,你知道我的女儿失去了父亲又是什么样子吗?”
“够了,”凯撒不快站起来走过去,当他要伸手强行从卢克雷齐娅怀里接过埃斯特莱丝时,看着卢克雷齐娅望过来的目光,他的手不禁顿在了空中,然后他才试探着用手背轻轻抚弄着埃斯特莱丝柔滑的脸颊“你知道我不会伤害她的,不过你也应该清醒过来,你难道真的认为那个贡布雷会在乎你吗,如果那样他早就应该娶你为妻了,可实际上他的妻子是那个巴伦娣德拉罗维雷,而且关于他和那个瓦拉几亚女大公事情你真的不知道,难道你认为这样一个人值得你为了他与你的家人为敌?”
卢克雷齐娅有些茫然的看着凯撒,她想要反驳却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知道凯撒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只是当看到凯撒要从她怀里接过女儿时,卢克雷齐娅立刻像是被蛰了似的猛然向后退开两步,然后紧抱着埃斯特莱丝警惕的盯着他。
“你这样可不行,你需要休息和好好冷静,另外你这个样子也会吓坏孩子的,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而且我向你保证我并没有伤害贡布雷,我可以向上帝发誓。”凯撒无奈的摆摆手示意旁边的女仆过来伺候,看着虽然不情愿可看到因为哭得时间太久似乎喘气都有些不均匀的女儿,卢克雷齐娅还是被女仆半扶半拖的带着走出了大厅。
等卢克雷齐娅的身影一消失,凯撒立刻看向卡德隆。
“发生了什么?”
“那个人打了我。”卡德隆小心的回答,在凯撒身边越久卡德隆越是畏惧这个年轻可怕的公爵,特别是现在,当他发现居然有人知道了他的秘密后,他就更担心一切可能暴露。
“他是不是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凯撒有些愕然的回头看看父亲“他难道以为我们不会像对付乔瓦尼斯福尔扎那样对待他?难道他真的认为一旦他死了,他的那支军队还会为他复仇?”
亚历山大六世慢慢站起来,他向卡德隆招招手的示意他走近点,然后这才问:“佩德罗,把他对你说的话都告诉我,他都说了些什么。”
卡德隆小心的回答着,想到在地下室里还有两个守卫,也许教皇会从他们那里打听到俩人之间那古怪的交谈,卡德隆把之前已经想好的托词也说了出来:“而且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完全知道乔瓦尼斯福尔扎的死,而且他还对我说他完全知道他来罗马会有这样的遭遇。”
“等一下,你是说他已经知道了我回来了?”凯撒向前一步有些急切的问。
“哦不,不过他似乎知道可能会在罗马遇到什么威胁,而他看上去好像并不在意,”既然已经开始,卡德隆就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谎言变得圆全些,而且在他印象中亚历山大似乎对被囚禁起来并不是很焦虑,这倒是让卡德隆又觉得自己并非完全说谎,然后他才装作不经意的说“另外他把酒水打翻了,然后他要再给他重新送一杯。”
“给他送过去,”原本随意摆手的凯撒手臂微微一停,他慢慢走到桌边拿起个杯子倒了杯葡萄酒,然后他端起酒杯先是看了眼父亲,看到亚历山大六世似是还在犹豫,就把酒杯递给了卡德隆“给他送过去。”
卡德隆手指微微颤抖着接过酒杯,他知道就在刚才如果教皇稍一点头,他现在手里端着的可能就是一杯加了特别佐料的毒酒了,对于亚历山大是否会被毒死他一点都不关心,可想想如果因此他的秘密有可能泄露,卡德隆就觉得全身冰凉手脚发软。
这让他无奈的发现,似乎在波提科宫里,他是除了卢克雷齐娅之外最不希望那个人出什么意外的了。
“父亲,您还在担心什么吗?”
等卡德隆一走,凯撒立刻向亚历山大六世问着。
“蒙蒂纳的卫队还没有完全解决,另外就是比萨。”亚历山大六世看了看儿子,或许凯撒可以纯粹为了一雪之前在里窝那之战中的惨败和比萨的羞辱要亚历山大的性命,而教皇却显然有着更复杂的原因和理由。
如今的比萨无疑已经成了一座颇为重要的城市,或许这座城市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它却掌握着几乎整个弟勒尼安海,甚至是西地中海沿岸很大一部分地方是否繁荣的关键。
而且比萨对佛罗伦萨的影响更是让这座城市与蒙蒂纳一起隐隐有罗马涅之都的迹象,可以说如果说蒙蒂纳是罗马涅的利剑,那么比萨就是这片土地的金库。
正因为这个原因,当亚历山大拒绝成为波吉亚家的一份子后,亚历山大六世才会毫不犹豫的决定囚禁这个不听话的女婿。
可他一直在考虑的还是在这件事之后该趁机捞到什么好处。
自己的外孙女是比萨公爵和佛罗伦萨共主,就只是这个就足以能给教皇带来足够多的好处了,不过亚历山大六世也同样在琢磨没有了贡布雷的罗马涅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而刚才卡德隆的话也引起了教皇的注意。
如果亚历山大对这次罗马之行真的有其他准备呢,在没有弄清楚他来罗马的意图之前,现在就动手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
就在教皇父子为该如何处置亚历山大心怀顾虑时,梵蒂冈城里却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正在距大广场不远处休息的蒙蒂纳卫队突然发动,一举占领了加洛林宫!
第二十四章 瞒天过海!
加洛林宫被占领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凯撒明显感到了意外,他先是错愕的看着向他报告的人,然后才转头望向身后的父亲。
只是这个消息似乎并没有让教皇感到太大的意外,至少从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直到送信的人离开,压抑着的凯撒才终于发出一声愤怒的叫喊,他先是大喊了一声一脚踹翻了一个大理石雕像,然后几步卖过雕像倒下之后断裂滚落的头颅,走到桌子前一把把桌上那些精美的饰物扫到地上摔得粉碎。
亚历山大六世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凯撒发泄,他好像对刚刚发生的事情无动于衷,看到凯撒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教皇才走过去从后面伸手达在儿子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父亲这就是你反对我杀掉贡布雷的原因?”凯撒扭头看向教皇,他的神情充满了不敢和愤懑,可还是希望有个哪怕并不让他高兴的答案。
“你认为贡布雷为什么要突然来罗马?”亚历山大六世依旧耐心的看着儿子,似乎并不因为凯撒的鲁莽粗野显得不满“你觉得他是那种勇敢得近乎可以随便牺牲生命的人吗,或者你还不知道他之前做了什么,毕竟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法国。”
“我知道他去了布加勒斯特,”凯撒闷闷的说,哪怕是在卢瓦尔的河谷城堡里,关于布加勒斯特的消息也已经听到了很多,这也是凯撒对亚历山大有着难以名状的嫉妒的原因,抵抗异教徒的英雄,布加勒斯特的保卫者,更是那位新的瓦拉几亚女大公的公开情人,这些都让凯撒嫉妒的快要发狂“可这些有什么用,难道他真的天真的以为因为抵抗过奥斯曼人就可以在罗马肆无忌惮了?”
“他当然不会那么天真,要知道从他与那个阿斯胡尔克的来往就可以知道这个人完全没有把对抗异教徒当成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教皇的耐心很好,或者说他认为这正是个好好教导儿子的好机会,凯撒一直以来太顺利了,多少已经让他养成了骄纵和不可一世的性格,这在亚历山大六世看来显然是不好的,亚历山大六世不会忘记当初为了成为教皇几乎让他破产的遭遇,这也就让他更加清醒的明白要想成功并非是那么简单的,而凯撒显然已经渐渐忘了这些,特别是这次法国之行因为得到了路易十二的赏识,这就让他更加的不可一世,而这时候吃点亏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
“那么父亲您说的是什么?”凯撒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他坐下来抬头看着教皇,从他脸上可以看出他已经做好了经受继续打击的准备。
“罗马的交易所,”亚历山大六世缓缓的说“在之前我们对那个地方的确已经很重视了,可后来看我们重视的还不够,至少对于那个交易所我们把它看得太简单的,对我们来说那里只是贡布雷用来赚钱的地方,最多也就是他试图控制罗马的市场和货物价格的手段,可现在看来我们猜的还是不够多,那个交易所的作用远远比我们想的大得多,特别是最近关于铜价下跌,”亚历山大六世看着露出疑惑的凯撒摇了摇头,他知道凯撒的野心很大,只是与那个贡布雷相比,凯撒眼中能看到的东西的确太少了,或者说其实是很少有人能看对比那个人更多“知道吗,现在到处都在传说富各尔家因为铜价下跌遇到大麻烦了,也许这次他们就可能要遭遇灭顶之灾。”
凯撒不解的看着父亲,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说着贡布雷的时候又会突然提到富格尔家,不过他也知道那个家族的不同凡响,特别是关于他们与皇帝之前密切的关系,所以当听说富格尔家遇到麻烦时,他先是有些高兴可随即就忽然猜想到父亲对他说这个的原因:“难道这也和贡布雷有关?”
教皇没有回答凯撒的话,他略显苍老的脸上显出一丝疑惑:“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加洛林宫呢?”
亚历山大六世的疑惑其实也是奥孚莱依的疑惑,做为蒙蒂纳军队不论是名义还是实际上都位居军内最重要的将领之一,奥孚莱依多少知道亚历山大似乎很重视这座当初他们初到罗马时曾经寄住过的地方,不过加洛林宫究竟有什么样的重要作用他并不是很清楚。
在奥孚莱依印象中,如果一旦出现意外,以他带领蒙蒂纳卫队的实力,最有利的行动应该是迅速占领梵蒂冈与罗马城之间的关键枢纽所在圣天使堡。
这座位于台伯河西北岸的小堡垒不但是连接梵蒂冈与罗马城的门户,更是可以直接威慑教廷的重要阵地,虽然手里只有200人,可奥孚莱依完全有信心只要占领了圣天使堡,他们就等于是扼住了梵蒂冈的喉咙。
但是当那个冒充的信使带来假的命令,奥孚莱依确定伯爵的确已经出了事后,他却立刻下令让蒙蒂纳卫队迅速穿过小半个梵蒂冈,在很多人还没有没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快速占领了加洛林宫。
奥孚莱依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占领加洛林宫,是亚历山大在来罗马的路上给他暗暗下达的命令。
而且按照这个命令,奥孚莱依在占领了这座宫殿后迅速派人接管了加洛林宫中所有人的各种文件,同时封锁了与外界的全部联系。
梵蒂冈震动了。
对于很多试图在梵蒂冈出人头地的人来说,加洛林宫并不是个很理想的落脚地,这里的确人来人往,几乎每时每刻都会有人从世界上的其他地方赶来,可几乎没有人会在这里留得很久,人们更希望得到西斯廷教堂或是正在修建的圣彼得大教堂里那些大人物们的赏识,加洛林宫最多也就是个相互打探消息和初来乍到的人了解梵蒂冈的大门而已。
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加洛林宫突然被占领,然后被彻底封锁。
蒙蒂纳士兵对加洛林宫里的人们不算客气,虽然没有对他们拳打脚踢,但是对那些试图阻止他们突然闯入宫殿的卫兵就很凶残了,那些蒙蒂纳人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把企图抵抗的卫兵砍翻在地,在占领了全部出口彻底封锁了宫殿后,他们踩着满地的鲜血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谁也不知道这些人要干什么,而且在看到被杀死的卫兵后,也没有人敢再阻止他们。
不过让那些使节和商人们感到意外的是,这些粗暴的士兵似乎对钱财不是很在意,虽然也顺手往口袋里装上几块散落的金币,可他们似乎更对那些他们完全看不懂的各种文件感兴趣。
这些士兵把大大小小装着文件的箱子,皮包,还有口袋集中起来送到奥孚莱依名令腾空的一个房间,然后按照行军队长的命令,他们开始在被囚禁的人群中寻找那些有身份的人。
这样的人很好找,他们总是穿的很光鲜,而且身边还多少带着一两个仆人,所以几乎不需要询问,只用眼睛一扫就能从人群中把他们找出来。
奥孚莱依倒是没想到能在加洛林宫里看到这么多的文件,不过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当几个看上去就身份不轻的人物被带到面前时,随着他们各自表明身份,奥孚莱依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件很不得了的事。
梵蒂冈是基督世界的圣地,特别是在耶路撒冷和君士坦丁堡相继陷落后,梵蒂冈就成了唯一的精神寄托。
可是梵蒂冈也是基督世界中各种阴谋的天堂和摇篮,在这里几乎随时随地都有人在酝酿种种阴谋,更有无数的探子间谍在这里打听消息或是散布谣言。
而加洛林宫就是这一切阴谋的乐园,即便是那些已经可以深入到教皇在西斯廷教堂房间的使者与贵族们,也把这里当成是探听消息的重要场所,更要紧的是在这里还可以探听到其他地方的种种事端,可以说加洛林宫就是梵蒂冈的信息发布地和情报中转站,而如今这个地方却被蒙蒂纳人突然占领了。
很多从各地来的使节与商人被困在了加洛林宫里,这其中甚至包括几个有意掩盖身份,以普通使者的名义潜入罗马的特别客人。
一个头发很长,脸上有着几处明显瘢痕的男人站在奥孚莱依面前,他的神态倨傲,即便被限制了自由可举止间却依旧有着大贵族那特有的高人一等的傲慢与天生对别人的蔑视。
或许在他的一生中也有着不得不向别人低头恭维的时候,可这显然不包括面前这个年轻的军官。
“我要获得我应得到的尊重与待遇,另外我要立刻觐见教皇,”男人用带着明显小舌颤音的口音向奥孚莱依提出了他的要求“还有你们必须立刻归还从我这里搜走的那些文件,那些东西对我很重要,我想你们也不希望因为这点事情受到教皇的严厉惩罚。”
“我只希望没有因为漏掉了什么人被大人惩罚,”奥孚莱依低声嘟囔了一句,到了现在他不但已经隐约已经明白了为什么亚历山大会要他占领加洛林宫,甚至还在暗暗琢磨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个蓄谋。
然后他才向对面这个人躬身行礼:“请原谅伯爵大人,我可能无法满足您的要求,因为教皇陛下还没满足我们的要求呢。”
男人露出了诧异神色,他不知道这些突然出现的士兵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不过这些人不但敢在梵蒂冈公然发动兵变,听他们的意思甚至还要向教皇提出交涉,这不能不让男人觉得这些当兵的真是胆大包天。
加洛林宫被占领无疑让罗马与外界之间暂时断了联系,那些来自各地的使节被扣押在宫中的固然令整个罗马城的人大惊,而随后从加洛林宫里传出的一些消息更是引起轩然大波和种种猜测。
其中一条就是在那些使者当中,居然有一个来自法国的重要人物,加罗尔德鲍威肯伯爵,法兰西普罗斯旺家族当代继承人。
这个消息一经传开,罗马城瞬间陷入一片哗然。
虽然普罗斯旺伯爵国在两个多世纪前已经被兼并,但是这个曾经在法国建立过普罗斯旺王朝的古老家族依旧有着令人不可忽视的巨大影响。
其中法国在地中海上的最大港口马赛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处于这个家族的控制之下。
不过引起罗马人哗然的真正原因,是这位加罗尔德鲍威肯伯爵还兼任法国尼斯驻军指挥官。
而现在,这位很可能会是法军入侵意大利的前线指挥官居然出现在罗马,这就太出人意料又浮想联翩了。
而凯撒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居然也是一脸茫然。
佩德罗卡德隆给亚历山大再次送去葡萄酒的时候,亚历山大已经小酣了一会,听到门响他睁开眼先看看走进来的卡德隆,然后目光落在了他手里托盘里的酒杯上。
如果这是一杯毒酒,那么按照关于坎特雷拉的传说,只需要少许的一点就足以致人死命了。
亚历山大看向卡德隆,看着脸色阴沉的侍从,他摆摆手示意卡德隆把酒杯端过来。
“伯爵,如果这是你生命里最后的一杯酒,我希望你看在是我给你送来的份上告诉我还有谁知道那件事?”
卡德隆凑近亚历山大面前急促的说,他眼里透着焦急,因为对秘密可能泄露产生的恐惧让他紧张的嘴角颤抖,一双原本机灵的眼睛这时候却闪着意义不明的复杂神色。
亚历山大看看眼前的酒杯,他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从来到这个时代开始,似乎一直以来每刻都在不停的奔波,甚而是在拼命的挣扎。
从西西里到那不勒斯,从梵蒂冈到罗马涅,似乎随时随地都在为了生存而不停的争斗着,倒是在这地下的囚室里,他却难得的有了短暂的休息时刻。
只是现在看来这样的时光还是太少了些。
亚历山大接过卡德隆递过来的杯子,看了看里面的酒水,又歪头看看卡德隆满脸紧张的样子,微微一笑,举起杯子缓缓的喝了下去。
卡德隆的脸颊不易察觉的轻颤了下,他这时候反而显得比亚历山大还要紧张,随着亚历山大喝下杯子里的葡萄酒,他的呼吸也渐渐变得粗重起来。
酒杯轻轻放下,亚历山大看向卡德隆。
“如果这是一杯毒酒,你现在应该放下心了,至少我是没有机会泄露你的那些秘密了,”亚历山大向脸上露出不甘的卡德隆说“不过现在你还得为我服务,所以你现在可以去给陛下传话,告诉他我要见他。”
卡德隆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出声,在向亚历山大深看一眼后,他转身走出地下室,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要门口的守卫把门锁上。
蒙蒂纳卫队占领加洛林宫带来的影响远远超出了凯撒的猜想,甚至当他还在为那位普罗斯旺伯爵的事疑惑不解的时候,远在罗马城南的交易所里已经因为这个突然发生的事件引发起了一场巨大的恐慌。
听到消息的商人们因为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开始疯狂的抛售手中的商品,特别是那些就在几天前刚因为听到关于瓦拉几亚女大公得到了威尼斯人的资助而认为铜矿价格不会再继续下跌,赶紧出价买进的商人们,在听到蒙蒂纳卫队哗变的消息后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有些机灵的刚一清醒立刻惊慌失措的再次把拿到手不久的交易单子抛售了出去,有些人甚至为了尽快脱手不惜花大价钱求着交易所把自己货单优先挂在显著的位置。
一个来自北方的商人因为不顾一切的要抢在别人面前被人当即打破了头,更有人在看到形势不妙时干脆拔出随身佩戴的短剑威胁交易所的人把自己的货单作废。
可是即便这样,铜价依旧在迅速下跌,而就在交易所的一角,一个上身穿肥大的短袍,下身是一条硬邦邦的瘦腿裤和高绑腿的中年男人脸色苍白的看着那些奔来跑去,同时不停大声叫喊的商人和掮客们。
他的脸色难看的可怕,手里攥着的一根硬藤条做的手杖已经因为被拉扯得过于用力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一个人跑了过来,他焦急的向男人问着:“古尔特老爷,现在怎么办,铜价一直在跌,现在的价格已经是……”
“我看得见!”再也没有当初在比萨与亚历山大初次见面时的那种沉稳大气的古尔特富各尔几乎是用低吼打断了跟班的话,他伸手从口袋里抓了两次才抻出一条厚厚的手帕擦了擦脸,可不等他开口随着前面的柜台方向传来的一阵慌乱叫喊,拥挤在一起的人群又再次掀起一阵剧烈的骚动。
“还在跌,上帝呀,还在跌。”
那个伙计的声音已经出现了哭腔,做为富格尔家在罗马代表的身边的亲信,他知道古尔特富格尔已经为了稳住突然暴跌的铜价砸进去了多少钱,那是一笔任何人听了都会感到畏惧的数字,更可怕的是,这笔钱是从威尼斯的犹太人那里借来的高利贷。
在古尔特的努力下,铜价原本已经渐渐趋于稳定,特别是随着从威尼斯传来的瓦拉几亚女大公的消息,人们已经开始相信随着瓦拉几亚与波斯尼亚的局势稳定,匈牙利的局势也会逐渐趋于平静,在这么多利好消息的驱使下,古尔特虽然为冒险投入了那么大的一笔钱感到担心,可他对能够稳住铜价还是很有信心的。
可是现在,因为蒙蒂纳卫队突然哗变,一切都彻底乱了。
又是一阵喧哗,看到交易所的人把几张贴着数字的牌子再次扯下去,大厅里很多的人都跟着不停的下沉,而古尔特这时候的手已经一片冰凉。
“派人回奥格斯堡,”古尔特焦急的说“我们在加洛林宫的使者呢,让他们立刻赶回奥格斯堡去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雅各布叔叔。”
“蒙蒂纳人封锁了整个加洛林宫,现在谁都无法进出的。”伙计急急的说“我们派其他人赶回去吧。”
“蠢货!”古尔特愤怒的向伙计咒骂一句“你以为只是派人把这里的消息报告回去吗,那些使者手里有我们在罗马的全部生意的账目抄本,只有看到那些东西雅各布叔叔他们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古尔特愤懑的喊完晃晃悠悠的向门口走去,在他身后,伙计听到这位富格尔家的少爷不住的叨唠着:“完了,富格尔家彻底完了,上帝在惩罚我们了。”
亚历山大六世来到地下室的时候,看到的是正盯着手里的空杯子出神的亚历山大。
看到站在门口的教皇,亚历山大缓缓站了起来,他注意到亚历山大六世是一个人来的,这让他不由在心里微微摇头。
“你派人占领了加洛林宫?”教皇皱着眉看着亚历山大“你知道这会引起什么样的麻烦吗?”
“当然知道,不过这一切都是必须的,”亚历山大向教皇走去,当走到教皇面前时他恭敬的躬身施礼“陛下,一切还顺利吗?”
“很顺利,”教皇抬起手揽住亚历山大的肩膀把他抱在怀里“我的孩子,我们成功了。”
第二十五章 一家人就要……
地下室里有些沉闷,亚历山大六世吩咐着跟来的人把冰过的葡萄酒拿进来,在斟满两个杯子后把其中一杯亲手递给亚历山大:“必须承认我没有想到你会真的成功。”
听到教皇这多少点这点自嘲的话,亚历山大却只是默默一笑。
这是个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计划,从开始实行那天起就一步步一丝不苟的进行着,没有人会想到连教皇都参与到一个这样的计划与阴谋当中,而目的只是为了给富格尔家最后的致命一击!
亚历山大的伙伴们还是没有想到他对于富格尔家的重视到了什么程度,也没有想到他对这个家族的财富有着什么样的执着。
从为这个家族奠基的老约翰到如今的雅各布富格尔兄弟三人,不但用短短两代人的时间就创造出惊人财富,更是牢牢的掌握住了与神圣罗马帝国最高统治者之间宝贵的资源关系,甚至在几十年当中这家人就能买下这顶欧洲名义上最尊贵的皇冠,只凭借这几点就足以能让亚历山大把富格尔家视为自己在商业竞争中最大也是最有威胁的敌人。
虽然威尼斯的犹太人已经给富格尔家布下了一个看似注定无法自拔的陷阱,可亚历山大却依旧不放心,他知道以那些富格尔的聪明也许有办法在那种逆境当中奇迹般的从危机中摆脱出来,而一旦给了富各尔家这样的机会,接下来带给他的势必就是无穷的烦恼。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以富各尔家的经验与关系,要想弄明白究竟是谁在背后算计他们并不困难,或许威尼斯人不在乎这个,因为他们原本就和马克西米安皇帝水火不容,所以他们也更不会在意是否得罪了支持他的富格尔家,可亚历山大却不能不顾忌到自己一旦暴露可能会带来的种种麻烦,关键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富格尔家拖他的后腿。
所以他必须趁着富格尔家还深陷泥潭,正为眼前的困难苦苦挣扎的好机会,对这个用黄金和权势创造的庞然大物予以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狠狠一击。
现在已经是1499年6月,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亚历山大更清楚了,当意大利人的注意都集中在法国人的身上时,亚历山大的目光却投向了远在地中海西方入口处,与非洲大陆遥遥相望的伊比利亚半岛。
很快,一个震动整个西方的消息就要传来了,到了那时富格尔家固然已经不足为奇,甚至连整个地中海经济圈都要面临一场如同大地震般的震颤。
心里想着这些,亚历山大请呷了口清爽的葡萄酒。
“陛下,富格尔家已经完了,现在的他们不但已经失去了一切,更是债台高筑,所以我们可以进行接下来的计划了。”亚历山大笑着对教皇说。
亚历山大六世点点头,当初当他听说了这个惊人骗局当中犹太人借给富格尔家那笔钱的数目时,即便是以穷奢极欲著称的教皇也吓得不轻,他简直难以想象亚历山大怎么敢弄出这么大的手笔,这甚至让教皇一度暗暗揣摩是不是有什么人在他的背后暗中操纵着这一切。
可后来一连串的事情让教皇终于明白这一切就是亚历山大策划,而现在计划走到如今这一步,教皇除了感叹计划的精妙和成功,同时也暗暗感到心惊。
虽然参与到这个计划中的人的不少,但是对很多人来说计划到了这一步已经意味着结束,接下来就是大家如何扑向那个砰然倒下的庞然大物,然后纷纷在富格尔这个富得流油的猎物身上割下属于自己的那块肥美战利品。
可亚历山大六世却是少数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甚至说起来最多算是成功了一半的人之一。
因为按照亚历山大的计划,接下来要进行的才是给他们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而不是只在富格尔这个已经死定了的败落户身上发笔小财那么简单。
“你认为我们真的有机会吗?”教皇跃跃欲试却又略显踌躇,当初在看了亚历山大派人从巴尔干送来密信后,亚历山大六世因为激动和兴奋险些中了风,毕竟这是个不但大胆,而且堪称疯狂的计划,不论是前半部分针对富格尔家,还是后面那只要想想就让教皇垂涎不已的想法,真正实行起来其实都并不容易“要知道法国人很快就要来了,而且路易和查理不同,这个人可不好打交道。”
“是的陛下,我在西西里就和路易打过交道了,他这个人,”亚历山大笑了笑,对那位前奥尔良公爵,亚历山大不但印象很深甚至可以说是他来到这个时候后遇到的第一个真正的大人物,可惜他和路易似乎天生就不对付,以至他还只是个小人物时就已经和这位未来的法国国王结下了梁子“不过现在的麻烦不是路易而是凯撒。”
听到亚历山大的话,教皇的神色微微变了,他把酒杯轻轻放下,伸出手搭在亚历山大肩膀上用力按着:“亚历山大,你不觉得你对凯撒有些太严厉或是偏见了吗,我知道他有些讨厌你毕竟你带走了卢克雷齐娅,这是每个哥哥都会有的态度,我也知道他嫉妒你,因为他以前太骄傲了可你一次次的让他尝到了失败的滋味,”教皇边说边揽着亚历山大向门外走去“另外你得承认你和乔瓦尼更亲近,可对他就很冷漠,这让他很不高兴也不舒服,可是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家人,家人之间是能够也应该相互宽容的。”
听着老丈人不厌其烦的劝解,亚历山大却在琢磨不知道凯撒在知道发生了什么后会又会是什么想法。
和教皇家的另一个熊孩子杰弗里比较起来,凯撒无疑更加危险。
对于凯撒从法国突然回来这件事,亚历山大真的是颇为意外,所以当他出现时,亚历山大觉得计划有被打乱的感觉。
他故意泼掉之前送来的葡萄酒,就是为了趁机要卡德隆给教皇带去消息,同时也是趁机提醒教皇不要让突然出现凯撒坏了他们的好事。
毕竟一个有胆子又偏偏很有决心的人可能造成的麻烦,要比那个整天只会幻想着怎么教训哥哥的熊孩子大的多。
在这个计划中可以说完全没有凯撒的角色,在亚历山大的印象里,凯撒或许是个不错的军队指挥官,至少他作战勇敢勇于冲锋,不过一切也就止于这些了,所谓毒药公爵的鼎鼎大名更多的还是来自他父亲的赫赫权势,当亚历山大六世意外身亡后,凯撒的事业就立刻走了下坡路,以至最后他的死都显得颇为诡异。
不过现在的凯撒却好像成了他身边的一个绊脚石,不论是他那对卢克雷齐娅的畸形感情,还是或许正如亚历山大六世说因为嫉妒和种种原因对他的莫名其妙的敌意,都让亚历山大觉得自以为是凯撒,在将来会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仔细想想,大概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初对乔瓦尼要明显更有好感的原因,甚至就是到了现在,亚历山大还多少为乔瓦尼的死有些惋惜,因为他相信如果乔瓦尼活着,他和波吉亚家的关系至少要比现在正常许多。
“那个法国人,普罗斯旺的德鲍威肯伯爵,您要怎么处置他?”
听到亚历山大避开自己的话却问了这么个令人棘手的问题,亚历山大六世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他知道亚历山大与凯撒之间有着某些注定不可调和的矛盾,而这些矛盾的原因甚至不能公之于众,不过现在他们有着共同的目的,甚至还暂时有着共同的敌人,这就让教皇只能想办法在俩人之间弥补那根本无法弥补的裂痕。
“那个法国人。”
教皇微微有点头痛揉揉额头,蒙蒂纳卫队借口寻找失踪的伯爵趁机占领封锁了加洛林宫,完全断绝了那些外国使者与各自国家联系的结果,就是至少在一段时间内让关于铜价和其他商品疯狂跌价的消息无法立刻传出去,毕竟在亚历山大的计划中操纵铜价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甚至到了后来已经只能算是很小的一小部分了,他的目的是趁机动摇整个欧洲的商品定价的格局,然后让整个欧洲接受以罗马-比萨交易所为定价权威的“贡布雷价格体系”。
只是谁都不会想到,在封锁加洛林宫的时候,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条大鱼。
“也许我们可以承认他的临时访问权,”教皇稍微想想有些无奈的说“不过这肯定会引起很多人的反对,特别是现在这种时候,我估计又要为此破费了,这倒让我想起当初为了当上教皇我几乎让波吉亚破产的那些日子。”教皇无奈的说着,然后又皱起眉来看着亚历山大“不过卢克雷齐娅是怎么回事,要知道她当着仆人的面指责我谋杀了她孩子的父亲,这话太伤人了难道你没有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那么您告诉凯撒这是一场戏了吗?”
听到亚历山大的反问,教皇稍微犹豫,然后挥挥手继续向前走:“好了,还是说说那个德鲍威肯伯爵吧,我们该把他怎么办。”
“或者我有办法,”亚历山大琢磨了下说“不过您需要帮我在卢克雷齐娅面前把这件事掩盖过去,另外请您也告诉凯撒,我对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教皇的脚下一顿,他缓慢回身望着亚历山大,看着亚历山大脸上认真的表情,教皇稍微顿了顿不过接下来还是点头应着:“你放心我会提醒他的,不过亚历山大你要答应我不要主动去挑衅凯撒。”
“我答应您,只要他不来招惹我,我是不会主动挑衅的。”亚历山大点头应了下来,看到教皇似乎因为他这的许诺略显轻松的步伐,亚历山大也只能在心底里轻轻摇头。
凯撒波吉亚从不是亚历山大心目中的强敌,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更不会是。
凯撒并不在波提科宫,这样至少让尴尬的局面略微缓和了些,不过当卢克雷齐娅看到他时,却先是爆发出一声响彻整个房子的惊呼,然后就猛然向他扑了上来。
“亚历山大你去哪了,上帝呀你是不是被关起来了,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卢克雷奇娅不住哭泣着紧抓着亚历山大的肩头,好像怕他随时再次消失“那些蒙蒂纳卫兵,那个奥孚莱依他们正在到处找你,你知道吗他们占领了加洛林宫,你现在就可以去那里和他们汇合。”
卢克雷奇娅语无伦次,神情紧张的说着,然后她忽然紧抓着亚历山大的胳膊向外面走去。
“我们离开这,快点离开罗马我们回比萨去,我们回家去,”卢克雷奇娅一边走一边紧张的小声催促着,同时她的目光警惕的向站在后面的亚历山大六世扫去,然后她忽然向后一退后背紧贴在亚历山大身上“放心有我在这呢,如果有人要威胁你就用我当人质,他们不敢伤害我的。”
亚历山大好像看到教皇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过感觉着靠在身上的卢克雷奇娅因为紧张后背传来的微微颤抖,他不由怜爱的把怀里的女人搂得紧紧的。
“放心吧宝贝儿,没人要伤害我的,他们也伤害不了我,”亚历山大在卢克雷奇娅耳边轻声说着,唇角触到女人柔软微热的耳垂,亚历山大的手居然从后面伸出揽住卢克雷奇娅的腰“不过我现在忽然有些想你了,让我们找个地方好好独处一个下午好吗?”
亚历山大六世脸色沉沉的看着腻歪在男人怀里脸色昏红的女儿,过了好一会才含糊的说了句:“真是太不像话了,我的女儿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你可是个波吉亚啊。”
“可我更是埃斯特莱丝的母亲,”卢克雷奇娅看了眼亚历山大“而他是我女儿的父亲。”
听着卢克雷奇娅的话,亚历山大轻叹了一声,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小女人无比可爱,和以往多少带着功利与贪恋她的美丽不同,这时候的卢克雷奇娅给他的感觉只有说不出的疼爱。
亚历山大六世张了张嘴巴,然后就挥了挥胳膊,他似乎有些疲惫的摇着头向一把椅子走去,旁边佩德罗卡德隆立刻机灵的搀扶着教皇慢慢坐下。
“陛下,请允许我暂时告退,”亚历山大向教皇躬身行礼,然后不等老丈人开口同意就拉着卢克雷齐娅向门外走去,而俩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口,走廊里只传来了卢克雷齐娅的半声惊“咦”,随后声音戛然而止。
佩德罗卡德隆偷偷看着教皇脸上那神色难明的样子,直到亚历山大六世开口问他:“凯撒在什么地方?”
“公爵去了吉尔皮茨宫,”卡德隆神色古怪的回答,不过教皇并没有看到他那奇怪的表情“公爵说要去拜访玛利亚夫人。”
“是呀,他的确应该去看看,”亚历山大六世声音略微有点沙哑,浑浊的眼睛里浮起一层湿润“乔瓦尼的妻子这段时间过的一定不太好,以前还有卢克雷齐娅陪着她,现在她一定很孤独。”
站在一旁的卡德隆脸色难看的听着,对凯撒独自一人去拜访他的寡妇嫂子卡德隆觉得说不出的难受,可一来凯撒明确的表示要一个人前去,二来卡德隆也担心亚历山大是否会泄露他的秘密。
卡德隆觉得自己的日子简直就是煎熬,当看到亚历山大和教皇一起出现的那个瞬间,他觉得呼吸都要停顿了,因为他以为亚历山大用乔瓦尼的消息换得了自由。
卡德隆因为心情紧张,所以就没有注意到教皇接下来轻轻的自语着:“这样也好,毕竟都是波吉亚。”
亚历山大揽着卢克雷齐娅从波提科宫中出现的时候,引起的震动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大得多。
以至第一个看到他的人远远看到骑在马上的两个人因为激动直接从马上掉了下去。
事实上在通往波提科宫的路上,已经有很多罗马城的贵族们派遣的探子,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凯撒突然回来和亚历山大莫名其妙的在波提科宫中失踪的事,而随后蒙蒂纳卫队全军哗变突然占领并封锁了加洛林宫的举动,更是让罗马为之震惊。
现在,亚历山大突然出现了,之前一切关于他被谋害在波提科宫中,或是干脆绘声绘色的描述成是被因为卢克雷齐娅嫉妒得发狂的凯撒先是用坎特雷拉下毒,然后被残忍的用剑割断了喉咙的这个人,现在却和传言中引起了这场血腥谋杀的卢克雷齐娅一起骑着马出现在人们面前,这一刻那一张张神色各异,目瞪口呆,甚至古怪得就是最优秀的绘画大师们也很难完全表现出来的神情,在这一刻成为了个让亚历山大回味了很久的众生相。
从波提科宫到加洛林宫的一路上,亚历山大可以看到很多闻风而来的人,这让他不禁暗暗小心。
罗马的局面的确太混乱了,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而他之前为了让整个计划看上去显得更加逼真,即便是奥孚莱依也只大约知道计划当中关于接到信号就立刻占领的加洛林宫的那一部分。
好在在路上他很快就遇到了留在波提科宫外观察动静的的几个猎卫兵,当那些卫兵看到突然出现的亚历山大先是大吃一惊,然后立刻围上来把他保护在中间后,亚历山大才稍稍松了口气。
“埃斯特莱丝还好吗?”到了这时亚历山大才向卢克雷齐娅低声问。
“她很好,她现在在马力诺宫,奥孚莱依正派人保护着她。”卢克雷齐娅紧张的说,她想要问亚历山大突然失踪的经过,但是一想到父亲和亚历山大同时出现,渗透着波吉亚家阴谋的血统,让她心头不禁隐隐察觉到这其中可能有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就好了,”亚历山大露出了笑容,随后在卢克雷齐娅耳边说“好记得当初我是怎么从凯撒面前把你掠走的吗?”
卢克雷齐娅脸上浮起了一丝红晕,她把身子向后靠了靠,用很低的声音说:“你难道还要像当初那样把我掠走吗?”
“不,这次我要在所有罗马人面前把你掠走。”
亚历山大说完用力夹紧马腹,随着嘶鸣战马迈开脚步向着加洛林宫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在加洛林宫中,已经得到亚历山大出现消息的奥孚莱依先是有点意外的愣了下,然后慢慢从堆满了各种文件的桌子上站了起来。
“去迎接大人,”奥孚莱依向旁边几个有些莫名其妙的蒙蒂纳卫兵说“另外带上那位普罗斯旺伯爵,他可是个大人物。”
第二十六章 罗马的暴君
加洛林宫内外传来的阵阵欢呼并没有能传到吉尔皮茨宫,这欢呼既有来自哗变的蒙蒂纳卫队,也有被软禁在加洛林宫里的一大群各国使者和商人。
敌我双方同时为一个人的出现欢呼,这多少有些古怪,不过对已经被软禁了快2天的那些人来说,不要说来的是亚历山大,就是个奥斯曼异教徒,只要能把他们从这座房子里救出去,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向他欢呼祝福。
而实际上阿斯胡尔克也的确曾经来到加洛林宫外看了看,不过这个奥斯曼人显然不打算搀和这档子事,所以在看够了热闹之后就打道回府,让那些隔着窗子往外看的人们白白高兴了一场。
按照亚历山大与哗变士兵们的谈判达成的结果,奥孚莱依带着蒙蒂纳卫队从加洛林宫里撤了出来,而亚历山大也趁机向四周看热闹的人群宣布了自己消失这两天的“真相”。
按照他的说法,这两天的时间被他解释成是在参加一次完全只有他自己参与的秘密弥撒,这是为了给在布加勒斯特战役当中牺牲的蒙蒂纳士兵祈福和感谢上帝让他能战胜异教徒的入侵。
这个说法究竟有多少人相信不得而知,不过看着亚历山大那“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自己信了”的样子,对于他这两天的失踪,人们也只能抱着满是疑惑的心情暗暗揣测猜度。
不过很多人更倾向于实际上亚历山大在这两天当中还是会波吉亚秘密囚禁了,只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者是双方做了什么交易才得获自由,至于秘密弥撒什么的,只是为了给双方遮丑而已。
会这么猜测的一个理由自然就是突然回来的凯撒,毕竟整个罗马城的人都知道亚历山大与凯撒之间几乎就是水火不容的。
远在吉尔皮茨宫里的凯撒没有看到在梵蒂冈发生的那一幕幕戏剧性的故事,他离开波提科宫完全是因为他的父亲亚历山大六世的命令。
教皇严令不许对亚历山大下手,这让凯撒开始感到疑惑,可到了后来他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两个亚历山大之间的某些默契和阴谋,然后在他一再的追问下,教皇不得不向他透露了些东西,不过这一次亚历山大六世倒是没有因为溺爱儿子的把一切都说出来,这倒并非他不信任凯撒,而是教皇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凯撒或许是个不错的军事指挥官,可在这种事情上却多少有些不在行。
他有些担心知道了一切的凯撒会因为自以为是给接下来的计划造成麻烦和意外,毕竟当亚历山大向他透露出后续的打算时,就是教皇也为他的胆大妄为和野心勃勃吓得不轻。
所以教皇不得不把凯撒先打发出去以回避俩人见面时候的尴尬,而凯撒的选择是去见他的嫂子玛丽亚恩里克斯德卢纳。
玛利亚对凯撒的突然回来也很意外,甚至有些害怕。
看到凯撒那张虽然在微笑可怎么看怎么有些阴沉的脸,玛利亚德卢纳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和他拥抱,然后在吩咐儿女都出来见了他们的凯撒叔叔后,就找了个机会打发女仆把孩子们带了出去。
凯撒看着玛利亚小心翼翼的举动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他认为玛利亚这是在担心他会对她的孩子不利,却并不知道玛利亚实际担心的是另外的事情,不过他来见玛利亚原本就不是为了随便散心,所以在闲聊几句后他决定把话题拉到正事上来。
“你准备什么时候让胡安回甘迪诺?”
听到凯撒这么问,玛利亚不禁面露诧异。
乔瓦尼死后,他与玛利亚的儿子胡安波吉亚做为继承人在他的祖父和一众枢机主教的见证下继承了甘迪诺公爵的爵位,不过因为胡安还太小,所以甘迪诺的领地一直由在当地的宫相代为打理。
而即便是已经过去了快3年,可这时候的胡安也才不过9岁,而他的妹妹弗朗西斯甚至才4岁刚过,这对于玛利亚来说无疑是件很麻烦的事,毕竟如果她要照顾儿子就势必要一起到甘迪诺去,可她又不可能扔下女儿,但是弗朗西斯年纪太小,她是不放心带着孩子这么长途跋涉的。
至于另一个原因,则是她无法宣诸与口的,那就是她舍不得她的秘密情人。
或者说,她有些担心离开之后那个人会不会守住他们之间关系的秘密。
而且让玛利亚不解的是,为什么凯撒要突然提出这个,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那么他又知道了多少?
一连串的疑问让玛利亚的脸上的神色显得颇为精彩,不过凯撒却显然没有想那么多,他这次来甚至是的确纯粹出于善意和对乔瓦尼的兄弟之情。
“罗马可能要不太平了,如果可能你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回甘迪诺去,你们都走,这样我也能放下心来。”
凯撒神色略显阴郁的说,当听说蒙蒂纳卫队忽然占领加洛林时他虽然意外却还没有想得太多,可随后传来蒙蒂纳军队从加洛林宫里搜出了那个普罗斯旺伯爵的消息,却让凯撒在吃惊意外之余有些担心了。
很显然法王似乎有着其他的什么计划,而他没打算把那些计划告诉凯撒,否则他不会派那个普罗斯旺伯爵匿名来到罗马,毕竟这种事一旦被察觉是很有损法国人声誉的。
这让凯撒在多少感到不快的同时更有些担心,他不知道路易十二要干什么,而根据他在法国的这段时间的观察,他觉得没有一个人是能与即将到来的庞**军抗衡的,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亚历山大。
凯撒并没有见过亚历山大的其他军队,可他曾经在里窝那亲自体会过与蒙蒂纳军队交战的感觉,他承认蒙蒂纳人的确是他所见过的最勇敢也是最难对付的敌人,可与法军比起来却又差太多了。
给凯撒印象最深的就是法国人的那些大炮,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全世界的大炮都被法国人搜集去了,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火炮呢。
所以凯撒对法国人这次是否能顺利征服意大利是有着比任何人都更大信心的,斯福尔扎挡不住法国人,贡布雷也不行。
“发生了什么事?”玛利亚德卢纳稍稍放下了心,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只要不是与卡德隆之间的隐情被发现还是让她稍稍平静了些。
“那个贡布雷回来了,”凯撒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说,看到玛利亚的神色不太好看,凯撒就点点头“我觉得罗马可能要因为他回来变得不太平了,最近可能会发生很多事,所以你们如果能会到甘迪诺的领地去就最好了,这也是我父亲的意思。”
听说是亚历山大六世的安排,玛利亚德卢纳心头一跳,对于这个公公她是从心底里害怕的,特别是一想到他可能会知道自己的秘密,玛利亚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另外就是那个贡布雷。
玛利亚德卢纳不会忘记当初亚历山大六世安排贡布雷调查乔瓦尼的死那件事,虽然她并不明白为什么教皇偏偏要那个贡布雷做这件事,但她知道当时包括教皇本人在内,所有人都怀疑凯撒是谋杀乔瓦尼的凶手。
但是只有玛利亚知道并非这样,因为她很清楚是谁杀了她的丈夫。
可这就让她对那个贡布雷更有戒心,因为她不但担心自己与卡德隆的私情有可能暴露,更担心会被发现她更大的秘密。
现在听凯撒突然提到贡布雷,玛利亚德卢纳本能的心生警惕,这倒让她忽然觉得也许听凯撒的话,尽快离开罗马是个不错的主意。
至于卡德隆,虽然离开那个颇有情趣的情人多少有些可惜,不过与自己的安全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另外她也相信以卡德隆的机灵,应该不会被轻易发现把柄,而且也不会愚蠢到自露马脚的地步。
这么一想,玛利亚德卢纳迅速做出了决定,她先是稍露犹豫似的想了想,随即就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她这才抓了个机会似是有意无意的问那个贡布雷来罗马的意图。
“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的并不多。”凯撒没好气的回答,这其实才是让他真正不快的地方,当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被重视,而是被很多人排斥在外后,凯撒的心里有种想要破坏一切的冲动和愤怒。
不过玛利亚这时候已经没有心情去明白凯撒的想法,她已经在琢磨怎么尽快离开罗马回到远在伊比利亚的甘迪诺领地远远的避开那个贡布雷,或者说至少在贡布雷在罗马的这段时间里,她是不打算再在罗马呆着了。
只是在离开之前,她打算再见一次卡德隆,除了要一诉离别之苦更重要的是她要叮嘱那个侍从管好自己的嘴巴。
凯撒并不知道玛利亚这时候在想什么,他在离开吉尔皮茨宫时慷慨的留下了一笔馈赠。
如亚历山大六世所说,每个波吉亚都对家人有着难以割舍的感情。
封锁加洛林宫,截断各国使者与本国的联系,即便只有短短两天的时间,在罗马发生的事情一旦传开已经足以引起让人难以忽视的连锁反应,哪怕随后很快会予以纠正,但是流言这种东西一旦散布出去,就会如脱缰的野马般不可收拾。
更可怕的,是人们真正在乎的往往不是真相本身,而是传播谣言的过程。
所以亚历山大相信,即便很快就会有人把罗马的现状传递出去,可要想消弭之前造成的损失,也将是异常困难的。
而这就是他需要的结果,不止是富各尔家,亚历山大的真正计划大得令教皇也咋舌。
只是他倒是没有想到这次占领加洛林宫的却是出人意料的抓到了一条大鱼。
见到加罗尔德鲍威肯伯爵的时候,亚历山大不由想起了他认识的另外一位法国贵族。
亨利德夏尔仑,当初法王查理八世派驻罗马的法军指挥官,那个似乎因为喜欢模仿英国黑太子而显得颇为古怪的法国人。
不过这位普罗斯旺伯爵显然和德夏尔仑不太一样。
这位伯爵更加的傲慢和不可一世,似乎失去自由的不是他,而是对面这个据说很有些故事的年轻人。
加罗尔德鲍威肯伯爵多少知道一些关于亚历山大的传说,这其中既有战场上的成就,也有情场上的传奇。
其中关于亚历山大和卢克雷奇娅的故事是最为很多法国人津津乐道的,甚至连路易十二的宫廷里都有人对他们那充满了浪漫而又富有戏剧性的故事耳熟能详。
现在看着这爱情故事中的两个当事人就站在面前,德鲍威肯伯爵不由颇感兴趣的打量着他们。
然后伯爵也不能不承认,如果换成他,也同样会不可自拔的爱上这个罗马公主。
至于亚历山大,鲍威肯伯爵更认为他是运气好的出奇。
“伯爵,我对你的人为什么要占领加洛林宫毫无兴趣,不过我提醒你任何对我的冒犯都将被视为是对法兰西贵族的冒犯,另外我要求立刻归还被扣留的所有随身物品,你的人无权占有那些东西。”
亚历山大安静的听着伯爵的条条宣言,他对伯爵本人没什么兴趣,更想知道的是他为什么要匿名潜入罗马。
按照亚历山大六世的说法,似乎凯撒并不知道这位伯爵的来意,如果教皇没有骗他,或是凯撒自己没有说谎,那么事情就要有趣的多了。
能让普罗斯旺伯爵这样的重要人物亲自来到罗马秘密会见的,会是谁?
这么想着,亚历山大心头自然而然的闪过一个身影。
似乎能符合这些要求想只有他的老丈人之一的老罗维雷,只是想想老罗维雷如今与法国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亚历山大不禁觉得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多变。
“伯爵,我想我暂时不能让你到处乱走,因为你是在罗马,所以为了你的安全,我建议你还是安静些,毕竟这里的人对法国人大多没什么好感。”
亚历山大向普罗斯旺伯爵微微一笑,他才不在乎眼前这个人的祖先是不是曾经建立过王朝统治过法国,至于他的威胁,亚历山大觉得和其他那些死抱着所谓荣誉的贵族骑士没什么区别。
普罗斯旺伯爵显然对亚历山大这明目张胆的威胁很是意外,他赤金的看向这个年轻人,随后又把目光投向站在他旁边的卢克雷齐娅,希望从这位教皇女儿的神色间察觉亚历山大这些话的真意。
可让伯爵失望的是,卢克雷齐娅这时候似乎显得很不耐烦,她虽然看似举止庄重的站在那里,可她眼中却已经流露出了少许焦躁,虽然掩饰的很好,可显然她的心思完全不关心身边俩人在说些什么。
亚历山大没有给普罗斯旺伯爵继续为自己辩解的机会,实际上当听说这位伯爵的消息后,他虽然颇为意外却很快就做出了该怎么处置这位法国贵族的决定。
卢克雷齐娅站在一旁看着亚历山大与那个法国人的交涉,她这时候其实有些心不在焉,特别是想起离开波提科宫时亚历山大的暗示,她就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直到当亚历山大忽然伸手揽住她的腰身时,卢克雷齐娅才从胡思乱想当中清醒过来。
“我们现在应该立刻回马力诺宫去,然后我保证用一整天的时间陪着你。”
亚历山大说完根本不理会因为还想与他争辩而被卫兵挡住的法国人,当他带着卢克雷齐娅从加洛林宫中走出来时,看着已经闻讯赶来聚集在外面的大批罗马贵族,他的目光扫过那些人神色各异的脸后,落在了站在旁边的奥孚莱依身上。
“队长,”亚历山大开口说,看到奥孚莱依向他行礼,亚历山大慢慢从手指上摘下一枚镶嵌着一颗湛蓝宝石的戒指“这是尊贵波西米亚与匈牙利国王拉迪斯拉斯二世陛下赠送给我的,以此感谢我在布加勒斯特抵御异教徒的功绩,”亚历山大说着把那枚戒指递到了奥孚莱依面前“现在我把这枚代表着忠诚与勇敢的戒指转赠给你,以表彰你的忠诚和勇敢。”
奥孚莱依神情微微激动的躬身鞠躬,然后单膝跪下接过戒指,他知道亚历山大这么做就是要让所有人明白他的态度,对于蒙蒂纳卫队的哗变,他会以这支军队统帅的身份予以承认他们行动的正当与合法。
看着这一幕,人群当中立刻响起一阵喧哗,亚历山大的举动显然刺激了罗马人,他们愤怒的盯着他,可看到站在他身边的那些阿格里火枪兵,人们最终选择了沉默。
“仁慈与残暴,有时候是一个统治者掌握人心的最好工具,”站在亚历山大不远处的谢尔听到他这么慢悠悠的说“仁慈可以得到好感,而残暴可以令人畏惧。”
看着台阶下那些罗马贵族,亚历山大嘴角轻翘划过一丝讽刺。
他以前的确对他们是太仁慈了,这甚至让很多人忘记了,他们面前的这个人如今不但有着一连串的光荣头衔,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一支可以令这个时代任何军队都为之敬畏的强大军队的统帅。
“我们该走了,”亚历山大看着远处几个正一边游荡一边向这边打量的妓女看了眼,不过就在他要走下台阶的时候,随着附近人群的微微骚动,一个让他并不意外的人出现在了亚历山大的面前。
“你现在得和我走一趟,”康斯坦丁德拉罗维雷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妹夫,当他看到亚历山大公然揽在卢克雷齐娅腰上的那只手时,大舅子的嘴角抽了两下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是那么古怪“父亲要见你,现在就要见。”
第二十七章 罗马好女婿
亚历山大已经很久没有来老罗维雷家的半山别墅了。
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了巴伦娣,也是在这里他与罗维雷家结成了他来到罗马后的第一个同盟。
在这期间又发生了多少事,亚历山大甚至有些已经忘了,现在巴伦娣不但已经成了他的未婚妻,更是成了他的管家婆,而老罗维雷也已经距他梦寐以求的教皇宝座越来越近了。
要见老罗维雷当然不方便带着卢克雷齐娅,所以虽然不情愿,可卢克雷齐娅不得不先回马力诺宫等着他。
一路上康斯坦丁都是沉默的,有时候看过来时亚历山大还能感觉到大舅子眼神中的少许敌意,这让亚历山大不由开始自我反省,然后他发现自己似乎和大舅子这种人物不太投缘,因为至少两个大舅子都好像不太喜欢他。
至于两个老丈人,亚历山大倒是觉得至少还能有来有往的更好相处些。
普罗斯旺伯爵没有被允许跟着一起来,他被亚历山大派人暂时看管了起来。
虽然已经猜想到这位伯爵应该是来见老罗维雷的,不过在没见到筹码之前,亚历山大也不想因为双方是亲戚就高抬贵手。
和亚历山大六世相比,老罗维雷就显得精神了许多,虽然他的须发也已经多见灰白,不过他的精神却依旧很好,亚历山大在走进院子的时候甚至还隐约看到有个年轻女人刚从老罗维雷的房间里匆匆出来。
看到亚历山大,老罗维雷似乎也有些感慨,毕竟当初只是因为需要得到那不勒斯的莫迪洛伯爵的支持才决定让女儿与其联姻的这个年轻人却给了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惊喜”,有时候老罗维雷在当听到一连串关于亚历山大的各种传言后甚至在想,莫迪洛伯爵是不是现在正在后悔如此轻易就“贱卖”了他的外甥。
老罗维雷示意亚历山大坐到自己旁边,然后他向拿起一个苹果坐在不远处啃着的儿子看了眼,这才开口说:“你一定已经知道那位加罗尔德鲍威肯伯爵是来见我的。”
见亚历山大默默点点头,老罗维雷继续说:“那么你能不能释放这个人,要知道他带来了法王的一些重要消息。”
“关于米兰的?”亚历山大似是很随意的问了句,然后随着听到“咔嚓”一声,他扭过头恰好看到康斯坦丁似乎因为意外不由过于用力咬下很大一块苹果。
“是的,关于米兰,”老罗维雷没打算隐瞒,神色间还多少有一丝欣赏“你很聪明亚历山大,有时候我就想如果康斯坦丁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看到儿子脸上露出不满,老罗维雷不以为意的向康斯坦丁摆摆手让他安静一些“巴伦娣是我最宠爱的孩子,我以前甚至在想这个世界上究竟有谁能配得上她,因为她太聪明了,而且对家族有着太过强烈的责任感,如果和一个不能容忍她这些特点的丈夫结婚,那对她来说就太不幸了。”
“可她现在很幸福,”亚历山大笑着纠正老丈人的话“而且我可以保证她会一直幸福下去。”
“那你要先和那个波吉亚家的女人断绝来往,还有就是那个波西米亚女人。”老罗维雷哼了声“谁能想到当初那个狼狈的从你身边逃走的波西米亚女人最后会成为了胜利者,‘神圣婚约的缔结者’,这样的方式究竟是谁想出来的,更难以置信的是布加勒斯特人居然愿意承认这么一个婚约在教义上的合法性,我真想知道你在布加勒斯特都干了些什么。”
“大人,我们还是说说那位普罗斯旺伯爵吧,”亚历山大有点怀疑老罗维雷是打算先从道德,责任,和作为丈夫的负罪感这些事情上让他产生愧疚,虽然都知道这些东西其实没多大用处,不过很显然对他来说还是很有效的“那么说那位德鲍威肯伯爵是来向您提供条件的?”
“也不全是,”老罗维雷想了想遣词琢句的说“事实上路易的确提供了一个让我很难拒绝的条件,不过重要的是我觉得他的这个条件很符合我对康斯坦丁将来的一些安排。”
亚历山大默默听着不打算主动询问,他相信老罗维雷会自己告诉他的。
当猜测到那位普罗斯旺伯爵是来见老罗维雷的时候,亚历山大就开始猜测他的来意是什么,然后经过左思右想他觉得除了关于米兰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需要路易十二派出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在这种时候冒险来到罗马。
当初卢德维科斯福尔扎引狼入室的向法国人求援把查理八世引进意大利的时候,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查理随即就袒露出了试图吞并米兰的野心,而作为查理的继任者,路易十二对米兰的野心就更大,他甚至在还没有正式出兵的时候就在自己的宫廷里公开宣布“那不勒斯与米兰都曾经向法兰西称臣,这是法兰西合法拥有这些地区的直接证据”。
这样的话倒是和亚历山大很熟悉的某些“自古以来”的说法颇为近似,而路易十二显然要比查理八世更加强硬,他干脆直接否认了斯福尔扎家对米兰的统治权。
只是米兰与热那亚之间关系密切,不论是两个城邦还是罗维雷与斯福尔扎家之间,都有着十分紧密的关系,这种关系甚至让当初米兰加入了反法联军后,成为了唯一一只被默许可以从热那亚人境内经过的联军军队,也正是因为这个,米兰人才得以能截断了法军的退路,逼迫着法国人不得不在皮埃蒙特城外与联军决战。
所以热那亚,或者说是老罗维雷的态度,对路易十二是否能顺利吞并米兰的确很重要,甚至可以说是关键,特别是在亚历山大六世已经决定与法国人修好,而老罗维雷又成为了所有枢机主教中身份最重要的一个后,这就显得更重要了。
毕竟随着教皇对法国人态度的改变,在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关系上,老罗维雷已经代替亚历山大六世,成为了马克西米安皇帝在梵蒂冈最为可靠的盟友。
“路易答应在确定他在伦巴第地区的统治地位后,可以为康斯坦丁谋求一块领地提供足够的帮助,而我已经看中了一个对我们大家来说都十分有利的地方,”老罗维雷说完用干瘦的十指在桌上用力戳了一下,就好像那里正有幅地图“费拉拉,我认为最好。”
亚历山大嘴唇稍微动了下,在老罗维雷看来这像是欲言又止,可实际上他却是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果然还是那个地方。”
历史上的老罗维雷为了能让康斯坦丁谋求费拉拉公爵而不惜发动战争这件事,亚历山大是知道的,只是他没想到随着众多事件的改变,康斯坦丁谋取费拉拉公爵这件事会提前发生,而且是提前了很久,因为那原本是应该在老罗维雷成为教皇之后的事了,也正是从那时候起因为发动了一连串的战争,老罗维雷才会被后人冠以“战神教皇”的称号。
不过现在因为法国人的支持,老罗维雷似乎已经决定提前为儿子谋取费拉拉。
“所以您要我释放那位伯爵?”亚历山大看着老罗维雷。
老罗维雷想了想,他知道这个女婿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如果不能有足够大的交换很难让他听自己的话:“你知道,如果我们能掌握费拉拉就可以在罗马涅形成一个十分有利的局面,你的蒙蒂纳与费拉拉可以成为控制整个罗马涅的中心,而且你们还可以相互支援,毕竟威尼斯人的威胁还是很大的。”
“可是请原谅大人,我现在和威尼斯人的关系还算过得去,您大概不知道就在我回来的途中刚刚和威尼斯人谈成了几笔很不错的生意。”亚历山大不为所动的说,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初到罗马时可以被人牵着鼻子随意指使安排的小青年,如今不论是面对枢机主教还是教皇,他都完全可以让他们明白,如果不能提供足够分量的筹码,他是不会与他们合作的。
“巴伦娣怎么会爱上你这个人,”坐在稍远处的康斯坦丁愤怒的说“你知道她为了你做出了多大的牺牲,她甚至和她的家族作对,可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你闭嘴康斯坦丁,”亚历山大回头迎着大舅子愤怒的眼神“你没权提到巴伦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叔叔托尼在蒙蒂纳都干了些什么,巴伦娣是在维护她的家,因为她知道我才是她的家人。”
“你要什么亚历山大?”老罗维雷没理会俩人的争吵,他直接开口问着“告诉我怎么样你才能释放伯爵,要知道这里是罗马盯着我们的人可不少,所以让这件事尽快结束才好。”
“对不起大人我有些不明白,您如果答应了法国人,这难道不会引起皇帝的不满吗?”
亚历山大略感奇怪的问,虽然亚历山大六世倒向法国人的举动很是削弱了马克西米安在梵蒂冈的影响,可随后他就找到了老罗维雷这个盟友,可现在老罗维雷居然为了给儿子谋求费拉拉公爵的地位而出卖米兰,这肯定会引起马克西米安的愤怒,而在亚历山大印象中,如今的老罗维雷似乎还没有可以完全无视皇帝怒火的能力。
说起来虽然老罗维雷在热那亚人对蒙蒂纳发动战争时的举动令人心冷,但是他可不希望这个老丈人因为一时贪念闹个满盘皆输,毕竟再过几年他就可以成为教皇了,而那时候正是亚历山大最为需要梵蒂冈支持的关键时刻。
有个教皇老丈人的好处,至少现在他已经很清楚了,在如今的梵蒂冈他可是差不多已经能横着走了。
“皇帝,”老罗维雷有些可惜的摇摇头,他原本对马克西米安是抱着很大希望的,可现在他却是多少有些失望“刚刚在施瓦本打了场败仗,现在的皇帝可以说是孤助无援,有很多事情正要他头疼呢。”
老罗维雷话一出口,亚历山大看着这个老丈人的眼神就有点变了,虽然他已经尽量掩饰,可也许是他的神色太过明显,老罗维雷脸上不禁微微有点发红。
很显然,老罗维雷这是趁着马克西米安遭遇新败之后的孤立无助趁机敲诈。
马克西米安为了威慑德意志的诸侯决定拿瑞士山地人开刀,可惜这位在战场上总是运气不太好的皇帝这次也没走好运,在瑞士山地疯子们的进攻下,皇帝的军队节节败退到了后来干脆连他原本打算支援的施瓦本人都因为他大势已去背叛了他。
平叛战争的结果却是皇帝被迫承认瑞士4个州的独立,同时他还要面对可能因为这些而蠢蠢欲动的德意志诸侯。
老罗维雷大概正是看到了这个机会才决定和路易十二合作的,因为他知道这种时候马克西米安显然是不可能为了米兰就和他这个在梵蒂冈的盟友彻底决裂。
老丈人这竹杠敲的真是漂亮啊,亚历山大甚至想要为老罗维雷对时机的把握大声鼓掌了,能在如此错综复杂的局势中迅速而又准确的看到机会然后牢牢的把握住,亚历山大也不能不钦佩老罗维雷毒辣的眼光和当机立断的气魄。
“我可以释放那位伯爵。”
这次亚历山大很干脆的就开口了,不过老罗维雷却依旧平静的看着他,他知道这应该是有条件的,
果然亚历山大继续说:“不过我要求您能成为我的担保人。”
看到老罗维雷露出疑惑的神色,亚历山大稍显不好意思的说:“原本这个担保人是由教皇陛下担任的,不过如果您能接替就更好些了,毕竟现在教皇陛下与皇帝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
听到这里面居然还有亚历山大六世的事,老罗维雷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波吉亚家与罗维雷家,那是真正的多年仇怨啊。
只是这么仇怨深重的两个家族居然都和眼前这个年轻人有着深深的牵扯,这让老罗维雷每每想起都觉得既无奈又感慨。
“你要做什么?”
老罗维雷沉声问,他知道亚历山大的条件肯定非同一般,毕竟亚历山大六世因为靠向法国人,与皇帝的关系已经变得十分恶劣,所以如果不是有着难以拒绝的巨大利益,亚历山大六世是不会冒着被马克西米安拒绝的风险与他合作的,毕竟那对于教皇威信的打击实在太大。
果然,亚历山大一开口就让老罗维雷为之愕然:“我要求从皇帝陛下那里接替富各尔家,获得铸币权。”
老罗维雷愣愣的看着亚历山大,他很想问他是不是喝多了在说胡话,可随着亚历山大接下来的一句话,老罗维雷觉得有些坐不住了。
“一旦得到皇帝允许,我将让巴伦娣负责这件事。”
“巴伦娣?”老罗维雷微微喘口气。
“巴伦娣。”亚历山大点点头,
坐在一旁的康斯坦丁看到父亲的神色有些古怪,那似乎是因为在尽量克制某种情绪而显得有些异样的躁动,这让康斯坦丁有些担心,可当他站起来准备去搀扶父亲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按在椅背上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铸币权,这个对任何国家来说都有着什么样的意义是很明显的,而凡是得到历代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承认的拥有铸币权的人,都最终成为了对整个欧洲都有着深远影响的人物。
而如今被马克西米安皇帝授予铸币权的只有富格尔家族。
这也就是说,亚历山大要求得到的,是代替富格尔家成为神圣罗马帝国范围内唯一被承认的铸币权拥有者。
老罗维雷用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知道亚历山大有钱,这从有时候巴伦娣写来的信里关于对蒙蒂纳正在修建的城堡的描述可以猜到,而且如今的自由贸易区究竟已经变成了什么样的庞然大物,有时候甚至连巴伦娣也说不清了。
总之从低地到巴尔干,从黑森林到地中海,似乎有一个叫自由贸易区的幽灵正在整个欧洲大陆上空到处徘徊。
正因为这样,在经过深思熟虑后老罗维雷对蒙蒂纳主教托尼德拉罗维雷的一些举动予以了限制,他固然是因为不想得罪这个有钱的女婿,更重要的是老罗维雷似乎看到了这个贸易区背后蕴藏的巨大潜力。
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老罗维雷敏锐的察觉到了亚历山大的某些举动,只是一时间还不能肯定,正因为这个他不想因为托尼主教造成与亚历山大之间的太大裂痕。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亚历山大居然会谋求帝国的铸币权。
如果真如亚历山大所说的代替富格尔家成为唯一的铸币人,而且这个权力由巴伦娣掌握,那么这会给罗维雷家带来什么样的巨大影响?!
老罗维雷甚至只需要稍想一下就已经因为激动快要抑制不住心头的情绪,他端起旁边的杯子先喝了一口,然后他才微微平复下激动的心情。
“我得说你这不是要求,而已给予,”一旦冷静下来老罗维雷就变得狡狯无比,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亚历山大“所以告诉我除了这个你还要提出什么条件吧。”
亚历山大稍显不好意思的借着喝酒掩住了脸,毕竟和老丈人这么锱铢必较的,的确有些难为情。
“有两件事大人,如果您能予以帮助那就太好了,”虽然心里觉得不好意思,可嘴上还是很诚实的说出了之前就酝酿好的条件“一个是我希望您能为佛罗伦萨的圣马克修道院院长在梵蒂冈某个足够分量的职务,另外一个就是我想要与美蒂奇家的人见面。”
听到头一个条件,老罗维雷只是无声的点点头,可听到后一个,枢机主教的眉梢就不禁微微拧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 上船吧,美蒂奇!
让马希莫进入梵蒂冈,这个要求并没让老罗维雷感到意外,相反当听到这个条件时,老罗维雷还略带深意的看了眼亚历山大。
在梵蒂冈扶植代理人,如果有可能就把这个人推向更高的位置,这几乎是所有著名的家族都做过或是正在做的事。
在这种行为中,有些家族会寻找在梵蒂冈的某位身居高位者结成同盟,有些有手腕的则干脆把自己家族的成员推上去更加保险,
不论是亚历山大六世还是老罗维雷,或者是他们的叔叔,这些家族都可以说是掌握着梵蒂冈命运的庞大的家族,而美蒂奇家也是这样,正式这些举足轻重的门阀家族们,垄断了梵蒂冈的最高权力,进而成为了在基督世界中举足轻重的势力。
现在亚历山大显然也正向着这条路上走来,老罗维雷不知道他究竟能走多远,不过只要想想迄今为止他非同凡响的种种表现,老罗维雷并不怀疑这个女婿有可能会成为未来梵蒂冈新兴的家族。
想到这个,老罗维雷的心情多少有点复杂,他这时候已经说不清把女儿嫁给这个年轻人究竟是否是个错误,不过他清楚的知道巴伦娣和这个年轻人在一起,似乎注定了一生都不会过的太过平静。
不过亚历山大提出的第二个条件却让老罗维雷心头微微起了些波澜。
他知道亚历山大所说的见面绝不只是简单的聚会吃饭,或是打个招呼那么简单,既然他把与美蒂奇家会面当成他的一个要求提出来,那么他一定是和美蒂奇家之间有个很正式的约见,或许这还牵扯到提出什么条件或是建议之类的。
乔凡尼德美蒂奇与朱里奥德美蒂奇这对难兄难弟如今正在罗马到处游说,他们试图说动梵蒂冈的权贵们支持他们重新夺回佛罗伦萨,为了这个这对兄弟几乎把他们手头的所有积蓄都花在到了结交罗马权贵上面,特别是给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贿赂,让这对兄弟如今甚至已经有点入不敷出。
除了亚历山大六世,美蒂奇兄弟另一个重点关注的就是老罗维雷。
不论是在梵蒂冈的身份还是作为热那亚的实际统治者,罗维雷家族都有着足够重的话语权,这就让美蒂奇兄弟自然不能轻易放弃与罗维雷家族交好的机会,事实上当发现亚历山大六世似乎对帮助他们重掌佛罗伦萨兴趣不大后,这对美蒂奇兄弟已经把重点转移到了老罗维雷身上。
他们坚持认为这位位高权重的枢机主教应该可以作为他们在梵蒂冈的重要奥援。
现在亚历山大提出要见美蒂奇兄弟,就好像公然把手伸进了老罗维雷的花园采摘果实,毕竟在老罗维雷看来,总是出手大方的向他献上各种好处的美蒂奇兄弟无疑是种在他自家花园里的摇钱树。
而且让老罗维雷更在意的,是亚历山大不久前刚刚在佛罗伦萨做的那件事。
关于亚历山大宣布把佛罗伦萨归于他的女儿埃斯特莱丝的统治之下这件事,整个罗马都是颇为震惊的,只是还不等罗马贵族们趁机向亚历山大发起种种刁难,他就突然“失踪”,然后就出了蒙蒂纳卫队哗变的事件,整个事件的变化是那么迅速,甚至让很多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蒙蒂纳卫队血洗加洛林宫的举动就彻底吓住了他们。
现在想来,老罗维雷忽然发现这一切似乎都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似乎不但亚历山大的神秘失踪让罗马人一下子错过了向他发出质疑的机会,而随后蒙蒂纳卫队的残暴举动也彻底吓住了罗马人,这么一来居然没有人敢再向他提出关于佛罗伦萨的任何怀疑和不满。
这个时机,这个手段,未免把握的太好了。
老罗维雷饱含深意的看向亚历山大,只是唯一遗憾的,是埃斯特莱丝不是他和巴伦娣的女儿,否则老罗维雷觉得自己有可能就会站起来为这个女婿这让人觉得眼花缭乱的手腕鼓掌叫好了。
亚历山大并不知道老丈人正盘算是否和他来一轮商业互吹,看到老罗维雷脸上阴晴不定,他知道老丈人这是正在计算着自己的条件是不是划算,不过他倒是并不担心老罗维雷会拒绝,因为他知道自己给出的条件绝对属于那种让人难以拒绝的。
果然老罗维雷在想了一会后微微点头表示答应了亚历山大提出的这个交换条件,而在亚历山大离开前他还不忘提醒女婿:“别忘了你答应过这一切最后都要归于巴伦娣名下。”
“当然爸爸,这是我送给巴伦娣的礼物,以感谢她这段时间以来对我的支持和爱。”
亚历山大亲热的称呼让老罗维雷有些不习惯,而旁边的康斯坦丁脸上则划过一抹嫌恶的神情。
不过亚历山大也并不在乎罗维雷家的人怎么看他,他知道如今的自己不论是在波吉亚家还是罗维雷家眼里绝对是那种看上去和闻起来都是特别讨人喜欢的香饽饽,所以这时候的他也多少有了些可以放肆胡为的特权。
与美蒂奇家会面约定在了马力诺宫,亚历山大毫不掩饰的向这对兄弟展现出了强硬的一面,毕竟如今的美蒂奇家正处于落魄,而虽然规模还小,但是在意大利已经崭露头角的“贡布雷家”正是方兴未艾。
这种时候适当的展示出强势的一面,不止是为了在未来的谈判中占据更大的优势,也是完全为了符合他现在的身份,甚至为了安抚美蒂奇兄弟的心他也要这么做,否则如果占据着各方优势的一方却偏偏显得谨慎谦卑,顾忌反而会让那对兄弟感到莫名不安了。
至于说原本可以在美蒂奇家落魄时候表现出扶持和友善,从而得到美蒂奇家的好感和友谊,亚历山大之前倒的确是有过这样的打算,而且他也的确曾经在上次与那对兄弟见面时释放出了足够多的善意,毕竟比较起来美蒂奇家的人要比他的两个老丈人家都厚道得多,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候伸手帮了他们,将来的回报肯定是十分丰厚的。
只是随着局势的辩护和亚历山大自身实力的增长,他如今已经不是很在意这种单纯的施以恩惠谋取报答,相反如今的美蒂奇家已经渐渐成为了亚历山大计划中的一部分,或者说在他的心目中美蒂奇家已经从有可能结盟的对象变成了他用来驱使的棋子,而且他也相信虽然不再需要用友谊恩情这些东西拉拢这家人,可足够多的好处能让他们未来的关系变得更加稳固,毕竟友谊和恩情总有用完的时候,而利益牵扯却绝对能让脆弱的同盟变得牢不可破。
加罗尔德鲍威肯伯爵被关在马力诺宫北翼的一个单独的角楼里,亚历山大有点怀疑这是卢克雷齐娅故意这么安排的,因为北翼那座角楼不但闷热不通风,而且还有夕照,这样的天气在那里呆上一天肯定够那位伯爵受的。
卢克雷齐娅显然不太喜欢那位伯爵,这显然应该是受了她父亲的影响,对于那位普罗斯旺伯爵秘密来到罗马却不通知他,亚历山大六世很愤怒,他觉得这是路易十二对他不信任的表示,这也让教皇原本因为与法国人的结盟欣喜若狂的好心情稍微冷静了下来。
卢克雷齐娅可以为了亚历山大与她的家族作对,但是如果对付的是外人,那么她立刻就会变成一个只认亲族不问是非的波吉亚,所以她毫不客气的让人把那位伯爵送到了北翼的角楼去晒起了太阳。
对卢克雷齐娅这样的小动作亚历山大当然清楚,不过这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女人的可爱而不会责备,说起来他还不知道在未来的战场上是否会和这位普罗斯旺伯爵较量一番,所以他一点都不介意先让这位伯爵在自家角楼里吃点亏。
亚历山大没有去见普罗斯旺伯爵,他该知道的差不多都已经打听清楚,他甚至知道为什么路易十二会在这种时候派这位伯爵而不是别人来和老罗维雷谈判,因为老罗维雷在法国主持的教区恰恰就在尼斯附近,很显然法王是希望这位伯爵利用与老罗维雷之间的私交尽量说服他。
不过也由此可见路易十二对米兰的确是志在必得,否则也不会连这点小心思都用上了。
亚历山大回到马力诺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晚,不过当他快走到马力诺宫的前经过翻修显得更加宽大的台阶前时,他看到了站在最上一级台阶上正等着他的卢克雷齐娅。
看着抱着孩子向下望过来的卢克雷齐娅,亚历山大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然后他才迈上台阶一步快过一步的向那对母女走去,当他终于来到卢克雷齐娅面前时,亚历山大停住脚步,然后很小心的把母女二人搂在了怀里。
“我真怕用力过猛会吓到我们的女儿,要知道我在2天里是多么想念你们啊。”亚历山大在卢克雷齐娅耳边轻轻的说,虽然是演戏,可是在地下囚室里的两天却让亚历山大真正感觉到了对家人的思念,想到她们在为自己的安危担心煎熬,亚历山大不止一次的想要冲出去安慰她们。
“我父亲,其实是真的囚禁你了吧。”卢克雷齐娅忽然用很小的声音问,她神色中有着尽量掩盖的紧张,这和她在波提科宫时又完全不同,那时候的卢克雷齐娅虽然看上去惊惶不安可却更多的还是在父兄面前的骄纵,那看上去完全就是亲人之间因为意气之争而闹起了脾气,可现在的她脸上露出的是真正的惶恐不安,这让亚历山大稍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卢克雷齐娅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做给别人,或者干脆说就是做给波吉亚父子看的,她故意装得懵懵懂懂,好像始终都认为一切不过是家人之间意见不和在闹别扭,这样一来就使得波吉亚父子至少在她的面前不会彻底翻脸。
而事实上卢克雷齐娅显然很清楚她的父兄真的有可能要毒杀亚历山大,也正是因为这种恐惧,以至她在立波提科宫后还显得魂不守舍心不在焉似的。
“你可真会演戏。”亚历山大感叹着把卢克雷齐娅搂在了怀里,他这时候倒是不得不承认,波吉亚家的人的确是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哪怕是他一向认为虽然可爱却总是懵懂不清的卢克雷齐娅,其实也有着隐藏在她那总是满脸天真的笑容下的另一面“不过你放心吧,你父亲是不会害我的。”
看着卢克雷齐娅终于放下了心,亚历山大轻轻一笑,他当然不会让她听到接下来他心里暗暗接下来的一句话:“只要能给他足够的好处。”
马力诺宫在翻修,或者应该说差不多是推倒重建更合适。
除了以正面大厅为主主厅建筑之外,整个马力诺宫的两侧所有建筑都正在进行大修整。
大厅里显得乱糟糟的,到处都摆满了各种家具,装饰,挂毯,盔甲,武器和乱七八糟的东西。
其中有个角落的东西被用很厚的毯子盖得严严实实的,不过从毯子下面露出的几条略微染了灰尘的裙角,亚历山大推测那些东西应该是从索菲娅房间里搬出来的。
这让亚历山大不禁琢磨,箬莎究竟和索菲娅得有多大的仇怨,甚至连她的东西都不愿意看到,这也让他不禁有点担心不知道箬莎能不能在未来开辟巴尔干市场的时候摒弃与索菲娅之间那莫名其妙的怨恨,做到以大局为重。
虽然有些混乱,不过在得到提前赶回来的随从报告后,卢克雷齐娅已经派人尽快收拾了一个房间,虽然多少还有点乱,不过在这里和客人会面也勉强算是说得过去了。
来的是朱里奥德美蒂奇,做为如今美蒂奇家的当家人,他的哥哥乔瓦尼德美蒂奇选择了暂时不露面。
亚历山大倒是也能理解乔瓦尼德美蒂奇的想法,毕竟因为还不知道这次会晤的目的,乔瓦尼自然要显得谨慎些,特别是想来他们也已经听说了关于亚历山大强制佛罗伦萨向他的女儿低头认主之后,想来美蒂奇兄弟肯定对此颇为不满,甚至是异常愤怒的。
朱里奥走进马力诺宫的时候看着四周乱糟糟的样子神色间却有些异样,他不顾落下的灰尘在一些家具和楼梯的大理石扶手上轻轻抚摸着,当听说主持翻修这座宫殿的是同样建造了梵蒂冈小祈祷堂的著名建筑大师时,朱里奥神色间还隐约露出了一丝伤感。
亚历山大站在房间中央,看到朱里奥被仆人引进来时他向前一步,然后向站在身边的卢克雷齐娅微微示意。
卢克雷齐娅向前走去,她躬身行礼捧起朱里奥的手轻轻亲吻:“欢迎您的到来,尊敬的大主教大人。”
朱里奥谨慎的向卢克雷齐娅示意她不要多礼,同时他的目光一直没有从亚历山大脸上移开。
对于亚历山大突然提出的约见,美蒂奇兄弟都有着深深的戒心,特别是朱里奥,他不会忘记还是去年的时候他在佛罗伦萨城外与亚历山大的会面,那时候的亚历山大让他觉得看到了希望,可现在看着站在一旁被女仆抱在怀里已经昏昏欲睡的埃斯特莱丝,朱里奥的心情变的说不出的复杂。
“伯爵,大概你不知道,这座马力诺宫之前差一点就被我们家族买下,”朱里奥打量着房间“不过现在看来,它应该是有了个更适合它的主人了。”
“如果我们之前能顺利达成一个协议,我想美蒂奇家很快就可以购买下比马力诺宫更雄伟华丽的宫殿了,”亚历山大先是一笑,随后神色严肃起来“我邀请你来是想要向美蒂奇家提出个建议。”
亚历山大不想浪费时间,他耽误的已经太久,从巴尔干回来后他一直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法国入侵做着种种准备,但是却没人知道他的心思这时候其实早已经飞到了很远的地方,准确的说是已经飞到了大西洋边的伊比利亚半岛。
“建议?”朱里奥又看了眼一旁的埃斯特莱丝,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但这个孩子却抢走了他们美蒂奇家世代经营的地盘,这就让朱里奥看着埃斯特莱丝的神色显得异常的复杂。
“我的女儿是佛罗伦萨的共主,这个是佛罗伦萨人已经承认的……”
“是那些懦夫出卖佛罗伦萨,伯爵你所说的共主是不能被接受的,”朱里奥愤愤的打断了亚历山大的话,看到亚历山大目光中平静中却透着令人不安的神情,朱里奥不由想起了蒙蒂纳卫队在加洛林宫里犯下的暴行,不过他依旧挺直腰杆坚定的说“伯爵我知道你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这是现在的美蒂奇家无法相比的,但是佛罗伦萨是我们家族的骄傲,从我的曾曾祖父科莫罗德美蒂奇时代开始,我们家族每一代人都为了佛罗伦萨贡献了一切,这其中包括我的伯父和父亲,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捍卫了这座属于美蒂奇的城市,所以请原谅我不会接受你的任何建议,因为这是对我家族祖先的侮辱。”
朱里奥说完骄傲的掀起披在身上的红色薄氅准备离开,他知道自己的举动显然彻底得罪了这位如今炙手可热的强势人物,不过正如他自己所说,美蒂奇家的骄傲不允许他低头。
看着颇有点视死如归似的朱里奥,亚历山大倒有些开始怀疑外面人们都怎么猜测和形容他的马力诺宫了。
难道这里还会比伊比利亚半岛上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宗教审判所更可怕吗?
亚历山大把这些胡思乱想甩到一边,向朱里奥露出了个自认还算和善的微笑:“大主教,我建议您还是先听听我的建议,也许您会发现有些事情未必如您想的那么糟糕。”
朱里奥神色稍缓的慢慢点点头,他知道不能把这个人得罪的太狠,毕竟他可是能纵兵占领加洛林宫,甚至可以在那里面杀人的角色。
“你们可以重新得回佛罗伦萨。”
亚历山大一句话就让房间里除了埃斯特莱丝之外的所有人大吃一惊,甚至连抱着公爵小姐的女仆都露出了诧异神色。
而朱里奥在一瞬间有些目瞪口呆,不过他迅速清醒过来用谨慎的目光望着亚历山大:“伯爵,你要我们美蒂奇家做什么?”
“我可以把佛罗伦萨给你们,但是……”亚历山大缓慢却异常有力的说“我要你们支持我的女儿成为罗马涅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