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巴尔干之春
微热的熏风从半开的窗外吹来,不过房间里的气氛却要比外面已经逐渐炎热的天气沉闷和凝重了许多。
一张长长的桌子前,坐得满满的双方谈判人员的目光都投向两端中间的那两个人。
当做为苏丹全权使者的哈米雷萨尔普洛姆把一颗黄金印玺从镶嵌着珠宝的盒子里拿出来时,鸦雀无声的房间里响起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急促呼吸声。
这是奥斯曼苏丹的印玺,是奥斯曼帝国无上权力的代表,任何上面盖有这枚印玺的文字都将作为苏丹的意志传遍世界。
对面,同样拿出国王印玺的拉迪斯拉斯二世默默看了眼隔着桌子的雷萨尔,他觉得自己似乎被侮辱了,因为他是个国王而对方却只是个宦官,不过现在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他需要的是尽快从这场他原本没有想到的战争中摆脱出去。
匈牙利的战争大体已经接近尾声,鲁瓦被迫逃亡摩尔多瓦,匈牙利南方的贵族们原本有机会彻底消灭他,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鲁瓦还是从重重包围中逃掉了。
拉迪斯拉斯二世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不过这还不是让他急于摆脱这场战争的主要原因,让他真正感到不安的是赫尔瓦的暧昧态度。
赫尔瓦在决定返回波斯尼亚宣布自己为波斯尼亚与克罗地亚国王的时候,却没有把全部军队带走,除了他自己的部队之外,他在与匈牙利边境上留下了一支大约不到4000人的军队,这些军队是后来闻讯而来追随他的,虽然只是一些当地小贵族们组织起来的部队,可拉迪斯拉斯二世却感到了威胁。
为此国王曾不得不无奈的向亚历山大询问这是否是他的授意,但是得到的回答却是否定的。
拉迪斯拉斯二世不知道亚历山大的话是真是假,不过这让他放不下心来,他担心赫尔瓦可能会对他的匈牙利南部起了觊觎之心,同时鲁瓦也是他心里一个无法摆脱的阴影。
拉迪斯拉斯二世并不担心赫尔瓦会对匈牙利造成什么威胁,因为很显然争夺波斯尼亚王位已经足够让他忙活一阵了,国王真正担心的还是马克西米安皇帝,对于皇帝当初与他争夺匈牙利王冠这件事,拉迪斯拉斯二世始终记忆犹新,而且他知道皇帝一直没有死心。
一声闷闷的声响从桌上传来,所有人在这一刻似乎都松了口气,即便是那些好战的奥斯曼将军们这时候也不由露出了微笑,而站在桌子后面的很多联军小贵族们已经激动相互拥抱在了一起。
“和平来临了!”布加勒斯特牧首举起双臂发出激动的宣布,随着他的话,巴尔干贵族们纷纷发出了沉沉的祈祷声。
而奥斯曼人冷冷的看着他们,在雷萨尔的带领下,奥斯曼人开始退出会场。
亚历山大坐在桌子右边立国王不太远的地方,两人中间隔着2个巴尔干的大贵族。
在整个签约仪式上他都显得很沉默或是说不太显眼,即便他知道很多奥斯曼将领的眼睛都死死盯在他的身上,似乎随时都可能会扑上来找他的麻烦。
采佩斯死了,他留下了瓦拉几亚的冠冕,鲁瓦逃跑了,留下了一个因为暂时没有国王而变的有些动荡波斯尼亚和克罗地亚王国,而苏丹巴耶塞特二世据说情况也很不好,这从奥斯曼人同样急于签署协议然后撤军可以看出来。
那么在这场战争中谁获得了真正的好处呢?
赫尔瓦,他从一个流亡贵族变成了正要去公开争夺波斯尼亚王冠的人,而且他现在也成为了巴尔干之战的英雄,以至很多人现在已经开始公开称呼他“国王陛下”了。
还有索菲娅,她现在虽然还没有正式继承瓦拉几亚,却已经在实际上成为了瓦拉几亚唯一的继承人,同时按照协议索菲娅依旧保留“希腊公主”的称号,不过却在宣称主权上做了适当的修改,至少在与奥斯曼人的协议中,索菲娅的宣称是“罗马帝国与所有罗马附庸土地与附庸着的合法继承者”。
这是个看上去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的宣称,但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在其中缺少了一个颇为关键的定性词汇“唯一”。
唯一的继承者与合法继承者之间的区别有着太多的东西,甚至可以说合法却未必是唯一的继承者的地位,有时候既可以做为强宣称的关键,有时候则完全可以被视为无奈放弃的代名词,毕竟虽然合法可按照顺位却要排出去多少名的继承权就和没有没什么区别。
这就是经过多名富有经验而且有着很大声望的贵族学者们绞尽脑汁之后想出来的与奥斯曼人之间谈判妥协的结果,而亚历山大对这个解释也表示满意。
或者说是根本不以为然。
再有理有据的宣称也是要用实力作为后盾的,没有任何一个君主只是靠合法性登上王位,他们能成为君主的唯一原因要么是有所倚仗,要么不过各方面僵持不下后妥协的产物。
那么还有谁在这场战争中得到了好处?
亚历山大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巴耶塞特二世忽遭意外给奥斯曼帝国带来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至少这段时间箬莎通过海上商会来往船只得到的消息知道,原本已经大军云集在地中海上的奥斯曼海军似乎并没有之前表现的那么积极了,这让亚历山大不由怀疑因为苏丹受伤,或许即将爆发的奥斯曼与威尼斯之间的海战可能会被推迟。
这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现在似乎还看不出来,但是很显然如果这场海战真的有所变化,那么威尼斯人很可能会因为没有遭遇海上的挫折而无损国力,这么一来他们在面对即将到来的陆上战争时,很可能会表现得更加积极。
亚历山大与威尼斯之间曾经因为比萨而发生战争,甚至在他离开蒙蒂纳的时候还一再叮嘱奥孚莱依要注意与威尼斯人之间的东北边境,但是他也同样从威尼斯人那里得到了一大笔钱作为远征的军费,甚至他还在威尼斯政府的默许下与威尼斯的犹太商人们达成了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协议。
所以说他与威尼斯的关系其实是很复杂的。
那么如今这个复杂的关系是不是能进一步发展呢,虽然坐在谈判桌前,亚历山大的思绪其实早已经飘到了意大利。
至于与拉迪斯拉斯二世签署的关于匈牙利铜矿的协议,的确是亚历山大这趟巴尔干远征中的一个非凡的成果。
匈牙利的铜矿有多大的价值,在亚历山大记忆中这个铜矿区是直到19世纪瑞典的拉夫坎勃省铜矿发现前欧洲最大的铜矿,除了铜之外,单是每年从这里发现和挖掘出的包括黄金和铂金在内的各种贵重金属伴生矿的价值就高达近75万弗洛林,而铜矿本身每年能产出的原矿石的则将近450万。
这一切现在已经归亚历山大了。
亚历山大并不担心拉迪斯拉斯二世会撕毁协议,一来赫尔瓦在边境上留下的那支军队已经足以让国王意识到什么了,另外算算日子,很快拉迪斯拉斯二世就要遇上新麻烦,到了那时候他也就是顾不上匈牙利的铜矿了。
至于赫尔瓦,亚历山大对他在两国边境留下军队的事其实是不知道的,当听国王向他询问时,亚历山大也微微有些意外。
不过这倒是让他确定了之前留鲁瓦一条活路的决定是正确的,很显然现在的赫尔瓦已经和之前不同,如果还想要只靠以前的同盟关系约束他是不可能了,既然这样那就为他找个对手。
大厅里又传来了颇为狂野的乐曲声,这里是布加勒斯特城堡里的主厅,这时候的天色已经暗淡,不过城堡里灯火通明,把夜空中的星星也衬托得暗淡了许多。
人们在欢笑,在跳舞,在尽情的饮酒,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这时候都抛掉了伪装尽情欢乐,布加勒斯特今晚真的成为了一座快乐之城。
巴尔干人是疯狂的,他们的舞姿也充满了疯狂,这甚至可以从一些贵族妇人们掀起裙子扭动腰肢不停跳着狂野的舞步可以看出来。
这时候亚历山大正坐在与索菲娅并排靠墙的地方,看着索菲娅兴致勃勃点着脚尖的样子,亚历山大微微一笑站了起来。
索菲娅立刻兴冲冲的也站起来,她还伸出手准备接受亚历山大的邀请。
而亚历山大却只是微微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索菲娅有点疑惑,不过还是跟着他一起沿着大厅的边缘向外面走去。
来到院子里,里面的音乐声一下小了许多,索菲娅正要做出询问的手势,却意外的看到了不远处亭子里的王后。
而且从王后的神态上,索菲娅看出她似乎是早已经等在那里了。
亚历山大向王后走去,在鞠躬行礼后,他把索菲娅轻轻拉到王后面前。
索菲娅有点疑惑的看着王后,看到王后望着她的目光中的关怀,索菲娅不由轻轻随着王后的手势倚靠在她的怀里。
“陛下,我们之间的这场谈话或许在将来毫无意义,不过如果可能我希望能最终变成现实。”亚历山大轻声说。
王后稍微想想然后点点头,她的目光向城堡里望了一眼,然后神色渐渐变得平静而淡然,
“伯爵您之前派人邀请我,而且一再提出要单独见面,另外您说这与索菲娅有关,现在能告诉是什么事情吗?”王后问。
“是的陛下,这件事说起来也许有点荒唐,不过希望您能理解,”亚历山大说着打量了下王后的小腹“请原谅,据我所知您已经怀孕了对吗?”
索菲娅脸上立刻露出了诧异,她有些好奇的伸手抚摸了下王后的小腹,接着好像忽然想起什么的张开嘴,伸手指指自己,却又好像不知道怎么表达。
“不是的,索菲娅,不是的,”王后显然明白了索菲娅的意思,她的脸色微微有点发红不过还是镇定的解释“这是国王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和国王在一起,你父亲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怀孕了。”
索菲娅露出了一丝失望,她似乎为没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妹感到遗憾,不过她还是又伸手摸了摸王后的小腹,然后扭头看看亚历山大露出个微笑。
“那么我是否怀孕和您的邀请有关吗?”王后用稍显戒备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她当然知道丈夫之前已经在这个年轻人手里吃了个不小的亏,现在他又忽然邀请自己,而是是通过纳山,如果不是他一再保证这件事与索菲娅有关,王后是怎么也不会轻易答应这次见面的。
“是这样的陛下,我希望能与您协商一桩婚姻。”
果然,亚历山大一开口就让王后吃了一惊。
她本能的向索菲娅看了眼,看到索菲娅同样一脸茫然,王后立刻意识到这应该完全是亚历山大自己的决定,因为以她对索菲娅的了解,索菲娅是做不到表演的这么逼真的。
“我和索菲娅将来也会有孩子,”亚历山大看了眼听了这话立刻眉开眼笑索菲娅,然后继续说“如果您生的是个女孩,而我和索菲娅将来有个男孩,我希望能有幸与您结成这段婚姻。”
王后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她没想到压力山大会提出这么个建议。
“可是,可是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王后有些错愕的说,她一时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知道这需要国王的同意,而且你不认为这太早了吗,据我所知你们到现在还没有……”
“这种事随时都可以啊,”亚历山大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只是说如果可能,请您考虑这个建议,当您的女儿选择丈夫的时候,是否可以首先考虑我和索菲娅的孩子。”
“伯爵我觉的你在说笑,或者也许我生的是个儿子,而你们可能反而是女儿呢。”从意外中已经清醒过来的王后用一种调侃的语气问着。
“如果那样我也可以吃亏点,”亚历山大无所谓的说“我可以把女儿嫁给您的儿子。”
“或者我们都是男孩或是女孩呢?”王后开始觉得这是个有趣的话题了,她微笑着追问“要知道这要由上帝决定。”
“如果是那样,我们可以成为伟大的同盟,”亚历山大依旧不以为意的说,不过他的语气倒是让王后不禁有些好奇,似乎他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似的。
或许是觉得玩笑开得够了,或是牵扯到了“同盟”这个显然已经涉及太多的词,王后的神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她认真的看着亚历山大,直到确定他其实并非是完全开玩笑后,王后才谨慎的问:“伯爵你提出这个建议有什么目的吗,要知道我们的孩子的婚姻关系到的绝不只是两个人,而是两个国家,所以你应该知道现在提出这样建议毫无意义,因为谁也无法保证十几年会发生什么。”
“所以我这只是个建议,”亚历山大说着想了想,随即压低声音说“陛下您认为国王对匈牙利甚至是波西米亚的统治还算顺利吗?”
王后的眼中迅速掠过一丝警惕,她甚至轻轻推开依偎在怀里的索菲娅,身子微微坐的正了些。
“伯爵,请你注意你的言行,你是在质疑一位国王,他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地位之一。”
“当然是这样陛下,不过我要说的是做为拥有两顶尊贵后冠的王后,您是否考虑过您应该拥有比如今更高规格的待遇,我们都知道您曾经向您的娘家请求帮助,但是却遭到了那不勒斯的腓特烈国王的拒绝,我们知道这无论是对波西米亚还是对您本人来说都是件很不愉快的事情。”
王后的脸上瞬间一片涨红,她没有想到亚历山大会这么直接的说出这件对她来说十分难堪的事情,说起来在那不勒斯遭到的白眼让她在丈夫面前一度受尽了冷落。
“我愿意向您提供足够多的帮助,这既是为了报答您对索菲娅的呵护,也是为了巩固我们之间的友谊,您知道国王对我有着很深的戒心,但是如果他能冷静下来就会发现其实瓦拉几亚与匈牙利之间更多的是友谊和相互帮助。”亚历山大轻声说着,他注意到王后虽然没有回答却也只是沉默态度,就继续说“您是王后,这让您拥有了除了国王之外最尊贵的地位,所以您也应该拥有与这个地方相同的影响和权力。”
王后的神色终于微微发生了些变化,她看向亚历山大,目光中依旧透着戒备的神色问到:“那么你认为我该用自己的影响为你做点什么?”
“至少是请求国王能够不要带着成见听我的话,”亚历山大并不急于提出太多要求,他知道这时候王后显然对他是有着很大戒心的“至于我建议的一场婚约,就如同您说的那样,一切都由上帝决定吧。”
直到回到房间,索菲娅都一直有些懵懵懂懂的,亚历山大和王后的好多话她都听不懂,不过关于他们的孩子将来有可能要联姻这件事她倒是牢牢记住了。
所以当两人终于可以独处时,索菲娅立刻迫不及待的打着手势问: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孩子将来可以联姻,如果真的如王后说的那样都是男孩或都是女孩呢?
费了不少力气终于看懂了索菲娅意思的亚历山大很想告诉她“如果是男孩可以当好基友,如果是女孩可以当蕾丝边,”不过想想尽管索菲娅已经快要16岁可这么说实在有点带坏小孩子的危险,所以他一边把索菲娅放倒在床榻上轻轻褪除她身上的“武装”,一边吻着她的耳垂的低声说:“放心吧,她一定会生下个女儿的,至于我们也不用担心,多生几个总会有个儿子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初夏已临,蝉声啾啾
一阵香喷喷的食物味道从门外飘来,索菲娅渐渐醒了,她觉得有些饿,于是想要坐起来。
可是一阵来自全身的酸痛让她不由发出声“呻吟”,又无力的倒下去。
索菲娅有点挣扎的睁开眼,如果不是饿得难受她这时候只想闭上眼睛继续睡,头天夜里发生的一幕幕让她感到好像刚刚经过了一场从未经历过的梦境,特别是在她印象中亚历山大那陌生得有些如同野兽般的索取,和平时的他完全不同。
这让索菲娅有些害怕,可又难以自拔的沉浸在那奇妙的感觉中,她当时以为自己可能要被杀掉了,因为当时亚历山大看上去好像要彻底把她摧毁似的,可随后那种种奇特的感觉却又让索菲娅有种幸福得要让那一刻永远停留下来的渴望。
真是在想些什么呀,索菲娅用力甩甩头,她再次用力坐起来,就在她准备下地时,看到亚历山大正端着一个银质托盘从门外走进了卧室。
“你现在应该坐在那里不动,”亚历山大说着把托盘放在一个小小的床桌上摆在索菲娅面前,然后他宠溺的吻了下索菲娅的鬓角“为新婚的妻子服务是一个丈夫的义务和责任。”
索菲娅轻轻歪头看着亚历山大,好像要从他脸上看出他的话有多少是值得相信的,不过很快她就放弃了这个显然有些徒劳的想法,她伸手抓起盘子里熏烤得色泽金黄,令人看上去就让人胃口大开的羊肉放到嘴里,或许是因为吃的有些急,又立刻拿起放在旁边的酒杯赶紧喝了一口。
亚历山大看着索菲娅完全不顾形象的吃饭样子,脸上不禁露出了欣慰的微笑,他还记得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当饿坏了的时候索菲娅就是这样看上去样子粗鲁的大吃大喝,这想想就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自从再相遇后他看到的都是个规规矩矩的索菲娅,一个与以往他印象中截然不同的索菲娅,那样的索菲娅虽然外表端庄,也更符合一个贵族小姐的形象,但是却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波西米亚野丫头,不是那个只要因为嫉妒就可以不顾一切的在冬天里把凉水泼到别人身上,或是只因为看对方不顺眼就抱着柄双手剑追着情敌满房间乱砍的嫉妒的小女人。
或许那个小女人在有些人看来实在是有些讨厌,可是在亚历山大眼里那才是那个曾经和他一起同甘共苦,一起经历过太多事情的索菲娅。
索菲娅吃的很快,当她把盘子里的烤羊肉和两个卤蛋还有一小盘青菜都吃光后,她先是满足的打了个饱嗝,然后伸出双手做出要亚历山大把她从床上抱下来的动作。
亚历山大轻轻一笑,他托着索菲娅的后背和腿弯把她轻轻抱起,然后走到阳台上。
外面已经是午后的温暖阳光照在身上让人觉得懒洋洋的,一支没有负责执勤的蒙蒂纳队伍在训练,这也是让巴尔干贵族们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方之一,在他们印象中这支军队似乎总是在不停的训练,这是让巴尔干人觉得难以置信的地方,而让他们觉得最奇怪的他们在那些不停重复着单调枯燥动作的队伍里居然还看到了一些和他们一样的巴尔干人,那些以往和他们一样散漫而又不喜欢受到约束的老乡居然也那么乖乖听话的按照命令不停的重复着那些不知道已经做了多少次的动作,这看在很多人眼里,不由既为蒙蒂纳伯爵有这么一支能遵守纪律的军队羡慕不已,又为自己没有在那支军队里暗暗庆幸。
索菲娅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看着她穿着内裙缩在亚历山大怀里,弯曲的两条小腿下露出光滑将康的栗色肌肤的样子,很多人先是不由发出了一声含义复杂的“哦~”的低呼,然后人们纷纷脱下帽子向阳台上的两人鞠躬,同时发出阵阵祝福,
索菲娅有点兴奋的抬手向下面挥舞着,她似乎要在这一刻把她的幸福告诉所有人,看着她好像忘记了一切只是沉浸在这一刻的神情,亚历山大低下头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下。
“我们该回去了,”亚历山大说着走回屋里,他把索菲娅重新放回到床上,看着她的头陷在柔软的枕头里,深色的头发完全披散开如同一个可爱天使般仰望他的样子,亚历山大无奈的轻轻叹口气“你知不知道你再这样我们可能一天都不会离开这个房间了。”
亚历山大说着伸手轻轻捏着索菲娅鼻尖轻轻用力,当看到她要张嘴咬他时就立刻把手缩回去,看着立刻变得如同有些不依不饶的小野猫般非要咬到他手指的索菲娅,亚历山大不禁有趣的哈哈大笑起来。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从墙角传来,亚历山大停下和索菲娅的嬉戏,任由她终于一边如愿的咬到了他的手指,一边喉咙里发出如同小猫高兴时般的咕噜声,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拍索菲娅的脸颊让她乖一些,然后走到门口轻轻把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老爷,希腊人来了。”一个猎卫兵在门外低声报告。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关上门走到索菲娅身前对她说:“看来你不能再偷懒了,我们现在得出去见些人。”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索菲娅还是在亚历山大的连哄再骗中起了床,在把几个已经等在外面的女仆叫进来伺候索菲娅梳妆打扮的时,亚历山大让同样沉浸在爱意中的自己稍微冷静了下。
奥斯曼人已经开始撤军,其实在还没有达成正式协议之前已经有奥斯曼军队开始陆续从布加勒斯特撤离,那些大多是听命于两位王子军队,很显然在得到苏丹的确受了重伤的确切消息后,两派人马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做好可能会直接爆发内战的打算,所以他们才急于离开各自准备。
正因为这样,巴耶塞特二世才最终不得不在做出很多让步后同样急于尽快结束谈判,因为谁都知道接下来奥斯曼帝国内部很可能要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入内乱了。
这段时间会有多久,一年两年还是更久?
记忆中巴耶斯特二世在晚年因为逐渐失去了对两个已经羽翼丰满的儿子的束缚,最终导致两个人都完全不顾他的警告和惩罚发动了内战,而后他自己更是被取胜的塞利姆逼迫退位,甚至最后还可能就是是死在了自己儿子手里。
现在的巴耶塞特意外的在战场上受到重创,这看上去似乎是更早的引发了塞利姆与迈哈迈德之间的冲突,可是现在他们的实力却显然比起历史上发动内战时候要薄弱的多,而苏丹虽然身负重伤,却又没有因为年老力衰而失去对帝国的控制,这么一来这父子三人可以说是势均力敌,谁都一时奈何不了谁了。
这样的内乱又会持续多久?想到这个亚历山大嘴角露出了微笑。
至于巴尔干,现在局势已经很明显了,赫尔瓦看似成为了这场战争中最大的收益者,这倒是的确有可能让他变得膨胀,但是他要想顺利的成为波斯尼亚与克罗地亚的国王,这不止需要国内也需要来自匈牙利或是瓦拉几亚的支持。
而赫尔瓦在匈牙利边境上留下那支军队的举动已经引起了拉迪斯拉斯二世的注意,至于得到瓦拉几亚的支持这对赫尔瓦拉来说原本不会很困难,可是亚历山大为他留下的鲁瓦这个“特殊的礼物”,想来应该足以让他有好一阵忙活的了。
想想这些可以说是几乎都考虑到了,亚历山大轻轻松口气,他知道现在的关键是那些希腊人。
索菲娅是否能在瓦拉几亚顺利的接管统治,有很多关键在那些希腊人的身上。
乔治利鲁欧和吉拉斯两人走在前面,他们的身后跟着是一群年龄不等,却都脸上有着隐约激动神色的希腊人。
这些都是逃亡而来的希腊遗族们,在经过了多年逃亡后,他们终于看到了希望。
索菲娅和亚历山大在他们房间外的起居室里接见了这些希腊人,看着他们虽然或是不停絮叨或是安静沉默,可最终却都表现出无比激动的样子,亚历山大在索菲娅耳边先是低声说了句什么,在索菲娅笑着点头后,他站起来走到那些人面前。
“我们都知道你们为了公主的利益做出了重大贡献,可以说希腊公主的称号能在这片土地上到处流传离不开你们的努力和支持,”亚历山大看着的那些一脸期待的希腊人“索菲娅将会继承瓦拉几亚,她需要忠实的追随者,而我希望你们能如同之前那样继续效忠和帮助她。”
所有人都躬身回应,他们很清楚这个年轻人或许才能说是瓦拉几亚的真正统治者,至少要在很长时间里是这样。
“不过我们要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希腊公主是所有人对东罗马帝国巴列奥略家族最后血裔的称呼,因为这个称号人们才会有了更多的希望,”亚历山大看看那些人,注意到他们当中似乎已经有人因为他这话露出沉思的样子,亚历山大轻轻点着头缓缓的在这些希腊人当中走着“所以我们需要考虑的是,我们是不是应该让这个称号变得名副其实。”
“大人您是说希腊,是希腊吗?!”一个老人有些激动的问,他的神色看上去有些似乎因为心情激荡而如醉如痴,那神情让亚历山大多少有点怀疑他可能会因为过于激动接下来就倒在地上。
“不要激动,这些还只是个遥远而美好的梦想,毕竟奥斯曼人统治希腊已经太久了,相信你们当中很多年轻人甚至根本没有见到过自己的故乡。”
虽然亚历山大一再安慰,可那个老人还是因为激动痛哭失声,他不住的向旁边的人诉说自己还是少年时候记忆中的故乡情景,最后他有些难以自抑的跪在索菲娅面前,恳求她一定要有一天重新夺回他们的故乡。
乔治利鲁欧和吉拉斯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知道亚历山大这些话应该不只是要激起他们渴望和夺回故乡的愿望,乔治利鲁欧甚至认为如果博德佩德在这里,应该已经知道这位伯爵要做什么了。
果然亚历山大在等所有人的情绪都稍微平静后看着他们认真的说:“索菲娅需要你们帮助她稳定瓦拉几亚,奥斯曼人一旦离开,你们要面临的就是完全不同的敌人,或许有奥斯曼人,或许有匈牙利人,甚至可能还有波斯尼亚和克罗地亚人,所以在之前我会尽量给你们留下足够多的人手和钱,他们能够帮助你们在瓦拉几亚军队中迅速培养起一支在将来能够发挥作用的军队。”
乔治利鲁欧和吉拉斯对望了一眼,他们知道伯爵应该是渐渐说到关键了。
对于蒙蒂纳军队的英勇善战和他们那近乎让人难以理解的严明纪律,这两个人是印象深刻的,特别是面对强敌时这支军队始终屹立不倒的举动,即便是在以凶悍著称的巴尔干农夫们眼里,也是觉得难以置信。
现在亚历山大公开提出要从自己军队里派出人员帮助瓦拉几亚重新武装起来,这固然可以看做是瓦拉几亚重新获得巴尔干强国地位的好机会,但是只要稍有头脑的人也知道这同样意味着以后的瓦拉几亚将会深深的打上“蒙蒂纳”这个烙印。
或许在将来有一天,甚至可能瓦拉几亚有可能会成为未来的贡布雷帝国领土的一部分,而那个时候,在一个有着完全蒙蒂纳化军队的瓦拉几亚,是否会有人表示反对就真是值得商榷了。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所以我可以在这里明确的告诉你们,”亚历山大走回到索菲娅身边,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下索菲娅的额头,然后看着那些人“我不会谋求瓦拉几亚的王位,我的其他孩子也不会提出相同的宣称和诉求,除非绝嗣,瓦拉几亚的继承权只能属于我和索菲娅的后代。”
亚历山大的话让希腊人显然都纷纷松了口气,他们的目光变得炙热起来,对他们来说未来的希腊王国将至少依旧由罗马血裔后代继承这一许诺,不但足以保证了令他们一直为之效忠的东罗马帝国的传承,也同样符合他们自己的利益。
毕竟巴列奥略后裔的王室与一个只在某些名义上与他们有关的贡布雷家族王室比较起来,显然前者更能与他们成为一路人。
乔治利鲁欧依旧是那么无所谓,其实他倒是对亚历山大提出来对瓦拉几亚军队的重新武装更感兴趣,而亚历山大收复希腊故土的承诺虽然听上去含糊,但是乔治利鲁欧和吉拉斯更愿意相信这是这些喜欢拐弯抹角的西方贵族们耍的手腕。
毕竟和奥斯曼人的协议墨痕未干,太过直接的许诺也是不可能的。
吉拉斯要现实得多,他很清楚亚历山大刚才的承诺意味着什么,至少在索菲娅这一系真的出现绝嗣这种实在无奈的情况前,贡布雷家族是无权向瓦拉几亚提出继承权的,想想索菲娅很快就会继承瓦拉几亚的爵位,而他因为作为最早追随希腊公主的人势必成为大公国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吉拉斯不禁觉得自己之前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
索菲娅一直兴致勃勃的听着,她倒不是认为这些事很有趣,相反如果不是因为提到他们的后代她已经无聊到了极点,可就因为亚历山大之前已经和她说过,所以她一直在等待着想看看这些希腊人当听到她将来的孩子时的样子。
结果就是还不算让她失望,虽然她也不是很懂这些人为什么一听到亚历山大的保证后立刻变得比之前热情了许多,不过有一点索菲娅是知道的,亚历山大为她和他们将来的孩子许诺了一个家。
而当终于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时,亚历山大却告诉了索菲娅一个让她有些难以接受,或者说以一直在回避的消息。
“我要离开了……”
当亚历山大的话刚刚出口,他的嘴唇就被索菲娅堵住,她并不出声只是疯狂的吻着他,让他根本无法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亚历山大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孩,他能够听到索菲娅的心跳,能够感受到她因为激动而逐渐变得炙热的肌肤,也能够触到她沾染到他脸上的泪水。
索菲娅忽然松开手,她飞快的用手势比划着,嘴里终于发出痛苦的哭嚎声。
“没错索菲娅,我也发过誓我们再到一起就绝不分开,所以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亚历山大同样一边说一边比划着,然后他紧紧抓住不停挣扎的索菲娅的手腕看着她“那么现在告诉我,你是希望现在和我一起走,还是希望你的孩子成为瓦拉几亚,希腊,甚至是匈牙利的国王?!”
索菲娅愣住了,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亚历山大,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对她来说从没想过的问题。
“我们的孩子可以继承这片土地,而且就如我对你说的,我们的孩子还可以与拉迪斯拉斯二世的女儿联姻,那样他也就有资格有朝一日登上匈牙利的王位,而你可以做国王的母亲。”
亚历山大说着伸出手轻轻放在索菲娅平坦健康的小腹上,看着索菲娅微微有点泛起红晕的脸颊,亚历山大在她耳边轻声说:“你会和我一起走,不过那样我们就必须要和孩子分开了。”
索菲娅立刻不住摇头,她显然有点被亚历山大的话吓到了,一想到要和自己的孩子分开,索菲娅的小脸居然吓得有点发白。
“所以,暂时留在这里。”亚历山大轻声劝慰着她“不过你放心,至少在你怀孕之前,我们是不会分开的。”
1499年5月27日,布加勒斯特大教堂里举行了一场简单却庄严的加冕仪式。
索菲娅亚莉珊德拉巴列奥略加冕为瓦拉几亚女大公,称亚莉珊德拉一世!
5月28日,瓦拉几亚与波斯尼亚代王赫尔瓦派遣的使者在布加勒斯特签署同盟协约。
5月28日,瓦拉几亚与匈牙利签署同盟协约。
同日,瓦拉几亚,波斯尼亚,匈牙利签署同盟协约。
在奥斯曼军队签署协约后强行经保加利亚境内撤退后,5月29日,蒙蒂纳军队宣布全线撤离布加勒斯特。
6月1日,在以索菲娅为首的瓦拉几亚贵族的陪同下,蒙蒂纳军队开始从巴尔干撤军。
初夏已临,蝉鸣声声,在通往卡尼奥拉的道路上,一支由波西米亚与巴尔干人组成的轻骑兵正在路上飞奔,在这支轻骑兵的后面,猎卫兵组成了紧密的队形保护着队伍中间的一辆马车。
马车的车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是道路崎岖还是因为什么,车子似乎总是摇晃个不停。
忽然,前面的道路上出现的一队人马引起了作为前导兵的波西米亚骑兵的注意,他们迅速加快速度拉开与后面队伍的距离,同时向后面发出了警号。
双方在距离100多步的地方缓缓停下,看着对面人数不多的队伍的旗帜,一个波西米亚骑兵忽然打了个长长的呼哨。
“我认识他们,”那个波西米亚骑兵说着慢慢向前,看看到对方队伍里一个看上去外表醒目的骑士后,那个骑兵向后面摆了摆手“没事了。”
“伯爵在什么地方?”骑在马上,脊背隆起的卡尼奥拉的卡尔大公看向队伍后面“我知道他应该在那里。”
“殿下,请您稍微等一下。”波西尼亚骑兵用有点古怪的语气说了句,然后调转马头向回跑去。
卡尔大公看着远去的骑兵,表面神色不动,可这时候他的内心里却是根本无法安静下来。
赢了,这个贡布雷居然真的打赢了苏丹!
卡尔大公觉得自己正面临着一个最糟糕的局面。
瓦拉几亚,波斯尼亚,匈牙利!
想到这些就头痛不已的卡尔大公已经为自己的短视而后悔了。
车轮声传来,马车停在卡尔大公面前,车门打开,亚历山大从里面走了出来。
“见到您真高兴大公,”亚历山大笑容可掬的说“让我介绍一下,这位是瓦拉几亚的亚莉珊德拉女大公。”
随着亚历山大的话,身穿华服,脸上还带着少许红昏的索菲娅走下了马车。
第一章 威尼斯
威尼斯,水上的都城和财富的城堡,曾经有无数人在这里有追求梦想而最终梦碎,也曾经有人穷困潦倒却在这里走上了他们的人生巅峰。
威尼斯是座美丽却又危险的城市,野心与理想只有一水之隔,成功与惨败也往往只在一夜之间。
这里是整个欧洲当下最富有的城市,也是欧洲海军力量最强大的国家。
海面上这时候已经起风了,波浪荡漾之间,可以看到起伏的船帆时隐时现,云集在港口里的战船狰狞恐怖,如果有人从黑乎乎炮东和船帮上的射口望进去,让人怀疑它们随时都可以向自己喷发出死亡的火焰。
战船的撞角在阳光下闪着幽幽的光泽,因为过于称重而时不时的随着水波向前倾斜的船身好像随时都会一头扎进黑暗的海底,这在这些可怕的海上巨物的之间,无数条小船穿梭不停的把各种物资送到船上。
威尼斯人为了战争做了一切准备,政府花大价钱建造舰队,同时征集商人们的武装商船充斥现役,而很多威尼斯商人也慷慨解囊,他们要不把自家的船租借给威尼斯海军,要么无偿的把沿岸各个港口属于自己商会的无知储备贡献出来,在这个时候的威尼斯人表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团结,而他们的共同敌人就是奥斯曼帝国海军!
奥斯曼人对威尼斯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不论是他们在海外的殖民地还是威尼斯人仗以生存的海上航线,如今都在奥斯曼人的严重威胁之下。
虽然作为最大海上殖民地的克里特暂时还没有沦陷的危险,但是一直以来被围攻导致的与威尼斯本土的隔阂,已经让威尼斯人感觉到对克里特的控制正日益变得困难起来。
虽然也有传言说似乎有人趁机蚕食他们在克里特岛上的势力,但是这些传言却被威尼斯政府压制下去了。
说起来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威尼斯的权力虽然一直牢牢的掌握在如巴巴瑞格家族那样最大的寡头们手里,但是除非是危急到威尼斯的安全,否则征服往往是并不去管民众们都说了什么的,可是这一次政府却出面惩罚了一些在克里特岛的事情上显得过于热衷的一些人,虽然这些人被抓后缴了一笔罚金随即就被释放出来,但是人们还是从其中嗅到了某种不平常的东西。
只是战争的阴影一直笼罩在威尼斯上空,这让很多人顾不上去考虑太多的东西,因为很快他们就要与强大的奥斯曼海军进行决战了。
对于这场几乎是决定威尼斯未来在地中海上命运的大战,所有威尼斯人都投入了极大的热情,除了建造战船之外,一些商会主动提出愿意为政府提供雇佣兵或是干脆提供一笔无息贷款,至于回报,对他们来说保住威尼斯未来在海上的贸易安全,就是最成功的投资。
在这场为了财富的战争中,每个威尼斯人都在做着自己的贡献,甚至就连一些艺术家也投入了这场热火朝天的保卫海上利益的备战之中,这在很多地方是十分罕见的。
一个长相漂亮小男孩沿着街道快步走着,他身上穿着件黑色的上下两截农夫装,这往往是农民们才传的衣服,很多家庭也给孩子们这么穿,因为他们总是调皮的把衣服弄得很脏,而这种农夫装换起来很方便。
这个男孩的衣服也显得脏兮兮的,不过却不是泥垢而是衣服上沾染了各种不同颜色的染料,这在这个时代或是在威尼斯并不新鲜,虽然与佛罗伦萨这种有着十足艺术气息的地方还不能相比,但是在威尼斯同样有很多杰出的艺术大师,从这个男孩子的衣着打扮上就可以看出,他应该是某位画家的学生或是画廊学徒。
学生和学徒总是不太一样的,学生更加纯粹,而学徒却还要承担一定的工作义务,不过很多后来出名的画家也是从学徒开始,所以对于人们因为他身上那略显邋遢充满嬉笑的样子,那个男孩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相反还仰起头唱着头天从街上的卖艺人那里听来的曲子,蹦蹦跳跳的跑过狭窄的临河小街,再连续跑过两座小桥和一个门洞,来到了一个规模不大却很热闹的小广场上。
小广场是半圆形的,在广场中间矗立着一座年代久远的石雕塑像,雕像充满了异域风格,一个喷水池就在石像的下面,喷出池水恰好流经石像脚下。
广场被一圈房子围起来,有一条铺着麻石的石板路形成一个环形可以让马车绕着广场跑上一圈,不过因为只有一个街口可供马车出入,所以为了方便很少有马车真的进入广场。
不过今天却不一样,当男孩穿过门洞时,恰好看到几个骑兵正簇拥着一辆马车缓缓穿过人群进入了小广场。
这是一辆黑色的马车,看上去造得很结实,车身上没有什么标志说明里面坐的是谁,不过从马车四周那些衣着奇特的卫兵身上可以看出车里的人身份不同一般。
因为广场上人很多,所以马车走的就很缓慢,当马车经过男孩身边时,从车窗微微飘起的纱帘缝隙中,他似乎隐约看到了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男孩继续向前走,让他意外的是前面的马车似乎和他的方向一致,当他快走到自家老师的画廊门前时,他有些意外的发现那辆马车已经停在了画廊前,而且几个卫兵已经纷纷下马,在马车与画廊的大门之间把门口的人们隔离开来。
男孩有点犹豫是不是还要继续向前走,不过想到老师的严厉,他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不过自然被那些看上去就不是那么好惹的士兵挡住了。
男孩有些不安却又透着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卫兵,他从没见过衣着这么奇怪却又透着威尼斯士兵的军装所没有的威武样子的军服。
红色的军装看上去十分醒目,头盔上垂到脑后的白色羽毛随着来回摆动,不过最让他着迷的是这些士兵身上那与军服用铜扣扣在一起的半身甲,看上去就充满了力量。
车门打开,一个青年贵族从里面出来,然后他微微转身伸出手,不过接下来让男孩和很多四周的人意外的,是随后从车里突然蹦出来的一个女孩子。
的确是突然蹦出来的,她就那么“噌”的一下从马车里跳了出来,双脚落地的时候似乎还发出了一声听不清楚的欢呼。
这是个看上去就充满健康,活力与任何贵族小姐都既然不同的女孩,尽管她身上的衣着华丽,可是这些穿戴却好像束缚住了她,虽然紧接着她就立刻站直了身子,还把手递给那个年轻人,同时努力做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可她那灵活如小鹿般的神态还是“出卖”了她。
而年轻人一直在笑,不论是她活泼的跳出马车还是努力的保持恬静,在年轻人眼里似乎都如同一幅活动的画卷般赏心悦目,所以他一直在微笑,那样子似乎就这么一直看着女孩哪怕一天什么都不做也关系的样子。
男孩在看到女孩跳出马车的一瞬间就有些发愣,他呆呆的看着那个比他高出将近一个头的少女,虽然知道那么看着人很不礼貌,而且显然对方身份高贵,可他还依旧显得懵懂稚嫩的心灵还是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了下似的。
“这里就是贝里尼大师的画廊?”年轻人向一个卫兵问了句,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牵着少女的手准备走进这间房子。
“对不起,”一个听上去就可以感觉到是鼓足了勇气才发出来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年轻人回头望去看到个男孩站在路边正一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显得镇定些“请问您找贝里尼老师有什么事情吗?”
“你是大师的学生?”年轻人没有急着走进画廊而是转身向男孩走去,这似乎引得他更紧张了,不过从他不住向旁边瞥去的眼神上可以看出,男孩似乎跟在意被年轻人牵着手的女孩看他的样子。
“是的,大人。”男孩犹豫了下觉得应该加上敬语“我是老师新收的学生,正在跟随老师学习。”
年轻人点点头,然后他若有所觉的低头看看一直不停偷窥的男孩,再歪头看看旁边好奇的东张西望的女孩,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就稍微弯下腰双手扶着膝盖微微眯起眼睛好奇的问:“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吗?”
“韦切利奥,”男孩略显骄傲的回答,不过好像又觉得这个姓听上去不是那么响亮,不能引起旁边女孩的注意,他就又用更大的声音继续说“提香韦切利奥!”
年轻人慢慢站直了身子,低着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个小人,过了一会当男孩开始感到不安时,年轻人才缓缓点头说了句奇怪的话:“没错,你当然是提香韦切利奥,从这么小开始迷恋女人就能看出来了。”
乔凡尼贝里尼,威尼斯的一位颇负盛名画家,在压力山大认识的所有叫乔凡尼的人当中,这个人大概是活的最久的一个。
至少这一年这位号称威尼斯画派开山人物的大师已经70高龄了,而据亚历山大所知,在今后的十几年里这位大师还会继续创作出众多的优秀作品,这也为将来他最得意的两个学生能把威尼斯画派带向辉煌奠定了厚实的基础。
贝里尼,乔尔乔内与提香,这师徒三人是威尼斯画派的奠基人,也是让威尼斯画派得以在群星灿烂的意大利艺术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功臣。
只是贝里尼虽然已经名声显赫,但乔尔乔内却还只是名声方起,至于提香,这个在将来最喜欢钻进闺房给贵妇们画私房画的家伙,如今还是个只敢偷偷窥视美人的小屁孩。
看着对面的年轻人,贝里尼恭敬而又谨慎,他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权势,也知道这个人有着什么样的影响。
亚历山大朱里安特贡布雷,蒙蒂纳伯爵与比萨摄政,那不勒斯与西西里王国的领主,或许还有其他的什么身份称号,贝里尼不是很清楚,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贝里尼对很绘画之外的其他事务往往不太关心,可即便是这样对于这个人也是有所耳闻的。
当关于布加勒斯特战事的消息传来时,有一个名字就和这场战争联系了起来。
亚历山大朱里安特贡布雷,布加勒斯特的保卫者与抵抗奥斯曼入侵的英雄,关于这个名字甚至是在这个人还没有到达威尼斯之前就已经为人所知,而当这个人到了之后,由威尼斯五百人院的名义为他举行的隆重的欢迎仪式,更是创造了威尼斯多年以来迎接外国贵族与将领的最高规格。
所以当贝里尼看到这位甚至被有些人称呼为征服者的征服者的年轻伯爵出人意料的来到他的画室时,年迈的画家显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诧异。
“大师,希望我的到来没有干扰到你的工作,”亚历山大向面前已经一头灰白头发,深深的皱纹爬满脸颊的贝里尼说“我这次冒昧来访是希望您能为我们画一幅肖像。”
贝里尼意外的看着亚历山大,他听出这其中“我们”的意思,不由向伯爵旁边一直沉默不语,可看上去似乎充满好奇的那个年轻女孩看去。
贝里尼知道这个女孩,或者说整个威尼斯现在最大的话题就是她。
东罗马帝国最后的血裔,孤苦伶仃的女孩,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以及虽然不能吐出一个单词,却据说曾经在布加勒斯特激励和鼓舞了无数战士为之奋勇杀敌的传奇经历,这一切都让威尼斯人把这个不可思议的女孩视为一个奇迹。
“我们的画像,”亚历山大伸手揽了下身边的索菲娅,然后狠狠瞪了一眼旁边那个讨厌的小屁孩。
说起来如果不是提香韦切利奥如今还年幼,亚历山大还真不太放心让索菲娅和他见面,毕竟想想这家伙一辈子都以给美丽的贵妇们画**画出名,亚历山大就觉得压根狠的痒痒的。
当然他不会承认这是嫉妒,而且他也没大方到能允许这家伙整天盯着自己的女人画个不停,所以即便是看到如今的提香韦切利奥,他也还是不由自主的讨厌这个小屁孩。
贝里尼有些奇怪的看了眼亚历山大,他能感觉出这位伯爵似乎不是很喜欢他这个得意的小学生,不过他倒也没有太在意,而且他这时候也正在认真的考虑伯爵的要求。
为贵族人物作肖像画这原本就是很多画家借以扬名或是寻求资助的一条出路,很多画家为了能得到这么个好机会可以说是绞尽了脑汁。
蒙蒂纳伯爵与瓦拉几亚女大公,相信任何人要是能有机会为他们作画都会激动得睡不着觉的。
不过贝里尼考虑的却不是自己。
年迈的大师很清楚自己已经太老了,该得到的名望也已经足够维持他后半生的辉煌,他更希望能把这个难得的机会留给自己的得意门生。
不过贝里尼也担心冒昧的提出这样的建议可能会引起伯爵的不快,他先是应承下来,然后才小心的说:“殿下,大人,能为你们作画这是我的荣幸,可是我怕自己会让你们失望,我是这样老了,甚至已经快拿不起画笔,我的眼睛也快要看不清楚了,甚至有时候分不清红色或是黑色。”
随着贝里尼的话,原本正好奇的看着四周的索菲亚的慢慢把头转了过来,她先是有点疑惑,然后就向着亚历山大飞快的用手势询问了一下,当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索菲娅的脸上瞬间罩上了一层愤怒。
在布拉格宫廷的锻炼,在布加勒斯特的经历,让这时候的索菲娅已经与以前那个生气时候只会发出愤怒喊叫的波西米亚女孩截然不同,看着因为不满瞬间从天真浪漫变得显出一股威严的索菲娅,亚历山大忽然觉得不知道自己究竟更希望看到哪一个她了。
“请原谅殿下,我想这其中有个误会,”贝里尼向索菲娅微微鞠躬“我是老了,不过我可以向您推荐另一位能够让您满意的画家,我的学生乔尔乔内。”
大师说着向旁边让开,伸出手把陪在身旁的年轻人介绍给面前的两位年轻贵族。
看着贝里尼脸上毫不掩饰的得意,再看看似乎还略显拘束的年轻画家,亚历山大不禁轻轻一笑。
在来之前,他已经猜想到了这种可能,就如同乔尔乔内在贝里尼近80岁时还帮助和鼓励他的老师创作了《诸神的宴会》这一绝世佳作一样,贝里尼也一直在不遗余力的提携和帮助他的得意弟子获得更多的机会。
而且亚历山大也不能不承认,在他的印象中不论是画风还是意境,乔尔乔内的确其实更适合成为这幅肖像画的作者,而贝里尼则更符合他后面设想的一幅画作。
至于提香,亚历山大摇摇头,还是让这小屁孩一边玩去,将来当他大有前途的私房画画家去吧。
60个弗洛林,当乔尔乔内诚惶诚恐的提出作画的价钱时,他并没有抱着什么希望,只是这幅画中毕竟是要绘制两位君主的肖像,或许钱要少了反而会让这两个尊贵的客人不快,不过当看到亚历山大听到这个价钱微微一愣后,年轻的画家立刻准备改口。
只是不等他开口,亚历山大已经说:“居然才60个弗洛林,我该是为自己省下了一笔钱高兴,还是该为自己只值这么点钱恼火呢?”
看到年轻画师脸上露出了尴尬和不知该如何回答的窘像,亚历山大却已经摆了摆手:“好了,我支付100个弗洛林,不过这幅画我希望能在四个月内看到。”
乔尔乔内有点奇怪的看了眼亚历山大,他不知道这位伯爵为什么要提出这个时间要求,不过100个弗洛林的酬金却让他完全不想去打听这些为什么了。
“那么索菲娅,你要在威尼斯在一段时间了,”当回到马车上,亚历山大揽着索菲娅的腰对她轻声说“我很快就要离开,因为时间已经很紧迫了,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些事要做。”
“啊?”索菲娅忽然伸手指了指已经远去的贝里尼的画室,露出个询问的神色。
“没错索菲娅,我来这儿可不只是为了画一幅肖像的,”亚历山大的目光也透过车窗看向渐渐远去的画室“所以明天会有一些客人来拜访我们。”
索菲娅的头习惯的向旁边一歪,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她特有的疑惑的神态。
看着她这样子,亚历山大的心不由突的一跳,随即一把把她紧紧拥在了怀里。
“你真是个害人的小魔鬼。”
第二章 掠食者们
穿过青铜大门,再经过由一个半圆形双层回廊包围的前院,才可以走进威尼斯总督府那著名的金厅。
金厅当然不是真的由纯金建造的,但是这个造型独特的回旋式大厅不止在总督府,在整个威尼斯共和国里都有着不同凡响的地位。
早年间威尼斯人曾经推选出最体面也是最有地位的一些威尼斯家庭,这些家族无不是既拥有庞大的财富又有着显赫的家世,虽然随着漫长岁月这些家庭有些没落有些甚至已经消亡绝嗣,但是只要是拥有这些姓氏的,就在威尼斯有着天然的特权。
这些姓氏被写进了一本大书中传了下来,也只要这些能写进这本书的家族成员,才有权利经过那用金箔覆盖的华丽楼梯走进这座代表着威尼斯特权的金厅里。
金厅其实不是很大,甚至连门都不宽,所以要在这里一次聚集起200个家庭的贵族们显然并不现实,不过因为这个房间所处的位置恰好可以从东南两侧的窗子里都能够获得足够的阳光,金厅就成了整个总督府里冬天最温暖的一个房间。
不过在这初夏的季节,这个房间就不是那么受喜欢了,因为虽然从窗子里同样可以吹到河上凉风,可太阳却是实在足了些。
一个中年人站在一扇窗子前看着河面上来往的船只,轻盈纤细的“贡多拉”在河面上如织穿梭,一阵阵的叫卖声隐约传来,而从总督府前厅的方向还可以听到人们购买泉水时的讨价还价。
中年人出神的看着河面,他脖子上一圈褶皱复杂的蕾丝衣领随着吹进来湖风时不时的掀起轻轻打到他的脸颊上,可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甚至当一个官员已经走到离他很近的地方时他都没有注意到。
“秘书大人,蒙蒂纳伯爵已经到了。”官员小声提醒,看到中年人似乎从沉思中惊醒,官员又小声说“那位女大公没有来。”
“哦,这很好。”
中年人这句有些不知所谓的话让旁边的官员微微默然,说起来对那位女大公他们的确觉得有些头疼,那个年轻女人的一些出乎常理的行为曾经让他们不止一次的感到为难,更糟糕的是那位蒙蒂纳伯爵显然对她十分宠溺,哪怕她做出了很出格的事都绝不会阻止或是规劝她,所以就在2天前,那位瓦拉几亚女大公甚至做出了就在聚会上公然退席的骇人举动。
这种行为行为显然就是对威尼斯共和国的极大侮辱,当时参加聚会的所有贵族都被她这个完全无视威尼斯尊严行为惊呆了,甚至一些将领已经因为愤怒准备向这个粗野的女人发出战争威胁。
但是让人意外的是,那位蒙蒂纳伯爵显然丝毫不在意她闯下的这么大的祸事,他甚至干脆陪着那个女大公一起退席,虽然也稍微表示了一丝歉意,可从他当时的神色看,更多的却只是在意那个似乎喝多了的女人是不是要呕吐。
最后这件事还是在总督的安抚下才得以揭过,可即便这样,威尼斯贵族们显然已经见识了那位丝毫不懂得简单的外交礼仪的女大公的怪异态度,所以当随后的两天她似乎因为身体不适暂时没有出面时,很多威尼斯人都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中年人却并非纯粹是因为女大公的傲慢无礼或是粗野才觉得她没有出现是件好事,他更多的是因为这次会面实在是太重要,不想让那个显然对统治和外交完全不感兴趣,只知道整天缠着伯爵的女大公打扰了接下来的会议。
亚历山大走进金厅的时候,国务秘书法蒂翁已经等在门里不远处的地方,看到亚历山大,国务秘书向前两步微微鞠躬表示了敬意。
“请不要这么多礼了国务秘书大人,我们都知道时间不多。”
亚历山大微微摆手,他并非是倨傲无礼而是的确感到了时间的紧迫。
关于法国人的举动,他已经从各个方面得到了很多消息,特别是随着那些来往商会被安排到各地渐渐已经形成的情报大网送来的消息,不论是时效性还是真实程度都远远要比这个时代任何国家都更加严谨。
梵蒂冈的加洛林宫如今已经成了整个欧洲,甚至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情报集散地,每天都有无数人在这座宫殿里进进出出,他们当中绝大大多数人当然并不知道自己随便说出的一个小小的消息都可能会成为重要而又关键的情报,更不会知道就是那些和他们闲聊的人,总是会把他们那些当成笑话说的一些奇闻异事认真的记录下来,然后这些东西就会被送到一些同样也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人手中,随着分门别类的把这些消息汇总起来,往往一些真正令人震惊的内幕就是这么在无意中暴露在了世人面前。
当然这样汇集起来的各种消息情报中几乎绝大部分都是些毫无意义的东西,但是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可能,都有可能因此引出一些真正值得注意的线索,特别是当特意去关注某些方面的消息来源时,很多秘密就恰恰是从那些漫不经心的闲谈碎语里透露出来的。
所以虽然在威尼斯逗留的几天看似悠闲,甚至在很多威尼斯人眼中亚历山大只是陪着索菲娅流连忘返,可实际上这几天当中亚历山大却已经累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因为他正在等待一个对很多人来说都异常关键的消息!
现在,这个消息终于来了。
“大人您确定吗?”虽然觉得这么询问有些失礼,可是国务秘书还是不由开口追问了一句,这件事毕竟是太重要了,如果失败不论是从哪方面来说都可能会造成很大麻烦,甚至就是威尼斯承受不住接下来可能会造成的巨大损失。
“可以肯定,富各尔家已经买下了所有他们能够购买匈牙利的铜矿石。”亚历山大想要让自己的语气放轻松些,可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才意识到自己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冷静。
毕竟这次实在是做的太大了些,只要想想他们是在谋夺当下欧洲最富有家族的财富,而这其中还有牵扯到了神圣罗马帝国,亚历山大就不得不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暗暗揪心。
而听到他这话的国务秘书的脸色干脆已经变得有些发白,他嘴角微微动了动,然后一边陪着亚历山大穿过金厅,一边压低声音不住询问着事情的过程,同时他又不无担心的说:“大人您知道的,虽然我们与皇帝之间有着很大的分歧甚至发生过不止一次的战争,但是我们从未在根本上伤害和触犯过皇帝的尊严和利益,所以这件事一旦泄露出去就是很严重的。”
“我当然知道,所以这几天我甚至暂时放弃了赶回领地去看我的未婚妻和我的孩子。”亚历山大淡淡的说,他知道威尼斯人这时候其实多少有些患得患失,毕竟这次做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以往与马克西米安皇帝之间的敌对举动,而是要彻底得罪那位神圣罗马帝国的至尊了。
所以威尼斯人在关键时刻就露出了想要两不得罪的态度,不过亚历山大并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我与犹太人之间签订的协议已经生效,他们会在随后的四个月里向我们提供足以能让整个欧洲的铜价市场都发生一场地震的贷款,”亚历山大向国务秘书露出了微笑“那么威尼斯能为这笔贷款承担多大的担保风险?”
国务秘书轻轻舔舔嘴唇,他知道关键时候终于到了,就在几个月前,当蒙蒂纳军队经过威尼斯时亚历山大向他们提出了一个对当时的威尼斯人来说完全是不切实际的建议垄断匈牙利的铜矿!
但是看来完全是个异想天开的想法现在却已经变成了现实,而随后发生的事情更是让威尼斯人既兴奋又担心,因为他们发现这个蒙蒂纳伯爵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富各尔家和马克西米安皇帝的身上。
众所周知富各尔家是皇帝的钱袋子,他们为皇帝的每场战争慷慨解囊,而他们获得的回报也是令人眼红的。
随着巴尔干战事,富各尔家疯狂的从一个叫普拉托的人手里购买铜矿石,与此同时,另外一批人则是不遗余力的同样高价买进,这就让富各尔家不得不为了能尽早控制铜业市场不惜从犹太人那里借贷了一笔堪称整个欧洲历史上最大的贷款!
这笔钱究竟有多大,很多人虽然猜测却都不得而知,人们只知道为了筹集这笔贷款,威尼斯的犹太商人们疯了似的到处筹钱,他们大批大批的把他们辛苦多年才建起来的金铺子抵押出去,会是还不等他们的商船回来就提前把货物低价卖给了别人。
甚至一些出了名高利贷商人们为了尽快回笼不惜忍痛只要债务人付出小小的一点利息就同意销账。
总之威尼斯的犹太人为了能凑出这笔近乎天文数字的贷款彻底疯了。
但是实际上即便是如此,犹太人也拿不出那么大的一笔钱,或者说即便是一个国家也无法一次性的拿出这么多的钱,因为这是笔高达7位数的巨款!
为犹太人提供这笔钱的其实是威尼斯政府,或者说是威尼斯政府为他们提供了担保,以至让那些犹太人能从众多的大大小小的商会那里筹集款项。
威尼斯人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参与进来,则是因为有着一个大得足以能够打动他们的原因。
亚历山大把自贸区的贸易权抵押给了他们!
当这个建议提出来的时候,即便是威尼斯人也不尽动容了。
克里特,那不勒斯,西西里,塔兰托,比萨,热那亚,佛罗伦萨,甚至是远在低地刚刚成港的鹿特丹与内陆的城市,这些地方形成的庞大贸易圈几乎涵盖了整个欧洲最富裕的地区。
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让威尼斯人再也无法平静的看待这一切。
同样,也是依靠由这些城市提供的源源不断的巨额资金,亚历山大才敢于实行他如此大胆甚至疯狂的计划。
威尼斯人对亚历山大的建议之所以动心则是因为对他们来说不论这个计划的结果如何,他们都无疑是能够获利的一方,要么得到自由贸易区的经营权,要么与其他人一起吞掉富各尔这个令人垂涎的可口猎物。
无数双眼睛盯上了富各尔家,在那些露出贪婪目光的猎手眼中,富各尔家已经露出了柔软的腹部,只需要等待那致命的一击,接下来就是一场疯狂的盛宴。
现在,亚历山大为威尼斯人带来了确切的消息,富各尔家已经落入了布下的圈套。
国务秘书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尽管以往也有过很多充满种种曲折,甚至是大起大落的经历,可是这一次是截然不同的。
因为这一次他们要对付的不只是富各尔家,整个计划更不是简单的只为了掠夺财富,他们的真正目标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马克西米安。
对威尼斯人来说,皇帝的咄咄逼人已经让威尼斯人难以忍受,特别是在公开支持与他们为敌的斯福尔扎家这件事上,马克西米安的举动无疑让威尼斯人在伦巴第地区的利益受到了严重侵犯。
而且皇帝不止一次的试图通过扶植与威尼斯近在咫尺的费拉拉人与威尼斯对抗的行为,也已经让威尼斯人忍无可忍。
对于威尼斯人来说,他们是绝不能允许有人在自己身边扶植起一个新力量的,而亚历山大恰恰在这件事上做出了令威尼斯人十分满意的选择。
当初曾经拜访蒙蒂纳的费拉拉使者并不知道,当他们刚刚离开后,亚历山大就把他们来访的消息巧妙的透露给了威尼斯人,而他换取来的,就是在他远征期间蒙蒂纳东北边境的安全。
一切安排的是那么巧妙,可即便这样,当消息终于传来前的那些日子,很多人还是不由紧张得难以自持。
富各尔家多年积敛的巨大财富已经就在眼前,所有人都似乎已经听到了猎物垂死前那可悲却又无奈的痛苦呻吟。
6月的第一个礼拜天,圣马克大教堂的钟声在城市的上空悠悠响起,通往大教堂的路上到处都是穿戴得整齐干净的平民和乘车骑马盛装出行的贵族。
因为威尼斯大主教将在这一天举行祈福仪式,所以就连已经因为年事已高不经常走出官邸的威尼斯总督巴巴瑞格都亲临圣马克大教堂。
为了展示威尼斯的繁荣和仪式的盛大,威尼斯向所有驻威尼斯的外国使节和客人都发出了邀请,而前些日子莅临威尼斯的瓦拉几亚女大公亚莉珊德拉一世和蒙蒂纳伯爵俨然在被邀之列。
不过让很多人注意的是,当人们在那些衣着光鲜的大人物当中寻找时,却没有看到这段时间最令人关注的那两位客人。
这个显然颇为意外的情况立刻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不论是外国的使节还是威尼斯人都对亚历山大和索菲娅这个举动议论纷纷,一些年轻气盛的威尼斯贵族已经忍耐不住愤怒,他们当中有人开始大声喊着要总督宣布那两个人是不受欢迎的客人,而更多的贵族们则在暗暗揣摩这个意外意味着什么。
大教堂外一些人的叫喊声时不时的传进教堂里,人们纷纷向总督望去,他们希望能看到总督对这件事的态度,这也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威尼斯与蒙蒂纳还有瓦拉几亚的关系。
甚至有人这时候已经在想,随着奥斯曼人撤走,来自奥斯曼帝国的威胁势必也会减缓,这样一来他们甚至也不需要再向波西米亚人每年支付那么一笔钱作为保护费了。
似乎察觉到四周投来的视线,总督慢慢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做为一个已经将近80岁的老人,巴巴瑞格却有着比很多年轻人更加敏锐的头脑,所以虽然他并不经常走出总督官邸,却没有人敢于无视这位威尼斯的统治者。
总督有些吃力的转过身面对教堂里的民众,当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时,原本喧嚣的教堂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我很遗憾亚莉珊德拉殿下不能参加我们的祈祷,不过我们应该知道不论是出于她的信仰还是圣马克大教堂,其实都让殿下很难轻松的接受我们的邀请,”总督说着有点艰难的抬头看了看教堂的穹顶,然后用略带遗憾的语气说“相信如果是我们也不会愿意来这里的,因为任何人如果看到别人家的房顶上是用原本自家的珍宝装饰,这可都不是个很让人舒服的事情,至于蒙蒂纳伯爵,很遗憾我想对伯爵来说在大公殿下的面前,他只需要知道‘服从’这个词怎么读就可以了。”
总督的话让教堂里的人们先是一愣,接着就有人首先领悟,随即爆发出了哈哈的大笑声。
而这笑声就如同能够传染一样,很快就从大教堂里传到了外面,随即就在广场上引起了如潮的哄笑。
所有人这时候已经明白了把巴巴瑞格略带调皮的话里蕴含的意思,总督在暗示索菲娅因为信仰与圣马克大教堂里安放着当初十字军从君士坦丁堡掠夺来的艺术珍品而不远出席祈祷的同时,还干脆顺势轻讽了一下如今正是声名显赫的蒙蒂纳伯爵。
巴巴瑞格的这个举动让很多威尼斯人大感解气,甚至有些颇有个艺术家已经开始盘算着是不是就借用总督的这几句话编上一出戏曲趁机嘲讽一下那两个盛气凌人的尊贵客人。
只是还沉浸在欢笑中的民众并没有注意到,刚刚说了笑话的总督虽然脸上同样面含微笑,可他的目光却已经投向大教堂外的天空。
“怎么样了呢?”总督用只有身边几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自语,声调中透露出难掩的焦虑。
就在巴巴瑞格用调侃的语气向人们解释为什么那两位客人没有出席祈祷仪式的时候,亚历山大这时候却正在贝里尼的画室里。
在他对面,一个同样因为信仰的原因可以堂而皇之的不参加仪式的犹太人正小心的站在他的面前。
对犹太人来说,唯一能让他们屈服的只有财富,而眼前这个人,无疑就是他们心目中能给他们带来无尽财富的所罗门王。
“富各尔家已经用那笔钱把所有铜矿石的售卖权都买下来了。”犹太人难掩激动的说。
亚历山大微微点头,他拿起画笔沾了些鲜红的染料,然后在白色的画布上用力画下了重重的一笔:“可以了,告诉普拉托和所有的人,配合他的‘新大陆’公司,所有人从现在开始全力抛售我们手里的所有铜矿石!”
听到亚历山大的话,犹太人不由激动得全身微微一颤,他知道,期待许久的“杀戮”,终于开始了!
第三章 富格尔
一个在炎炎烈日下不顾一切催马狂奔的人引起了守卫城门的卫兵的注意,看着这人好像如从水里捞出来般全身汗水淋漓的样子,卫兵不由立刻紧张起来。
在这种随时都可能爆发战争的动荡年代,这样的人往往是带来的都是坏消息,或者就是即将卷入战争的噩耗,因为没有任何好消息需要这么完全不顾马匹和骑手的体力的。
“发生了什么事,是要打仗了吗?”卫兵用力拉住似乎因为一路狂奔已经完全疯狂了的马匹的缰绳,试图要坐骑平静下来,可骑在马上的骑手却完全不领情,他用力一扯从卫兵手里夺会被攥住的马缰,同时嘴里发出变了声调般的叫喊:“让开!让开!我要进城!”
卫兵有些恼火的再次伸手,却被骑手用力挥动手里的马鞭在空中虚虚的一扫,在卫兵发出愤怒叫喊的时候,那匹马已经嘶鸣一声向着城里冲了进去。
“那个人是怎么回事,赶着下地狱吗?!”守城的卫兵咒骂着准备追上去,但是却已经被闻讯而来的同伴拉住。
“那是给城里商会送信的,”一个上了点年纪的老兵看着已经远远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街上一串长长烟尘的街道摇摇头“别去管他们,那些商人之前已经和上面的人打过招呼了,难道你没注意到那个人的马身上有那个奇怪的标志吗,就是富格尔家的标志,想来那是他们的信使。”
“他们要干嘛,”卫兵用力甩甩被缰绳刮伤的手指不满的嘟囔着“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么拼命的赶路会把马累死吗,要知道如果是在打仗征用战马,因为这个可以罚那些商人们一大笔钱呢。”
“谁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别去招惹他们,那些商人不但有钱还有势,”老兵好心的劝了句同伴,然后向远处因为马匹经过显得乱哄哄的街上又看了眼也露出疑惑的神色“不过说起来好像真的出什么事了。”
就在城门口的守卫们议论纷纷的时候,那个冲进城里骑手这时已经经过了好几条街道,虽然在城里不得不放慢速度,可他还是尽量飞快的在一条条狭窄的街巷里穿梭,直到终于来到一座宏伟而略显森然的巨大宫殿前。
这片建筑位于城市靠北的一座小平丘上,略显平缓的微微坡地并不陡峭,这让宫殿建造起来要省事得多,特别是因为就建造在城里,所以房子的主人完全可以不用为了考虑抵御可能的敌人而把大批的金钱物资用在修建城墙上,所以整座建筑只由一道高高的围墙拦住,从稍微远地方就可以看到围墙里面那高高的塔楼和建筑房顶辉煌的各种装饰雕像。
骑手一路狂奔着冲进了院子,在穿过半人高修剪得十分整齐硕大花圃后,那匹马甚至直接冲上几级台阶,来到由三层高的华丽宫殿的门外才被已经看到这个人赶紧迎出来的仆人拦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孩子?”一个上了年纪身穿华丽的黑色镶绒外罩的胖男人从大门里闻讯走了出来,他看到使者因为过于疲惫只是不住喘息,他就拍拍手招呼旁边的仆人端来一杯葡萄酒,在让人伴着骑手从马上下来后,使者艰难的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了一封信。
“这是从博尔扎诺送来的,这已经是第三站了。”使者说了句话就再也使不上力气,他一把夺过仆人递过来的酒拼命的往喉咙里灌,然后就一头倒在台阶上大口喘着气。
胖男人向旁边仆人摆手示意让他们照顾这个显然累坏了使者,同时他有点疑惑的翻来覆去的看了看信封口上盖的印鉴,然后他原本还不是很在意的神色不由微微一凝。
信的封口上的三个不同地方的印鉴蜡痕说明信里的内容涉及到的不止是一个地方的事情。
博尔扎诺是南方一座诸侯城邦的重要城市,那座位于阿尔卑斯山南坡山脚下的城市是当初早年罗马帝国时代罗马在北方最远的边境城市,就如同当初罗马人把莱茵河当成罗马帝国北部的天然边境一样,阿尔卑斯山脉把意大利与山脉另一侧的德意志隔离了开来,在很多德国人眼里,阿尔卑斯山另一侧不但是很遥远,甚至还是如同另一个世界般的地方。
但是对富格尔家的人来说,意大利却是他们如今最关键也是最牵挂的地方之一。
因为意识到可能真的出了什么事,胖男人立刻扯开了信的封口,和以往信的内容就是写在信封内侧的纸面上不同,在信封里还夹着厚厚的几张纸,胖男人先是把它们全都打开摊在桌子上,然后这才开始看信上的内容。
可只看了一小段他的脸色就变了,他立刻从桌上抓起那几份和信件一起送来的文件认真看着,看着上面列举的日期和一连串的数字,胖男人的眼中露出了惊慌。
“去找雅各布,”他先是对旁边的仆人吩咐,然后又立刻着急的摆摆手“不,我自己去找他,还有去告诉约瑟,让他赶快到凉亭里来,出大事了。”
胖男人说着急匆匆的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和走廊,在一阵引得仆人们不由莫名其妙的急促脚步中,他穿过整座建筑一直来到了后面花园一座用完全洁白的大理石雕砌的由四根多棱罗马柱与一个哥特般尖顶的石头凉亭前。
“雅各布,你在吗?”胖男人先是对着凉亭里叫了声,不过他脚下却没有停下来,而是几步就跑上了台阶,当他看到自己的兄弟正坐在轮椅里打盹的时候,他也顾不上是否打扰他,直接匆匆来到他的面前有些费力的半蹲了下来“雅各布,你还睡着吗?”
“大卫,你打扰我睡午觉了,”即便是已经这样的月份却依旧穿着一身很厚实的毛绒长袍的男人慢慢睁开了眼,他有着一张消瘦的脸,略高的颧骨衬托得他的脸型有些长,一双深深陷进眼窝的眼睛显得有些疲惫,不过却十分有神,看到自己的兄弟因为奔跑整个胖脸上都是汗水的样子这个人轻笑了下,他似是想要抬起手可胳膊只动了动就无力的放下,然后他把头向后靠去倚在身后包着珍贵皮革的柔软椅背上,望着自己兄弟微笑着说“发生什么了,难道是教皇驾崩了,还是皇帝另外找了个情人?”
看到兄弟镇定的样子,原本有些惊慌失措的大卫福格尔终于稍稍冷静了些,说起来明明在年龄上占着优势,可是不论是他这个长子还是作为次子的约瑟都更愿意听这个兄弟的话,而雅各布富格尔也的确没有辜负过他的兄弟们和整个家族的期待,是他让富格尔家族成为了这个时代欧洲最富有的家族之一。
“这里有封信是从博尔扎诺来的,信里说当地的铜价正在不停的下跌。”大卫富格尔小心翼翼的把信交给坐在椅子里的雅各布,说起来也许是这些年的操劳过渡,雅各布富格尔的身体明显不如完全,特别是萨格斯堡阴冷的天气对他的健康印象很不好,就在不久前他甚至还得了很严重的风湿,而根据大夫的说法,如果不加以小心很可能会引起中风。
这个消息很是让富格尔家的人都吓了一跳,对整个富格尔家族来说雅各布就是他们的精神支柱,至少在没有人能接这位大家长的班之前,他的健康可以说是关系到整个富格尔家的未来。
“铜价下跌了?”雅各布富格尔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显得惊慌,他甚至没有先去看大卫递过来的信,而是向远处同样匆匆闻讯而来的另一个兄长约瑟看了眼,然后才慢吞吞的接过信认真的看起来。
雅各布富格尔看得很认真,他时不时的从大卫手里拿过那些与信一起送来的文件看上一眼,那些都是他们在博尔扎诺或是意大利其他几座靠近北方的城市的商人抄下的当地铜价的价目表,这些人之前就是专门负责为富格尔家不停的抛售他们手里的铜器,借以由此保证铜价始终维持在一个很低的价位上。
雅各布富格尔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富格尔家族动用手里庞大的资金不惜血本的始终用低价控制着大部分的铜业市场,然后他们通过向皇帝贷款获得匈牙利的大铜矿,接下来他们就利用几乎完全垄断的铜矿开采权一举扼制住整个欧洲的铜业的命脉。
这个的计划可以说简单得没有什么困难可言,但是这其中所需要的庞大的人力物力以及与那些权贵的错综复杂的关系才是这个看上去完全没有什么难度,可实际上只要有一步出错就可能会前功尽弃的计划的关键。
这需要有足够大的财力,也需要有足够硬的靠山。
好在这两样东西富格尔家都有。
“有人在试图继续压下铜价吗?”约瑟福格尔站在雅各布另一边有些担忧的问,他雅各布一样瘦,不过他的身体很健康,当说到怀疑有人试图坏他们的好事时,约瑟富格尔的脸上就露出了嗜血般的冷酷,事实上和他的哥哥大卫更适合待在家里给雅各布当帮手不同,富格尔家在外面的很多生意都是约瑟富格尔负责的,对很多人来说他是个冷酷无情的商人。
“这没有关系,其实我之前已经想到了会有人这么做,”雅各布富格尔完全没有因为忽然出现的情况感到意外,他有点艰难的在两个兄弟的帮助下站起来,然后缓缓的走出凉亭,感受着虽然炎热却很潮湿沉闷的空气,雅各布富格尔微微摇摇头“我们得需要换个地方住了,这样下去我们几个人都得病倒不可,我可不希望将来我们躺在床上享受我们的财富,哪怕那床是黄金打造的也不行。”
听到兄弟还能风趣的开玩笑,富格尔两兄弟不由都松下了一口气,在他们印象中从来没有雅各布办不成的事,想想以前那些曾经打过他们家的主意或是被他们家打过主意的对手如今的惨淡下场,大卫甚至为自己之前的惊慌失措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在一开始铜价不停上涨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有人正在和我们较量,”雅各布在花园里慢慢走着“因为不论我们投入多少铜器,把价格压得多低,可那些铜器都会像融进沙子的水滴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这是有人在和我们作对,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谨慎的不愿意向那些犹太人借钱的原因,因为我不知道究竟是谁在暗中和我们作对,我们必须小心的防备有人给我们安排陷阱,就如同我们以前做的那样,所以我在等着,直到匈牙利传来可靠的消息。”
富格尔说着向一个仆人招招手,然后从仆人手里的托盘上拿起一封信。
“这是最新送来的消息,波斯尼亚国王鲁瓦失败了,现在匈牙利的铜矿已经完全落在了那个普拉托的手里,”看到两个兄弟露出了诧异神色,雅各布富格尔惬意的笑了笑,他有些费力的伸展了下胳膊,然后抬起头让阳光照在谢顶的脑门上“我相信那些人正是因为也得到了这个消息,才开始这么不惜一切的抛售手里的铜器。”
“上帝,那些人不是要和我们争夺如今的铜器成品市场,他们是同样在打着匈牙利铜矿的主意?”约瑟富格尔忽然低声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他们是要从我们手里抢夺铜矿石的购买权,先是不停的低价抛售手里的铜器,这样就逼着我们不得不和他们一起压价,这样一来我们为了能尽快摆脱这种窘境就势必要挤掉从那个普拉托手里买下的铜矿石的购买权。”
“是的,他们是在逼着我们向他们让出铜矿石的份额,”雅各布富格尔缓缓点头,他同样已经秃得只剩一对隆起的眉骨的额头微微向中间一纵,然后对旁边的大卫说“你们注意到没有,迄今为止只有三个城市的铜价在下落,这就是说我们的对手虽然已经动手可他们的真正目的还是普拉托手里的铜矿石,如果我们这个时候贸然的把注意都转向那些城市上去,那些人很可能会趁机从那个普拉托那里偷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那么我们怎么办,就这么看着吗,要知道如果我们不有所行动,可能市场就会被那些人抢走了,他们甚至可以直接从市场上收购我们手里的铜器,”约瑟富格尔声音沉沉的说“虽然那可能会让他们每天损失一大笔钱,可只要一天我们不能从匈利亚那里得到足够的铜矿石,我们就只能任由手里的存货不停的消耗,天知道他们究竟为这个准备了多少资金,我们不能冒着让他们打穿库底的风险继续耗下去,否则我们就完了。”
雅各布默默听着,他知道约瑟说的不错,为了能控制铜器市场的价格,他不惜赔本的一直低价倾销,可是从这段时间市场上的变化却可以看出,对方完全没有一点放松的迹象,铜价一直在不停攀升,可现在连续三个城市的情况却似乎预示着对方已经没了耐性,准备和他们富格尔家展开一场正面厮杀了。
那么要想获得这场战争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源头上狠狠的掐断对方试图控制铜业市场的来源。
“我们从那个普拉托手里得到多少矿石购买权了?”雅各布想了想终于低声问。
“大约是他现在手里现有矿石的4成,花了大概180万弗洛林。”大卫富格尔小心的回答,同时有些担忧的向旁边的约瑟看了眼,而他看到的却是约瑟绷着嘴唇微微摇头的样子。
“4成180万弗洛林,”雅各布深深喘口气,他抬起右手微微晃动着手指“我之前说过最多用那笔钱的6成,因为我们接下来还要在很长时间里用剩下的钱把市场的的铜价压下去,现在看来我们得改变一下计划了。”
“你是要加大购买?”大卫富格尔脸色微微有点发白,他用袖子抹着胖脸上的汗水,看到旁边的约瑟始终一言不发,他不由舔了舔嘴唇“可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要知道如果我们把钱都投进去,可如果接下来那个普拉托没能及时继续开采铜矿,那么我们手里的存货是不是能维持到他供上第二批矿石?”
“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约瑟,”雅各布回头看向约瑟,他的眼中这时闪过比约瑟更加冷酷的光芒“这件事我要你亲自去办立刻就办,这次我不只要买下现有的所有铜矿石,我还要那个普罗托把他之后开采的矿石也都卖给我,我知道这也许很难,就如我们知道的的毕竟对那个人来说如今他开采的越多也许损失也越大,可我不管这些,我要你把他掌握在咱们自己手里,”说着雅各布有点艰难抬手按住约瑟的肩膀把他拉近自己“花掉那些钱,什么都不要怕,我要你保证一块铜矿石都不会落在我们对手的手里,这次我们不止要主宰整个欧洲的铜业还要给我们的对手一个血的教训,我们要让所有的敌人都看到我们家族的强大。”
“我向你保证。”约瑟点点头,然后向站在一旁的大卫打个招呼,转身叫着随身的仆人为他准备旅行需要的东西。
“这是我们的机会,大卫,而我们的敌人这次做了件蠢事,他们有点操之过急了,”雅各布招呼着仆人走过来,他端起酒杯向哥哥致敬“让我们向敌人的勇敢致敬,也为我们自己的好运祝福。”
大卫也端起了酒杯,看着杯子里殷红的葡萄酒,他倒是多少觉得雅各布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杀戮时刻”。
约瑟富格尔当天就连夜出发,他需要穿过维也纳大公的整片领地,然后再经过很长的一段旅行才能达到那个普拉托现在所在一座叫佩奇的匈牙利小城。
而就在约瑟富格尔离开后的第三天,又有一骑快马疯了似的冲入了萨格斯堡富格尔家的庄园!
随后,连续几天从不同的地方,甚至不同的国家不停的有人送来同一个可怕的消息:铜价暴跌!
第四章 神奇三侠
一个有着尖尖头顶,尖尖的耳朵和尖尖鼻尖的男人在走廊里来回不停的走动着,他从一边走到另一边的尽头,然后就在原地转个身向走廊对面走去,接着在另一边又是这样转身走回来,就这样一次次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这显然是个犹太人,之所以可以用“显然”来形容,是因为这个人身上有着太多犹太人特有的特征。
他的举止看上去虽然自然却总是透着一种让人觉得说不出的精明,他的衣着虽然得体却又偏偏看上去毫无特色,至于他的脸上尽管挂着笑容,可是却好像永远在用一种如同看货物般的眼神打量别人,这一切结合起来就会让人知道似乎除了那些犹太人,再也没有这么符合这些特征的人了。
在走廊里,除了这个人之外还有另外两个人,那两个人显然就要比这个怎么看都好像是座活动的哥特塔楼般全身都给人一种尖利感觉的男人沉稳了许多,他们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甚至还靠在椅子里闭上眼睛养着神,而另一个则手里捧着本用牛皮包裹的很大的书认真的看着。
这人看得很仔细,每一页都要看上很久之后才会翻过去看下一页,所以这本书他还没有看上多少,走廊尽头的房门也终于打开了。
正在走来走去的男人立刻停下脚步,他原本想立刻迎上去,可随后又站住向坐在椅子里养神的老人看去,当看到老人已经睁开眼也和他一样望过去后,他又向一直在看书的另一个人瞥了一眼。
那个人这时候已经合上了手里书,他随着老人站起来,三个人一起向站在走廊尽头房门口的一个卫兵走过去。
这是个有着上翘胡子和一头卷曲的浓密短发的巴尔干人,山地人特有透着暗红的紫色脸堂看上去显得彪悍而又充满野性,他的一双黑色的眼睛在三个人身上不住扫来扫去,同时他的手紧攥着腰间时刻着精美花纹的马刀刀柄,那刀柄上镶嵌着大块某种表面光滑的石头,刀柄尾部一个下弯的倒钩能够保证使用者只需要用手一勾就能把马刀从刀鞘里飞快的拔出来。
“我们是按照和伯爵的约定来觐见大人的。”老人向这个巴尔干卫兵说,看到卫兵既不开口也不阻拦却只是不停的上下打量他们,老人稍微想了想向旁边的那个尖尖的同伴使了个眼神。
男人立刻熟练的从口袋里拿出个不大却很沉的布袋向巴尔干人的手里塞去,整个动作既娴熟又自然,完全看不出这是在贿赂。
只是他拿着钱袋的手刚刚碰到那个人巴尔干人,就立刻如同被蛇咬了似的猛的向后一缩,同时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慌。
不知道什么时候巴尔干人倒攥着刀柄的手向上抬起了一块,这么一来马刀就随着他的动作半抽出鞘,一时间锋利的刀锋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闪起了寒光。
“老爷要你们进去,”巴尔干人费力的说了句,他的腔调听上去很别扭,就好像在嘴里含着一块烧红的石头那样模糊不清又很是费力,不过犹太人现在顾不上这个口音奇特的巴尔干人,三个人立刻迈步要向前走去,可是却有被巴尔干人挡住了去路。
“交出你们的武器。”这回巴尔干人的腔调倒是正常了许多,看来平时没少练习。
“我们是商人,我们没有武器。”尖尖头顶的犹太人解释了一句,可巴尔干人直接用手推在他的胸口上把他挡在门外。
“交出你们的武器。”巴尔干人再次说了句,看到对方三人似乎不懂,他只好做了个举起双手的动作。
尖头顶的犹太人有些愤怒,可他的两个同伴却很平静的听从了巴尔干卫兵的吩咐,他们举起双手任由巴尔干人在他们身上搜查了一阵,然后才让退向一旁让出进门的路来。
三个犹太人有些小心翼翼的走进房间,然后他们才发现房间里除了他们要见的亚历山大,还有另外一位同样身份显赫的人物,瓦拉几亚女大公索菲娅。
而这时候进门的犹太人看到的就是女大公一脸恼火的坐在椅子里似乎在和谁生气,而蒙蒂纳伯爵则一条腿半跪在女大公的身前,他的头微微侧着紧贴在索菲娅的小腹处,脸上还挂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看到犹太人走进来,亚历山大就从地上站起来,他没有顾得上去掸膝盖上的尘土,而是先伸手扶着似乎要站起来的索菲娅。
“大人,如果我们来的不是时候,请先允许我们告退。”老犹太人立刻机灵的说,他并不认为这是伯爵设下的什么圈套,至少对付犹太人是不需要圈套这种东西的,只要愿意贵族们可以随意拿走他们的一切,在罗马是这样,在威尼斯同样是这样。
或许在低地地区好些,毕竟据说那里制定了严格的法律保护所有人的合法财产,为了这个很多犹太人正在商量着是不是去低地发展,至少关于那些地方的消息听上去还算让人放心。
“我们已经忙完了。”亚历山大向三个犹太人示意让他们留下,然后扭头要和索菲娅说了句什么。
可索菲娅却显然正在气头上,她很不客气的仰着头直接从三个犹太人中间穿了过去,当她经过几个人的身边时,那个抱着书本的犹太人明显注意到了她似是本能的用手揽住小腹的动作。
那个犹太人的眼角微微一挑,然后就立刻和两个同伴一起向经过的索菲娅鞠躬行礼。
“我们大家都很忙,所以让我们说的简单些。”亚历山大似是有点不耐烦,或者也许是因为索菲娅情绪影响到了他,想想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麻烦事,赚多少钱倒让他不是那么在意了。
“是这样的大人,我们总共向富格尔家族分三次借出了共计350万弗洛林的贷款,按照协议这笔贷款要按年息1分加1 偿还,每个月的利息都将折算到本金里,而我们和富格尔家的协议上规定,富格尔家必须在协议生效后第四个月偿还本息的六分之一,然后每个月必须以剩余本息的十分之一计算加上当月利息偿还,直到把全部利息还清为止,而如果有逾期不还的,将会在当月还款本息上附加补偿金,补偿金的计算方法是……”
“好了,我说过咱们最好简单些。”
亚历山大抬手打断了犹太老头的话,说起来他要比这些犹太人更清楚这份协议的作用所在,甚至连那个第四个月必须偿还全部本息的六分之一都是他手下的尼古拉马切尼计算出来的,因为按照马切尼的计算结果,那笔350万弗洛林的贷款连本带利的全部数额,差不多是在第四个月的时候与他们如今已经掌握的富格尔家全部资产生意的季度收入持平。
也就是说,从第四个月开始,富格尔家族所拥有的全部生意的利润,将恰好可以堵上偿还这笔天文数字的巨额款项的那笔钱,而之后的每个月的还款本息也差不多就是当月付富格尔家的收益。
这样的结果就是很快人们就会发现富格尔家虽然在不停的赚钱,可他们却将会从差不多半年后开始,不但再也拿不出一分钱来扩大他们的生意,而且随着资金匮乏,富格尔家将会陷入庞大而复杂的债务与债券的旋涡之中。
总之一句话,富格尔家的资金链,已经从他们签下这份协议的那一刻起,已经断了!
“如果说的简单些,”老犹太人并没有因为被打断恼火,他甚至还用略显幽默的声调说“我们大家发财了。”
亚历山大微微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个老头会真的用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那么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亚历山大看看对面的三个犹太人,看到他们同时投过来的目光,亚历山大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这毕竟是富格尔家,我知道你们怕可能会引来报复或是有人试图吞并你们的钱,”亚历山大说着从旁边拿起一份已经写好的文件“这是我给你们出具的资产保证书,你们完全放心的得到应该属于你们的那一份。”
亚历山大说完的时候,注意到犹太老头脸上露出的瞬间轻松的细微变化,虽然他知道这也许只是这个狡猾的犹太人故意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不过他还是觉得其实一直到刚才为止,这几个犹太人的心里都是紧绷的。
毕竟多少年来已经形成的对犹太人肆无忌惮的伤害,已经让人们觉得抢犹太人的钱,那叫抢吗?
“您真是位慷慨而又正直的贵族,我们知道您这么做是出于您个人高贵的品德,不过我们还是觉得您应该为此获得一份额外的报酬,请不要拒绝,这纯粹是为了报答您……”
犹太老头兴奋的说,他觉得用一笔贿赂换一份资产保证书是完全值得的,毕竟他们已经为了这个投入的太多,哪怕付出更大代价也是值得的。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在他旁边一直沉默的抱着书本的犹太人忽然开口了。
“我们不需要保证书。”
房间里瞬间一片寂静。
亚历山大的眉梢微微挑了下露出了疑惑神色,犹太老头则张着嘴慢慢转过头愕然的看着旁边的同伴,而那个尖头顶在这一刻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居然用手指挖了挖靠着那人一方的耳朵。
“我们不需要保证书。”那个男人又重复了一次,这次他的声调虽然缓慢却很沉稳,很显然他是想要让别人知道他并非是心血来潮。
“请原谅大人。”老头向亚历山大勉强露出个笑容,然后他几乎是拽着那个犹太人走向房间另一角,而尖头顶还不等走得远些已经愤怒的低声质问起来。
亚历山大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三个人聚在一起低声争论,很显然这个小小的犹太财团之间发生了很严重的分歧,从他们虽然尽量压低声音可脸上却难掩激动的面红耳赤上,亚历山大可以猜出他们争论的很激烈。
不过这和无关,这时候的亚历山大心思早就已经不在这个房间里,他正急着尽快结束这枯燥的会面,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那边三个人的争论似乎有了些许变化,随着那个犹太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另外两个人脸上忽的露出了诧异,他们先是不由自主的向亚历山大看了眼,然后三个人再次开始低头议论起来,不过这次他们虽然还在争论可气氛却和之前变得不同,倒像是在为一个令他们为难的决定争执不已了。
那个人情绪似乎有点激动,他不停低声说着什么,显然是在试图说服同伴。
渐渐的,他似乎占了上风,另外两个犹太人虽然时而点头时而却又摇头的依旧表示出某种担忧,可从他们的神色间可以看出其实他们已经被说服了,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似乎还有些摇摆不定难下决心。
“这可不是我们自己能说了算的……”
“可这是个机会不是吗,难道还有这样的机会……”
“也许应该,我是说这的确是个机会不是吗大叔……”
隐约可以听到的只言片语让亚历山大倒有点好奇了,不过他的耐心也已经快要耗光,就在他想着是不是该催促一下他们时,三个犹太人似乎终于结束了争论,他们同时扭头向亚历山大看来。
不知怎么,亚历山大觉得他们望向他的眼神就和马希莫看到美女时候一个样。
“大人,我们不需要您的保证书,不过我们有个要求。”那个犹太人依旧紧紧抱着手里的那本书,亚历山大注意到那似乎是一本威尼斯刚刚颁布的《契约法案》。
“你们想要什么?”
亚历山大平静的问,他知道这些犹太人肯定是有所图的,这倒让他想起了商人们中间流传的一句谚语:当一个犹太人向你慷慨解囊的时候,不要高兴而是应该小心,因为他们已经盯上了你的钱袋。
“我们希望能用您的保证书换一个允许我们向亚莉珊德拉大公夫人奉献一笔献金的机会,”那个犹太人很恭敬的说,看到亚历山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个犹太人干脆直接说下去“准确的说,是允许我们向大公夫人的继承人奉上我们的献金。”
“咣当”一声,亚历山大身后的椅子随着他站起来被撞得向后倒去,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大响!
声音未落,房门已经被“砰”的撞开,那个巴尔干人手握锋利的马刀直冲进来,他没有立刻扑向犹太人,而是先以异常敏捷的动作几步冲到亚历山大身边挡在他的面前,然后随着他手里的马刀在空中横着划过一道雪亮的光芒,那个犹太人只觉得胸口一凉,他罩在外面的黑色长袍已经被划开了条长长的口子!
犹太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惊慌的向后退开,直接撞到了身后的同伴身上,几个人立刻发出了叫喊。
“大人您没事吗?”巴尔干人举着马刀警惕的盯着犹太人,他的左手里攥着个铜制的呼哨,随时准备着情况不妙立刻吹响警号。
“我没事,不过我想这几个朋友有点麻烦了。”亚历山大脸色沉沉的看着对面的犹太人,这一刻他的心情可不太好。
索菲娅怀孕了,这事除了他们两个和一些亲随,甚至连那些瓦拉几亚人都还不知道。
可是现在这个犹太人却说出了“大公夫人继承人”这种话,这让亚历山大觉得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索菲娅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他都有可能要怀疑这个犹太人是不是住在他家隔壁了。
“是谁告诉你的!”亚历山大语气严厉的问,他没有否认,而是更关心的这个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如果连这么隐秘的事情都无法保密,那么他真要怀疑这些犹太人有能通天的本事了。
犹太人显然吓坏了,他们不知道伯爵为什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可等明白了亚历山大发怒的原因,三个人却反而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
“大人,没人告诉我,”看到亚历山大的眉梢骤然一拧,那个犹太人赶紧接着说“是我看出来的。”
“你看出来的?”亚历山大的手动了动,这时候他突然有种想砍人的冲动“真没想到你还是个了不起的妇科大夫。”
“不,是我猜的,”犹太人又赶紧说了句,不过这显然更不能让亚历山大满意,看到伯爵的眼神已经向身边巴尔干人手里的马刀溜过去时,犹太人赶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急急的解释着“其实刚才我们冒昧进来的时候看到您正和大公夫人在一起,而且请原谅我注意到夫人离开时她很小心的保护着自己的小腹,”犹太人尽量让自己的话听上去既不是那么失礼又能让愤怒得如同一头公牛般的伯爵接受“我就冒昧的猜测大公夫人是不是已经怀孕,毕竟整个威尼斯,甚至更多的地方的人都知道大公夫人是多么爱您,而您又是多么爱夫人,所以我觉得这是真正难得的机会……”
“一个能让你们在未来的瓦拉几亚继承人身上投资的难得机会?”亚历山大打断了这个犹太人的话,他紧盯着这个人,过了一会他才缓缓的问“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瑟夫布契尼,大人,”犹太人微微鞠躬“威尼斯大学的法学学生。”
亚历山大默默的盯着这三个犹太人,他知道以自己现在身份和权势要想随意处置三个人可以说完全不费力气,即便面前这个犹太老头是威尼斯犹太商人中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房间里气氛有些压抑,犹太人沉默却又平静的等待着对他们的裁决。
长久以来的起伏跌宕已经让犹太人变得虽然圆滑却更加固执,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让他们感到害怕的了。
“谢尔,让他们暂时留在这里不要离开,”在沉默了一会后,亚历山大终于对旁边的巴尔干卫兵说“记住这段时候不要让任何人和他们见面。”
看着被巴尔干卫兵带出去的犹太人的背影,亚历山大想了想随后摇摇头。
他倒是也多少有些相信了那个叫瑟夫.布契尼的犹太人的话,毕竟既不可能是隔壁邻居,又不太可能呢打听到风声,那就只能说明这个犹太人的确有着非凡的洞察力。
不过更让亚历山大注意的,是这个人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策划了一个显然有着长远意义的计划。
“倒是有点本事。”
亚历山大微微一笑,不过接下来他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因为他想起了瑟夫.布契尼说的一句话。
“毕竟整个威尼斯,甚至更多的地方的人都知道大公夫人是多么爱您,而您又是多么爱夫人。”
“更多地方的人都知道啊……”
亚历山大略显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第五章 法国人要来了
索菲娅有些愣愣的坐在房间里,她时而望向门口,时而又低下头看看自己的小腹。
“有孩子了。”这个想法让她到现在还有点不知所措,或者是有些难以置信。
索菲娅对自己是否真的怀孕是有些怀疑的,可想想似乎从布加勒斯特开始与亚历山大的亲热的机会也的确多了些,再想想就如同那几个医生说的那样,以她健康的身体,怀孕其实是很简单的事,索菲娅倒是渐渐开始接受这个事实了。
只是她并不如亚历山大听到这个消息时候那样欣喜若狂,相反她还觉得多少有些失落,因为这就意味着她和亚历山大真的要分开了。
按照亚历山大的计划,一旦她怀孕她就必须返回瓦拉几亚,这样将来她的孩子才可以毫无争议的成为瓦拉几亚的继承人。
想到要分开,索菲娅的心情一下子变得不好起来,她伸出手摸摸小腹,然后用一根手指轻轻戳戳柔软而又富有弹力的肚皮,一来有些实在好奇怎么会有个小人就这么出现在了自己身体里,而来也是有点责怪这个孩子的出现造成了他们的分离。
索菲娅很有些怀疑这段时间亚历山大不停的和她亲热就是为了能让她尽快怀孕,然后好找借口离开她,这个想法让索菲娅的心情一下子变得不好起来,而且一旦这么想就觉得一切都不那么顺眼了,甚至连亚历山大要让乔尔乔内为他们画像都被她认为是在为即将分开做准备。
索菲娅有点怄气的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当走到角落挂着盔甲和一排大小不一各式长短剑的架子前时,她习惯的抓住了其中最大的一柄双手剑就准备把它从架子上取下来。
“你在干什么!”一声很严厉的呵斥从身后传来,索菲娅转过头看到亚历山大一脸不安的走进屋里,看到她正抓着剑柄的样子,亚历山大急忙向前几步从背后一把抱住她,同时伸手按在她抓住剑的手背上。
“你疯了,难道没听医生说从现在开始你绝对不能再胡闹了吗?”亚历山大有些生气一边呵斥一边试图让索菲娅松手,可是接着却有些意外的发现索菲娅的手不但攥得紧紧的,而且她的双眼也正愤愤的盯着他。
亚历山大倒是知道索菲娅在知道自己怀孕后就忽然变得这么稀奇古怪的,他开始只是并没有太在意,可现在看到索菲娅居然又要开始动刀动枪的,他这才想到这大概应该是在犯怀孕综合症了,只是和卢克雷齐娅最多也就是胡闹一阵比起来,索菲娅这动辄就喜欢拿剑砍人的情绪波动就有些可怕了。
“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只是为我们能有个孩子感到高兴,”当终于还好不容易劝住索菲娅,然后从因为别扭不肯透露为什么生气的小孕妇那里知道让她恼火的原因后,亚历山大只能不停的试图用劝说打消她的那些顾虑“还是你认为自己完全没有魅力,根本就不能让我迷恋上你,而是只想尽快离开?”
索菲娅立刻不服气的发出一个个饱含着种种含义的单音,她当不能承认自己怎么可能没有魅力,特别是不能忍受让自己输给那个叫巴伦娣的女人。
于是她就想着证明自己对亚历山大的诱惑有多么强烈,她开始迅速脱下衣服,然后紧紧抱住亚历山大要他用行动保证自己比其他的女人更值得他的宠爱。
亚历山大抱着怀里的女孩,心跳也不由微微加快了,这些日子来与索菲娅不停的欢爱让他太清楚这个虽然年幼却有着非凡魅力的小丫头是多么让他着迷,虽然很多时候她显得有些笨拙甚至好笑,可也许是天生就有着一副诱惑人的身体,她的那种生涩中却总是透出令他难以拒绝的巨大诱惑。
不过亚历山大这时候可没有空和她无休无止的滚床单,他小心的把索菲娅光滑的身体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然后才把之前犹太人的建议告诉了她。
索菲娅有点疑惑的歪歪脖子,亚历山大知道她这是想要知道那些犹太人这么做有什么用。
“他们是希望做长线投资,对这些犹太人来说,与其拿到一张并不能完全保障他们财富的保证书,不如用这个换取一个机会,”亚历山大说着轻吻了下索菲娅的额头“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关心你是否怀孕,因为这关系到太多人了。”
索菲娅想了想,然后严肃的点点头,那样子倒是让亚历山大有点好奇她都想到了什么。
“不过在之前我得弄清楚那约瑟夫布契尼说的是不是真话,”这件事在来见索菲娅之前就已经开始做了,而这又让亚历山大不由想起了乌利乌,说起来他觉得身边缺个乌利乌还真是很不方便,不过想来按照安排乌利乌这时候已经已经到了米兰,而且他还有那么重要的工作,所以亚历山大也就打消了把乌利乌召到身边伺候的相反“如果那个犹太人说的都是真的,也许他的建议我们可以考虑。”
事实上当约瑟夫布契尼提出建议的时候,亚历山大就已经怦然心动了。
怀孕后的索菲娅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是要返回瓦拉几亚的,而他们至少要有一段时间的分别让亚历山大多少有些不放心,尽管他已经尽量做到了各种准备,除了希腊人将会成为索菲娅在瓦拉几亚的坚定支持者,同时对瓦拉几亚军队的逐渐渗透和控制也已经开始推行,不过因为不在她的身边,亚历山大总是不太放心。
犹太人的建议让亚历山大看到了帮助索菲娅迅速控制瓦拉几亚的可能,强大的武力与雄厚的资本,这两者一旦结合会创造出什么样的可怕怪物来?
历史上的瓦拉几亚曾经坚持了很久,当整个巴尔干相继陷落在奥斯曼人手中时,瓦拉几亚成为了这个半岛上试图逃避奥斯曼人统治的最后避难所。
一直到苏莱曼第二次远征欧洲时,瓦拉几亚才彻底的完全沦陷,而那时候的匈牙利早已经被哈布斯堡的维也纳大公国与奥斯曼人瓜分了。
可是现在,这一切却有可能发生改变。
巴耶塞特二世的意外负伤提前引发了奥斯曼帝国的内部纷争,现在的奥斯曼俨然是苏丹父子三人各据一方的局面,如果在这个时候能适当的加以利用,甚至可能会引来更多的变化,譬如至少到现在为之奥斯曼与威尼斯之间的海上大战还没有任何动静,如果因为苏丹的意外负伤而导致奥斯曼人拖延对威尼斯的入侵,那么接下来会产生的种种影响就实在是令人值得期待了。
如果威尼斯人没有因为海战受到削弱,那么他们完全有能力在接下来的法国入侵意大利期间在这场战争中投入更多的实力,那么整个意大利战争就会发生截然不同的变化。
亚历山大抱着索菲娅一边忍受着来自怀中情人那笨拙却又偏偏让他迷恋其中的诱惑,一边琢磨着当前的局势,直到听到房门被轻轻敲响。
“来了。”亚历山大心里默念一声,他转身把索菲娅小心的放在旁边,然后有一条毯子盖在她那饱满得让他流口水的身子上。
叫做谢尔的巴尔干卫兵目不斜视的站在门口,看到亚历山大他立刻把目光垂向地面:“大人,威尼斯人派人来见您了。”
“来的真是时候,”亚历山大笑了笑,他知道犹太人拜访他的事情不会瞒住威尼斯人,而且也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或者如果说这一切在计划时候如果算秘密,他要见那些犹太人还需要用去画室作为掩饰,到了现在一切已经没有再继续掩饰的必要了“我这就去见他们。”
随着谢尔鞠躬离开,亚历山大转身对斜躺在床上,让自己盖在毯子下的侧面的曲线不经意的完全突出出来的索菲娅说:“看来你得自己一个人吃晚饭了,我想我可能回来要很晚。”
索菲娅露出了一丝恼火,她想要爬起来却被亚历山大轻轻按住肩头又躺了回去。
“我要做的事很重要,这可能会关系到我们和我们的孩子。”
索菲娅有点不甘心的微哼了声算是表示不满,不过她还是把头扭了扭让自己的脸庞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做了个睡熟的样子。
“对,乖乖睡觉,现在你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亚历山大低头亲吻一下索菲娅唇角,随后走出了房间。
依旧是金厅,国务秘书这次却是站在门外等着,看到亚历山大从走廊另一头出现,国务秘书向前走出两步表示尊重,然后在金厅的门口两人开始了短暂的交谈。
“您知道这个时候总督阁下其实并不方便和您见面,或者说您也不方便和那些犹太人见面,不过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富格尔家已经注定在劫难逃,而且这将是对皇帝的一次沉重打击”国务秘书低声向亚历山大说“接下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获取我们的战果。”
亚历山大看着略显兴奋的国务秘书,倒也知道威尼斯人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正如国务秘书说的那样,他与威尼斯的犹太人刚刚见面,而后他就来拜访总督,这个也许在以往不会引起多少注意,但是随着行动开始注定会在整个欧洲都将引起轩然大波的今天,他们的这一连串会面就很有可能被人注意到了。
不过的确已经不重要了,福格尔家的破产已经无法阻止,而终于能给予维也纳大公这个宿敌近乎致命的狠狠一击之外,这次肢解富格尔家所获得的巨大利益,还可以为威尼斯已经逐渐紧绷的财政稍稍松松绑,与这些相比,即便将来皇帝知道了也已经无所谓。
长年以来与奥斯曼人的对峙让威尼斯人的财政已经出现了困乏的迹象,虽然这种迹象现在还不是那么严重,可只要稍有头脑的威尼斯人都知道,他们是在以一城之力与一个庞大帝国的海军抗衡,对他们来说一百次胜利也难抵一次失败,所以一直以来威尼斯人都在拼命的扩充海军,他们的目的当然不是要与奥斯曼人争夺海上霸权,而是纯粹希望以此包围他们在地中海上的利益和那些殖民地,但是即便这样庞大的海军开支已经压得威尼斯人快要穿不过气来,而同时他们还要随时防备来自欧洲内部的威胁。
现在,随着富格尔家的即将覆灭,在戳破了马克西米安用来发动战争的钱袋子同时,还能从皇帝那里抢来一大笔钱暂缓逐渐紧迫的财政,这对威尼斯人来说真是一举多得,好处连连。
威尼斯总督巴巴瑞格这两年的身体明显不如以前了,特别是在福尔诺沃战役之后就更是糟糕,虽然在那次战役后威尼斯人成为了击败法国侵略军的英雄,但是这场其实打得很难看的战役却成为了巴巴瑞格被500人院不停攻讦的借口。
很多人认为正是因为他选择了皮蒂留诺作为统帅才令威尼斯人在这场战斗中损失伤亡惨重,更有人认为巴巴瑞格在当时是有机会与法国人谈判的,可他为了彰显自己是一位战胜法国国王的威尼斯总督,所以才不惜放弃了与法国人媾和的良机,同时让威尼斯卷入了这场得不偿失的战争之中。
这些攻讦让巴巴瑞格的地位一度动摇,甚至有人怀疑他是否能够接下来继续连任,不过总督本人却好像不是很担心这些,当亚历山大见到他的时候,总督正用逗弄着一只看上去十分漂亮的鹦鹉,看着鹦鹉在鸟架上跳来跳去,总督满是皱纹的脸上就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您来了伯爵,”巴巴瑞格有点费劲抬手招呼了下亚历山大,然后由仆人搀扶着向前走了两步,在与亚历山大相互问候后,三个人穿过金厅走到了外面的大阳台上。
这个阳台很大,就好像个小小的空中花园,从这里可以看到下面大半个总督府的院子,看着那些在总督府里熙攘进出的人群,巴巴瑞格向下指了指:“我们知道所有走进这里的人都是为了追求财富和权力,但是究竟有多少人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呢?”
看到亚历山大望过来问询似的目光,巴巴瑞格微微摇头:“伯爵,我说的不是福格尔家,他们对我们已经不重要了,我说的是接下来欧洲将会发生什么。”
亚历山大暗暗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很显然巴巴瑞格是个虽然已经垂垂老矣但是却绝对有着比任何人都更旺盛野心的一个人。
历史上的威尼斯总督们很多都是野心勃勃,这其中最有名一个就是那位高龄瞎眼,却仍然能怂恿十字军攻陷和洗劫了君士坦丁堡,然后把东罗马的无数艺术珍品作为战利品运回威尼斯妆点自己宫殿的恩里科丹多洛了。
不过巴巴瑞格显然不想让这位前辈专美于前,在福格尔家还没有完全覆灭的时候,他已经把目光投向了欧洲。
而因为没有了失去经济支柱变得地位不稳的马克西米安皇帝的威胁,威尼斯人在未来能够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法国人有可能随时入侵,”总督在喝了口茶后浑浊的眼睛瞥了眼亚历山大“我已经得到了消息,路易正在做最后的准备,不过在这之前他还做了件事,他为凯撒波吉亚找了门亲事……”
“您说的是纳瓦拉国王约翰三世的妹妹,而且也是路易自己的表妹,夏洛特德阿尔布瑞特?”亚历山大轻声问。
总督的眼睛有些无力的向亚历山大瞥了下,没有露出意外的点点头:“看来您对这个消息并不陌生,那么您怎么看这件事?”
亚历山大没有立刻回答,他向旁边的国务秘书望了眼,看到国务秘书微微点头,这才开口说:“我想您一定知道我和尊贵的教皇陛下之间有着某种比较特殊的关系,所以我只能说希望未来的局势不要变的太糟糕,这样我就可以避免与我的家人发生冲突了。”
“爱情,”总督微笑着摇摇头“这的确是很美好的事,不过我相信这么美好的事情有时候对您来说却有些是折磨了。”
听着巴巴瑞格暗带调侃的说笑,亚历山大自嘲的无奈摇了摇头。
“不过我要提醒您,法国人是很强大的,而且这次路易准备的时间很长,这就足以保证他要比查理更难对付。”巴巴瑞格漫不经心的说“而且我不得不另外向您说明,对于法国人可能发动的军事入侵,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威尼斯并不想过多的介入。”
亚历山大默默点头,他知道巴巴瑞格对他这么说其实就是提前堵住了他可能向威尼斯提出援助的口,事实上亚历山大清楚的知道,威尼斯在法国入侵这件事上,不但不会如之前那样积极加入反法同盟,相反这段时间的威尼斯与法国人之间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所以当共同肢解富格尔家这个可口猎物的行动告一段落,也就是他和威尼斯人之间的同盟就此解散的时候了。
“索菲娅会在不久后离开,”亚历山大对巴巴瑞格说“不过我希望瓦拉几亚与威尼斯之间的联系不要就此消失。”、
“当然不会。”总督笑了笑欣然回答。
威尼斯多年来为了确保自己东方的安全,不得不每年向波西米亚提供巨额资金作为帮助他们抵抗奥斯曼人的交换,现在随着奥斯曼人撤退,巴尔干估计很长一段时间会变得和平许多,这对于威尼斯人来说未必不是趁机开拓东方市场的好机会。
亚历山大知道这次与把巴巴瑞格的会晤,将是确定将来决定分割富格尔这个战利品主导权的一次关键谈判,所以他首先向威尼斯人抛出了一个足够大的好处。
可接下来,他就决定让威尼斯人好好掂量一下该怎么办了。
“皇帝这次战争会失败的,”亚历山大忽然说,不等巴巴瑞格反应过来他接着说“我说的不是和法国人的战争,而是与那些山地联邦的战争,他会输惨的。”
听到亚历山大的话,巴巴瑞格浑浊的双眼瞬间一清!
第六章 神奇三侠再出击
与历史上凡是进入新纪元的时候总是会发生很多莫名其妙事情一样,1499是个多事之年,也是个怪事横生的一年。
在这一年既有好事也有坏事,至少对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维也纳大公马克西米安来说,这一年过的并不轻松。
原本以为他的老对手法国的查理八世因为倒霉的一头撞在门框上砸破了脑袋送了性命是件好事,可不等皇帝从敌人死掉的喜悦中冷静下来,另一个看上去似乎更不对付的对手就出现了。
对于原来的奥尔良公爵,如今的路易十二,马克西米安并不陌生,他很清楚这个瓦卢瓦家族的继承人是个什么样子,也很清楚这个人有多么难对付,如果说查理八世是头凶猛的野狼,那么路易十二就是条狡猾的狐狸,所以皇帝一直在小心谨慎的盯着法国方面的动静。
可就在他一心准备与法国人放对较量一下时,奥斯曼人的入侵却令他不得不分心去对付那些异教徒,正因为这样皇帝不得不一次次的忍耐着来自巴黎的挑衅,直到从瑞士传来了个让无法忍受的消息。
作为维也纳大公的附庸,一些瑞士的城市不但拒绝再听从皇帝的命令宣布自治,更是还击败和驱逐了亲维也纳施瓦本贵族们,然后这些城市组成了一个所谓的联邦,宣布从此不再奉维也纳的大公为他们的君主。
这对马克西米安皇帝来说是绝对难以忍受的,他虽然不在乎瑞士那些山地野蛮人的城镇,但是却绝对不能允许这种情况的出现,特别是当皇帝意识到瑞士人的举动在某种程度上刺激了鼓舞了那些一直蠢蠢欲动的德意志城邦贵族们之后,皇帝决定必须用对瑞士人的残酷惩罚来震慑某些人。
所以马克西米安决定亲赴瑞士督战,他要用一场残酷而又野蛮的毁灭战让所有试图反对他的人,重新谨慎考虑与维也纳的关系。
另外皇帝之所以如此重视对瑞士的作战,也是因为他听闻了关于低地地区发生的一些让人不安的消息。
低地地区自从1个多世纪来被欧洲人视为是新的财富之乡,而且因为有着与汉萨同盟多年来的深厚关系,低地地区也成了联系整个欧洲北方的重要枢纽。
对于这么个地方,皇帝当然是无比关注的,所以他派去了他的儿子,维也纳王子,人称漂亮的菲利普做为低地地区的总督,可是不知道是他这个儿子不太争气还是低地地区的刁民们比以前更难对付,坏消息一直一个接着一个的不停送来。
这也让皇帝下定了决心要趁着解决瑞士问题的这个机会趁机好好收拾一下尼德兰的那些的刁蛮商人,毕竟当初他年轻的时候就曾经受过那些低地商人们的气,现在又轮到他的儿子受气,这个让马克西米安皇帝怎么也无法忍受。
波西米亚国王拉迪斯拉斯二世不知道皇帝早已经离开了维也纳去瑞士打仗了,可作为威尼斯总督的巴巴瑞格却不会不知道这个消息,所以当他听到亚历山大用如此肯定的语气对他说皇帝在瑞士的战争会失败后,总督终于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如果马克西米安在瑞士的战争失败,甚至如果出现皇帝被迫承认瑞士联邦的独立,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很显然至少那样皇帝就会失去一个可以直接影响低地国家的途径,特别是如果法国人再趁机搀和进低地地区的纷争,那么对皇帝来说就绝对是个很麻烦的事情了。
总督霎时心中一动,他已经想到亚历山大向他透露这个的用意,而且这个消息也的确让他心动,只是因为不知道是否可靠,巴巴瑞格不禁有些犹豫。
“如果皇帝在施瓦本的战争失败,伯爵你认为他能接受这样的损失吗,我是说包括富格尔家遭遇到的打击,他是否会因此陷入某种困境?”
亚历山大想了想,他这并非是在惺惺作态,而是的确在回忆记忆当中马克西米安过往的经历轨迹,然后他不得不承认这位靠姻亲关系为自己的后代打下了个大大的帝国的哈布斯堡的老祖宗,在这段短时间里的日子混的真说不上多好。
在随后的路易十二的入侵当中,马克西米安虽然依旧十分活跃,可这场战争给他却没有带来什么实际好处,倒是他的亲家阿拉贡的斐迪南,趁机深深的介入了意大利内部事务,甚至在随后的很长时间里取代马克西米安成为了与法国人争夺意大利地盘的主力。
“阁下,如果您认为现在还不能冒险,那么您可以再稍微等一阵,我想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不过到了那时候威尼斯就未必能获的那么多的好处了。”
巴巴瑞格默默点头,他知道亚历山大说的不错,如果等到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战败了,那可能就没什么油水可考了,毕竟聪明人并不少。
“那么您打算得到什么呢?”巴巴瑞格知道亚历山大不可能凭空告诉自己这个消息,不论是否可靠,他显然是要用这个消息和威尼斯交换什么好处。
“我希望能得到从富格尔家分红当中得到首先使用我那一份的权力。”亚历山大沉声说。
总督浑浊的眼睛再次微微睁开,他认真看了眼亚历山大,在确定他的确是在提出这个要求后,总督沉吟着说:“伯爵我想您应该明白,如果您这么做显然会多少有些损失的,毕竟我们不可能一下子就把富格尔家的全部资产都吞掉,如果您坚持要先收回属于您的那一份,那么接下来即便有再多的钱也也没有权力再提出要求了,您依然认为要坚持这个条件吗?”
“是的,”亚历山大肯定的点点头“我需要这笔钱扩充我的军队和保护我的领地。”
听亚历山大这么一说,巴巴瑞格倒是多少有些理解了,对这位年轻伯爵的发迹总督还是很清楚的,他知道虽然这位蒙蒂纳伯爵如今已经可以说是在整个欧洲都闻名遐迩的人物,可他却的确是个依靠着自己女人才拥有了如今地位的,也正因为这样这位伯爵似乎多少有些缺乏安全感,所以他一直在不遗余力的扩充和发展他的军队。
这些天从威尼斯城外经过的蒙蒂纳军队有多少,巴巴瑞格觉得按照手下打探来的消息,那支军队的数量应该不会少于8000,甚至也许还要更多。
这其中巴尔干人几乎占了这支军队将近一半的人数,总督相信这应该是那位女大公送给情人的礼物,一支由几千名彪悍勇猛的巴尔干士兵加入组成的军队,足以让蒙蒂纳在很短时间内成为意大利城邦当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不过巴巴瑞格也听说,根据手下的观察他们发现巴尔干人虽然十分勇敢,但是也许是过于快速扩充军队的原因,蒙蒂纳军队的装备却没有能迅速跟上扩大的规模,除了原来的老部队外,巴尔干人的武器装备明显要落后很多,不过这倒是让巴巴瑞格也明白了为什么宁可损失一部分后续的利息,亚历山大也要争到首先分红的权利。
“让我以一个老人的经历给你一句劝告伯爵,”在最终决定答应这个条件之前,年迈的总督难得的用充满善意的口吻说“不要太相信刀枪的力量,要知道最终能在史书上留名的往往不是那些只能在战场上逞英雄的将军,而是那些有着睿智头脑的人。”说着总督伸出两根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壳。
亚历山大轻声微笑,他没有告诉巴巴瑞格,他那个用手指比划着对着自己脑袋的样子很像是在举枪自杀,而他更不会知道今天答应亚历山大这个看上去他们占了很大便宜的条件,究竟对总督自己和对整个威尼斯意味着什么。
毕竟现在的威尼斯,还没有听说过一个叫达伽马的葡萄牙人。
亚历山大对这次会晤很满意,巴巴瑞格也十分高兴,在亚历山大看来,对富格尔家的财富狙击已经达到了他所需要的目的,既然那样就没有必要许久纠缠下去,他的目标不只是一个“小小的富格尔家”。
而对巴巴瑞格来说,年轻的伯爵显然还嫩了点,他这么急于退出与其说是缺钱不如说是胆怯了,毕竟敢于彻底得罪皇帝的人并不多,现在看来这其中并不包括这位靠睡女人当上伯爵的幸运儿。
而威尼斯人在这个时候自然也希望分赃的越少越好,特别是根据那份与富格尔家协议上的条款,想想富格尔家要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时,即便是总督也觉得心头有些垂涎欲滴了。
不过巴巴瑞格猜测的到也没错,亚历山大的确也需要尽快把他的军队“更新换代”一下了。
做为瓦拉几亚女大公的男人,亚历山大与索菲娅在她位于布加勒特城堡的闺房里曾经进行过一次很严肃的谈判,谈判的过程十分艰难,甚至从桌子边一直延续到了卧室的大华盖床上。
最后亚历山大经过运用娴熟的谈判技巧反复努力才终于睡服了倔强的女大公,然后让她签署了一份虽然称不上是丧权辱国,却也并不平等的条约。
按照条约,亚历山大有权在包括瓦拉几亚在内的希腊国家里征募士兵,而报酬则是通过自贸联盟与这些国家之间的贸易完成支付。
也就是说这些国家将用“贩卖”军队来换取亚历山大手里的大笔金币。
这个条约多少引起了一些人的反对,但是当这些人知道了用那些惹是生非不听管教的巴尔干农夫能换来多少钱后,反对的声音就立刻销声匿迹了。
然后大批的巴尔干农夫们就被从自己家里驱赶出去,在“为了地主老爷去打仗”的声声命令中,这些巴尔干人被迫放下锄头镰刀,纷纷拿起了武器。
除了一些其他地方的人要迅速赶上正在撤出巴尔干的蒙蒂纳军队外,沿途上农夫们被命令在各自的村庄等待着,一旦蒙蒂纳军队经过就要跟着加入进去。
这样一支军队会是什么样子甚至不需要去看也可以想象,所以在来到威尼斯之前,亚历山大就已经打好了准备借用威尼斯的强大储备来重新武装军队的盘算。
武器,盔甲,靴子,皮带,内外衣服还有个人或是大部队行军宿营需要的锅碗瓢盆,总之凡是能够从威尼斯获得的都要尽快补充完毕,至于购买这些东西的费用则是从亚历山大的分红里扣除。
这么一笔大生意显然又让威尼斯商人们乐开了花,当听到这个消息后,他们已经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干一场,在他们看来那个蒙蒂纳伯爵毕竟还是个暴发户,这就恨不得要大手大脚的胡话乱花一气了,既然这样他们也就不客气了。
很难说这个消息是不是总督让人故意散发出去的,总之当亚历山大刚刚离开金厅,还没来得及和又与他详谈了一阵的国务秘书告辞,已经就有不止一个威尼斯人商人找出各种理由借口上来和他套近乎了。
几千人军队补给的大生意啊,而且据说还是由威尼斯政府做担保,那就更不怕这笔买卖收不回钱来了。
在很多威尼斯人眼中,亚历山大已经从传奇英雄变成了肥羊。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一大群威尼斯商人望眼欲穿的等着伯爵那边的答复时,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消息彻底打破了威尼斯人的发财梦。
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亚历山大住所,由三个犹太人组成的谈判团居然与伯爵进行了一场秘密谈判,然后这些犹太人居然向伯爵开出了个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条件,他们将向伯爵的军队提供一笔免息长期贷款,这笔钱究竟有多少不得而知,不过关于还款年限他们倒是打听清楚了:在未来的16年内的任何时候。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威尼斯商人们愤怒了!
这是恶意竞争,这是破坏市场规则,这是要让大家都玩不下去!
商人们愤怒的敲响了总督府门前的大铜钟,他们决定要把那些恬不知耻,如同老鼠一样到处钻洞的犹太人告上法庭。
只是这次并没有让那些犹太人有机会站到法庭上大声呐喊出“你伤害我们,我们也会哭;你用刀子戳我们,我们也会流血,我们和你们难道不是一样的吗?”这样的名句,而是直接由蒙蒂纳伯爵派人给法庭送上了一份声明。
在这份声明里亚历山大向威尼斯商人们对钱财的执着表示了敬意,同时对法庭会公开公正公平的处理这一纠纷表示了足够的信心,然后他才在声明中强调他由犹太人那里得到的那笔钱将会很快在威尼斯当地发起一轮采购,并且由于资金雄厚,他的胃口也跟着扩大了。
“除了士兵们需要的装备,我将会购买更多的火炮,车辆,与战马,如果能够得到威尼斯政府的许可,我还会考虑购买一定数量的战船,因为我需要让我的军队能够保护我在地中海上的利益。”
这个声明一出,威尼斯商人们瞬间从愤怒又变得喜笑颜开了,他们盛赞伯爵的慷慨大方,也暗暗高兴犹太人知道进退,而威尼斯政府似乎也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于是各方心满意足,官司也就就此作罢。
在一条街道上,三个犹太人不紧不慢的走着,一个老人眯着眼睛似乎一直在想着心事,头顶耳朵都如同哥特塔楼般尖尖的男人在时不时的叹息,而手里拿着本厚厚法典边走路还不忘背诵条款的犹太人则一直嘴唇动个不停。
“约瑟夫,你真认为值得这么做吗?”尖头顶的犹太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从被允许离开亚历山大的住所到这里他一直试着忍住,可现在他还是问出了口“我们要冒的风险太大了,哪怕是为了三重冠也不值得。”
“为了三重冠当然不值得,”约瑟夫布契尼合上书笑了笑“我们向那位亚莉珊德拉女大公献出了我们的忠诚,这等于是在瓦拉几亚为我们准备了一个后花园,而又主动向伯爵提供资金这是为了希望能在他的身上得到回报,不过这些还不够。”
“还不够,难道你要我们把裤子都当了去帮那个花花公子吗,谁不知道他现在的麻烦其实不是外面而是他自己的家里,我现在都有些怀疑他是因为不敢回罗马才一直在威尼斯耗着不走的。”
“那我们就帮他回罗马。”约瑟夫布契尼向一直只是听着他们争论的老头说“老爹,我想去那不勒斯。”
“哦,为什么?”犹太老头虽然这样问却并没有露出很意外的样子。
“我仔细研究过那位蒙蒂纳伯爵的发迹史,我发现他的一切都是从那不勒斯开始的,其中包括那个如今好像已经无孔不入的自由贸易区,所以我想去那不勒斯看看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我们能从那里得到意想不到的惊喜。”
老头想了想,没理会似乎要表示反对的尖头顶,而是默默点头,然后独自向前缓缓走去。
“约瑟夫,你可能要害死我们大家了,”尖头顶无奈的叹口气,然后又低声问“不过你觉得那不勒斯会有些什么?”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一切都是从那里开始的,我觉得也许总能发现些什么。”
“那祝你好运,不过你说的对,三重冠的确不值得我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既然这样我们总不能让我们的投资血本无归。”尖头顶看着夜幕沉沉的说。
打发走了犹太人的亚历山大并不知道那三个人离开后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他整个晚上都陪在索菲娅的身边。
因为即将分离,又因为骤然怀孕,原本就脾气暴躁的索菲娅情绪变得更加急躁不安,特别是当听说有个女人忽然大晚上的登门造访时,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回头去看放在床边梳妆台上的短弩。
亚历山大及时阻止了索菲娅的暴行,在好一阵安慰后他才得以脱身。
不过即使是他也感到十分好奇,所以当他走进偏厅看到那个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暮色的女人背影时,亚历山大稍微沉吟随后才开口问到:“真没想到会在威尼斯遇到您,康妮欧夫人。”
第七章 旧事秘辛
会在威尼斯见到康妮欧,的确让亚历山大有些意外,对这个神秘的女人他曾经猜测过他的种种可能的来历,这其中就是他可能是威尼斯人派来的。
康妮欧先是出现在斯福尔扎家的人那里,接着就出现在箬莎的身边,然后这个女人突然的神秘失踪,这让亚历山大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
可现在她却忽然拜访,这让亚历山大不禁暗暗奇怪她的目的和来意。
在亚历山大打量着这个女人的时候,康妮欧夫人也闻声转过身来,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亚历山大。
她没有想到当初在她看来其实只是个小人物的这个贡布雷,如今却已经成了一个真正的大人物,除了他在巴尔干所做的事情外,即便只说在意大利,这个人也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初她刚认识时他的表现和身份地位,可以说抛去那些在很多人看来最为重视的家世,这个年轻人现在拥有的一切并不比那些真正的大贵族们更差,甚至如果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和那些纯粹靠的继承而来拥有着崇高地位的贵族们相比,虽然亚历山大的,蒙蒂纳伯爵同样来自一个女人,但是他如今现在的成就却真的是万群依靠他个人的能力一点点的得来的,这其中有些甚至还有康妮欧本人参与的影子。
“伯爵,您不会想要下令逮捕我吧。”康妮欧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多少是有些担心的,因为她忽然发现根本把握不住这个年轻而又神秘的年期人的心思。
就如同亚历山大认为康妮欧来历神秘一样,她也同样觉得亚历山大透着神秘,特别是他看上去近乎奇迹似的发迹,让康妮欧不由始终在猜测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那些在旁人看来很多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情。
“对客人怎么能这么无理,”亚历山大笑着说了句,然后他的脸上忽然一沉,双眼紧盯着对面的康妮欧“不过对于一个敌人我觉得你这个主意倒是都符合我的心思。”
随着亚历山大话,两个猎卫兵出现在门口,他们紧盯着康妮欧,似乎只要亚历山大一声吩咐就会立刻动手似的。
康妮欧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她的确没想到亚历山大会真的要用这种粗暴的方式对待她,这让她霎时紧张起来,她知道今天如果不能拿出点能够打动这个人的东西来,可能她这次真的就是自投罗网了。
“我知道是谁杀了乔瓦尼,”康妮欧忽然开口,然后她意识到这话可能还不够清楚,赶紧继续补充一句“我说的是乔瓦尼波吉亚,我知道是谁杀了他。”
亚历山大愣了下,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女人冒险来见自己居然会是为了这件事。
说起来距起乔瓦尼波吉亚的死已经过去了2年多,在这段时间里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很多人甚至已经快要忘记了这位曾经的甘迪诺公爵,甚至就是卢克雷齐娅也已经渐渐从失去亲人的痛苦当中走出来了,而且或许是因为担心乔瓦尼的死与自己的其他亲人有关,卢克雷齐娅就对这件事显得更加忌讳如深。
她很少主动提起关于乔瓦尼的事,如果因为什么原因牵扯到了她也会尽量回避,对于卢克雷齐娅来说,乔瓦尼的死已经成了一种禁忌。
所以当康妮欧说她知道杀死乔瓦尼的真正凶手时,亚历山大不由有些真的有些意外。
看到亚历山大脸上的诧异神色,康妮欧心里暗暗松口气,然后她赶紧继续说:“我知道这件事对你很重要,别忘了乔瓦尼可是你的家人。”
亚历山大露出一丝苦笑,如果从卢克雷齐娅和埃斯特莱丝的方面说,康妮欧的确没有说错,乔瓦尼毕竟是他的大舅子,而卢克雷齐娅内心里虽然畏惧知道真相,可何尝又不是希望听说乔瓦尼的死与她的家人无关呢。
只是一想到波吉亚那一家子专坑自家人的黑历史,亚历山大多少有点为有这样的家人感到脑袋疼。
“我想你不会是专门为了告诉我这些才冒险出现在我面前的吧,”乔瓦尼之死虽然看上去很神秘,可亚历山大可以肯定康妮欧绝不是为这件事才来见他的“说吧你究竟要干什么,看在你告诉我杀死乔瓦尼的真凶这件事上,我可以放过你。”说到这亚历山大又补充了一句“暂时放过你。”
“伯爵您可真是个完美的情人,看得出来您真的很疼爱卢克雷齐娅,为了她您甚至可以放过我?”康妮欧略带嘲笑的说了句,看到亚历山大眼中闪过不耐,她立刻小心翼翼的说“其实我来找您并没有什么恶意,虽然我是来寻求您的帮助的,不过我相信自己对您也还有一定的用处。”
“咣。”一声隐约的声响从门外传来,康妮欧似乎听到什么不由向门口方向望去,而亚历山大回头看看那两个似乎什么都没听到的猎卫兵,他的嘴角不由微微一抽。
“夫人,你知道你让我们两个都陷入很危险的境地了吗?”亚历山大向前两步用很低的声音小声说,看到康妮欧露出疑惑的神色,他无奈的叹口气,回头向两个猎卫兵摆摆手让他们退下,然后他立刻走开几步离康妮欧夫人远远的,指着一张稍远的椅子请她坐下“现在咱们说正事吧,大概你并不清楚我现在的时间有多么宝贵,随时随地都是几千弗洛林上下的。”
“我要救我的父亲,”康妮欧显然也并不想浪费时间,她坐下来直直的挺着腰板,双眼紧盯着亚历山大用一种透着认真殷切口吻说“我想我可以和你合作,因为你已经证明你的确是个强有力的伙伴。”
“夫人,请你注意你的用词,”亚历山大不得不提醒康妮欧,想想这时候就有个光光荡荡的醋坛子可能都在门外偷听,他觉得还是小心些为好“我想知道你父亲遭遇了什么,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那么你又能给我什么,呃,我是说你打算用什么作为交换条件?”因为隐约听到门外又传来似是拳头砸墙的的声音,亚历山大不得不改用不那么容易产生歧义的说法。
“我对你说过关于我父亲的事情,”康妮欧有点急促的说“他因为自己的爱好遇到了大麻烦,现在他的处境很糟糕,这是斯福尔扎家的人害的,所以我一点不在乎斯福尔扎家的人会遇到什么,但是我却必须救出我的父亲。”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倒是还记得康妮欧提到过她的父亲,从当时她那种充满骄傲神情看的出来并非伪装,而且当初他们初遇时的冲突也已经过去了两三年,当时的他实在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如果说从那时候起这个女人就已经打算好用一连串的谎言来害他,亚历山大觉得那就有点太过看得起当时的自己了。
“告诉我你父亲怎么了,”亚历山大相信这女人的确是有求于自己才来的,至于她的真实目的是不是为了救她父亲不得而知,不过她应该掌握着不少东西,其实只要想想当初看到她出现她身边的那些奥斯曼人,还有马希莫因为无意中偷听到她与什么人遭遇险些的丢掉了性命那件事,他就知道这个女人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了“还有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想把我父亲救出来,不过现在他并不在这里,”康妮欧说完想了想似乎觉得没有说清楚,就又说了句“他现在被关在君士坦丁堡。”
亚历山大微微愣了下,他抬起手本能的向窗外的海上方向指了指,看到康妮欧无声的点点头,他不由发出声轻轻的:“啊哦”的感叹。
“我父亲喜欢到处游历,他跟着自己船队到处走,然后带回那些当地的风土人情的游记,他最后一次旅行是去了小亚细亚,当时他正打算准备着去印度,”康妮欧有些恼火的摇摇头“可就是那次斯福尔扎家却害了他,他们侵吞了他的全部财产,让他个无法向那些奥斯曼债主履行义务,结果他就被关押在了君士坦丁堡,而且他船队被全部充公没收了,我为了救我父亲不得不去君士坦丁堡,但是换来的却是被迫的威胁。”
“奥斯曼人要你为他们服务是吗?”亚历山大并不觉得一定要相信康妮欧的那些话,她或许真是为了救她父亲才做了那些事,但是其中肯定有着更多她没有说的其他原因,不过现在他并不关心这些,他倒是对康妮欧的话的确有了些兴趣,特别是想到这可能涉及到奥斯曼人,他就觉得这的确是个难得的机会“不过我想知道是谁要你来见我的。”
“是阿斯胡尔克,”康妮欧并没有在这件事上故作神秘,她向亚历山大微微一笑“正因为这样我才听说了关于您的很多事情,这让我觉得您也许能帮助我。”
“阿斯胡尔克,没错,的确是他。”
亚历山大没有感到意外,从当初发现康妮欧身边的那些奥斯曼人,再见到出访罗马的阿斯胡尔克,亚历山大就想过这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只是后来康妮欧失踪而阿斯胡尔克成了他的合伙人,他就把这个和他没什么关心的念头扔到了脑后,现在听康妮欧说到阿斯胡尔克,亚历山大不禁觉得那个奥斯曼应该是从开始从来没忘记他来欧洲的真正目的,只是在效忠苏丹的同时他才兼顾着为自己赚点钱花。
“阿斯胡尔克来罗马是有其他使命的。”康妮欧小心的说,她的声音尽量压得很低,而且目光不由在亚历山大和门外之间晃来晃去,同时露出了闻讯的神色。
亚历山大无奈的站起来走向门口,他先轻轻咳嗽一声,然后推开房门,于是就看到了站在门旁的索菲娅。
索菲娅并没有因为被抓住偷听而露出任何尴尬的神色,她反而用一副理直气壮的眼神和亚历山大对峙着,直到亚历山大有些无奈的伸手揽着她的腰走进房间。
康妮欧立刻站起来低头行礼,她的身子蹲得很低,头也老老实实的垂着,她这种驯服的样子倒是让索菲娅的心情好了些,最主要的是索菲娅发现这是个“老女人”,这让她一下子放心了不少。
亚历山大也许很多情,不过即使是索菲娅也不能不承认她丈夫的眼光还是很挑剔的,至少像眼前这个已经“上了年纪”的女人,索菲娅认为不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威胁。
“我想不用介绍了,还是说说你的来意吧。”
亚历山大示意康妮欧坐下来继续说,看得出来康妮欧带来的消息应该很重要,这让他觉得这个晚上可能会有点长。
康妮欧坐下来后先是看了眼索菲娅,看到她目光虽然看着自己,手上却把亚历山大的手放在她自己的腿上,无意识的一下下的扳着他的手指头,康妮欧确定了这两个人的确如传说中的那么亲密无间。
这让她决定把今天的来意说出来。
“殿下,大人,”康妮欧先是规矩的称呼了一声,看到索菲娅似乎微微皱了下眉,康妮欧在稍一琢磨后就知道自己可能犯了个错误,很显然索菲娅不喜欢这种很正式的把他们两个人分来称呼的方式,于是康妮欧不动声色的改了口“我想两位一定知道当初巴耶塞特二世在继位的时候是驱逐他的另一个兄弟杰姆才成为苏丹的。”看到亚历山大点点头,康妮欧满意的笑了笑,至于索菲娅一脸茫然的神色,在亚历山大的暗示下康妮欧也就跟着选择了无视“当时杰姆曾经向医院骑士团请求支援,可骑士团把他送到了欧洲,然后经过法国又送给了梵蒂冈,”康妮欧看到亚历山大听得认真,就渐渐放下了心头的忐忑“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人们甚至还嘲讽梵蒂冈为了赚钱利用杰姆当筹码向苏丹每年讹诈那几万金币,不过我们也都知道很可惜这个筹码的运气不太好,几年前杰姆死在了那不勒斯的监狱里。”
亚历山大再次点点头,他倒是曾经向箬莎打听过这件事,根据箬莎的说法,那个倒霉的奥斯曼王子在长期的逃亡与作为人质的不幸生活中被摧垮了身体,至于他的死因倒是有不同的几种说法,有人说是病死却又有人说杰姆是被毒死的,这些传说倒是让这位奥斯曼王子的死因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不过亚历山大倒有些奇怪这和奥斯胡尔克有什么关系,毕竟杰姆已经死了好几年,即便还有忠于他的余党,可以巴耶塞特二世的手腕,在失去了杰姆这个领袖之后,那些支持他的奥斯曼贵族们还能兴起什么风浪来?
似乎看出亚历山大的疑惑,康妮欧放低声音缓缓的说:“事实上,杰姆在流亡欧洲的这段时间里,留下了个孩子。”
听到这话,亚历山大不禁本能的向旁边的索菲娅看去。
失落的希腊公主已经足让整个巴尔干鸡飞狗跳,现在突然听说又冒出来个失落的奥斯曼王子,亚历山大不禁开始深深怀疑康妮欧这是要玩抄袭借鉴的把戏了。
“等等,你是说那个杰姆在被欧洲人当货物般卖来卖去的时候,还不忘给自己找个女人消遣解闷?”亚历山大似笑非笑的看着康妮欧“可是当他囚禁在那不勒斯监狱里直到死去怎么没听说他那个孩子却探望他。”
“或许连他自己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孩子,至于说杰姆在被囚禁的时候给自己找女人,大人我想您大概误会了,”康妮欧面露微笑“为什么不能是有人把女人送到他身边去呢。”
康妮欧的话让亚历山大原本略显嘲讽的笑意瞬间消失了。
他不由想起了莫迪洛伯爵玩的把戏,和其他人比起来,莫迪洛伯爵用亲妹妹当诱饵勾引卡斯蒂利亚国王恩里克的手腕,这才叫大手笔。
“那么阿斯胡尔克?”
“苏丹听到了风声,所以派出了很多人追查杰姆那个孩子的消息。”康妮欧说着也不由瞥了索菲娅一眼,如果说索菲娅这个希腊公主更多的是由于不断的传说使她最终演变成了一个传奇,那么杰姆的后人就绝对是一根横在苏丹喉咙下让他无比难受的刺。
“这其中有你,也有阿斯胡尔克?”
“对,我们当然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但是这件事是所有苏丹派到欧洲的人都必须注意的。”康妮欧说着微微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而且也许因为我一向很走运,这次让我找到了那个孩子的下落。”
虽然已经猜到,可听到康妮欧的话亚历山大还是不禁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沉声问:“你之前说是阿斯胡尔克让你来见我的,也就是说他也已经知道那个人的下落了?”
“是的大人,”康妮欧向旁边已经听得昏昏欲睡,脑袋靠在亚历山大肩膀上正半眯着眼打盹索菲娅瞥了眼,微微向前探出身体对亚历山大低声说“这个人您也认识,而且很凑巧的是,就是这个人杀害了乔瓦尼。”
康妮欧话音刚落,一个身影瞬间从亚历山大心头闪过,他不禁脱口而出一个名字:“佩德罗卡德隆!”
第八章 反奥联盟
佩德罗卡德隆,亚历山大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或是想起这个人和他的名字了。
可是他能在康妮欧提到这个人是杀害乔瓦尼波吉亚的凶手就想到这个佩德罗卡德隆,完全是因为这个人特殊的身份地位和亚历山大自己与他的某种特殊关系。
卡德隆是教皇亚历山大六世身边的随从,而后他又跟随在了凯撒的身边,这个人不论从什么地方看都是个并不起眼的小人物,唯一让他能被亚历山大记住的原因,是历史上传言这个长相漂亮的年轻侍从是卢克雷齐娅的秘密情人,卢克雷齐娅甚至为他生了个儿子。
这样的传言不论真假亚历山大都是不可能忘记的,而后来据说这个人也正是因为这个传言送掉了性命,显然不论是教皇还是凯撒都不能容忍卢克雷齐娅与一个随从发生这种丑闻,他被发现与一个女仆一起意外身亡,虽然从没有人证明他的死与传说中卢克雷齐娅生下的一个那男孩这件事有任何关系,但是亚历山大却是不可能不记住这个人的。
而另外一个原因让亚历山大对这个人印象深刻,是因为他还记得乌利乌曾经向他报告,在因为发现那个卡德隆似乎与乔瓦尼波吉亚的妻子的玛利亚有着某种暧昧关系而跟踪他的过程中,乌利乌曾经亲眼看到同样有人因为跟踪卡德隆而被人杀掉,杀掉那些跟踪者的,似乎正是阿斯胡尔克的手下。
当时虽然感到意外,可是亚历山大却并没有太过注意这件事,他甚至认为那些人和他一样注意到卡德隆纯粹是因为发现他与乔瓦尼老婆之间的秘密。
不过或许从那个时候起,自己已经暗暗把这个卡德隆当成杀害乔瓦尼的嫌疑犯了,只是大概这个疑问连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所以虽然意识到却并没有太过用心。
现在康妮欧只是一提到杀害乔瓦尼的凶手,再提到阿斯胡尔克一直在寻找的杰姆后人,亚历山大就忽然从尘封许久的回忆中找到了那个人的影子,同时他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阿斯胡尔克会那么关注他那个人,甚至还派人跟踪他。
“佩德罗卡德隆,居然真的是他。”亚历山大也不知道他是在为证明卡德隆是杀害乔瓦尼的凶手感叹,还是在为自己没有猜错他是杰姆的儿子意外,他向康妮欧看去,希望她能继续说下去。
“杰姆已经死了,这个他在外面生的儿子原本不应该再有什么威胁,但是杰姆早年曾经在小亚细亚有着很大的权力,那里的部落贵族们对他十分崇敬,而且杰姆的一些旧部那时候已经有一些手握重权,即便是苏丹也不能对他们轻举妄动,所以巴耶塞特苏丹为了稳妥起见,不能冒险容忍杰姆有后代这件事,”康妮欧详尽的解释,她知道亚历山大肯定能理解苏丹的这些顾忌,毕竟他自己就刚刚利用希腊公主的传言让自己的情人得到了瓦拉几亚女大公的身份,更重要的是至少在名义上,巴尔干贵族们就是在这位“希腊公主”的带领下击败了苏丹本人,这让索菲娅的声望一时间甚至可以与欧洲任何一位身份高贵的君主相提并论。
“那么你为什么找我,还有这是阿斯胡尔克给你出的主意?”亚历山大问“告诉我那个奥斯曼人在打什么算盘?”
“你应该信任他大人,毕竟你们可是一起发财,另外他让我转告你,希望你做好准备,奥斯曼舰队不会因为苏丹遭遇意外而停止入侵。”康妮欧略显嘲讽的说。
“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亚历山大稍显意外,其实要想知道他和阿斯胡尔克一起合作发财并不困难,而且这件事即便被人发现也不会引起什么太大麻烦,当下时代的欧洲人在民族意识上还并没有那么清晰分明,一边打仗一边做生意的事情屡见不鲜,即便是和奥斯曼人之间也一样。
至于后来路易十二的女婿,他的王位继承人佛朗索瓦甚至与奥斯曼人结盟。
可是阿斯胡尔克并非是欧洲人,他是个奥斯曼贵族,对于看重对其个人忠诚的苏丹来说,阿斯胡尔克兄弟的举动很难说不会给他们自己带来麻烦,至于艾吕普干的那些事,在亚历山大看来即便是再仁慈的君主也未必会容忍让他继续逍遥下去。
亚历山大不由对康妮欧另眼看待,他觉得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
似乎看出了亚历山大的那一丝意外,康妮欧略微得意的笑了笑,然后她稍微压低了声音,像是怕吵醒旁边的索菲娅说:“苏丹现在的处境似乎不太好,虽然我们都不知道他回到君士坦丁堡之后会发生什么,可是他的帝国现在却很混乱了,不过即便这样奥斯曼人还是决定继续入侵欧洲,伯爵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因为他们必须这样做,对于奥斯曼帝国来说让他们强大的原因并非是有着坚定的信仰和为真主牺牲的勇气,而是扩张不停的扩张,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安抚和喂饱帝国内部的贵族部落,苏丹必须保证他们都能得到足够多的好处。”
亚历山大轻轻点头,他承认康妮欧说的不错,庞大的奥斯曼帝国只有一直维持他们始终运转的战争机器无往不利,才能避免内部的重重矛盾显现出来,在这方面来说奥斯曼帝国的开国君主们都有着十分清醒的认识,所以他们在哪怕是内部纷争不断的时候依旧坚持着向外扩张的强大攻势,因为他们知道在这个时候是绝不能停下来的,否则就会有很多事情迎头而来。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巴耶塞特二世如今身负重伤,可是他依旧坚持要继续执行他的海上的入侵计划一样。
“那个卡德隆,可以成为个关键,”康妮欧看着亚历山大“他是杰姆的儿子,这太重要了,甚至就是阿斯胡尔克虽然找到了他也不敢轻易做出决定,而现在大人,”康妮欧望着亚历山大“还有谁能决定那个人的命运?”
亚历山大默默听着康妮欧的话,他从康妮欧眼中看到了狂热的影子,他不知道这是康妮欧原本的想法,或者说是他在巴尔干的举动刺激和启发了眼前这个女人和阿斯胡尔克,很显然这两个人已经卡正在打佩德罗卡德隆的主意。
“你刚才还说只想救出你的父亲,现在却准备要扶植一位落魄的王子了吗?”亚历山大好笑的看着康妮欧,他当然并不是小看这个女人,相反他对这个女人的手段很清楚,对阿斯胡尔克也同样了解,所以他相信如果这两个人真的有这种打算,未必不会在奥斯曼帝国里掀起一阵风浪。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奥斯曼正处于动乱前的那一刻,苏丹的负伤打破了帝国内部的势力平衡,现在的萨利姆和迈哈迈德虽然还没有像后来那样已经羽翼丰满,可苏丹原本掌握的优势也因为负伤时候受到了削弱,所以可以肯定很快奥斯曼帝国内部就会发生一场无法控制的内乱。
而这个时候如果杰姆有后的消息突然出现,又会发生什么?
亚历山大认真的打量着康妮欧问到:“那么你们准备怎么办,把卡德隆偷偷送回奥斯曼吗?”
“这是个好办法,不过不是最好的,”康妮欧笑了笑,亚历山大注意到她笑的时候显出一丝如同狐狸般的狡猾样子“伯爵你认为那个卡德隆能成为教皇的随从是个很偶然的事情吗?”
亚历山大不动声色,可心里却不能不承认这个康妮欧果然很精明。
“说起来很多人都小看了亚历山大六世,”康妮欧稍显感慨的说“谁能想到他在还不是教皇的时候就已经在策划这一切了,他从杰姆那里得到一个孩子,这就足以让他手里有了个筹码,或许这个筹码永远也用不上,可一旦使用就能为他带来很大的好处吧,我想如果可以他甚至可以把他的漂亮女儿当成工具诱惑那个卡德隆。”
“卡啦”一身,亚历山大手里的杯子重重放在了桌上,这甚至把已经靠着他睡熟的索菲娅惊醒了,索菲娅睁开眼看到那个女人居然坐在离亚历山大很近的地方,她的脸色立刻显得难看起来,她恶狠狠的盯着康妮欧,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叫卫兵把这个有点讨厌的女人赶出去,不过看到亚历山大的神色有些些阴沉,倒像是被这个女人气到了似的,她也就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亚历山大的确很气愤,不过他却并不是完全针对康妮欧。
相反,康妮欧的话给了他一个很大的启示,那就是历史上关于卢克雷齐娅与卡德隆之间那颇为扑朔迷离的种种传言。
卢克雷齐娅或许因为年轻而容易堕入情网,可是难道教皇会这么不了解自己的女儿那飘忽不定的性格?
那么历史上当卢克雷齐娅因为与乔瓦尼斯福尔扎离婚不得不避开世人的眼睛独居修道院的时候,为什么亚历山大六世一定要让佩德罗卡德隆做为信使频繁的给卢克雷齐娅送信呢,难道以他那久与世故的头脑会想不到年轻男女这么频繁的单独接触,而卢克雷齐娅又偏偏处于那种孤寂的环境下,难道这不正是很容易擦出花火来的机会吗?
可是教皇却似乎一点迹象都没发现,那段时间卡德隆一个人不停的来往于卢克雷齐娅隐居的修道院与罗马之间,直到卢克雷齐娅最终怀孕,然后生下个来历不详的男孩,而历史上关于这个孩子的称呼也很奇怪,除了有个很普遍的乔瓦尼的名字之外,那个孩子又被称为罗马之子。
只是卡德隆却在卢克雷齐娅怀孕不久就因为事情暴露突然莫名其妙的横死,这其中是否出了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现在已经无法知道,因为现在的卢克雷齐娅是亚历山大的爱人,他们可爱女儿的母亲,与那个佩德罗卡德隆没有任何纠葛。
而卡德隆也没有因为与卢克雷齐娅的关系而送掉性命。
很多人的命运已经改变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有些疑团和阴谋也就此消失。
既然卡德隆是杰姆的儿子,那么教皇打的算盘未必就完全落空,而康妮欧他们似乎正准备利用这一点。
“请原谅我刚才的无理,不过阿斯胡尔克有个计划也许您感兴趣,”康妮欧当然不知道亚历山大为什么忽然生气的真正原因,她只以为是自己的话冒犯了年轻伯爵的自尊“他让我告诉您关于奥斯曼海军的消息,只是希望您能抓住机会多赚点钱,做为回报他希望在接下来的计划中能得到您的支持。”
“他想说服教皇扶植卡德隆?”
“如果可以这样最好,不过现在看来事情也许不是那么简单,那个卡德隆,”康妮欧有点无奈的摇摇头“他惹的麻烦不小。”
“是呀,他和乔瓦尼的老婆玛利亚有染,而且如果你没有说错,那么他就的确是杀死起乔瓦尼的凶手,”说着亚历山大琢磨了下乌利乌当初说的关于卡德隆与乔瓦尼老婆的事,再想想当初他闻讯回到罗马调查关于乔瓦尼死因时在葬礼上见到玛利亚的种种迹象,他不由摇了摇头“或许这里面还有玛利亚的事,甚至可能那个女人也是参与杀害她丈夫的帮凶。”
康妮欧没有反对,这段时间来对卡德隆的暗中观察让她也感到那个人的确是个不小的麻烦,特别是当察觉到他居然与杀死乔瓦尼有关时,康妮欧甚至有些茫然。
“可是我们的确需要他不是吗,杰姆的儿子,只是这个就足以能成为我们手里最大的筹码了,”康妮欧并不甘心“阿斯胡尔克对苏丹是很忠诚的,关于卡德隆的事他已经向苏丹报告,但是现在巴耶塞特的这个样子让他也不知道奥斯曼会发生什么。”
“所以现在他决定自己把这个筹码攥在手里。”亚历山大微微笑了笑,谁说的奥斯曼人对苏丹除了恭敬就是畏惧,底层民众或许如此,而那些奥斯曼贵族和部落酋长们,同样有着各自不同的目的打算。
“你愿意帮助我们吗?”看到亚历山大望过来的目光,康妮欧笑了笑“也许那个卡德隆惹了不少的麻烦,可他对我们很有用,你知道吗我父亲已经在君士坦丁堡住了太久的时间,他喜欢那座城市,认为那里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他一直不想回来直到被关进监狱失去自由,可我想即便我把他救出来他也不会再回欧洲了,所以我觉得那里才是我们未来的家。”
“所以你已经定下主意,趁着苏丹父子三人可能会爆发内战的时机,打算和阿斯胡尔克一起扶植卡德隆?”
“你愿意帮我们吗?”康妮欧没有直接回答,可她的神色却让亚历山大知道自己猜对了。
亚历山大没有立刻回答,这件事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意外,或者说完全是在他所有的计划之外。
在他想来,这个时候他应该全力以赴的只有两件事,一个是应对法国人的入侵,在这件事上他要做的太多了,因为这也关系到太多人的未来。
另一件事就是等待达伽马的归来!
东方航线,好望角,遥远的印度,在新世纪的曙光还没有完全照亮新大陆的轮廓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达伽马的印度航线带来的巨大财富将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支撑葡萄牙王国成为近代史上与西班牙抗衡的巨大支柱。
而这对亚历山大也是同样重要的,他不止需要达伽马带来的财富,更需要借此与葡萄牙建立起紧密的关系。
只是这两件事就已经足以让他投入太多的力量,另外或许是因为卢克雷齐娅的原因,他对那个佩德罗卡德隆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另外想起当初在奇莫内战役后与乔瓦尼之间相处的还算不错,还有在关于他与卢克雷齐娅的事情上乔瓦尼对他露出的善意,亚历山大甚至有些为乔瓦尼的死感到可惜。
这就让他对卡德隆的印象更差了。
不过真正重要的,是他觉得阿斯胡尔克的计划未必现实。
或许是因为对塞利姆甚至是他那个虽然如今依旧年幼,但是在将来注定会成为一代伟大君王的儿子,未来的苏莱曼大帝的印象太深刻了,所以亚历山大觉得即便阿斯胡尔克计划周详,也未必能真的能把卡德隆这个小混蛋扶上苏丹宝座,毕竟他要面对的可是号称残暴者和大帝亲爹的塞利姆,著名的奥斯曼开国明主之一!
“我觉得你们的确需要帮助,”亚历山大点点头,看到康妮欧露出笑容,他抬手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摇了摇“你误会了,我说的帮助可不是我也不是教皇,要知道我们即便答应也不可能给予你们任何直接的帮助,至于说钱就更不好办,日子艰难开销又大,教皇家也没有多余的弗洛林啊。”
康妮欧微微一愣,她实在想不出已经说的这么惨了,亚历山大还能给他们提供什么帮助。
“既然你父亲经常旅行,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去过波斯,我建议你看看他的旅行笔记,”亚历山大向康妮欧露出了掮客特有的职业笑容“去波斯吧,你在那里一定能找到很强大的盟友,虽然那个盟友现在可能还只是个小屁孩,不过相信我他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完亚历山大顿了顿,又接着补了一句:“相信他也不会让我失望的。”
第九章 离别路上
6月是美好的季节,不过也是离别的季节。
尽管索菲娅一次次的表示了不情愿,可是分离的日子却是在所难免的来临了。
当一辆为了招呼她的旅行经过特制的舒适马车来到面前时,索菲娅难忍心中悲伤的紧紧抱住了亚历山大的脖子,她双手用力勒住他,力气大得险些让亚历山大窒息。
她的身体也不停的与亚历山大紧紧贴在一起,似乎要让两个人在这一刻揉在一起。
“放心我会在孩子出生的时候赶到你的身边的,”亚历山大柔声安慰着,看到索菲娅原本就悲伤的脸上听到这话不但没有露出欣慰反而浮起一丝怒意,亚历山大稍微琢磨后立刻明白了自己这话的“错误”在哪里“不过你放心我是因为想你才而不是只为了孩子才去看你的,而且你应该知道在我心目中永远排在第一位的。”
索菲娅听到这话似乎想笑,可一想到还是要分别却又难过的发出一声不甘的哼声。
亚历山大轻轻抚摸索菲娅的头发,稍稍用力拽着她的发髻让她的头向后仰去,亚历山大底下身子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听话,记住有事情要和博德佩德他们商量,还有如果需要帮助的时候要及时派人给我送信。”亚历山大同样感到说不出的担心,如果说以前的索菲娅要面临的是生活的艰难,那么现在她要面对的就是之前从没经历过的东西,与即将面临的宫廷里的诡计与权力的倾轧相比,作为一个吉普赛人所面临的艰辛完全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虽然万般不愿,但是离别的时候还是来了,一声声的号角从远处的道路上响起,随着几匹快马向他们奔来,亚历山大抬起头看着由远及近跑来的纳山。
纳山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亚历山大,说起来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自己这个女婿,在纳山看来亚历山大并非是个索菲娅能选择的最好的归宿,他当然也不会愿意让索菲娅跟着个吉普赛人到处流浪吃苦,不过在纳山心目中,他觉得一个有着块不大的土地,一座舒适的小城堡,和虽然不是很富有却能很忠诚老实的乡间贵族才是索菲娅最好的选择。
可是现在,纳山不知道索菲娅现在的路是不是正确的,可至少他知道如今的一切都已经不由他来决定,所以当看到亚历山大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这对年轻男女。
“帮我照顾好她,纳山。”亚历山大向前两步对跳下马来走到面前的纳山说“我很不放心。”
“那你就不应该这么离开她,她现在可是怀孕了,”纳山没好气的说了句,然后看着情绪低落的索菲亚,他疼爱的把她揽过来让她靠着自己的肩头“放心吧她是我的女儿,怀的是我外孙,我会照顾好她的。”
亚历山大轻轻点头,他想要再说什么可却又觉得嗓子里有些发堵一时间出不了声。
最终亚历山大走到马车边打开车门,他再次用力拥抱索菲娅,然后小心的抱起她来放到车上。
“等我们的孩子出生的时候我会去看你,”亚历山大亲吻掉索菲娅脸颊上的泪痕“记住我对你说的,我们总有一天再也不会分开。”
“啊~啊!”
索菲娅发出两声低喊,她紧攥着亚历山大的手,直到马车旁的纳山出声提醒,随后辕马迈步,车子缓缓向前。
“猎卫兵!”
站在不远处的布萨科发出了命令,猎卫兵同时高高举起了手中马刀,刀尖斜指,寒光闪闪。
瓦拉几亚人的队伍开始缓缓出发了,他们在道路上拉出了很长的一条黑线,远远看去好像缓慢蠕动的黑蛇。
毕竟从威尼斯返回瓦拉几亚的路还很长呢。
亚历山大一直看着瓦拉几亚的队伍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才带着人往回走,不过他并不是回威尼斯,而是去他在城外的军营。
蒙蒂纳军营设立在距威尼斯不太远的杜尔特山丘上。
这里是位于威尼斯城北部的一座地势很高的丘陵地带,翻过这片丘陵就有一条大路直同向西,在经过大约不到20法里的路程上,这条大路会折向南方,在那里有一座虽然不大却颇为有名的城市,叫费拉拉。
按照亚历山大的命令,蒙蒂纳军队的前锋已经提前半天沿着这条大路出发了,在总共将近8000人的这支军队里,因为有将近一半的巴尔干人,亚历山大不得不重新临时整编了他的军队,在把巴尔干人从一个团扩充为两个团的同时,他下令从各个团里抽调出了足够多的中下级军官补充到刚刚建立的希腊军团当中。
亚历山大的设想很简单也很明确,在分别以所来自的城市为基础建立起来的编制上,比萨,热那亚,蒙蒂纳,与两个巴尔干人团形成了整个军队的骨干,这支总共大约不到6千人的军队与以阿格里方阵的长矛兵与火枪兵为核心组建的阿格里团一起构成了整个蒙蒂纳军最重要的战斗力量,在亚历山大看来这支军队虽然如今用来对付法国人或是如贡萨洛所拥有的那样训练有素又数量庞大的对手也许还有些困难,但是要与其他意大利城邦的军队却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而这支军队剩下的大约2000人的巴尔干人,则按照亚历山大的吩咐,建立起了一个明显要比如今任何军队的规模都要大上许多的新的编制,希腊军团。
亚历山大会考虑建立一支数量庞大的军团,是因为受到了贡萨洛的启发。
贡萨洛在教导他未来的西班牙方阵的反复研究中形成了一套近乎完善的冷热兵器相辅相成的战术,在这套战术中贡萨洛第一次提出了利用厚重的阵型形成一个个强有力的打击拳头,以如同铁锤般的猛烈手段狠狠砸碎敌人阵型的设想。
坚定有力而又绝不动摇,未来的西班牙方阵就如同一个活动的巨大刺猬,在由几百甚至上千人组成的这种庞大方阵面前,借用长矛利剑盾牌和犀利火枪的结合形成的远近坚固的巨阵,曾经让整个欧洲都在其面前为之颤抖。
亚历山大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和贡萨洛在战场上见面,他可不希望自己成为贡萨洛功成名就的垫脚石,同时他对于未来的战争也有着与别人不同的看法。
意大利战争会延续多久,亚历山大并不想让自己陷入亚平宁半岛近乎永无休止的纷争当中,达伽马的船队即将返回,通往新世界的大门也已经徐徐敞开,地中海很快就会被人们嘲笑为欧洲的澡盆,与广阔无垠的大西洋和近乎连接天际的太平洋比起来,地中海真的是太小了。
而要想面对那片无边无际的大洋,首先要做的就是走向伊比利亚半岛!
亚历山大需要一支勇猛而又能随时投入战斗的快速重兵集团,这将是一支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军队,这支军队的士兵必须是勇敢无畏的,因为他们将逐渐的抛弃以往的战术与装备,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欧洲战场上。
这支将近2000人的希腊军团,就是他实现这一设想的关键。
这支军队叫希腊军团,而不是希腊团,就是因为他已经决定要打破当下已经形成的以古代罗马战斗大队为参考的编制方式的一个尝试。
一支较之如今任何单独建制的军队规模都更加庞大,同时又保持着机动能力的军团,与当下的各**队比起来,这支军队是介于执行完全独立的军队与大军团内最大部队之间的一个新的兵力建制,这是个现在或许不会引起太大注意,但是在不久的将来必将引起一场军事变革的改变。
亚历山大看着那些懒散正在军需官的大呼小叫中按人头领着各自补给物资的巴尔干人,他注意到旁边布萨科脸上露出的愤愤不满的神色,于是露出了个微笑。
“布萨科,如果我让你担任新的希腊军团的指挥官,你认为怎么样?”
亚历山大的忽然询问让布萨科一愣,他想了想后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不,大人,我觉得不适合干这个。”
“那么你认为谁适合指挥这个军团呢?”亚历山大饶有兴趣的问。
“贡帕蒂?奥孚莱依的?或者是其他什么人,不过我真的不合适。”布萨科想了想之后很遗憾摇摇头“大人我试过了,我知道自己也许能当个优秀的卫兵,但是让我指挥一支大军我并不合适,如果可以我更愿意成为一个团长而不是军团长,这对我来说太难了些。”
亚历山大没有再说什么,不过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正如布萨科自己说的,他的确更适合成为一个士兵而不是大军统帅,或许随着未来军队规模扩大他也有一天最终会成为他一个真正军团长,但是至少现在他的确不适合指挥这样一支明显数量庞大得可以决定整个军队命运的部队。
“布萨科,我忘了告诉你,你将要担任巴尔干第二团的指挥官,”亚历山大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你要帮我盯住那些整天惹是生非的家伙,要知道很快我们就要进入这个世界上最富饶的地区之一了,我想你这段时间已经看到了那些巴尔干人是如何羡慕威尼斯的,不过这次他们没有机会进入威尼斯,可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东西就要很多了,所以你要管住他们。”
“遵命大人。”布萨科点头致意,当亚历山大转过身望向远处的士兵队伍时,布萨科终于轻松的吐出了一口气。
一直以来渴望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这让布萨科感到连头顶火辣辣的太阳也不是那么烤得人难以忍受了。
在跟随亚历山大离开阿格里的所有老兵中,除了令人遗憾的卡罗,已经有很多人成为了各自都能独当一面的军官,其中最为耀眼的自然是奥孚莱依,这让布萨科不能不多少有些嫉妒。
在布加勒斯特对奥斯曼一战让布萨科看到了希望,不过虽然他建下了让所有人都眼红的骄傲战绩,可是亚历山大却并没有立刻给予他应有的奖赏。
不过布萨科也知道这是因为伯爵不想过于刺激奥斯曼人,只是这么一来他的心里难免患得患失,不过今天他终于如愿了。
事实上当从知道组巴尔干第二团那时候起布萨科的心就紧张起来了,他仔细想了许久究竟会有谁会成为他的竞争者,当最后发现不论是资格,信任似乎都只有自己最合适后,他的心就更火热了。
布萨科不是没有想过亚历山大可能会把那个团交给贡帕蒂,不过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在亚历山大身边,贡帕蒂无疑是与奥孚莱依一样重要的人物,如果说要考虑新军队的指挥官,布萨科认为新组建的希腊军团长的位置似乎更适合贡帕蒂。
而亚历山大也的确是这么征求贡帕蒂意见的。
“你认为由你指挥新的军团怎么样?”
当听到亚历山大这个询问时,贡帕蒂微微眯起眼睛想了想,然后暗暗无奈的叹口气,他已经听出亚历山大这么问的含义是什么,很显然伯爵并不认为他适合这个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巨大诱惑的职务。
“我想我并不适合,我还是更希望尽快建立起一支规模足够大的炮兵,而且请允许我必须再次向您建议,这支炮兵决不能成为简单的附庸,而是必须形成独立的部队。”贡帕蒂趁机再次提出了他的建议,虽然他的这个想法已经多次受到了反对,甚至很多军官私下里认为他是打算用炮兵突出他个人的重要性,可是贡帕蒂却依旧近乎顽固的坚持自己的观“大人,炮兵必须集中使用才能发挥真正的威力,否则一旦分散就完全失去作用了,所以在这件事上我始终认为您给予炮兵的重视显然还不够。”
亚历山大欣然轻笑,他知道贡帕蒂这时候如此喋喋不休的试图提高炮兵的重要,固然是因为他的确有着这种种想法,更主要的还是为了向他表明对那个军团长职务并不是太过在意。
毕竟如果把包括守卫蒙蒂纳和比萨在内的军队全部算上,蒙蒂纳军的数量大约是在10000人左右,而一支2000人的军团,将会是整个蒙蒂纳军队五分之一的兵力。
这样的职务,应该由谁来担任?
对于蒙蒂纳军队的到来和离开,威尼斯人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威尼斯商人们的钱袋子却因为蒙蒂纳人的到来一下子鼓了起来。
犹太人是精明的,可更多的时候他们能够成功的原因并非只是简单的精明,而是更加果断的决定。
就在解决了威尼斯人状告他们恶意竞争的向亚历山大的军队提供那笔长达16年无息贷款诉讼的第二天,犹太人就把第一笔资金的保证书送到了威尼斯商人们的商会里,以做为蒙蒂纳军队可以预先获得各种补给的抵押。
这深深的刺激了商人们的积极性,而亚历山大随后向商人们做出的会追加购买物资的保证更是让威尼斯人几乎发疯。
他们开始到处搜刮各种物资提供给蒙蒂纳军队,当得知蒙蒂纳军队离开的确切时间后,几乎所有人都疯了似的加入了这场买空所有铁匠,马厩还有大小铸炮场,和把自己手里所有用得上的东西都一股脑的卖空给蒙蒂纳人的大采购当中。
钱多,人傻,这是威尼斯人对亚历山大和他的军队的印象,因为有着如此大的生意,以至当有些巴尔干兵痞悄悄从兵营里跑出去钻进附近镇子大肆抢劫,侵犯女人,甚至还点燃了房子借以取乐后,一些威尼斯商人为了平息可能会引起的纠纷,主动提出愿意向那些受到伤害的当地民众提供补偿。
这让很多听到消息的威尼斯人不禁对蒙蒂纳军队又爱又恨,爱他们的阔气,恨他们的暴虐。
对于这种行为,亚历山大用简单绞刑回应了威尼斯人,不过让那些他身边熟悉他的人感到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因此训斥巴尔干团的指挥官罗纳潘诺尼,同时他也没有在执行死刑的时候说出“如果再犯这就是榜样”之类的话。
而一次闲谈中对身边那个叫谢尔的巴尔干卫兵的解释,则让很多人渐渐明白了大人真正的态度。
“劫掠当然并不是一件好事,但是这却是能让一支军队保证有着足够旺盛精力的好办法,毕竟在战争中什么事情都是可能会发生的,可是这只适合战争和攻入敌人土地的时候,那样的劫掠更多的是打击和震慑了敌人,可是和平时期的劫掠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因为这是纯粹的犯罪而不是勇武。”
在说这些话之后,亚历山大倒是注意到了谢尔似乎急匆匆的拿出个粗糙的本子写了些什么,说起谢尔是亚历山大见过的唯一一个识字的巴尔干农夫,这还是因为他一直给他当牧师的舅舅放羊。
至于亚历山大会对身边的一个卫兵说这些,也是为了让谢尔把他的话传出去,他除了要让他的士兵们明白他对这件事的态度,更要让他们知道他并不反对用某些办法激发士气。
只是亚历山大没有想到,他的这些话随着他返回意大利很快就被另一个人所知,然后就被那人如获至宝的引入了自己一本叫做《君主论》的书里。
1499年6月14日,蒙蒂纳军队进入费拉拉,这是个很特别的日子,因为就在这一天,在法国卢瓦尔河谷的申农索城堡,法国国王路易十二正式宣布再次进军意大利!
第十章 费拉拉的悲惨世界
费拉拉古时叫抚拉尔,很早的时候曾经落在北方蛮族的手里成为侵入罗马领地的前哨,不过一直以来这里都不是很受重视,所以一直到12世纪时才正式拥有城市权。
费拉拉的城镇规模不大,因为位于水源充沛主流纵横的波河三角洲上,所以这座城市也因此成为了水上交通的枢纽。
蒙蒂纳军队的到来在当地的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这个时代太乱了,而军队也大多恶劣而又野蛮,很少听说有哪支军队有着严密的纪律,有时候士兵与强盗之间的区别只是罪行大小而已。
所以费拉拉人都小心躲开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他们警惕的盯着这些外来的军人,看着这支他们有些光鲜有些邋遢的奇怪队伍,当地人暗暗议论他们都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这个时代真的是太过混乱,所以哪怕是距离很近的邻居有时候也不会知道别人家究竟是什么样子,所以费拉拉人并不知道这支令他们畏惧的军队其实还真是他们的邻居。
亚历山大的心情有点激动,因为进入费拉拉就意味着很快要到家了,他已经派人回去给巴伦娣送信,其实这也只是个态度,相信即便是更远的比萨的卢克雷齐娅也一定已经知道他回来了。
当蒙蒂纳军队在城外宿营驻扎的时候,费拉拉终于派来了代表,而这个人亚历山大还认识。
在他第二次带着卢克雷齐娅返回比萨之后不久,曾经有费拉拉的人去蒙蒂纳拜访过他,不过那时候的亚历山大的确只是个小人物,他虽然得到了比萨,可在绝大多数人眼中却还不是什么能起大作用的人,费拉拉人之所以会注意到他,不如干脆说是因为他与卢克雷齐娅之间关系的一种长期投资。
费拉拉人推测也许有一天他会成为卢克雷齐娅正式的丈夫,或者至少因为是她的情人而从教皇那里多少受到些重视,这样或许通过他可以与教皇建立起相对稳固的关系。
费拉拉人显然把事情看的有些过于简单了,或者说也许是以为长期处于威尼斯的阴影之下,让他们担心随时可能会被威尼斯人吞并而慌了手脚,所以才迫切的需要找个靠山。
所以当时费拉拉使者的态度是恭维却又带着明显的矜持,因为他们认为亚历山应该很清楚他们真正想讨好的并非是他而是教皇,
这一次费拉拉人派来的还是那个之前的使者,不过这一次的态度却和以往截然不同了。
只是亚历山大的态度却依旧和当初一样,对费拉拉人表示出了明显的冷漠,
亚历山大并不想管费拉拉的那点事,或者说他更愿意看到维持如今现状的样子。
费拉拉是威尼斯与蒙蒂纳之间的一个缓冲,虽然这个地方并不是完全处于两者之间,而蒙蒂纳与威尼斯在靠近东北方地方还直接接壤,但是在中间有个相对弱小的第三者,却是双方都默认了的。
事实上在威尼斯的这几天除了想着办法赚钱之外,亚历山大与国务秘书还进行了一些其他方面的会谈,这其中就包括关于费拉拉的事。
在会谈中,威尼斯人在明确表示他们不会对波河上的港口予以吞并之后,也显露出了十分强硬的态度表示反对有人夺取费拉拉,同时他们暗示警告一旦费拉拉的主权受到威胁威尼斯必将不能坐视。
亚历山大倒是多少能够理解威尼斯人如此强硬的原因,他们把费拉拉视为自己通过波河向欧洲内陆输送商品和获得财富的一个重要枢纽,从亚德里亚海上运来的珍贵货物是只有卖出去才能变成财富的,而波河三角洲的众多水网是威尼斯人借以深入欧洲的重要渠道之一。
威尼斯人不能容忍有人控制波河通往亚德里亚海的那些港口,更不能容忍有人控制直接影响整个波河三角洲的费拉拉。
在这件事上,亚历山大做出了妥协。
他明确表示自己既不会谋求费拉拉的统治权,也不会支持任何人谋求这一权利。
当看着国务秘书颇为满意的表情时,亚历山大想的却是几年后他的老丈人老罗维雷为了让他自己的儿子成为费拉拉公爵,趁着当时意大利局势混乱,大家都自顾不暇时发动的那场规模不大却受益良多的战争。
不过亚历山大相信真到了那时候一切可能已经又有了新的变化,不过至少正如他和威尼斯人之间的协议一样,他们都认为一个自由的费拉拉要比被人吞并更符合双方的利益。
或许是在威尼斯郊外的几次绞刑起了作用,巴尔干人虽然依旧野蛮粗鲁,但是在费拉拉倒也没做出什么太过恶劣的事情,这完全要归功于被亚历山大临时委派为执法队的猎卫兵们,这些衣着鲜亮,除了武器还在腰带上额外挂着一根结实木棍的猎卫兵不但引起了巴尔干人的畏惧,还引起了费拉拉女人们的兴趣,每当这些过于注重仪表的士兵经过街头时,总是能引来费拉拉人好奇的目光。
胡子必须刮干净,只要不是在打仗军装永远是要笔挺整洁的,胸甲亮得可以反射出人影,至于要擦拭靴子,这曾经让猎卫兵们感到太过荒唐的条例已经成了每天的日常工作。
不洗澡或是衣服邋遢是要挨棍子的,当一些人被逼着当着全连队的面把自己扒得精光,然后把衣服扔进热水烧得滚烫的锅里,然后在身后行刑兵棍子的催促下绕着队伍跑上几圈后,看着那些瞄着他们小腹下摇头摆尾的那东西品头论足的同伴,几次下来猎卫兵们就变成了这个时代最讲究仪表的军人。
亚历山大知道这样的好习惯暂时还不能在整个部队完全推广,特别是巴尔干人,能够在战场上约束住那些人已经是很困难,而要想让他们能乖乖听话的每天洗澡,想想都会知道这是何等艰巨的任务。
所以亚历山大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把能够使用上的力量全都揉入到新组建的巴尔干和希腊军团里,然后尽快的让这支军队形成最基本的战斗力。
亚历山大并不记得路易十二具体是什么时候入侵意大利的,不过他记得这一次路易还是遵循他的前任查理八世的计划,首先对米兰发动了进攻。
“乌利乌不知道把事情办的怎么样了。”亚历山大一边听着对面费拉拉执政的喋喋不休一边心里琢磨,他这个时候并不关心费拉拉人提出的想要取得自由贸易区加入权的提议,他更关注的是在战争即将到来时的准备是否已经完善。
“执政官,对您愿意加入我们的贸易联盟我十分荣幸,不过您可能也听说过关于这些事情更多的是由我的妹妹科森察伯爵小姐负责的,所以您可以派人把您的计划给她送去,我相信她一定会给您一个合适的答复。”
亚历山大略显敷衍的态度让执政有些尴尬,虽然经过连续几次试探已经确定亚历山大似乎对与费拉拉结成同盟不感兴趣,可对于他们愿意主动加入自由贸易联盟意愿也如此冷淡,却是费拉拉人没有想到的。
执政的目光瞥向坐在一旁陪同的外交官,这个人因为当初曾经拜访蒙蒂纳见到了亚历山大而成了这次会面的重要成员,不过从外交官同样不好看的脸上,执政没有看到一点值得高兴的东西。
似乎察觉到气氛有些发冷,亚历山大微微向执政倾过身子,这让执政似乎看到了希望,他同样向前探出身子眼中闪着希望。
“尊敬的阁下,我认为你们应该和威尼斯人处好关系,他们虽然都是些只看重金钱的商人,可正因为这样他们才更希望看到有个可靠的邻居,或许他们热衷于在海上建立起几块殖民地,但那显然是为了保护他们在地中海上的利益,而他们真正关心的只是发财,所以只要让他们明白你们的重要,相信你们担心的那些事应该是不会发生的。”
执政的脸色彻底白了,而坐在他一侧的费拉拉官员们更是神色各异,有些甚至已经露出了愤怒。
这么明显的拒绝是费拉拉人之前绝没有想到的,他们甚至已经做好的被对方敲诈的准备。
费拉拉人对威尼斯的畏惧太深了,他们担心威尼斯总有一天会吞并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城邦他们已经做好了不得不付出巨大代价的准备。
可是他们却被无情的拒绝,而且从亚历山大的话里,他们诧异的发现他居然有支持威尼斯人的意思。
这让费拉拉人感到茫然不解,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亚历山大会拒绝他们的示好,而且如果仔细想甚至会发现他的话里还透出支持威尼斯人吞并费拉拉的意图。
会面不欢而散,费拉拉除了得到一张看上去价钱还算公道的补给清单,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得到。
而在返回军营的路上,贡帕蒂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和费拉拉人同样疑惑的问题:“大人您为什么拒绝了费拉拉人,您不是一直希望贸易区能尽量扩大吗?或者您只是希望费拉拉成为我们与威尼斯之间的缓冲?”
“不,贡帕蒂,并不只是这样,”亚历山大停下来对贡帕蒂笑了笑“我这么做是为了将来能让我们能更省力气些,相信我吧,费拉拉会成为压垮威尼斯的那捆稻草中的一根,不过却绝不是无足轻重的一根。”
费拉拉人对亚历山大的期望随着他的拒绝破灭了,当有人把亚历山大在会晤中的那些话传出去时,费拉拉人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和出卖。
威尼斯与蒙蒂纳,这两个豺狼般的邻居要分食蹂躏费拉拉的流言瞬间在城市里到处传播,很多市民因为愤怒走上街头,他们纷纷喊着“费拉拉是费拉拉人的费拉拉”和“外来人滚出去”的口号向城市中心的执政官邸涌去,虽然这样的人数不多,但是这些人的举动却吓坏了费拉拉的官员们。
他们试图阻止民众,却被愤怒的民众高举起来抬着扔进了著名的六天使喷泉,就在那些官员狼狈的从喷泉里挣扎着往外爬的时候,民众开始拆除路边搭建的房子和马车上的辐条做为武器,然后他们开始向着蒙蒂纳伯爵暂住的玫瑰树园进发了。
没有人知道这突如其来的躁动是怎么发生的,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上街头驱赶蒙蒂纳人,但是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大群费拉拉人挥舞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向玫瑰树园进发,他们坚信自己是正义的,也是“真正的费拉拉人”。
不过当他们走到距离玫瑰树园不远的地方时,却被拦下来了。
整队的巴尔干士兵远远的堵在街道上,看着那些手里挥动着各种武器的费拉拉人,巴尔干士兵们眼中露出了残酷而又炙热的兴奋神色。
“矛兵,向前!”
随着一声命令,巴尔干人散乱的开始在街道上排成一列并不严谨,还有些歪歪斜斜的横队堵住了街道,不过虽然这样,他们手里锋利的长矛在烈日下闪动着的可怕寒光却引起了费拉拉人的不安。
“他们会向我们动手的。”
有人开始喊起来,试图提醒其他人,可更多的人却并不是很相信蒙蒂纳军队会真的对他们下手。
人们开始慢慢逼近,双方很快就能够看清对方的长相和因为紧张和兴奋涨红的脸色和睁大的眼睛。
巴尔干人死死盯着对面的人群,他们很多人都还记得之前在威尼斯被吊死的同伴,不过他们也记住了地主老爷说的那句话“在和平时期的劫掠和暴行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因为那是纯粹的罪行。”
费拉拉人感觉到了巴尔干士兵们的兴奋,那就好像是嗜血的野兽在等待猎物落入他们的口中。
“他们在等什么,是等我们过去然后动手吗!”
人群中有个人忽然大喊,他的话引起其他人的恐慌,人群停下来互相看着,很多人都从别人眼中看到了恐惧畏缩。
“不,我不是来干这个的,”一个费拉拉人忽然扔掉了手里的棍子,他后退几步撞到后面人的身上,这让他立刻不安的发出声叫喊,然后这个家伙突然推开挡在面前的人,拼命向小巷里逃去。
人群骚动起来,人们相互推挤,似乎都想要把别人推到前面,当看到对面的蒙蒂纳军队开始缓缓迈步向他们逼近时,随着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慌失措的喊叫,费拉拉人疯了似的开始向来的路上慌乱奔逃起来。
“用长矛抽他们!”
队伍里有军官大声命令着,巴尔干人当中立刻响起了一阵混杂着不满和沮丧的抱怨,似乎为不能大开杀戒感到遗憾,不过他们还是按照命令从后面向那些费拉拉人追去,同时在离得很远的地方就高高举起长矛,一时间街道上到处都是夹带着风声呼啸和紧接着响起的阵阵惨叫声。
巴尔干人像驱赶羊群似的赶着费拉拉人在大街上到处跑着,不过他们也并不是随意驱赶,一旦有人想要从小巷里逃跑的时候,就会有士兵追上去向他们举起武器,这时候那些巴尔干人脸上露出的就是可怕的凶残样子,那神色让费拉拉人一点都不怀疑如果他们继续试图从巷子里逃跑,那么接下来这些士兵就会毫不犹豫的对他们下死手。
人群被驱赶着逐渐聚集到了执政官邸,隔着栅栏门看着官邸院子外那群被长矛抽得满脸是血皮开肉绽的市民,费拉拉的官员们气得脸色铁青,有些上了年纪的甚至因为激动身子颤抖,只能由旁人扶着才能站稳。
一个身上穿着件半身甲,腰上挂着马刀的巴尔干军官从人群里挤过去,他走到铁栅栏门前用手里木棍敲了敲栏杆,对里面盯着他的官员们不耐烦的说:“听着,这些人试图袭击伯爵大人,不过大人是仁慈的,已经赦免了他们的罪行,现在把他们交给你们了,剩下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
军官说完用力甩了甩手里的棍子,立刻一串血珠溅在了官邸门口的石头地面上。
费拉拉的官员们气呼呼的盯着这些野蛮的巴尔干人,这时候他们忽然觉得和那个残暴的蒙蒂纳伯爵比起来,威尼斯甚至都显得可爱得多。
“我们为什么要忍受这种侮辱?”一个老贵族愤怒的喊叫着,大概他还保持着当初曾经参加费拉拉唯一一次战胜威尼斯的伯坎尼多战役时的血性,但是其他人却在听到他的话后只用沉默回应他。
“也许我们的确该去找威尼斯人,这不就是他们希望我们做的吗,”坐在主位上的执政官愣愣的盯着门口,当说出这句话时他的额头涨起双手在不住颤抖,然后他才用略带自嘲的口气说“只是不知道威尼斯人给了贡布雷什么好处,居然让他肯这么为他们出力。”
与执政官有着同样疑惑的是贡帕蒂,虽然已经知道亚历山大用如此粗暴的手段试图把费拉拉推威尼斯其实并没安什么好心,可他却始终不明白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不过亚历山大已经等不及为他解释了,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甩开了大部队单独带着一支200人的猎卫兵的亚历山大就急匆匆的踏上了通往蒙蒂纳的道路。
初夏的早晨空气清爽,闻着原野上清新的花香,帕加索斯甩动着鬃毛一边不停向前奔跑一边发出一声声欢快的响鼻。
“帕加索斯,你也想家了是吗?”亚历山大笑着拍拍帕加索斯的脖颈,这似乎引来了战马的一丝不满,帕加索斯用力甩甩头,把长长的鬃毛甚至甩到了亚历山大的脸上,然后它继续迈动步伐,沿着原野间的道路向前奔跑。
远处路边的一个黑点渐渐进入了眼帘,那原本是早年一个旅行修道士在这里树起的一座本尼迪克教条,不过现在已经成了费拉与蒙蒂纳领地之间的界碑。
队伍渐渐靠近,可以隐约看到界碑下的一队人马。
亚历山大拉住了缰绳,他向前看了看,然后双腿用力夹动马腹。
帕加索斯开始放开速度向前狂奔,亚历山大远远冲在了猎卫兵们的前面,除了那个叫谢尔的巴尔干士兵一直倔强的紧跟在后面,所有的猎卫兵们都不由放慢了马速,缓缓的与亚历山大拉开了距离。
界碑下,巴伦娣站在马车边紧攥拳头,当看到远处路上出现的队伍时,她的脸上已经激动得难以抑制,当亚历山大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她眼中,而且迅速接近时,巴伦娣开始不顾一切的向前奔去。
一声马嘶,帕加索斯几乎是人立而起被紧紧拽住缰绳,不等战马前蹄站稳,亚历山大已经从马上跳下来,接着他就如一股旋风般把巴伦娣卷进了他的怀抱。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吗,当初夏蝉鸣的时候,看着通往东方的道路。”亚历山大把巴伦娣整个人抱起来,托着她的身子向马车走去“我实现了自己的诺言,现在让我知道你是怎么欢迎你的丈夫归来的。”
随着车门猛的关上,短暂的沉寂后,马车里传来了巴伦娣难以抑制的急促呻吟。
第十一章 “回家真好”
巴伦娣神色羞涩的斜躺在亚历山大怀里,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未退的红昏,软软的靠在亚历山大的身上,这时候她甚至连动一下的心思都没有。
她没想到亚历山大居然这么的……,她想不出个合适的词汇形容刚刚的疯狂,对于一向自认是个理性主义者的巴伦娣来说,这真的是太疯狂也太可怕了些。
可是巴伦娣却又不能不承认,在那阵阵不得不尽力压抑的动静中,她感受到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经历,那是之前十几年的生命历程里没有体验过的,一种冲破了什么东西的令她感到惊悚而又难以忘记的冲动。
马车在路上不停的晃动,巴伦娣终于稍稍动了动身子,她把披在身上的袍子微微向旁边扯了扯,露出一小片光滑的肩膀,她的额头上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因为车子里有些闷热还是之前的情愫尚未散去。
亚历山大也微微眯着眼睛在小睡,他其实已经很累了,从威尼斯到费拉拉,再一路不停的向蒙蒂纳进发,而后在见到巴伦娣之后就又是一阵激烈得超出以往的“战斗”。
不过感觉到怀里人的温柔,闭着眼的亚历山大多少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还好,暂时躲过去了。”他心里稍微放下了心。
对于巴伦娣会对他在巴尔干的那些事如何反应,亚历山大心里多少有些没底,虽然在他想来以巴伦娣一贯理性的性格,应该是能够理解他做出这些决定的目的,可是毕竟女人有时候就是根本不能用理性来理解的,所以他很担心巴伦娣会因为嫉妒和愤怒做出些出乎他意料的事。
所以先睡服,其余的事回头再说。打着这个主意的亚历山大决定先给巴伦娣来个下马威,现在看来这个主意的效果应该还不错,不过亚历山大也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或许回去之后才是麻烦的开始。
奥孚拉伊没有跟着巴伦娣一起到边界迎接亚历山大,不过从一路上看到的情景他可以猜想到奥孚莱依如今应该是很忙的。
整个领地都在做着准备,大大小小的村庄在按照规定下的税额把他们应该上缴的实物税装车运往城堡,看到伯爵的车队,领民们先是意外,随即就都恭敬的站到路边鞠躬行礼,有些人在偷偷抬起头时看到那些巴伦娣带来的卫兵,就吓的又立刻低下头去。
“他们很怕你,”亚历山大揽着巴伦娣的腰让她靠在肩膀上看着外面经过的村子,看到那些诚惶诚恐的村民,亚历山大微微摇头笑着说“我记得我离开之前这些人还不这样。”
“那么你认为我做错了吗?”巴伦娣微微抬起头用稍带质疑的语气问。
“当然不是,我让他们感受仁慈,而你给他们带来敬畏,这才是合格的统治者,你可真是我身边最好的小管家婆。”亚历山大亲吻了下巴伦娣的额角,不论是不是这样,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巴伦娣其实情绪并不是很稳定,所以在下次睡服之前还是不要惹恼她吧。
“最好的吗?”巴伦娣平凡的脸上掠过一抹淡淡的不忿,不过却没有说什么,因为她发觉亚历山大的手又传来了一丝炙热,她立刻有些担心的动了动身子,然后不等不用略带哀求的声音让丈夫不要这么荒唐“上帝,这可是当着领民们啊。”
亚历山大笑了笑没有再动,他向车外看去,仔细注意着那些正搬上马车的东西。
实物税在很长时间里都是领主们向领民们征收税赋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这种征税方式在全世界都一直延续了很久,甚至到了几个世纪之后有些国家也依旧保留实物税到了5个世纪之久。
与完全由货币换算的税收相比,实物税其实是农业手段落后的无奈之举,在没有形成庞大的生产规模之前,与其征收钱币,然后再费力的购买需要的东西,不如直接从自己的领地里征收实物,至少这样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只是即便是最不关心这些的领主也知道因为各地的气候环境的种种不同,实物税的实际收缴程度是千差万别的。
就是在蒙蒂纳东北的这一个角落里,不同的村子之间也会因为少许的不同上缴的实物税自然也就有着多少和成色的区别。
亚历山大微微皱起眉,他当然知道要改变税收制度可不是短期能够完成的一件事,特别是这其中甚至还牵扯到教廷。
虽然如今的教廷已经明显不如以前那样在民众与贵族心目中的崇高地位,但是千年以降的积威却绝不是随便能够动摇的。
而且对亚历山大来说,他现在也并不想代替马丁路德去当那个新教改革者,事实上据亚历山大所知,即便是在几个世纪之后对于马丁路德的功过也依旧是众说纷纭,并没有一个真正统一的盖棺定论。
所以要在既不动摇教廷利益,却又要改变税制上做文章,亚历山大知道这不是一句“困难”就能形容的。
事实上现在的形势也不允许他在这种关乎统治根本的事情上有所动作,法国人应该已经开始行动,很快路易十二就会向米兰进军,这次他应该不会再像当初查理八世那样因为一路贪恋意大利城市的奢华而盘桓不去,从历史上看路易十二的目标很明显,吞并米兰,掌握富饶的伦巴第地区,然后统治那不勒斯。
至少到现在为止,或许是因为与法国更近,法国人的野心还只是保留在对北意大利的窥伺上。
至于那不勒斯,亚历山大觉得其实法国人对这个两西西里王国之一的兴趣其实不是那么强烈,至少路易十二没有他的前任那么执着于统治那不勒斯。
相反,亚历山大真正关注的是阿拉贡的斐迪南。
这位他理论上的姑父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特别是当那对夫妻想要一起对付谁的时候,往往就会爆发出比十分可怕的破坏力。
想到这些事情亚历山大多少有点头疼,事情太多了,可每件事都需要有人来做。
“奥孚莱依准备的怎么样了?”亚历山大低头在巴伦娣的肩头啄了下,这不止在奶色的肌肤上留下一小块红痕,也让巴伦娣的身子不由轻轻一颤。
“自从你离开后我们就一直在做着准备,我们尽量收集了足够多的粮食和各种需要的物资,奥孚莱依除了训练留下来的军队还扩充了一部分民军,”说到这巴伦娣停下来想了想然后才继续说“还有从比萨传来的消息,比萨人组建了新的城防军,他们甚至还从米兰人那里购买了一批火炮。”
亚历山大缓缓点头,在离开前他曾经命令奥孚莱依尽量扩充现在蒙蒂纳领地的实力,不过他并有打算依靠那些民军来对付即将可能出现的敌人。
至于敌人是谁,却并非那么简单的非友即敌。
现在的意大利形势太复杂了,大概不会有人想到将来有一天法国人会和奥斯曼人结盟,这个举动虽然令法国一度臭名昭著,可实际上却也险些真的因为那两家联手把整个欧洲彻底掀翻。
从东北边界到蒙蒂纳新堡之间已经修起了一条简易的道路,名义上这是为了便于运送各种实物税,实际上这条从亚历山大还未离开前就已经筹备的道路是为了能让军队迅速向东北边界集结,对威尼斯人的防范始终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哪怕是在如今看来似乎与威尼斯的关系要比和巴伦娣的娘家热那亚更亲密些。
或许是为了让人觉得更成熟一些,见到奥孚莱依的时候,亚历山大有点意外的发现他居然蓄起了短须。
穿着笔挺整洁的军装的奥孚莱依与一群身穿各种华丽款式的长袍的贵族们站在城堡外的空地上等待着队伍渐渐靠近,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截然迥异,即将要面对离开了几个月的领主的忐忑和想到关于他在巴尔干创下的那些辉煌战绩,很多人开始在心里琢磨是不是应该用更合适的态度面对回来的伯爵大人。
在所有人中,托尼德拉罗维雷主教的心情最为复杂,他曾经寄希望与他的侄女,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不知道那个贡布雷给巴伦娣灌了什么迷汤,他一向以家族利益为重的侄女居然把她的那种热情全都转到了未婚夫的身上,她顽固的守护着蒙蒂纳领地的利益,以至在这段时间里居然一直没有让罗维雷家族趁机得到什么好处。
而相继传来的关于亚历山大在巴尔干的那些传言又多少吓住了托尼主教,他不知道如果亚历山大回来后知道了他一直在不遗余力的试图谋取他的领地会如何的报复,或许不会对他个人怎么样,但是以主教对亚历山大的了解,很可能他会把这一切报复到罗维雷家族的身上。
主教心情复杂的看着行近的马车,当看到从车里下来的亚历山大时,他的眼神不由微微一顿。
看着举止沉稳的亚历山大,那一刻,主教有种恍惚的错觉,似乎从这个人身上看到了堂兄老罗维雷的影子。
亚历山大走向迎接他的人群,望着面前这些神色颇为有趣的一群人,他随即轻轻一笑。
他知道这些人也许觉得他有些陌生,而连他自己也觉得巴尔干之行让他和以前不同了,如果说之前他只希望能通过不懈努力为自己争取到一个足以能在这个时代安然渡过一生的机会,现在的他想要的就是如何在有生之年登上那个以前对他来说遥不可及,可是现在却未必不能触摸到的宝座。
奥孚莱依鞠躬行礼,他那张年轻的脸配上刚蓄的短须看上去有点滑稽,不过亚历山大没有笑话他,而是用一记有力拍打在他肩头的巴掌表示了对行军队长的信任和嘉奖。
而奥孚莱依也的确是值得奖赏的,在将近半年的时间里,他用很少的军队维持着蒙蒂纳的安全,与此同时还要与比萨建立起紧密的联系。
比较起来,亚历山大倒是觉得后一件事可能更困难。
“伯爵,见到您胜利归来真是荣幸,”托尼主教向旁边的巴伦娣看了眼,他的脸色虽然说不上却也还算平静,毕竟亚历山大在巴尔干所做的一切虽然令人意外,却已经引起了老罗维雷的关注“我必须承认,你的远征给了我们太多的意外。”
“相信我主教,很快您就会发现,真正的意外还没有到来。”
亚历山大的目光掠过托尼德拉罗维雷,落在后面的蒙蒂纳人群中。
他慢慢向前,微微张开两臂看着众人:“我回来了,你们的领主为你们带回了荣誉,”说着亚历山大抓过身边一个士兵手里的长矛,转身走到一个猎卫兵的马前,他用力把长矛戳在猎卫兵马鞍边鼓鼓囊囊的麻布袋子上,随着战马受惊向前迈步奔出,锐利的矛锋把袋子划破一条长长的口子,闪亮的金币哗啦啦的从破口流出落在地上“还有财富!”
金币在地上滚动,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芒,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地上金灿灿的那些金属吸引了,人们呼吸急促的看着满地的金币,然后把更炙热的目光投向其他猎卫兵鼓囊囊的马包。
“这一切都属于我们,”亚历山大看向那些蒙蒂纳人“我会奖赏你们在我不在期间为领地所做的贡献,这是你们应得的。不过我也会惩罚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这是我的权力。”
亚历山大的话让站在一旁的托尼主教攥着念珠的手不由一紧,他浓重双眉下的眼睛紧紧盯在亚历山大的侧脸上,直到亚历山大扭过头向他望来。
“主教,请您把我回来的消息传达给枢机大人,我有很多事情希望得到枢机大人的指点。”
托尼主教发出声闷闷的哼声,他注意到旁边的巴伦娣在听到这话时神色微微起了少许变化,不过随后她的神情就显得平静如常。
只是当终于遣散了来迎接的蒙蒂纳人,走进已经阔别许久的穹室后,随着房门灌进,巴伦娣忽然向前两步挡在了亚历山大的面前。
“告诉我你没有生气,”巴伦娣先是用双手达在亚历山大肩头,然后又捧住他的脸颊仔细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托尼叔叔做了很多让人不高兴的事,但是我都已经弥补回来了,你知道吗我甚至和康斯坦丁吵了架。”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我的小管家婆,”亚历山大把巴伦娣略微有些发凉的双手合在掌心里温柔的抚摸着,然后他把那双手捧到唇边轻吻一下“你是我的妻子,不论是荣誉还是财富,我的一切都可以和你分享,我不会生你的气,因为我知道你和我爱你一样爱着我。”
巴伦娣脸上满是忧虑的阴云终于疏散了些,可随即她又皱起了眉:“那么你要找我父亲做什么?”
“我要找岳父大人当然是有很重要的事,”亚历山大说着拉着巴伦娣走到宽大的桌边,他拿起纸笔放到巴伦娣面前示意她开始书写“尊敬的枢机主教大人,在向您报告我的巴尔干之行前,请允许我冒昧的请求您答应我把我所获得的荣誉与您可爱的女儿,巴伦娣德拉罗维雷分享,您一定知道我是多么爱她,我把她昵称为我的小管家婆,而这一切都源自与我对她的信任和爱……”
写到这里的巴伦娣停了下来,她有些脸色潮红的抬头看着亚历山大,看到他宠溺的样子,巴伦娣不由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你这么说是不是为了讨好我父亲?”
“当然是为了讨好他,”亚历山大没有犹豫的点头承认,然后在亲吻了下露出满意笑容的巴伦娣额角后他的神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尊敬的大人,我会在刚刚回到蒙蒂纳后就迫不及待的给您写信,是因为我认为当前的局势已经到了个令人担忧的地步,虽然还不清楚法国人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以什么样的方式发动入侵,但是我们都知道这场战争是无可避免的,而据我所知法国国王路易十二与查理八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相信这也肯定会影响到太多的人对法国人的态度,在这种情况下请允许我在这里向您建议重新考虑与法国之间的关系。”
巴伦娣正在书写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她有些错愕的看着亚历山大,似乎没有想到他刚刚回来就向自己的父亲发起了“挑战”。
“你是要建议我父亲站到法国的敌人一边吗?”
巴伦娣有些意外的问,虽然她也知道父亲对法国人的态度明显不如当初查理八世在世时候那么亲密,可她显然还没想过有一天父亲会公然与法国为敌,毕竟罗维雷家能回到罗马重掌大权依靠的就是给法国人当带路党,可现在亚历山大却公然劝说老罗维雷重新考虑与法国的关系,这让巴伦娣不禁担心这可能会彻底的触怒她的父亲。
看着巴伦娣满面担忧的样子,亚历山大怜爱的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到书桌上。
没有多久,在巴伦娣因为身体上带来的震颤险些踢翻旁边的墨水瓶时,亚历山大才在她耳边轻轻安慰到:“放心,你父亲不会生气的,相反他会为有我这么个知趣的女婿感到高兴。”
而回答他的,是巴伦娣发出的高亢的呼声。
“回家真好。”
听着巴伦娣的“吟唱”,亚历山大心满意足的说。
第十二章 两个佛罗伦萨人
巴伦娣显然并不十分相信亚历山大的信能说服老罗维雷,甚至她还有些担心这可能会激怒她的父亲,如果那样可能他们的婚约都可能会出现意外。
老罗维雷当初是如何从罗马逃走,又是如何凭借着法国人的支持回到罗马重掌大权的,做为女儿巴伦娣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所以她怎么也无法相信父亲会放弃与法国人的良好关系,跟不认为亚历山大有能说动老罗维雷的可能。
就是在这种担心之下,巴伦娣看着信使带着那封信匆匆离开了蒙蒂纳,当信使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路上之前,巴伦娣还试图说服亚历山大放弃这个显然不太可能的想法。
“我的父亲是法国人最忠实的朋友,而且热那亚人有很多都是亲法国人的。”巴伦娣想要让亚历山大认清事实,她虽然不知道亚历山大要做什么,但是却很担心他可能会真的触怒她的父亲。
“相信我吧,有时候事情未必就是如你看到的那样,甚至不是你亲身经历过的那样。”看着巴伦娣脸上担忧的神色,亚历山大温柔的安慰着她,他当然这个时候不能直接告诉巴伦娣,做为意大利城邦国家中最大的带路党,老罗维雷会在之后的十几年中变成一个之前谁都不会想到的反法战士,而在成为教皇尤里乌斯二世之后,他更是以对法国人的强硬态度名声大振,甚至他那个“战胜教皇”的称号都有很大原因是因为他对法国人的昂扬斗志而获得的。
关于老罗维雷为什么会由一个亲法国的带路党而一变成为法国人的大敌,亚历山大一直觉的好奇,不过随着与老罗维雷的接触他渐渐发现了其中的一些端倪。
和亚历山大六世不同,亚历山大相信老罗维雷是个有着野心的人,这并不是说亚历山大六世就没有野心,而是这两个人的野心截然不同。
在亚历山大看来,如果说卢克雷齐娅的父亲更看重家族,那么巴伦娣的老爹则绝对是个把个人目标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
这从他当初一旦得知热那亚的贵族们决定对亚历山大采取敌意,就立刻毫不犹豫的表现出对蒙蒂纳事务的袖手旁观就可以看出来,甚至当巴伦娣决定用来到亚历山大身边表示对他的支持时,老罗维雷也没有显露出任何的动摇。
和看上去有些复杂,毕竟亚历山大六世曾经先后坑过两任女婿,不过尽管这样并不意味着亚历山大六世不关心卢克雷齐娅,可亚历山大从老罗维雷的举动中没有看出任何他对巴伦娣的关心,或者说在他的心目中,女儿更重要的是对家族的责任。
甚至亚历山大认为即便是做为儿子的康斯坦丁也未必就受到老罗维雷的关注,这是个完全可以为了他的目的牺牲一切的,有着钢铁般意志的人。
这样一个人能让他改变主意的绝不是亲情或是荣誉,只有利益,和能够让他达成目的的条件。
那么老罗维雷的目的是什么呢?
亚历山大觉得再也没有比自己更清楚这位未来的战神教皇心思的人了,正因为这样他才有把握说服,或者说是让老罗维雷明白,自己是他的同路人。
“放心,你父亲一定会接受我的建议,甚至他可能还会为有我这么个优秀的女婿感到骄傲。”亚历山大低声安慰巴伦娣,他知道巴伦娣的不安其实也正是由于对她父亲的了解“不过在等着你父亲回信的这段时间我有些其他事情要做。”
“哦,是什么?”巴伦娣不动声色的问,她实际上一直在等着亚历山大开口说出要暂时离开的话,不过却没想到他会在回到蒙蒂纳的第二天就想这么做,这让巴伦娣心里不由一阵莫名的恼火,这也让她觉得意外,因为她记得以前几乎从不为这种事情生气的,可现在她却开始感到嫉妒了。
巴伦娣觉得这都是亚历山大的错,他把她的心情搅乱了。
看到巴伦娣好像并不在乎,并且还故作大方的样子,亚历山大好笑的伸出手先是在她头顶上抚摸了下,然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巴伦娣的脸红了,她觉得自己的心思完全暴露了,她恼火的动动脑袋想要甩开按在头上手掌,可她这难得失态的样子却引得亚历山大更想要逗弄她。
直到巴伦娣露出了恼火的神色,亚历山大才放开按在她头上的手,然后从腋下托住她的身子把她揽进怀里对她说:“我要去趟佛罗伦萨。”
巴伦娣一愣,她倒是没想到亚历山大并非要去比萨,不过接着想想从比萨到佛罗伦萨那可怜的一点路途,她的心情就又不好起来了。
不过她最终还是忍耐住了,她知道这对亚历山大来说其实已经是照顾到了她的自尊,否则在回到家的第二天就直接赶往比萨去见另一个女人,这对于她这个女主人来说就显得太令人难堪了。
“不要胡思乱想了,”看着巴伦娣依旧满脸不快的样子,亚历山大只能继续轻声安慰她“我向你保证我这次是去佛罗伦萨,也只去佛罗伦萨。”
看到亚历山大很认真的样子,巴伦娣有些意外,她知道虽然很多时候亚历山大总是用甜言蜜语欺骗她,可只要他真的许诺就不会反悔。
“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去佛罗伦萨,或者像给父亲一样写封信不是就可以吗?”
巴伦娣略微有点不满的问,刚刚回来就又要出门,即便不是去见另一个女人,她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这次不行,有些事情我必须亲自去办。”亚历山大无奈的说,他当然知道这么做多少会引起巴伦娣难受,可就如他说的那样,有些事必须他亲自去做。
看着亚历山大认真的神色,巴伦娣犹豫了一下,有些怄气的开口说:“从佛罗伦萨到比萨,只有不到20法里。”
看着巴伦娣终于把这句堵在心里的话说出了口,亚历山大不由发出了“噗嗤”的笑声。
“放心吧,这次我不会去比萨的,因为时间很紧,而我这次要办的事情很重要。”亚历山大认真的向巴伦娣许诺着。
亚历山大的承诺究竟有多少是值得信任的巴伦娣不清楚,不过这却并不影响亚历山大的佛罗伦萨之行。
只是当亚历山大命令奥孚莱依和他一起出发时,巴伦娣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些。
做为亚历山大身边重要的左右手,这段时间对奥孚莱依可以说是很难得的锻炼机会,因为需要负责整个蒙蒂纳的防务,奥孚莱依几乎把他能掌握的一切都融会贯通了一遍,这样的结果就是可以说现在的奥孚莱依才开始向一个真正的参谋长的身份迈步,不过这么一来需要他做的事情也就更多了。
所以看到亚历山大把奥孚莱依带在身边,却把贡帕蒂留了下来,巴伦娣多少放心了些。
“他总不能为了打消我的猜忌,宁肯让他的左右手放下重要的工作吧。”巴伦娣为自己想通了这件事感到高兴。
而奥孚莱依倒也正好为还没有时间向伯爵报告关于领地里一些事而发愁,这趟旅行让他觉得倒是个好机会。
只是为什么亚历山大刚刚回来就去佛罗伦萨,奥孚莱依有些想不明白。
行军队长当然不会认为伯爵是要趁机去和卢克雷齐娅幽会,因为与巴伦娣一样,奥孚莱依比其他人都深深的清楚现在的局势几乎是一天一个变化。
不过当知道亚历山大这次旅行的目的后,奥孚莱依还是多少有些意外。
“我们去见马希莫,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马希莫了,有点想他。”
佛罗伦萨,圣马克修道院。
马希莫如今住在修道院的一栋平房里,而这栋房子就是当初萨伏那洛拉的住所。
和萨伏那洛拉不同,马希莫不喜欢阴暗的环境,所以他让人拆掉了窗子上的百叶窗,这样一来房间里显得明亮了许多。
不过房子里其他的东西他并没有动,萨伏那洛拉用过的书桌和那张结实却略显寒酸木板床还在原来的地方,而原主人生前收集的那些藏书也都原封不动的摆放在靠墙边的木头书架上。
马希莫拒绝了修道院派人伺候他的要求,而是独自一人住了进来,这让修道院里的人们不禁议论纷纷。
人们不知道新院长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看着从那间房子的窗户里每晚亮着的灯光,人们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虽然成为了显赫的圣马克修道院长,但是马希莫却很少出现在民众面前,这当然让佛罗伦萨的官员们很高兴,他们开始还担心这位由教廷任命的院长可能会频繁干预佛罗伦萨的事务,甚至可能会和他们争夺世俗权力,可现在看这位院长大人却是难得的通晓人情世故,至少在这将近大半年的时间里,佛罗伦萨人几乎没察觉到修道院长有任何想要和他们过不去的举动。
甚至就是在修道院里,马希莫也不是经常出现,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那栋房子里看书或是写作,这倒是让很多人暗暗猜测,院长似乎真在按照萨伏那洛拉生前的行迹一步步的向前走。
唯一与马希莫经常来往的是一个叫马基雅弗利的佛罗伦萨官员,这个人是如今的佛罗伦萨执政萨齐身边的红人,做为负责编制和佛罗伦萨民军的负责人,马基雅弗利如今有着不算小的权力。
只是这个人显然野心不小,他除了总是不遗余力的在执政面前试图表现的更加优秀之外,就是似乎对佛罗伦萨的历史颇为感兴趣,所以他除了频繁出入所有大学的藏书室,就是经常拜访圣马克修道院,因为修道院里有着堪比那些大学的丰富藏书和各种重要文献。
马基雅弗利显然对萨伏那洛拉留下来的那些书也很有兴趣,事实上人们知道他本人就曾经在萨伏那洛拉当政期间担任过外交官,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在其他萨伏那洛拉份子都被纷纷清算后,这个马基雅弗利却成了新政府里的红人。
马基雅弗利经常来拜访修道院长,这倒是让他成了很多人眼中的马希莫的代言人。
有时候甚至连执政官萨齐都会借着和他聊天的时候向他询问或是透露某些想要从马希莫那里打听到的态度,不过很多时候真正能探听到的东西并不多。
马基雅弗利很享受这种当中间人的感觉,这让他觉得好像掌握了无形的权力,不过他也知道他会有这种感觉只是因为他承担了佛罗伦萨与马希莫之间的桥梁这一角色,这让马基雅弗利感到了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是那么虚假,不过这也显然更刺激了他想要出人头地的念头。
不过马基雅弗利倒也不是很着急,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机会其实还是有的。
当初他曾经“保护比萨”的勇敢行为为他在蒙蒂纳伯爵面前获得了足够多的好感,其实如果当时他提出要求,完全可以在蒙蒂纳或是比萨得到一个令人羡慕的职务。
而当时他也的确动心了,他相信只要自己提出要求伯爵就一定会答应的,因为他救下的可不只是比萨城,而是伯爵最喜爱的女人和他的女儿。
甚至有时候马基雅弗利在想,以他的功劳即便是向教皇要求酬谢也并不过分,因为只要想想埃斯特莱丝公爵小姐施洗的时候那惊人的排场,就可以想到教皇对他唯一的外孙女还是很疼爱的。
不过马基雅弗利在经过很长时间的考虑后,却出人意料的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他再次回到了佛罗伦萨做他的事务官训练和整编民军,除了没事时候去圣马克修道院拜访院长,很少有人知道他曾经放过了那么好的一次良机。
进入6月中旬后,雨水渐渐多了起来,不过和其他城市只要下雨整座城市就会变成一个大泥塘不同,佛罗伦萨还算完善的排水设施在这个时候起了重要作用,甚至如果有兴趣还可以趁机欣赏一下这座城市在雨中呈现出的那种似真似幻的美景。
马基雅弗利难得在这个雨天有个空闲的时间,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忙忙碌碌的,除了要整编民军他还要担任萨齐身边的第二秘书,这个身份让他能够与更多的佛罗伦萨或是其他外国的显贵们见面交流,这也让他如今俨然算是佛罗伦萨炙手可热的人物。
马基雅弗利穿过一条巷子来到了修道院的门前,因为经常出入他没有耽误多久就跟着闻讯而来开门的看门人进了修道院。
雨这时候下的有些大了,马基雅弗利把已经湿透的软帽摘下来快步穿过天井跑到了走廊上,然后顺着走廊向修道院侧院那座孤零零的房子走去。
还没进门,马基雅弗利就看到了因为阴天不得不坐在窗前就着亮光看书的马希莫。
“我觉得你现在越来越像个真正的修道院长了,”马基雅弗利进门后不由用略显调侃的口气说,看到马希莫无声的望过来,他一边脱下湿漉漉的衣服一边耸耸肩“我是说你现在看上去就像他。”
马基雅弗利说着向房子的空处摆了摆手指,然后坐下来揉着有点冰凉的双手:“你觉得萨伏那洛拉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你认为他没有做错什么吗?”
“我只看到他被送上火刑架时的样子,”马希莫把手里的一本书放在桌上,马基雅弗利注意到那正是萨伏那洛拉的《论佛罗伦萨人》“我甚至并不想当这个修道院长,因为我觉得这好像是把我困在了一口井里。”
“然后你就从上一个被困在井里的人留下的东西那里寻找答案?”马基雅弗利撇撇嘴不以为然的反问,见马希莫似乎并不想回答,他就继续说下去“你大概已经知道了,伯爵已经回到威尼斯了。”
马希莫点点头,他的脸上露出了恍然而又略带感慨的神色。
和马基雅弗利不同,当听到关于索菲娅的种种近乎传奇般的故事时,马希莫是真的颇为感慨的。
很多人和过去都不一样了,甚至包括他自己也已经变了很多。
虽然只经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马希莫却觉得似乎以前的自己是那么陌生,他甚至怀疑之前那些年他都是怎么过来的,现在他更多的是从书里试图寻找使他迷茫的答案,而这一切改变则是亚历山大给他带来的。
“你觉得伯爵会不会想……”马基雅弗利忽然开口却又停下,虽然下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不过他相信马希莫能明白他要说什么。
果然,马希莫似乎想了想,不过接下来却又若有所思摇摇头:“我不知道,事实上我从来不明白他想要什么。”
“可是这并不妨碍我们不是吗,”马基雅弗利用透着怂恿的语气低声说“或许当我们让事情变成现实后伯爵会更高兴。”
“我不知道,”马希莫声调沉沉的说“知道吗,我有时候觉得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即便伯爵得到了这座城市又怎么样,我觉得佛罗伦萨真的是堕落了,至少这座城市要比萨伏那洛拉说的还要糟糕。”
“可萨伏那洛拉失败了,事实证明一个真正的统治者除了应该有坚定的意志还要有足够与之相配的手段,否则萨伏那洛拉就是榜样。”
马基雅弗利说着随手在桌上拍了下,然后他就看到了桌上一张纸上似乎刚写不久的字迹。
“当我主耶稣基督说“你们应当悔改”时,他的意愿是希望信徒们毕生致力于悔改,因此“悔改”这一词汇不应理解为简单的忏悔仪式,即不能是教士主持下的告解和补赎……上帝,这是什么?!”
看着纸上的文字,马基雅弗利一时间目瞪口呆。
第十三章 “死神来了”
15世纪是个混乱的时代,在这个百年即将终结的时候,人们是迷茫的。
在这个拜年中发生的事情也是很多的,有些早已被人遗忘,有些却深深刻入了每个人的内心之中。
对地中海西岸的欧洲人来说,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令他们震惊,新月帝国的强大使他们畏惧,但这些毕竟很遥远,特别是对西欧人来说这些东西似乎是可以不理不问的,但是有一件事却是随时随地都发生在他们身边而令他们深恶痛绝。
那就是来自教会的**和压迫。
教皇腐化堕落公开豢养情妇,主教们如同贪婪的野狗盯着每一块骨头,而教士们完全毫不忌讳的与修女鬼混则成了当下的一种普遍现象。
一个虔诚而又奉行本尼迪克教规的教士恰恰成了另类,而肆意妄为和聚敛不义之财反而成了最正常的事情,这样的风气从梵蒂冈到几乎每一个教区的角落都在随时随地的发生着。
萨伏那洛拉正是因为对这种令人深恶痛绝的事情无法忍受才决定彻底改变这一切,而他的结局却是被烧死在了火刑架上。
马基雅弗利曾经是萨伏那洛拉最忠实的追随者之一,他在当时的激进获得了萨伏那洛拉的好感和信任,这也为他后来能在萨伏纳洛拉的政府中出任职务打下了基础,但是马基雅弗利是功利而又现实的,他可以一边颂扬那位修道士的虔诚一边为自己打着盘算,这让他在萨伏那洛拉倒台后能寻思在新政府里重新获得了赏识。
虽然这种行为未必会让人喜欢,可是马基雅弗利是个有着聪明头脑和敏锐洞察力的人却是无疑的。
所以虽然那张纸上的文字只有那么寥寥几行,可他却迅速从其中发现了些令人震惊甚至危险的东西,他迅速向门口看去,在确定附近的确没有人后不等马希莫阻止,就把那张纸拿到墙角燃烧着的蜡台前点燃。
马希莫作势要站起来,可随后又慢慢坐回去,不过马基雅弗利却不打算这么放过他,看着那张纸终于烧成了一团灰烬随着从窗外吹进来的风飘洒着落在地上,马基雅弗利几步走到马希莫面前压低声音愤怒的质问:“你要干什么,要把我们大家都害死吗,你知道你都写了些什么?你这些危险的思想是从什么地方看来的还是谁对你说了什么?”
马希莫默默望着马基雅弗利气急败坏的脸,不慌不忙的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然后他才慢悠悠的说:“你害怕了?”
“我当然害怕了,因为那个人的火刑架如今还像个艺术品似的立在外面的广场上,每次我经过那里都还能闻到那种恶心烧焦皮肉的味道,而你现在做的就是为下一场火刑添柴火,而被烧死就是你自己。”
马基雅弗利怒气冲冲的低声抱怨着,他的神色的确有些慌张,或者说马希莫的举动真的吓坏了他。
圣马克修道院院长的职务是显赫,不论是以前的院长还是后来干脆直接成为了佛罗伦萨统治者的萨伏那洛拉,只要是想,圣马克修道院的院长就可以成为对佛罗伦萨产生巨大影响,甚至直接干预这座城市命运的人。
可正因为有着这样的身份地位,如果马希莫写的那些东西哪怕只是片言只语的流落在外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只要想想就让马基雅弗利感到毛骨悚然。
“一个真正的统治者不会干自己做不到的事,因为那样只会让自己落入危险的境地,可你现在已经让我们大家都身处危险了。”
马基雅弗利开始在房子里翻箱倒柜的翻找起来,他不理会马希莫只是不停的到处乱翻,然后把他认为有危险思想倾向的东西都堆在桌子上。
“看看你都看些什么书,《论佛罗伦萨人》、《佛罗伦萨政体》,《十字架的胜利》、《启示录解析》,上帝啊,难道你要成为下一个被绑在火刑架上处以极刑的人吗?”
“我们不应该看着堕落继续损害我们的世界和精神,”马希莫自嘲的摇摇头“说起来很好笑,我自己恰恰就是这样的人,我是个不学无术的人,一个骗子和好色之徒,直到有一天知道原来有人可以为了他的理想做到这种程度,甚至可以牺牲生命,所以我觉得不能再这么混日子了,还是因为做点什么。”
“可不该是你做!”马基雅弗利毫不客气的驳斥着“你知道你让我们大家都陷入危险之中了吗,还有你认为伯爵让你到佛罗伦萨来是干什么的,就是为了让你有朝一日成为第二个殉道者?”
听到马基雅弗利的话,马希莫抬起头,他神情复杂的看着面前的佛罗伦萨人,用带着点讽刺的语气说:“听听你的口气好像伯爵才是你的主人,而不是个佛罗伦萨的官员。”
正忙活的马基雅弗利停顿了下,他不自然的咳嗽一声掩住脸上闪过的尴尬,然后又继续在房子里到处乱翻,直到他把认为有危险的东西都找出来了,才松口气似的坐下来。
“听着我不和你争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佛罗伦萨,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当初萨伏那洛拉统治这座城市时候是什么样子,你认为他做的比萨齐好,还是比当初美蒂奇家族统治的时候更好?”
马希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迟疑,他不能不承认马基雅弗利问的问题很尖锐,或者说直接击中了他的要害。
萨伏那洛拉统治时期的佛罗伦萨民众的私人生活不但极度贫乏,甚至连吃饭问题都发生了困难,很多原本还算富庶的家庭变成了赤贫,而大多数普通的平民家庭因为城市的萧条而失去了工作。
在那种情况下萨伏那洛拉能做的并非想办法解决这些难题,而是用不停的祈祷试图感动上帝帮助他们。
可以说萨伏那洛拉不但用苦修锤炼了他自己,也把整座城市带着走向了赤贫。
“我的使命不是让人们幸福,而是让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痛苦。”
这似乎才是萨伏那洛拉的最终目的。
看到马希莫沉默下来,马基雅弗利并没有感到得意,他知道马希莫只是一时困惑,让他在意的是马希莫显然受到了萨伏那洛拉很深的影响,这让他担心修道士可能会在将来给他们所有人惹下麻烦。
“也许应该尽快和伯爵联系,我觉得他应该能让你清醒过来,”马基雅弗利无奈的说“还有你真的觉得佛罗伦萨人需要你认为的那种虔诚吗?”
马希莫脸上的筋肉微微抖了下,他知道马基雅弗利为什么要这么问,与他所见过的很多地方的人一样,佛罗伦萨人似乎已经习惯了那种沉溺奢侈的生活,特别是平民,随着对萨伏那洛拉的狂热崇拜的风气散去,平民们开始了较之以前更加渴望获得自由和舒适生活的追求,这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变化甚至比一些贵族和艺术家们更加强烈,至少波提切利依旧坚持当初主动在虚妄之火那天焚烧他自己的画作是正确的,可民众们却已经开始欢天喜地的穿戴上萨伏那洛拉时代被绝对禁止的漂亮衣服和首饰走上街头去享受在这个时代很多人都无法享受的城市美景了。
对这些变化马希莫当然是知道的,这也是让他感到困惑不解的地方,他不明白为什么民众会如此健忘甚至忘恩负义,萨伏那洛拉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似乎只在很短时间被就被他们忘得干干净净不说,他们甚至用更加堕落的行为来回报他的自我牺牲。
“但愿早点见到伯爵吧,”马基雅弗利又说了一句,他坐下来缓了口气,然后才慢悠悠的说“相信我朋友你现在最好什么都不做,其实你之前干的就不错,知道吗萨齐对你依然很注意,他甚至为不清楚你的想法经常感到不安。”
“是因为我整天都不出门吗?”马希莫嘲讽的问了句,看到马基雅弗利缓缓点头,修道士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告诉我你要做什么,我知道你在为伯爵做事,不过你要告诉我你要干什么。”
“我是在为佛罗伦萨做事,”在说出目的前马基雅弗利依旧不忘纠正一下“萨齐的政府如今日子不是很好,萨伏那洛拉留下的是个很糟糕的局面,你要是知道萨齐接过城市时候还剩下多少钱就知道他的日子有多难过了。”
马希莫点点头,这个他倒是能想象得到,之前萨伏那洛拉时代的统治已经让佛罗伦萨的状况很糟糕,而随后亚历山大发动的经济入侵更是让局面变得不可收拾。
马希莫甚至觉得萨齐已经很了不起了,至少迄今为止这座城市还能勉强维持而没有崩溃,这也是他觉得迷茫的原因之一。
很显然如果现在依旧是萨伏那洛拉统治,或许都不需要亚历山大的推动,佛罗伦萨就可能已经彻底破产了,正是萨齐政府不惜一切的努力,才让局势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也许伯爵做的不对,”马希莫忽然说出这么一句,不过随后又摇摇头“不过即便没有伯爵也会有别人吧。”
“你不该这么想,要知道伯爵和我们不一样,”马基雅弗利不以为然的说“对于君主来说道德不是他应该考虑的,他只需要考虑怎么让道德符合他的安排。”
马希莫显然不是很能接受这种论调,他撇撇嘴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口,这才望向马基雅弗利:“说吧你来找我做什么?”
“伯爵要回来了,”马基雅弗利又重复了一句,看马希莫倒是很认真的听着的样子他才继续说“我觉得不论是出于历史的原因,还是如今实际上的亲密关系,我们似乎都应该和比萨建立起更紧密的联系,所以这需要你的帮助。”
马西莫默看了马基雅弗利一眼,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微微沉吟。
“你还在犹豫什么,你到弗洛伦萨来的使命不就是这些吗?”马基雅弗利催促着“你是圣马克修道院的院长,这太重要了,只有你出面才能保证这个提议顺利通过,要知道现在有很多人对比萨的抢劫很不满,可他们显然看不到这么做对我们的好处。”
马西莫过了一会才缓缓点头:“说实话我现在有些糊涂了,不知道究竟什么是对的。”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马基雅弗利摇摇头,脸色阴沉的看着修道士“你知道萨伏那洛拉真正厉害的地方在哪里吗,他永远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哪怕全世界都反对他,他也依旧是唯一对的那一个,这才是他敢于和所有人甚至是教皇为敌的原因,如果你做不到他那样,我劝你还是让自己过得轻松些。”
马西莫沉吟少许,随后发出声轻轻叹息。
看到马西莫似乎终于妥协,马基雅弗利也暗自松口气,他这时候倒是真盼着亚历山大能尽快来佛罗伦萨,因为他不知道这样继续下去,马西莫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两个佛罗伦萨人为这座城市未来的命运发生争执的时候,亚历山大已经到了城外不远处的一个镇子上。
猎卫兵的出现多少引起了镇子里人的少许惊慌,不过在看到这支军队似乎不是那么难处后,镇民们随后也就冷静了下来。
这个镇子不算很大,不过风景却很好,从镇子边的高坡上可以俯瞰整座城市,佛罗伦萨如画般的风景就如同一幅完美的作品呈现在眼前了。
虽然行色匆匆,但是到了这里之后亚历山大却没有急于进城,他让奥孚莱依在镇子里找了所还算舒服的房子住了进去,同时派人给佛罗伦萨送信。
做为蒙蒂纳伯爵,突然造访另一座城市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更何况以他如今的身份如果不及时向佛罗伦萨人通报他的到来,很容易引来种种非议和猜测。
不过正如他对巴伦娣说的那样,有些事并不适合用写进信里,或者说不适合落在纸上,以至将来有可能变成什么落在别人手中的把柄。
从美蒂奇到萨伏那洛拉,再到如今以萨齐为首的新政府,佛罗伦萨经历的事情已经太多,虽然之前在审判萨伏那洛拉的时候亚历山大表现的并不张扬,甚至当他离开之后很多人都并不知道那位蒙蒂纳伯爵曾经来过,可是佛罗伦萨的政府官员们却都很清楚,当初这位伯爵虽然行事低调,却他陈兵城外的举动却是曾经一度令那些佛罗伦萨的大人物提心吊胆,也正是蒙蒂纳军队的威慑,以至在对萨伏那洛拉判决的时候,教皇派出的使者对佛罗伦萨人施加了极大的压力,迫使他们最终不得不做出了极刑判决。
让佛罗伦萨统治者们最记忆犹新的,还是那场由比萨对佛罗伦萨展开的经济洗劫,那场浩劫甚至险些让这座以富足著称的城市破产崩溃。
而现在人人都知道,比萨的真正统治者就是那位伯爵。
所以当亚历山大派遣的使者刚刚出现在城门口不久,得到消息的萨齐就立刻急匆匆的赶到了已经改名为人民宫的美蒂奇宫,看到同样闻讯赶来的另外几位执政官,萨齐的心稍微放松了些,可随即他就又叫了起来:“尼科洛在哪,我现在要立刻见到他!”
“阁下,秘书官好像去圣马克修道院了。”
一个小官吏小心的回答,然后不等他话音落下,萨齐已经恼火的命令:“去把尼科洛招来,告诉他我这里需要他!”
小官吏立刻转身就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看执政大人那气急败坏的样子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蒙蒂纳伯爵为什么会突然来佛罗伦萨?”一个执政有些担忧的问了句,看到其他人的目光都望向萨齐,这位执政官也向首席执政投去询问的目光。
“谁知道,或许是教皇又有什么新的意图了,”萨齐不确定的低声说,萨伏那洛拉的死让佛罗伦萨与梵蒂冈的关系缓和了许多,至少双方之间已经不如之前那样针锋相对,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与教皇就变得和睦了起来,相反,在渡过了对付萨伏那洛拉这个共同敌人之后,随着合作结束,双方短暂的同盟也就宣告破裂。
梵蒂冈试图重新掌握佛罗伦萨的意图从未改变,而即便萨伏那洛拉已经变成了灰烬,可这也并不意味着佛罗伦萨人愿意向教皇俯首称臣,这么一来双方的关系就又变得微妙起来了。
“蒙蒂纳伯爵带了多少军队?”萨齐焦急的问,他注意到其他人听到他这话脸上露出的古怪甚至还有难掩的惊慌神色,不过他倒也并不怪那些人会这么沉不住气,关于蒙蒂纳军队在巴尔干的战绩,之前就已经逐渐传回了意大利,这还曾经让很多佛罗伦萨人因此走上街头兴奋的高呼“上帝的武装”,可是当现在他们自己要面对这支军队的时候,佛罗伦萨人才惊恐的发现他们要对付的是多么可怕的敌人。
“对不起阁下,我们不知道,伯爵的使者是突然来的,我们到现在甚至不知道伯爵和他军队现在在哪。”一个民军队长惊慌的回答,他说起话来有些喋喋不休,不过这并非是因为性格,而是因为害怕。
“尼科洛怎么还不来?!”萨齐再次不耐烦的问了一句“让他去见那位伯爵,至少去探听一下他的意图。”
几位执政都颇以为然的表示同意,马基雅弗利曾经为蒙蒂纳伯爵出过力,这个很多人都知道,甚至他能成为萨齐的第二秘书,也和这个有着不小的关系。
“现在如果有人能告诉我那位伯爵为什么要来佛罗伦萨,我甚至可以答应他任何条件。”看着四周一筹莫展的官员们,萨齐对身边的人恼火的说。
“真的吗大人?”一个高亢的声音从房间外面传来,随着这声音,一个全身灰蒙蒙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几个执政官的面前“如果我能打听到他的来意,您真的能答应我提出的任何条件吗?”
萨齐愕然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粗壮男人过了一会才缓过神来,他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个颇为面熟的大汉,不过还是点了点头然后略带怀疑的问:“那么说你能为我们打听来消息了,如果真是这样我会信守诺言答应你提出的条件,不过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面对萨齐的询问,大汉抻了抻身上脏兮兮的破袍子,然后用略显傲然的语气回答:“博那罗蒂,我的名字叫米开朗基罗博那罗蒂,我是蒙蒂纳伯爵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