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妹妹,情人,与修罗场
一辆马车缓缓的从远处驶来,坐在前面的车夫手里晃悠着鞭子,不过虽然他只是个赶马车的,但是身子却挺得笔直,那神态之间倒似乎是在检阅从车边经过的士兵。
不过那些士兵也的确是在接受检阅,每当一队人从马车旁边经过时,走在队伍前的军官都会发出长长的呐喊声,那是在向车上的人高声报告出自己队伍的称号,还有他们所所用的战号。
“雄鹿~”
“马蹄铁~”
“炭火~”
“小黑熊~”
一支支有着瓦加拉亚特色的称号的队伍从马车旁经过,士兵们望向马车挡得严严实实的车窗的眼神中透着炙热和崇拜。
瓦拉几亚士兵们完全不吝惜的把他们的热情展现出来,以至让在队伍里的采佩斯都只能微微苦笑。
不过采佩斯很了解自己的士兵们的这种表现,因为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已经被那位年轻漂亮的女伯爵迷住了。
他到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难以置信之前那些奇妙的经历。
当和箬莎的队伍刚刚会合时,采佩斯对科森察人那奇特的火枪部队并没有信心,哪怕他很清楚如果以城市的建筑和复杂的河道为屏障,火枪应该是能发挥比刀枪更加有效的作用,可当时他还是完全没有把握能够战胜席素谷。
所以但是采佩斯已经做好了放弃斯洛博齐亚的准备。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采佩斯真正明白了火枪在城市防御战中所拥有的巨大优势。
科森察掷弹兵把斯洛博齐亚临时变成了一座到处都是死亡的要塞,不论是用杂物仓皇堆砌起来的街垒还是从被封锁的河道上的桥梁后面,那些喊着当地人听不懂的语言的外**队用火枪狠狠教训了奥斯曼人。
而当席素谷的军队突然莫名其妙的撤退后,采佩斯终于经受不住胜利的诱惑,对奥斯曼人进行了追击。
在经过连续2天你追我赶的追逐后,席素谷退到了距登布维察河边不远的一个小村子里。
席素谷很清楚这个时候渡河显然是不行的,如果不想在渡河的时候被敌人彻底击溃,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回过头去击败这支一直穷追不舍的追兵。
最终双方在距登布维察河东岸不远的的一片开阔地上展开了激战。
战斗的结果让席素谷并不意外,却多少有些吃惊。
奥斯曼人在经过了英勇战斗后击退了采佩斯的中央部队,在把瓦拉几亚人成功的拦腰截断后,席素谷并没有得意忘形,他对那支十分特别的火枪部队一直深怀戒心,可即便是这样,席素谷还是没有想到那支军队在平原作战上依旧展现出了超出他意料之外的强大火力。
当瓦拉几亚中央部队被迫后退时,采佩斯似乎看到了一个即将被他征服叫做胜利的女人正逐渐远离他而去,就在他考虑是否应该命令部队向后撤退,用一场虽然没有失败却显然不得不对敌人退让的方式脱离战斗时,科森察掷弹兵们出现在了战场上。
在得到被安排在两侧的瓦拉几亚部队的保护后,因为不再需要分出兵力保护两翼,掷弹兵连得以把全部火力都集中在了战场的正面。
那是一场让采佩斯印象深刻得大概一生都无法忘记的战斗。
枪声震天,硝烟弥漫,排成队列的掷弹兵以一副完全不考虑浪费为何物的态度,把他们的手里的武器威力发挥到了极限。
不停的装弹和瞄准,然后就是听上去似乎从开始就没有停止下来的集中所有火力的射击。
采佩斯甚至不记得从听到枪声响起之后,那些科森察掷弹兵连是否曾经停歇过,除了好像永不停止的有节奏的排枪射击,还有一种让采佩斯深深的感到受到了打击的古怪武器给他带来的震撼。
那就是那种被安装在马车上。凭借着马车的灵活与快速随时出现在战场上任何一处的密集式火枪。
当第一次见到那种火枪齐射带来的结果时,采佩斯心里升起了一阵奇怪的感觉,他似乎看到代表着高贵,忠诚与勇敢精神的骑士时代的结束,当看到那一旦射击就用密集的弹丸覆盖了面前一切的可怕情景时,采佩斯甚至有种想要毁掉那种武器的冲动。
掷弹兵的出色表现彻底重创了原本已经快要夺得胜利,至少是击退采佩斯的奥斯曼人。
当随着战斗掷弹兵连的前面已经变成了一片埋葬生者的坟场时,瓦拉几亚军队看到了对面奥斯曼军队的军旗忽然倾斜着向后退去。
那预示着奥斯曼人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伤亡,随着敌人主将撤出战斗,奥斯曼军队彻底放弃了继续抵抗下去的意图。
奥斯曼人开始车撤退,其中一部分强行渡河,而更多的军队选择沿着河东岸向南撤去。
直到奥斯曼退走,采佩斯和他手下的将领们还多少有些不能相信他们已经取得了胜利,毕竟就在之前不久的时候,他们甚至已经组好了被迫撤出战斗的准备。
而在整个战斗中,让采佩斯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位科森察伯爵小姐身穿华丽的的衣裙,却手持一柄样式奇特的佩剑在战场上指挥掷弹兵时的英姿。
采佩斯承认他被迷住了,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应该拥有比科森察伯爵更加显赫的头衔。
不知道瓦拉几亚大公夫人是不是更适合她。
这是采佩斯一路上一直在考虑的问题。
而他承认,之所以忽然想要向这位伯爵小姐求婚,除了的确被箬莎英姿迷住,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不可忽视的。
那就是这位科森察伯爵小姐,是蒙蒂纳伯爵的妹妹。
关于奥斯曼人军队的异常变动采佩斯已经听说了,这让他意识到随战争可能接近结束,联军内部的矛盾就有可能很快突显出来。
或者干脆说就是他与其他巴尔干贵族之间的冲突,至少匈牙利国王从他父亲活着的时候就试图吞并瓦拉几亚的举动,让他有足够理由相信随着奥斯曼人撤军,或许很快他就要和原来的盟友刀兵相见了。
如果能趁着有机会迎娶那位伯爵小姐的机会,与蒙蒂纳伯爵形成稳固的联盟,采佩斯觉得这将是他在这场战争中得到的一个令人意外的好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位伯爵小姐在打完仗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封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里,不论是他派人求见,还是那些因为亲眼见到过她在战场上指挥作战的样子而变得狂热崇拜的瓦拉几亚士兵,都没有机会再见到那位伯爵小姐。
甚至就是在过河的时候,那位伯爵小姐都没有和他们见面。
前面一个骑兵迎着他们奔来,在面前不远处停下后向采佩斯大声报告:
“大人,蒙蒂纳伯爵在前面等着我们。”
采佩斯的眼神霎时一亮,他觉得自己在这场战争中做的最正确的两件事就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支持索菲娅,现在看来一个巨大的回报已经就在眼前了。
这让采佩斯原本并不易露出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丝微笑,可就在他要开口时,一声响亮的马鞭空甩声突然在空中炸裂,随着这声响亮的马鞭脆响,前面不远处那辆马车突然加速,沿着行进在两侧的士兵留出的道路中央的空隙开始向前奔跑起来。
采佩斯大吃一惊,看着在路上向前奔去的马车,他立刻用力夹紧马腹,紧跟在后面向马车追去。
很快采佩斯就发现马车应该不是受惊才失控,从那响亮的马鞭声中可以肯定那个马夫是在故意赶着马车奔跑。
这让采佩斯很气愤,他觉得追上去后不论如何也要先教训一下那个莽撞的马夫,哪怕那家伙很得箬莎的宠信也不行,因为他这时候已经在心底里把这位伯爵小姐看做是他未来的妻子了。
那不勒斯王国的公主是如今波西米亚的王后,那么一位那不勒斯的伯爵小姐成为瓦拉几亚的大公夫人似乎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采佩斯紧追在马车后面,就在他眼看快要捉到一个十字路口时,前面马车忽然忽然随着一声悠长的号子停了下来。
接着紧追上来的采佩斯看到不等马车停稳,一个身影已经出现在马车前,那个人头发看上去有些乱糟糟的,因为奔跑过来时过于匆忙,披在肩后的披风也斜挂在一侧。
不过那人显然根本不在意这些,马车的车轮还没稳住,他已经迫不及待的一把拉开了车门。
随着车门敞开,一个美丽的身影出现在车门前。
然后她优雅的从马车上轻轻迈步走了下来
她站在亚历山大面前,微微抬头看他满是关怀的面孔。
这时候的箬莎一身华丽服饰,干净得让人根本看不出刚刚经历过战场硝烟洗礼。
在夕阳殷红光辉下,她那一头耀眼的金色长发梳得那么整齐,精致如画的眉目之间显出一丝这个年龄的少女特有的调皮。
洁白修长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看上去做工精美而又款式复杂的项链,那项链末端垂下的一颗硕大的珍珠恰好镶在她虽然不是很雄伟,却显得颇为健康饱满的峰峦之间,珍珠那特有色泽,看上去就好像一滴随时都可能滑进那峰峦溪谷之间的**,令人垂涎欲滴。
看着箬莎的这迷人的样子,催马跟上采佩斯忽然觉得即便不考虑与亚历山大的关系,他也愿意娶这位漂亮的女孩为妻。
就在采佩斯拉住缰绳要开口说点什么时,他看到下了马车后就只是看着亚历山大的箬莎突然抬起手,然后两条修长的手臂紧紧攀住了亚历山大的脖子,随即整个人扑入了他的怀中。
“亚历山大!”
美丽的伯爵小姐喜悦呼声在这一刻是那响,以至旁边正在经过的士兵都不由向这对站在道路中间紧紧拥抱在一起的年轻男女望去。
“欢迎你我的妹妹。”亚历山大用手紧紧箍住箬莎细得惊人的腰肢,两臂收紧把她的身子几乎抱离了地面。
看着这一幕,刚要说什么的采佩斯脸上在一瞬间浮起了一丝满是意外,迷茫甚至还有些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愣愣的看着那对紧拥在一起的兄妹,而在他旁边,一个瓦拉几亚将领感叹着说:“伯爵兄妹两个的感情,好像挺好啊。”
“是呀,挺好。”
采佩斯应了声,只是看着那对兄妹,不知怎么他都觉得哪里不对劲。
亚历山大显然很着急和亲爱的妹妹一诉衷肠,所以他在和采佩斯打了个招呼之后就急匆匆的拉着箬莎上了马车,而后在接下来的一路上,没有人看到那对兄妹从车上下来。
瓦拉几亚军进入布加勒斯特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午夜了。
可即便如此,布加勒斯特城依旧是灯火通明,如同一座不夜之城。
当瓦拉几亚军队从仓促搭起的凯旋门下经过时,得到了全城人近乎狂热的迎接。
采佩斯从没像如今这个样子进入过这座城市,哪怕他曾经宣布自己以大公的名义进入这座瓦拉几亚首府时,他得到的也更多的是猜忌与敌意。
而现在他是以英雄甚至是联军拯救者的身份回到了布加勒斯特,尽管他很清楚如果没有科森察伯爵小姐的军队加入,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可他的确胜利了。
而让他意外的是,不论是在最后战斗中起了关键作用的妹妹还是据说导致了这场战争结束的哥哥,那对兄妹似乎完全不在乎这份荣誉。
他们现在就在后面队伍里的马车里关起门来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而不论是亚历山大的猎卫兵还是箬莎的那些掷弹兵们,对人们好奇的询问只有一个回答:“大人兄妹啊,那可不是一般的感情好”
不是一般感情好的兄妹两人这时候正坐在马车里看着外面,因为已经是午夜里,所以他们并不担心有人会看到光线暗淡的车里的情景。
所以也就没有人注意到这时候妹妹的身子正蜷曲着窝在当哥哥的怀里,一根纤细的手指正在哥哥露在半敞开的上衣领口的胸口上轻轻划着。
“我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上战场,如果妈妈知道了一定会晕倒的。”
“那就不让她知道,”亚历山大低头在箬莎鬓角亲吻了下“妈妈会为你担心的,她可是一直只希望你成为一位贵妇人,甚至还祈祷希望你将来能成为王后。”
“拿着盾牌和火枪的王后吗?”
听到箬莎提到她在金币上的形象,亚历山大忽然心头一阵冲动,他低下头轻触着吻在箬莎的唇上,然后用很轻的声音问:“那么你愿意做我的王后吗?”
箬莎的身子微微一颤,她有点难以置信的仰头向上望着黑暗中亚历山大的眼睛。
“哥哥,你知道在说什么,你这是在向我许诺一顶王冠吗?”
“一顶属于我们两人的王冠。”亚历山大趁机噙住箬莎的舌尖轻轻触吮着。
箬莎的呼吸有些急促,她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不论是身上还是心里给她带来的异样都让她难以平复下来。
“上帝,你已经决定了吗,要去争夺那顶王冠?”箬莎在黑暗中紧张的抓住亚历山大的手臂“你知道如果走出那一步会给我们带来什么?”
“我知道,不过即使这样我还是决定要冒险,其实这不就是莫迪洛舅舅一直希望的吗?”
“他当然希望你能去争夺那顶王冠,否则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就全落空了。”箬莎深吸了口气,感觉情绪已经稍微平和才继续说“可是你自己怎么想?”
“我们都知道这不重要,当我们两人都猜测到我的父亲是谁的时候,这一切已经注定了不是吗?”
“是的,”箬莎闭上眼睛依偎在亚历山大怀里,随后她忽然微微抬头同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可是那位希腊公主又怎么办呢,我的哥哥,我听说你和她有那么一段‘神圣的婚约’啊。”
听到箬莎询问,黑暗中亚历山大的脸色为微微变了。
“关于那个神圣的婚约,你听说啊,这个事吧……”
“嘭~”
一声沉闷的刺透皮革的声响从面前不远处的靶子上传来,看着只露出一小节还在不住颤抖的弩箭尾部,索菲娅把镶嵌着华丽蕾丝花边的袖子轻轻放下。
然后她微微歪头,用略显挑剔的眼神向自己房子四周看了看,当看到远处吉拉斯骑士向她做出的手势后,索菲娅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
吉拉斯骑士跑了过来,他额头上满是汗水,不过从他脸上可以看出这汗水似乎并非是因为炎热或是疲劳,而是多少透着些许的惶恐不安。
“殿下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看到索菲娅似乎透出怀疑的眼神,吉拉斯骑士低声辩解着:“您知道那位伯爵小姐据说可是蒙蒂纳伯爵的妹妹。”
索菲娅有点恼火的推开吉拉斯,她走到穿墙看着远处举着火把逐渐行进的队伍,一股战斗的火焰似乎在这一刻瞬间在她心头燃起。
她攥紧拳头用力向着那支看上去耀武扬威样子的科森察军队晃了晃。
来吧箬莎,我要让你知道这里不是那不勒斯,是我的布加勒斯特!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争风,吃醋,与阴谋家
索菲娅决定教训一下箬莎,或者说让那个女人知道知道谁才是布加勒斯特的主人。
登布维察河东岸大胜的消息传来时,全城人都在瞬间陷入了欢乐的海洋,人们纷纷走上街头高声欢呼,布加勒斯特大教堂的钟声不住敲响,已经完全忘了规矩的敲钟人甚至根本没有去计算究竟敲了多少下。
全城的人都在欢呼,在祈祷,在高声赞美布加勒斯特的守护天使,所有人都说这是上帝的恩典再次降临在了布加勒斯特这座奇迹之城的上空。
但是在这些人中,只有索菲娅是不高兴的。
不但不高兴,她甚至很愤怒,或者准确的说是恼羞成怒。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索菲娅忽然发现就在大家都走上街欢庆那个讨厌的箬莎取得的辉煌胜利的时候,她的房子四周却正在热火朝天的挖战壕,砌工事。
而她的住所更是已经变成了一座坚固的堡垒。
索菲娅的住所是城内一处独立的小宫殿,一道稍有起复的石墙环绕在宫殿四周,一条小河被引进院子里,在宫殿右边形成个半环绕着宫殿的很大的水池。
这座位于登布维察河沿岸的小宫殿是亚历山大送给索菲娅的礼物。
之前索菲娅一直住在布加勒斯特的城堡里,这不但让俩人见面很不方便,亚历山大更担心如果他和拉迪斯拉斯二世之间发生不可避免的冲突,,索菲娅可能会成为人质。
对于拉迪斯拉斯二世的人品,亚历山大是从来不看好的,至于他的信用,亚历山大认为或许对这位国王来说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
所以亚历山大从开始就决定为索菲娅另外找个住处,借着宣布神圣婚约的机会,亚历山大送给了索菲娅这座小宫殿。
从外表看这座有着东罗马风格的宫殿虽然十分坚固森然,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只有负责守卫的猎卫兵们知道,按照亚历山大的吩咐改造过的这座小宫殿是多么易守难攻
以修建花园为借口铲除了房子四周杂物建成的院子,使得房子四周变得十分空旷,形成了一片很理想的射界,而从几乎完全封闭起来的一楼那些留下的坚固窗口的方向,则近乎完美的可以让火枪对准建筑附近的几乎所有死角。
亚历山大相信这样一座如同堡垒般的建筑,足以能让索菲娅只要躲在里面可以坚持到他来支援,而在房子留下的是一支从最初就跟随他的猎卫兵,这让他们足以保证自己的忠诚。
而就在东岸大胜的消息传来之前,守护这座房子的猎卫兵正带着一群希腊人在院子两端的街道上建造街垒。
亚历山大毫不掩饰的表现出的对拉迪斯拉斯二世的不信任,在胜利消息传来后,变成了让索菲娅觉得丢人的一件事。
一辆马车出现在院子外,同时一队扛着火枪的士兵紧跟着走来。
索菲娅其实在刚才就已经听到了那首歌,这让她更生气,她觉得这是箬莎在向她挑衅,或者干脆就是在嘲笑她。
索菲娅觉得的箬莎是在暗示当自己站在战场上的时候的,她却躲在亚历山大给她建造的小窝里胆怯的颤抖。
这个都能忍,那什么还不能忍?
敢上战场了不起吗?!
索菲娅深吸口气,然后用从王后那里学来的做标准的姿态微微提起裙角顺着楼梯向下走去。
她不能让那个自诩妹妹的女人觉得她已经胜利了,而且他不相信以箬莎那样的贵族娇小姐真的能在战场上勇敢的面对奥斯曼人。
或许实际上她躲得远远的,甚至干脆就是吓得不知所措了,所以索菲娅已经决定当着亚历山大的面一定要揭穿箬莎的伪装。
马车静静的停在花园的空地上,却不见有人下来,索菲娅站在房子门口盯着紧闭的车门,嘴唇轻轻动着。
她不能说话,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能用无声的唠叨甚至诅咒让自己舒服些,她依旧站着不动,但实际上心里却已经异常恼火,特别是当看到马车始终没有动静,索菲娅就再也忍耐不住的向前走去。
而她只向前迈出了一步,马车的车门就缓缓打开了。
在火把的映照下,亚历山大从车里走下来,不过他下来后没有过来却站在一旁,接着一个俏丽的身影缓缓出现。
箬莎先是从车里探出身子,然后才在亚历山大的搀扶下慢慢走下车子。
或许是火光的原因,不知为什么索菲娅总觉得箬莎的脸颊红得有些不自然,这让她的眼睛不由微微眯起,一颗因为头发在脑后梳了硕大的发髻而被纤细的脖颈衬托得异常灵巧的头不由自主的向一边微微一歪。
亚历山大敏锐的察觉到了索菲娅的这个动作,他的精神立刻绷紧,因为以他对索菲娅的了解,当她做出这两个动作时,接下来的很可能就要有事情发生了。
果然,就在箬莎的脚尖刚刚落在地面上时,从花园四周的阴影里突然出现了无数的身影!
那些身影就好像是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看着他们手里在黑暗中闪着寒光的武器,即便是清楚他们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亚历山大也不禁吃了一惊。
而马车四周的科森察士兵因为这突如其来变故不禁一阵混乱,他们纷纷从肩上摘下火枪,有些人习惯的举枪对准黑暗中那些晃动的身影,而另一些人则举着武器茫然的看向四周。
“掷弹兵!列阵!”
一声清脆的命令从马车边响起,随着这声命令,原本慌乱的掷弹兵立刻以马车为中心形成了个紧密的双重方阵。
外围的士兵纷纷蹲下,而内层的士兵同时把火枪枪托戳在地上,等待着箬莎下达命令。
他们簇拥在马车四周,紧张的盯着那些黑影,有些人因为紧张手在不停的颤抖着。
“不要慌!”箬莎先前几步来到一排士兵身后,她的手搭在腰间似是要触摸剑柄,却摸了空,这让她有点恼火的从一个士兵手里夺过一只火枪,枪口向上扣下枪机。
“砰”的一声沉闷的枪声响起,方阵一圈的掷弹兵立刻纷纷举枪对准了四周的暗处。
只是很多人的手微微颤抖,很显然这些掷弹兵并不适应这种如同被黑暗中的野兽窥视的局面。
一阵猛烈的巴掌声从房子门口传来,索菲娅完全不顾之前扮成贵妇人时的端庄,她的两手兴奋的不停拍着巴掌,甚至还得意的用力拍了拍她那让箬莎看了不禁更加恼怒的硕大胸口,而且虽然不能哈哈大笑,可她的喉咙里还是因为兴奋发出一阵兴奋的声响。
箬莎原本红晕的脸颊上霎时浮起一层黑色,她不顾掷弹兵们的阻挡,提起裙子推开面前的士兵向索菲娅大步走去。
亚历山大赶紧追上去,他伸出手紧紧抓住箬莎的手臂,感觉到她似乎因为愤怒身子微微颤抖,亚历山大只好压低声音对她说:“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
箬莎几乎如同要燃起火焰般通红的脸颊微微抖动一下,她扭过头看着亚历山大,然后用只有俩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的说:“我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不过我的哥哥你最好也想清楚,是要这个讨厌的野丫头,还是要你可爱的妹妹。”
说完,她用力挣开被亚历山大抓着的手臂挺直腰身向索菲娅走去。
亚历山大揉了揉有点发痛的脑门,然后快步跟在箬莎后面,他这时候只担心这两个相互较劲的蠢女孩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干出傻事,如果那样或许明天早晨布加勒斯特城里就会谣言满天飞了。
嫂子和小姑子之间的关系原本就不太好相处,想想如果再传出嫂子和小姑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流言,亚历山大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了。
“那些工事是用来保护你的,不是让你吓唬人的。”亚历山大有些恼怒的走过去对索菲娅低声呵斥,他已经知道那些好像忽然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希腊人其实是利用了院子四周的隐藏行踪,很显然索菲娅是要用这种方式让箬莎出丑,而且现在看来倒也的确达到了效果。
至少掷弹兵看起来在应对这种突然变故上还不够沉着冷静。
索菲娅做了个略显夸张的惊慌失措的手势,然后喉咙里发出一阵像是嘲笑般的声音。
“我的士兵是最勇敢的,只要看看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就知道,”箬莎略微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小矮子’,看着她那虽然个头没怎么见长,可有些地方长得实在让人嫉妒的身材,箬莎就更加用力挺直腰身,用居高临下的姿态盯着不得不微微仰起头与她对峙的索菲娅“还有你这房子看上去倒是很坚固,看来我哥哥对你保护的的确很好。至于我,就只能在战场上为他效劳了。”
索菲娅的脸颊变红了,她因为愤怒而攥紧的双拳时张时紧,就在她要因为这个挑衅做处反击时,亚历山大忽然向前一步来到俩人中间,对她们低声呵斥:“够了,想要明天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两个干的蠢事吗?”
说完,亚历山大从俩人中间穿过,向着房子里走去。
而在他身后,相互看着对方都很不顺眼的姑嫂二人离得远远的相互冷冷对视一眼,然后一起走进了敞开的大门。
而在箬莎身后,一些士兵抬着几个看上去颇为沉重的木箱跟着走进了房子。
走进房子的索菲娅故意慢吞吞的走到长桌的尽头,然后这才转身坐在主位上。
当她看到箬莎很自觉的坐到了长桌的另一端,她刚刚露出个满意的微笑,接着就因为看到亚历山大坐到了桌子中间的一把椅子上皱起了眉梢。
索菲娅伸出手在自己一边的椅子上拍了下,看到亚历山大没有动,她就固执的又是用力拍了下那把椅子的椅背。
“我觉得我的哥哥坐在那里最好,因为接下来他要为我们之间的谈判做见证,所以这需要他能做的公正些。”
听着箬莎的话,索菲娅的眉梢皱得更紧了,尽管听上去是那么回事,可不知道是不是多心,她总觉得箬莎在说到“我的哥哥”这个称呼时,有种让她听了就想勃然大怒的奇怪腔调。
妻子和情人可以有很多,而可爱的妹妹却只有一个。
箬莎看着索菲娅略显难看的神色,稍微得意了下,然后就向那几个士兵摆摆手。
几个沉重的箱子摆到了桌上,随着木板撬开,里面摆放的武器露了出来。
“我知道你现在正准备武装那些希腊人,”看着索菲娅露出的疑惑神色,箬莎用左手手背托着下巴看着对面的箬莎“我可以为你提供足够多的武器,除了剑和长矛还有盔甲,我可以提供迄今为止威力最大的火枪,这些可是我哥哥的成果。”
索菲娅的眉梢都快拧在一起了,说起来她对重新武装希腊人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是箬莎的那些掷弹兵让她的心里产生了很大的不甘。
“我带来了足够能武装起一支军队的武器,如果需要我甚至可以为你提供火炮,”箬莎露出了个充满诱惑的笑容“其实我更希望你干脆就留在这里,或许希腊公主这个身份真的很适合你。”
箬莎的话让索菲娅立刻警惕了起来,她仔细盯着对面的“小姑子”,同时并不怎么机灵的小脑袋里琢磨着她究竟要干什么。
“索菲娅,你需要把希腊人组织起来建立一支军队,”这时候亚历山大开口了“相信我,这是为了我们大家。”
拉迪斯拉斯二世站在城堡的一角看着下面的城市。
这里是一处很僻静的地方,因为位置偏高而又偏僻,所以几乎很少有人到这里来。
从这里可以看到下面整个灯火通明的城市,如果向更远处看,可以看到城外的奥斯曼军营原本连连不断,现在却变得略显凌乱的片片灯光。
奥斯曼军队的分裂,已经显而易见。
今天的布加勒斯特是欢乐之城,奇迹之城。
战争就要结束了,这几乎是所有布加勒斯特人为之欢呼雀跃的原因,但是对拉迪斯拉斯二世来说,这场战争并没有结束,或者说还有个很大的麻烦没有解决。
波斯尼亚人的军队还在匈牙利,而且更糟糕的是他发现似乎巴尔干人对在匈牙利发生的事情明显表现得并不关心。
或许是一直以来布拉格和布达佩斯的王宫对巴尔干人的显得太过严厉和残酷,至少对瓦拉几亚人来说,匈牙利人代表的绝不是什么同为基督世界信徒的友谊,而是一次次并不愉快的征服与被征服。
拉迪斯拉斯二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盟友,或者说希望巴尔干人能记住他慷慨援助他们的恩惠。
奥斯曼军队的撤军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虽然还不确定苏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看来巴耶塞特二世应该已经失去了对整个奥斯曼大军的控制。
这从有些奥斯曼军队已经开始派出人四处搜掠粮食就可以猜测的出来。
与联军相比起来奥斯曼军队有着显然更加完善的后勤制度,特别是在进入布加勒斯特平原这片富饶地区后,奥斯曼人更是把这种在这个时代近乎完美的后勤制度发挥得淋淋尽致。
所以除了为了彻底摧毁布加勒斯特城外那些村庄,奥斯曼军队的补给几乎都是由苏丹安排的专门的后勤部队予以发放。
这种方式既确保了整个大军都能得到足够供给,又可以防止因为劫掠而令兵力分散。
甚至即便是在赫尔瓦频频在后方造成种种破坏时,因为完善的后勤供给没有遭到太大重创,奥斯曼军队也始终没有陷入混乱之中。
可是现在已经有奥斯曼军队开始在附近私掠粮食了,这就说明即便奥斯曼大军还有足够的补给,可是以为苏丹遭遇意外造成的分裂,一些军队已经面临被截断补给的危险。
奥斯曼人的撤退近在眼前了,可波斯尼亚人会不会撤退?
国王为这个感到忧心忡忡。
之前亚历山大的话始终萦绕在他的耳畔,他知道那不止是空泛的威胁,而是的确有可能发生的。
如果赫尔瓦和鲁瓦联合起来,即便他们的野心只是匈牙利南部,那么拉迪斯拉斯二世的麻烦也大了。
一个随臣走到国王身后,他小心的看了看国王阴沉的脸。
“陛下,客人来了。”随臣小声说。
“请他过来。”国王转过身向城墙甬道的黑暗中望去,看到一个身上的盔甲的在暗中闪着幽光的身影,国王向他遥遥的招招手“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用担心会有人看到。”
那个人从阴影里走出来,皎洁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采佩斯稍显疲惫却双眼闪着精光的面庞。
对国王没有去迎接采佩斯,很多人都知道原因。
一直以来都有个传言说弗拉德三世的死与拉迪斯拉斯二世有关,甚至有人暗指国王收买了驻居登布维察城的龙骑士团,让他们出卖了弗拉德三世。
不过这些始终只是传言,从没有人能拿出证据证明这些流言。
不过却没有人怀疑国王与采佩斯之间是水火不容的,所以没有人会想到,凯旋而来的瓦拉几亚军队还没有完全进城,采佩斯却突然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与拉迪斯拉斯二世会面。
“你已经做出决定了?”采佩斯看着拉迪斯拉斯二世。
“是的,我决定了,我知道这很冒险,毕竟奥斯曼人就在城外,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才更让人意想不到,谁也不会想到我们会在这个时候发动袭击,”月光下国王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不论是蒙蒂纳伯爵还是索菲娅,他们必须死!”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月光下的阴谋
采佩斯冷漠的看着面前的拉迪斯拉斯二世,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时候的匈利亚国王。
疯狂,盲目,或者说还有自以为是,这是采佩斯认为这位国王所拥有的一切缺点中最让他难以容忍的几点。
采佩斯始终认为他的敌人应该是如巴耶塞特二世或是其他如同苏丹一样的了不起的人物,哪怕不是这样的,也应该是那些足以能让人既敬畏又恐惧的人才对。
可是让采佩斯失望的是,那个一直以来被他视为最大敌人的苏丹却出乎他意料的在一片怀疑中突然退出了巴尔干这个绚丽的舞台。
相反倒是在他眼里丝毫不值得依靠的拉迪斯拉斯二世却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只是现在采佩斯才忽然发现,之前他对这位国王的看法显然是错误的,至少他的决断是错了。
谁能想到变故会在这个时候发生,哪怕是清楚的知道只要奥斯曼人撤退,紧接着就会在联军内部爆发种种矛盾的那些人,也不会想到国王会在奥斯曼人还没有撤军,而科森察军队刚刚进城的当晚就要发动袭击。
“这是必须的,”拉迪斯拉斯二世像是要说服采佩斯,又像是要说服自己,他的声音中透着茫然和少许的不安“蒙蒂纳伯爵对索菲娅的影响太深了,这是个很糟糕的事情,你不这么觉得吗,大公?”
采佩斯默默点头,他知道国王在担心什么,也是因为这些担心他才决定抛弃之前的仇怨,和拉迪斯拉斯二世合作。
奥斯曼人撤走,随后他们要面临的就要是索菲娅成为希腊女这个难题。
开始的时候没有人真的认为索菲娅会成为希腊女王,在很多人眼里索菲娅只是一个符号罢了,一个随时都可以抛弃和出卖的筹码。
但是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如果说拉迪斯拉斯二世现在已经达到了当他当初的目的,那么索菲娅就是完成了一件之前从没有人认为她能做成的事情。
这样的结果当然不是拉迪斯拉斯二世,更不是巴尔干贵族们希望看到的,可以说除了那些流亡的希腊遗老遗少们,没有人希望在这片土地上再出现一个“主人”。
“现在这时候的确没有人想到我们会突然发动袭击,”采佩斯微微点头,他不能不承认拉迪斯拉斯二世的这个计划虽然疯狂,却的确很出人意料,特别是在所有人都认为面临与奥斯曼人谈判的关键时刻,不可能引起内乱“伯爵的军队大多还在布库尔堡垒,至于那位科森察伯爵小姐,她的那些士兵虽然有些麻烦,可只要把他们包围了一切就都好办了。”
想到这儿,采佩斯脑海里闪过箬莎的身影,虽然他承认在很短的一瞬间他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可想想现实,采佩斯还是决定抛弃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或许那位科森察伯爵小姐曾经令他仰慕,但是未来瓦拉几亚大公的地位更让他为之心动。
只要能成为瓦拉几亚的大公,什么都是可以牺牲的,这是采佩斯在这一刻做出的决定,
至于索菲娅,采佩斯这时候有的更多的其实是一种被背叛了的懊恼。
在他看来如今索菲娅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给予的,可是现在索菲娅却正渐渐摆脱他的影响,就如同她如今已经彻底摆脱了拉迪斯拉斯二世一样,随着“希腊公主”的声望越来越显赫,他对索菲娅的影响正变得越来越弱。
采佩斯很清楚希腊公主的这个称号是个很危险的东西,它就如同有着双锋的利剑,在对敌人造成巨大威胁的同时也在威胁自己。
现在这柄利剑对他的威胁已经远远大于能为他带来的战果了。
“什么时候动手?”采佩斯开口问。
“后半夜,”拉迪斯拉斯二世抬头看看头顶的月亮,月光清冷皎洁,随着一片阴云飘过挡住月光,似乎这一刻连天地都被遮住了耳朵的,以便让他们在这个时候进行阴谋“他们现在应该正享受他们的胜利,如果一切顺利,或许我们可以连奥斯曼人都不惊动的解决掉这个麻烦。”
拉迪斯拉斯二世从很早就已经下了用武力彻底解决索菲娅这个大麻烦的决心,只是因为奥斯曼人大军压境,他才一直隐忍着,可是现在来自外部的威胁至少暂时已经不存在,那么就可以彻底铲除心里的那个隐患了。
“而且相信即便奥斯曼人察觉到了城里的变故,可他们也不会掺和进来的不是吗,对他们来说‘希腊公主’这个麻烦更大,”国王回头看看采佩斯“所以对他们来说我们这么做不是也正符合他们的心意吗?”
采佩斯再次默默点头,他知道国王说的不错,对奥斯曼人来说‘希腊公主’这个几十年来始终不散的幽灵的确是个让他们十分头疼的麻烦,从穆罕默德时代到巴耶塞特,或许还有将来的那些苏丹们,他们可能要一直面对这个永远摆脱不掉的幽灵,所以如果有机会能永远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他们是不会介意给拉迪斯拉斯二世这个机会的。
“那就准备吧,我的人随时都可以为您效劳陛下。”采佩斯压低声音。
“今天晚上注定要是个令人振奋而又恐怖的夜晚了。”拉迪斯拉斯二世再次抬起头,他看到月亮再次露出了如银盆般的真颜,不过这时候国王倒是多少希望月光能够再暗淡些,因为这样很多东西就可以被掩盖在黑暗之中了。
一支军队在悄悄向索菲娅的小宫殿附近逼近,他们从附近的街道上,从狭窄幽暗的小巷里,从更远处偏僻的广场上悄无声息的向着一处集结,路面上映出他们晃动的影子。
城里到处洋溢的欢乐似乎与他们无关,这些军队悄无声息的前进着,当那些还在为获得了胜利彻夜狂欢的人们看到他们时,有人走上去向他们发出欢呼,可很快他们身上那令人不安的气息就让靠近的人感到莫名的不舒服。
从那些士兵的脸上人们看不到任何喜悦和欢快,只有透着嗜血的兴奋和难掩的杀机。
这支军队是拉迪斯拉斯二世手中最精锐也是最得意的力量,迄今为止唯一还保存着建制的最后一支黑军部队。
做为波兰王国的雅盖隆家族继承了匈牙利王位的波西米亚国王,拉迪斯拉斯二世对匈牙利这片土地是既恨切爱的。
他一边为自己能成为这个有着巨大财富的国家的君主庆幸,一边又为那些桀骜不驯的匈牙利贵族们对他的不敬感到闹心。
同时皇帝马克西米安不停的找麻烦也让他十分恼火。
而他也知道,匈牙利贵族们只所以会选择他而不是马克西米安作为他们的国王,真正的原因并非是对他的敬仰,而是他可以接受他们的嚣张跋扈。
这其中最明显的一个例子,就是那些匈牙利贵族们在他登基不久就联合起来宣布废除了直到前任国王马加什一世活着时一直实行的平民迁徙权,接着他们干脆解散了作为抵御奥斯曼人中坚力量的黑军。
在得到这个消息后,拉迪斯拉斯二世除了愤怒却是一筹莫展,他根本无法阻止那些匈牙利贵族,除了无奈的接受,他没有任何办法阻止这种看上去很愚蠢,而事实上完全是愚蠢透顶的举动。
不过他他最后通过努力还是保留了一小部分黑军,他把这支军队召到了他布拉格的宫廷里做为自己的卫队,这次他把这支军队带到了布加勒斯特,而且出于谨慎,即便是在城市最危险的时候他也始终没有动用这支军队。
队伍沿着街道向前走,再经过两个巷口就可以看到索菲娅的小宫殿了。
带队的军官抬手示意停下脚步,他身上的盔甲在月光下闪着幽幽的光亮,看着前面那片略显昏暗的街口,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然后才微微摆摆手,继续向前走去。
重剑与长矛的寒光不同在黑夜中闪动,空气中混合着盾牌上包裹的皮革与火绳枪的药包的古怪气味。
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街上的宁静,这里距离索菲娅的住处已经很近了。
索菲娅直挺挺的坐在长桌的一边,盯着对面的箬莎,不过她的眼角余光却不住的向桌上摆着的那些火枪望去。
对于火枪索菲娅不是很喜欢,或者说完全是因为对面这个女人的缘故,她痛恨几乎所有火器。
她从很早就知道箬莎对火枪颇为娴熟,因为在那不勒斯的时候,她就是利用这种理由整天缠着亚历山大,然后两个人腻味在一起聊着一些索菲娅从来都听不懂的东西。
索菲娅甚至记得有一次还亲眼看到过他们两个在彻夜畅谈之后睡在一起险些滚了床单的情景,当时因为愤怒她毫不犹豫的把一盆凉水泼在了俩人身上。
而恼羞成怒的箬莎第一件事就是去抓放在一旁的火枪。
这些索菲娅是不会忘记的。
所以看到桌上的火枪,索菲娅本能的皱起了眉梢。
“我可以向你提供足够的武器,这些武器能让你组织起一支像样的军队,”箬莎看着索菲娅“不过你应该知道这是要支付报酬的。”
索菲娅有点茫然的看看坐在桌子中央的亚历山大,那个位置看上去倒好像是在为她们两个做仲裁人,这让索菲娅有些生气。
“箬莎希望得到在瓦拉几亚的通行权和那个叫康斯坦察的地方的贸易权。”
说到这里的时候亚历山大不由扭头看看箬莎。
说起来对于箬莎主动提出获得康斯坦察港贸易权这件事,他多少是有些意外的。
虽然对箬莎在做生意上眼光早有领教,不过当听她透露出对康斯坦察港的兴趣时,亚历山大不由对箬莎在商业上的敏锐嗅觉暗暗佩服。
康斯坦察港不止在未来成为了黑海沿岸最大的港口之一,而其中的关键是这里成为了从黑海通往东欧的门户。
虽然巴耶塞特二世遭遇意外可能会让历史上很快就要爆发的威尼斯与奥斯曼帝国的第三次威奥海战向后拖延,但是这场战争却是无可避免的,因为不论对任何一方来说,争夺地中海的控制权都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那么一旦奥斯曼人在海战中获得胜利,夺取了威尼斯在地中海上的殖民地,进而获得了地中海的制海权,那么不论是陆地还是海上,通往东欧的贸易成本就会因为这种种封锁变得奇高无比。
从那不勒斯到西西里,从克里特到康斯坦察,箬莎在不知不觉中正编织一张巨大的贸易大网,而现在看来这张大网似乎已经初见规模。
我的妹妹果然是那么可爱,亚历山大不由露出微笑。
索菲娅忽然站了起来,她走到亚历山大旁边,用力拽了拽一旁的椅子,好离亚历山大更近些,然后她坐下来侧着身子盯着箬莎看了一会,然后伸出左手用手指在亚历山大手臂上戳了一下。
箬莎的眉梢一拧,她最讨厌的就是索菲娅这种看上去一副只有她们两人能懂的小动作,这让人有种别人根本无法融入进他们当中的错觉。
“索菲娅希望由我来指挥这支军队。”亚历山大微微苦笑着说。
“亲爱的哥哥,我想只是蒙蒂纳的军队已经让你无法抽身了,另外你也不可能长期留在这里,”箬莎说着看了眼脸色已经沉下来的索菲娅“我们都知道法国人随时都可能再次入侵,而巴伦娣还在虽然在蒙蒂纳摄政,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是不放心的。”
听到巴伦娣的名字,索菲娅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她的脸色涨红,高耸的胸口不住起伏。
如果说有一个人是索菲娅最讨厌的,那肯定是眼前这位可爱的妹妹,可如果说有个人是她最痛恨的,却又非巴伦娣莫属了。
夺走她的丈夫,甚至逼迫她不得不离开亚历山大,在索菲娅看来,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巴伦娣更恶毒的女人。
“另外,你不觉得在比萨的埃斯特莱丝正在期盼着能尽早见到父亲吗?”箬莎看似毫不经意的又问了句,然后她就看到亚历山大投过来的无奈眼神。
这个时候的亚历山大已经完全可以肯定,箬莎是故意的。
箬莎使用的手段并不高明,甚至有点蠢,但是偏偏就是看上去很简单的挑拨,却显然见效了。
看着似乎随时都会暴跳如雷的索菲娅,亚历山大知道或许对箬莎来说,对付眼前这个这个胸大无脑的敌人,还真不需要用太多的脑子和复杂的手段。
“为我们获得在这里的贸易权,”箬莎忽然神色一正,用很严肃的口吻说“而我可以帮助你成为希腊的女王。”
箬莎神情专注,语气中透出不容置疑的自信。
只是她的心里却还有另外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答应吧,这样你就可以永远留在这里,再也不用回去了。
索菲娅歪着头看着箬莎,她脖颈上的肌肤绷紧,小麦色的光滑脖子上筋脉稍稍凸起,看上去就如同一头倔强的小鹿。
然后她忽然身子一正,然后很肯定的摇了摇头。
箬莎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向亚历山大看去,看到他无奈的摊开手,箬莎的目光再次落在索菲娅的脸上。
“我可以让你成为希腊女王,”箬莎又说了一次,她慢慢站起从桌上拿起一支火枪,然后用很优雅的姿势有条不紊的装填着弹药“而且我可以帮助你铲除你的敌人。”
索菲娅用疑惑的眼神向旁边的亚历山大看去,她不是很明白箬莎在说什么,但是她知道一点,这个可恶的女人一定在打着什么要把她从亚历山大身边赶走的坏主意。
装好弹药,索菲娅把火枪摆在桌上,又拿起另外一支枪开始装填起来。
在做这些的时候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索菲娅的脸,这让索菲娅很懊恼,她有种感觉,箬莎似乎是在嘲笑她的天真和无知。
索菲娅又伸手戳了下亚历山大,然后指了指自己胸前挂着的一个项坠,随后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
那个项坠的正面镶嵌着半幅天使佑护画像,与亚历山大脖子上挂着的另外半幅天使佑护像可以合成一幅完整的布加勒斯特城徽。
这是是布加勒斯特牧首在宣布她与亚历山大的神圣婚约时的证物。
“神圣的婚约?”一直在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的箬莎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她看看面前坐在一起的两个人稍微沉默了一会,然后才继续装填弹药“这个婚约能代表什么,要知道不论是巴伦娣还是卢克雷齐娅都可以找出足够多的理由证明自己是我哥哥的妻子。”
索菲娅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她愤怒的盯着箬莎,在这一刻甚至认为这个讨厌的女人要比那个巴伦娣还要可恶。
看出索菲娅已经快要忍耐不住,亚历山大赶紧伸手按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臂,只是索菲娅那大得异乎寻常的力气让他立刻感觉到了她心底的怒火。
“你知道吗,你父亲纳山和我一起来了。”箬莎忽然说。
索菲娅霎时神色一呆,她习惯的向亚历山大望去,看到亚历山大居然微微点头表示知道,她不禁愕然的看向箬莎。
“说起来我们其实应该算是姐妹了,因为你父亲和我母亲……”箬莎接下来的一句话让索菲娅又是一愕“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如果有一个女人和你争夺亚历山大,那绝不会是我,因为我只要做他的妹妹就可以了。”
就在这,箬莎忽然把手里的火枪枪托往桌上一顿。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阵激烈密集的火枪声突然响起!
第一百二十九章 漫长一夜(上)
枪声大作,同时院子里传来了阵阵呐喊!
索菲娅里惊讶的站起来,她快步走到窗前,瞬间看到无数的人影正在院子里奔跑,忙碌。
枪声来的是那么猛烈而突然,以至桌上的蜡台里的火苗都似乎因为这意外轻轻抖动。
索菲娅回头向亚历山大看去,她虽然有些意外却并不害怕,当她看到已经来到她身后的亚历山大并没有如她那样露得意外,而桌子旁的箬莎居然还在给那些火枪装弹时,索菲娅有点愤怒了。
她用力推开亚历山大想要向门外走去,可她的手臂却被亚历山大紧紧拉住。
索菲娅用有些忿忿的眼神在亚历山大和箬莎俩人脸上扫来扫去,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外人。
“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亚历山大微微用力把她拉进怀里,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你现在是希腊公主,也许还会成为希腊女王,可有些事情你只要知道结果就可以了。”
又是一阵枪声传来,而且这阵枪声似乎距离更近了,亚历山大有点诧异的抬起头,看到箬莎似乎也正颇为意外的向窗外望去。
“黑军。”
亚历山大轻声自语,对这支军队他早有耳闻,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支军队似乎有着那么出人意料的强大战斗力,他甚至在想,如果是蒙蒂纳军队面临如此的偷袭时,是否能依旧保持这样强大的力量呢?
“看来那些黑军比我们想的要厉害的多。”箬莎有些意外的看向亚历山大,她的眼中闪动着一丝兴奋的光,似乎看到了什么让她感兴趣的东西。
亚历山大微微苦笑摇摇头,他知道箬莎在想什么,可是那真是不太可能的。
黑军的确是一支十分强大的军队,不过维护这支军队的费用却是高得惊人。
与其说匈牙利贵族们解散黑军是因为这支他们无法的控制的军队让他们感到了威胁,不如说在那些贵族们看来,维持那样一支军队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高了。
毕竟虽然黑军并不受贵族们的统治,但是只要发给他们足够的军饷,这支军队就可以说是匈牙利对付奥斯曼帝国的一柄利刃,可是维持这支军队的高昂费用却压得那些匈牙利贵族们快要喘不过气来,而没有军饷可拿的的黑军很快就会变成一头可怕的怪兽,所以在那些匈牙利人看来,这支有着奇高战斗力的军队,一旦失去控制其造成的破坏力也显然是可怕而惊人的。
现在看到箬莎居然露出对这支军队颇感兴趣的样子,这让亚历山大只能为箬莎的异想天开感到无奈了。
不过高昂的费用其实还在其次,真正让亚历山大对黑军没有什么兴趣的,是这支军队是一支真正的雇佣军。
对雇佣军,亚历山大本能的有着某种成见,虽然他也同样雇佣热那亚和威尼斯人,但是因为巴伦娣和卢克雷齐娅的原因,他与这两个地方的军队更多的是有着某种从属关系。
至于巴尔干人,因为索菲娅的缘故,他们也要可可靠的多。
但是黑军却不然,这是一支真正的雇佣军,对他们来说军饷才是他们真正效忠的主人,而作为雇佣军他们职业道德却又显然不如著名的瑞士疯子们那么有操守。
做为当初匈牙利国王马加什一世建立的一支职业雇佣军,黑军勇敢的好名声和他们喜欢背叛雇主的坏名声一样为人所知,特别是在1485年的围攻维也纳的时候,黑军临阵倒戈的举动的甚至震动了整个欧洲。
亚历山大需要勇敢的军队,可更需要忠诚的军队,甚至在他看来后者比前者更重要,因为前者可以通过训练产生,而后者却要依靠坚定的意志,勇敢的精神,和对荣誉的追求等等方面才能获得。
突然,一阵异常激烈的枪声响起,这时候院子里的呐喊声也更加大了。
几道亮光从不远处的街道上传来,同时一阵喊杀声也夹杂其中
“真是难以想象。”
箬莎有点兴奋的看了眼亚历山大,她转身提起裙子飞来的向楼上跑去,看到她居然这么满不在乎的在自己的房子里乱跑,索菲娅气愤的立刻紧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的确让人意外,”亚历山大也不禁有点诧异,他招手示意布萨科让他到自己身边来,然后吩咐到“去告诉贡帕蒂,我要他取胜。”
布萨科稍微露出了一丝意外,在看了眼亚历山大确定没听错后,他才转身向房子外奔去,然后亚历山大抬头向后已经不见了身影的楼梯口看了看,无奈的跟着向上面走去。
“但愿她们两个这时候没有把对方给杀了。”亚历山大一边低声嘟囔一边走上了二楼。
在距离索菲娅的小宫殿不远的一条街道上,这时候正是硝烟弥漫,血光四溅。
就在刚刚不久前,这条街道还是那么幽静无声,以至与城市里其他地方到处都是欢笑和庆祝相比,这条街道显得太过安静了。
正因为这样,当走上这条街时,黑军的指挥官本能的感到了发自内心的不安。
那种不安是常年战斗锻炼而成的一种对危险的反应,正是这种反应让很多经验丰富的士兵在战场上从死神手里逃脱出来,现在这种感觉也同样降临在黑军队长的身上。
所以尽管只需要穿过这条街道就可以看到索菲娅的宫殿,可他还是果断的下令停止前进。
只是当他下达命令的时候,队伍已经快要走到了街道的一半。
然后走在前面的队长就听到了一声沉闷的枪声。
那枪声的确很沉闷,或者说如果声音再大些就更像炮声了。
“重火枪!”几乎就在队长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他的身体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击得向后倒去!
他闻到了一股透着铁锈和血腥的焦糊味道,那是他的胸甲被弹丸洞穿时剧烈摩擦发出的味道,接着他就向后倒去,在身子落地时,猛烈的撞击让他的头先是在地上猛的一撞又向上弹起,所以他看到从胸甲上一个拳头般硕大的破洞里正冒着的黑烟和涌出的血水。
就在队长倒地的同时,整条街上已经是瞬间枪声大作,硝烟笼罩。
不知道多少条火枪从街道两侧的房子里伸出,阁楼上,窗口里,门洞后,不停闪动的火星和药烟此起彼伏,一道道划过夜色的闪光拖曳着硝烟在街上四下横飞。
走在最前面的黑军顷刻间被这袭击打得昏头转向,他们有的人本能的举起手里的武器,有些则举起盾牌,但是他们面对的并非是袭来的箭矢而是可怕的子弹,当细小却异常可怕的铅弹纷纷穿透他们的盾牌和盔甲,在他们身上溅起道道血花,街上立刻响起了阵阵惨叫。
“冲上去!”
一声带着北方德意志人口音的吼叫忽然从队伍后面响起,随着这声吼叫,后面队伍的黑军士兵们不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猛冲,他们呐喊着向街上距他们最近的敌人扑去,手里锋利的蝠翅矛在黑暗中不顾一切的向那些露在门洞黑影里的敌人戳刺而去。
凄厉的惨叫同样从黑乎乎的门洞里传来,当长矛收回有人随即倒地。
“冲上去!冲上去!”
后面的命令声更加激烈,这激起了黑军士兵们的血性,这些士兵们嘶吼着扑向敌人,甚至就是看到前面同时举起了几支火枪,也依旧疯狂的向前猛冲。
砰砰砰,一连几声枪响同时传来,冲在最前面的黑军当即中枪倒地,可紧随在后面的黑军火枪兵已经紧跟着冲了上去,而这时候对面敌人的第二排却刚刚举起枪来。
双方在近得即便是在夜晚也可以看清对方面孔的距离上同时射击,燧发枪火石在药池砧板上撞击出的火星与火绳枪点燃不住燃烧迸溅的亮光在这一刻是那么耀眼,接着双方的枪口几乎同时喷射出了弹丸。
黑军几乎是疯了似的向前猛冲着,指挥官的喊声在队伍里此起彼伏,这时候他们那彪悍的作风完全展现了出来,甚至有些士兵当面对火枪时只是不停的冲锋,冲锋,直到被射中倒地,或是冲到敌人面前挥起武器砍杀过去。
贡帕蒂意外的看着这些敌人,他承认他被对面这些敌人的勇敢甚至是疯狂震慑住了。
在他看来,即便是奥斯曼人也没有如面前这些身穿黑色盔甲,看上去异常彪悍的对手这么可怕,这些看上去武装到了牙齿的敌人几乎完全是不顾性命的在向他们发动进攻,以至距他们很近的火枪兵因为来不及装填弹药,就这么被他们冲到了面前,然后开始了凶残的杀戮。
“这就是黑军?”贡帕蒂发出声喃喃低语,他真没想到还会遇到这样的敌人,一支居然依靠冷兵器就对火枪部队产生威胁的可怕军队。
枪声不停,杀声震天,原本还沉浸在欢乐中的布加勒斯特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街上的人们先是茫然的停下来倾听那突然出现的可怕声浪,当他们听出那是什么时,惊呼尖叫声霎时笼罩在每条街道,每个广场。
人们慌乱的奔走呐喊着,很多人一边大叫着“奥斯曼人打来了”一边慌乱的寻找武器,而就在这时,街上突然出现了一队队的士兵。
这些士兵穿着当地人熟悉的瓦拉几亚人的服装,他们的神色阴沉而令人不安,当他们从街上奔过时,很多人从这些士兵身上闻到了可怕的血腥气息。
采佩斯骑在马上默默走着,当他的军队穿过人群时他注意到了人们望向他时候的恐惧,当初弗拉德三世的残酷统治给瓦拉几亚人留下了太多可怕的回忆,以至当看到他的旗帜时,望着这支从黑暗中突然冒出来的军队,一时间很多人因为恐惧变得鸦雀无声。
“我不需要人们敬我,只要他们怕我就行。”
采佩斯想起了很久以前他父亲曾经说过的话,穿刺公的称号让人们对弗拉德三世闻风丧胆,现在他们同样在他的儿子面前露出了这种恐惧的神情。
瓦拉几亚人迅速的穿过街道,这时候全城都已经变得一片慌乱,因为不知道突然之间发生了什么,除了防守城墙的军队,很多联军贵族们只能带着他们的手下在街上茫然的奔跑,看到瓦拉几亚人,他们不由自主的就跟在后面,一时间越来越多的人融入了采佩斯的军队。
“那个贡布雷现在正在索菲娅的宫殿,所以只要阻止布库尔堡垒里的蒙蒂纳军回来救援他,一切都会变得好办的。”采佩斯想起了之前拉迪斯拉斯二世对他说的话“至于那些联军贵族,当那个女孩活着的时候他们会把她视为旗帜,但是当她死了之后他们很快就会忘记她。”
采佩斯暗暗对自己说:“没错,只要索菲娅死了,所有人都会很快忘记她,因为只要需要,任何女人都可以是希腊公主。”
采佩斯承认索菲娅对他很重要,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索菲娅就没有现在的他,但是当索菲娅不但脱离了他的影响,甚至已经对他造成威胁时,采佩斯立刻毫不犹豫的决定出卖她。
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奥斯曼人肯定不愿意看到一个希腊公主的出现,所以他们的举动或许会在引起联军当中很多人的不满和敌意,但是奥斯曼人在这件事上反而会成为他们的盟友。
只要阻止住布库尔堡垒里的蒙蒂纳军,就可以为拉迪斯拉斯二世争取时间。
采佩斯知道自己的瓦拉几亚军队也许不是蒙蒂纳军队的对手,但是他并不需要战胜,而是只要堵住蒙蒂纳军队闻讯支援亚历山大的去路就可以了。
至于箬莎带进布加勒斯特的那支叫掷弹兵的部队,根据采佩斯的观察,他可以肯定在遭遇毫无防备的偷袭下,那支完全由火枪兵组成的军队是不可能阻挡住国王黑军的。
在慌乱中完全分辩不出发生了什么的贵族们跟着采佩斯在街上狂奔,当他们终于发现瓦拉几亚军队前进的方向与发生激战的地方截然相反时,有人不禁向采佩斯大声询问起来。
但是采佩斯却完全不理会那些人,当他远远看到通往布库尔堡垒的城门远处隐约晃动的大片身影时,采佩斯的心先是一颤,紧接着不禁一阵暗暗惊喜!
“赶上了!”
采佩斯心中一声暗喊,这条道路狭窄堡垒坚固,只要守住城门附近就可以把蒙蒂纳军队死死堵在外面。
虽然蒙蒂纳军队的异常勇猛令他印象深刻,但是采佩斯有信心足以能把蒙蒂纳军队阻击到国王的黑军彻底除掉索菲娅和亚历山大!
“堵住城门!”采佩斯拔出马刀用力一挥,在满是月光的夜色划过一道闪亮。
顷刻间,瓦加拉亚军队如潮水般向狭窄的城门涌去。
“成功了!”
看着连那些贵族军队一起裹挟着迅速封锁住城门的瓦拉几亚军队,采佩斯激动的在心里发出呐喊。
就在这时,从城里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震天动地的巨响!
采佩斯手中高高举着的马刀骤然一顿,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过了一会他才有些僵硬拽动缰绳调转马头向远处那正升起片片火光的方向望去。
“居然,在城里开炮了……”采佩斯瞬间木然。
第一百三十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漫长一夜(下)
炮声很激烈,期间夹杂着连续不停的爆炸的声响,从声音上甚至可以听出那应该不是炮弹造成的。
这个时代使用的还都是实心弹,会是铅弹或是石弹,所以能造成这么连续爆炸的,应该是炮弹砸中什么时候引起的破坏。
采佩斯回头向索菲娅宫殿的方向望去,他的心情很复杂。
尽管是拉迪斯拉斯二世把索菲娅带进了布加勒斯特,但是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在开始的时候他是最早承认和跟随索菲娅的巴尔干贵族之一。
和吉拉斯那些希腊人不同,采佩斯从开始就清楚的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可即便如此他与索菲娅之间更多的还是友情。
但是现在他们两个不但已经分道扬镳,甚至还相互残杀,采佩斯并不是个注重个人情感的人,但是看着那火光他还是不禁有些黯然。
索菲娅的那座小宫殿他并没有进去过,那座房子是索菲娅与他和拉迪斯拉斯二世近乎彻底决裂的结果,所以他从没走进过那里,不过他知道那座宫殿很坚固,如果只是用普通兵力要想攻下来是十分困难的,而一旦驻守布库尔堡垒的蒙蒂纳军得到消息支援亚历山大,布加勒斯特城就会爆发一场激烈的内战。
所以国王才会派黑军乘夜偷袭,更要在这个人人都认为刚刚与奥斯曼人休战的不可能的夜晚一举袭击成功。
现在有了火炮,索菲娅的房子应该是抵挡不住袭击的,只是拉迪斯拉斯二世居然在城里使用了火炮,这让采佩斯大吃一惊。
布加勒斯特是瓦拉几亚首府,采佩斯不止一次的幻想过自己高居布加勒斯特城堡宝座上接受众人恭贺的样子,现在听着那一连串的爆炸声,他不禁又是意外又是恼火。
远处闻讯赶来的蒙蒂纳军队已经发现了城门前的异样,他们开始迅速列队,同时在黑暗中可以看到一队队动作敏捷的士兵出现在队伍前面。
“注意,火枪!”采佩斯立刻大吼一声,他的瓦拉几亚人同样不能完全进入城市,而是在城外监视着奥斯曼人,而且因为需要保密,真正知道今天晚上要干什么的,只有他带领的这支亲随军队。
毕竟即使是瓦拉几亚人也未必都是值得信任的。
所以他能带来堵截蒙蒂纳人的军队并不多,好在蒙蒂纳人应该只是听到了城里发生了动乱而派人赶来,甚至他们可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且他们同样要在布库尔堡垒监视城外的奥斯曼人,不可能派出更多的军队增援城里。
采佩斯一边喊着一边准备跑到队伍前面,到现在为止因为是偷袭,所以蒙蒂纳人应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采佩斯决定尽量拖延住对方。
他相信只要国王那边得手,这些外**队一定会因为失去首领惊慌失措,然后也许不需要经过战斗他们就会仓皇回国。
只是对面晃动的影子让人不安,这让采佩斯一边准备找借口拖延时间,一边本能的大声警告前面的士兵。
而就在他的喊声刚刚发出时,一阵密集的枪声已经从对面突然响起。
采佩斯怎么也没想到这些蒙蒂纳军队居然一上来根本没有给他任何拖延时间的机会就突然开火,在他的战马中弹砰然倒地的一瞬间,采佩斯脑子里飞快闪过个荒诞的念头:“难道我被偷袭了?”
“怎么开炮了?”
在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的时候,在布加勒斯特城堡里,正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拉迪斯拉斯二世也不由问出了这么个满是错愕的问题。
他转过头向站在身后的几个随臣看去,想从他们那里得到答案,但是看着他们同样略显茫然表情,国王心头忽然涌起一阵不安。
黑军是有火炮的,这支军队不但装备精良而且并不守旧,所以除了装备火炮,在火枪的使用上更是要比同时代大部分国家的军队进步的多。
但是被匈牙利贵族们解散之后的很多黑军已经变成了一个个大小不等的佣兵队伍,即便是被拉迪斯拉二世保留下来的这支军队,虽然也的确拥有火炮,可这次来布加勒斯特却并没有携带那些不易运输的笨重装备。
更何况这是在城里,他们又是要偷袭,不论是在这种地方公然开炮,还是带着那种大家伙招摇过市都是不可能的。
那么这炮击是怎么回事?
拉迪斯拉斯二世先是错愕,然后心头忽然就是一动,他立刻透过窗子向外望去,就在与此同时他听到了第二阵猛烈的炮声。
拉迪斯拉斯二世的脸色瞬间变了,虽然因为是夜晚看不清楚,但是从闪动的火光他可以肯定那里距索菲娅的那座小宫殿还有段距离。
如果黑军使用了火炮,那么他们应该是正在进攻那座看上去十分坚固的房子,或者说是一座工事,因为据国王所知蒙蒂纳伯爵在为索菲娅买下这座房子后曾经进行过一番修缮,这让那房子看起来更像座小城堡。
但是现在爆炸的地方显然距索菲娅的住所很远,如果不是进攻的索菲娅的宫殿,那么是在街上还是什么地方?
还有黑军什么时候有火炮了?
国王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他想到了个危险的可能,却又觉得难以置信。
对方已经有准备了?!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拉迪斯拉斯二世大声对手下命令,按照之前计划在偷袭没有结果之前他或是他的人都是不能出面的,这样如果偷袭出现了意外或是那几个重要人物中有人逃脱,他可以完全把这件事推脱得干干净净。
毕竟解散之后的黑军很多都成了雇佣兵,那么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暗哨希腊公主的凶手。
而拉迪斯拉斯二世相信,很多巴尔干贵族是和他一样不希望看到一个真正强大的希腊公主的。
只是有些人在心里盼望,而他却可以真的去做。
不过这一切都是对方毫无防备的时候,如果对方已经有了准备呢,或者说如果对方已经有了准备,那么难道就只会防备他的袭击?
国王瞬间感到了危险的临近,他不停的下令让手下却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同时丝毫不顾那些已经闻讯赶来的贵族们,立刻带着人向城堡高处赶去。
“不可能,不会的不会的,”拉迪斯拉斯二世嘴里低声念叨,当他登上城堡的塔楼看到下面大部分城市时,望着附近能虽然一片混乱,却并没有出现什么可疑迹象的街道,国王先是吐了口气,然后立即对身边的人吩咐“去告诉所有的贵族,我们当中可能出现了叛徒,这个时候必须防备奥斯曼人可能的袭击,所有军队都必须谨守自己的的防线。”
“是,陛下。”
看着应声快步离去的随从,拉迪斯拉斯二世深吸口气,闻着空气当中隐约带着的焦糊味道,他心头焦急的向索菲娅住处的方向望去。
拉迪斯拉斯二世知道那些巴尔干贵族们这时候应该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刚才的话就是在告诉他们,要他们做出选择。
是支持自己还是支持那个将来有可能会站到他们头顶上的希腊公主。
又是一阵猛烈的炮声,这时候拉迪斯拉斯二世已经可以肯定,那炮声绝不是属于黑军的,因为只要稍微注意就会发现,炮击的距离的又近了些。
偷袭变成了谁也想不到的巷战,国王瞬间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
“嘭~”的一声闷响,随着炮管散开一片浓烟,装在炮座上的火炮骤然向后一震,木头车轮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颠簸着向后退出几步。
黑暗中一道黑影骤然划过街道,不远处一栋房子看上去很结实的木门瞬间炸裂,四溅的木屑砸得噼啪乱响,透过房子里已经引燃的火光可以看到好几个血肉模糊的士兵倒在地上要么没了声息,要么痛苦的翻滚惨叫呻吟着。
“这可真是门好炮!”
贡帕蒂大声吆喝着,他用手在眼前扇动驱散刺鼻硝烟味,以此同时他的目光盯住了对面街上一队正试图向后撤退的黑军。
“让我们看看还有什么样的奇迹吧。”
贡帕蒂的扭头看向另外一门他很熟悉的火炮,炮管由后至前的变得粗大,而敞开如同花瓣似的炮口就好像随时准备吞噬生命。
又是一声炮击,这一次甚至还不如之前听上去响亮,但是这一炮带来的杀伤却是异常恐怖的。
在很近的距离上,几乎完全是平射的炮弹瞬间在对面的队伍里造成了可怕的灾难。
密集的铅弹挟着巨大的撕扯力在人群肆意横飞,四周的墙壁被砸得碎石乱溅,而很多人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身上的某一部分已经被迎面掠过的霰弹骤然洞穿,或是干脆撕扯得飞离了身体。
“推进!”
贡帕蒂嘴里迸出冷酷无情的命令,在一队火枪兵的掩护下,几门还在吐着硝烟的火炮发出吱呀吱呀的沉闷响声,木轮碾压着满地的血渍和黏糊的残肢在街道上向前缓缓前进。
在火炮后面,更多的掷弹兵在街上列成一队队的横列,乌黑的枪口排成一排无声的向前推进。
这时候的街上已经是一片狼藉,几栋被实心弹砸中已经变成废墟的房子要么燃烧,要么摇摇欲坠。
随着一阵轰隆隆的闷响,一幢已经被砸塌了半面墙的房子突然倒塌,溅起的烟尘瞬间笼罩了附近的街面。
谁也想不到亚历山大对这次偷袭会早有准备,更没有人想到对方居然敢公然在城里使用火炮。
布加勒斯特,是继传统的五大牧首区相继沦陷后被正式宣布承认的第一个牧首区,而自诩罗马政教继承者的莫斯科大牧首区的确立,还要将近120年之后。
而且这里还是瓦拉几亚的首府,圣西里尔兄弟的墓葬所在地,更是曾经战胜了征服者穆罕默德二世的伟大城市!
但就是这样一个对巴尔干人来说无比重要的地方,这个在很多人心目中如传说中的巴比伦空中花园般美丽的城市里,在1499年5月的这个夜晚,街上响起了炮声。
“开炮。”
贡帕蒂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激动,他的眼睛里只有对面的敌人,当平射的炮弹洞穿对方的队伍时,他甚至似乎听到了那些被碾得完全分辨不出模样的肢体在瞬间发出的可怕撕裂声。
火枪兵们或蹲或立,整排的子弹呼啸着向对面的敌人射去。
黑军同样有着十分犀利的火器,甚至曾经一度全军准备火器的密度比这个时代任何军队都更高。
但是这个时候的他们已经被打懵了。
当开始遭遇袭击时他们虽然混乱,但还是很快就稳住了阵脚,黑军顽强的意志支撑着他们不但没有立刻崩溃,甚至还有人能趁着敌人装填弹药的时候发起了反击。
但是这勇敢的举动却被大炮彻底碾碎了。
当看到对面街上出现的火炮时,黑军的士兵只来得及露出一丝愕然,随即不等他们接下来有所反应,平射出的恐怖炮弹已经穿过街道在他们的队伍里贯通了一条可怕的血肉巷道!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彻底演变成了一场屠杀。
没有人能冲过街道,黑军雇佣兵被铅弹和石头炮弹打得残缺不全的肢体横在街道到处都是,泼溅出的内脏软哒哒的黏在地上,以至当掷弹兵们迈步向前时,脚下发出了阵阵人的噗呲噗呲的声响。
终于,被驱赶到河边一块凸入登布维察河岸边开阔地上的黑军佣兵们停止了后退,他们紧紧的聚在一起,形成一道严密的防线。
贡帕蒂深深吐了口气,他其实已经厌烦了这样的屠杀,对于他来说,战场上的乐趣在于用大炮摧毁和撕裂迎面的敌人,而不是用近乎谋杀的手段夺取生命。
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密集枪声让贡帕蒂竖起了耳朵。
他知道这应该是布库尔堡垒方向传来的。
“投降,或是死!”贡帕蒂大声向对面已经无路可退的黑军佣兵们喊着“你们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勇敢,现在投降不会有人歧视你们。”
佣兵们的队伍似乎涌起一阵骚动,但是很快就平静下去。
接着那些身穿黑色盔甲的黑军士兵开始列队,他们手中的蝠翼枪和刺矛直直的指向对面,同时火枪兵们也缓缓端起了手里的火绳枪。
一个指挥官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看着前方不远处对准他们的炮口,那个指挥官伸手摸了摸胸前的十字架,低声祈祷一句,然后从旁边的地上用力拔起重剑。
“真是愚蠢。”贡帕蒂发出声无奈的叹息,他向排列在身边的几门火炮看了看,同时慢慢举起手来。
对面的黑军指挥官的剑也举了起来,就在他张开嘴巴准备下达这一生中最后的命令时,这个指挥官似乎听到了对面那个蒙蒂纳军官迅速的喊出了一声:“开炮!”
几道火星忽然从对面那几门火炮的炮身上点亮,接着伴随一阵闷响,硝烟升起!
贡帕蒂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刺鼻的火药味道让人几乎窒息,他抬手掸掉了迸到袖子上烧出了的洞的火星,那是火炮射击时从药池里溅出来的。
一排排的火枪在不停的射出成片的铅弹,硝烟已经完全挡住了前面的视线,但是这并不妨碍掷弹兵们的杀戮,对他们来说只要对着那些向他们冲来的敌人不住开枪就可以了。
从对面也响起了零星的枪声,但是很快随着几颗炮弹直直冲破烟幕,对面的枪声也很快消失了。
“停下!”
一个掷弹兵队长看到贡帕蒂的手势立刻拽起脖子上的口哨用力吹起来,刺耳的哨声划破夜空,直到终于令似乎无休止的枪声沉寂下来。
硝烟散去,对面已经没有再站着的身影,倒在地上的人有些还没有死去,就不停的发出或是尖利或是低沉的呻吟,一些人不停的挣扎着,痛苦已经让他们失去了方向,有的甚至不顾一切的向着科森察军队移来。
“去帮帮他们。”贡帕蒂低声说了句。
科森察人拔出了携带的佩剑,他们走向空地,开始在遍地尸体当中寻找还有一口气的,然后干净利落的割断他们的喉咙。
看着那些不住弯下腰扳住一颗脑袋用刀割断喉咙的身影,贡帕蒂嘴里吐出口积郁在胸口的闷气,他并不喜欢这样,在他看来这种事也许适合那个摩尔人或是其他什么人去做,但是却并不适合他。
可是这没有办法,因为这是伯爵的命令。
随着最后一个佣兵被抹断喉咙,整个空地上变得一片沉寂,一个士兵把一面绘着只戴着臂甲的手紧握柄钉锤图案的旗帜送到贡帕蒂面前。
贡帕蒂看了眼那面旗帜,拿起旁边的火把默默点燃,旗帜迅速被火焰吞噬。
“我们走吧,”贡帕蒂向旁边的军官说,他再次回头向那片尸横遍地的空地看了看,然后转身带着手下向城堡方向前进。
这时,一缕初夏的晨光划破了黑暗隐隐出现东方的天际,在经历了一个令人恐怖的夜晚后,新的一天来临了。
只是当那晨光驱退黑暗,终于抚照到登布维察河边这片空地上时候,映在瑰丽光亮下的却是一片冰冷僵硬的尸体。
匈牙利国王马加什一世黑军的最后一支部队,就此永远消失。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吸血鬼的诞生
采佩斯靠在一堵墙上,他身上的盔甲重得让他喘不过气来,当终于有人把盔甲侧面的铰链断开,把他如同从坟墓里拉出来时,采佩斯觉得自己好像获得了新生。
他挣扎着从手指上摘下个戒指,上面一颗很大的宝石这时候却已经被血污染得看不出颜色。
“谢谢你救了我,戒指你拿去。”采佩斯说完用力喘着粗气,头上浅灰色头发紧贴在脸上,满脸的土灰让他看上去狼狈不堪,与之前那个勇敢坚毅的瓦拉几亚大公相比,他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殿下,你好像受伤了。”那个士兵费力的拽着采佩斯想要把他从死人堆里拉出来,但是只要稍微一动,采佩斯就会疼得发出喊叫。
“我想我的肋骨断了,”采佩斯吸了口气,然后有点艰难的吐出口水,看着浑浊的痰液他稍微放下了心“还好断了的骨头没伤到内脏,要不然我麻烦就大了。”
士兵一边小心的拖着采佩斯的身子沿着街道边沿向后退,一边焦急的说:“老爷我们现在的麻烦也不小,那些人好像要杀掉我们。”
士兵的话让采佩斯一愣,他微微用力抬头向远处看去,当他看到城门前密密麻麻晃动的身影时,采佩斯先是叹息一声,然后无力的放松下来,任由那个士兵拽着他肩膀上的衣服向后拖。
“我们败了是吗,”采佩斯看着从头顶两侧缓缓移动的房顶,他能闻到浓烈的血腥气味,也听得到四周的街道上传来的阵阵痛苦呻吟,只是他怎么也不明白事情究竟出在哪里。
“我们被人家埋伏了,”那个士兵一边用力拽着他向远处退去一边气喘吁吁的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我们肯定是被人卖了,子弹从前面飞过来,从左边飞过来,还从右边飞过来,我们都不知道敌人在哪好多人就被打成了筛子。”
采佩斯吐出口气叹了口气,他不知道究竟是哪出错了,当炮声响起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意外,可那只是对拉迪斯拉斯二世居然在他的城市里公然开炮感到愤怒,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原本应该完全不知情的蒙蒂纳军队甚至不等他出面拖延时间就直接向他们开枪射击,那样子倒好像是他们要主动袭击自己,然后就是如这个士兵说的那样,他的瓦拉几亚人遭到了伏击。
有人出卖了我,是谁呢,知道这次行动的人不多,那么知道他要怎么做的更不多,而如果出卖了他就能得到好处的只有一个人!
采佩斯发出一声轻轻叹息,他闭上眼感受着身上传来的阵阵疼痛,直到那个士兵忽然停下来。
“殿下,我们没路了。”那个士兵说了一声后就松开拽着采佩斯衣服的手,他的身子向后躺去,头落在冰冷的石头地面上。
采佩斯向上望去,他看到那个士兵似乎想要拔剑,可随后又无奈的放弃,然后就有两个人过来把他拽向一旁。
来到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人影晃动,他们都低下头看着他。
采佩斯很想坐起来,因为他觉得这么向上望去,这些人显得那么高大,完全把他笼罩住了,而且所有人好像都倒立着似的,看上去似乎他们在用头顶踩着天空走路似的。
采佩斯想要笑,却忽然觉得胸口发痛喉咙也堵得死死的,他知道自己大概的内脏大概还是受伤了,因为他已经开始感觉到身上时冷时热的在发烧。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头顶,采佩斯费力的扬起头想要看清,不过努力一下后就干脆放弃了。
拉迪斯拉斯二世,波西米亚与匈牙利国王。
低头看着躺在地上喘息采佩斯,拉迪斯拉斯二世沉吟了一下,然后在他身边有些费力的蹲下来。
“你不好奇吗?”国王小声问。
“现在不了,”采佩斯轻轻喘着气“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对吗,让我成为这场阴谋的牺牲品?”
“不,是你的阴谋,”拉迪斯拉斯二世依旧把声音放得很低“对我来说瓦拉几亚由谁统治并不重要,虽然我对瓦拉几亚的土地很感兴趣,不过和匈牙利相比就不重要了。”
“你出卖我能得到什么?”采佩斯微微用力侧头向上看着国王“奥斯曼人还会来的,到那时候你还能指望谁为你挡住异教徒?”
“也许是索菲娅,也许是其他人,那时候谁知道呢,”国王无所谓的撇撇嘴“另外我能得到的别的东西也很多,不过这都和你没有关系了。”
“我会因为背叛受到审判吗……”采佩斯声音含糊,头有些发昏,他的嘴角开始溢出血水。
“你希望自己受到审判吗,”国王问了句,然后他很干脆的摇摇头“会的,你会受到审判,你犯下的是叛国罪,因为你试图勾结奥斯曼人颠覆瓦拉几亚,你原本应该被绑在火刑柱上烧死,但是因为你身为瓦拉几亚大公的身份,所以你将免于火刑,而是会被处以绞刑。”
采佩斯深深喘口气,这让他疼得半边身子都在不住颤抖,不过国王最后的话让他似乎精神一振。
“我是瓦拉几亚大公?”他猛然向上一挺身子,然后又痛得叫了一声倒下去。
“对,我承认你是瓦拉几亚大公,虽然这纯粹是为了能证明你背叛了自己的国家,不过这已经足以能让你感到骄傲了不是吗,你不是一直在争取这个头衔,现在好好享受你这最后的荣耀吧。”
“你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你的父亲弗拉德三世是个残酷的统治者,不过他也是你们家族最优秀的人,可他最终失败了,而你也不可能成功。”
采佩斯微微歪头看着国王一边不住喘息一边急促的说:
“把我和我父亲安葬在一起,我要陪伴着他!”
“你是说安葬在登布维察?”国王露出了怜悯的神色“你觉得当初是谁出卖了他,我吗?其实真正出卖他的是他的那些龙骑士团的同伴,他们看中了他的财富,所以最终把他出卖给了奥斯曼人。”
“啊~”
采佩斯疯狂的喊叫起来,他用力想要坐起来却使不上力气,因为胸前的闷涨,他不由头顶用力顶着地面张大嘴露出牙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把我们送回特兰西万尼亚,我们要和自己的祖先安葬在一起!”
采佩斯如野兽般的吼叫着。
拉迪斯拉斯二世慢慢站起来,他有点怜悯的看着躺在地上身子距离颤抖的采佩斯,然后伸出手把那个他之前给了那个士兵的戒指悬在采佩斯头顶晃了晃。
一丝沾染在戒指上的血滴滑落下来,落在采佩斯的嘴唇上,然后滑进他的喉咙,腥咸的味道让采佩斯又是一阵痛苦的咳嗽。
国王有些嫌弃的松开手指,戒指翻滚着落下,砸在采佩斯的胸口,顺着他的身子滚动着掉落在地上。
然后他转身离开,拉迪斯拉斯二世已经不想再看到这个人,对他来说来自采佩斯家族的威胁已经不复存在了。
瓦拉几亚的军队并非完全参与了采佩斯的行动,就和蒙蒂纳军队同样依旧需要驻守布库尔堡垒监视奥斯曼人一样,另外瓦拉几亚人也并非都是完全支持他的,所以他并不想闹得人尽皆知,能够参加这次袭击的都是采佩斯真正的亲信。
大约将近600多人的军队被采佩斯悄悄带入了布加勒斯特,这个人数其实已经足够进行一场军事谋杀,但是当面对早有准备,甚至已经设下埋伏敌人时,这支军队的命运就已经提前注定了。
这是蒙蒂纳军和科森察军的第一次联合行动,除了索菲娅的小宫殿,在通往布库尔堡垒城门内的街道上,科森察人已经提前趁着入城时候悄悄布置好,而城门前的正面则交给了蒙蒂纳军的猎卫兵。
正如那个把采佩斯从死人堆里拽出来的士兵说的那样,当袭击开始后,子弹从各个方向不停的射来,当那些躲在房子里,阁楼上,还有正面的城墙上的火枪兵们向着街上那些不知所措的瓦拉几亚人射击的时候,刚一开始一切其实已经结束。
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不折不扣的军事谋杀。
早晨清新的空气掩不住恶心的血腥气息,就如同即便拿着水桶用力冲刷也依旧可以看到街上一些地方令人触目惊心的血渍一样,怎么也无法掩盖的痕迹诉说着头天夜里这座城市曾经发生的血腥可怕的一切。
亚历山大慢慢在街上走着,他脚下踩的石头潮湿而光洁,但是只要仔细看就可以看到石头缝隙之间那些暗红的痕迹。
尸体已经都被搬开,从一些马车的挡板缝隙里可以隐隐看到几只露出来的脚,还有被麻布盖着的鼓起车厢里伸出的残缺手掌,这样的马车有很多辆,一直沿着路边向前,甚至看不到头。
贡帕蒂带着几个军官迎面走来,看到亚历山大他们远远站住,然后鞠躬行礼。
“国王那边怎么样?”亚历山大开口问着。
“那位陛下要见您,”贡帕蒂露出讽刺的笑容“他之前去见了那个采佩斯。”
亚历山大微微点头,他知道采佩斯一直是拉迪斯拉斯二世心里的一个结症,不论是出于对瓦拉几亚土地的觊觎还是因为当初弗拉德三世的死,国王一直都视采佩斯为一个很大的障碍。
只是这一次拉迪斯拉斯二世更多的还是出于为了解决匈牙利面临的危机而不得不这么做。
鲁瓦和赫尔瓦都在匈牙利南部,这对拉迪斯拉斯二世来说太危险了!
他必须尽快让那两个人离开匈牙利南部,更要尽快恢复当地的秩序,否则就会给马克西米安皇帝制造借口。
对于拉迪斯拉斯二世来说,马克西米安皇帝要比奥斯曼人更令他忌讳。
拉迪斯拉斯二世知道他必须尽快挽回这种对他不利的局面,但是能够牵制鲁瓦阡的只有赫尔瓦,而赫尔瓦无疑是亚历山大在巴尔干最坚定的盟友
那么要想让这一切尽快结束,就必须得到亚历山大的支持。
拉迪斯拉斯二世亲眼看到了亚历山大对索菲娅的迷恋,这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亚历山大的弱点。
有时候要想从一个人那里得到想要的,未必一定要直接于这个人打交道。
亚历山大希望索菲娅成为希腊女王的愿望是那么强烈,以至让国王觉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如果说有一个地方能够让亚历山大实现这个愿望,那么瓦拉几亚无疑是最合适的。
当初弗拉德三世的残酷统治伴随着随他继承瓦拉几亚大公爵位的质疑,导致他刚刚继位不久就险些被推翻,而后直到他被人砍掉脑袋那天,至少在法理上弗拉德三世的大公身份并非是不可动摇的。
而一直以来采佩斯的继承权并非那么让人信服。
让索菲娅成为瓦拉几亚的主人,以此换取亚历山大对他的支持。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完全迷住了拉迪斯拉斯二世,他甚至觉得自己完全是个天才,否则不会想出这么面面面俱到的主意。
一个由索菲娅继承的瓦拉几亚会是什么样子?
至少这个国家可以成为抵御奥斯曼人的前线,而势必会成为瓦拉几亚同盟的克罗地亚则可以从东南方为匈牙利阻挡住来自波斯尼亚的威胁,这样匈牙利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不用再担心会遭到奥斯曼人的直接入侵了。
另外亚历山大在西方可能给他带来的好处也是让拉迪斯拉斯二世重视的原因之一,一想到或许能通过亚历山大从梵蒂冈获得支持,国王就觉得也许在将来与皇帝之间的冲突中,自己也未必一定会落于下风。
这一切的策划让国王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骄傲,特别是当采佩斯在登布维察河东岸战胜席素谷的消息传来后,国王就更是迫不及待的希望能与亚历山大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识。
拉迪斯拉斯二世无法容忍那个穿刺公儿子成为瓦拉几亚大公,这固然是因为双方的重重矛盾,更重要的是采佩斯家族与奥斯曼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让他很难对采佩斯放心。
而作为“希腊公主”,索菲娅是否能得到巴尔干贵族们的认同,则完全取决于她是否能坚持成为反对异教入侵的旗帜。
所以国王最终决定试探着派人把他这个大胆的想法透露给了亚历山大,很快就有个他很不喜欢的人带着亚历山大的回信出现在了国王面前。
对于纳山与自己老婆之间那点事,拉迪斯拉斯二世当然心知肚明,只是王后来自那不勒斯王室,他要想在罗马获得支持,王后的作用不可小视,只是看到吉普赛人国王的脸色怎么也好不起来。
不过当他看到亚历山大的回信后,国王心头的那点不快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一个密约很快订立,按照这个协议,索菲娅将会得到瓦拉几亚,而赫尔瓦则会成为克罗地亚国王。
作为回报,亚历山大将促成瓦拉几亚与克罗地亚以及匈牙利的同盟,同时以比之前许诺多出三分之一的克里特岛种植园份额,换取匈牙利的30年铜矿开采权。
而就在这个蜜月中,还有一条是关于箬莎的,那就是拉迪斯拉斯二世会向自贸区的商会开放波西米亚和匈牙利的市场,而且在获得自贸区多种商品贩卖权的同时,拉迪斯拉斯二世许诺向自贸区商会出售通往波兰与东欧国家的通行权。
所有人似乎都在这件事上得到了好处,唯一被牺牲的只有采佩斯。
远处街上又出现了大批的人群,远远看去亚历山大很快就认出被众多巴尔干贵族们簇拥着走在中间的布加勒斯特牧首。
街上隐约的血腥气息依旧难以消去,特别是在太阳出来后,随着气温升高,那种中人欲呕的气味就更浓。
不知道是因为这气味还是愤怒,亚历山大注意到牧首和那些贵族们脸上都显得异常难看。
不论是亚历山大还是拉迪斯拉斯二世都是公教徒,而就是这两个公教徒却在牧首所在地血洗了一位正教大公!
亚历山大可以想象这会让牧首多么愤怒,但是当他走到牧首面前时,牧首在阴沉着脸沉默了好一阵后,终于还是抬手在空中划了个十字。
“愿上帝保佑你伯爵,同时也保佑你的神圣婚姻。”
亚历山大鞠躬致敬,只是听到牧首的后半段祝福时,他脸上的神情不由微微一滞。
想想箬莎就在后面不远处,他不禁有点怀疑牧首这是要借刀杀人。
而在布加勒斯特城堡里,已经回来的拉迪斯拉斯二世正在听着之前派出去的手下向他报告看到的一切。
“那是一场屠杀陛下,蒙蒂纳伯爵把所有黑军都杀掉了,他的手下甚至焚烧了他们的军旗。”
随臣脸色不安的描述着,那些黑军士兵死亡的惨状让他想起来就不禁想要呕吐,以至当向国王描述时他的嘴唇还忍不住颤抖。
“都杀光了?”拉迪斯拉斯二世轻声问着。
“是的陛下,最后的黑军已经不复存在了。”
“是吗,”国王向刚刚从门口一闪而过的一个身影看了眼,他确定那是纳山,想来他现在正打算去王后的房间“这样很不错,我再也不用向那些人付钱了。”
1499年5月18日,布加勒斯特大教堂前的广场上,竖起了一座绞架。
瓦拉几亚大公采佩斯,被处以绞刑!
当绳套套在他的脖子上时,特兰西瓦尼亚的德古拉伯爵的儿子采佩斯,发出了诅咒般的喊叫!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交易与交易
当箬莎出现在布加勒斯特城堡高大的门廊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年轻,美丽而又透着一种与绝大多数贵族女性截然不同的气质,这就是科森察伯爵小姐。
几个年轻的贵族呼吸急促的盯着渐渐走进的箬莎,不止一个人觉得自己应该是恋爱了,因为看着这位伯爵小姐,他们感到了心脏剧烈跳动带带来的紧张不适。
应拉迪斯拉斯二世的邀请,箬莎正式觐见波西米亚国王。
拉迪斯拉斯二世是在城堡的第一侧厅接见的箬莎,按照原来的打算,国王是准备把觐见仪式搞得隆重点的,他这么做当然不是纯粹只为了召见箬莎,而是为了借着这个仪式淡化采佩斯事件。
只是最终国王还是决定在侧厅召见箬莎,因为从城里人们的反应看,已经不需要他再兴师动众了。
关于采佩斯试图袭击索菲娅宫殿这件事,在布加勒斯特引起的骚乱要比想象的小得多,甚至很多人在听到这件事后,他们的反应与其说是意外,不如说是“果然如此”的恍然大悟。
之所以布加勒斯特会有这样的反应,很大原因是很多人始终认为做为索菲娅追随者的采佩斯其实是对索菲娅有着某种想法的。
如果能和索菲娅结婚,那么除了瓦拉几亚之外,依仗着索菲娅在巴尔干的巨大声望,采佩斯未必不可能生出统一整个巴尔干的想法。
至少以东罗马继承者的名义,除了希腊之外,不论是克罗地亚,波斯尼亚还是保加利亚,索菲娅对这些地方都有着足够有力的宣称权。
这是很多人都不希望看到的,至少在巴尔干的大贵族们心目中,不论是谁将来和索菲娅结婚,都不能是那个让所有巴尔干人感到不安的弗拉德三世的儿子!
所以采佩斯的悲剧从开始就已经注定,而且如果采佩斯因为痛恨索菲娅对他的背叛选择了其他人,进而最终丧心病狂的向希腊公主发动袭击,也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至于黑军,完全是因为贪婪和受了采佩斯的唆使,这些毫无节操可言的雇佣兵为了佣金背叛了收留他们的波西米亚国王,按照采佩斯的命令试图劫持或是杀害希腊公主,只是在强大的科森察火枪部队的保护下,才粉碎了这个阴谋。
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个解释,甚至整个罪名在还没来得及公开,就已经在贵族间私下流传开了。
箬莎见到拉迪斯拉斯二世的时候,国王刚刚喝过御医为他配的药酒,这段时间他的精神一直不好,这主要是因为奥斯曼人带来的压力,其次就是对匈牙利局势的担心。
因为消息闭塞,所以拉迪斯拉斯并不知道马克西米安皇帝这时候已经离开维也纳去解决瑞士的麻烦,这让他一边要对付奥斯曼人,一边要分神随时小心戒备着可能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背后捅来的刀子,以至每当有信使送来信件或是有人要向他报告什么事情时,国王都会立刻紧张起来,唯恐听到的是关于匈牙利的坏消息。
这么紧绷的精神让拉迪斯拉斯二世已经快要精神崩溃,哪怕是趁机铲除了采佩斯这个很大的隐患,他也依旧不能放下心来。
因为这只是他和亚历山大之间协议的一部分,一天鲁瓦不从匈牙利撤军,他的担忧就一天不能消除。
箬莎向拉迪斯拉斯二世鞠躬行礼,听到国王客气的招呼,她慢慢抬起头。
国王同样微微有点发愣,他听说过这位年轻的女伯爵的美丽,但是当认真看她时,国王才发现这位女伯爵不但比传说的更加漂亮,而且年轻的出乎他的意料。
“陛下,对于您对我哥哥的支持我表示感激,而且对您的损失表示遗憾,”箬莎说着从旁边侍女手上的托盘上拿起一份文件双手呈给拉迪斯拉斯二世“我们知道黑军是您最钟爱的一支军队,不过因为他们与采佩斯的勾结,我和我哥哥不得不镇压这些叛乱者,不过毕竟是我们而让您损失了这支军队,所提我们愿意向您支付一定的费用作为补偿。”
国王打开文件,看着上面早已拟好的条款,国王的眼神透过文件的上沿向对面那张令人失神的美丽面孔望去。
黑军高昂的费用早就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负担,甚至即便是已经被匈牙利贵族们解散了大部分,可维持波西米亚境内保留下来的黑军部队也依旧是笔很大的开销,更重要的是拉迪斯拉斯二世早已经厌倦了这支桀骜不驯而又总是麻烦连连的军队,特别是对于他们的忠诚,国王始终放心不下。
他忘不了当初黑军在进攻维也纳时突然倒戈,导致马克西米安国王之后对他步步紧逼。
所以当听说匈牙利贵族们强制解散了匈牙利境内的所有黑军后,拉迪斯拉斯二世心里实际上同样感到高兴。
而且昂贵的军费也的确已经让国王难以忍受,对于这么一支费用高昂而又不容易的控制的军队,拉迪斯拉斯二世其实早已经从内心里感到厌烦,现在能有这么个机会趁机甩掉黑军这个巨大的包袱,这让拉迪斯拉斯二世王感到说不出的轻松。
箬莎所谓的补偿,正是与拉迪斯拉斯二世之间签署的秘密约定,现在她借用这个理由可以把密约里的条款公开出来了。
“伯爵小姐,对于黑军给你和蒙蒂纳伯爵造成的威胁我同样感到遗憾,”拉迪斯拉斯二世满意的把协约放在一边“你应该注意到我没有提到索菲娅,这不是因为我认为这件事对她没有威胁,而是因为我把她视为我的家人,我的王后对索菲娅的喜爱甚至让我的女儿感到嫉妒。”
箬莎微微笑了笑没有接口,她知道国王这么说只是为了强调他对索菲娅的影响。
事实上在巴尔干当中对索菲娅未来的婚姻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而一些大贵族更是希望从当中得到足够多的好处。
只是之前奥斯曼大军压境,巴尔干人想的更多的是如何抵抗住奥斯曼人的入侵,现在随着奥斯曼军队即将撤退,想来很多人的心思就又变得活络起来了。
至于亚历山大与索菲娅之间婚约,箬莎能够猜到当时巴尔干人应该是抱着可能随时都会城破人亡的心思才会同意,所以现在也一定有很多人在捉摸着该怎么破坏这个婚约了。
对箬莎来说,她是很不远看到这个所谓的神圣婚约的,不过如果从亚历山大或是整个自由贸易联盟的利益讲,箬莎不能不承认索菲娅的作用是十分巨大的。
甚至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就可以预见一个以瓦拉几亚为中心,向整个巴尔干甚至是中东欧扩张的贸易通道有多么重要,东南欧的粮食,北欧的羊毛,西欧的精美奢侈品和地中海克里特的种植园,只要想想这些就让箬莎不能不感到激动,特别是匈牙利的铜矿市场,箬莎相信如果富格尔家族知道亚历山大提前垄断了匈牙利的铜矿开采权,一定会气得发疯的。
这一切的纽带现在看来就是索菲娅,所以想到这些时,箬莎忽然觉得或许自己应该对索菲娅稍微好点。
这个念头让箬莎很是恼火了那么一阵,不过很快她也就想通了。
毕竟情人和妻子或许会有好几个,但是可爱的妹妹却永远只有她。
这个想法让箬莎觉得多少好受了点,只是即便这么想,当看到和亚历山大腻歪在一起的索菲娅后,她还是觉得有些生气。
奥斯曼人再次派来了使者,他们带来了以苏丹御营总管哈米雷萨尔普洛姆的名义发出的邀请。
拉迪斯拉斯二世这一次表现出了足够的勇气和果断,他决定亲自带队和奥斯曼人谈判,而谈判的地方,是对双方来说都很公平的登布维察河下游一个叫布代什蒂的小镇。
在奥斯曼人到来后,布代什蒂的居民就已经逃到了布加勒斯特,所以这座镇子并没有遭到战火的蹂躏,现在这里忽然热闹起来,整个镇子被双方进驻的军队塞得满满的,只是按照开始的约定,以镇子中心为界,双方各占了布代什蒂的一半。,
拉迪斯拉斯二世虽然决定亲自参加谈判,但是因为巴耶塞特二世无法出席,所以为了身为国王的尊严,真正谈判的是以亚历山大和十几位巴尔干贵族为带代表的联军谈判团。
没有出亚历山大的意料,在奥斯曼人谈判代表中,他终于见到了那位曾经几度另他险象环生的奥斯曼右翼军的指挥官。
只是让亚历山大没想到的是,虽然对见到他同样早有期待,可席素谷却提出了个很是让他意外的要求。
“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很冒昧,不过我还是希望能见到您的妹妹,尊敬的科森察伯爵小姐,”席素谷用带着明显佛罗伦萨口音的流利语言提出请求,看到亚历山大露出疑惑,席素谷轻轻一笑“我得承认我对您的妹妹有着非同一般的好感,或者说是一种渴望,虽然还没有见到她,可我已经听说过关于她那惊人的美貌了,而且她居然还做到了即便是很多男人都无法做到的事,这让我真的很想见见这位战胜我的女将军。”
亚历山大默不作声的看着席素谷,如果不是同样急于尽快达成协议,他很想立刻开打,至少要干掉这个觊觎他可爱妹妹的敌人之后再谈判。
雷萨尔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这位权倾奥斯曼宫廷,甚至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苏丹意志的宦官在对成功达成协议表示了充分信心之后,就邀请亚历山大去了另外一个早已收拾得十分干净的房间。
在随意的聊了些闲话后,雷萨尔忽然用略显低沉的声音问到:“伯爵我想您应该认识尊敬的阿斯胡尔克吧。”
亚历山大轻轻点头,他知道真正的谈判这时候才开始。
“那么您认为阿斯胡尔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宦官好像颇感兴趣的问。
“聪明,高贵,而又有着非凡品味的人,在我印象中他对欧洲的艺术有着令人叹为观止的造诣,在很多方面他甚至要比很多欧洲的贵族都更迷恋那些艺术。”
宦官默默听着亚历山大的评论,然后他略微沉吟又问到:“那么他的弟弟艾吕普,您对他又知道多少?”
亚历山大的目光落在宦官白胖的脸上沉默了一会,随后露出微笑。
“我知道您在说什么,我知道这个艾吕普是被占领的那些地方的总督,也知道他在那些地方都做了些什么,所以如果是在战场上俘虏了他,我会直接命令人把他吊死在最近的一棵树上,不过我们都知道这只是过去,现在我们既然已经谈判,那么我是不会报复他在占领地做的那些事的。”
雷萨尔始终认真听着,他甚至还拿出一张纸在上面记下亚历山大的这些话,只是当听到亚历山大说会吊死艾吕普时,他的手停顿了下,然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眼亚历山大。
“伯爵,我们可以支持索菲娅公主对瓦拉几亚的统治。”雷萨尔忽然说了句绝对不该由他来说的话,他的神色很平静,从他脸上丝毫看不出焦虑和不安,甚至当看到亚历山大露出诧异神色时,宦官还笑了笑“您一定奇怪我怎么会这么轻松的就把这个消息告诉您,不过相信这应该不会真正瞒得住,毕竟您和尊敬的维齐尔阿斯胡尔克是至交好友。”
亚历山大能听出宦官在说出这句话时颇为明显的嘲讽口吻,这让他更加肯定,关于和艾吕普之间的默契,很可能已经被这位宦官知道了。
“苏丹是位伟大的主人,他的英明是仅次于征服者穆罕默德苏丹的……”雷萨尔继续说,当说到苏丹时他的声调压得很低,似乎即便是在赞美也怕被苏丹本人听到似的“他也很欣赏人才,不过苏丹对欧洲的文明并不喜欢,对他来说那些绘画与雕塑腐蚀甚至侵犯了属于奥斯纳文化的领地,所以在继位之后,苏丹就派人摘下了欧洲的画师们为他父亲画的那些画像,而且禁止在帝国内宣扬欧洲的艺术。”
亚历山大点点头,关于巴耶塞特在文化艺术上的保守他有所耳闻的,甚至连阿斯胡尔克也曾经在和他的交谈中批评过巴耶塞特二世的保守,不过这些由雷萨尔这位苏丹身边的大宦官说出来,就显然有着更深的含义了。
“不论是阿斯胡尔克还是艾吕普,他们的家族在帝国内都有着很深的影响,”雷萨尔用听上去似乎漫不经心的口气说“他们的家族始终忠于苏丹,我是说他们忠于的是奥斯曼的苏丹,我想您一定明白我说的什么。”
亚历山大轻声一笑,他已经听懂了宦官话里的意思,很显然对阿斯胡尔克兄弟来说他们忠诚的只是坐在苏丹宝座上的那个人,至于谁成为苏丹并不重要。
雷萨尔压低了声音说:“伯爵,如果能促成协议,您可以得到一份友谊,我们知道您希望索菲娅公主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而且您现在似乎也的确做到了,”宦官用隐含深意的眼神扫了眼亚历山大脸上的神情,随即接着说“不过要得到瓦拉几亚并非那么容易,不过如果能得到我们的支持和承认,那么索菲娅公主就可以很顺利的成为瓦拉几亚的主人了。”
亚历山大眼神一挑,抬头看向雷萨尔。
“是的,我们可以宣布承认索菲娅在瓦拉几亚的身份,但是她必须宣布放弃对罗马领土的宣称权。”雷萨尔盯着亚历山大脸希望从他的神情之前看出点什么,不过最终失望了“我们不可能允许一个宣称对君士坦丁堡有拥有权的人存在,这是对帝国的蔑视和无理。”
“但是你们现在更希望的是尽快达成协议,然后迅速撤军不是吗?”亚历山大露出了笑容“让我想想,苏丹现在的情况应该很不好,而对于整个奥斯曼帝国来说一旦苏丹出现意外,可能就意味着即将爆发内战,这对你们难道不是更糟糕吗?”
宦官看上去始终很平静的神色终于慢慢阴沉下来,他看着亚历山大似乎在探究他究竟知道多少,在过了一会后他才沉声问:“这也是阿斯胡尔克告诉你的吗,伯爵?”
亚历山大摇摇头,他知道宦官这么问并非是痛恨阿斯胡尔克向敌人泄露帝国的情报,而只是想知道他对奥斯曼帝国内部的情况究竟了解多少。
这让亚历山大不禁心头暗笑,对奥斯军队的那些将领们他的确并不熟悉,但是对未来奥斯曼帝国会有谁来继承,他至少是知道的。
“好好考虑一下伯爵,您可以得到瓦拉几亚,甚至可以得到未来苏丹的友谊,这足以比世界上任何财富都更宝贵了。”雷萨尔说完向亚历山大微微鞠躬,随后转身走出房间。
“未来苏丹的友谊?”亚历山大自语一句,接着轻轻摇头“没有想到,号称巴耶塞特二世身边最忠诚的宦官总管,原来是塞利姆王子的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谋略巴尔干
亚历山大认为雷萨尔是苏丹的儿子塞利姆王子的人是有原因的。
和他的父亲巴耶塞特二世颇为性格鲜明不同,塞利姆是个充满矛盾的人。
他一边对欧洲文明充满了如痴痴醉的喜爱,又一边还不留情的摧残在他来说属于异教的一切东西。
另外他在向敌人展现出令人胆寒的血腥与残酷的同时,却又毫不保留的对那些来自欧洲的众多学者与人才充满了仁慈与慷慨。
“你们弃他们如粪土,而我把他们视为珍宝。”
这句话就是塞利姆对伊比利亚半岛上因为激烈的排犹和迫害所有异教徒而导致大量人才逃亡东方时,对伊比利亚的君主们表示讽刺的嬉笑。
不过亚历山大认为雷萨尔是塞利姆的人并非只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他知道旁人所不知道的一些虽然还未发生,可现在看来却是已经可以肯定的事情。
历史上塞利姆将在几年后和他的兄弟迈哈迈德为了争夺苏丹王位而发生激烈的内战,而最终获得胜利的塞利姆不但干掉了最大的竞争对手迈哈迈德,而且还趁机逼迫他的父亲巴耶塞特二世逊位让贤。
而在这两件事上,哈米雷萨尔普洛姆都扮演着非同一般的角色。
在迈哈迈德战败后,雷萨尔以巴耶塞特二世苏丹的名义宣布他叛乱,然后对这位奥斯曼王子执行了湮刑。
而在巴耶塞特二世被迫逊位并且被流放似的送回他的出生地色雷斯后不久,这位苏丹就突然与世长辞,而当时在苏丹身边的,就是哈米雷萨尔普洛姆!
因为这样,历史上很多人曾经怀疑这位巴耶塞特二世生前最信任的宦官总管其实是受了新主子塞利姆一世的命令,暗中对巴耶塞特二世下了毒手。
虽然这个说法始终没有得到证明,但是至少从他刚刚的言行看,这位宦官很可能已经与苏丹的某个儿子暗中勾结是很明显的了,而从历史上的种种迹象看,他投靠的当然是塞利姆。
对那位未来的塞利姆一世,亚历山大知道的不是很多,不过他知道这是个很残忍的人。
他崇拜的不是他的父亲巴耶塞特二世,而是他的祖父默罕默德二世。
这让他不论做什么事都尽量想要模仿穆罕默德二世,这其中既有穆罕默德二世的庞大野心,也有他对敌人的残酷无情。
不过在亚历山大记忆里这位未来苏丹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倒并非是他自己创建的那些丰功伟绩,而是他有个堪称奥斯曼帝国历史上最雄才大略的儿子未来的奥斯曼帝国第十位苏丹,苏莱曼一世。
只是如今那位被称为“大帝”的苏莱曼一世,还只是个拖着鼻涕满地乱跑的小屁孩。
很显然,雷萨尔急于与联军签订协议是为了能尽量快撤军,或许是现在或者是不久之后,这位宦官总管应该成为了塞利姆王子的人,现在他这么着急,自然是为了尽快让塞利姆做好准备。
和迈哈迈德不同,塞利姆因为常年驻守希腊,所以他在巴尔干有着比迈哈迈德更深的根基,所以即便他如今远在亚洲,他的军队和追随者依旧有可能趁着苏丹的御营和大军在巴尔干的机会,夺取先机。
“是不是该想办法破坏塞利姆的打算呢?”
亚历山大心头闪过这个念头,对塞利姆的过往他虽然印象不深,可只要想想他那个将来厉害得让人肝颤的儿子,亚历山大就觉得最好能阻止塞利姆成为苏丹,或者至少让他不是那么顺利的登上宝座。
既然连巴耶塞特二世都可以在布加勒斯特城下发生意外,那么为什么塞利姆就一定会成为苏丹呢?
毕竟历史上的巴耶塞特可没有遇到如今这档子倒霉事。
亚历山大的心有些火热起来,这听上去似乎有些荒唐,毕竟以他的能力想要改变奥斯曼帝国未来继承人的轨迹这似乎显得有些不自量力,可看看如今奥斯曼人不得不被迫与联军谈判的事实,亚历山大觉得历史未必就不能改变!
谈判进行的很艰难,关键是双方的分歧太大。
虽然到了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巴耶塞特二世应该是重伤,甚至有可能会出现因为不治而生命垂危,但是奥斯曼人依旧傲慢的提出了种种条件。
不论这些条件是真的因为奥斯曼人天生的傲慢,还是纯粹是谈判桌上的花招技巧,可对亚历山大来说,他却真的已经拖延不起了。
很快就要进入6月,而从频频由意大利送来的信件看,亚历山大已经可以肯定法国人的入侵已经迫在眉睫。
而他必须在路易十二发动入侵之前赶回意大利!
同时,他还必须利用来自奥斯曼和维也纳的压力,迫使拉迪斯拉斯二世尽快同意他提出的条件。
为此,普拉托再次带上随从和他的钱匆匆上路,而这一次和他一起旅行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位在希腊人当中颇有声望,也被亚历山大十分重视的老人博德佩德。
和有些狂热的吉拉斯骑士或是作战勇敢的乔治利鲁欧不同,博德佩德是个冷静而又有着智慧头脑的智囊,参谋,外交官。
总之这位老人虽然在关键时刻同样可以做出在普勒特维堡垒那样毫不犹豫的用短刀刺穿别人肚子的举动,但是绝大多数时候博德佩德更像个学者。
按照亚历山大的吩咐,当双方的正式谈判还没开始的时候,博德佩德就已经跟普拉托一起离开了布加勒斯特,他们的目的地是萨格勒布,要见的他们的老朋友艾吕普。
亚历山大对博德佩德寄予的希望不小,而博德佩德在知道了他的计划后更是表现出了非凡的兴趣和热情。
建立一个由克罗地亚与瓦拉几亚组成的联盟,这是个听上去还算不错的建议,不过这个联盟最多也就对匈牙利有利。
因为这样一来就可以完全阻断由北波斯尼亚向匈牙利入侵的联系,这大概可以说是让拉迪斯拉斯二世最满意的结果。
不过亚历山大当然不愿意让拉迪斯拉斯二世最终成为赢家,他的目光已经盯上了南匈牙利。
除了丰富的铜矿,南匈牙利所拥有的其他资源也让亚历山大根本无法放弃。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只要再过不到30年,匈牙利王国就会分崩离析,奥斯曼与神圣罗马帝国将会彻底瓜分这个国家。
既然注定要灭亡,为什么不能由我来分得其中一份呢?
从只是希望得到大铜矿,到渴望能够在将来瓜分一个国家,亚历山大第一次有了这种以往没有的想法。
而不论是为了将来匈牙利面临被瓜分的时候分到一份,还是现在要先得到能够看得到的好处,博德佩德的这次旅行都是很重要的。
普拉托对这条路已经很熟悉了,他带着博德佩德很顺利的就到达了萨格勒布,不过当他们到了艾吕普的总督府,也就是赫尔瓦还没来得及享用就不得不放弃的公爵宫之后,得到的消息却是“帕夏老爷出门去了。”
这让普拉托有点为难,据他所知艾吕普是个很随意的人,或许他再出门前的确是要去视察个什么地方,可很快他就会改变主意,然后如果想要找到这位占领区总督,就真的不是那么容易了。
不过普拉托经不住博德佩德的一再催促只好一路打听着到处寻找那位谁也不知道如今在什么地方总督,而就在他们这碰运气似的一路瞎逛中,他们陆续听到了不少关于赫尔瓦的消息。
赫尔瓦的军队在“摆脱”了艾吕普的包围圈后,迅速进入了匈牙利南部。
这对鲁瓦来说无疑是个很糟糕的消息。
为此鲁瓦不得不一边迅速向匈牙利北方推进,一边派出一部分军队监视和保卫自己的退路和补给线。
同时他一次次的派人向艾吕普求援,希望他能尽快剿灭赫尔瓦带领的抵抗军队。
说起来艾吕普对鲁瓦的请求还是很认真对待的,这从他残酷的镇压占领区的抵抗力量就可以看出来。
一**一次次的反抗都被艾吕普狠狠的镇压下去,很多抵抗的火星还没有来得及变成燎原的火焰就已经被扑灭。
但是即便这样,零星却又数不清的反抗依旧在这片土地上到处蔓延,以至很多人即便从没见过赫尔瓦,也依旧自认是他麾下的追随者。
一时间从北波斯尼到克罗地亚,从卡尼奥拉到瓦拉几亚,奥斯曼帝国的占领区到处都是反抗的浪潮。
赫尔瓦就是在这种时候找准了机会开始向鲁瓦发起正面挑战的。
做为被波斯尼亚国王,鲁瓦的处境其实很尴尬,曾经抵抗异教徒的英雄如今成了奥斯曼人的帮凶,被这个巨大变故打击的巴尔干人从震惊中渐渐清醒过来后,对鲁瓦瞬间从失望变成了憎恨。
这让鲁瓦的日子开始不好过起来,虽然他依旧带领着一支颇为强大的军队,可是他能明显的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深深敌意。
特别是在进入匈牙利后这种敌意就显得更加浓烈,这让他不但要与匈牙利的军队交战,甚至还要随时防备来自平民的袭击。
而赫尔瓦显然不需要顾忌这些,他的军队甚至还受到了当地民众的欢迎,虽然两支外**队在自己国家内打仗这种事怎么也说不上让人愉快,可至少对匈牙利人来说,赫尔瓦是盟友,而鲁瓦是入侵者。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赫尔瓦开始主动向波斯尼亚军队发起了正面进攻。
他开始是自己单独发动进攻,可在经历了两次失败后,赫尔瓦有些发热的头脑清醒了许多,然后他同意了库拉什提出的与南匈牙利军队联合起来的建议。
这种联合的结果就是鲁瓦立刻感到威胁增加了不少,特别是赫尔瓦向他的后方补给线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袭击之后,鲁瓦深深的意识到了危机的来临。
他再次向在萨格勒布的艾吕普求援,当局势渐渐变得越来越糟时,鲁瓦不得不以可能会得罪艾吕普的代价,给在布加勒斯特的苏丹的写信,希望他能督促艾吕普加大对赫尔瓦的清剿。
只是这封信送出去已经很久却还没有回音,而来自赫尔瓦与匈牙利联军的威胁却日益增加。
局势变得对波斯尼亚军队不利了,如果不是担心可能会触怒苏丹,鲁瓦已经有要撤退的心思,只是如果这么做势必就要面临来自巴耶塞特二世的怒火,这让鲁瓦一时间难以下定决心。
普拉托当然是打听不到那么详细的消息,不过一路走去他们听到的却多少和局势发展的结果差不多。
波斯尼亚人向匈牙利的进军已经慢了许多,萨格勒布公爵的军队正在某个地方集结准备向波斯尼亚军发动进攻,而南匈牙利军队也正在积极的向入侵的波斯尼亚人发动反击。
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而是大好,至少对绝对多数当地人来说,波斯尼亚人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得滚蛋回老家了。
普拉托他们就是在这个时候见到的艾吕普。
当他们看到他的时候,这位被苏丹委以重任的占领区总督,尊贵的帕夏老爷,正把脑袋往一个身材丰满,人高马大的匈牙利村姑的那道深不可测的鸿沟之间挤,从低垂的领口可以看到他的口水已经快要变成一条淹没鸿沟的小河,而帕夏老爷因为被那村姑胸前的两座大山压得太严实,看上去似乎随时有窒息的危险。
普拉托恭敬的向艾吕普介绍了博德佩德,然后他就立刻知趣的找了个借口跑到了门外,而且还离得远远的。
对普拉托来说,他这段日子赚的钱已经让他即便回到罗马也足以能引起大多数人的嫉妒,如果是以前也许他还会满足,可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正在参与的是多么了不起的事业,所以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跟着伯爵大人发更大的财。
不过既然决定了一心发财,普拉托也就渐渐明白了该知道什么和不该打听什么,所以那两个人之间的事,是听到的越少越好。
“您已经听说了关于苏丹的事情了吗?”博德佩德问到,在询问的时候他其实多少有些怀疑,因为从艾吕普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他已经知道了苏丹的近况,这让博德佩德还有些担心接下来的谈判可能会不太顺利。
但是让他没想到是,艾吕普很痛快的点点头,然后还用奥斯曼语很虔诚的为苏丹的健康祈祷祝福了一番。
然后艾吕普开口问到:“那么蒙蒂纳伯爵派你来做什么呢?”
“伯爵希望能和您合作,”博德佩德立刻明白的说出了来意“我也会去找萨格勒布公爵,伯爵的意思是希望公爵对波斯尼亚人的进攻能放缓些。”
听到博德佩德的话,艾吕普脸上露出了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摸着唇边滑顺的胡须,过了一会才发出声轻笑说:“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形势变了,当然这谁都想不到,”博德佩德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实实在在的有些感慨,一想到索菲娅居然有机会成为瓦拉几亚的主人,甚至有可能真的成为希腊女王,博德佩德就不禁感叹命运的奇妙“伯爵需要向拉迪斯拉斯国王施加压力,所以这个时候波斯尼亚军队的表现应该更好些。”
“这你得对赫尔瓦去说,”艾吕普有点头疼的抚了下额头“我听说他手下有个叫库拉什的家伙很厉害,不过那个人最多给我找些小麻烦,而你的那位伯爵给我找的是个真正的大麻烦。”
“但是这不也正是您的机会吗,您的总督做的看上去挺舒服。”博德佩德向艾吕普一笑,他已经从亚历山大那里知道了关于这位总督和他兄弟的事情。
从亚历山大的描述上博德佩德清楚的知道了一件事,这对兄弟真正效忠的只有他们自己。
“那么我可以得到什么好处?”艾吕普不耐烦的问“我已经帮了你们很多,当然我也得到了一些回报,但现在你们要得到的是一个国家,这可是个大买卖,那么告诉我蒙蒂纳伯爵准备用什么来换取我的帮助?”
博德佩德有点诧异的看着艾吕普,虽然已经知道这个人是个纯粹的利己者,但是如此**裸的提出条件,还是让博德佩德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别这么看着我,其实大家都一样,苏丹喜欢土地,你的那位伯爵喜欢权力,而我只对财富感兴趣,每个人都是可以被收买的,所以告诉我这次你们要用什么代价换取我的帮助?”
博德佩德默默点头,或许在吉拉斯或是乔治利鲁欧看来这种话根本无法接受,但是他却承认艾吕普说的没错。
事实上即便是吉拉斯和乔治利鲁欧也未必不会被收买,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对不同的人,出不同的价罢了。
博德佩德缓缓的撕开身上衣服的夹层,从里面很小心的拿出一封信。
打开那封信,艾吕普的脸色微微变了,他先是抬头看了眼博德佩德,然后又低头看着那封信里的内容。
其实这封信里只有一句话,可这句话对艾吕普来说却因为太过终重要而无法做出决定。
“苏丹的御营总管哈米雷萨尔普洛姆和他的将军席素谷,是塞利姆王子的支持者,王子将成为新的苏丹!”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博德佩德的使命
艾吕普当然不会轻易就相信信里的话,毕竟这件事太重要了,对他们兄弟来说应该选择投靠哪位王子不但关系着他们自己,更关系着整个家族甚至是部落未来的命运。
奥斯曼帝国早期建立的时候,那些势力强大的部落酋长们并不甘心轻易交出权力,他们可以奉一位苏丹为王,但是却不能容忍这个人从他们手里夺走统治部落的权力。
所以从最初开始,苏丹与部落贵族们之间的关系就显得异常的错综负责,当贵族们占据优势的时候,苏丹往往不得不靠迎娶他们的女儿讨好那些部落贵族,可一旦苏丹掌握了主动,就会对部落贵族予以限制甚至大开杀戒。
奥斯曼帝国就是在这种反反复复当中度过了这些年,直到穆罕默德二世征服了君士坦丁堡,苏丹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部落贵族们才渐渐蛰伏在苏丹的强大阴影之中。
不过随着年轻王子们成年,部落贵族们又面临着新的选择。
艾吕普知道当初他的哥哥阿斯胡尔克是因为让苏丹失望才被放逐似的派到罗马担任使者,这固然是因为阿斯胡尔克对欧洲文化近乎痴迷的态度让保守的巴耶塞特二世不满,不过还有个更深的原因才是导致苏丹把他远远赶离帝国权利核心的关键。
那就是阿斯胡尔克与迈哈迈德王子的关系,让苏丹变得有些疑心疑鬼。
阿斯胡尔克与迈哈迈德算是亲戚,他们都娶了安纳托利亚的一个大部落酋长的女儿,这让两个人之间要比其他王子更加亲近,而因为阿斯胡尔克兄弟俩人相继得到了苏丹的赏识,这就让他们自己和他们的家族在帝国里成了显赫的新贵。
迈哈迈德是个很直接的人,他一点都不掩饰对苏丹宝座的渴望,所以在招揽苏丹身边的人这件事上也做的毫不忌讳。
阿斯胡尔克与迈哈迈德之间的亲密关系引起了巴耶塞特二世的猜忌,他很担心这会成为迈哈迈德在他身边安插的一个眼线,只要纵观奥斯曼帝国历史就会发现,苏丹父子之间的残酷斗争丝毫不比兄弟争位仁慈多少,甚至有不止一位苏丹传说是被自己的亲生儿子谋杀的。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巴耶塞特二世把阿斯胡克尔打发到了欧洲,不过苏丹这么做倒也并非是完全出于对自己这个宠臣的不信任,相反他这个决定多少是出于对自己这个亲信的爱护。
苏丹并不希望阿斯胡尔克卷入的太深,特别是在夺取王位的斗争还没有完全明朗之前,轻易投出筹码显然是很不明智的举动。
苏丹还是希望阿斯胡尔克有个不错结局的,所以他把自己的宠臣远远的打发到欧洲,以躲开君士坦丁堡的是非之地。
艾吕普仔细看着手里的信,虽然只有一句话,但是他却在反复琢磨亚历山大的这个消息究竟有多少是值得信任的。
从现在看,双方合作的还算愉快,亚历山大倚靠艾吕普的暗中策应给拉迪斯拉斯二世造成了重大压力,而艾吕普则获得了足够多的财富,虽然这些财富现在看大多还只是协议纸面上的东西,但是双方都知道在奥斯曼帝国强大的实力面前,欧洲人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是要被动挨打的,既然这样那么他们的合作的机会应该还有很多,时间也会很长,所以亚历山大不会因为贪图一点点的小利而毁掉他们之间的信任。
既然这样,那么亚历山大的这个消息就很值得考虑了。
艾吕普当然知道塞利姆王子对苏丹宝座同样势在必得,而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大家都很明白不论谁一旦成功都不太可能让其他兄弟活下来的,这是奥斯曼苏丹家族的传统,所以哪怕是为了活命也必须击败别人成为苏丹。
只是如果哈米雷萨尔普洛姆和席素谷真的是塞利姆的支持者,那事情可能就要严重的太多了。
毕竟现在奥斯曼大军就在巴尔干,而塞利姆因为常年驻守希腊,所以在这里有着远比迈哈迈德更得人心的优势,如果再加上那两个苏丹身边的重臣,在这种苏丹生死未卜的微妙时刻,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很难预料。
艾吕普当然不知道未来巴耶塞特二世就是被成功杀死了迈哈迈德的塞利姆逼迫让位的,更不会知道苏丹的死恰恰就是和雷萨尔这个他最信任的宦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只从现在看来,艾吕普已经隐约有了些最坏的猜测,所以他这时候就要显得更加谨慎了。
“伯爵希望我怎么配合他?”艾吕普看着德佩德“先说好,我是比较喜欢钱,但是如果要我去做危害帝国利益的事我是不干的,这其实无关忠诚而是纯粹因为付出与回报不能相比。”
博德佩德轻轻点头,他倒是承认这个奥斯曼人的确很聪明,完全知道应该把贪婪约束在一个什么范围内,这样即便将来他的行为被人发现了,他也可以找理由为自己辩护。
而事实是艾吕普现在做的还真是很符合苏丹的意图,至少巴耶塞特二世从开始就没有狂妄的打算在这次远征中一举拿下匈牙利,他的主要目标也只是以布加勒斯特外为中心的巴尔干半岛,至于深入欧洲腹地,苏丹暂时还没这个打算。
所以即便他有意放过赫尔瓦的举动被人发现,也可以解释是为了在匈牙利引起更大动荡,进而逼迫拉迪斯拉斯二世及早从布加勒斯特抽身。
对艾吕普这种左右逢源又恰到好处的盘算,亚历山大是很清楚的,所以他也就不会提出让奥斯曼人无法接受的条件。
“伯爵希望您能帮助波斯尼亚国王,让他对匈牙利南方的攻势更猛烈些,我们也会去找赫尔瓦公爵,希望他能在适当的时候暂缓对鲁瓦的进攻。”
听着博德佩德的话,艾吕普抚摸胡须的手微微停顿了下,他捉摸着亚历山大这个建议的可信程度,过了一会他再次拿起那封只有一句话的信陷入了沉思。
“另外伯爵让我给您带句话,”博德佩德觉得差不多了,又继续说“伯爵说塞利姆王子的远征未必会很顺利,所以他也不会那么快就能回来。”
艾吕普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博德佩德,他知道希腊人说塞利姆的远征是怎么回事,或者说这次远征纯粹就是一场小小的闹剧。
巴耶塞特二世保守而又多疑,他很担心一直驻守希腊的塞利姆趁着他大军远征的时候借机扩大自己在奥斯曼军队中的影响,进而打破他与迈哈迈德之间的平衡,而让两个儿子勾心斗角自己作为最终的仲裁人,一直是苏丹掌握权力的秘诀。
所以为了避免塞利姆趁机做大,苏丹把他打发到了亚洲,让他去征服波斯,同时他把另一个儿子迈哈迈德打发去了埃及讨伐马木留克王朝。
这样一来他的两个儿子就都被远远支离了奥斯曼大军,而他们在军队中的支持者也就因为王子不在显得老实了许多。
只是苏丹怎么样也不会想到这次远征让他遭遇了比他父亲穆罕默德二世更坏的结果,现在他已经躺在御帐里人事不省,而他手下的将领们这时候正疯狂的试图让自己支持的王子尽快返回。
艾吕普当然知道当初苏丹支走塞利姆的原因,只是让他意外的是亚历山大怎么就会认定塞利姆不能顺利的回到希腊。
毕竟据他所知,如今的波斯可以说分崩离析军阀割据,而以塞利姆的才能难道还会遇到什么麻烦吗?
“您可以稍微等待一下再选择该支持谁,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对吗,”博德佩德提出了建议“而如果您在关键的时候再做出选择,那么对您和您的家族来说,得到的回报将是难以想象的。”
艾吕普沉默着,他觉得这个建议真是个很大的诱惑,可也是个很危险的想法。
因为如果塞利姆真的会成为下一任苏丹,那么他要是错过了最初表示效忠的机会,就可能会引起未来新苏丹的猜忌。
特别是他的哥哥阿斯胡尔克又和迈哈迈德关系亲密,如果塞利姆认为这是他们家族和部落的选择,那可就是太危险了。
奥斯曼的苏丹都是残酷无情的,即便是看上去要显得仁慈得多的巴耶塞特二世也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个样子。
“这就是你们给我的回报?”艾吕普问了句,他知道如果亚历山大的这些消息都是真的,那么这个回报还真是丰厚,只是现在他有些难以做出决定“伯爵说塞利姆王子的远征不会那么容易,那么你能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证明他的这句话吗?”
博德佩德无奈的摇摇头:“这个我无法给您个准确的回答,实际上连我都很奇怪伯爵怎么会那么肯定王子不会那么容易得到胜利,不过您觉得这难道不值得试试吗,就如伯爵说的那样,关键时刻的选择会带来的回报有多大?”
艾吕普瞥了眼博德佩德,他觉得这个希腊人真的很会蛊惑人,不过他也知道实际上真正蛊惑他的是内心里的那个自己。
在塞利姆和迈哈迈德决出输赢之前尽量让自己的分量变得更重要,然后在双方势均力敌的关键时刻投靠其中任何一方,这其实是历代部落贵族们保全自己家族和部落的惯用手法,并没有什么新鲜地方,不过这一次亚历山大给他带来的消息,却让这个选择的过程看上去似乎更清楚了。
“帮助波斯尼亚人是吗?”艾吕普没有就关于王子们的话题继续下去,不过他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这当然也是我的职责,只是我想知道蒙蒂纳伯爵的真正打算,我说的是他是要让赫尔瓦代替鲁瓦吗?”
博德佩德心里暗暗感叹,他觉得这个奥斯曼总督真的不简单,居然能这么快就猜到了伯爵的意图。
而这也恰恰是博德佩德这次来见艾吕普要谈的第二件事。
“大人认为您可以成为一位真正尊贵的帕夏总督,而不只是一位随时可能会离开这里的临时长官。”
博德佩德的话让艾吕普心头微微一动,他从桌上端起热腾腾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之后那令人回味的幽香在鼻端飘荡,艾吕普默默点点头,示意博德佩德继续说下去。
“您可以成为波斯尼亚总督,这对您将来做出任何选择都会很有利,”博德佩德认真的说“同样如果赫尔瓦公爵成为北波斯尼亚国王,这对您会是个最好的结果。”
艾吕普双眼紧盯着面前的希腊老人,他不能不承认这个人真是个天生的外交官。
他不但有着能诱惑人心的言辞,重要的是他说的的确是事实。
如果赫尔瓦成为北波斯尼亚和克罗地亚国王,那么任何一个要成为巴尔干总督的奥斯曼贵族都必须不可避免的要面对这个人。
那么如果艾吕普成为总督呢,对他来说就意味着他可以比任何人都更容易的与赫尔瓦打交道。
可以预见的是,因为巴耶塞特二世的意外,奥斯曼帝国内部肯定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动荡不安,而这时候一位位高权重的边疆总督,在未来争夺苏丹宝座的斗争中将起到何种重要作用,是不言而喻的。
艾吕普又喝了口咖啡,他觉得那味道闻起来似乎有些苦涩,就往杯子里加了一勺黏糊糊的黑蔗糖。
“赫尔瓦成为国王这不符合苏丹的愿望,”艾吕普皱着眉说“我说过我不会做违反苏丹意志的事情,因为这么做的代价太大了。”
博德佩德没有因为艾吕普的拒绝失望,他慢慢站起来走到艾吕普面前,压低声音轻轻的说:“如果这一切并不违反苏丹的意志,甚至就是苏丹需要的呢?”
艾吕普微微愣了下,他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博德佩德,虽然没有开口却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讽刺。
“您应该知道,不论将来谁成为奥斯曼帝国的苏丹,他们最终都会选择战争,因为这不但可以获得荣誉和土地,而是只有这样才能始终保持苏丹至高无上的权威,”博德佩德小心翼翼的说“既然这样,您认为在苏丹宝座还没有最终决定归谁所有之前,不论是塞利姆还是迈哈迈德,他们谁会允许别人成为征服其他国家的英雄?”博德佩德说完停顿了下,他已经注意到艾吕普的神色微微有了些变化,不过他却装作没有看到继续说着“奥斯曼帝国会因为巴耶塞特苏丹的意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向外扩张,而不论是苏丹还是王子们都不会希望在这个时候边疆出现意外,因为当他们最终决出胜负之后,也就是重新开始发动战争的时候了,而在这段时间里,谁能稳固奥斯曼在欧洲的局面,谁在将来势必会得到新苏丹的赏识。”
艾吕普静静听着,他承认自己的确被这个希腊人说动了心,或者说当他提出这个建议时,艾吕普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决定,只是他需要有人说服他,也需要得到足够的承诺。
“鲁瓦有很大的野心,”艾吕普终于开口了“虽然他宣布依附苏丹,可这个人并不愿意永远作为附庸,所以他对入侵匈牙利并不很反对,而且从现在看来他波斯尼亚人打的也不错。”
博德佩德点点头,他承认艾吕普说的不错。
虽然投靠奥斯曼人让鲁瓦已经成为了臭名昭著的叛国者,但是做为一个曾经参加过多次战争的将领,鲁瓦用入侵匈牙利的一连串战绩向所有人证明了他颇为杰出的指挥才能。
只是正如艾吕普所说,鲁瓦的野心很大,他的背叛与其说是因为惧怕奥斯曼军队的强大,不如说是从背叛当中看到了机会和好处,至少如今的他已经是北波斯尼亚国王了。
“赫尔瓦如果成为国王,他会和瓦拉几亚结成联盟,这可并不符合苏丹的意愿,我说过这个代价太大了。”艾吕普似是还在犹豫,同时他紧盯着博德佩德,似乎在等待什么。
希腊人沉吟了下来,虽然在来之前亚历山大就已经对他说过这个奥斯曼人应该很狡猾,可博德佩德还是没想到这个艾吕普会如此的不好对付。
“瓦拉几亚需要得到安全上的保证,”博德佩德语调平缓的说,他同样在观察着艾吕普,希望从奥斯曼人的神态之间发现点什么“或许我有个新的建议您可以考虑,相信这不论是对于您个人还是对奥斯曼帝国来说都是很有价值的。”
艾吕普露出了好奇的神态,他等着博德佩德拿出新的筹码。
谈判就是这样,一点点的试探与一点点的妥协,最终在双方认为都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达成交易。
艾吕普希望的是能在不引来大麻烦的前提下获得最大的好处,而亚历山大则希望通过这个奥斯曼人实现他这次远征巴尔干的目的。
“索菲娅公主可以公开承诺放弃对南波斯尼亚的统治权,但是她必须成为北波斯尼亚的保护者,”博德佩德说着深深看了眼艾吕普,看到奥斯曼人神色之间露出的兴奋神色,希腊人不由微微一笑:“尊敬的帕夏,我想您一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艾吕普突的点了下头,然后他再次端起了咖啡,不过这次他甚至已经顾不上品尝加了蔗糖之后的口味如何。
正如博德佩德所说,他很清楚这个建议意味着什么,这将有可能让他成为包括萨拉热窝在内的巴尔干半岛真正的帕夏总督。
“这的确是个让人振奋的建议,”艾吕普先是发出声叹息,然后他忽然向博德佩德露出个会心的微笑“那么告诉我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办,要知道鲁瓦这个人还挺不好对付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风起云涌的五月
签署一个涉及政治,军事,经济以及宗教信仰的协约是一项复杂而又庞大的工程,其中因为触及方方面面的东西实在太多,往往这样一个协约要经过诸多的反复协商和讨价还价,甚至是以退出谈判为威胁的种种挫折之后,才会最终达成协议。
这样一份协议也许要几个月才能完成,如果双方分歧太大,很可能会因为休会和重启战端以至耽误好几年。
但是布加勒斯特的谈判显然却显然并不是这样。
对双方来说,这次谈判都是必要和急需的,甚至在私下里,已经有人在抱怨别人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小利益而拖延时间的举动。
奥斯曼人因为巴耶塞特二世遭遇意外而希望尽快撤军,拉迪斯拉斯二世则因为匈牙利的麻烦同样心急如焚,而亚历山大则几乎是每天算着日子的盼望谈判能尽快出个结果,注意其他的巴尔干贵族们,虽然他们大多并没有什么特别着急的事,但是倒也希望这场战争快点结束,毕竟他们离开家已经很久了,有些人甚至连1498年的圣诞节都是在布加勒斯特过的。
不过事情总是都有些例外,在双方心急如焚的时候,却也有人不希望协议尽快达成,甚至还在故意拖延时间。
而这样的人也并不少。
哈米雷萨尔普洛姆就对的尽快达成协议并不感兴趣,或者说他在等着什么人。
当雷萨尔在谈判中频频表现出拖延态度后,亚历山大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了他这个异样的举动,随后只稍微琢磨他就隐约猜到了这位大宦官的意图。
很显然雷萨尔在等待什么人,他希望由某个人来完成这项谈判,而从对雷萨尔的倾向看,亚历山大可以肯定他等的是塞利姆。
塞利姆常年驻守希腊的结果就是他在欧洲要比迈哈迈德更有影响力,而一旦塞利姆提前回来,以他的影响很有机会迅速控制整个奥斯曼大军,甚至很可能趁势强令巴耶塞特二世退位。
如果是那样,事情就会变得很糟糕了,因为以亚历山大对塞利姆的了解,这个以冷酷无情著称的未来苏丹一旦登基很可能为了展现他的权威继续进行战争,这不论是对于亚历山大还是对于拉迪斯拉斯二世来说都是最糟糕的一个结果。
至于另外一个不想让这个谈判结束的是索菲娅,她希望这个谈判一直就这么拖延下去,最好永远没个完,因为她已经知道当谈判结束时,也就是亚历山大离开的时候了。
索菲娅很想和亚历山大一起走,但是却被亚历山大劝住了,这让她很不高兴甚至是愤怒,在她看来一定是箬莎在暗中阻挠她回到亚历山大身边,所以她对箬莎的态度就从恶劣变成了恶劣到了极点,以至这对名义上的姑嫂甚至从不公开出现在一个场合。
关于姑嫂不合的传言在布加勒斯特暗暗流传,不过这时候人们还顾不上这些流言蜚语,奥斯曼大军一天不撤就让人一天不能安生,特别是当有传言说巴耶塞特二世可能已经驾崩后,布加勒斯特人更加因为担心接下来奥斯曼人可能会疯狂报复而整天提心吊胆的。
巴耶塞特二世的情况的确很不好,不过他却依然活着,而且奇迹般的苏丹居然还退了烧,而且清醒了过来。
只是苏丹的情况依旧不让人乐观,尽管御医们采取了一切手段,可苏丹的双腿显然已经因为重创而废掉了,下半边身子近乎完全瘫痪的苏丹醒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见他的将领们,只是不等传令的宦官走出御帐,苏丹就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然后是又一阵的手忙脚乱和惊慌失措,不过当闻讯而来的贵族将军们赶到时,巴耶塞特二世已经又悠悠醒来。
雷萨尔是个忠诚的宦官,当苏丹昏迷甚至随时可能会驾崩的时候,他选择了站在某位王子一边,可当巴耶塞特醒来后,他立刻开始履行作为苏丹御营总管的职责。
他立刻召来了席素谷让他的军队在近卫军的外围加强防御,同时他以御营总管的身份向所有将领建议,让他们分别派出一部分数量相同的军队负责苏丹御营外的防守。
这么做是为了让那些不同派系不同部落的贵族将军们相互牵制,因为奥斯曼帝国多年来部落贵族之间的重重矛盾,即便没有两位王子之间的夺嫡之争,如果苏丹发生意外都有可能爆发重重冲突。
所以雷萨尔要通过这种手段牵制住那些蠢蠢欲动的部落贵族们。
做完这一切,雷萨尔才向御医们询问苏丹的病情,而御医们的回答让他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喜悦。
“苏丹得到了真主的保佑和伟大先知的祝福,他活下来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大宦官的脸上有那么一会稍显呆滞,他说不出是应该立刻跪下来感谢神灵还是抱怨苏丹的命真是硬,不过很快宦官就跪伏在地上,双手平摊贴着地面,把脸埋在手中发出了轻轻的哭泣声。
雷萨尔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他并非是在做作而是的确为苏丹醒过来感到高兴,可以说在巴耶塞特二世身边的所有人当中他是苏丹最亲近也是最信任的人,对他来说只要苏丹还活着,他就不能有第二个效忠的主人。
巴耶塞特二世的伤势的确很重,不过他也的确顽强的活下来了,只是他的样子的确很糟糕,特别是当看到御医们托着的一个个即便盖着纱布也依旧能看到从里面渗出来的黑黄的脓水和隐约泛着恶臭的盘子后,雷萨尔已经可以想象情况有多糟糕了。
巴耶塞特二世腿上的伤势异常严重,特别是因为发炎化脓而出现的症状甚至一度威胁到了苏丹的性命,御医们在经过反复考虑后最终决定把那些已经腐烂的腿肉剜掉。
这个过程痛苦而又危险,更让人担忧的是如果这一次手术不能彻底剜掉那些坏死的部分,要么好点就是还需要再次手术而苏丹也要再受一次罪,如果形势变糟就会危急性命。
好在巴耶塞特二世似乎真的得到了真主保佑,先知祝福,虽然经过了一阵难以想象的痛苦,可最终居然转危为安活了下来。
再次看到苏丹清醒已经是之前的第二天,宦官跪在毯子上捧起巴耶塞特二世露在外面干枯的手不住亲吻,这时候他听到了苏丹虽然无力却已经清醒的话:
“我好像看到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这个躯壳,可最终没有能脱离这虚幻的生命进入真实。”
“多福哉拥有主权者,他对于万物是全能的,他曾创造了生死,以便他考验你们谁的作为是最优美的。他是全能的,是至赦的,”雷萨尔跪下来把脸完全贴在毯子上嘴里闷闷的发出祈祷声。
“你们在干什么?”巴耶塞特无力的问。
“在和敌人谈判,”雷萨尔回答得很简洁,他知道苏丹这时候想要迅速了解正在发生什么的迫切心情“不过过程不是很顺利,那些欧洲人坚持要维护那个希腊公主的身份和对罗马的所有宣称权,您知道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一切都由至高无上的苏丹最后裁决。”
巴耶塞特二世微微闭上眼睛,他虽然醒来可却异常的疲惫,虽然只说了这么几句话可他已经快要昏昏睡去。
“不能接受这样的条件,奥斯曼的苏丹是罗马皇帝的继承者,君士坦丁堡是我们的都城,这是命运赋予奥斯曼帝国的权利。”
雷萨尔立刻点头,他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支芦管笔,在沾满了墨水后,他迅速把苏丹的话记录下来。
“我的儿子们在什么地方?”
巴耶塞特二世忽然的问话让宦官的手不由微微一抖,虽然这时候的苏丹只是个躺在那里连动都动不了的虚弱病人,可宦官的额头上却已经溢出了层层汗水,他甚至暗自庆幸自己趴伏在地上,否则可能就会因为神色紧张被苏丹看出什么端倪。
“您是要见尊贵的王子们吗?”宦官小心的问着。
“不,我只是想知道他们在哪。”苏丹说完就闭上眼睛,似乎再次陷入了昏睡之中。
雷萨尔悄悄退出御帐,站在帐外稍微沉吟了下后,他立刻快步向着席素谷的营地走去。
席素谷这段时间看似很悠闲,可实际上在他看来这些日子过的比在战场上还要紧张。
战场上的敌人永远是清楚的,即便对方会施展各种阴谋战术,但是席素谷自信完全可以看破敌人的那些伎俩。
但是在这里,他看不清谁是敌人,这就让他感到很紧张,随时随地的警惕也让席素谷的军队已经近乎精疲力竭,这甚至是比与蒙蒂纳军在沼泽地上的那场战斗更消耗士兵们的精神和体力。
在那场战斗中,席素谷的军队在沼泽地里熬过了难忘的一个夜晚,那时候的危急甚至连席素谷自己都有着可能部队会彻底崩溃的感觉。
好在最终取得胜利的是他们,当他们从泥泞的沼泽地里挣扎着走出来踏上干爽的土地时,全军都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可现在他们虽然只是驻守在御营周围,却有种比在战场上还要紧张的感觉,似乎他们的四周到处都是敌人,往往只是哪个部落的军队稍有动静他们就不得不警惕起来。
随着时间推移,这种紧张疲惫已经让席素谷的军队感到越来越难以忍受,甚至有些已经近乎崩溃。
特别是当苏丹醒来的消息传开后,所有部落贵族和那些总督帕夏们闻讯而来引起的骚动,又是让人一阵手忙脚乱,所以当雷萨尔找到席素谷的时候,看到的是他正躺在用羊皮做成的蒸房里,外面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样子。
“苏丹要尽快达成协议,”雷萨尔一开口就简洁明了,既然已经明白了苏丹的意图,那么他就不会因为私下揣测而加进自己不必要的想法“而且他希望在王子们回来之前能够撤军。”
“哪位王子?”席素谷问了一句。
“这不重要,不过苏丹显然已经下了决心要尽快结束这场战争。”雷萨尔摇摇头“我们只要按照苏丹的意愿去做就是了,所以接下来我需要你的支持,我们已经在谈判桌上耽误太久的时间了,苏丹显然是想要尽快回到君士坦丁堡,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让局势变得更糟糕。”
席素谷微微点头,他知道雷萨尔话里的意思。
巴耶塞特二世身负重伤,这不只是对苏丹本人的打击,更是一个可能会动摇奥斯曼帝国根基的巨大危机!
再也没有比一场内乱更能打击和阻挠一个强大帝国的崛起了,即便是蒙古帝国也曾经不止一次的面临分裂和内乱引来的种种危机。
巴耶塞特二世很清楚儿子们的野心,甚至知道他们对自己同样有着强烈的敌意。
因为急于结束现在的不利局面,所以他刚一醒来就做出了决定。
作为苏丹身边多年的仆人,当听到苏丹询问王子们的消息,雷萨尔就已经明白了巴耶塞特二世的想法。
因为苏丹醒来,现在的他已经又变回了那个忠诚的宦官,所以雷萨尔决定立刻执行苏丹的命令。
这不是因为他动摇善变,而是他太了解这位主人了。
他知道除非是到了真正无可挽回的地步,否则苏丹总是有着种种的手段和办法,这让他深信在对付可能会出现的儿子们为争位引发的内乱时,苏丹应该还有足够的能力予以控制。
事实证明雷萨尔的猜测是正确的,当苏丹再次清醒的消息传开后,部落贵族们立刻纷纷表示了对苏丹的忠诚,有些人甚至主动把自己的长子送到御营做为人质,这让很多还看不清形势的人再一次认识到了苏丹在帝国中的巨大影响。
“还不是时候,王子,还不是时候,”雷萨尔看着那些急匆匆的赶往御营的贵族们,心里不住的自语着“不过苏丹毕竟受伤了,这会不会是他的统治出现裂痕的开始呢,不过的确还不是时候。”
谈判变得顺利了许多,这让很多人高兴,却让索菲娅很愤怒,她坚信这一切都是箬莎的阴谋,这个自诩是亚历山大最可爱的妹妹的女人处心积虑的想要拆散他们。
与此同时,就在布加勒斯特人在为谈判终于变得顺利欢心雀跃的时候,另一个对很多人来说都有着重要意义的事件在克罗地亚发生了。
萨格勒布公爵赫尔瓦突然宣布不承认鲁瓦为北波斯尼亚的国王而是所有波斯尼亚人的敌人,然后他又以颇为强硬的态度宣称自己拥有合法且更加正统的波斯尼亚与克罗地亚的王位继承权,同时赫尔瓦公开宣布未来的波斯尼亚与克罗地亚王国将尊希腊公主为罗马的继承者,进而支持索菲娅对罗马故有领地的正统宣称。
这个突然出现的变故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在之前即便发生战争,可是赫尔瓦却始终没有公开表示拒绝承认鲁瓦的国王身份,事实上这也透露出某种可以妥协的表示。
但是现在赫尔瓦却突然宣布鲁瓦为波斯尼亚的敌人,这就意味着最后的一点可以妥协的机会也已经不复存在。
双方如今已经是不死不休!
这个突然的变化显然是鲁瓦之前怎么也想到的。
不论是对鲁瓦还是赫尔瓦来说,这场战争的意义只在于为他们趁机获得权力提供了机会,而战争,矛盾,外交与妥协,从来都是贵族之间打交道的法宝。
可是现在赫尔瓦的举动却完全打破了这个以往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惯例。
不死不休!这是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唯一反应。
鲁瓦显然也被赫尔瓦这出乎他意料的举动震惊了,他派出军队疯狂的寻找赫尔瓦试图决战,而与此同时奥斯曼占领区总督艾吕普也一反之前懒散松懈的态度,对占领区的抵抗力量展开了残酷的清扫。
5月19日,鲁瓦的军队突破了匈牙利军队在佩奇城的防线,一路向北直接威胁南方重镇考博什,而艾吕普对抵抗军的打击令赫尔瓦不得不放弃对波斯尼亚军队后方的威胁。
事态的突然变化出人意料,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匈牙利南部战场。
而对于拉迪斯拉斯二世来说,匈牙利南部发生的变化则不亚于灾难,他因此对赫尔瓦恨之入骨。
在国王看来,赫尔瓦就是个被权势冲昏头脑的疯子。
可是现在的局势却是因为赫尔瓦的疯狂,拉迪斯拉斯二世感到了对他深深的威胁。
这种情况下,国王终于不得不主动找到了亚历山大。
这是自从离开布加勒斯特城堡之后索菲娅第一次私下与拉迪斯拉斯二世见面。
看着坐在对面几乎整个人都依偎在亚历山大怀里,好像时时刻刻都不愿意离开的索菲娅,国王脸上露出一丝饱含深意的神色。
如果亚历山大成为索菲娅的丈夫,这对于拉迪斯拉斯二世来说肯定是个坏消息,不过根据他对这位伯爵以往的了解,他知道亚历山大在罗马还有一位未婚妻,甚至连他现在的爵位都是继承自未婚妻的领地,所以这么一说,亚历山大是否会留在巴尔干,就成了个悬念。
不过那毕竟是以后的事,当下国王需要的是希望通过亚历山大对赫尔瓦施加影响甚至是压力,督促他不要对鲁瓦逼迫的太紧。
只是国王总觉得整件事充满了讽刺。
毕竟就在不久前他还在竭尽全力试图把鲁瓦从匈牙利境内赶走,而现在没有多久也是他,却要阻止赫尔瓦激怒和刺激那个入侵者。
这不只是个讽刺,拉迪斯拉斯二世觉得遭受了背叛的屈辱,尽管就在不久前他同样出卖了作为盟友的采佩斯。
可是为了能不让事态继续扩大,拉迪斯拉斯二世只好选择向亚历山大妥协。
只是他知道可能要付出很高的代价了。
果然,早已经等着国王的亚历山大一开口就提出了两个让拉迪斯拉斯二世深感愤怒,却又无奈的条件。
“向自贸联盟开放匈牙利与波西米亚的市场,允许贸易联盟货币在这两个国家流通,”亚历山大用近乎不容置疑的语气强硬的提出了条件“另外公开宣布对赫尔瓦提出的宣称权的支持。”
“那么我能得到什么?”拉迪斯拉斯二世不甘的问。
看着国王愤怒却无奈的神情,亚历山大向旁边紧靠在他身边的索菲娅看了看,接着轻轻一笑“”
“您可以得到匈牙利的安全,还有来自瓦拉几亚与波斯尼亚的友谊,相信我陛下,您现在需要的就是这个。”
拉迪斯拉斯二世默默的看着亚历山大,他的眼中充满不甘,但是他知道亚历山大已经狠狠击中了他的软肋!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另一个五月
一个个头很高,身材壮硕,瞎了一只眼睛的中年男人提着个陶罐穿过街道走到对面的一栋房子的屋檐下。
5月的午后已经很热了,特别是在城市里,石头地面和灰色砖墙都能让这个时候的阳光变得更加可怕,特别是对于那些靠体力干活的手艺人来说就更加难熬。
一个正在低头干活的年轻摩尔人看到了走过来的中年人就直起了身子,他微微咧开嘴,于是黝黑发亮的皮肤就和一口雪白的牙齿相互呼应,看上去倒是让这个摩尔青年显得充满了活力和朝气。
“你应该多喝点水,”中年人说着把陶罐举到摩尔人面前,看着这个机灵的年轻人,中年人略显感叹的发出声不知是羡慕还是遗憾的叹息“你干的活不少,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勤快而且聪明的小伙子呢,不过可惜我不能给你涨工钱,要知道我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
“您已经是在帮我了,”年轻的摩尔青年接过陶罐仰头喝了几口,然后又把剩下的水浇到头上,发出“哦”的一声舒服的叫喊,他甩甩脑袋,把满头短发上的水珠甩得四下飞溅,然后他才向那个中年男人行了个礼表示感激“太谢谢您了佐罗阿斯特罗先生,如果没有您我可能已经死在路边上了。”
“不可能,”中年人立刻很肯定的摆了下手,他用粗壮的手掌拖着下巴,睁着唯一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年轻的摩尔人,然后很肯定的说“你是不会死的,因为你很漂亮也很机灵,难道你没注意过在你干活的时候总有些女仆喜欢走来走去吗,她们是在注意你,甚至不只是女仆,就是那些贵妇人和小姐们也很注意你。”
听了这个叫佐罗阿斯特罗的独眼男人的话,摩尔人却并没有显得高兴,相反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脸色微微有点发白,不过他很快就很勤快的问:“佐罗阿斯特罗先生,您能告诉我我还需要干点什么吗?”
“你现在需要的就是休息,”中年人很热情的拍了拍摩尔青年的肩膀“当然我你不需要感谢我,因为付给你工钱的不是我,而且现在让你休息是因为接下来你可能要吃苦了。”
“怎么,大师要有新的工作交给我了吗?”原本还有有点疲惫的摩尔人立刻显得兴奋起来。
“是有点事,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活儿,”佐罗阿斯特罗回头向街对面的房子看了眼,有点不太高兴的摇摇头“大师也是没有办法,要知道公爵虽然很慷慨,可他手下的那些人却未必都是些宽宏大量的好人。”
摩尔青年立刻点点头,不过从他脸上那茫然的神色看,显然他并不知道佐罗阿斯特罗在说些什么,而更多的只是为了应和对方。
叫佐罗阿斯特罗的中年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么向着个陌生人抱怨完全没有意义,如果这些话传到某些人的耳朵里,说不定还会给大师惹来麻烦。
佐罗阿斯特罗这么想着就住了嘴,再又向摩尔青年叮嘱了几句后,就吩咐他今天可以先回住处休息半天,然后在第二天的早晨尽早来为大师干活。
“那可是件很麻烦的工作,所以今天早点睡,要知道如果把事情办砸了你不但拿不到工钱,可能还会受到惩罚。”佐罗阿斯特罗并不想这么吓唬这个年轻人,只是一想到转天那份工作的重要,他觉得还是提醒一下更好些。
摩尔青年立刻点头应着,他麻利的收拾起自己随身的东西,然后和佐罗阿斯特罗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摩尔人住的地方是距大教堂不远的一条很肮脏的小巷,还没走进去就能闻到一股股的恶臭从巷子里飘出来,地上黑乎乎的脏水里时不时的能看到一滩滩肮脏的污物漂过。
摩尔青年走进巷子的时候,迎面走来的两个妓女立刻发出喜悦的叫喊,她们争先恐后踩着脏乎乎的沟水向他跑过来,这让摩尔人不由大大的吓了一跳。
他立刻不顾一切手忙脚乱的转身就跑,根本不去理会身后因为恼羞成怒大喊大叫的两个女人。
直到找到了个岔路口跑进去摆脱了那两个一直纠缠不休的妓女,摩尔人这次放缓脚步躲开脚下的垃圾和水塘,从小巷的另一边走进去,然后来到了一间低矮破旧的房子前,随手推开虚掩的房门走了进去。
可刚刚走进屋子,摩尔人就停下了脚步,他有些紧张的盯着屋里黑乎乎的角落,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低声呵问着:“是谁在那?!”
一个身影从暗处走出来,这是个看上去长相普通的男人,,即便他腰间露出了短刀的刀柄,可从他的打扮上还是可以看出这是个到处都可以见到的旅行商人。
这些人总是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除了给各地带去各自需要的货物商品,这些人也是这个时代公开的情报掮客。
“总管老爷你看上去可不怎么样。”
商人有点幸灾乐祸的打量着面前的乌利乌。
说起来在这些人印象里,虽然是个异教徒,但乌利乌总管那可是个体面人。
不论什么时候,那个年轻的摩尔人都穿着得既得体又不失本分,而且虽然深得伯爵大人的宠信,可乌利乌从没有依仗着伯爵的权势做过什么让人讨厌的事。
而且他对所有人都始终是恭恭敬敬的,哪怕是在最普通的小商人面前都显得谦卑而又有礼。
只是这么个体面人现在却是全身脏兮兮的,如果仔细闻闻,就能从他身上嗅到阵阵汗臭。
“有什么事吗?”乌利乌完全不顾平时的好形象,懒懒的坐下来斜靠着床边的墙角,他的眼神在商人脸上扫了眼,然后才摆摆手“自己随便坐吧,不过我这可没什么能喝的。”
“这个我知道,所以我给你带来点好东西,”商人说着从随身的皮袋子里掏出个看上去封得很严实的瓶子“最好的塞浦路斯酒,不想尝尝吗?”
“你这个该下地狱的,你知道我是不能喝酒的,这有悖我的信仰。”乌利乌没好气的骂了句,可看着商人不住眨巴的眼睛,他接下来好像有点的无奈撇撇嘴“不过塞浦路斯酒,这个可以尝尝。”
商人露出了笑容,他知道乌利乌会这样就意味着承认了他算是“自己人”,这对于他们这些小商人来说是很重要的。
亚历山大对商人很看重,不过和威尼斯人不同的是,在亚历山大眼中,商人只是他未来庞大帝国当中一个颇为重要的团体,却绝不是这个帝国的全部。
由商业支持的国家是富饶的,可由商人把持的国家却是可怕的,商人无祖国,犹太人固然是这样,其他的商人其实也差不多。
正因为这样,对于商人们亚历山大可以尊重和遵守与他们之间的契约,或是与他们共同分享利润,但是他却不会成为他们的代理人,因为那样就意味着他将失去属于自己的主动。
乌利乌无疑是出了箬莎之外最了解亚历山大这种想法的人,和他比较起来即便是格罗根宁或是堤埃戈也并不是和明白他的这种心思。
亚历山大是那么对待大商人们,那么乌利乌就用同样的办法对付与他打交道的那些小商人,消息掮客,还有那些显然有着各种心思的其他国家派来的探子们。
对这些小商人来说,能得到乌利乌总管的尊重并不困难,可要被他认为是‘自己人’却不是那么容易。
“听说伯爵大人正在布加勒斯特和奥斯曼人打仗,”商人坐在乌利乌对面小心翼翼的问“不过形势好像不是很妙,我之前从商会那边打听的消息,似乎布加勒斯特已经被围一个多月了。”
“别听信那些谣言,”乌利乌不满的瞪了眼对方“老爷现在过的舒服着呢,说起来我有时候都有点担心他是不是还愿意回来,毕竟,啧啧啧……”
摩尔人恰到好处的打住了话头,虽然不太可能,可他还是小心的管住了自己的嘴巴,谁知道如果那位可怕罗维雷家的小姐知道了自己背后说她坏话会怎么对付他。
“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乌利乌低声问着。
“都已经准备好了,不过说起来你其实可以自己去做这件事的,那位大师身边的那个叫佐罗阿斯特罗的人不是很欣赏你吗?”商人有点疑惑的问“如果你想接近那位大师实在是太容易了。”
“你这么想吗,”乌利乌喝了口酒低声问了句,然后他摇摇头“我不能冒险,那个人很重要,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件事不能有一点闪失也不能引起那个人的怀疑,所以这就要你来做了,你务必要保证让我能进到那个房间。”
“这个你可以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商人说着脸上稍微露出丝忐忑的看着乌利乌“至于我的事?”
“你放心好了,只要这次成功了,你就可以得到米兰的蔗糖售卖权。”
乌利乌说着把身子向后靠靠倚在墙角,他的确是太累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干粗重的工作,以至原本虽然黝黑可皮肤还算光滑的双手已经磨出了茧子。
不过这些都是值得的。
乌利乌不由响起了老爷给他留的那封信里吩咐他做的那些事。
“去米兰,在那里找到两个人,然后想办法把他们带回蒙蒂纳。”
“好吧,找到两个人把他们带回去。”
在商人离开后,乌利乌躺下来闭上眼睛,正如之前那个佐罗阿斯特罗说的那样,明天他要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
斯福尔扎城堡,是斯福尔扎家族世代居住的位于米兰城西南城区的一片古老的建筑。
这座早年由维斯孔蒂家族建造,随后在动乱中毁坏,然后又有斯福尔扎家族重新修建起来的城堡,就如同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冷冷的看着一个又一个家族的兴起,昌盛,然后就是衰落和泯然众人。
统治米兰的维斯孔蒂家族的一支已经湮灭在了历史厚厚的尘埃下,代替他们的是后来方兴未艾的斯福尔扎家。
做为以平民身份一跃而成为意大利最有权势的家族的斯福尔扎家,有着很多值得他们骄傲的过去,不论是曾经做为职业雇佣兵时的勇敢善战,还是后来代替维斯孔蒂成为米兰统治者之后的头脑与手腕,斯福尔扎家在几十年当中不停扩张实力的结果,就是这个家族几乎成为了伦巴第地区的主人。
当然从没有人公开这么说,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斯福尔扎家在伦巴第的巨大影响,这甚至令好几任教皇都热衷与和这个家族建立姻亲关系。
这其中就包括与罗维雷家的西斯廷斯四世的外甥吉罗拉奥结婚的卡特琳娜斯福尔扎,以及与卢克雷奇娅结婚,却倒霉的被老丈人一家坑死的乔瓦尼斯福尔扎。
不过富裕平民的出身多少让这个家族的人有些在意他们的身份,所以在成为米兰的统治者后,斯福尔扎家的人开始大把大把的花钱赞助艺术家,修建教堂,修道院和学校。
这样花钱的结果就是为他们换来了一个仁慈君主和慷慨赞助人的好名声,很多艺术大师和能工巧匠慕名而来,他们的到来为斯福尔扎家带来了奢华的时尚,高雅的格调和令人羡慕的无数杰作
简而言之,斯福尔扎家族是意大利的名门豪族。
不过这也是让很多人痛恨的一家人。
正是因为这一代米兰公爵卢德维科斯福尔扎的贪婪,他为了对抗威尼斯而向法国求援,以至为法王查理八世入侵意大利提供了绝佳的借口。
尽管随后卢德维科就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以至为了报复法国人趁机吞并米兰,他几乎是砸锅卖铁毁家纾难的成为了驱逐法国侵略者的先锋,可斯福尔扎家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在意大利的贵族当中显得处境颇为尴尬。
不过不管怎么说,斯福尔扎家依旧是米兰的主人,特别是在赶走了法国人之后卢德维科坚信自己的坏运气已经随着法国佬一起离开了自己。
有感于最近两年不平静的经历,卢德维科决定加大对米兰大教堂的资助,条件则是要求在大教堂封顶的时候能把斯福尔扎家祖先的几块骸骨与众多圣徒的圣骨一起封藏在大教堂最高的尖塔里。
这样做的寓意,是大教堂一天耸立,斯福尔扎家的荣光就会一直笼罩整个米兰和伦巴第。
同时,因为要遵循当下贵族必须维持体面生活才能彰显权威与尊严的习俗,卢德维科决定斥资把自己家族在战争中遭受损坏的城堡修缮一番。
而其中萨尔玛泰丽夫人的房间是卢德维科很重视的。
萨尔玛泰丽夫人是卢德维科众多情妇中最得宠的一个,她甚至可以住在斯福尔扎家的城堡里,而不是如其他女人那样被养在外面。
萨尔玛泰丽夫人是个性格活泼的人,她热衷于参加宴会和比武,在她不得不跟着卢德维科流亡的那段日子里,萨尔玛泰丽夫人依旧喜欢参加各种聚会,这倒是为卢德维科与其他贵族重新建立信任创造了条件。
所以卢德维科对她就更加宠爱,当决定修缮城堡的时候,他特意征求了萨尔玛泰丽夫人的意见,然后把她房间装饰风格与样式的决定权交给了夫人自己。
萨尔玛泰丽夫人对此很满意,她派人找来了几个颇赋盛名的艺术大师,让他们根据自己房间的特征准备了几款不同风格的方案,然后又到处搜集能够妆点自己房间的艺术品,一时间这位夫人的身影连连出现在一些商人的店铺里。
只是萨尔玛泰丽夫人的热情受了些挫折,那些为她服务的艺术家虽然都有着不凡的技艺,但是却都不能令她她满意,其中有些甚至连房间色彩的基调都与她的想法截然不同。
这让萨尔玛泰丽夫人有些恼火,特别是再被卢德维科的儿女们讥讽之后,她就更加坚定了一定要让自己的房间成为斯福尔扎城堡里最漂亮最迷人的地方的想法。
最终一个叫列奥纳多达芬奇的艺术家的构想引起了萨尔玛泰丽夫人的注意。
萨尔玛泰丽夫人知道这位大师已经旅居米兰很久,更是因为有着非凡的艺术天赋而备受推崇。
不过这段时间这位大师似乎麻烦不少,特别是因为手头拮据,他不得不一次次的放下很重要的工作,为了生计和维持他那虽然规模不大却也要养活好几个人的小小画舫,列奥纳多达芬奇只能接下一些能够为他贴补家用的外活。
这其中甚至包括在创作《最后晚餐》这么一幅不论是对画家本人,还是对做为赞助人的斯福尔扎来说都十分重要的画作时,达芬奇都有几次不得不暂时停下手头的活,然后去想办法赚钱。
事情之所以会变成这样的原因很多,因为局势变化而不得不把更多精力投入到扩充军备,这么一来斯福尔扎能够为艺术家们支付的费用就显然少了许多,而因为并不好的脾气以至得罪了斯福尔扎的私库总管吉奥孔德的举动,更是让这位大师在斯福尔扎面前失去了不少的机会。
以至当需要为自己的2个学生和几个工匠支付报酬的时候,这位创作了无数辉煌杰作的大师发现他居然囊肿羞愧得连几十个杜卡特都拿不出来,而卢德维科之前承诺的每年2000杜卡特的年金,他却连三分之一都没有拿到。
不过好在萨尔玛泰丽夫人准备彻底修缮她在城堡里的房间的工作为达芬奇提供了个还算不错的机会,而出于近乎追求完美的性情,萨尔玛泰丽夫人夫人在终于找到了个满意的大师后,又对进行工作的工匠们提出了严格的要求。
她认为很多工人不是懒惰就是愚蠢,把她的房间交给那些人她肯定是不放心的。
不过好在其中有个商人向萨尔玛泰丽夫人推荐了几个看上去还算靠得住的工人,这其中就有个十分机灵能干的摩尔人。
而对于这个干活从不偷懒,而且还机灵得很容易让人喜欢的摩尔人,不止是萨尔玛泰丽夫人比较满意,就是为达芬奇大师工作的那个叫佐罗阿斯特罗的工匠也十分喜欢。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十分勤快的年轻摩尔人会出现在米兰,却是有着不可告人的原因。
第二天的早晨乌利乌进入斯福尔扎城堡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放亮,穿过显得有些森然的高大门廊,出现在乌利乌面前的是一个正正方方的庞大院落。
这个院落的围墙就是围成正方形的高大城堡,稍显缺乏美感却无处不在的透着力量的城堡中间,是一个面积很大的平坦花园。
看了这样的景致,乌利乌倒是多少能理解那位萨尔玛泰丽夫人为什么一定要坚持用自己的风格装饰她的房间了,毕竟以这座城堡这完全为了军事防御而忽视艺术价值的风格看来,即便卢德维科愿意投上一笔不斐的金钱,大概也不会创造出什么赏心悦目的艺术品来。
乌利乌跟着一群工人顺着走廊向城堡里走去,他的头垂得很低,绝不因为好奇随便乱看,毕竟对他来说来米兰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刺探斯福尔扎家的城堡。
萨尔玛泰丽夫人的房间靠近城堡的东南角,因为这里可以在一天当中照射到足够多的阳光,所以萨尔玛泰丽夫人选择了这个房间。
当工人们穿过走廊时,他们看到萨尔玛泰丽夫人已经早早等在自己房间的门口了。
萨尔玛泰丽夫人虽然已经不再年轻却精力充沛,她认真的交代吩咐这些工人必须尽到职责,在许诺会支付给他们丰厚报酬的同时,又稍稍威胁了下如果偷懒或是马虎大意会受到的惩罚。
然后夫人转身推开房门,用骄傲姿态领着这些工人走进她的房间。
这是个以多重拱顶结构以便衬托出空间深邃感的房间,在房间靠窗的的地方正站着两个男人。
看到萨尔玛泰丽夫人,那两个人停止了交谈,同时向夫人微微鞠躬。
“请不要多礼尊敬的列奥纳多大师。”萨尔玛泰丽夫人向其中一个胡须垂到胸前,有着一双明亮眼睛的男人微笑着说,然后她有微微扭头向另一个一身修士打扮的男人微微点头“能得到您的帮助真是荣幸,帕西奥利修士。”
列奥纳多大师,帕西奥利修士。
听着这两个名字,乌利乌嘴角不易察觉的微微翘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这趟米兰之行的目标,终于出现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乌利乌,开始表演
萨尔玛泰丽夫人兴致勃勃的不停讲述着自己理想中房间装饰的样子,房间的基调应该是明亮的蓝色而不是看上去冷冰冰的白色,多瓣式穹顶的每个边沿应该镶嵌上亮丽的金色衬托,所有的房顶与墙壁之间要有星星做为点缀,而且至少要有一半的墙壁上要提前镶上石膏托架,因为萨尔玛泰丽夫人已经决定要在那些墙上挂满如今能在米兰找到的所有名家的画作。
萨尔玛泰丽夫人实在是太兴奋了,因为卢德维科对她的宠爱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哪怕是在决定房间装饰风格上的小小分歧争执,都只是情人之间的温馨情趣,这让萨尔玛泰丽夫人相信,自己完全可以牢牢掌握住这位米兰公爵的专宠,和她比起来卢德维科的其他情妇甚至是不值一提。
萨尔玛泰丽夫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幸福当中,所以她就没有注意到那位被她请来装饰房间的大师脸上那多少带着敷衍般的神色,至于旁边的另一位修士,则更是不是那么显眼。
不过一直站在角落里的摩尔人却自从进门之后就一直紧紧盯着那两个人,而且如果有人仔细看,就会发现摩尔人的眼睛发亮,舌头微舔,那样子就好像随时都会扑上去把那两个人生吞了似的。
“您觉得怎么样大师?”萨尔玛泰丽夫人终于停下来,稍微有些期待的看着面前的大师,她知道这个人是卢德维科赞助的众多艺术家之一,而且在米兰也的确称得上是声名显赫,不过这个人的脾气却不怎么好,他曾经因为卢德维科没有兑现让他雕塑一匹青铜马的承诺,而是用那些材料去铸了大炮而给卢德维科写信抱怨,萨尔玛泰丽夫人甚至还记得那封信上的一些内容,虽然已经竭尽全力的掩饰,可从信里还是能看出这位大师怨气冲天。
正是因为他的这个坏脾气,这位叫列奥纳多达芬奇的艺术家在卢德维科那里多少有些受到了冷遇,而他公爵的私人总管吉奥孔德的矛盾,则让这位大师的钱袋子受到了狠狠打击。
如果说在卢德维科身边还有个人能比萨尔玛泰丽夫人夫人更有影响,那这个人就非私人总管吉奥孔德莫属了。
这个卢德维科的忠实仆人在伺候公爵这件事上可以说做到了极致,不论是为卢德维科妥当的安顿那为数不少的情妇,还是代替公爵给那些受到赞助的艺术家安排他们的工作,吉奥孔德都能准确的把握住主人的意图和想法,然后在卢德维科还没有为这些事分心的时候,就已经提前把要做的事办得妥妥当当。
吉奥孔德是那么胜任总管这份工作,以至成为了摩尔人的榜样,乌利乌暗暗发誓要像这位管家界的高人好好学习,争取有一天能像他那样成为一个能让主人舒心满意的好管家。
不过吉奥孔德也并非是没有私心的,至少在卢德维科与达芬奇的关系上,吉奥孔德并每有起什么好作用。
他虽然没有在卢德维科面前进什么谗言,但是却也从没为达芬奇说过一句好话,而且有几次达芬奇因为过于冲动写给卢德维科的信落在他手里之后,吉奥孔德并没有把信还给事后后悔试图讨要回去的达芬奇,而是把信直接交给了卢德维科,这就更加促成了两人之间的矛盾。
至于吉奥孔德之所以有些针对达芬奇的原因,却是连萨尔玛泰丽夫人都很清楚的。
达芬奇曾经在公开场合讽刺吉奥孔德是公爵身边的一条癞皮狗,因为把卢德维科的私库看得太紧,达芬奇就对旁人说“这个人应该是头来自地狱的三头犬,但是他现在的样子却最多像是条受了伤却还不忘记向主人摇动尾巴的癞皮狗。”
谁也不知道这些话是怎么传到吉奥孔德那里去的,但是就是从那天之后,达芬奇与他之间的关系就变得紧张起来,而由于吉奥孔德的影响,卢德维科对达芬奇也变得日渐冷淡起来。
以至到了后来,达芬奇能够从卢德维科那里得到的赞助越来越少,被不停拖欠工资的大师甚至不得不走上了讨薪的艰难维权之路,只是结果却不是那么理想,至少现在他已经不得不用干外活来维持他的日常开销了。
“您觉得怎么样大师?”萨尔玛泰丽夫人又问了一句,她对这位列奥纳多大师还是很看重的,在夫人看来这位大师的画作显然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而他在建筑学的深厚造诣更是让萨尔玛泰丽夫人敬佩以及,正因为这样她才愿意支付一笔不菲的报酬请动了这位大师为自己装饰房间。
似乎一直在沉思的达芬奇是在旁边的卢卡帕西奥利修士的轻轻一推中明白过来,他习惯的抚摸了下浓重的胡须,然后又摸了摸已经开始谢顶的头顶,然后才发出个简单的“嗯”声。
“嗯?您这是表示赞成还是反对?”萨尔玛泰丽夫人稍微有点不快,她承认面前这个人的确很有才华,甚至可以说是个真正的天才,但是对于他这看上去明显是敷衍应付的态度却感到不满。
帕西奥利修士又从身后悄悄捅了好友一下,这时候好像才完全清醒过来的达芬奇稍稍点了点头:“您的构思很新颖也很独特,哦,应该说是太独特了,真的。”
萨尔玛泰丽夫人有点恼火的看了眼达芬奇,能成为卢德维科身边最得宠情妇至少不能太傻,事实上她不但不傻而且和聪明,所以她立刻就从达芬奇的话里不但听出了敷衍,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嘲讽。
“大师我聘请您是看重了您非凡的技艺,所以请不要用这样的口气应付我,如果您认为我的想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您可以给出更好的建议。”
萨尔玛泰丽夫人的话让站在达芬奇身后的帕西奥利修士不由有点紧张,他不得不第三次用手戳了下好友的后背,这一次甚至因为用力已经把达芬奇戳痛了。
“您完全误会了,我是说您的这个设想真的很新颖独特,”或许是因为被戳的疼了,达芬奇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他向前一步微微躬身表示对萨尔玛泰丽夫人的尊重,然后才拿起萨尔玛泰丽夫人面前的图纸仔细端详起来,然后只一小会的功夫,他就拿起旁边的碳笔在图纸上迅速涂鸦起来。
萨尔玛泰丽夫人开始有点担心他这么胡闹似的一通乱画会把自己进行准备的图纸破坏,可随着时间过去,夫人的脸上渐渐露出了诧异,接着诧异变成了喜悦,最后她双手轻轻捂着嘴唇不停的发出声声惊叹。
“上帝!这真是太美了,我就是想要这样一个房间,大师您这是在把上帝创造的最美好的礼物送给了我。”萨尔玛泰丽夫人有些语无伦次的不停说着,直到她因为激动不得不坐下来连喝了几口女仆递过来的葡萄酒。
“我可以在这个房间里放一幅您的画像,不过您知道我现在还有公爵安排的一些重要的工作要做。所以请您稍微耐心一些。”
一旦看清形势就并不失与世故的达芬奇很巧妙的把自己的处境告诉了萨尔玛泰丽夫人,他相信这位夫人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萨尔玛泰丽夫人微微点头,她显然是听懂了达芬奇要说的是什么,不过她现在正处于兴奋之中,所以暂时还不想去管旁的事情。
一直陪在达芬奇身边的帕西奥利修士看出了达芬奇似乎还有些不甘,想要继续说点什么的样子,他立刻轻轻咳嗽一声引起萨尔玛泰丽夫人的注意,然后他向前一步对夫人说:“夫人,我这里还有件事要向您解释一下,就是关于您之前委托我为您查的那些账目,我想我已经有些头绪了。”
帕西奥利修士的话立刻引起了萨尔玛泰丽夫人的关注,她之前的确曾经委托这位修士为她家族的一些生意往来清查账目,说起来在做生意上她的家人虽然还算是有些手段,但是对于复杂繁琐的账本,他们就完全没有任何办法了,以至因为账目混乱,在做了一阵生意后连是赔是赚都弄不明白。
而这位卢卡帕西奥利修士却是个对数字有着天生敏锐洞察力的数学天才,而做为至交好友,这位修士在得知萨尔玛泰丽夫人能为达芬奇解决眼前的经济困难后,他立刻自告奋勇的提出愿意为萨尔玛泰丽夫人家的生意理清账目。
对于家族生意十分在意萨尔玛泰丽夫人暂时抛开了装饰房间的兴趣,开始与修士热情的交谈起来,而达芬奇则走到一旁,他的目光落在整面空空的墙上,他时而看看空荡荡的墙壁,时而回头向萨尔玛泰丽夫人看上一眼,望着夫人因为看到那些账目变得条理清晰而露出欣慰笑容的神态,这一刻一个绝妙的构思正在大师的心中悄悄酝酿。
乌利乌一直老老实实的跟那些工人站在一边,他的目光在达芬奇,帕西奥利,还有萨尔玛泰丽夫人的身上不停扫过,只是他那那两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的眼神明显要比看美丽的夫人更加热切,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不停回荡着亚历山大信里的吩咐:“找到那两个人,因为他们总是形影不离,所以要同时找到两个人应该不是很费力,然后一切就都交给你了,把那两个人弄到比萨或是蒙蒂纳,记住这一切都要在6月份之前完成。”
乌利乌琢磨着亚历山大的吩咐,他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主人会突然对一个画家和一个修士那么感兴趣,不过本着以吉奥孔德为管家界学习榜样的心思,他这时候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把这两个人从米兰带走。
一阵钟声从窗外传来,这是不远处的圣玛利亚感恩教堂每天的二次晨祈的钟声,也差不多是米兰人开始一天生活的信号,随着这钟声,整座城市似乎从沉睡中醒来,人们开始走出家门谋取生计,而做为木兰公爵的卢德维科则会在这钟声响起后不久走到他房间外面的阳台上,向等待在院子里的官吏们致意。
萨尔玛泰丽夫人有些急匆匆的和达芬奇与帕西奥利修士告辞,她要陪着卢德维科一起吃早餐,她这么做并非是因为肚子饿,而是纯粹为了向所有人展示自己在卢德维科心目中的重要。
“请您放心,我会把您的处境向公爵说的,”在匆匆离开前萨尔玛泰丽夫人对达芬奇说“不过您应该理解现在公爵的处境不是很妙,所以就如同您对我说的那样,要多有些耐心。”
说完,萨尔玛泰丽夫人就把其他人留在了房间里带着女仆匆匆离开。
“您为什么要阻止我?!”
几乎就在萨尔玛泰丽夫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起居室的房门外,看上去一直很沉静的达芬奇突然对帕西奥利修士大声抱怨起来,他完全不顾那些站在不远处愣愣的看着他的工人,用很是恼火的腔调对修士说“您知道我的画坊现在正处于糟糕的境地,我已经有足足3个月没有从公爵那里得到一个杜卡特的资助了,而我不止要创作还要养活一大批人,可您看看当我说到自己处境时候那位夫人的反应,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刚走出这个房间就把这件事给忘了,然后我就不得不再继续等下去。”
帕西奥利修士默默听着,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么默默倾听好友的抱怨,只是当听到达芬奇说得有些过于激动时,他的目光向旁边那些工匠望去。
达芬奇似乎也意识到房间里还有旁人,他和修士一起走到起居室外的阳台上,然后两个人压低声音激烈的争论起来。
乌利乌装着搬运房间的材料,他走到靠近阳台的地方仔细听着。
“卢德维科让我失望,我原本以为他应该是个能真正看懂和欣赏我的才华的人,可现在看来他更在乎的只是个艺术赞助人的名声而不是艺术本身,”达芬奇的语速很快,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愤怒可更多的是沮丧和无奈“我当初真不应该离开佛路伦萨不是吗,至少洛伦佐是真正对艺术有兴趣的人,虽然他是个高利贷商人的后代,可他本人的高贵品质足以证明美蒂奇家族是艺术之友。”
一直默默听着好友抱怨的帕西奥利修士直到达芬奇的话告一段落才轻声劝慰着他:“列奥纳多,你既然你提到了现在的处境,那我们的确该好好想想,公爵现在的麻烦不少,听说法国人随时可能再次入侵米兰,这些足够让公爵手忙脚乱了,所以我觉得即便你再向公爵提出请求也是无济于事的,而且你得罪了吉奥孔德,这就让很多人都不愿意再帮助你了。”
“那个公爵的癞皮狗,”达芬奇愤怒的声音从阳台上传来,紧接着他又压低声音说“卢卡我的朋友,我知道这样问有些自私,可我想知道如果我被迫不得不离开米兰,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当然,你认为我会去哪?”修士毫不犹豫的回答“要是没有我,你可能就会因为你的怀脾气惹下更多麻烦了,吉奥孔德那里有不少你抱怨公爵的信,这让公爵对你很不满,可如果他们知道我拦下了你多少这种信,估计可能早就把你从米兰赶走了。”
阳台上传来了达芬奇带着自嘲的笑声,这倒是让两个人听上去原本有些恼火的气氛变的轻松了些。
“不论如何帮萨尔玛泰丽夫人把这个房间装饰好,这是修复你和公爵关系的好机会,至于报酬倒在其次,记住我的话这次你聪明一些,列奥纳多你的确是个天才,可就因为这样你才更要收起翅膀,因为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天才往往是不被接受的。”
阳台上陷入了沉寂,乌利乌隐约听到两人拥抱的声音,他知道这次交谈应该已经快要结束,于是他赶紧搬起一块木板装着要搭到脚手架上。。
“摩尔人?”身后传来一声询问,乌利乌回过头看到达芬奇正看着他“你是佐罗阿斯特罗说的那个摩尔人吗?”
“如果大师您说的是那个铁匠佐罗阿斯特罗先生,那我就是他说的那个摩尔人了。”乌利乌点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听佐罗阿斯特罗说起过你,他说你干活挺勤快,而且包下这个房间材料的商人也推荐你来干活,大家都说你靠得住。”达芬奇随意点点头。
“我想我就这点长处,不过以前的主人不是很喜欢我,他们嫌我琢磨的事情太多了。”乌利乌说着有意无意的向旁边让开,露出了放在脚手架上的一把由两根相连木条和一根横针做成的古怪尺子。
之所以说那是一把尺子,因为木条上有着很多明显的刻度。
还在和乌利乌说话的达芬奇并没有注意到那把奇怪的尺子,可旁边的帕西奥利修士的目光却一下子被那把尺子吸引住了。
“这是什么?”
修士走过去拿起那把尺子,他先是小心的把为微微分开的尺子折叠了一下,然后就轻轻转动尺子的中轴,看着随着尺子打开,那根横针就缓慢的在那些刻度上移动的样子,修士脸上的表情从疑惑不解渐渐变得透出了意外。
而帕西奥利修士的举动也引起了达芬奇的好奇,他接过那把尺同样缓缓操作,当横针这么来回移动了几次之后,达芬奇抬起头默默和帕西奥利修士对视。
“这个东西,你是从哪得的?”达芬奇扭头望向乌利乌。
“这个啊,是我继承的。”乌利乌微微咧开嘴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说起来这就话长了,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五月风云
乌利乌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至少他现在讲的故事就充满了曲折,跌宕,悔恨,与令人为之扼腕的惋惜。
在他的描述中,他原本是个快乐的小仆人,伺候着一位十分聪明仁慈而又慷慨的主人,可是几年前法国人的到来改变了一切,他的主人不得不参加了战争,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而他和众多仆人一起因为主人的城堡易主而失去了家园。
在这个故事里,几个最重要的词汇引起了乌利乌面前两个人的注意,“聪明仁慈而又慷慨”、“法国人”和“战争”。
卢德维科显然不是个很聪聪明的人,而他是否仁慈且不说,至少不够慷慨,而法国人恰恰正是卢德维科当初引来的,而接下来的战争带来的动荡和死亡更是让人不安。
看着两位大师似乎不太自然的神情,乌利乌的表演就更加精湛了。
“一个十分聪明的老爷,是主人的朋友也是被赞助人,他发明了这个东西,他说用这个尺子上刻的那些数再按照一定方式的计算可以用在纸上看上去很小的距离测算出实际上很大的距离和东西,而且从这个横针上甚至可以计算出天上星星的位置。”
乌利乌满脸怀念的看着那个尺子,同时脑子里拼命回忆着亚历山大给他留下的信里关于这个比例尺使用的方法和意义,不过他这种看上去一边想一边说的样子倒是的确像极了个对这种东西稍微知道却又偏偏一知半解的人应该有的表情,而眼前这两个人显然是并不需要说的太多,只要稍稍提点就完全能能明白这东西重要的那种聪明人。
达芬奇微微眯起眼睛,他这时候已经琢磨这个看上去似乎不是很起眼的尺子的作用,而帕西奥利修士则满是满是关心的继续询问乌利乌“主人的那位朋友”的下落。
“很遗憾修士老爷,他死了,在逃亡的时候遇到了强盗,被人一棍子打破了头,我亲眼看到他死的,脑浆和血流了满地,全身颤抖还大小便失禁,死的很不安详也很没尊严,”乌利乌的描述让修士脸色微微有点发白,他大概能想象那种可怕死法是如何的凄惨,毕竟就在两年前他们刚刚经历过了一场战争,也看到了太多的人死去。
“他原本是要去一个地方的,因为他有个朋友邀请他一起为他的主人服务,听说那位大人也是个很慷慨的人,关键是他的领地很安全,不过可惜他的运气不好在半路上遇到了强盗。”
乌利乌毫不在意的说着这种“从我朋友的朋友那里听说”来的故事,直到面前两人都跟着发出惋惜的叹息声。
看着俩人脸上的神色,乌利乌忽然用有些犹豫却又担心的口吻试探着问:“听说又要打仗了什么,大师?”
“不要听信谣言,要知道公爵可是个很严厉的人。”一直没有开口的达芬奇低声呵斥了声,然后他拿起那个比例尺微微转动,然后走到阳台上,先是把阳台栏杆在地上留下影子用笔在地上画出两条相交的线段,然后缓缓转动尺子,当尺子与形成了钝角的线段相重合,而尺子上的横针指向尺子下端刻下的一个刻度时,达芬奇先是嘴里默念,然后同样发出个惋惜的叹息。
“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人是谁,不过这真是个聪明人,用这种方法就算是个白痴也能很简单的计算出一栋建筑的大小,一条道路的距离,而且如果利用这些刻度作为参照,可以和简单的就计算出火炮最佳的射击角度和需要装药的分量。”
“可惜这么聪明的人却不幸的被强盗杀了,但愿上帝保佑他的灵魂能早日进入天堂。”帕西奥利修士同样心中感慨,而他说这话时的忧虑已经跃然脸上。
“事实上我之前正准备去这个可怜人要去的地方,”乌利乌一脸悲伤的说“如果我们运气好点也许这个时候已经在蒙蒂纳了,他那个朋友据说很厉害,因为在他的信里提到说正在研究一种同样很重要的工具,正因为这个才邀请他去他赞助人的领地一起工作,而且那里也的确很安全。”
乌利乌的话似乎引起了两个倾听者的注意,特别是帕西奥利修士,他稍微琢磨之后还跟着点点头:“我知道那个地方,不过那里不罗维雷家的领地吗,难道罗维雷家已经派人驻守那里了吗?”
“修士老爷您的消息真是太闭塞了,”乌利乌用有点意外的口气说“难道您不知道罗维雷家的那个叫巴伦娣的小姐嫁给了蒙蒂纳伯爵吗,就是那个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比萨的埃斯特莱丝女公爵的父亲,如今的比萨摄政?”
“哦,我还真是不知道。”修士有点发懵的点点头,对于那些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贵族们,帕西奥利修士显然一时间弄不明白他们当中很多人谁是谁,因为他的注意完全被乌利乌说的那个人正在研究的工具吸引住了。
“修士老爷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去干活了,您知道找这么份工作不容易。”乌利乌很恰到好处的停了下来,他需要让这两个人先认识和熟悉他,然后他才有机会更多的接近他们。
而更重要的,还是时机并不成熟,要想完成伯爵安排的任务,必须得到了那个需要他们自己动摇的时候,现在的乌利乌要做的就是尽量寻找机会留在他们身边,以便为不久后的某一天做准备。
列奥纳多达芬奇,虽然如今已经名声显赫,可却只有在未来才会真正留名史册的伟大的艺术与科学家,而卢卡帕西奥利修士,一位因为陪伴在巨人身边而被巨人阴影笼罩以至一直以来被很多人忽视天才数学与近代会计学开创者。
亚历山大对这两个人志在必得!
1499年的5月对地中海沿岸的所有意大利城邦国家来说都是个让人感到动荡不安的时候。
来自法国的威胁已经很明显了,在得到了由亚历山大六世派去参加加冕仪式的凯撒的明确支持后,路易十二公开在卢瓦尔河谷的城堡里宣布将会遵循和保卫先王对那不勒斯的权力,这几乎等于是直接宣战。
随着法王对那不勒斯主权的宣言传来,各种各样关于法国的消息也跟着接踵而来。
法国宫廷已经再次向全国的贵族们发出了战争召令,法军已经在与皮埃蒙特大约120法里距离的尼斯城聚集了将近3万人的大军,而且这个数量还在不停的增长。
还有就是法国人正在地中海上的一些港口准备大量船只,也许接下来他们就会从海上入侵那不勒斯。
而其中感受到变化最大的,就是西西里。
奥斯曼海军越来越猖獗的举动让西西里人忐忑不安,他们很担心哪天早晨一睁眼就会看到地平线上出现说不清的挂着新月旗的奥斯曼舰队,而让西西里人沮丧的是,做为国王,因为刚刚打完收复失地战争正面临百废待兴的阿拉贡王国的费迪南现在显然是顾不上他们的。
至于在海上到处肆虐的海盗,西西里人知道他们其实就是受到奥斯曼苏丹支持的,所以当听说谁的船因为遭遇了海盗被劫掠一空以至损失惨重,除了表示一下同情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不过这么一来人们却渐渐发现个很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在大多数人的海船因为遭到奥斯曼海军或是海盗袭击的时候,有些人的生意却是做得一帆风顺风生水起。
这些人原本大多都是在经营规模并不很大的生意,不过这些生意经营的却又偏偏都是些在欧洲市场上必不可少的日常商品。
随着地中海上的局势变得令人担忧,那些平时价格便宜甚至微不足道的商品的价格也逐渐变得昂贵了起来,虽然和不能和胡椒,蔗糖,辛姜或是咖啡这些虽然有巨大利润却必须手眼通天的人物才能涉足的货物相比,但是市场上数量庞大的消耗却让那些看上去利润稀薄的小商会们在这个时候获得了令人眼红的丰厚回报。
而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这些小商会似乎从开始就和那些奥斯曼海盗有所勾结,他们的船很少听说遭到打劫,即便是遇到海盗他们与其说是被劫不如说是缴纳一份买路钱,而这种待遇显然其他商会是享受不到的。
于是西西里岛上就出现了个有趣的现象,一方面有人为被洗劫诅咒海盗下地狱,而另一方面却有人因为海盗的存在欢欣雀跃喜笑颜开。
海盗使得运输变得更具风险,增加的成本令市面上很多东西价格飞涨,而能够囤积到紧俏的商品的都是之前参加了那个自由贸易区联盟的商会。
随着实力逐渐增加,之前那些并不被看好的商会如今渐渐变得财大气粗起来,而且他们很快就露出了贪婪的本性,对于那些没有加入或是当初因为不屑拒绝了邀请的大商会,这些之前根本不被看好的小商会开始团结起来,依靠着自贸联盟之间低廉得让人眼红的关税优势,开始蚕食那些以前他们绝不敢招惹的大商会的市场。
依靠紧俏的烫手的商品优势,联盟商会们开始涉足那些利润丰厚的领域。
特别是在进入五月后,随着奥斯曼与威尼斯人的海军在地中海上分别集结,整个地中海局势骤然紧张,一时间西西里的各个港口变得紧张起来。
奥斯曼海盗更加疯狂了,他们甚至一度封锁了西西里南方很大的海域,迫使从岛上出航的商船不得不绕道前往北非。
而同样从埃及运来的珍贵货物也因为频频遭到强盗洗劫几乎导致整条航线废掉了一半。
能获得足够货源已经不只是资本,而是有着旁人难及的背景的证明,在人们眼中来往于西西里的商船除了财富,还是将来打开更大市场的钥匙,因为随着那个自贸区联盟的扩张,那些被排斥在联盟外的商人渐渐发现不但以前能够与那些自贸商会相互重叠的很多业务正在被迅速挤出市场,甚至连以往原本属于他们势力范围内掌握的一些传统领域的利益也正在被迅速蚕食和挤压。
这就让很多西西里商人感到了不安,他们终于意识到不知不觉中一个庞然大物已经在他们身边形成,而且这个庞然大物显然已经贪婪的盯上了属于他们的那块肥肉。
而在欧洲内陆,随着瑞士各州的独立惊动整个西欧,为了重新彰显威严,神圣罗马帝国的马克西米安皇帝也终于决定用一场坚决彻底的镇压震慑那些小看了他的各国宫廷。
而在巴尔干,奥斯曼大军合围布加勒斯特的消息一经传来,更是令整个欧陆为之色变。
风云突变,人心惶惶,从塔兰托到威尼斯,从热那亚到克里特,1499年的初夏欧洲笼罩在一片充满鼓噪和令人忐忑不安的气氛之中。
所以,在这种时候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在米兰的一个摩尔人在做什么,更不会有人刻意的想要知道他为什么要主动去接近两个虽然颇有名望和才智,却在这种时候并不比一个粗俗的佣兵更有价值的艺术大师和数学家。
而乌利乌也并不着急,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困难,但是关键却是该怎么把握机会,因为按照亚历山大给他留下的吩咐,乌利乌意识到这主人对两个人显然是十分重视的,既然这样他就不可能像当初对付那些犹太人或是其他什么人那样随意绑架这两个人。
不过随着局势渐渐紧张,乌利乌也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所以他一边每天勤勤奋奋的在斯福尔扎城堡萨尔玛泰丽夫人的房间里工作,一边小心的为不久后可能会发生的种种变故做好布置。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就在人们把目光投向法国,投向瑞士或是投向海上的时候,一个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消息却突然从巴尔干传来了。
首先带来这些消息的是一群商人,这些随时盯着金钱的商人显然把关乎巴尔干甚至整个欧洲命运的战争也当成了一个或许能发财的好机会,所以当梵蒂冈的使节们在加洛林宫中齐聚一堂时,一些商人也趁机混迹其中,准备看准风头好好赚上一笔。
带来消息的,就是一个据说如今正在布加勒斯特的叫普拉托的商人。
这个据说原本在罗马交易所里胡混赔得底掉的小商人如今已经成了波西米亚国王拉迪斯拉斯二世的座上宾,而这个人如今正在做的铜业生意可以说是财源滚滚,这甚至让富格尔这样的大家族也不由注意上了这个人。
不过这次那个普拉托似乎倒霉了,当开始人们听说这个人把所有家当都押在了匈牙利铜矿买卖上嫉妒不已时,紧接着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消息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投靠了奥斯曼人的波斯尼亚国王鲁瓦入侵了匈牙利,整个匈牙利南部的军队几乎根本抵挡不住鲁瓦的进攻,边境告急,匈牙利南部省份告急,拥有着欧洲最大铜矿区的南匈牙利告急!
当这一连串的消息传来,很多人还在为巴尔干瞬间恶劣的形势担忧时,却有人忽然发现罗马交易所里原本几乎每天都有的关于铜价的招牌被悄悄摘掉了。
接着很快就有人注意到随着铜价迅速上涨,正有人在暗中疯狂的吸纳着几乎在市场上能够买到的所有铜器!
铜价在不停上涨,几乎是一天一个价格的变化已经让各地的期货交易所不得不暂时停止公布当天能够在市场上打听到的最高价位,这就是让很多人不禁感到了不安。
小作坊主们慌了,因为他们手里的那点钱已经完全不够购买已经给客户们定下的成品铜器的的费用。
铜业商人们慌了,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囤积的那些货虽然的确能卖个好价钱,可是接下来不停上涨的价格却已经让他们几乎无利可图。
而一些贵族甚至是君主们也开始不安,因为他们发现原本准备可以用来购买铸造大炮的青铜的那笔钱如今甚至连一半的火炮都买不起了,这让他们甚至觉得再这样下去或许就只能顶着敌人的炮火去战场上碰运气了。
而这个突然的变故甚至让富格尔家也感到颇为意外和难以接受。
他们开始有些怀疑这些消息的真假,可当他们派到匈牙利的人送回来了更加详细的消息后,富格尔家终于相信了这一切。
在匈牙利那边的人证明了那个那个叫普拉托的商人的确在整个巴尔干很活跃,据说他不止经常出入拉迪斯拉斯二世的宴会,而且和那位传说中的希腊公主也很熟悉,另外这个人的确称得上是八面玲珑,因为有人亲眼看到他不止一次的出入位于萨格勒布的奥斯曼占领区总督的官邸。
正是因为这个,那个普拉托显然认为凭着他的聪明能在这场战争中获得足够多的好处,于是他把几乎全部家当都押在了购买大批铜矿石的买卖上。
“但是那个人却失手了。”
看着匈牙利方面送来的报告,再联想听到关于波斯尼亚军队正疯狂进攻南匈牙利的消息,富格尔家族的人甚至不需要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个普拉托想用大量购买矿石占有垄断整个铜矿上游的供货权。”
当得出这个结论后,富格尔家的人先是愤怒,接着就不禁欣喜若狂。
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波斯尼亚人攻占南匈牙利,那么普普拉托从拉迪斯拉斯二世那里得到的矿石购买权就将变成一张废纸,而他显然已经没有更多的钱再从波斯尼亚人手里重新买下那么多的矿石了。
“他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把已经买到的矿石卖掉,然后做好再次掏一笔巨款重新买下更多的矿石,哪怕这样并不赚钱可他已经停不下来了,否则他就要血本无归。”
“那么我们可以从他的手里买下那些矿石,要知道这可能是那场战争彻底结束前最后的一批铜矿石,而皇帝与法国之间的战争可能随时都会爆发,看看现在市场上铜价的变化吧,所有的人都在拼命的储存铜器,对那些贵族们来说铜甚至比黄金还重要了。”
“我们要为皇帝的战争做准备。”
当把这个决定富格尔家族命运的理由拿出来时,即便是最保守的富格尔也最终决定接受这个计划。
从那个普拉托手里买下他全部的铜矿石,只是因为关于匈牙利的坏消息一直不断,所以即便富格尔家的人已经好了趁机压价的打算,可那些铜矿石的价格依旧比往常要高得多。
这甚至让以财力雄厚的富格尔家也感到了吃力,但是当他们听说已经有人同样对那个普拉托手里的铜矿石感兴趣,甚至就是那些人不惜一切的吸纳市场上的铜器时,富格尔家终于做出了向在威尼斯的犹太人举债贷款的关键决定。
富格尔家疯狂了,整个欧洲也疯狂了,就在五月这个出夏将临的时候,一场由血火与金钱共同组成的战争,在欧罗巴的大地上彻底爆发!
第一百三十九章 网
很多时候,贫穷限制了人的想象能力,但更多的时候,消息的闭塞才是让一个人做出错误判断的元凶。
不过富格尔家族的人在这两个方面都并不欠缺,他们拥有这个时代最富裕的资源,也有着能把众多人手派遣到他们需要知道消息的地方去获得第一手资料的本钱,所以当他们得到“匈牙利南部即将陷落,欧洲最大的铜矿即将落在亲奥斯曼的波斯尼亚人手中”这个消息后,他们立刻从纷纷扰扰的各种消息当中摆脱出来,然后从那些盘根错节的传言中抓住了其中最真实的关键一点,那就是“至少在可以预见的一段时间内,因为铜矿被奥斯曼人控制,所以整个欧洲的铜业市场价格将会在一定时间内上涨到一个近乎天文数字的价位上。”
这个判断看上去并不困难,可如果能在波斯尼亚人刚刚入侵匈牙利才几天之后就迅速掌握了这个消息来源,就可以知道富格尔家族拥有着多么大的潜力了。
所以富格尔家族从开始就密切注意着匈牙利的形势,当鲁瓦以凶猛攻势向整个南匈牙利发起疯狂进攻,甚至突破了匈牙利南部重要的枢纽佩奇城后,富格尔家终于确定了这个判断是正确的。
暴发户普拉托的覆灭已经是无可避免,只不过要想趁机用低的价格从他手里拿到那些铜矿石却并不容易,因为和富格尔家一样敏锐的商场对手并不少,所以当富格尔家的人出现在威尼斯的时候,并没有让某些人感到意外。
在一栋不起眼的低矮房子里,一个头发花白,衣着简单的犹太人接见了富格尔家代表。
只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富格尔家的人依旧是警惕小心的,看着对面的犹太人对自己的来意并不好奇,这个富格尔不禁怀疑的问:“那么你们已经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们了?”
“匈牙利的铜矿。”犹太人无所谓的说,好像说的不是一笔惊人财富而只是路边掉落的一个铜币。
“既然知道你们为什么自己不投资呢,要知道我们是来贷一大笔钱的,这笔钱足够你们在铜矿上做过大生意了。”天生的谨慎小心让富格尔即便是在最后的时刻也不会放松一点可能出现意外的地方,毕竟即便是对富格尔家来说,一笔350万弗洛林而年息更是惊人的高利贷一旦出现差池也是可能会导致致命的。
“我们是犹太人不是吗,”对面的犹太人露出个讥讽的笑容,这让富格尔家的代表有些恼火,因为一直有传言说富格尔家其实也是犹太人,只是当初的雅各布富格尔隐瞒了这个事实,虽然这是否真实已经没人注意,但是每当有人当着富格尔家人的面承认自己是犹太人时,就都好像同时在对他们进行嘲讽“犹太人的财富就如同沙滩上的城堡,只要一个浪头打来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们总是把钱藏起来让别人看不到,”犹太人说着顺手拉开旁边桌子上的一个暗格露出里面堆着的金币“匈牙利的铜矿虽然富饶可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因为如果是我们得到那个铜矿,不论是谁来了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把铜矿收走,因为我们是犹太人。”
富格尔家的人微微点点头,他知道这个犹太人说的不错,对他们来说一个搬不走而又不能迅速变成现钱的铜矿的确没有什么价值。
“那么350万弗洛林,年息是……”犹太人用刀子割开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纸袋,从里面拿出一份契约微微打开看了一眼,随后即便是这个已经见多了这种交易的犹太人也不由微微动容,他没有说出那个让他也不由暗暗咋舌的利息,而是把契约推到对方面前“这笔钱足够让你们得到匈牙利的铜矿了。”
富格尔家的代表微微沉吟,终于拿起笔在契约上签下了名字。
“契约成立了,我们会在约定时间内向你们提供第一笔100万弗洛林的款项,然后在之后分别提供承诺的另外两笔,其中最大的一笔150万弗洛林将在最后一次支付。”犹太人公事公办的解释着,其实关于这笔钱的谈判早在匈牙利的铜矿出现危机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福格尔家准确的把握住了可能出现的种种风险,而现在只是让这个协议正式履行。
看着福格尔家的人纷纷离开,犹太人拿起桌上的两张纸,在上面分别写下了相同的一句话:“鱼已经咬钩。”
然后他把两张纸分别封好,招呼过一个看上去很机灵的犹太小伙子吩咐着:“去把这两封信送到总督官邸还有自贸商会的办事处去,路上小心点小伙子。”
当年轻人离开后,犹太人轻轻拉开桌子上那个装满金币的暗格,用手轻轻抚摸着里面金光闪闪,有着一个奇特的持枪雅典娜图案的金币,他似是解释又像是得意的自语:“我们是犹太人不是吗,因为我们是犹太人。”
当亚历山大远征巴尔干的时候,他曾经经过威尼斯,在这里他与威尼斯人签署了一份由威尼斯人向他提供一笔无偿军费,而他愿意则用克里特岛的产出做为抵押保证威尼斯安全的交易,不过并没有人知道,在他与威尼斯政府做这笔公开交易的时候,他还与一群威尼斯的犹太商人签署了另外一份秘密协议。
这份协议的内容有些奇特,其中明确规定,如果在巴尔干没有出现某些情况,那么这份协议就会自动废除,而一旦某个特殊事件出现,那么犹太人必须无条件的向威尼斯总督和亚历山大提供关于他们与某些人的交易过程。
而作为回报,亚历山大向威尼斯的犹太人承诺,他会为他们解决罗马三重冠事件带来的麻烦。
当时的亚历山大并不能肯定在巴尔干具体会出现什么情况,但是关于匈牙利铜矿的争夺却已经是从一开始就确定下来的目标,所以他才会提前就打法普拉托到布加勒斯特胡混,其实在亚历山大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是堤埃戈,甚至杰弗里哥伦布都要比普拉托靠谱的多,可如今他手头的确缺人,堤埃戈正在遥远伊比利亚半岛,而杰弗里哥伦布则在意大利与格罗根宁开拓的北方市场的路上跑来跑去。
所以最终他不得不选择普拉托来完成这个从开始看来毫无头绪,可随着局势的变化正在渐渐形成一张巨大罗网,而目标则是富格尔,甚至是马克西米安皇帝的庞大计划。
在这个计划中究竟有多少人参与已经无人知道,为了让富格尔家一步步的迈进陷阱,不论是远在北方的格罗根宁还是在罗马的阿斯胡尔克都投入了巨大的资本,当确定了波斯尼亚人将会发动猛烈进攻之前,他们就开始不停吸纳市场上的铜矿石,一时间整个铜业市场上铜矿石的价格一路飙升,而这些铜矿石实际上几乎根本没有离开储藏的地方就转入了一个叫“新大陆”的公司名下,而这个公司的名义主人就是普拉托。
一个庞大得令人难以置信的计划就在这种时候无声无息的进行着,不论是有意加入的庄家,还是无意搅合进来的散户,无数人都在铜业市场上疯狂的买进卖出,这就导致原本就被人为拉高的铜矿石价格如同脱缰的野马般一发不可收拾,到了后来甚至已经不需要再人为的抬高价格,不论是在比萨,罗马,那不勒斯还是远在北方的法兰克福,铜矿石已经变成了暴富的代名词。
富格尔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决定一举拿下普拉托手里的所有矿石购买权,当然他们不可能按照市场价格出价,而且他们也做好了不断压价甚至是狠狠在普罗托身上砍上一刀的准备,只是即便这样他们如果想要一次性获得矿石购买权也需要付上一大笔钱。
而当下的局势是根本没有时间让他们从容的筹集那样一笔款子,在这种时候向有着庞大数量现金的犹太人贷款,就变成了唯一的选择。
富格尔家的人敲开了犹太人房门的同时,也敲开了一扇不知道把他们的家族带向何方的未知之门。
风从窗子吹进来,已经透出的热意让躺在床上出神的年轻女人忽然感到有些浮躁。
女人忽然坐了起来,这让正为她绣着裙边的女仆吓了一跳,因为担心针头扎到女主人女仆身子不由向后一缩,结果就“噗通”一下坐到了地上。
女仆赶紧不安的爬起来,不过女主人显然没有注意到她出丑的样子,年轻女人快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远处正在操练的士兵,听着那不停重复的熟悉而又略显呆板的口令,年轻女人经过修剪的眉梢微微拧了起来。
“已经是五月了,”女人说了一句,她的语气是肯定而不是询问,所以站在身后的女仆聪明的没有接话“为什么亚历山大还不回来。”
这次她的语气变成了询问,可女仆依旧老老实实的缩在一角,事实上她这个时候恨不得不在这个房间里,因为随着天气渐渐温暖,女主人的脾气也渐渐变得不好起来,这在以前可以说是不可想象的,因为多少年来在很多人印象中,巴伦娣德拉罗维雷额都一直是个冷静的女孩。
可是现在她却因为亚历山大没有回来变得有些急躁起来,不过之所以这样,虽然和亚历山大之前许诺会在春天回来却翩翩一直渺无音讯有关,更重要的是巴伦娣正承受着越来越大的压力。
老罗维雷已经多次派人送信要她回罗马和他见面,而蒙蒂纳主教也趁机在教区里到处煽风点火,虽然巴伦娣依旧能够压住领地内的躁动,但是做为领主的亚历山大因为一直在外,巴伦娣还是感到了很大的麻烦。
更糟糕的是关于战争的传言也越来越多了。
法国人可能随时再次入侵意大利的消息使得领地里原本就人心惶惶,因为伯爵不在领地里带来的不安就更是令人忐忑。
很显然巴伦娣在领地内的统治还算成功,可当面临战争的时候,却并非每个女人都能如弗利的母老虎那样比男人还要凶悍,或是如箬莎那样似乎把战争当成某种有趣的挑战般乐在其中。
事实上巴伦娣已经有些精疲力竭,她要面对来自家族的压力和领民们的质疑,所以随着进入初夏,她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坏了。
远处的士兵依旧单调的执行着一次又一次的指令,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能够成军其实没有多少秘诀,反复不停,以至令士兵完全把条例命令当成本能反应予以毫不犹豫的执行是其中唯一的办法,至于在战场上能否坚持下来,则要用战火的洗礼和锻炼证明了。
巴伦娣抖了抖裙子,这才注意到之前巡视领地时候被篱笆勾破的裙摆还没有缝好,她向女仆摆摆手示意继续工作,而她则拿起桌上一个厚厚的账本看了起来。
巴伦娣不会因为裙子破了就立刻丢掉,这倒不是因为节俭,罗维雷家的财富足以让她享受绝大多数人一生都享受不到的东西,她只是觉得麻烦,而且这条裙子款式简单,很适合在乡间走走停停。
不过这又让巴伦娣不由想起了那个卢克雷奇娅,如果是她,大概很难忍受一条裙子要穿上一整天这种事,在巴伦娣的印象里,那个波吉亚家的小姐似乎除了整天不停的在镜子前换来换去穿穿脱脱,什么事情都不会做。
可是亚历山大似乎很迷恋那个女人,甚至还和她生了个女儿,巴伦娣不能不有点沮丧的承认这一点。
“必须购进更多的粮食,要保证领地里不会因为可能爆发的战争出现粮荒,还有足够的布匹与药物是必备的物资,另外我很怀疑为什么要用整条的白杂木而不是价格低廉许多的砍伐下来的藤条编织作为界墙的篱笆,相信我那样虽然不太漂亮但是效果是一样的。请你注意,当你漫不经心的把钱花在这些没有太大意义的东西上时,也许我们的士兵就有可能因为缺少一柄匕首或是一发铅弹而面临危险。”
在用颇为严厉的措辞给一个请求拨款的镇长写完回复后,巴伦娣从桌边站起来,她先是在房间中央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向已经补好裙子等在一旁的女仆说:“去告诉我的哥哥,我会在晚些时候和他一起共进晚餐。”
康斯坦丁德拉罗维雷站在穹室里欣赏着墙上的一幅很大的画像,那是巴伦娣的全身像。
让康斯坦丁有些好奇的是这幅画像和他以往看过的那些作品有很大的不同之处,其中很突出一点就是这幅画像似乎让整个画面看上去显得更加深邃而不是惯常的那种浅浅的平面感。
这就让巴伦娣看上去就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站在他面前一样。
另外这幅画的内容也让他感到很古怪,画中的巴伦娣并没有如当下绝大多数画像中的人物那样以单独一人静止姿势的形象出现,而是牵着一匹马漫步在远离城堡的小路上,在她的四周几只翠鸟似是受惊展翅欲飞,整个画面似乎把这一刻定格在了画布上,一时间远处静止的城堡,缓步慢行的人物和欲逃未飞的翠鸟齐聚在一块方寸画布之上,令人看了不禁浮想联翩。
画作结构新奇,技艺非凡,但是康斯坦丁却不是那么喜欢。
在康斯坦丁看来,如果是以前的巴伦娣是不会允许有人给她画这样一幅画的,因为这幅画中使用的描述方式绝不适合一个贵族小姐。
“那个贡布雷把巴伦娣带坏了。”
这是康斯坦丁唯一的想法,而且让他更不快的,是巴伦娣之前对于家族的态度让他感到不安。
如果是之前,巴伦娣一定会为了罗维雷家想尽一切办法的谋取利益,可是最近这段时间她的举动却让罗维雷家的人明显感到陌生。
康斯坦丁对巴伦娣表现出的冷漠暗暗揣测,而直到晚饭的时候才露面的举动,似乎让他的担心得到了证明。
很显然,巴伦娣在向他表示不满。
之前热那亚对蒙蒂纳发动战争时罗维雷家的暧昧态度已经令他们与亚历山大之间的关系变得异常冷淡,虽然有巴伦娣在其中予以弥补,可是双方之间出现了一旦难以弥合的裂痕却是不争的事实。
现在看着巴伦娣神情冷漠的样子,康斯坦丁不禁更加担心。
“你要和我一起离开,是回罗马还是热那亚都可以,不过你不能再呆在这了。”康斯坦丁干脆直接说出了来意“现在的局势很糟,随时都可能爆发战争,你留在蒙蒂纳让人不放心。”
“我未婚夫会保护我的。”巴伦娣端起酒杯喝了口。
“他现在谁都保护不了,你知道吗奥斯曼人已经围困布加勒斯特快一个月了,上帝知道他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现在他不在你的身边,也保护不了你!”
康斯坦丁激动的大声说着,他绕过桌子走到巴伦娣面前伸出双手用力抓着她的肩膀“听着巴伦娣,如果爆发战争蒙蒂纳是很危险的,要知道父亲已经拒绝了路易邀请他到尼斯城的建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法国人不再是我们的同盟了,法国人一旦到了蒙蒂纳,除非投降,否则你们就要面临战争了。”
巴伦娣默默听着,直到康斯坦丁向她露出询问似的的神情。
“你要说什么康斯坦丁,”巴伦娣轻轻用力挣脱开,她向后退开两步与康斯坦丁对试着“当初选择了亚历山大的是父亲和你,而且父亲也同意了我来蒙蒂纳,现在你却说这里很危险,可是你知道吗康斯坦丁,我在这里要比在家里更快活,因为这是我的家。”
“可你是个罗维雷!”康斯坦丁有些气愤的说
巴伦娣缓缓摇头,她的目光投向窗外,看着那些训练的士兵,她平凡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在罗维雷家我只是个有用的人,父亲希望我能帮助你,”巴伦娣走向窗边,她伸手指向外面“可是在这里我是他们的伯爵夫人,是这座城堡的女主人,是我未婚夫的妻子,他的财务总管,他的领地摄政和他最信任的伙伴。”
“你真是疯了,告诉我是谁给灌输了这些古怪念头的,是贡布雷吗?你难道真的爱上他了,你落进他的圈套和罗网了,他让你变得多愁善感甚至和你的家人生分了,他用感情束缚你,让你根本无法逃离他的身边,可他自己却跑得远远的,那个浪荡子甚至和卢克雷齐娅生下了个女儿,你怎么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你这是嫉妒!”巴伦娣突然提高了嗓门“你因为自己没有能和卢克雷齐娅结婚就嫉妒一切能得到她青睐的男人,你嫉妒乔瓦尼斯福尔扎,嫉妒亚历山大,甚至嫉妒凯撒波吉亚,可这只能说明你的确配不上那个女人。”
康斯坦丁目瞪口呆的看着巴伦娣,他实在没有想到巴伦娣会说出这种话,这让他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辞予以反驳。
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话深深伤害到了康斯坦丁,巴伦娣想要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可她张嘴犹豫了一阵后,却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会把你的决定告诉父亲,”康斯坦丁有些失魂落魄的说,他的眼神茫然,在说话的时候甚至没有看巴伦娣一眼“不过我要说你会后悔的,那个贡布雷不值得你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如果你知道他在布加勒斯特都干了些什么,你就明白我这些话的意思了,要知道他……”
“我不想听你再说这些了,”巴伦娣开口打断了康斯坦丁的话“我们都知道战争可能随时都会爆发,所以你现在应该留在父亲身边,既然他已经决定不再与法国人合作,那么他就没有了依仗,波吉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在罗马的处境一定会变得很糟糕的。”
康斯坦丁点点头,他抓起放在一旁的帽子戴在头上,直到这时候他才向巴伦娣瞥了一眼。
“但愿你的决定是对的,否则你会受到伤害的。”
说完,康斯坦丁扭头向门外走去。
看着康斯坦丁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身影,巴伦娣也缓缓走出穹室,她沿着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间,在一张桌子前停顿了下后,巴伦娣打来桌子的抽屉,从里面拿一封信。
信是箬莎派人送来的,在信里,箬莎除了向她讲述了亚历山大在布加勒斯特的经历之外,还有单独很大一部分篇幅这样写到:“……我的嫂子,不论是做为我哥哥的未婚妻,还是做为一个很好的朋友,我觉得你有权知道一些事情,这些事牵扯到很多人不过最主要的是两个,其中一个是我的哥哥,另一个是那个叫索菲娅的波西米亚女人,我想你一定还记得她,不过现在她的名字叫索菲娅亚莉珊德拉巴列奥略了……”
第一百四十章 武器征服世界,金钱征服世人
箬莎给巴伦娣写了一封信,而随着这封信后面回到意大利的,是箬莎本人。
在布加勒斯特的旅行已经结束,或者说箬莎的目的已经达到。
开拓东方的市场,这是箬莎一直盼望的事情。
当然这个东方并非是指奥斯曼帝国,更不是遥远的印度和中国,对箬莎来说那些地方未免太远了,就如同亚历山大以前对她说的那些星星上的世界一样遥远,至少对现在的她来说,能够让他们的商会打开巴尔干或是波兰与东方基辅大公国的市场已经是件很了不起的壮举。
箬莎希望使用金钱而不是武器征服这片在她看来野蛮却又蕴藏着无数财富的土地,她相信只要是依旧追求财富,那么哪里的人都是一样的,甚至即便是奥斯曼人也同样可以做生意。
不过她必须尽快会到那不勒斯,因为不论是从已经得到的消息还是亚历山大的判断看,法国人对意大利的再次入侵已经迫在眉睫。
箬莎很希望亚历山大和她一起回意大利,但是她知道这不太现实,不论是谈判还是他们那个大胆包天的的计划,都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花费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最终收获的时候亚历山大是必须不能离开的。
“可是这样是不是会招来格福尔家的憎恨,甚至可能会引起皇帝的愤怒,”箬莎对此不无担忧,虽然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这个听上去威严的称号在大多数时候只是个空泛的头衔,而那位皇帝甚至还有被低地地区的商人们堵在屋子里,最后不得不靠他老子派人才把他救出来的倒霉经历,但是皇帝毕竟是皇帝,如果得罪的太狠了,很可能就会遭到激烈的报复“或许你也应该和我一起离开,我们在海上呆上几天,然后等上岸之后一切都过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箬莎正趴伏在亚历山大的胸口上,她的手指在亚历山大的胸前微微划着圈,而牙齿则时不时的叼住他的下唇轻轻吸吮,总之这些举动怎么看也不一对即便是再相亲相爱的兄妹应该有的。
“可我必须留下,还有很重要的一步要做,”亚历山大轻抚箬莎细腻的后背,那种如同绸缎般手感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奥斯曼人在近期内是不会再对欧洲大陆造成威胁了,甚至他们的海军都有可能会延误进攻的时机,所以我必须趁着这个难得的时机把事情彻底解决。”
“你是说鲁瓦吗?”箬莎很快就猜到了亚历山大说的是什么“你认为赫尔瓦无法解决他?”
“我认为应该给赫尔瓦留下个能牵制他的人,”亚历山大笑了笑,在他记忆里萨格勒布的赫尔瓦是个性情怯懦的人,他郁郁不得志的一生都一直在追求能够重新获得萨格勒布的统治权,可他最终却失败了,在巴尔干众多如他这样命运的贵族中赫尔瓦完全是个并不起眼的人物,可是现在的赫尔瓦却和历史上的那个人截然不同,他勇敢,坚毅而又果断,如今他已经成了巴尔干抵抗奥斯曼人统治的英雄。
而处境经历的变化很可能让一个人的性格完全不同。
亚历山大很怀疑这时候的赫尔瓦是否还能和之前一样对他唯命是从,这是他必须加以注意的。
所以随着局势的变化,亚历山大对策也开始发生了改变,至少对鲁瓦他已经从开始准备予以全歼,变成了需要这个人继续活着。
艾吕普在赫尔瓦的围剿在鲁瓦成功的攻破了匈牙利南方重镇佩奇后突然变得软弱无力起来,这一下子给了赫尔瓦足够的时间和机会,现在他终于可以不再顾忌来自背后的威胁,同时可以全力以赴的威胁波斯尼亚人的背后了。
与此同时,拉迪斯拉斯二世也向匈牙利贵族军队连连下达命令,为了能阻止鲁瓦的攻势,他不惜向匈牙利贵族们承诺了更多的许诺,在让那些人终于心满意足后,匈牙利贵族们组织起了一支大约15000人的军队,由著名的匈牙利大贵族托尔瑙伯爵亲自带领这支贵族联军一路南下迎击鲁瓦。
5月23日,双方军队在距佩奇大约100法里的曾格山下展开激战,战斗开始后鲁瓦凭借着他娴熟的指挥和匈牙利人混乱的配合曾经一度打得联军狼狈不堪,到了中午的时候鲁瓦的军队甚至已经突破了联军右翼,鲁瓦已经看到了胜利女神向他张开了双臂。
但是到了下午,形势忽然发生了变化。
赫尔瓦军队的加入导致了胜负的天平开始向着对鲁瓦不利的方向倾斜,先是眼看要被击溃的联军右翼得到了加强,接着赫尔瓦手下将领库拉什带领一支军队从过于深入联军阵地的波斯尼亚人的空档中穿插进去,直接切断了突入联军的波斯尼亚人左翼与主力之间的联系。
被完全包围的波斯尼亚左翼很快就战败溃逃,他们盲目的在荒野里跑来跑去,有些还试图找到主力重新归队,有些则干脆扔掉武器逃进了山里。
接着联军开始向波斯尼亚人发动了反击,这是一场典型由于获得了意外的增援而反败为胜的战斗,当波斯尼亚的龙首旗倒下时,已经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惊慌恐惧的士兵们逃离战场。
鲁瓦曾经试图在最后依靠自己的个人武勇和英雄魅力扭转局势,但是他的努力很快就失败了,他不得不带着少数的部队向东撤退,因为赫尔瓦已经堵住了他南下返回波斯尼亚的回程去路。
鲁瓦的失败是有着重大影响的。
当消息传来时拉迪斯拉二世不禁长出一口气,他终于不用再担心可能会引来马克西米安的干预,但是他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除了向匈牙利贵族们做出的种种妥协,他还必须面对一个如今已经是个强大邻居的赫尔瓦,随着鲁瓦暂时东逃,赫尔瓦迅速向波斯尼亚撤退,他准备去接收属于他的王国了。
拉迪斯拉斯二世还要面对的是亚历山大。
对于之前与压力山大的签署的“不平等条约”,国王很想反悔,可他很快就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当他为了让那些贵族出兵而不得不向他们做出种种妥协的同时,亚历山大也并没有只是等待,他同样通过种种方式与那些匈牙利贵族频繁来往,以至当拉迪斯拉斯二世得知很多参加联军抵抗波斯尼亚人的贵族居然拿的是亚历山大提供的军费后,国王这才忽然意思到,不知不觉中他的匈牙利王国在那位蒙蒂纳伯爵面前几乎已经如同一个脱光了女人等着他随时宠幸了。
“这可是一大笔钱,”当亚历山大向箬莎伸手要钱的时候,箬莎难得微微抱怨了一下“难道你认为那些匈牙利土包子们值这个价钱吗?”
“他们自己或许不值,可他们脚下的大铜矿比这个价钱可贵多了呀,”亚历山大在解释的时候还不忘用行动安抚看上去有些愤愤然的妹妹,他把箬莎抱起来放在腿上,然后托起她的下巴仔细看着“你比以前好看了。”
“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并不好看?”箬莎盯着亚历山大“或许在你眼里那个索菲娅才好看,卢克雷齐娅才好看,甚至是巴伦娣都很顺眼,可我只是你的妹妹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可你是唯一的妹妹啊,”亚历山大微笑着把忽然耍起性子箬莎用力抱紧“你知道我需要那笔钱,因为我还需要那些匈牙利人的帮助呢。”
“你只是想帮助你的小情人,”箬莎不满的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收买那些匈牙利贵族,就如你之前说的除了铜矿你还需要有人能牵制赫尔瓦,所以你让那些那些匈牙利贵族对鲁瓦网开一面,甚至还要他们在有些时候故意纵容他,这样赫尔瓦就因为有了个一直盯着他的强敌不得不和说索菲娅合作,为了得到她的帮助赫尔瓦至少要在名义上效忠她,你为她想的可真周到!”
听着箬莎愤愤的话,亚历山大开始觉得似乎还是有个笨点的妹妹更好些。
“不过你认为那个鲁瓦真的能牵制住赫尔瓦吗,”等到似乎消气了,箬莎又显出一丝担忧“不论是匈牙利还是波斯尼亚,克罗地亚或是瓦拉几亚,我们的商会现在已经可以逐渐在这些国家建立起市场,或许用不了几年我们也可以垄断这里的一切了,可是你觉得那个鲁瓦能坚持那么久吗,他现在已经被赶出波斯尼亚了,一旦奥斯曼人撤军他的处境势必会很糟糕的,到那时候我们不知道还有谁能牵制赫尔瓦,或许……”
说到这,箬莎看着亚历山大的目光忽然亮了起来。
“别想那个,”亚历山大一下打断了箬莎“我是不可能留在这里当波斯尼亚国王的,不过我很高兴你可以为了公事抛开对索菲娅的私怨。”
“我只是想如果你留下那么我也留下,”箬莎分辩了下,然后她微微抬起头同略显担忧的目光看着亚历山大“你还没有忘了是吗,其实你现在做的已经很不错了,如果可以甚至可以为自己谋其一顶公爵的冠冕了。”
“可是我追求的是一顶王冠,而你可以和我分享这顶王冠。”亚历山大站起来轻轻用力把箬莎的身子抱离地面,让她轻盈的脚尖只有一点点落在地上。
“那我以什么身份和你分享呢,同母异父的妹妹?”箬莎望着亚历山大眼睛里自己的倒影轻声问。
“不,是亲人,”亚历山大低头在箬莎光滑的额角吻了下“至于有多亲,这个由我们自己定义。”
箬莎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她想要挣脱却又显得无力,不过她很快就找到了打破这稍显旖旎气氛的话题。
“你准备怎么安排那个鲁瓦,要知道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确对我们很有用。”箬莎有些疑惑的问。
倒也难怪箬莎感到不解,遭遇惨败的鲁瓦如今几乎已经成了个孤魂野鬼,因为投靠奥斯曼人带来的恶果让他从闻名遐迩的英雄变成了巴尔干最大的卖国贼,现在的他不但已经失去了军队,而且正在迅速失去他的国家,一旦赫尔瓦在波斯尼亚宣布继位,等待他的就只有没有尽头的流亡。
“有个地方很适合他,”亚历山大轻轻一笑“你还记得这个人是在什么地方出名的吗?”
箬莎稍微想了想,接着脸上就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难道你要让他去摩尔多瓦?”
“对,摩尔多瓦,去找他的老上司斯特凡大公。”亚历山大微微一笑。
斯特凡大公,摩尔多瓦公国的君主,抵抗奥斯曼人的英雄,挫败匈牙利人的猛将,令波兰国王望风而逃的统帅。
总而言之这位大公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也是一次次反抗却又总是在胜利后没有能够得到应有回报的可悲的一生。
早年击败匈牙利人让他夺回了摩尔多瓦南方的大门基利亚,可是随后他却不得不向匈牙利支付了大笔的赔偿才免于受到报复。
而随后两次击败奥斯曼人让他成为了巴尔干的英雄,但就在两年前,虽然同样一举战胜了入侵的波兰人,甚至还迫使波兰国王不等同意废除了摩尔多瓦与波兰的附庸关系,但还不等他从这个伟大胜利中冷静下来,随即而来的奥斯曼军队的入侵却令他最终不得不向奥斯曼帝国低头宣誓效忠,才得以躲过被赶下台的命运。
斯特凡大公是个英雄,可更是个悲剧式的英雄,他每次成功喜悦之后往往接踵而至的就是令人沮丧的挫折和失败,似乎连上帝都不愿意眷顾他。
而鲁瓦就是曾经跟随这样的斯特凡大公在摩尔多瓦与奥斯曼人鏖战。
箬莎对亚历山大的决定多少有些怀疑,在她看来斯特凡虽然被迫宣誓效忠苏丹,可他对于奥斯曼人显然是没有丝毫好感的,而鲁瓦投靠奥斯曼人的举动肯定会令他感到憎恶。
“这并不是问题不是吗,看看我们,现在不是也正在和奥斯曼人谈判,而就在不久前我们甚至险些杀了巴耶塞特苏丹,可现在却没有一个人主动提起这件事,我甚至在想也许连苏丹本人都希望人们能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亚历山大对箬莎的怀疑不以为然“斯特凡的确是抗争奥斯曼人的英雄,可这也并没有变成阻止他向苏丹效忠的障碍,至于说对鲁瓦的憎恨或许有些,可是相信我,大公最后会接受他的。”
“可是即便如你说的那样,可是你怎么就能保证鲁瓦一定能按你的计划去摩尔多瓦呢?”箬莎依旧有些怀疑。
“所以这才是我要向你要一大笔钱的原因啊,相信这些钱足够能让那些匈牙利贵族们为我们做事了,”亚历山大说着宠溺的轻轻把箬莎抱在怀里“我的妹妹是世界上最好的管家婆,她能够为我解决一切难题。”
箬莎微微挣扎了一下,她很想生气的说“你的管家婆如今正在蒙蒂纳”,不过想想这话实在有些煞风景,而且她也的确很享受这种被亚历山大需要和依赖的感觉,所以她决定闭上眼睛默默享受这即将分开前的难得时光。
“先不要告诉他吧,”箬莎心里暗暗捉摸着“至少现在不能告诉他。”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箬莎不得不承认,亚历山大的异想天开,的确是能够实现的。
被迫向匈牙利东部不断撤退的鲁瓦遭到了猛烈追击,让他更加感到如同末日的,是奥斯曼人与联军在布加勒斯特签署了停战协议。
虽然双方还没有正式签约,但是随着巴耶塞特二世重伤的传言得到证实,奥斯曼人撤军已经成了定局。
鲁瓦感到了恐惧,他知道失败等待他的将是无情的审判和裁决,所以他带领剩余的军队不停的向东逃去,希望能摆脱被彻底歼灭的命运。
让拉迪斯拉斯二世和赫尔瓦恼火的是,当所有人认为鲁瓦已经无处可逃时,他居然带着波斯尼亚军队有如神助的突破了闻讯而来试图包围他的几支匈牙利贵族军队的阻截,然后迅速进入了瓦拉几亚境内!
当这个消息传到布加勒斯特时,正在谈判的双方不约而同的停止了谈判,所有人都在盯着鲁瓦的动向,而刚刚赶回克罗地亚的赫尔瓦顾不上宣布自己为合法的王位继承者,立刻带领军队试图进入瓦拉几亚继续追击。
只是赫尔瓦的好运气似乎已经在之前消耗的太多,当他几乎就要追上波斯尼亚人时,鲁瓦却出人意料的逃掉了。
没有人知道鲁瓦是如何逃脱的,不过他的确穿过了瓦拉几亚东北部,然后消失在了绵延不断的群山峻岭之中。
虽然不知道鲁瓦要去什么地方,但是从方向上赫尔瓦很快就判断出,他的目的地是摩尔多瓦。
当鲁瓦逃往摩尔多瓦的消息传来时,箬莎已经踏上了返回那不勒斯的归途,不过这倒是并不妨碍亚历山大派人把这个“好消息”带给她。
而做为回报,箬莎让送信的人给亚历山大带回去了个让他一时间不知所措的回信。
“原本我并不想告诉你这些,不过在这段不长的时间里我依旧感受到了你对我的爱意,这是最让我在意的,所以思前想后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箬莎在回信里用一种近乎幸灾乐祸的语气写到“我把你在布加勒斯特的事情告诉了巴伦娣,我是说关于那个可恶的波西米亚野丫头,关于你那个神圣的婚约,还有于此有关的那些事,现在巴伦娣都已经知道了,所以为了你自己着想,我建议你从现在开始就为自己找个能够说得通的理由和借口吧,否则当你回到罗马的时候,也许要面临的就可能是不止一个女人的嫉妒和愤怒了,爱你的,也是你唯一爱着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