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合围战(二十三)
赫尔瓦就着昏暗的羊油灯反复看着手里信,他开始有些地方没有明白,可当他终于清楚了信里的内容时,他却又觉得这是个并不高明的圈套。
信上没有具体说让他怎么做,为了保密甚至没有提到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但是从其中看似并不重要的几件小事的描述上,赫尔瓦知道这应该是亚历山大给他写的。
这其中提到了他们在克罗地亚密林营地里的往事,也提到了在萨格勒布亚历山大是如何建议他离开那座让他一直无法舍弃的城市,为自己争取更大活动的空间和灵活机动的与奥斯曼人抗衡的建议,尽管那些话题都使用了很隐晦的方式,可如果不是当事人是无法知道这些的。
可即便如此赫尔瓦依旧无法相信心信中的内容,他甚至在想亚历山大是不是在布加勒斯特的战斗中被俘了,在奥斯曼人的行刑逼供下说出了他们之前的关系,然后才有了这么封信,否则怎么会有信里的这种事情呢。
公爵脸色阴晴不定的反复看着信,希望从其中找到破绽,然后他又开始询问站在面前从开始就说过不停的商人。
赫尔瓦问的很仔细,只要稍微有一点疑惑就会重复的再问一遍,他希望能从这个人的话里发现阴谋诡计,可虽然听到实在让他觉得匪夷所思,却又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找出毛病。
“你是说你见过那个奥斯曼人的总督?”
“是的殿下,事实上我从他那得到了不少的便利,否则我也回不到布加勒斯特,您大概想象不到奥斯曼军队的规模有多大,现在只要稍微想想我都会觉得心惊胆战。”
“那么你怎么解释这个,为什么那个奥斯曼人愿意像信里说的这样,”赫尔瓦指了指手里的信件,因为信里反复提醒他要保密,赫尔瓦也不得不按照亚历山大提醒的那样,只让几个信得过的人参与这场秘密会议“那个奥斯曼人愿意向我们提供波斯尼亚人进军的方向,而且如果我没理解错,这其中还有他建议让我们帮他拖住波斯尼亚的军队,告诉我那个奥斯曼人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他要背叛他的苏丹?”
赫尔瓦喋喋不休的追问着,他觉得这些建议太荒诞不经了,甚至有些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正因为这样他对这件事真实与否十分怀疑,只是虽然如此,在内心深处他又在不停的告诉自己“如果这些是真的呢,这样不就可以让我们摆脱现在的困境了吗?”
赫尔瓦并不想离开克罗地亚,更不想离开巴尔干。
鲁瓦如今已经是波斯尼亚国王,虽然他的领地实际上也止于纳乌萨瓦河北岸,但是按照波斯尼亚王国的传统,克罗地亚的领土显然也是包括在鲁瓦的统治之下的。
赫尔瓦很担心自己一旦离开就成了真正的失地公爵,到那时候鲁瓦不但可能趁机扼取萨格勒布公爵的头衔,甚至有可能直接加冕克罗地亚的王冠,如果那样他可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片土地上来了。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赫尔瓦并不想背井离乡流亡异国。
如果真的能像信里写的那样,形势就一定会发生很大的变化,至少凭借着那个奥斯曼人的暗中帮助,他们不但可以成功的拖住波斯尼亚人的后腿,给鲁瓦制造种种麻烦,甚至必要时候他们还可以联系匈牙利人,对入侵的波斯尼亚军队予以重创。
只是这些建议太具有诱惑,以至让赫尔瓦反而觉得不那么真实。
而且其中隐晦提到的那个叫艾吕普的奥斯曼总督也让他不信任,对那个人他还是很有印象的,至少觉得那个人是个“很难对付”的敌人。
“我是个商人,”普拉托不停的为自己解释着“我只为了你们之间送信,其他的我并不清楚,不过我知道有些人希望我把一些消息传给您,所以我也就这么做了,不过请您放心我认识的那位大人现在他很好,如果您不信任我,可以派人去打听关于他的近况。”
看出赫尔瓦的顾忌和担忧,普拉托决定老老实实的当个人质,而赫尔瓦也认为他的建议不错,所以普拉托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奥斯曼占领区抵抗军里的一员,只是他的货物不但被全部没收,而且他本人也被监视了起来。
赫尔瓦把打听消息的任务就给了库拉什兄弟,他没有说为什么要打听那位伯爵的事,不过还是要求库拉什兄弟务必要弄清楚那位蒙蒂纳伯爵最近的动向。
“我要知道那位伯爵现在在什么地方,他是不是安全的,还有他的军队如今的状况,这很重要。”赫尔瓦忧心忡忡的吩咐着这对兄弟“现在各种消息太容易混淆了,所以哪怕有一点含糊也不要错过,我必须知道我们能打听到的关于这个人的一切。”
赫尔瓦的关注引起了库拉什兄弟的小心,他们意识到这件事对公爵的重要,同时也对那个突然出现的异国商人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奥摩甚至提出悄悄的去见见那个总是和公爵的亲信们单独待在一起的家伙,向他打听下他来见公爵的目的,但是这个建议被库拉什阻止了。
“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那就不要打听,有时候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库拉什对赫尔瓦不肯向他吐露实情并不在意,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如何让兄弟得到那位阿洛霞小姐的芳心“你应该加把劲,我看得出来那位小姐和你说话的时候她的脸红的像个苹果,相信我的眼光吧老弟,至少她对你有好感。”
“为什么是我,难道阿洛霞小姐每次不都是来找你的吗,你可是传奇般的骑士,”奥摩兴冲冲的说“想想如果你和这位小姐结婚能给我们家带来的好处吧,至少你可以顺利进入元老院。”
库拉什牵着驴子在前面走着,听了兄弟的话他就摇摇头:“我就是个穷当兵的,元老院的红袍子我穿着不舒服,更何况虽然那样看着风光可也只是虚名,不如在宫廷里成为真正的大人物,奥摩相信我你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我们家就指望你长脸了,别错过机会扑上去征服她,我看得出来那位小姐喜欢你,这可是件大好事。”
就在库拉什兄弟为谁应该得到阿洛霞的芳心相互谦让时,赫尔瓦却已经陷入了难耐的煎熬之中。
艾吕普丝毫没有因为与萨格勒布公爵的暗通曲款放松对赫尔瓦的围剿,相反占领区总督用更加残酷的方式向抵抗军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围剿进攻。
艾吕普下令给所有的村庄发布了严厉的命令,任何被怀疑支持赫尔瓦的人都将受到严酷惩罚,他们的房子会被推倒,田地会被没收,家中的成年男子会遭到绞刑或是斩首,而未成年的孩子会被强制编入设立在占领区里的各个穆色林姆训练营接受残酷的训练。
这一连串的恐怖手段的确吓住了不少人,在愤怒之余当地人也不能不承认那个可怕的奥斯曼总督让他们感到畏惧。
很多人开始躲避赫尔瓦的抵抗军,虽然依旧不断的有人加入和支持,但是赫尔瓦已经感觉到了比以往更加强烈得让他几乎窒息的压力。
而在萨格勒布,一下子下达了那么多可怕命令的艾吕普却丝毫都不认为自己做的不妥。
“如果那个大流士还不识相,我会让他尝到更大的苦头。”难得感到一丝清闲的艾吕普在给自己的哥哥写信的时候不无得意的这么描述“我会逼迫着他不得不按照我的意志去做,要么就范要么滚出这片土地。”
艾吕普并不担心这样一封信会落在其他人手里,他相信即便是苏丹看到了也不会从其中察觉到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所以他在信中用明明白白的语气告诉阿斯胡尔克,他希望能从兄长的这次出使当中得到一部分好处,至少让他在富有的苏丹面前不至于那么自惭形秽。
“我太穷了,追求财富的心让我自己都感到害怕,所以帮帮我吧我会报答你的,就如同至圣的圣训中讲述的那样‘竞赛富庶,已使你们疏忽,直到你们去游坟地’,虽然每次想到这睿智的劝解都让我为自己的肤浅感到惭愧,但是一个顽劣的人总是很难尽快领会圣训的真谛的,所以为了鞭挞我的灵魂,请帮帮我吧亲爱的兄弟。”
在洋洋洒洒的写下这么一封声情并茂的信之后,艾吕普又有意无意的向阿斯胡尔克透露了另外一个他“可能感兴趣的消息”。
“你在罗马认识的一位朋友蒙蒂纳的贡布雷伯爵,他如今正在布加勒斯特,不过我相信他在那里呆不了太多的时间,因为只要让我肃清了那个大流士,我们的大炮就可以很顺利的运到前线,到那时候布加勒斯特的城墙将再也无法保护他们,”艾吕普在信里不无得意的写到“不过这位伯爵自己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因为我居然在萨格勒布看到了由他支持的一些商人在到处做生意,当然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没有为难他们,甚至还给予了一些必要的便利,不过如果你能给那位伯爵写一封信劝他尽量离开那座随时可能会陷落城市,或许就更好了。”
在巧妙的把该说的话都在信中写完后,艾吕普派人把信送了出去。
“那个大流士,现在在干什么呢?”
看着头顶上的点点星光,艾吕普陷入了沉思。
其实艾吕普的内心里丝毫都不像他外表看上去那么轻松,甚至在暗中还隐隐有些焦急。
他知道即便普拉托能够顺利见到赫尔瓦,可要想获得信任也是不容易的,毕竟他们的计划太过荒谬了。
如果如今的巴耶塞特二世已经走到穷途末路,或许那个萨格拉布公爵还有可能会相信有人可能会另谋出路,但是现在不论怎么看苏丹都正是意气风发纵横欧亚的时候,没有人会相信在这种时刻会有人背叛他。
但是艾吕普却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艾吕普是个很大方的人,他喜欢奢华的生活,也对朋友异常的慷慨,所以即便是苏丹身边的一些亲信也能够从他这里得到丰厚的馈赠,而他能得到的则是一些旁人无法知道的消息。
这让他知道,苏丹最近的脾气有些暴躁,甚至连他最喜欢的宠妃也因为一点小小的过错受到了惩罚。
而让苏丹不快的原因,却并非是对布加勒斯特的进攻。
艾吕普略显黝黑却有力的手指在微微凸起的肚子上轻轻敲击着,他很清楚苏丹为什么这样。
不过也正因为知道原因,艾吕普也就更加显得急迫起来。
苏丹的儿子们不但早已经成年,更都已经各自手里拥有了足够分量的重权,其中苏丹最宠爱的两个儿子艾哈迈德和塞利姆,是未来苏丹宝座最强有力的竞争者。
艾吕普始终认为自己是乖巧的,这个在很多年前他还是少年的时候就已经众人所知。
不过即便这样他还是一直小心翼翼,哪怕是得到了苏丹的宠信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这是因为他很清楚那位在很多人看来十分慈祥的君主究竟是个什么样子,那绝对是能让最大胆的人也为之胆战心惊的。
只是即便是全世界的万王之王,也难免要面对生命的最终时刻,他们身体会逐渐衰老,最终有一天会放弃在人间拥有的一切赫赫权柄撒手人寰。
艾吕普是巴耶塞特二世的宠臣,这就意味着要想获得苏丹的信任,除了苏丹他没有任何依仗,而苏丹已经年近六旬。
艾吕普知道艾哈迈德和塞利姆同样有人不会把他视为自己的心腹,而那两位王子如今为了争夺未来的宝座,正不惜一切的拼命扩充着各自的实力。
“但愿那个大流士像传说的那么聪明,否则或许大家的日子都不那么好过了。”
艾吕普心中琢磨,他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就是因为从他哥哥阿斯胡尔克的信中察觉到的蛛丝马迹,而一旦确定,艾吕普就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完全投了进去。
而艾吕普相信,他的选择不会有错。
要得到关于布加勒斯特的消息并不困难,所以库拉什兄弟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在附近的城镇里打听到了一些让人是喜是忧的事。
苏丹的军队在4月25日开始对布加勒斯特发起了进攻,而后在开始的将近一个礼拜的时间里,奥斯曼人的大炮不停的轮番轰击布加勒斯特的城墙。
在这场首先由火炮拉开序幕的攻城战中,发生了很多令人吃惊的事情。
其中传得最为沸沸扬扬,就是希腊公主与奥斯曼苏丹之间那富有传奇般的对峙。
按照一些传言的说法,巴耶塞特二世苏丹在26日这一天带着他的近卫军亲临了战场,而似乎是有着莫名感应一样,索菲娅亚莉珊德拉巴列奥略公主也登上了城墙。
强大的奥斯曼苏丹与东罗马帝国最后的血裔就是在这种大军对峙之中见到了对方,而更让人津津乐道的,则是还有个传说,那就是苏丹似乎在两军对峙中派人向巴列奥略公主提出建议,以双方缔结婚约作为避免生灵涂炭的条件。
当听到这个说法时,年轻的奥摩立刻予以反驳,他觉得这种流言完全是无稽之谈,因为不论任何一方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而拉库什却似乎有些惋惜的嘟囔了一句“如果真能那样倒也不错,至少我们不用死在战场上了。”
不过正如奥摩说的那样,不着边际的流言丝毫没有能掩饰现实中的血腥,在随后的整整一星期中,奥斯曼人对布加勒斯特城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猛烈进攻。
就是在这种纷纷扰扰的各种真假传言中,拉库什兄弟终于打听到了关于那位蒙蒂纳伯爵的消息。
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听到的不是那位伯爵如何抗争异教大军入侵的壮举,而是一件听上去似乎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1499年5月2日这一天,初夏早晨的清爽微风并没有能掩盖住布加勒斯特城头飘荡着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已经被围攻了连续一个星期的布加勒斯特城,难得这天的清晨显得那么平静而又安详。
远处的奥斯曼大营很宁静,奥斯曼军队并没有如往常那样开始发动进攻。
一阵阵的祈祷声隐约传来,奥斯曼营地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宁静。
奥斯曼军营中正举行隆重的临斋仪式,再过几天,将会迎来最为重要的斋月前一个月的重大准备,这也是巴耶塞特二世自登基以来第一次并非是在君士坦丁堡迎接盛大的斋月仪式。
为此奥斯曼军队在严密监视着布加勒斯特方向,防范着敌人可能发动的袭击的同时,开始紧锣密鼓的为即将到来的5月大斋月做起了准备。
尽管是在战场上,可奥斯曼人还是尽可能的为了这重要时刻的到来最了最全的准备。
所有的奥斯曼军队都停止了进攻,将军们下令士兵用祈祷而不是箭矢和炮弹让城市里的异教徒感受到至圣的威严,而苏丹本人则身披洁白的长袍,穿上包裹了熏了香料的布巾,赤足行走在军营当中。
看到苏丹身影的士兵都纷纷跪下,一声声深沉的祷告让整个军营变得肃穆庄严。
在这一刻,杀戮不再,俗世不再,唯有虔诚。
但是,也就是是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让不论是奥斯曼人还是布加勒斯特城里的巴尔干人都瞠目结舌的事。
一直勇敢抵抗奥斯曼大军的布库尔堡垒无疑是布加勒斯特值得骄傲的象征,因为这个突出的堡垒一次次的击退了奥斯曼人的进攻。
而那支军队的主人,蒙蒂纳伯爵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也成了人尽皆知的英雄。
很多布加勒斯特人甚至相信,只要布库尔堡垒上的那面三角徽章旗还在飘扬,布加勒斯特就不会有危险。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被布加勒斯特人给予厚望的英雄,突然在5月2日这一天只带着一个随从走出了布库尔堡垒。
然后就在双方士兵闻讯纷纷派出斥候想要弄明白这位伯爵意图时,蒙蒂纳伯爵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来到了奥斯曼军营的前面,随后他公开宣布,向巴耶塞特二世苏丹提出挑战!
而他给出的理由则让所有人都不由目瞪口呆。
“苏丹侮辱了我的妻子,索菲娅亚莉珊德拉巴列奥略。所以我要向他挑战~”亚历山大如是说。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合围战(二十五)
没有人能说清当听说蒙蒂纳伯爵要向苏丹挑战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时的混乱甚至让有人在后来回忆的时候感觉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当亚历山大只带着一个随从出现在奥斯曼军营前时,无数双眼睛都投在他的身上,很多奥斯曼将领不得不骑着马在营地里奔跑,他们一声声的呵斥约束着手下的士兵,禁止他们做出任何可能会有辱苏丹名誉的事情,特别是那些穆色林姆步兵,他们被严禁对那位突然出现的欧洲贵族无礼,与此同时,关于这个消息也被迅速送往了苏丹的御营。
因为正在举行临斋节的仪式,送信的士兵被挡在御营外等了很久,这也就让亚历山大在几万人的注视下干巴巴的站在奥斯曼人的营地外,几乎整个上午都沐浴在五月的阳光之下。
这其实是很危险的,布萨科的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这不只是因为热,也是因为紧张。
布萨科知道时间拖的越久,危险就可能越大,在经过最初的意外后,奥斯曼人会从渐渐冷静下来,如果巴耶塞特二世再不出现,那些奥斯曼将领们或许就会认为苏丹并不把这个挑战放在心上,那时候他们可不会再顾忌什么苏丹的名誉了。
亚历山大这时候的心里也是异常紧张的,虽然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他反复考虑过可能会出现的种种结果,而根据他对巴耶塞特二世这个人的仔细研究,得出的结论是即便苏丹不会接受他这近乎荒谬的挑战,可也应该不会就随便让个什么人把他在兵营外边宰了,可他也清楚无论如何,这的的确确是个十分冒险的举动。
好在苏丹最终响应了他的挑战。
巴耶塞特二世是个很奇特的人,在很多人眼中这位苏丹和他那创下了丰功伟绩的父亲截然不同,他的一生其实没有多少赫赫武功,甚至在亚历山大的印象中,这位苏丹不论是他的父亲还是他的儿子相比都只能用“中庸之才”来形容。
至于说与多年后令整个西方为之胆寒的苏莱曼大帝相比,巴耶塞特二世就显得更不起眼了。
可就是这么一位在奥斯曼帝国初期明君辈出的鼎盛时代的君主,却在后来的历史上并没有被他的先辈后后代们的光芒所遮挡,他同样有着属于自己的位置。
巴耶塞特二世是个很务实的人,他不会只为了赫赫武功就随意大兴征伐,可一旦决定发动充满血腥的战争,那么就一定是在其中看到了对他有利的东西。
这样一个人其实是不太可能接受一个敌人的挑战的,特别还是那么个荒诞的理由,就更难想象苏丹会因为个女人的名誉放弃自己崇高的身份,和另外一个人莫名其妙的打上一仗。
所以当苏丹从营地里走出来的时候,很多人都格外感到吃惊。
早已经闻讯赶来的布加勒斯特贵族甚至引起了骚动,他们远远看着那个已经发了疯的伯爵正在议论纷纷,当看到苏丹的旗帜出现,然后一个身披奢华的金丝长袍的男人缓缓步行而出时,很多布加勒斯特人因为激动险些发出高呼。
虽然没有人认识,但是人们立刻就意识到了那个人是谁,因为不论是神态还是他那似乎漫不经心却又稳健的步伐上,很多人立刻就猜测到这个人就是苏丹本人。
当看到巴耶塞特二世的身影时,亚历山大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微微放松了些,其实他这个时候并不比布萨科好多少,甚至当苏丹对他说话时,一开始他因为之前的过于紧张而险些没能开口回应。
“那么说,你就是那个蒙蒂纳伯爵了?”巴耶塞特的吐字很清晰,带着罗马口音的拉丁语甚至比亚历山大更标准,事实上这位苏丹不但会说拉丁语,还会说希腊和法语,至于他在艺术上的水准就更不是亚历山大能够比拟的“我知道你,你在穆列什和阿尔杰河的战斗给我找了不少的麻烦。”
“这让我很遗憾苏丹,不过那是我做为您的敌人的职责。”亚历山大微微点头行礼,然后他的目光和用有趣眼神打量他的苏丹对视“不过我今天来找您是因为一场私人恩怨。”
“就是你说的关于那位希腊公主的名誉吗?”巴耶塞特二世颇为有趣的望着亚历山大“你怎么认为我会接受你的挑战,要知道你现在面对的是一位苏丹,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帝国的统治者,万王之王,无数征服者的征服者,你认为我会和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进行一场毫无意义的决斗吗?”
亚历山大面无表情的听着苏丹的话,他倒是没想到这位苏丹还很自恋,不过想想历代被形容成无比傲慢的奥斯曼统治者们,他也就知道这其实并不稀奇。
奥斯曼苏丹的傲慢是举世皆知的,这甚至曾经让欧洲人感到诧异,而眼前这位,可是穆罕默德二世的儿子,苏莱曼大帝的爷爷,只是这些身份就足够他为为自己的出身地位自豪不已了,更何况这位被父亲和儿孙的光环掩盖了才华的苏丹其实一点都不平庸。
“我认为您会回应,是因为这关系到希腊公主。”在说到希腊公主的时候,亚历山大的语气刻意加重,他注意到了苏丹原本带着温和微笑的脸上神色微微显得凝重起来,这让亚历山大确定,他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巴耶塞特二世默默盯着亚历山大,过了会才终于说:“那位公主必须付出代价,她既然是巴列奥略的最后血裔,那么她就得为这个身份承担应该承受的一切,所以我不会让她活在这个世上的。”
早已经知道这个结果的亚历山大微微皱眉,当他听说索菲娅被传成是东罗马后裔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总有一天要面临这个危险,对奥斯曼人来说,希腊公主这个词已经不只是一个人那么简单,而是一个象征。
而苏丹是决不能允许这么一个象征存在在世界上的。
甚至即便是如之前有人向巴耶塞特二世提出的那样,娶那位公主为妻,以此安抚和宣称对罗马继承的合理,可在巴耶塞特二世本人看来,这样的建议都未必比直接铲除那个祸根更可靠。
与其在以后横生更多枝节,不如用最直接的办法彻底铲除后患。
苏丹看着亚历山大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又凌厉,他紧盯着亚历山大的眼睛,缓慢却毋庸置疑的说:“我可以肯定你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你知道我一定会这么做的,可你甘愿冒着风险来找我挑战,我想我能猜出你的目的,告诉我想得到什么?”
“那么苏丹您又想得到什么?”亚历山大神态自若的反问。
“布加勒斯特,希腊,摩拉维亚和匈牙利,如果可以我希望看到维也纳的风光,不过当然我最大的心愿是能够登上罗马的七丘。”巴耶塞特二世一点都不掩饰他的野心“我的目标是征服整个世界。
“想要征服全世界的人都是疯子,”亚历山大不以为然的说,他看到了苏丹脸上露出的怒意,却毫不在意的继续说“不论是亚历山大大帝还是成吉思汗都曾经梦想征服全世界,但是他们都没有成功,苏丹您也许能征服这片土地,但是要想征服整个欧洲大陆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只要杀掉城里的那个小女孩,这片土地上的抵抗就会消失,然后我的大军就可以深入欧洲腹地,而我的舰队甚至可以直接威胁罗马和梵蒂冈。”苏丹有趣的看着亚历山大“除非有人能阻止我这么做,那么我想知道这个人是谁,你吗?”
“对,是我。”
亚历山大露出个微笑,他点点头。
苏丹用有些好笑的眼神打量面前这个似乎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然后轻轻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来。
“我这么说的证据就是您肯来见我,”亚历山大没有因为巴耶塞特二世看似轻视的举动而恼火,他有信心证明自己没有说错“我向您挑战的理由或许是荒谬的,但是正如我刚才说的那样,因为这关系到希腊公主所以您一定会回应我,我们都知道希腊公主对这片土地意味着什么,特别是您,我相信在您有把握能够彻底解决这个巨大后患的时候,一定不会介意让希腊公主的声望和影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
亚历山大的话让苏丹的眼神变得冷漠了起来,他冷冷的看着亚历山大,虽然肥胖却十分硕壮的身躯挺得直直的,这时候的巴耶塞特二世看上去更加威严而有气势。
苏丹不能不承认,亚历山大说到了他心里。
对他来说,现在的希腊公主已经是他的网中鱼,在这种时候他不但不介意那位公主对整个巴尔干的影响,甚至还希望这个影响更大些,最好是让所有巴尔干人都把她当成最后的唯一的希望。
然后,他会把这个希望当着所有人的面彻底摧毁,碾碎,他要让巴尔干人明白,他们心目中最后的一点梦想已经破灭,被他们寄予无限期待的那个传说中的罗马帝国最后的血裔,已经在他无情的马刀下彻底烟消云散。
苏丹要让所有人知道,罗马帝国的最后血裔将和这座叫布加勒斯特的城市一起陨落,他需要从根本上消灭巴尔干人最后的抵抗意识。
而面前这个年轻人似乎知道他的想法,所以才同样以关于希腊公主的名义吸引他的注意。
“你很有野心,不过运气不好,”巴耶塞特二世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你会因为这件事成为布加勒斯特最耀眼的人物,但是你觉得你的荣光能坚持多久,当我的大炮轰开那道城墙的时候,也就是你的末日了,到那时候,你从那个女孩身上得到的越多,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
亚历山大点点头,接着却又微微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与苏丹深邃的眼神对视,随后轻轻抬起手先向苏丹身边的侍卫做了个放心的手势,然后向后退出两步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
苏丹的卫兵当中立刻响起一阵武器出鞘的声响,同时站在远处的一群奥斯曼火枪兵纷纷举起了火枪,无数支黑洞洞的枪口这一刻对准了亚历山大。
“我曾经发誓保护她,也发誓要让她拥有别人没有的荣耀,我记得这些话是在我们离开西西里岛的时候对她说的,”亚历山大看着横搭在手臂上的佩剑,看似轻松的对苏丹说“那时候我想的是总有一天让她过上如同贵妇人一样的生活,让那些曾经蔑视她的人不得不恭维和谄媚她的美丽和幸福,”说到这亚历山大回头向远处城墙看了看,再扭过头来时他的神色变得异常凝重“可是现在,她所拥有的已经超出了当初我向她的许诺,我能做的也已经不是给予而是保护,保护她自己也保护她现在和将来拥有的一切。苏丹,我在这里可以告诉您,没有人能破坏索菲娅现在拥有的东西,更没有人能威胁她的生命,即便是号称万王之王的奥斯曼苏丹也不要妄想能这么做,我会阻止你,如果你坚持要这么做,我会让你付出足够高的代价。”
巴耶塞特二世有些意外的看着亚历山大,他没有想到这个年轻的欧洲人会如此胆大包天的当面威胁他,这让苏丹除了意外,更多的不是愤怒而是好奇。
他不相信这个年轻人是发疯了,可除了这么解释他实在想不出这个人怎么敢这么冒犯自己。
“伯爵,我改变主意了,”巴耶塞特二世轻轻摇头“我不会因为你和那个希腊公主的关系惩罚你,我会为了你今天对我的冒犯而让你经受惩罚,那个惩罚会让你为今天对我的无礼后悔,记住,从现在开始直到布加勒斯特城被攻陷那个时刻,我的这句话随时都会变成现实。”
说完,巴耶塞特二世向亚历山大手里的剑看了看,缓缓转身向营地走去。
“苏丹!”背后,亚历山大忽然用很大的声音喊了一声,这让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到他的身上,看着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的巴耶塞特二世,亚历山大大声说“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西西里的灯塔守护者,佛罗伦萨的阿格里领主,比萨摄政,蒙蒂纳伯爵,请你记住,如果有一个人阻止了你实现成为万王之王的愿望,那就是我!”
听着身后传来的话,巴耶塞特二世慢慢半转头颅,似乎要扭过身子去,可最终他没有回头。
“你会和这座城市一样被历史记住,我会让你死的光荣些,不过可惜的是你在史书里注定只会是证明被征服过程中的一个小小注脚。”
苏丹慢悠悠的说完后,迈着轻松的步子向自己的营地走去。
亚历山大望着苏丹渐渐远去的背影,他知道巴耶塞特二世其实说的不错,在奥斯曼帝国长达几百年的征服史上,像他这样的人已经实在太多,无数试图阻止奥斯曼帝国这架如怪兽般的庞大战争机器的人都已经被无情的碾压成了尘埃,在奥斯曼军队所踏过的庞大疆界的土地下,是无数试图阻挡这个庞大大物的失败者的累累白骨。
“可是我不是他们。”亚历山大低声说,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论是苏丹还是布加勒斯特人都不会相信他的这句话,没有人相信他会成为那个阻止奥斯曼大军这头怪兽的那个人,所以亚历山大只是继续轻声说“那就让我们见分晓吧。”
亚历山大转身跳上了帕加索斯的脊背,在带着布萨科向回走的路上,他察觉到有好几支安纳托利亚轻骑兵的队伍在自己附近游弋,不过他并不担心。
奥斯曼苏丹的骄傲让巴耶塞特二世不会容忍有人伤害他,甚至苏丹可能还会希望他一直活着,直到布加勒斯特城陷落的那一天。
远处布库里堡垒的大门也早早敞开,一队猎卫兵呈两列矗立在城门两侧。
当亚历山大走到他们面前时,所有猎卫兵同时向前斜举手中的长矛,相互搭在一起的锋利长矛在亚历山大头顶形成了一条长长的走廊。
亚历山大从马上下来,缓缓的从这条走廊下穿过,当他经过时,长矛如同一座座敞开的大门左右分开,而在堡垒门下,一个人正等着他。
吉拉斯骑士神色凝重,当亚历山大走到他面前不远时,这位骑士躬身行礼。
“伯爵,今天是奥斯曼人的临斋节,他们不会发动进攻,”吉拉斯轻声说,看着亚历山大投过来的略显不解的目光,吉拉斯继续说“所以如果你想要向公主求婚,那么现在就是个难得的时机。”
听着吉拉斯的话,亚历山大却只是笑了笑。
他继续向前走去,当经过吉拉斯身边时,亚历山大微微侧头对他轻声说:“你错了骑士,我不需要求婚,因为索菲娅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随后在吉拉斯目瞪口呆的愕然中,亚历山大带着猎卫兵大步走进了布库尔堡垒的城门。
而这个时候在布加勒斯特大教堂里,布加勒斯特牧首正抱着一本厚厚的文献仔细端详,同时他的嘴里不住的念叨着:“受到祝福的神圣的婚姻,这是一桩受到祝福的神圣婚姻啊。”
也是在这一天,在遥远的蒙蒂纳,一身远行打扮的乌利乌悄悄的离开了蒙蒂纳城堡。
1499年的5月,来临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合围战(二十六)
1499年这一年,正在发生和即将发生很多大事,远在欧洲内陆的人们已经被宗教与异族入侵的战争硝烟迷住了眼睛,所以不会知道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正有一个葡萄牙人带着他的船队乘风破浪的返回故乡,在离开葡萄牙之前很多人并不看好他的这趟远行,甚至有人认为他会死在凶险的大海上,可是如今这个归心似箭的人正带着从遥远东方带回来的数不清的奇珍异宝满载而归。
而在里斯本的一栋房子里,一个来自巴里阿里的商人已经等待了很久,自从将近半年前前来到里斯本,这个人就在葡萄牙的宫廷里到处活动,除了做生意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不过很多人倒是知道,这个来自卡斯蒂利亚的商人和著名的伽马家关系不错。
同样不会有人知道,当南欧正面临着奥斯曼大军的威胁时,在西欧的群山峻岭之间,也正酝酿着另外的一场风暴,那是一场虽然没有能撼动任何一个国家,却又实实在在的震撼了众多国家的风暴。
1499年2月26日,远在瑞士的一座偏僻村庄里,因为庇护一批反对神圣罗马帝国的当地乡绅,一群法国人与由马克西米安皇帝派来的总督麾下的军队发生了一场战斗。
这原本是个看似并不起眼的冲突,因为原本皇帝与法国法国国王之间就矛盾重重经常发生摩擦,所以虽然这场战斗产生了伤亡,但不论是法国人,皇帝的总督,还是那些导致了这场冲突的当地乡绅们都没有把这次战斗当成什么太大的事情。
当时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么一场小小的冲突战斗,却在不久后引发出了一个真正麻烦,而这个麻烦到了4月的时候开始变得严重起来,双方甚至是几方卷入冲突的势力和人数越来越多,终于在4月中的某一天,在瑞士的施瓦德尔洛,支持马克西米安皇帝的施瓦本人与早就想彻底摆脱帝国束缚的瑞士邦联的军队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交战。
交战的结果是施瓦本军队在瑞士人的猛烈进攻下只坚持了不到2个小时就被彻底击溃,伤亡惨重的施瓦本人甚至顾不上把所有受伤的士兵带走就仓皇逃离了战场,以至直到很久之后,在瑞士民间还流传着一出一个施瓦本人穿着女人的衣服扭着屁股慌不择路逃亡的讽刺喜剧。
这场战役彻底震动了马克西米安皇帝,他察觉到了形势的危急,更感觉到如果不能迅速镇压气焰日益嚣张的瑞士人,那么他这个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在德意志诸侯们的心目中就要名誉扫地了,到了那时候虽然他依旧戴着皇帝的头衔,可神圣罗马帝国就有可能变成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不要说那个根本就看不见的帝国了。
所以马克西米安皇帝决定御驾亲征好好教训一下那些瑞士蛮子,同时如果可能他希望能顺便帮他的儿子漂亮的菲利普解决一下关于尼德兰的那些麻烦,自从前年发生了那船堵塞阿姆斯特丹港的事件后,他的儿子似乎就陷入了一连串的麻烦当中,而另一个叫鹿特丹的小渔村的兴旺,似乎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只是那个渔村得到了尼德兰一个很有声望的古老家的支持,更重要的是似乎在这背后还有汉萨同盟的影子。
皇帝似乎嗅到了某种阴谋的味道,这让马克西米安有些不安,他对于儿子是否能妥善的处理好与那些狡猾的北方商人公会的关系感到担忧,所以他决定趁着镇压瑞士人的机会,尽快帮助菲利普解决眼前的麻烦,因为据他所知,似乎卡斯蒂利亚女王唯一的儿子胡安王子的健康正在变糟。
如果胡安王子出现了什么意外,那么菲利普的妻子,王子的姐妹胡安娜将是这两个王国唯一的继承人。
这也就意味着,马克西米安皇帝的外孙有可能会成为这两个王国未来的国王。
马克西米安希望这个时候儿子夫妻应该在卡斯蒂利亚等待最后的消息,而不是在尼德兰的沼泽地里和那些北方商人纠缠不休,所以皇帝决定自己亲自出面,把这两件事都一起办了。
1499年的开始就如此纷纷扰扰,不过真正引起整个欧洲大陆关注的还是奥斯曼人的入侵。
4月,奥斯曼舰队突然绕过还大部分控制在威尼斯人手里的克里特岛,一路西进越过地中海中线,兵锋直接威胁威尼斯人在地中海上的诸多殖民地,这个举动立刻震动了威尼斯人。
威尼斯的执政团几乎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通过了几项增加税收,扩充军备的法令,而威尼斯的商人们显然也意识到了奥斯曼人带来的巨大威胁,他们慷慨解囊,四处奔走,甚至有人主动把商船改造成临时的战舰加入了威尼斯海军。
威尼斯人枕戈待旦,准备迎击来自海上的入侵。
奥斯曼人的举动同时也吓到了罗马和梵蒂冈,之前很多人还对当初亚历山大认为奥斯曼人有可能跨海而来,直接威胁梵蒂冈的言论认为是危言耸听,嗤之以鼻,可如今整个罗马城里却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粮食的价格上涨了,黄金的价格上涨了,铜的价格则是每天一个价的不停刷新着人们心目中的价格表。
罗马的交易所里人声鼎沸,至于阿斯胡尔克的家里更是高朋满座,在这些来来去去的人潮里,有些是来打听消息,有些则是希望能先和这位苏丹面前的红人混个脸熟。
或许过不了多久,大家就要靠这位维齐尔老爷保住现有的一切,甚至是脑袋了。
有这种想法的人大有人在,以至阿斯胡尔克在给他兄弟的信里不无得意的写到“这大概是我一生中最风光的日子,哪怕是在苏丹身边时都没有这么满意了,所有人都在恭维奉承我,以至我几乎都有些飘飘然了,所以我每天做5次祈祷的时候都在祈求我们的舰队尽快取得足够多的胜利,这样我在罗马的日子就会更舒心了,至于我之前对你提到过的铜,我想我的那位朋友应该还没得手,否则我们这时候可能就要被黄金彻底埋起来了。”
这封充满得意的信送到艾吕普手里的时候已经是5月初,普拉托离开萨格勒布去找那个克罗地亚的大流士也已经有了些时候。
艾吕普耐心的等待着来自赫尔瓦方面的消息,他知道赫尔瓦不可能就那么轻易的相信他,所以他并不着急。
而且他也知道,真正能让赫尔瓦下决心的也不是他,而是布加勒斯特的战事。
想到布加勒斯特的战事,艾吕普就有些觉得好奇,关于那个蒙蒂纳伯爵公开挑战苏丹的传言他也已经听说,而且因为有当时在场者的描述,他知道的要比那些在民间流传的详细得多。
当听说那个蒙蒂纳伯爵居然公开宣称自己是能够阻止苏丹的那个人时,艾吕普有点短暂的呆滞,他开始怀疑阿斯胡尔克是不是看走眼了,这个人要么就是狂妄得失去了理智,要么原本就是个疯子,而在艾吕普看来,应该后者的可能更多些,因为他居然认为他可以阻止苏丹!
即便是阿斯胡尔克兄弟,也只是因为随着巴耶塞特二世逐渐老去,他们需要赶紧多为自己着想一下了,毕竟苏丹的两个儿子都不是什么善类,不论他们当中谁成了未来的苏丹,或许别人还有机会得到新苏丹的重用,可做为巴耶塞特二世宠臣的兄弟两个,能保住脑袋就已经是奇迹了。
而从苏丹对两个儿子那若有若无的防范看来,那两位王子未必没有可能会用最极端的方式夺取宝座,到了那时候,事情可能会变得更糟。
可即使如此,他们兄弟依旧认为没有人能阻止苏丹的野心,特别是他试图彻底掌握整个巴尔干的计划,现在看来几乎可以说一切都是在按照苏丹之前的安排发展,只是这么一来对于他们兄弟之前的盘算就未免有些不利了。
所以艾吕普对于布加勒斯特方面战事进展的关心丝毫不比赫尔瓦少,为此他专门派人不停的从前线打听消息,希望能在尽快掌握前线发生的种种变故。
“但愿那个蒙蒂纳伯爵不要只是嘴上说的痛快,”艾吕普哼了声,虽然理智告诉他不要对那个人抱太大期望,但是想想如果苏丹真的顺利的攻陷了布加勒斯特,然后趁势对匈牙利发动入侵,那么对他们来说可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坏消息了。
匈牙利的铜矿……
想到这个,艾吕普刚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就又变得炙热起来。
或许很多人根本就不清楚拥有一座大型铜矿会带来什么样的巨大回报,可艾吕普是知道的,那是个让最贪婪的人也会多少觉得心满意足的财富。
至于如果能依仗掌握了更加巨大的铜矿开采权,进而影响和控制整个欧洲的铜价市场,只要想想他都会因为兴奋感到全身战栗。
而事实上还不止这些。
克里特,只要想到那个地方,艾吕普心里就一阵激动。
在众多调味品中,糖是最早被人接受的,糖那让味蕾回味无穷的味道早在有文明记录之前,就已经被人所铭记。
而糖在欧洲是奢侈的,缺少虽种植糖类植物的土地,和巨大的需求造成的稀缺,使得虽然不如胡椒那样贵如黄金,但是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对糖近乎执着的追求却令糖这种东西成为了欧洲大陆做为紧俏和昂贵的商品之一。
曾经有些贵族以拥有足够多的蜂巢能酿出蜂蜜而自夸,至于平民,则干脆把拥有几坛用甜菜酿出的糖浆视为财富的象征。
而克里特拥有着整个欧洲最大的甘蔗种植园。
那是几乎能为整个欧洲的餐桌提供精美甜品和激发对美食**的地方,可以说如果克里特的种植园遭遇天灾造成欠收,那么从教皇的餐桌到普通农夫的饭碗,都将会变得索然无味。
就在那甜甜味道背后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巨大财富,那个数字大得足以让阿斯胡尔克为了私利而竭尽全力影响苏丹的决定。
尽管知道应该耐心,可艾吕普还是为一直没有得到赫尔瓦的消息而暗暗心焦不以。
而布加勒斯特相继传来的消息,又让他暗暗恼火,在这段等待的日子里,艾吕普终于知道了古诗人素夫曼的长诗中那句赞美爱情的“漫长的等待会令生命凋零”。
不过他等的不是情人,而是敌人的消息。
库拉什兄弟同样在等待,他们已经竭尽全力打听了关于那位蒙蒂纳伯爵的一切,只是当他们认为一切打听的已经差不多时,另一个关于亚历山大的消息让他们又决定暂缓两天返回营地
布加勒斯特牧首以正教五大牧首区之外第一牧首的名义,宣布对一桩婚约的认同和祝福。
而这个婚约的奇妙之处在于当事人双方是以一种异教形式缔结的婚约。
按照其中一方的解释,这桩婚姻是源自一场惊心动魄的逃亡,在从克里特逃往欧洲的路上,为了躲避奥斯曼人的追杀,落难的公主不得不以吉普赛人的身份隐藏自己,而就是在那个时候,为了能逃避他们不得不以异教的方式缔结了婚约。
当这个消息传开时,布加勒斯特城中一片哗然,虽然城外的奥斯曼军队只停战了一天就又恢复了攻城,但是布加勒斯特人依旧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展开了激烈辩论。
而辩论的话题就是,那样一个婚约是否符合教义,又是否可以得到祝福。
很多人出于种种原因和目的加入了这个激烈的辩论当中,他们引经据典的从各个方面坚持承认或是反对这个婚姻在教义上是否有效,更对这个婚姻是否可以得到祝福而辩论不休。
相反倒是这件事的两个当事人却在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就安静下来,甚至在连续两天里都没有人见过他们的身影。
这自然引起了人们的猜想,其中一种先是在希腊人当中流传,随即就在整个布加勒斯特传来的说法,是拉迪斯拉斯二世对于这场婚姻很不满甚至是愤怒,因为这意味着他对索菲娅的影响将会大大减弱,为此他对这桩婚约的合法性提出了严厉的质疑,甚至还以保护索菲娅不受谣言的困扰为名软禁了他们的公主。
这个传言刚一出来,就以惊人的速度在城市里蔓延开来,随后布加勒斯特就陷入了各种猜测和不安之中。
人们很清楚这样一个传言所拥有的可怕的破坏力,这只从城里希腊人的激动情绪就可以看出来,而其他贵族们也为这个传言是否真实感到担忧,他们担心拉迪斯拉斯二世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那么很可能会引发联盟内部的激烈矛盾甚至是分裂。
拉迪斯拉斯二世同样为这个传言感到恼火,他的确对那个婚约很愤怒,或者干脆说是厌恶更合适。
他这时候不由又想起了普拉托说的关于亚历山大可能皇帝之间有关的那些事,这让有些后悔为什么当初安排兵力的时候要安排采佩斯救援登布维察,如果交换一下,或许现在下落不明的就是亚历山大了。
拉迪斯拉斯二世很担心亚历山大会利用那个婚约大做文章,进而借用索菲娅的影响与他抗衡,不过让他在意的还有布加勒斯特牧首的态度,国王不认为牧首会无缘无故的就表示支持那么一个实在具有很大争议的婚约,那么很显然亚历山大一定是对牧首做出了足以打动他的许诺。
与国王一样有着相似想法的贵族们并不少,他们同样担心亚历山大会利用与索菲娅的关系对对他们施以影响,这让他们当中很多人对这桩婚约的合法性予以了强烈的质疑。
这些质疑让索菲娅从开始的喜悦中一下子跌落下来,她惊讶的发现居然有那么多人反对她和亚历山大的婚事,而对她来说再也没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
怒火中烧的索菲娅险些暴跳如雷的带着猎卫兵冲进正在争论不休的会场,可即便最终在亚历山大的劝阻下没有这么做,她还是愤怒的让亚历山大告诉那些贵族们她将收回巴列奥略家的旗帜,同时她宣布除非承认婚约合法,否则她拒绝再公开出现在布加勒斯特民众面前。
拉迪斯拉斯二世当然把这两个决定都看做是亚历山大的授意,这就更坚定了他认为亚历山大有着很大野心的想法。
拉迪斯拉斯二世决定坚决抵制这场婚姻,不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听说了在城里正到处流传的关于索菲娅可能被软禁的谣言。
国王立刻猜想这可能是有人在故意中伤他,而这个人无疑就是亚历山大。
这让拉迪斯拉斯二世怒不可遏,当他开始认真琢磨是不是真的如谣言传的那样动用军队软禁索菲娅时,另一个从匈牙利传来的消息让他意识到再也无法继续僵持下去了。
波斯尼亚军队在进入的匈牙利进军神速,在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就越过迈齐克山之后,波斯尼亚军队迅速向着匈牙利南部重镇索斯堡逼近。
而在索斯堡以北不足120法里的地方,就是欧洲最大的铜矿区包德博赫。
到了这时候,拉迪斯拉斯二世似乎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亚历山大偏偏在这个时候公布他与索菲娅的婚约。
5月5日,在布加勒斯特大教堂里,布加勒斯特牧首以教义中的典例为证,宣布了一场因为违背教义而得不到承认,却同样经由教义中的典例,宣布得到了祝福的婚约的存在。
至此,亚历山大来到巴尔干的两大目标,似乎都近在眼前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大合围战(二十七)
索菲娅趴在床上,两条纤细的腿向上翘起,因为用力,她略显深色的足弓紧紧绷着,脚心呈现成两个深深足窝向内凹去。
她这时候正一边来回踢动着两条腿,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面前一本很大的书。
这本书的外壳包裹着一层很厚的金箔,上好丝绸制成书脊封面摸上去有着柔滑却又略显腻涩的的手感。
这本书不但大,而且很厚,所以索菲娅开始是捧在手里,到了后来就干脆放在床上趴下来看。
索菲娅不喜欢读书,这个即便是布拉格宫廷里的人都是知道的,为了这个王后曾经不止一次向纳山抱怨过,在王后看来一个高贵的贵人小姐总是和优雅举止和渊博知识有关的,或者即便没有这两项专长,可至少应该有一副好脾气。
可是这些东西索菲娅显然都没有,除了一副似乎已经无法改变的坏脾气,更重要的是她的确可以用“不学无术”来形容。
索菲娅认识词汇完全不能帮助她靠自己写完一封还算通顺的信,至于说诗歌这种东西,那就更不是她能胜任的。
不过索菲娅自己从不认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起来虽然不能说话是一个令人遗憾的缺憾,但索菲娅从不为此烦恼,至于说知识,她更是觉得她那天生就比其他女人,或者还有大部分男人都更大的力气才是最重要的,譬如她已经开始在琢磨,如果遇到那几个令她讨厌的女人,该怎么让她们知道知道厉害。
索菲娅之所以会忽然对书感兴趣,完全是因为这其实是一本画册。
画册上画满了各种精美画像,而索菲娅感兴趣的画中那些女人身上衣服的款式。
索菲娅,快15岁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穿得邋邋遢遢而满不在乎的小女孩,或者只要用一套按照别人的款式打造的盔甲就能哄得眉开眼笑的小丫头。
她开始注意贵妇们的头饰都有什么样的花样,更开始注意那些琳琅满目,款式各异的裙子怎么才能更好的衬托出她足以傲视绝大多数女人的好身材。
特别是当布加勒斯特牧首宣布对她与亚历山大的婚约予以祝福后,索菲娅就更加关注那些女人的东西了。
这本书其实在她卧室外的起居室的书架上已经放了很久,不过直到最近才引起她的关注,准确的说是在亚历山大到了布加勒斯特之后。
房门轻轻打开的声音吸引了索菲娅的注意,她微微回头看到了站在门口望着她的亚历山大。
自从来到布加勒斯特之后,亚历山大其实和索菲娅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虽然经常见面,可他们身边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人打扰,现在这个机会难得,不过当走进房间后,亚历山大却看着索菲娅的背影微微有些发愣。
因为整个身子完全陷在柔软的床上,索菲娅因为拄着两臂,后背就微微向上挺起,于是她的身子就好像一座倒置的拱桥般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弧度。
这个弧度最深的地方在她的腰线上,那深陷下去的腰身让她看上去显得腰是那么细,这让亚历山大身子一直在暗暗纳闷,那么细的腰在扭动时怎么能爆发出那么大的力气,或者说怎么能支撑得住那对比其他女人都要雄伟得多的胸部。
而弧度的两个高点,其中一个是她的肩膀,另一个就是那向上挺翘的结实丰满而又富有力量臀部。
这也是让亚历山大始终很困惑的地方,他很奇怪索菲娅那与年龄不符的傲人身材究竟是怎么来的,相比起来不论是箬莎,卢克雷齐娅还是巴伦娣,在这方面真是远远要被比她们都小的索菲娅甩在身后的。
看到亚历山大,索菲娅露出了个微笑,她并不知道“以教义中的典例为证,宣布了一场因为违背教义而得不到承认,却同样经由教义中的典例,宣布得到了祝福的婚约的存在”这段话是什么意思,事实上绝大多数人也弄不懂这听上去就很绕嘴的解释究竟代表什么。
索菲娅只知道自己的婚约得到了祝福,这让她很高兴,因为即便是在吉普赛人当中,也流传着得不到长辈或是部落头人祝福的婚姻注定是不幸的之类的说法。
而亚历山大却很清楚这段话的真正含义,而且他也不能不由衷的佩服布加勒斯特牧首,能够在经过一连串的争吵不休和绝不相互让步的两派人中间,找到了这么个可以妥协而又能面面俱到的说法。
“教义上不予承认,却能给予合法婚姻一样的祝福。”这就是牧首经过深思熟虑后想出的折中解释,这个解释关键之处就是不论是对合法性还是存在性的承认上,都予以了最大程度的含糊其辞。
而当听到这个说法时,亚历山大只想用“老滑头”来赞美牧首在对教义诠释方面的渊博和睿智。
而这也是拉迪斯拉斯二世虽然万般不愿,可最终不得不接受的一个说法。
亚历山大走到床前看着背对自己,依旧不住来回踢动着双脚的索菲娅,然后他忽然伸手抓住那两只不住摆动的小脚丫,随索菲娅喉咙里发出一阵略显古怪的笑声,亚历山大微微用力一拉把她的身子带到自己面前,然后坐下来把她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听着索菲娅,我们刚刚得到采佩斯的消息了,”看到索菲娅始终紧紧抱着那本大厚书,亚历山大的两臂就用了些力气,两个人的身子隔着那本书紧贴在一起,很快索菲娅就因为那已经有点累赘的胸口被挤压得哟些喘不过气来不得不放下了那本书“采佩斯的军队正在登布维察河对岸。”
索菲娅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她微微歪歪头看着亚历山大,却没有发出声音,显然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采佩斯袭击了进攻对岸城区的奥斯曼人,他这么干好像是打乱了奥斯曼人的什么计划,因为从今天早晨开始,奥斯曼人已经停止攻城了。”
索菲娅脸上露出了笑容,她不住点头,似乎为这个好消息表示高兴,然后她就有弯腰从旁边拿起了那本大书举到亚历山大面前。
“怎么,你要什么?”亚历山大不会认为索菲娅有多少好学的上进心,所以当看到其中一副画上一个女人看上去颇为华丽的裙装后,他不禁感叹索菲娅也到了开始喜欢漂亮衣服的年龄了“索菲娅你是个大姑娘了。”
说这话时亚历山大感觉到了心头的一阵心悸,从开始或许他和索菲娅只是患难与共,而随后他们则是相依为命,再到后来亚历山大承认自己再也不能把索菲娅只当成一个孩子看待。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尽管按照牧首的说法,他们已经是得到教会祝福的不被承认的夫妻,可他这次来可不是为了和索菲娅亲亲我我。
“索菲娅,我要你给希腊人下令,让他们支持采佩斯。”亚历山大对索菲娅说“可以让吉拉斯把消息带个他们,在我们的婚姻上希腊人支持了我们,现在该是我们回报他们的时候了。”
索菲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知道亚历山大正在做很重要的事,而希腊人显然在其中同样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关于希腊公主婚约的争论造成的结果,就是原本因为奥斯曼人的逼迫而掩盖起来的联盟内部的矛盾被揭了开来。
出于对索菲娅利用的目的而聚集到布加勒斯特的巴尔干贵族们坚决反对这个婚约的声音,甚至就是在会场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而同样出于种种原因表示支持的人也并不在少数。
特别是那些希腊流亡者,他们同样清楚索菲娅现在面临的局面其实并不乐观,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索菲娅很可能会沦为那些大贵族的棋子,而不论是出于对罗马帝国血裔的忠诚,还是出于他们自身的利益,希腊流亡者们是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
原本作为瓦拉几亚大公的采佩斯是个很好的人选,可很快他们就发现采佩斯本人似乎还自身难保。
所以当亚历山大出现时,从开始抱着谨慎的态度观望,到最终做出决定,希腊的那些遗老遗少们也曾经经过了一番的反复考虑。
“采佩斯正在河对岸,”从索菲娅那里得到了命令的吉拉斯对亚历山大提出的建议有些困惑“伯爵你真的认为奥斯曼人会从河上进攻布加勒斯特吗?”
“这只是个推测,不过我不相信奥斯曼人费那么大的力气只是为了让一支军队渡过登布维察河进攻对岸的城区,虽然那里的确是整座城市防守比较薄弱的地方,但是对奥斯曼人来说那里的地形同样十分不利,毕竟那里距离奥斯曼人主力太远了,我们只需要从城里调动兵力,就可以依仗内线优势集中力量击垮他们。”
在向加拉斯解释的时候,亚历山大暗暗摇头,他知道现在提出来奥斯曼人会直接从河上突入城市似乎有些危言耸听,如果说之前还有这种顾虑,随着奥斯曼军队渡过登布维察河向对岸的城区发起进攻,很多人开始觉得奥斯曼人应该是已经听说了布加勒斯特城已经加强了河道上的防御,所以自觉无法从河上侵入城市,所以才进攻防御相对薄弱的东岸城区。
为此曾经防守普勒特维堡垒的守军和希腊人受到了英雄般的迎接,因为正是由于普勒特维堡垒的坚守,才为加固河道防御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
不过亚历山大知道奥斯曼人会从河上发动进攻的,他们会首先突破设置在河道里的那些障碍,然后摧毁用来防御外敌的拦河闸门,然后奥斯曼人就会从河上蜂拥而入。
而如今奥斯曼人攻打东岸城区,也是为了在突破河道的时候能尽快先解决来自登布维察河一侧的威胁,好为接下来更多的大军从河上攻入城市做准备。
而他之所以能这么肯定,是因为历史上的布加勒斯特就是这么被攻陷的。
5月7日,这一天对席素谷来说不是个好日子。
按照苏丹的命令,席素谷对布库尔堡垒发动了一次猛烈进攻,席素谷并不认为这是苏丹因为那个蒙蒂纳伯爵对他的无理采取的报复,而是苏丹试图通过摧毁攻陷布库尔堡垒这个抵抗的象征,让布加勒斯特人明白继续反抗的下场,所以席素谷已经做好了一旦攻陷堡垒就下令屠杀光里面所有人的准备。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之前在解围登布维察时候失去踪迹的采佩斯会从登布维察河上游循着河东岸突然南下。
之前派去进攻东岸城区的奥斯曼军队遭到了一场意外的袭击,当瓦拉几亚骑兵的身影出现时,毫无准备的奥斯曼人居然被兵力并不占据多少优势的采佩斯打得打败。
仓皇撤退的奥斯曼人甚至险些被直接赶下河,他们其中的一部匆忙越过登布维察河逃往对岸,而另一部分则不得不同样沿着河东岸向南撤退。
糟糕的是,虽然只隔着一条河,但是采佩斯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瓦拉几亚人对河对岸的奥斯曼军队穷追猛打。
这个消息传到巴耶塞特二世那里后,苏丹立刻下令禁止河对岸剩余的军队继续渡河,同时他命令席素谷暂停对布库尔堡垒的进攻,随后派出部队再次渡河,按照苏丹的说法,要竭尽全力帮助河对岸的军队击席素谷。
采佩斯并不知道自己的行动无意中打乱了苏丹的计划,在经过好几天的鏖战终于摆脱了奥斯曼人的追击,随后从上游渡过登布维察后,当他的军队经过跋涉直接出现在围攻对岸城区的奥斯曼人背后时,席素谷似乎看到布加勒斯特的拯救者的光荣正向他招手。
他毫不犹豫的下令发起了进攻,而后顺利得近乎难以想象的胜利让他更坚定了自己是这座城市真正主人的信念。
他决定全歼河东岸的奥斯曼人,只是当他带着瓦拉几亚骑兵对残余的敌人展开追击后没有多久,却收到了来自步兵的求援。
席素谷停止了继续进攻布库尔堡垒,在与过河的东岸部队汇合后,开始向采佩斯军队的步兵发动了进攻。
面对来势汹汹的席素谷,采佩斯也只能放弃全歼敌军的想法,他迅速调整部署准备迎击新的敌人。
就是在这个时候,由博德佩德带领的希腊人到了。
而博德佩德给采佩斯带来的亚历山大的建议,却让他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向东撤退,不要与奥斯曼人轻易决战,一切等待伯爵大人的消息。”
采佩斯很想拒绝这个建议,但是当他看到席素谷的大军后,却不得不依言向东撤去,只是他不明白亚历山大说的消息是什么。
很快,随着一个坏消息的传来,布加勒斯特再次陷入了茫然之中。
5月8日,波斯尼亚军队与匈牙利守军在索斯堡郊外发生激战,索斯堡守军在付出惨重代价和主将阵亡后终于不敌,被迫撤退,索斯堡陷落,通往包德博赫的道路已经畅通无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合围战(二十八)
拉迪斯拉斯二世神色阴沉的坐在椅子里,他的脸色异常难看,这让站在他面前的几个人也不由心底紧张,举止拘束。
国王如今正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是继续留在布加勒斯特,还是立刻返回匈牙利主持大局。
波斯尼亚军队出人意料的凶猛进攻让拉迪斯拉斯二世感到措手不及,想想之前鲁瓦还通过卡尼奥拉的卡尔大公与他暗中联系,可这刚刚过去不久波斯尼亚人就攻陷了索斯堡,拉迪斯拉斯二世就觉得那个鲁瓦实在是个两面三刀的可恶家伙。
不过现在不是抱怨那个波斯尼亚人的时候,国王知道如今的局势对他很不利,而要做出的选择也是异常的艰难。
对巴尔干,拉迪斯拉斯二世是有着很大野心的,就如同他远在波兰的亲戚对摩尔多瓦的领土念念不忘一样,拉迪斯拉斯二世同样把巴尔干视为囊中之物。
另外奥斯曼人的步步紧逼也迫使他不得不尽量联合巴尔干的贵族们共同抵御这个可怕的敌人。
现在因为巴尔干的抵抗牵绊住了苏丹,所以匈牙利才能暂时得以安全,如果真等到巴尔干被完全征服那天,大概也就是奥斯曼铁骑向匈牙利发动进攻的时候了。
所以巴尔干是不能轻易放弃的,可是匈牙利那边同样危险。
虽然拉迪斯拉斯二世知道单以波斯尼亚人的实力是不可能威胁到整个匈牙利的,可是随着索斯堡陷落,匈牙利的铜矿区却有可能落在波斯尼亚人手里,这才是国王怎么也不能接受的。
拉迪斯拉斯二世知道皇帝马克西米安一直在觊觎着匈牙利的铜矿,几年来皇帝一直在寻找各种借口试图把手伸进匈牙利南部,原因就是对产铜区的贪婪。
为此拉迪斯拉斯二世曾经不惜付出种种代价试图阻止马克西米安皇帝,这其中就包括他许诺一旦自己没有子嗣,愿意把匈牙利的王冠过让给马克西米安,同时他还主动的做出让步,同意拿着皇帝许可的商人用最优惠的价格拿到采矿权。
只是这么多的让步似乎并没有打动那个贪婪的皇帝,马克西米安不止一次的试图一举拿下匈牙利南部整个矿区的拥有权,这不能不引起了拉迪斯拉斯二世的警惕,而现在波斯尼亚人的入侵,让国王担心这可能会成为马克西米安借机介入匈牙利事务的借口。
正因为有这种种顾忌,国王就觉得左右为难,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决定。
“陛下,我们也许应该立刻返回匈牙利。”一个随臣终于打破沉默“波斯尼亚人刚刚经过一场激战,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能阻止起足够多的军队,应该可以狠狠教训一下那个鲁瓦。”
国王抬头看看那个人,他知道这个建议还是不错的,虽然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布拉格的宫廷里度过,但是他知道匈牙利人还是颇为骁勇善战的,所以即便索斯堡被攻陷,可想来那个鲁瓦也不可能毫无损失。
如果能在这个时候迅速击败波斯尼亚人,然后干脆从匈牙利方向对奥斯曼人后方制造威胁,想想即便只是做个姿态,也可能会逼迫着巴耶塞特不得不重新考虑双方的实力。
然后就和奥斯曼人进行一场谈判,筹码嘛可以是承认奥斯曼人迄今为止对占领的巴尔干地区的权力,或许还有索菲娅……
拉迪斯拉斯二世这时候已经开始在考虑接下来的种种可能。
“奥斯曼人可能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另一个人有些担忧的说“他们可能会直接出兵支持波斯尼亚人,如果是那样我们就有可能要直接面对苏丹了。”
“这可能吗?”
拉迪斯拉斯二世皱紧眉梢,他知道这的确是个关键,如果奥斯曼军队直接出兵帮助波斯尼亚人,那就意味着这将是全面战争的开始。
“很有可能陛下,这取决于布加勒斯特的战争是否顺利,如果在攻下布加勒斯特之后苏丹的实力没有太大损失,他完全有可能趁机入侵匈牙利。”
听着身边人的话,国王脸上的神色就变得愈加阴沉了些,他知道这些人说的没错,甚至他们还把事情看得乐观了许多,至少他们没有把那位贪婪的皇帝算在其中。
如果有人能牵制波斯尼亚人就好了,哪怕是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
拉迪斯拉斯二世认为自己在匈牙利的军队不会这么轻易被波斯尼亚人击败,所以只要能拖延很短的时间,相信其他地方的匈牙利军队就可以向南方集结,然后一举把波斯尼亚人赶出匈牙利。
但恰恰就是这断不长的时间却是关键。
如果在军队集结之前没能阻止波斯尼亚人攻陷包德博赫,以至让马克西米安皇帝有了借口趁机介入南匈牙利事务,那么即便最终赶走了波斯尼亚人,事情也会变得异常的糟糕了。
“返回匈牙利!”
国王几乎是咬着牙的说出了这句话,他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很可能会让他从此失去对巴尔干的直接影响,但是匈牙利的重要却让他不得不做出取舍。
而他身边的几个人在听到国王已经做出决定后,脸上不由神色各异。
而拉迪斯拉斯二世的脸色也并不好看,索菲娅与亚历山大在这个时候公开他们的婚约,这已经让国王感到如同受了重创,现在又因为匈牙利的原因,要干脆放弃在巴尔干的一切,这让国王有种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的沮丧。
可形势却逼迫着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拉迪斯拉斯二世感到了一阵说不出的疲惫。
就在这时,一个侍从小心的走进房间对国王说:“陛下,蒙蒂纳伯爵大人求见。”
拉迪斯拉斯二世神色一愕,说起来自公开宣布婚约后,他就再也没有和那位伯爵单独见过面,他很担心自己会因为情绪激动而做出什么让大家都后悔的事情,可这更让国王恼火,因为他知道其实在内心里他对那位年轻伯爵已经有些畏惧了。
除了畏惧他的阴谋诡计,还有就是他的那支军队。
蒙蒂纳军与奥斯曼人的几次交锋不但当巴尔干人,也让国王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除了犀利的火器部队的巨大杀伤力之外,给国王留下印象最深刻的,是蒙蒂纳军队那刻板得让人无法忽视的纪律。
那种严格到似乎已经渗透到每个士兵骨髓里的纪律习惯让这支军队形成了一个看似密不可分的严密整体,而这种习惯好像已经渐渐影响到了这支军队的方方面面,以至只要穿上军装,每个士兵都会不由自主的陷入那种异乎寻常的刻板之中。
拉迪斯拉斯二世亲眼看到过蒙蒂纳军队的训练,当他看到那些士兵反复不停的只是训练一个动作时,他开始觉得枯燥乏味,可后来蒙蒂纳军队的战绩让他意识到,大概正是那些整天不停重复的枯燥动作,让这些士兵已经渐渐变成了这支军队当中的一份子,而不是单独的“人”。
这样一支军队是可怕的,拉迪斯拉斯二世不知道如果一旦与那位伯爵发生冲突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不过想来最高兴的应该是城外的巴耶塞特苏丹。
正因为这样,在得到波斯尼亚人入侵匈牙利的消息后,国王不得不选择让步,默许了布加勒斯特牧首提出的对一桩不符合教义婚约的祝福。
现在这位伯爵要干什么,嘲讽我吗,还是来炫耀他的胜利?
国王的念头在脑子里不停转着,可还是让侍从请伯爵进来。
走进房间的亚历山大很快就察觉到了压抑的气氛,除了旁边那些人毫不掩饰的敌意,国王刻意的冷漠也让他察觉到自己应该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陛下,我给您带来个消息。”看着国王阴沉的脸,亚历山大微笑着说,他知道自己大概是拉迪斯拉斯二世现在最讨厌的第二个人,至于第一个,肯定是马克西米安皇帝。
“如果是坏消息就不要说了,伯爵,我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坏消失。”国王有点恼火的说,不过接着他又苦笑一声“好在事情还不是很糟,我听说采佩斯的军队击败了东岸的奥斯曼人,这大概是现在唯一的好消息了,不过听说奥斯曼人在追击他,所以他正往东方撤退,但愿他能摆脱敌人,毕竟他是现在布加勒斯特城外唯一在和奥斯曼人抗衡的军队了。”
“愿上帝保佑,”亚历山大应了声音后缓缓的说“陛下,我这些消息来自克罗地亚,准确的说是来自北方。”
拉迪斯拉斯二世原本漠然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他的目光紧盯着亚历山大。
“萨格勒布公爵赫尔瓦正带领着他的军队在奥斯曼人后方坚持抵抗,而且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不过因为波斯尼亚人入侵匈牙利,公爵担心可能退路被切断,所以他现在正向边境方向撤退,如果可能他大概会撤到迈切克山脉附近。”
亚历山大的话让国王的眼睛瞬间睁大,他感觉到呼吸似乎有些发重,在暗暗平复了心中的激动后,国王小心的问:“伯爵,你认为公爵的这个举动对我们大家来说是有什么意义吗?”
看着拉迪斯拉斯二世那张透着明知故问神色的脸,亚历山大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知道这时候拉迪斯拉斯二世正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可即便是到了这时候这位国王显然还不想轻易低头。
只是之前虽然还想再继续给这位国王一些压力,再等上一段时间,但经过深思熟虑后亚历山大觉得还是不要逼迫得太过分。
对拉迪斯拉斯二世,亚历山大一直心存戒备。
这位国王一向以性情怯懦和反复无常著称,正因为这样谁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在面临巨大压力的时候选择和奥斯曼人私下媾和。
而一想到索菲娅被有些人称为布加勒斯特的贞德,亚历山大就提醒自己即便是在现在这种看似占尽优势的时候,也必须小心谨慎,否则很可能就会落得个一败涂地。
另外一个不能和国王拖延太久摊牌的原因,是如今马克西米安皇帝其实并不在维也纳,而是在麻烦重重的瑞士。
瑞士内战中亲帝国的施瓦本人的失利,导致皇帝不得不亲自下场为自己的小弟助威。
可这么一来,皇帝对匈牙利的牵制就未免变弱了,只是因为消息闭塞,所以拉迪斯拉斯二世还不知道这个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喜讯的好消息。
而亚历山大要做的,就是抓住这个难得的好时机。
“公爵可以在迈切齐山一线对波斯尼亚人予以牵制,”亚历山大缓慢的说,他要给国王足够的时间,让他好好想清楚这其中的利害“或者他应该继续撤退,毕竟之前奥斯曼人的围剿让公爵损失惨重。”
拉迪斯拉斯二世鼻子里发出重重的哼声,那声调很沉闷就好像旧酒桶里拱起来的气泡破裂的声音。
“那么你想得到什么,”尽管已经猜到,可国王还是试图挣扎一下“我可以向你们提供一笔足够分量的酬金,相信你应该知道为了换取安全,威尼斯人是很慷慨的,我可以派人告诉他们把今年应该支付给我的那笔钱直接送到你的领地去。”
亚历山大心头跳了下,想想高达十几万弗洛林的数目让他也不禁心头暗动。
不过和铜矿巨大的利益相比,这笔“保护费”就实在不算什么了。
“陛下,我希望得到的并非这些,”亚历山大平静的答到,看着国王脸上的神色好像随时都会降临下暴风骤雨似的阴沉,他缓慢却异常坚定的说“我会与萨格勒布公爵联系,他的人可以从后方对波斯尼亚人发动进攻,这样可以为您争取到足够多的时间,据我所知匈牙利军队正准备反动反攻,不过这需要时间。”
拉迪斯拉斯二世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恼火,如果说现在他需要什么,恰恰是时间。
赫尔瓦能为他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这是毋庸置疑的,不过该付出什么代价,却让国王犹豫不决。
“你想要什么伯爵?”刚问完,拉迪斯拉斯二世又低声说“请先考虑清楚再说,你的机会并不多。”
亚历山大并没有被国王的虚张声势吓住,他略微想了想,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件事,一个是波斯尼亚的王位。”
拉迪斯拉斯二世睁大眼睛看着亚历山大,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这是否是个玩笑。
“你要波斯尼亚王位?”
“不,是赫尔瓦,”亚历山大微微摇头“他是最有资格称为波斯尼亚国王的人选之一,而我希望您能够支持他对波斯尼亚王位的宣称权。”
拉迪斯拉斯二世默默看着亚历山大,他在心里琢磨这件事对自己的利弊,而经过一阵深思后他诧异的发现,似乎不论从哪方面说,亚历山大的这个条件对他都是极其有利的。
如果赫尔瓦能够称为波斯尼亚国王,以他对奥斯曼人的敌意,波斯尼亚很可能会称为将来抵抗奥斯曼人的最前线,这让波斯尼亚无疑称为了匈牙利最坚定的盟友。
即便是赫尔瓦无法撼动得到苏丹支持的鲁瓦的地位,但是一场王位争夺战足以能削弱波斯尼亚的力量,甚至还有可能令这个国家成为匈牙利与奥斯曼帝国之间的缓冲地带。
而且即便赫尔瓦失败了,拉迪斯拉斯二世本人也不会损失什么,所以这可以说是一个有利无害的条件。
不过国王更在意的是第二个条件。
果然,亚历山大一开口,就让拉迪斯拉斯二世心底涌起一阵怒火。
“伯爵,你是说你想得到包德博赫的采矿权?”国王脸上阴晴不定,房间里的几个人都已经看出他这时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
“准确的说是30年的采矿和售卖权,陛下。”
亚历山大不知道如今是不是有所谓99年租借期的说法,他倒是听说威尼斯人从当初的波斯尼亚国王手里买走了两座位于亚德里亚海上的岛屿统治权。
不过他知道不要说拉迪斯拉斯二世不会同意永久开采权这种近乎让对方割让领土的不切实际的条件,就是99年拥有期也是不太可能同意。
而亚历山大也并不想提出这种要求,因为他知道匈牙利王国支撑不到那么久。
如果历史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化,匈牙利王国大概也就只剩下20多年的寿命,然后这个王国就会被奥斯曼与哈布斯堡家族的神圣罗马帝国瓜分吞并。
所以想想这个不太遥远的未来,亚历山大觉得还是现实些比较好。
可即便如此,拉迪斯拉斯二世还是露出了愤怒的神情。
“伯爵,你不觉得这个条件是个侮辱吗,或者你忘了站在你面前是波西米亚与匈牙利的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的选帝侯,雅盖隆家族的后裔。”
国王眼中闪动着怒火,当他盯着亚历山大时,就好像鹰隼在注视着它的猎物。
只是国王的气势并没有能吓住亚历山大,相反看着拉迪斯拉斯二世那愤怒的样子,亚历山大心底里最后那丝担心也消失不见了。
在他看来,拉迪斯拉斯二世之所以会愤怒,与其说是觉得这个条件侮辱了他,不如说是这个条件如同无情的铁拳,狠狠击中了国王最柔软的腹部。
只有穷途末路的人才会因为无助而愤怒,而亚历山大深深知道拉迪斯拉斯二世的弱点在哪里。
“陛下,如果奥斯曼人继续前进,他们会直接威胁包德博赫的安全,相信您一定很清楚,一旦整个南方落在异教徒手里,帝国皇帝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听到马克西米安的名字,国王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怒意。
神圣罗马帝国马克西米安一生中有很多强大的敌人,拉迪斯拉斯二世不是其中最弱小的,但却明显是最倒霉的。
马克西米安从没掩饰过他对于波西尼亚和匈牙利王位的野心,这就是拉迪斯拉斯二世有种好像总是被一把尖刀架在脖子上的痛苦感觉。
当听到波斯尼亚人要入侵匈牙利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如果马克西曼皇帝借机介入匈牙利事务该如何对付,在国王看来这个危险甚至比波斯尼亚人的入侵更迫在眉睫。
现在听到亚历山大的威胁,国王的怒火瞬间涌上心头,但是随即理智告诉他,来自皇帝的危险,的确要比波斯尼亚人大得多。
看着国王沉默不语的神情,亚历山大这时候真的已经完全放下了心。
他知道自己取了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巧,国王不可能知道这个时候马克西米安皇帝刚刚离开维也纳去解决瑞士人的麻烦,他也更不会想到看似颇为严峻的局势,其实已经随着赫尔瓦进入迈切克山脉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当接到赫尔瓦的军队进入迈切克山脉的消息时,亚历山大因为兴奋当着众人的面把索菲娅抱起来狠狠吻得她几乎窒息。
这甚至让对亚历山大的举止颇为熟悉的布萨科当场目瞪口呆。
而亚历山大看着那些满脸都是莫名其妙的手下,却只能在心里得意的呐喊:“成功了!”
赫尔瓦能够顺利进入匈牙利境内,意味着他已经与做为占领区总督的艾吕普达成了某种默契。
在艾吕普的安排下,赫尔瓦的军队成功的避开了波斯尼亚与奥斯曼人的前后包围,这时候的赫尔瓦不但已经摆脱出来,而且成功的扼住了波斯尼亚人的退路!
赫尔瓦在面对奥斯曼人的战场上已经转入主动,那么在另外一个战场上,亚历山大会取得什么样的战果?
亚历山大稳稳的端起面前的酒杯,他的目光与国王相遇,随后缓缓喝下一口殷红的酒水。
过了不知多久。
“包德博赫的开采权和售卖权是吗?”经过漫长等待,国王至于开口了,他微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用一种听上去似乎无奈却又毋庸置疑的口吻问“那么你又用什么来作为这两个权力的抵押呢,不要对我说你没有任何抵押,我不会同意这种让我蒙羞的条件。”
亚历山大露出了微笑,他从腰间的袋子里拿出一张封得很好的文件递到国王面前。
“陛下,我要的是一场成功的交易而不是与您或是任何人为敌,所以相信这个足以能够补偿您在包德博赫的损失了。”
国王略感好奇的结果那份文件,当他看到上面的内容后,拉迪斯拉斯二世始终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来一丝说不说出惊讶还是喜悦的古怪神态。
“这就是你的筹码?”国王愣愣的问了句,然后用透着复杂的目光打量着亚历山大“伯爵我不能不承认,我从没真正了解过你这个人。”
说着国王把文件放在桌上,上面俨然写着“糖业售卖让渡书”。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合围战(二十九)
公元前29年,罗马帝国有一位叫科尔达乌斯的贵族成为了保民官。
这位以富有著称的贵族一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炫耀的功绩,更没有在历史上留下什么知道注目的痕迹,但是他的一个嗜好让他的名声流传了许久。
这位富翁是个对吃食有着特殊感情的美食家,可以说在整个罗马的历史上尽管始终贯穿着无数穷奢极欲的例子,但如果只是就对美食的喜爱这一项上来说,还没有人能和他相比。
这位富有的保民官依仗着他的财富几乎享尽了当时他能够尝到的所有美食,而每一次在他的家中举行的奢华宴会都是一场美味的盛典。
这个人对美食的喜好甚至到了每一天都不能稍有疏忽的地步,以至当有一次家中的厨子以为他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吃饭就把菜肴做的稍微简单些时,他那句被无数美食家津津乐道的“科尔达乌斯要邀请科尔达乌斯”的名言,已经成为了很多人对美食追求的梦想。
可是要想要享受到那些美味,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食材的选择,配料的充足,还有各种调味品的丰富多彩,这些都是烹制一道精美菜肴的关键,而一个厨子如果没有这些条件,即便有着再高超的手艺,也是无法满足食客的。
胡椒是这个时代美食者的宠儿,其价格已经可以和黄金相比。
而另一种调味品的作用虽然看似没有胡椒那么夸张,可因为其庞大的用量同样有着令人咋舌的价值。
这就是糖。
欧洲大陆的气候并不适合种植主要用来获取糖份资源的甘蔗,而同样能榨糖的甜菜不论是在种植面积还是产糖量上,都是无法与甘蔗相比的。
克里特是欧洲最大的甘蔗种植地,这座远离欧洲大陆的地中海岛屿,如今正面临着来自奥斯曼帝国海军的威胁。
不过克里特并非是那么容易攻陷的,不论是对占据着大部分岛屿的威尼斯人,还是对欧洲大陆来说,克里特岛可以说是一座无形的屏障,因为有它的阻隔和吸引,奥斯曼海军才不能随心所欲的向欧洲发动一次又一次的骚扰和进攻。
而做为东地中海上最大的岛屿,特殊的气候环境让克里特拥有着得天独厚的种植甘蔗的优势条件,可以说整个欧洲大陆绝大部分的糖业市场都被克里特的种植园垄断了,而随着地中海上局势逐渐严峻,海上运输的风险也日益加大,糖的价格也就一路攀升,虽然还不能像胡椒那样被成为黑色黄金,可与之前相比高达几倍甚至十几的价格,依旧让很多普通家庭将其视为了昂贵的奢侈品。
糖业售卖让渡书,只是看着这份文件,拉迪斯拉斯二世的呼吸就已经变得微微急促起来,他知道这个东西预示着什么,这就是金钱,而且从现在看还是一笔似乎在很长时间内都不会减少,只会越来越多的财富。
“克里特?”国王认真看着文件上的内容,当看到上面详细的描述可以分配给他的由克里特产出的蔗糖产量时,国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奥斯曼海军和海盗不是已经封锁了地中海吗,伯爵你真的有把握把克里特的蔗糖安全的运到大陆?”
“这个请您放心,我可以向您保证只要您能够把那些糖卖出去,就可以得到足够的回报,至于海上的麻烦我会解决。您得到的将是在波斯尼亚,匈牙利和摩尔多瓦或是波兰的售卖权,当然如果您能把生意做到莫斯科,我也会感到很高兴。”亚历山大向拉迪斯拉斯二世解释着“30年的铜矿开采权,换取同样年限的蔗糖售卖权,这对您来说并不吃亏。”
“可也并没有占便宜。”
拉迪斯拉斯二世低声嘟囔着,他很清楚这个交易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事,开采铜矿未必能立刻得到可以看得见的实惠,毕竟从开采到提炼,再到铸造售卖这一连串的事情太麻烦了,而且据他所知富格尔家族既然已经决定掺进来,事情就应该不会那么容易,但正因为这样,国王觉得亚历山大一定是有什么关键的事情没有告诉他,否则也不会宁可用糖业售卖权这种显然能够迅速捞取好处的条件和他交换。
“陛下,有时候手里攥着一个好的筹码未必就一定能换来好的回报,特别是在不知道该如何利用这个筹码的时候。”
亚历山大的话说得有些不太客气,这引起了国王的不满,他愠怒的盯着面前的年轻人,想要开口呵斥他的傲慢无礼,但是张了张嘴后,拉迪斯拉斯二世终于还是忍耐住了。
为了得到好处,作为波西米亚和匈牙利的国王,拉迪斯拉斯二世曾经不得不和威尼斯的商人为了一点点的保护费讨价还价争论不休,而布拉格宫廷的奢华生活其实很大部分也是依靠着从威尼斯人那里得到的资助才得以维持下去。
拉迪斯拉斯二世缺钱,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缺钱,正因为这个他才一次次的以选帝侯的高贵身份向威尼斯人低头,这是最让他不快的事情之一。
现在有了这么个机会,国王觉得还是不要轻易放弃才好。
至于匈牙利南部的铜矿,说起来因为有马克西米安皇帝一直在其中阻挠破坏,国王对那些储量巨大的铜矿的控制并不是很顺利,这倒是让他对出让采矿权这种事并不反感。
“那么说,你认为萨格勒布公爵能够阻止鲁瓦了?”
国王并没有直接表示是否同意,他这时候最关心的还是的如何阻止波斯尼亚人的进攻,铜矿如果落在波斯尼亚人或是马克西米安皇帝手里,无疑会对他造成难以想象的巨大打击,这可是他绝对不想看到的。
“公爵的军队如今应该在迈切克山,还有请原谅有些事情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无法告诉您,不过相信您很快就能听到一些好消息。”
亚历山大不想把关于他和艾吕普之间的默契说出来,铜矿巨大的利益背后究竟会有多少人牵扯进来到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他可以肯定这么庞大的利益,足以能让很多人不但放弃敌我,甚至可以放弃信仰的差异而凝合在一起。
至少阿斯胡尔克兄弟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
国王还在犹豫,其实他心里已经多少做出了决定。
与马克西米安皇帝的宿怨让他在心底里已经有了倾向,在刚刚听说波斯尼亚人入侵的时候,他心里有那么一阵甚至觉得,如果皇帝趁机试图把手伸进匈牙利南部,那么他宁可把铜矿让给奥斯曼人,也不想让它们落在皇帝的手里。
现在,有一个机会能让事态变得好起来,甚至还有可能从中谋取到一份利益,这就让国王心里的天平很快向着有利的一方倾斜了。
拉迪斯拉斯二世脸上的神色慢慢变得柔和了些,他这时候倒是觉得这个年轻人也不是那么讨厌了,只是对于赫尔瓦是否能真的如他所说能够拖住波斯尼亚人有些担忧。
国王的担忧并非是多余的,索斯堡一战波斯尼亚军队不但表现得异乎寻常的勇敢,鲁瓦卓越的指挥也让那场战斗险些变成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索斯堡的守军不但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他们赖以抵抗的城堡并没有能抵抗住波斯尼亚人的火炮的轰击,这让拉迪斯拉斯二世不禁开始担心波斯尼亚人的野心究竟有多大。
国王当然不相信鲁瓦会狂妄的认为只用他的波斯尼亚军就能攻下整个匈牙利,或是占领布达佩斯,不过他很担心如果波斯尼亚人继续向北推进,那么就有可能会给马克西米安皇帝趁机出兵的借口。
拉迪斯拉斯二世当然不知道这个时候皇帝正在为远在瑞士的那些山民头痛不已,更不会知道就在不久后,一场决定性的战役不但让瑞士从此摆脱了神圣罗马帝国的束缚,更是让皇帝本人颜面扫地焦头烂额。
以至一时间根本没有心情和精力搀和匈牙利的事务。
不过这一切亚历山大是知道的,而且他充分利用了这一点。
“陛下,您可以仔细考虑,不过请允许我提醒您一下,皇帝陛下对于匈牙利是十分关心的。”
国王刚刚有些好转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他嘴唇动了动,“讹诈”这个词险些脱口而出,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
“那么现在呢,我是说城外的奥斯曼人,你认为该怎么对付他们?”
国王勉强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他知道这时候不是和这个可恶的外国人讨价还价的时候,他很清楚这个人是抓住了他的弱点了。
“我们要守住布加勒斯特,”亚历山大给出了个毫无新意的回答,看到国王露出失望的神色,他微微一笑“陛下您认为苏丹这次远征的的目的是什么?”
拉迪斯拉斯二世微微陷入沉思,对于苏丹的目的他也有所推测,最终他的结论就是巴耶塞特二世显然不能容忍一个希腊公主和反奥斯曼联盟的存在。
至于苏丹想要乘机稳固在巴尔干的统治,国王其实不是很关心。
毕竟不论是希腊还是保加利亚,都已经深受奥斯曼帝国的影响很多年,甚至就是波斯尼亚南部也早已经逐渐奥斯曼化,这让他对巴尔干的野心,也就更多的维持在与匈牙利接壤的那些地区。
拉迪斯拉斯二世的打算很简单,他希望在巴尔干建立起一个匈牙利与奥斯曼帝国之前的缓冲区,而北波斯尼亚,克罗地亚和瓦加拉亚这些地方,无疑是最理想的。
只是鲁瓦的突然背叛打乱了国王的好算盘,这让他对那个叛徒比任何人都更加憎恨,所以当亚历山大提出要求他公开支持赫尔瓦对波斯尼亚王位的权力宣称时,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只是索菲娅……
想到索菲娅,国王不禁抬头看了眼亚历山大。
两人的目光相遇,亚历山大感觉到了国王眼神中的询问、
“陛下,希腊公主是这片土地的象征,”亚历山大声调轻缓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索菲娅有能号召这里所有人的巨大作用,这是任何人都不能动摇,也不允许侵犯的。”
国王脸上微微一颤,他知道亚历山大其实是在警告他不要打索菲娅的主意,可居然就这么直接的说出来,这让拉迪斯拉斯二世感到心头一阵恼火。
“至于奥斯曼人,”亚历山大显然不想给国王反驳的机会,他干脆直接说下去“截断奥斯曼人和波斯尼亚军队补给线,让他们无法长期继续战斗下去,让每块土地都成为战场,奥斯曼人的军队很庞大,可正因为这样他们能维持多长时间?”
亚历山大声调不高,可他的话让国王不由随着他的话陷入了某种想象之中。
“奥斯曼人似乎想要从东岸城区突破,”国王望向亚历山大“你认为采佩斯能够阻止他们继续在河东岸发动进攻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亚历山大轻轻摇头,他知道奥斯曼其实是要从河上直接突破进布加勒斯特城,而采佩斯的突然出现显然破坏了苏丹的计划,至于接下来奥斯曼人是否会依旧按原来的计划发动进攻,就不得而知了“我们必须防范奥斯曼人突破河道,或许我们应该让采佩斯暂时不要回城,他在城市外面对奥斯曼人的威胁远大于守在城里。”
国王轻轻哼了声,说到防守布加勒斯特,拉迪斯拉斯二世的心里就不禁有些沮丧,其实他这个时候已经很后悔为什么要来这座倒霉的城市,在这里他不但没有得到想象中荣誉,相反还险些遭受难以置信的侮辱。
一想都那些布加勒斯特人居然公开逼迫他发誓,一股怒火就涌上心头。
也许把这座城市出卖给奥斯曼人更好,这样的可怕念头在他心头反复出现,只是他知道如果那样他势必会成为各方的众矢之的。
甚至这可能会成为皇帝向他宣战的借口。
“采佩斯现在在什么地方?”国王终于沉沉的问,他知道亚历山大一定知道采佩斯的下落,特别是在听说他让那些希腊人去支援采佩斯之后。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瓦拉几亚公爵现在似乎正向东撤退,他必须先摆脱奥斯曼人的追击,然后才能伺机从城外对东岸的敌人发动进攻。”
看到国王露出并不相信的神色,亚历山大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拉迪斯拉斯二世肯定认为他与采佩斯之间谈好了什么条件,不过仔细想想之后,他倒是也不能不承认国王的这个猜测并非全无道理。
博德佩德给采佩斯带去的不只是亚历山大要他撤退的建议,还有一个让他听了之后不禁陷入沉思的问题。
“你是否想成为真正的瓦拉几亚大公?”
当听到博德佩德转达的这句话,采佩斯险些暴跳如雷,可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亚历山大不会随意问出这么个带有侮辱性的问题,那么他这么问显然是有所指了。
至于说想不想成为真正的瓦拉几亚大公,这根本不需要考虑,问题是如何去做。
现在采佩斯一边不停的催动坐骑一边紧张的注意着远处升起的几道烟尘,那是一直追在后面的安纳托利亚轻骑兵。
这支奥斯曼军队已经追了他差不多2天了,从登布维察河东岸一直向东,随着渐渐进入地势低洼的地区,采佩斯发现再向前走甚至可能就要离开瓦拉几亚的领地了。
只是后面的敌人似乎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们一路穷追猛打,除了为了粮食才会暂停下来劫掠一下附近村庄,几乎就是不肯停步的紧追在后面,这让采佩斯甚至以为那支奥斯军军队的指挥官是否和他有私仇。
这让瓦拉几亚军队不得不被迫迫于本命的与敌人辗转于这片颇为广袤的布加勒斯特平原东部,一时间根本没有机会重新转向城市方向。
而在几法里外,经过2天的追击同样已经快要精疲力竭的席素谷,也同样不那么好过。
除了安纳托利亚轻骑兵,他的军队大部分同样是步兵,这就让他除了不停派出轻骑兵在追击中拦截骚扰以便拖延敌人的撤退之外,同样无法迅速追击上去与采佩斯决战。
2天的时间不长,但是对双方来说却已经都快要到崩溃的边缘。
瓦拉几亚人可以依仗本地优势尽快得到补给,而奥斯曼军队就只能靠征缴甚至是抢劫补充补给了。
席素谷知道采佩斯是打算一直拖到他不得不自己撤退,可席素谷却希望能尽快与敌人决战。
只是瓦拉几亚人显然依仗着对这一带的熟悉一直在回避与奥斯曼人遭遇,这虽然让席素谷感到愤怒,不过随着双方军队逐渐逼近布加勒斯特平原东部的边缘,席素谷知道自己的机会也许来了。
布加勒斯特平原的东沿,是一片广袤无比的巨大低地。
这片河流纵横,湖泊密布的地域形成了多瑙河下游最为庞大的一片三角洲湿地。
对于一直东撤的瓦拉几亚军队来说,一旦被赶进这片三角洲,那就意味着失去了主动权,奥斯曼人只要在一些要道严加防御,瓦拉几亚军队就势必要被封锁在布加勒斯特平原之外,到那时候不论布加勒斯特之战最终结果如何,对采佩斯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将彻底失去最后统一瓦拉几亚的机会,甚至可能连大公宝座都不保。
正因为这样,当知道自己追击的居然是采佩斯后,席素谷立刻意识到,随着接近布加勒斯特平原边缘,或许决战的时间也快临近了。
而席素谷的猜测无疑是正确的,当军队进入平原边沿一个叫斯洛博齐亚的城镇附近时,采佩斯终于下达了与后面的追兵展开决心的命令。
5月11日中午,采佩斯的军队向斯洛博齐亚郊外进发,他准备在那里迎战奥斯曼军队。
而与此同时,在斯洛博齐亚东边,一支车队正缓缓而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合围战(三十)
在布加勒斯特平原上,斯洛博齐亚算是个很大的城市了。
虽然和西方那些闻名已久的繁华都市无法相比,但是至少在巴尔干,斯洛博齐亚的地位仅次于诸如布加勒斯特,贝尔格莱德或是萨格勒布这些大城市。
和布加勒斯特一样,斯洛博齐亚的位置同样水域充沛,由三条河流组成一片河道纵横的水网,把这座城市分割成了了几个不同的部分。
城市里的居民日常来往除了要经过一座座的桥梁,就是不得不依靠一种叫恰诺德的平底小船,这种开窗临水,出门乘船的日常生活,倒是与威尼斯有着颇为近似的地方。
采佩斯之前没有来过斯洛博齐亚,在22岁之前他都是在特兰西瓦尼亚的山区里活动,在他他父亲弗拉德三世那些忠诚的手下的拥戴下,他一次次的躲过了仇敌的追杀,直到最后找到个良机重返故乡,继承了父亲的爵位。
所以对于这座布加勒斯特平原上的水城,采佩斯是早有耳闻却并未亲见。
所以当他在几个当地士兵的带领下登上一座灯塔眺望远处的斯洛博齐亚城时,采佩斯不禁为这座城市复杂多变的街巷和纵横交错的河道暗暗称奇。
“我们可以利用斯洛博齐亚的地形与奥斯曼人战斗,”采佩斯现在有了些信心,他相信一直追在身后的敌人日子应该也不那么好过,严格起来说甚至可能比自己还要糟,毕竟他在前面可以随时改变行军路线,而奥斯曼人往往要在可能追出一段路后发现不对就要返回去重新寻找敌人的踪迹,这就意味着奥斯曼人跑的路肯定要比他们多上不少。
而且连续两天下来,采佩斯已经发现除了一部分安纳托利亚骑兵之外,大部分追兵也都是步兵,这么一来,双方实际上都在面临着一个因为长时间不停的急行军而近乎精疲力竭的状况。
更何况奥斯曼人毕竟是在敌国境内作战,这就注定了他们要想获得补给要跟更加困难得多。
这些种种原因综合在一起,让采佩斯发现这个时候似乎正是与敌人决战的最好时机。
而斯洛博齐亚的地形无疑更适合防守,一条条的河道和复杂的城市环境大大的影响了安纳托利亚轻骑兵的机动能力,甚至对于并不擅于对付这种水网城市奥斯曼人来说,这座城市简直就如同一座庞大的迷宫。
采佩斯下令让瓦拉几亚军队迅速向城市里撤退,同时他下令临时任命一些对斯洛博齐亚比较熟悉的当时士兵为各个战斗大队的掌旗手,让他们引导着那些队伍在斯洛博齐亚的西南方依靠着一条条的水道建立起了临时的阵地。
采佩斯准备在斯洛博齐亚击溃一直追在身后的那条讨厌尾巴。
就在瓦拉几亚人积极准备迎击敌人的时候,箬莎正带着她的跑商车队不紧不慢的接近斯洛博齐亚。
箬莎的心情很不错,这从她居然心血来潮的换上了一身颇具当地风格衣裙就可以看出来。
这身衣裙是用厚实的羊毛编织的,除了颇为鲜艳充满异国情调的花纹,她的裙子是一直拖到地上却又轻易不会被踩住裙角绊倒在地的的半长款,一双看上去憨态可掬甚至傻乎乎的圆头靴子把她那双纤细柔美的双足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另外就是一条很大的披巾是这身衣服必不可少的装饰品。
箬莎很喜欢这条大得足可以当毯子盖的披巾,事实上当地的一些牧民也的确是把这种披巾当成毯子,到了晚上会盖在身上用来御寒。
箬莎喜欢这条披巾,是因为只要把它斜着往身上一披就可以掩盖住下面的短火枪。
说起来虽然那支火枪不论在谁看来都是一件艺术品而并非是件杀人的武器,可箬莎却不想像某个只长胸部不长脑子的野丫头一样,整天把自己武装成个怪物,让旁人看了品头论足。
科森察的伯爵小姐优雅又高贵,哪怕是骑在马上她的身板也永远是挺得直直的,看上去就好像是一株柔嫩却并不羸弱的小树。
坐骑在没精打采的向前走,而箬莎则回头向身后的车队看了看。
看到比来的时候明显多出不少人的随从队伍,箬莎漂亮的蓝眸就微微弯下去,变成了两弯透着满意的新月。
纳山从队伍后面奔来,他的衣服上略微有些泥痕,这是刚刚惩罚一个俘虏的时候不小心溅上的。
“纳山我要说你让我觉得意外的满意。”
望着这个不修边幅得稍显邋遢却又充满一种异样魅力的男人,箬莎觉得倒是也能理解为什么自己老妈会被这个波西米亚人迷得昏头转向。
唯一遗憾的是这个人是索菲娅的爹。
“不用客气,那些人已经称不上是强盗了。”纳山回头看看车队,队伍里除了他们之前带来的手下,还有一群人就是之前那些袭击他们的强盗。
箬莎觉得那些人的袭击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至少虽然在战斗中微不足道的伤亡可以忽略不计,但是那些消耗掉的弹药却是一笔价格不菲的损失。
特别是当时发现那些强盗都有坐骑,因为担心可能会被冲进车阵,箬莎毫不吝啬的下达了全力开火的命令。
那是一场给敌我双方都留下了深刻印象的战斗,虽然时间短得出奇,但是当那些火枪兵们躲在车帮后面,用不停的消耗宝贵的弹药驱赶恐惧的时候,只是连续的几次射击,那些强盗就被彻底打得丢盔卸甲了。
可即便是这样大概是因为紧张,还有很多士兵盲目的往枪筒里塞着弹丸,然后机械的对准外面已经倒满了一地尸体和惨叫伤员的空荡空地不住射击,直到有领队的军官赶过来用鞭子一边抽打一边叫骂着“住手吧,这可是伯爵小姐的钱啊”的时候,那些士兵才愣怔怔的停下来,然后茫然的看向外面他们杀戮过后的惨相。
那场战斗,箬莎的手下死了4个,伤了11个。
而那些强盗,按照纳山的说法,大概是“绝了根了”。
除了满地的尸体和明显已经救不活的重伤员,科森察伯爵小姐几乎俘虏了所有活下来的敌人。
这所有会有这个辉煌的战绩,完全是因为那些士兵因为紧张看到迎头冲来的高大战马而慌了神,在因为紧张无法击中马上敌人之后,那些因为块头足够大,瞄准起来自然也就更加容易的坐骑就成了那些士兵最好的靶子。
人没杀多少,而战马却几乎被全部打死,这就是箬莎的科森察第一掷弹兵连的首次战绩。
掷弹兵,这是亚历山大为这支世界上第一支全火枪部队起的名字。
虽然迄今为止也只有这么一个连队,但是箬莎却知道这支被命名为掷弹兵的火枪部队对亚历山大的意义。
虽然是在科森察的治下,但是整个掷弹兵连却是都由阿格里人组成,在亚历山大特意的安排下,意大利南方山区里的猎人正在逐渐变成他的火枪部队的重要兵源。
只是和猎卫兵不同的是,这支掷弹兵连的训练更多的是以如何依靠有效的工事与掩体与敌人交战,而不是如猎卫兵或是阿格里方阵那样,哪怕是面对迎面而来的滚滚铁骑也要迎难而上的正面对抗。
由冷热兵器相互配合的阿格里方阵为主体,完全由火枪组成的掷弹兵为支援,还有集机动和火力与一身的猎卫兵作为步骑一体的辅助力量,这是亚历山大所构想的未来军队的基本结构。
现在箬莎正带着她的这支第一掷弹兵连不紧不慢的向斯洛博齐亚进发,按照向导的说法,只要过了那座城市,距离布加勒斯斯特就不远了。
一阵熏风吹来,空气中夹带着少许微微的腥臊气味,箬莎皱了皱眉,从裙子腰带上挂的小布袋里拿出了个精美的瓶子放在鼻子下微微嗅了嗅。
这趟旅行其实让她很不习惯,一路上的颠簸和船上肮脏的环境以及那些令人作呕的食物都让她很不习惯,如果不是马车上的那些货物实在太过珍贵,她甚至只想把这趟生意直接交给纳山就可以了。
纳山在那不勒斯的任务不是很顺利,虽然波西米亚王后是那不勒斯腓特烈国王的姑姑,但是最终波西米亚的使者并没有能在那不勒斯得到期望中的帮助。
腓特烈国王对自己的波西米亚亲戚并不关心,如今他唯一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宝座,法国国王路易十二在刚刚登基后就公开表现出的野心让腓特烈担忧不已,为此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向梵蒂冈发出了请求,希望教皇能再次派遣一位德高望重的枢机主教到那不勒斯宣布对他作为那不勒斯国王合法性的确认,为了这个他愿意在向教廷奉上一笔献金的同时,向教皇本人支付一笔可观的报酬。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明显可以有一大笔钱可拿的好机会,梵蒂冈的反应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暧昧,这让腓特烈在担心之余又不得不另想办法。
最终国王决定召集王国里的贵族们组成一支军队以防备可能出现的危机,而科森察是国王希望能尽量招揽的重要人选。
只是箬莎的心这时候早已经飞到了遥远的巴尔干,当她听说奥斯曼大军云集巴尔干半岛时,她就下定决心要亲自走上一趟。
有意思的是,她用来运送军火和军队的船只在经过博斯普鲁斯海峡时却受到了奥斯曼海军的保护,除了缴纳了一笔丰厚的船税之外,整趟航程不但通行无阻,甚至还有奥斯曼海军的护航。
“这些俘虏可以都送到克里特的种植园去,至少这样就不用多付一笔工钱了。”
箬莎一开始是抱着这样念头的,不过当她从纳山那里打听到那些强盗的来历后,她开始打起了其他主意。
那些强盗,是当初胡斯战争中失败的胡斯教派的信徒后裔。
箬莎对这些胡斯教派没有兴趣,或者说和大多数贵族一样对这些造反的农夫抱着很大的敌意。
可即便这样她也不能不承认从听到的关于胡斯战争时的故事里,她知道了那些胡斯教派的信徒是多么勇敢和执着。
这从那些被她俘虏的强盗们宁愿被交给当地贵族和教会也不肯吐露他们藏身的村庄的下落就可以看出来。
后来还是纳山利用偷偷追踪那些来探听同伴下落的胡斯教徒的踪迹,才最终发现了那些强盗的村庄在什么地方。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简单多了,掷弹兵们以马车为工事堵死了村庄的几个出口,在经过连续几次突围却被付出了惨重代价之后,村子里唯一剩下的十几个男人也只能带着一大群女人选择了投降。
箬莎的队伍壮大了,不过这其中有很多是女人,这就影响了队伍前进的速度,所以当她远远看到斯洛博齐亚城的影子时,她并不知道自己正一头扎进一个惨烈的战场。
席素谷发现采佩斯终于不再逃跑,是在损失了几个得力斥候之后的事。
那些斥候像以往一样赶在安纳托利亚骑兵前面准备近距离的逼近瓦拉几亚军队仔细观察敌人的路线,却没想到突然撞进了已经安排好准备迎击奥斯曼人的瓦拉几亚军队的阵地中间。
当他们发现形势不对准备撤退时,却已经被发现了他们行踪的瓦拉几亚骑兵团团包围,结果几个奥斯曼斥候被砍断了四肢,甚至截成了几块的尸体被人捆在马背上一路流着血送回到了席素谷的面前。
看着那些残缺的尸体,席素谷没有发怒,而是命令军队立刻停止前进,同时就地遵照能够依托用来抵抗的地形。
席素谷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尽管已经精疲力竭,可采佩斯还是坚持着让瓦拉几亚军队向奥斯曼人发动了一次出人意料的袭击。
正在赶路的奥斯曼军队完全没有想到被追得几乎已经无路可逃的瓦拉几亚人会突然调头主动向他们发动进攻,当席素谷命令刚刚下达,大多数奥斯曼军队还来不及把追击的队伍展开时,瓦拉几亚人已经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采佩斯紧张的看着前方,他在等待手下带回来的消息,他不知道自己这大胆的决定是不是有些太过冒险甚至是莽撞,一想到发动袭击的军队有可能会遭遇重大损失,采佩斯的心里就不由一阵患得患失。
事实证明采佩斯的冒险是值得的,遭遇突然袭击的奥斯曼人虽然迅速做出了反应,但是瓦拉几亚人依旧勇猛的突破了他们仓促组织起来的阵型。
或许是一路上被追赶的太过愤懑和之前自从离开布加勒斯特后就一直被动挨打的连续打击刺激了瓦拉几亚人的神经,瓦拉几亚人以一种不要命的疯狂向奥斯曼军队发起了冲锋。
弯刀和马刀在广袤平原上碰撞在一起,踩着独特步伐的瓦拉几亚骑兵完全不顾他们的安纳托利亚同行比他们多得多的事实,主动向奥斯曼骑兵发起了挑战。
很快人数不多却因为出奇制胜而一句直插奥斯曼人左翼一队孤军缝隙之中的瓦拉几亚军队就冲破了敌人的防线,他们呐喊着奋力向试图突围的那支落单的奥斯曼军队逼去,直到在冲乱敌人的队形,把他们几乎完全推进了附近的一条河里之后才停下脚步。
不过接下来瓦拉几亚人的举动是残酷。他们开始在河岸上向那些倒霉的在河水里挣扎的奥斯曼人投射箭矢,时而零星的火枪声从岸上响起,然后就会有人应枪栽倒在河水里。
而对于一些距离很近,或是正试图挣扎着爬上岸的奥斯曼人,瓦拉几亚人纷纷结下了绑在腰带上的那种斧柄末端带着皮的短斧,随着一阵阵抖动斧子发出的可怕声响,大片的短斧向着奥斯曼人迎头砸去。
杀戮的时间并不长,当其他奥斯曼军队赶来支援时,瓦拉几亚人已经撤退,他们看到的只有一片漂浮在河面上的尸体和染红的河水。
这个袭击为采佩斯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他迅速把部队向斯洛博齐亚城内撤退,同时派重兵紧紧的控制住了入城的几条要道入口。
“我们要在这里和奥斯曼人打一场小的布加勒斯特之战,”采佩斯满怀信心的向手下宣布“如果我们能够成功,那么我们的功绩将不比保卫布加勒斯特逊色。”
瓦拉几亚人知道大公说的没错,两天的追逐已经让他们知道面前的敌人应该是奥斯曼军队中的精锐和某位重要将领,这让他们相信如果能击败这个敌人,肯定能获得令人羡慕的荣誉。
5月12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在经过几次进攻都被瓦拉几亚人依靠斯洛博齐亚城复杂的地形阻击回来之后,席素谷下令一队安纳托利亚骑兵沿着斯洛博齐亚城附近的近郊向东南迂回,试图寻找能够突破敌人防线的弱点。
这一天的早晨平原上弥漫着凉爽的晨风,安纳托利亚轻骑兵们飞快的沿着葱郁的草原向前奔跑,在他们左边不远的地方,斯洛博齐亚城正飞快的掠过。
一个做为斥候的轻骑兵登上远处一处高坡,当他站到坡顶上时,这个骑兵突然发出声欢快的呼哨,他勒住战马回过头向身后的同伴不住摆手,接着又摘下帽子用力挥舞起来。
他的这个举动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几名轻骑兵从队伍里分出来向那个士兵站的高坡上奔去。
当他们跑到山坡一半的地方时,他们忽然听到那个坡上的骑兵似乎发出了一声不知包含着什么意味的呼声。
那呼声听上去似是意外,又像是疑惑。
几个骑兵不由抬头向上望去。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一声沉闷的枪声从坡对面响起,接着那个轻骑兵就一头从马上栽倒,顺着山坡滚了下来。
奥斯曼骑兵们大吃一惊,他们纷纷拔出弯刀催马向前,不过不等他们登上高坡,几道骑在马上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坡上。
一个身披着条很宽大的披巾的少女高居马背,她的手里拿着支还在冒烟的怪异火枪,在她的两侧,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坡下的安纳托利亚轻骑兵。
“奥斯曼人?”箬莎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自语了一句,随后她就开口下令“射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合围战(三十一)
采佩斯用透着好奇的目光看着站在面前的这个波西米亚人。
他对波西米亚人没什么好感,不论是布拉格宫廷里的,还是在野外流浪的,这总让他想起拉迪斯拉斯二世来。
不过眼前这个人却引起了他的兴趣。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因为这个人是索菲娅名义上的养父。
纳山用手抹着嘴唇上微微上翘的须尖,他和箬莎一样对刚刚听说的形势感到意外,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本以为可以很顺利的到达布加勒斯特,却怎么也没料到会一下子撞进了战场。
与箬莎遭遇的安纳托利亚骑兵几乎是在刚一接触就惨遭迎头痛击,几个奥斯曼轻骑兵甚至连敌人是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就被迎面而来的成排弹丸打成了筛子。
这一惨相让在稍远处的其他安纳托利亚斥候不禁大吃一惊,他们有些迅速拔出马刀向那些坡顶上的敌人扑去,有几个则调转马头迅速向来路奔跑,他们要立刻向席素谷报告在城市的东南,他们遭遇了不明来历的敌人。
那些冲向敌人的骑兵也并非是要作战,他们更多的目的是要探清这些敌人的实力。
可让他们感到可怕的是,当他们跑到一半还没有冲到坡下时,上面的敌人似乎又增加了不少,而让他们吃惊的是,在山坡侧面也出现了晃动的人影,那些好像行动不是很迅速,但是却很果断的从两侧包围上来的敌人远远停下来,然后纷纷举起了手里的火枪。
居然全是火枪兵!
这个念头刚刚在一些奥斯曼人脑中闪过,几乎从三个方向同时响起的枪声已经灌进他们的耳朵。
掷弹兵们依旧很紧张,毕竟这只是他们的第二战。
而且和由亚历山大带领的军队不同,这些掷弹兵是在第二战的时候就遇到了鼎鼎大名的奥斯曼军队。
因为紧张而没有形成整齐顺序的射击显得层层落落,不过即便这样过于密集相互交错的弹幕依旧在山坡下面的那块空地上编织了一张死亡的大网。
所有冲锋的安纳托利亚轻骑兵甚至都没有能完全进入这张凹形大网,很多人就已经被打成了筛子,失去了主人的战马不停的向前奔跑,而有些还挂在马镫上被拖在地上向前翻滚摩擦的尸体,则在青葱的草地上留下一长串的血污。
安纳托利亚斥候队以近乎全军覆没的方式开启了科森察第一掷弹兵战史的篇章。
不过在战斗之后,箬莎却立刻紧张了起来。
她不知道怎么会在这远离布加勒斯特的地方遇到奥斯曼人,虽然并不清楚有多少敌人,可从对方的人数上可以推测,这些应该只是尖兵或是斥候,既然这样,那么就意味着接下来他们有可能会遭遇奥斯曼的大军。
箬莎立刻命令队伍向北撤退,然后在经过考虑后,她还是让纳山带着几个人赶往斯洛博齐亚城探听消息。
之所以认为斯洛博齐亚还没有陷落,是因为一路上并没有遇到逃难的当地人,这虽然也有可能是逃难者并非是向康斯坦察的方向逃走才没有遇到,可箬莎还是觉得这座城市已经落在奥斯曼人手中的可能不大。
纳山很顺利的进入了斯洛博齐亚,而让他同样意外的是,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采佩斯。
“索菲娅还好吗?”纳山问这位大公,他没有掩饰对女儿的关心,而且他相信采佩斯其实也知道索菲娅是他的亲女儿“好久不见她了。”
“她很好,或者说好的有些过于得意了。”采佩斯情不自禁的抱怨了一句,自从亚历山大到了布加勒斯特,索菲娅几乎就忘记了身边所有的一切,她做的每件事似乎都和亚历山大有关,这难免让采佩斯有些失落“她现在和那位蒙蒂纳伯爵在一起,而且我听说牧首已经对他们的婚约予以祝福。”
“我就知道要糟糕,”纳山有点恼火的握了下拳头“那个贡布雷简直就是她的噩梦。”
采佩斯想了下试探着问:“和我说说那个蒙蒂纳伯爵,我觉得他来布加勒斯斯特似乎是有目的的,告诉我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小伙子嘛,”纳山想了想却又摇摇头“如果你想知道的更多,最好去问问真正了解他的人,就在城外,他的妹妹那不勒斯的科森察伯爵小姐,她和贡布雷的关系很好,你可以向她打听一下。”
“怎么,蒙蒂纳伯爵的妹妹也到布加勒斯特了吗?”采佩斯错愕的问。
“是呀,而且大公我要提醒你,这位伯爵小姐虽然年轻却不那么好对付,其实这家人除了他们的妈妈虽然美丽可有点傻之外,全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个忠告让采佩斯不由向纳山多看了两眼,说起来关于纳山与波西米亚王后的关系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甚至就是国王本人也早有耳闻,只是因为王后是那不勒斯的公主,这才让拉迪斯拉斯二世干脆对这件事来了个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不过纳山的话倒是引起了采佩斯的好奇,再加上听说了箬莎似乎带来了一支威力不小的火枪部队,这让采佩斯不禁想要早点见到那科森察的伯爵小姐了。
几乎和采佩斯得到消息的同时,席素谷也接到了那些逃回来的斥候带回来的情报。
这让席素谷不禁大吃一惊,在他追问下那些斥候反复描述着他们看到的那场战斗,当听说差不多一整队斥候骑兵几乎是在还没有冲到敌人面前就被杀得几乎精光时,席素谷先是感到意外,接着突然走到高处向远处的斯洛博齐亚城望去。
“得找到那支军队,必须尽快找到他们!”席素谷突然下令“派出骑兵去找他们,一定不能让那支军队和斯洛博齐亚城里的人联系上,否则我们会有大麻烦的。”
原本就就因为斯洛博齐亚的复杂地形正在头痛的席素谷意识到自己可能又遇到更麻烦的事情了,如果那支奇怪的军队真的如那些斥候描述的那样,那就意味着如果让他们和城里的采佩斯联合起来,再借用斯洛博齐亚的地形,他可能就要面临一场无比艰难的战斗了。
一支奥斯曼军队立刻在斥候的带领下沿着城市向东南行进搜索。
按照席素谷的命令,在找到那支奇怪的军队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止他们向斯洛博齐亚靠近,如果可能尽量在野外歼灭他们。
“那支军队依靠的是大量火器在集中使用时候产生的威力,但是如果是在野外他们是无法阻挡住骑兵冲锋的,可如果他们进入了斯洛博齐亚,那他们就可以依仗城里坚固的建筑和狭窄的水道形成的障碍最大程度的充分发挥火器的威力,这对我们来说是致命的。”
席素谷几乎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准确的做出了判断,虽然他不知道那支军队的来历,可却还是立刻发现对方可能会给自己造成的威胁。
骑兵迅速向东南前进,这一次席素谷命令他的骑兵将领一旦发现敌人就要毫不犹豫的快速发动进攻。
“即便是没有来得及整队也不要在乎,我要你们只要看到敌人的影子就冲上去,撕裂他们,打乱他们,不要给敌人任何能够形成火力集中的机会。”
席素谷在下达命令的时候有些激动和兴奋,他那样子让手下感到意外,因为即便是面对再强大的敌人,他们也没有见到过将军如此的失态。
“这是个天才,或者说是个傻瓜,不过不管他是什么我都想见见那个人,”席素谷这样对他的手下解释着“要知道这个人居然大胆的使用一直完全由火枪兵组成的军队,如果这个人不是疯了就是有一套或许现在还没有人知道的独特的战术。”
听着席素谷那兴奋莫名的说法,始终默默站在旁边的一个斥候犹豫了好一会才小心的说:“老爷,也许我见到您说的那个人了。”
“你看到他了?”席素谷立刻急促的问“你看到他们的指挥官了吗,你确定那人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官而不只是一个队长或是什么不重要的军官?”
席素谷的一连串询问让斥候有些不知所措,直到被再次追问,斥候才带着少许的困惑答到:“我不知道那人是不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官,不过因为她太特别了所以虽然离得很远我还是注意到了那个人。”
“等等,你说的是‘她’?”席素谷终于注意到了斥候话里最奇妙的那部分。
“对没错大人,是‘她’,一个女人,虽然离得很远但是我可以肯定,指挥那些火枪兵的的是个年轻女人。”
“火枪?女人?”席素谷盯着斥候的脸看了好一会,终于蹦出一句话来“告诉我,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或者是你说的那个女人疯了?”
斥候有些发愣的看着一脸发青的席素谷,心里一哆嗦,不由顺口说:“也许都疯了吧……”
车队不停的向北方前进,箬莎明显感觉到了某种危险,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甚至说不清缘由的感应,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动物对天敌本能的警惕,或者干脆说就是女人的直觉。
这种直觉告诉她如果自己不尽快离开那个地方可能会遇到危险,或者是当看到那些安纳托利亚轻骑兵向她冲来时,箬莎就意识到附近的地形对她很不利。
没有任何遮挡的平原太适合骑兵冲锋了,而奥斯曼轻骑兵的机动灵活则绝不是一个车队能够挡住的。
上次之所以能那么轻易的几乎把那些强盗全部歼灭,只是因为对方对他们的底细不清楚。
可现在要对付的是奥斯曼军队,箬莎不会认为那些异教徒会愚蠢的把相同的错犯上两次,既然这样逃跑无疑就成了最正确的选择。
只是因为带着太多的俘虏队伍就不可能快速前进。
箬莎果断的下令释放所有的俘虏,顺手把挂在马鞍上的马刀扔到刚刚被解开绳索的强盗头领面前,不管那人是否能听懂大声喊了句:
“如果你们命好就能逃得远一点!”
她抬手把一个闪亮的东西扔给那个人,双足用力一夹马腹向车队前面奔去。
“那女人可真是够味,”一个强盗走到头领身边看着远去的背影舔了舔舌头“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如果这个女人能成为我老婆,我甚至可以为她改宗。”
“闭嘴,你怎么敢用这种事开玩笑。”头领愤怒的呵斥同伴,看看手里紧握的马刀,然后松开握着的右拳。
手心里是一枚闪着光泽的金币,上面的雅典娜女神左手持盾,右手拄着一支火枪。
“咱们走吧,就像她说的那样,如果运气好还能逃远一点。”头领开始吆喝着同伴赶紧收拢正在仓皇乱跑的女人和孩子们,他们必须赶在奥斯曼人到来之前逃得远远的。
车队迅速前进,为了防止被奥斯曼人追上,箬莎已经下令扔掉不必要的东西,同时虽然急着赶路,可她还是命令车队尽量保持那种两排并进的队形。
“如果真的摆脱不了就只能在原地形成车阵防御了。”箬莎仔细想了想之后做出了这个决定“只要我们坚持一下就可以等到斯洛博齐亚的援军。”
“可是小姐,我们又怎么知道斯洛博齐亚的军队能来支援我们呢,或许他们因为害怕不敢来了。”一个侍女因为恐惧脸色发青,她从马车里探出半张笑脸紧张的问她的主人“还有如果我们不放那些强盗走也许更好些,毕竟他们也是基督徒,应该是能和我们一起作战的。”
箬莎骑在马上一边向前奔跑一边歪头看向车上那个吓得不轻的侍女,她的眼神平静却很冰冷,直到那侍女因为不安低下了头。
“如果纳山已经见到那支军队的指挥官,那个人就应该知道如果他们不来支援我们,一旦我们运送的这些火器落在奥斯曼人手里对他们将会有多大的威胁,”箬莎决定耐心点,毕竟她还是很喜欢这个侍女的,所以倒也不介意多说几句话“至于说那些强盗,我放了他们是因为他们可以为我们拖住奥斯曼人。”
侍女呆愣愣的听着,先是有些不懂,随即嘴巴像被什么东西撑大了似的一下张开!
箬莎回头向远处看看,她看到那些胡斯教徒正在草原上盲目的来回奔跑叫喊联系,就不由微微摇头轻叹一声。
那些强盗如果只有他们自己,或许还有机会逃掉,可他们却是拖家带口的。
箬莎知道那些人不会扔下他们的女人和孩子,这么一来他们就为了召集和照顾那些人浪费掉宝贵的时间。
这样那些人就会成为诱饵吸引住奥斯曼人。
“上帝原谅我,这些人原本可以是很好的奴隶,”箬莎先是低声自语,然后抬起头大声下令“加快速度,如果你们不想被奥斯曼人追上就快点跑!”
胡斯教徒们在旷野上不住的奔跑着,他们当中很多都是女人还有孩子,所以在收拢这些人时候就要浪费很多时间。
当大多数人终于在头领带领下向着来的方向逃去时,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涌起了一片烟尘。
“快跑,快跑!”
头领一边喊着一边转身向回跑,男人们跟着纷纷从队伍里跑出来,有些一边奔跑一边奋力挣脱身边紧紧抓着不肯松手的女人。
“不要去!你会被打死的!”女人被拽的拖倒在地上,却依旧疯了似的紧拽着男人的衣服不肯松手。
“快逃吧,小傻瓜。”男人低喊一声然后咬牙在女人脸上狠狠打了一拳。
女人惨叫着倒在地上,当她爬起来时,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远处。
奥斯曼骑兵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前方,他们开始看上去似乎有点迷茫,好像不知道是否该向这支看上去莫名其妙的队伍发动进攻,可只一会他们就开始迎着那些胡斯教徒们奔跑起来。
如雪片般飞舞的闪亮的马刀在这一刻是那么刺眼,当抬起头来望着那迎面而来的刀锋时,强盗头领的眼前突然闪过那个美丽的女人身影。
“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头领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他知道自己中了那个女人的圈套,可即便这样他们却不能退缩,因为他们的身后是自己的亲人。
对面的奥斯曼人已经冲到了面前,头领发出了呐喊!
“这归于尘土的是虔诚的人,灵魂必将升入天堂!”
头领最后的呐喊声伴着迎面扑来的奥斯曼铁骑的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爆发出来。
可随即这声音就被安纳托利亚骑兵马刀的呼啸吞没。
箬莎的手紧握着火枪,她能感觉到心脏在不停的剧烈跳动,她没有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内疚,事实上对于那些胡斯教徒她自始至终没有任何的同情。
那些人的命运当被她俘虏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如果一切顺利她会把他们都送到克里特的种植园去,让他们在常年炙热太阳的照晒和海风的侵蚀中干活,说起来克里特岛那边已经因为局势动荡,导致岛上人口大量流失头疼不已呢。
现在她唯一担心的只是那些胡斯教徒能拖延住奥斯曼人多久的时间。
前方一片密林引起了箬莎的注意,她立刻命令车队向密林中驶去。
队伍后方传来了惊慌的呼声,箬莎猛然回头看到了一片烟尘正向他们的方向迅速飘动。
“是奥斯曼人!”
马车上的侍女尖叫了起来,她的叫声立刻引起一阵慌乱,车夫们拼命驱赶着马车向前奔跑,原本两排并行的车队瞬间出现了错落,甚至整个队形都有散乱的迹象。
“住嘴!”
随着砰的一声枪响,箬莎手中的短火枪的枪托在她的肩头骤然一震,反撞的力量让她纤细的腰肢不由一晃,可接着就在马上坐稳。
“快点进树林!”箬莎脸上虽然掠过一丝惊慌,可立刻就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带住坐骑向后面看去,嘴里不由喃喃低语“那些胡斯教徒连这么短的时间都没有拖住吗。”
远处的烟尘更加近了,车队里的人们紧张的盯着前方,箬莎骑在马上沿着车队边沿来回巡视。
树林里暗淡的光线让外面无法看清,不过箬莎并没有奢望能这样就躲过奥斯曼人。
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身影,箬莎叮嘱经过的每个士兵:“不要惊慌,记住你们平时的训练,他们只是你们打的那些靶子和猎物,看准他们的马,然后射击,就这么简单。”
“小姐我可能会被打死的。”
一个年轻的士兵嘴唇颤抖的抬着头对箬莎说,他的脸上满是惊恐,这恐惧一时间似乎传染了旁边的人,人们不由向箬莎望去。
“相信我,我们都可以活下去。”
箬莎把一枚金币塞到那个年轻士兵手里“拿好了,这个是我哥哥铸造的第一批金币里的一个,等这一切结束了你拿着这个金币来找我,我会用100个弗洛林赎回来。”
年轻士兵猛烈的点着头,然后把金币塞进贴身的口袋里。
骑兵的身影终于冲破硝烟远远进入视线,箬莎从马上下来,把短火枪抵在肩头。
她其实知道这样在这样远的距离上,她这支火枪是不起什么作用的,不过她还是习惯的举起枪来对着远处影影绰绰晃动的身影瞄了瞄。
然后她挺直腰肢,从腰间拔出一柄细长的佩剑。
“掷弹兵,预备~”
“la sparatoria!”
混合着青葱少女与威严的女伯爵那特有腔调的命令再次响起,激烈的枪声瞬间从树林里向着平原上爆发出来,响彻天空。
许多年后,斯洛博齐亚城靠近市政厅的广场上,树起了一座不大的雕像。
所用的材料并非是平时塑造雕像所常用的石头或是铜,而是很罕见的铁,而雕塑的也并非是人们耳熟能详的英雄,或是宗教神话的传说,而是一柄折断的马刀。
在这座只有一人高矗立在广场水池前小雕像下,有两排用西里尔语刻下的铭文。
“谨以此作纪念1499年5月11日在斯洛博齐亚城发生的战斗。”
“那不勒斯的科森察伯爵箬莎科森察小姐,曾经在这里勇敢的抵御奥斯曼帝国的入侵者。”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合围战(三十二)
拉迪斯拉斯二世手里拿着一支削尖的羽毛笔犹豫着,笔尖上的墨水已经凝在一起,这让他不得不把羽毛笔挪开在旁边轻轻甩了下,又重新在墨水瓶里蘸了蘸了。
亚历山大并没有催促国王,他耐心的坐在对面看着拉迪斯拉斯二世的动作沉默着。
他很理解这时候拉迪斯拉斯二世的心里有多么不甘。
不论是铸造威力巨大的火炮,还是具有非凡价值的艺术品或是恢弘的建筑,或者就是干脆直接铸币,铜作为一种战略物资都是最珍贵的资产,所以拉迪斯拉斯二世在最后签署协约的时候犹豫甚至有悔意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不过能够理解是一回事,借着这个千载难得的机会趁机掠夺这个资源又是另一回事。
很久以来,匈牙利的铜矿都是决定着欧洲金属市场走向的主角,除了储量庞大的铜之外,做为伴生矿的铁,锡和黄金的储量同样让人为之垂涎,而其中黄金产量则曾经一度成为决定欧洲黄金和经济兴衰的晴雨表。
国王会感到心疼当然是情有可原的,特别是当马克西米安皇帝的手伸的太长的时候,如果他一狠心做出“宁与敌邦不与皇帝”的决定,也未必新鲜。
不过现在签约的对象是亚历山大,而且用匈牙利铜矿换来的是一笔堪称欧洲最大的蔗糖合约作为交换,所以虽然依旧不情不愿,可最后国王还是在合约的底部签上了自己那一长串的全名,然后用印盖章。
当醒目的印章盖在上面时,两个人似乎都听到了对方轻轻吁气声。
这时候国王心里想的是“这件烂事终于有了个结果。”
而亚历山大想的却是“总算暂时告一段落。”
虽然得到了匈牙利铜矿的合同,但是亚历山大很清楚如今这份协约也的确只是一份写在纸上的文字而已。
匈牙利南部如今还在波斯尼亚人手里,赫尔瓦如果不能把鲁瓦赶出匈牙利那么合约上的一切就只是一堆无用的条款。
不过亚历山大并不担心赫尔瓦的热情,毕竟一顶波斯尼亚国王的王冠足以能让最没有出息的人为之振奋。
不过关键还是城外的奥斯曼军队。
将近80000人的奥斯曼大军正和大约60000的联军对峙,奥斯曼左翼如今正猛攻北方重镇登布维察,右翼则已经深入布加勒斯特平原东部,很显然奥斯曼人试图对布加勒斯特城进行长期的合围。
而在中央战线,在苏丹的亲自监督下,奥斯曼各军在以凶猛的攻势对布加勒斯特展开了连续猛攻。
布库尔堡垒作为布加勒斯特南端的前锋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为了能够抵御敌人的进攻,拉迪斯拉斯二世已经以联军盟主的身份宣布允许蒙蒂纳军队可以在巴尔干人中随意征召士兵。
这个决定多少引起了一些不满,不过不论是布库尔的重要还是由于亚历山大与索菲娅的关系以至他那特殊的地位,都让这种反对和不满很快平复下去。
没有人知道,这个决定对亚历山大来说有多么重要,事实上这个决定的重要对他来说丝毫不比得到匈牙利铜矿的分量小。
巴尔干彪悍的民风与充沛的兵源和一支新兴军队的结合,这让亚历山大似乎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
5月13日,奥斯曼军队再次向布加勒斯特发动进攻,这次进攻异常凶猛,以至当索菲娅恰好按照安排巡视这里的时候,因为敌人的猛攻她的随行队伍也不得不拿起武器登上城墙与奥斯曼人展开了激战。
索菲娅被侍卫们几乎是拖拽着从到处飞溅着碎石的炮击中逃了出来,然后她被安排在一栋靠近城下死角的房子里,听着外面的喊杀声,索菲娅不由握紧手里的剑,而她身边的几个猎卫兵紧张得做好了随时对可能攻破城墙冲进门来的奥斯人开枪的准备。
不过走进房门的却是亚历山大。
当看到亚历山大身影的那一刻,索菲娅不顾一切的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嘴里还不停的发出谁也不知道含义的高低不断的“啊唔”声。
“放心我说过再也不离开你了。”
亚历山大却好像明白似的捧着索菲娅的脸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只是接下来当他想要离开时却被索菲娅紧紧抱住脖子,所以他不得不继续用力吻下去,直到索菲娅几乎窒息的紧贴在他的胸前。
“现在该让我去指挥军队了,如果因为吻你耽误了战机,会有人想要和我拼命的。”
亚历山大半开玩笑的说完,就吩咐猎卫兵保护好索菲娅,随后他带着卫兵向城墙方向奔去。
奥斯曼人的这次进攻很凶猛,甚至可以说如同疯了似的。
炮弹不停的轰向城墙,每一下撞击都让城墙上的人为之一震,这除了因为脚下的不稳,更重要的是担心可能接下来城墙就可能会崩溃。
“这个时代的城墙已经不符合防御需要了,”亚历山大的心里闪过这么个念头,不过在这种时候这样的感慨完全是多余的,既然不可能把布加勒斯特的防御瞬间变得符合当下战争的需要,那么唯一的应对的办法也就只有尽量消除眼前的威胁了。
布库尔堡垒与布加勒斯特主城之间有一道不算坚固的围墙相连,这道围墙因为是有东南向西北倾斜建造,所以虽然有大半在奥斯曼火炮的射程之内,但是被摧毁的也只有靠近堡垒的一段。
奥斯曼人把很多火炮都调动到了这段地区,他们的意图很明显,那就是利用炮火封锁布库尔与主城之间的联系。
尽管由于占领区里抵抗军的骚扰破坏导致攻城重炮无法及时运到,但是已经被送到前线的火炮数量还是足以让这样封锁形成足够大的威胁。
蒙蒂纳军队的损失不小,甚至即便是之前的两次野战也没有如今守城时的伤亡多。
被补充到队伍里的巴尔干人主要是两部分,除了大批来自巴尔干各地的士兵之外,希腊人成了这批补充兵源中的主要一部分。
而随着新兵源的加入,亚历山大明显感觉到军队的指挥变得困难了许多。
奥孚莱依,亚历山大突然想起了一直用的很顺手的行军队长。
说起来贡帕蒂虽然是个天生的炮兵指挥官,但是却显然不是个合格的参谋长,他既没有经验也没有多余的耐心去训练新兵,这就让蒙蒂纳军队虽然在兵力人数上增加了不少,但是在士兵的战斗力上却反而不如之前。
“要组织起一支或是几支由老兵组成的部队,这样的部队应该是临时的,规模随着战斗的需要而定,当不需要的时候会被打散分派到各个连队作为部队的主力,而一旦需要就迅速组织起来形成整个部队的核心,以便完成重要任务。”
亚历山大在纸上记下这么一段话,他已经决定组织一支突击队,看着城外不住腾起阵阵浓烟的一片奥斯曼阵地,亚历山大微微皱起眉梢。
“大人那里应该是奥斯曼人的炮兵阵地。”
布萨科低声说,他隐约觉得有点不妙,这么一想他的眼神就不禁悄悄的往亚历山大身上瞥。
“布萨科,你说如果……”亚历山大刚说到这就觉得气氛有点奇怪,他回过头恰好看到布萨科正用一种古怪眼神看着他,亚历山大稍微一愣随即笑了笑“放心我不会亲自冒险的,我是说如果我们组织起一支军队向奥斯曼人的炮兵阵地发动进攻,你认为有多少机会?”
“破坏敌人的火炮吗?”布萨科摸着下巴眯起了眼睛,只要亚历山大不亲自冒险,他还是愿意在这种事上多动动脑子的,毕竟卫队长虽然有着显赫的身份,但是与那些已经逐渐在军队里独当一面的军官们比起来就差了许多。
布萨科是最早跟随亚历山大从阿格里走出来的来兵之一,很多与他一起跟随伯爵的老兵如今已经都成为了各级军队的主官。
而其中最耀眼的要算是奥孚莱依,虽然行军队长的职务已经跟了他很久,但是却没有人怀疑,如果蒙蒂纳军队需要一位参谋长,那么奥孚莱依肯定是不二人选。
“你认为需要多少人做这件事?”亚历山大又问了一句。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大人,”布萨科终于摇摇头“苏丹肯定对那些火炮看得很严,如果没有足够多的军队是不可能冲击到那里的。”
“可只要能破坏他们的火炮,一切就变得容易多了,”亚历山大心有不甘的说“我们真该感谢赫尔瓦,否则这时候面临的可能就是重炮了。”
“给我一支军队,大人!”布萨科突然开口,他的脸因为激动有些涨红,同时目光炯炯的盯着亚历山大“我可以向您保证能破坏那些火炮。”
“这很危险,布萨科。”
“我知道,不过这对我来说是个机会,您知道我一直希望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军官。”布萨科的声调急促。
“你已经是个合格军官了。”
“一个合格的卫兵,”布萨科有点无礼的分辩着,然后又用力摇摇头“对不起大人我无意冒犯,不过我希望能证明自己是个军官而不只是个卫兵。”
亚历山大沉吟一下随即点点头,他能理解布萨科的心情,事实上他也的确在考虑是否应该让布萨科到部队里去。
而且不只是布萨科,随着新兵员的加入,亚历山大已经决定至少把身边三分之一的猎卫兵补充到军队里面去担任下级军官。
而缺额的猎卫兵,则会从巴尔干人当中挑选。
在亚历山大心目中,至少在蒙蒂纳军队如今这个规模上保持一支500至800人的猎卫兵部队做为最后的预备队这一点是不能改变的。
“给你两个连队,”亚历山大下了决心“奥斯曼人的火炮对我们的威胁太大了,如果能破坏掉他们的炮兵阵地,这会很危险,但是只要你做到了,我向你保证会实现你的愿望。”
“遵命大人。”布萨科低沉的应了声,他知道这是他的一个机会,是成为如奥孚莱依那样有可能将来在历史上留名的人物,还是至死都只是以一个不为人注意的卫兵身份终结一生,这场战斗将是决定他命运的关键。
按照亚历山大军队的建制,两个总共大约不到500人的连队集合了起来,这是从巴尔干团里抽调出来的两个连队,连续的多次作战彻底激发了这些农夫最彪悍也是最嗜血的野性,这些因为仓促还来不及换上那些让他们羡慕的蒙蒂纳军装的士兵穿得破破烂烂,而且虽然亚历山大已经尽力武装他们,可他们手里的武器也并不精良,但是这丝毫不影响这些巴尔干人成为战场上最令敌人胆寒的士兵。
亚历山大很早就注意到,每次战斗后巴尔干团的俘虏最少,至于原因只要稍微想想也就明白了。
布萨科很激动,他知道如果这次战斗的结果令伯爵满意,那么这两个巴尔干人连队就很有可能会成为他今后指挥的部队。
不过布萨科是不满足于只当一个大连队长的,他的目标是成为以这两个连队为基础扩编的巴尔干第二团的指挥官。
或许将来奥孚莱依会成为蒙蒂纳军队里的参谋长,但是布萨科有信心能渐渐追上那个石匠的侄子。
奥斯曼炮兵阵地上,一个士兵用力掏了掏有些刺痒的耳朵,然后又把一个木头塞子堵住耳孔。
感觉到从发烫的炮管传来的热度,士兵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连续的炮击让这些青铜火炮承受着巨大的损耗,已经不止有一门火炮因为炸膛造成了炮手的伤亡,不过苏丹依旧命令必须不停的射击。
又是一声轰响,随着炮口喷射出团团烈焰,一门火炮在木头炮座上猛的一震重重落下,带起地面一阵灰尘。
士兵立刻抓起旁边裹着一大包黑乎乎布条和牛皮的长柄木通条跑过去,把通条塞进炮管用力刷起来。
不远处另一门火炮旁,一个上了年纪的炮手趁着辅兵清膛时候的空闲扯开腰带把一泡已经憋了很久的尿水放了出来,就在他舒畅得哆嗦了两下准备系上裤带时,
透过浓浓的硝烟,他看到远处出现了一堆黑点。
老炮手开始并没有注意,可很快就发现那些黑点似乎是向着他们的方向快速奔来。
他用手抹了下被火药烟气熏得通红发肿的眼睛,仔细看了看。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老炮手嘟囔了一声,他不知道这些人是谁的部队,不过看着他们一直向后跑,老炮手就微微撇了撇嘴“不管指挥他们的是谁,要是让苏丹知道了,他可是给全队都判了死刑。”
老炮手说完扯紧腰带系了个扣走到火炮旁边招呼着副炮手准备继续射击。
可他接下来就听到了副炮手突然爆发出一声怪叫:“看!看那些人!”
被吓了一跳的老炮手不满的咒骂一句,他顺着副炮手指的方向望去。
这时候那些正向他们靠近的人已经更近了,透过飘荡的烟尘,老炮手也终于看清那些人的样子。
“是……敌人,是敌人!”老炮手同样发出一声惊叫,这时候其他人也终于看清了那些正从两支奥斯曼军队中间的缝隙里向他们冲来的是一支样子古怪的军队。
“向那些人开炮!”
老炮手发出叫喊,一群士兵拼命的转动着火炮的方向,当炮口刚刚调过头后,已经等不及让火炮复位的老炮手迫不及待的催促着旁边的同伴把炮弹塞进了炮口。
一声轰鸣,炮身骤然一震,同时一道包裹着火焰的黑影呼啸而出!
炮弹几乎是直接砸在了那支队伍的当中!
即便是离得那么远,老炮手也看到敌人队伍里飞抛起来的残缺躯体,这让他不由兴奋的大吼起来。
与此同时,其他一些调转方向的火炮也开始向着那支突然出现的联军猛烈轰击起来。
火炮阵地上发生的变故立刻引起了巴耶塞特二世的注意。
正等待着或许下一轮炮击就可能把布加勒斯特城墙轰塌的苏丹突然发现虽然依旧能够听到炮声,但是却看不到一颗炮弹落在远处的城墙上,这让他不禁大感意外。
随即接下来得到的消息则让苏丹大吃一惊。
一支敌军居然大胆的从被破坏的布库尔堡垒与布加勒斯特城墙之间的缺口突入了自己的阵地,而他们的目的显然是袭击火炮阵地。
“去挡住他们。”巴耶塞特二世脸色沉沉的下令,他知道他的那些将军知道该怎么做,而且从那连续不断炮声中苏丹也能想象到炮击是何等的猛烈。
苏丹相信在这么凶猛的轰炸下那支冒险突入的军队不等冲到火炮阵地前就会崩溃。
只是虽然如此,苏丹在为那个蒙蒂纳伯爵居然敢冒这么大的风险感到意外的同时的,不知怎么心里居然有种隐约的忐忑。
苏丹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这让忽然觉得自己也许真的老了,居然会认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欧洲小贵族有可能给自己造成威胁。
“匍匐在我脚下的君主多得可以与天上的繁星相比,没有人能阻止我征服欧罗巴,我是这个世界的君主,万王之王!”
巴耶塞特二世嘴里迸出一声透着愤怒的低语,他因为那个蒙蒂纳伯爵对他的冒犯愤怒,更因为自己那虽然短暂却居然会感到不安的软弱愤怒。
“传我的命令,我要那个蒙蒂纳伯爵活着,”苏丹向身边的人下令“告诉所有人我要他们把那个人活着带到我面前,我要亲手砍掉他的脑袋。”
“遵命,至高无上的苏丹。”
旁边的随臣们惶恐的趴伏在地上,他们已经很久梅雨看到过苏丹如此愤怒,这时候他们甚至在心底里有些暗暗佩服那个年轻的伯爵,居然能令苏丹失态至此。
又是一阵连续炮击声传来,苏丹突然皱起了眉,他从那炮声中听出某种异样,和之前虽然散乱却一直连续不断的炮击不同,这次的炮击听上去虽然密集,可射击的空暇时间却明显长了不少。
“还没有拦住那支敌军吗?”苏丹沉沉的问。
“我的苏丹,那些敌人出现的太突然,不过他们现在已经被包围了。”
一个随臣小心的回答,他之前刚刚得到消息,那支敌军在意外的突入阵地后最终因为被发现,已经被两侧的部队从背后截断了退路。
而在当面,火炮阵地上的所有火炮正对着他们在很近的距离上展开猛烈射击。
巴耶塞特二世微微点点头,虽然心里总有股莫名的不安,不过在听到随臣的报告后,他已经把那些敌人丢在了脑后。
“命令所有火炮,等解决掉那支敌军后就向布加勒斯斯特全力开火,我要在斋日之前进入这座城市。”
“遵命,至高无上的苏丹。”随臣恭敬的跪下来亲吻苏丹的靴子,这是在接到由苏丹下达的正式命令时必须遵循的礼仪。
当随臣的嘴唇刚刚碰触到苏丹沾着泥土的靴面时,他忽然隐约听到一阵尖锐的呼啸声,那声音由远及近,由小变大,他只来得及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随即他就感到地面上传来巨震!
布萨科摸着头上的伤口,血水模糊了他的眼睛,让他无法看清前面的路,如果不是旁边有人搀扶着他,可能他早就已经倒下了。
又是一声尖啸传来,不远处几个巴尔干士兵被迎面射来的炮弹直接砸成了一堆根本分不清是什么的血糊糊,几个人的肢体绞在一起随着那炮弹在地上不住翻滚,不停的有散碎的肉渣飞溅开来。
布萨科的军队在奥斯曼人火炮的袭击下伤亡惨重,而在两侧包围上来的奥斯曼军队已经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很显然他们是要让那些火炮把他的军队生生炸成一堆碎片。
布萨科知道属于自己的首次战斗大概也是最后一次,看着旁边伤亡累累的士兵,被炮火炸的已经快要昏头转向的布萨科愤怒的举起了马刀。
“冲上去!杀了那些奥斯曼人!”
布萨科的喊声刺激了同样因为被炸得凄惨无比愤怒疯狂的巴尔干农夫们,当他们看到后面的退路已经被截断后,这些已经彻底绝望的巴尔干士兵干脆开始不顾一切的向着奥斯曼的火炮阵地发起猛攻。
原本只是截断退路的奥斯曼人立刻注意到了他们的行动,但是因为火炮一直在不停射击,为了防止被误炸他们原本离得远远的,当他们发现形势不对时,布萨科的部队已经冲到了距离火炮阵地很近的地方。
看着那些完全不惧炮弹越冲越近,最后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些愤怒疯狂的面孔的敌人,奥斯曼炮手们终于害怕了。
开始是一个,接着越来越多的奥斯曼士兵从炮位上逃掉,甚至很多炮手连已经装填好的炮弹都来不及射出就转身逃跑。
“冲上去,破坏那些大炮!”布萨科在旁边人的搀扶下摇晃着向前走着,当他的手终于触摸到一门火炮滚烫的炮管时,因为疼痛他的精神瞬间一振。
“把这些炮炸了。”布萨科下达了命令。
“也许我们该把这些炮弹射出去之后再炸掉火炮。”一个士兵看着一门已经装填好的火炮好奇的说。
“那就把炮弹打出去。”布萨科摆摆手“然后炸掉火炮。”
巴尔干人开始手忙脚乱的摆弄火炮,而这时候附近的奥斯曼军队已经冲了上来。
“来不及了,”布萨科向远处看了看,随手指着一处看上去敌人聚集的方向“对着那里开炮。”
随着布萨科的命令,那些火炮对准了那个方向点燃了药捻。
随着炮声轰鸣,硝烟瞬间弥漫了整个天空。
这一天,是1499年5月16日。
第一百二十章 大合围战(三十三)
看着又一颗炮弹在距离城墙不远的地方砸出一个很深的弹坑,扬起的尘土扑面而来,亚历山大心里微微叹息一声。
对是否能守住布加勒斯特,他这个时候也有点动摇了。
奥斯曼军队比他想象的还难以对付,特别是他们火炮的威力,不愧是堪称拥有世界上最大火力的军队。
亚历山大心中暗想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带上索菲娅突围这个计划了。
在亚历山大的设想里,最终带着索菲娅跑路无疑是最后也是最无奈的一个办法。
匈牙利铜矿的丰厚回报足以能抵消这次冒险的昂贵代价,尽管为此蒙蒂纳军队迄今为止已经付出将近四分之一的伤亡,但是因为有巴尔干人的补充,至少在兵源上他还没有感到为难。
更重要的是,经过连续的战斗和血与火的多次锤炼,这支军队已经逐渐化为一个整体,不论是被他视为中坚的阿格里人,还是从开始与其他部队格格不入的热那亚人,这时候的蒙蒂纳军队已经如同紧紧凝合在一起的一块坚固合金,而在这块合金上不住锤炼的铁锤,就是奥斯曼军队的炮火和一次次的冲锋。
“真不甘心啊,”亚历山大心里轻轻叹息,他觉得自己已经接近成功了,如果在这个时候逃离布加勒斯特显然有前功尽弃的遗憾。
而且他相信如果他就这么离开,拉迪斯拉斯二世肯定会撕毁他们之间的那份协议,这样一来他的这次远航才是真的损失惨重。
另外按照当初和威尼斯人签署的提供军费协议,他是要成功的阻止奥斯曼人入侵的,如果这样离开,而奥斯曼在攻下布加勒斯特后却依旧向西进军,那么无疑就等于是同样没有履行与威尼斯人的协议。
看来必须坚持下去。得出这个结论的亚历山大有点无奈,他这时候只希望突袭奥斯曼人火炮阵地的布萨科能够成功,否则以如此猛烈的炮火,布加勒斯特城的城墙未必能再坚持多久。
亚历山大觉得布加勒斯特到现在还没有被攻下来,这其中最大的功臣应该是赫尔瓦,如果没有他带领军队在奥斯曼占领区牵制破坏给敌人造成了诸多麻烦,或许奥斯曼那些令人胆寒威力巨大的巨炮早已经运到了前线。
又是一阵猛烈炮击,亚历山大不由自主的微微弯下身子,他正准备观察一下这轮炮击弹着点的位置以便应对,却没想到对面奥斯曼军营里突然腾空而起了一片滚滚硝烟。
“发生了什么?”亚历山大不由问了一句,甚至还扭头向旁边看了看。
“大人我不知道……”一个士兵先是茫然的回答了一句,接着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上帝,那里中弹了!他,有人在向他们开炮!”
亚历山大的心突然一振,他立刻向奥斯曼人的火炮阵地方向望去这时候他隐约看到那里正有一队队的奥斯曼军队的来回奔跑,却并不像是在做向城墙前进,相反他们似乎是在向相反方向包围什么。
“布萨科,布萨科成功了!”
亚历山大用力拍打了下城垛,随即他的心情却又骤然一黯。
他知道这次突袭是很危险的,甚至可以说是一次死亡的赌博,布萨科是否能活着回来,是个很渺茫的事情。
亚历山大紧盯着那片火炮阵地的方向,他希望看到布萨科的部队能突围出来的迹象,虽然这样的机会可能太渺茫,但是他还是不由期待着会出现奇迹。
突然,火炮阵地的方向再次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地面的震动甚至连布加勒斯特城方向都能隐约感到。
一声声的巨响此起彼伏,而硝烟已经完全笼罩住了远处的火炮阵地。
“是火炮,还有炸药,布萨科把奥斯曼人的火炮破坏了。”亚历山大觉得心头猛的一松,一块石头瞬间落地。
没有了炮火支援的奥斯曼人就只能依靠他们的军队强行攻城,而城内的几万联军依仗着坚固的城墙足以能和奥斯曼军队抗衡。
亚历山大高高举起手臂,刚要发出一声欢呼,却听到了突然从奥斯曼军营方向传来一阵喧嚣。
那喧嚣来的是那么突然,又是那么慌乱,就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忽然降临,瞬间令奥斯曼兵营里变得大乱!
亚历山大立刻向发出喧嚣的方向望去,他注意到那正是刚才遭到炮击的地方。
这时候硝烟已经渐渐散去,从远处就可以看到那片原本帐篷林立的兵营这时候已经是满目疮痍。
很多帐篷还在不住燃烧,地面上到处都是被炮弹砸得破碎混乱的残骸。
但是奥斯曼人的举动看上去却不只是遭到了炮击的惨相,他们在不停的奔跑,那样子就有好像发疯似的,同时有无数的骑兵正疯狂的从兵营里冲出来,不过他们一冲出兵营就立刻四散分开,发了疯似的向着营地里部队的方向狂奔。
同时随着透着仓皇的号角声,兵营里涌进了大批的近卫军,那些近卫军一旦冲进兵营就立刻把其中一块地方包围得水泄不通。
紧接着没有多久以那片兵营为中心,四周的奥斯曼军队也开始动了起来,那些军队纷纷向着那片地方靠近,然后一队队的奥斯曼军队如临大敌的从外围把那片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兵营紧紧围在了中央!
亚历山大愣愣的看着远处奥斯曼军队的动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猜想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只从那几支奥斯曼军队移动时的军队和他们还没有离开军营就已经展开了战斗队形的动静看,他们的敌人与其说是布加勒斯特人,不如说其实要对付的就是他们比邻的自己人。
“出事了,布萨科你究竟炸到了什么?”
亚历山大心里隐约有个想法,可因为那个可能太过不可思议而又觉得实在荒唐。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心里的那个想法渐渐变得强烈了起来。
原本正在发动进攻的几支奥斯曼军队忽然停了下来,前面听到退兵号角的士兵茫然的回头向后面看去,而后面的军队已经在各自指挥官的连声催促中不顾一切的转身撤退,甚至连被抛在前方抵挡着从城墙上投下的箭矢和弹丸的同伴都不顾了。
而其他方向的奥斯曼军队也在得到消息后纷纷动了起来,整个战线在逐渐脱离,奥斯曼人如潮水般向着他们的兵营方向退去。
亚历山大这时候已经确定奥斯曼军营里发生了巨大的变故,虽然依旧不敢肯定布萨科那一阵炮击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很显然奥斯曼人慌了。
“派出一个团,”亚历山大突然下令“去把不布萨科他们接回来。”
之前因为认定布萨科已经没有机会突围,所以亚历山大虽然心中黯然却没有再派人支援,因为如果那样造成的损失势必更大。
但是现在奥斯曼人的慌乱却让他看到了机会。
罗纳潘诺尼跑了过来,这个巴尔干团的指挥官满脸汗水嘴巴张得像条离开了水的金鱼。
“大人,我去,我得把我的人带回来!”
“去吧,不过如果你走运你能把他们带回来,他们也不是你的的人了。”亚历山大站在城墙上看着这时候已经一片大乱的奥斯曼军营“我会把他们扩编成一个新的团,布萨科但愿你有机会成为这个团的团长。”
罗纳潘诺尼这时候已经听不到亚历山大后面的话,他带着他的巴尔干人从之前布萨科离开的缺口冲出去,在远远看到来回奔跑的奥斯曼军队时,他举起了双手,短斧和马刀同时闪着寒光。
“杀过去!”
潘诺尼发出一声吼叫,他知道奥斯曼人很凶残,但是被包围的却是他的同乡,他不能看着他们就这样被敌人砍成碎片。
巴尔干人吼叫着蜂拥而上,他们已经做好了与敌人展开一场血战的准备。
但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对面的奥斯曼军队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一声声的号角从队伍当中响起,奥斯曼人立刻调转方向,对已经快要冲到附近的巴尔干人视而不见的向着兵营方向狂奔而去。
奥斯曼人那好像是被无形的鞭子驱赶的慌乱和紧张甚至影响到了巴尔干人,看着从自己队伍前方不远处奔跑掠过的奥斯曼人,潘诺尼不禁抬起手阻止住还要冲上去的同伴们。
“究竟发生了什么?”潘诺尼喃喃的说,他从遇到过这种事,那些奥斯曼军队就好像中了邪似的没命的向远处的军营奔去。
而且虽然离得还有些远,可看着那些密密麻麻聚集在军营附近的奥斯曼军队,潘诺尼还是能感觉到从那里隐隐传来的令人窒息的气息。
而在城墙上则能看得更加清晰,整个奥斯曼军营就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
原本密集驻扎的几处兵营显然已经清空,从不住腾起阵阵烟尘人影绰绰的迹象可以隐约看到,奥斯曼人军队已经迅速分裂成不同的几块,而他们之间则是相互戒备,气氛紧张。
奥斯曼军营里的异常变故引起了布加勒斯特人的注意,很多贵族闻讯已经登上城墙,当他们看到远处奥斯曼兵营那如末日降临般的恐慌气象时,很多人不禁兴奋的发出了欢呼。
拉迪斯拉斯二世也在卫兵们的保护下登上了城墙,他微微长着嘴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随即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喊了起来:“苏丹,是苏丹!”
尽管这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猜测到应该是苏丹出了什么意外,可国王的喊声还是引起了城墙上的人们一阵欢呼。
“是苏丹。”
亚历山大的声音从国王身后传来,拉迪斯拉斯二世回过头看到亚历山大带着个全身肮脏,伤口上血水已经变得黑乎乎的,可脸上却挂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的军官走了过来。
“陛下,这是我的卫队长布萨科,他刚刚袭击了奥斯曼人的火炮阵地,”亚历山大说着向布萨科摆了摆手“还是你来说吧,都发生了什么。”
布萨科的嘴唇微微抖动了下,到了现在他还不相信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
“当时我们都有些慌,”布萨科先没头没脑的说了句,然后才意识到这话说的太莫名其妙了,就赶紧挪动下身子先向国王鞠躬,然后才继续说“因为怕缴获的火炮重新落在奥斯曼人手里,我们要把所有大炮都炸掉,不过在那之前我们看有些炮已经转好了炮弹,就随意向着奥斯曼人的军营里开了几炮。”
“你打中了什么?”拉迪斯拉斯二世的声音有些颤抖。
“抱歉陛下我们没有看清,”布萨科的回答让贵族们有些泄气,可接下来他的话却又令他们不由为之一振“我们只注意到那些地方的帐篷看上去很大而且很华丽,有一顶很大的帐篷好像是白色的。”
“上帝,那是苏丹的御帐!”人群中有人发出惊呼。
尽管已经猜到奥斯曼营地突然有这样的变故应该是和苏丹本人出了什么事情有关,当从布萨科那里得到证明后,人们依旧发出了一阵惊呼。
拉迪斯拉斯二世伸出手用力攥在一起不住摇动,终于他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发出一声叹息。
“上帝,这是上帝赐给我们的恩典,布加勒斯特是真正被上帝眷顾的地方。”
说着国王向前几步用力抱住布萨科的肩膀不住拍打着。
“干得好,小伙子,干得好!”
国王说完又向亚历山大望去,不过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阴沉。
亚历山大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他知道拉迪斯拉斯二世大概这个时候正后悔之前怎么会那么轻率的就签署了那份匈牙利铜矿的协议。
从现在奥斯曼军营出现的变故迹象看,很可能真的是苏丹那里出了事,既然这样那么这时候的奥斯曼军队很可能已经因为苏丹出现的意外而变得混乱,甚至可能会因为苏丹的突然去世随时爆发内战。
这绝非是胡乱猜测。
查理曼大帝死后他的帝国迅速被他的儿孙分成了三分;而亚历山大大帝更是刚刚咽气,他手下的诸将就为了争夺他的遗体而爆发了激烈冲突,进而发展成了残酷的内战。
巴耶塞特二世的两个儿子如今正为了争夺未来的苏丹宝明争暗斗,而他手下的将领们也会因为与两个王子的亲疏关系而分成不同的派系。
现在的奥斯曼军营,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火药桶,或许只要一点点的火星,就可能引发一场威力巨大的可怕爆炸。
很显然,拉迪斯拉斯二世已经想到了这些。
或许在他看来,奥斯曼人可能已经威胁不到他,所以他才会忽然露出那种神情,想来他这个时候也许已经在琢磨着该怎么毁约了。
奥斯曼军营中又传来一阵喧嚣,原本在御营附近的奥斯曼军队立刻变得躁动起来,远远望去可以看到一队奥斯曼骑兵正以苏丹的御营为中心不住奔跑,有几次在距离御营很近的地方经过,却都被挡在外围的苏丹的近卫军挡了回去。
很显然这支部队的指挥官似乎正试图接近御营打探消息,但是近卫军的严密防守破坏了他的打算。
“我们得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拉迪斯拉斯二世终于下定决心,他回头看看那些跃跃欲试的贵族们,知道他们大概因为看到了机会已经变得鼓噪起来“我们应该派人去和奥斯曼人谈判。”
国王的话一出口,就忽然发觉四周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他立刻注意到人们的目光正不由自主的向站在一旁的亚历山大望去,虽然没有人开口,但是那探究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拉迪斯拉斯二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也向亚历山大望去,同时用冷冷的声调问到:“那么伯爵你认为我们应该让谁去和奥斯曼人谈判呢,要知道这可是很危险的任务,或许奥斯曼人那边随时都可能会发生内乱,所以……”
“我们为什么要和奥斯曼人谈判?”
亚历山大突然打断了国王的话,他这个举动让四周的人都不禁露出吃惊的神色,人们愕然的望向他,然后又看向同样因为意外而面露诧异的国王。
“上帝,这太无礼了,伯爵你居然打断了陛下的话!”
一个侍从愤怒的向亚历山大质问,可他的话音刚落,旁边的布萨科已经抽出满是崩口的马刀架在他的肩膀上。
国王的侍从们的大吃一惊,他们纷纷拔出武器,而在亚历山大身后,伴随着一连串的武器出鞘声,猎卫兵和一群希腊人也涌了上来。
一时间城外奥斯曼大军对峙,而城墙上联军则剑拔弩张。
拉迪斯拉斯二世沉默的盯着对面不远处的亚历山大,看着他身边希腊人,再看看四周那些似乎冷眼旁观的巴尔干贵族们,国王的心里不禁涌起一阵夹杂着难言的苦涩和愤怒的复杂心情。
他知道那些巴尔干人是在看好戏。
国王怎么也没想到,来自奥斯曼人的威胁刚刚有消失的迹象,巴尔干人就已经打着抛弃他的念头了。
很显然这些巴尔干贵族其实对所有外国人都没有什么好感,现在看着两人之间忽然发生了冲突,那些巴尔干贵族立刻露出了两不相帮的架势。
拉迪斯拉斯二世暗暗愤怒的咬着牙,现在的局势其实对他依旧是不利的,波斯尼亚人还没有从匈牙利撤退,即便得到消息之后鲁瓦会立刻撤兵,可国王却担心马克西米安皇帝会恰恰在这个时候借口抵御异教徒出兵干预匈牙利南部的事务。
如果真要是那样,国王相信即便鲁瓦最终会撤兵,可皇帝也会想尽办法寻找借口赖在匈牙利不走。
那才是拉迪斯拉斯二世最担心的。
“伯爵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办?”
拉迪斯拉斯二世几乎不记得他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当他的目光掠过旁边的那些巴尔干贵族的脸时,一阵几乎克制不住的羞辱感让他的身子不禁轻轻颤抖起来。
“出击,”亚历山大毫不犹豫的说“这个时候只有用出击来证明我们的推测。”
四周的巴尔干人相互望着,渐渐他们从别人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出击!”
“出击!”
“向奥斯曼人发动进攻!”
喊声开始从城墙上向四周传播,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喊了起来。
拉迪斯拉斯二世冷冷的看着亚历山大,他知道亚历山大胜利了。
不只是在这次如果对奥斯曼人试探的决定上,亚历山大显然更知道该如何迎合这些巴尔干人。
“大人,如果您能允许我继续带领那两个连,我会感激您的。”布萨科有些紧张不安的说“我知道我让他们损失很大,不过我还是希望您能让我指挥他们。”
“布萨科你做的很好,不过你现在不能再上战场了。”
亚历山大的话让布萨科不由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你的部下需要休整,而你本人更需要休息和治疗,”亚历山大继续说,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忽然用力拥抱了一下布萨科“感谢你做的一切我的朋友,现在把剩下事情交给我吧。”
说完,亚历山大忽然大声向身后人群里喊到:“潘诺尼!”
“我在这呢,地主老爷!”潘诺尼从人群里挤出来,他手里还提着马刀,看到国王向他看来的眼神,潘诺尼赶紧把刀收了起来。
“你的同乡们可能做了件大事,接下来我要看你的了,现在带着你的部队立刻出击,我要看到奥斯曼人如何反应。”
“遵命,地主老爷!”
潘诺尼喊了一声转身向城墙下跑去,就在他刚刚离开,巴尔干贵族们忽然纷纷喊叫着跟着向城墙下奔去。
拉迪斯拉斯二世冷冷的看着那些人,当城墙上只有他和亚历山大时,国王轻声问到:“伯爵,你认为如果苏丹真的死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国王的询问让亚历山大微微一愣,他的目光不由向远处的奥斯曼军营望去,稍微沉吟后他缓缓摇头:“抱歉陛下我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如果真的那样,或许很多事情都要改变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合围战(三十四)
一队队的巴尔干联军出现在城外,从靠近登布维察的沿河堡垒到布加勒斯特,从河西岸到河东岸,在将近8法里的正面上,联军开始了对奥斯曼人的试探性反击。
开始依旧是小心翼翼的,大部分联军只是在战场上来回奔跑,当看到机会时会有大胆的的指挥官突然出击,然后又立刻谨慎的撤退。
不过大多数联军贵族们还是小心的与奥斯曼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便观察形势。
而有些联军贵族则派人悄悄的到奥斯曼人的营地里去打听消息,常年与奥斯曼帝国复杂的关系让一些人多少与奥斯曼人之间产生了联系。
不过这样得到的消息却很驳杂甚至更多的是相互矛盾。
在有些消息里说苏丹正准备发动一场新的进攻,有些则说似乎是苏丹突然病重,而更多的人却什么都没打听到,唯一知道奥斯曼军营里忽然发生变故的原因是“这是上面老爷的命令。”
亚历山大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他让潘诺尼的巴尔干团从布库尔堡垒方向向奥斯曼人发起了进攻,同时下令比萨团从巴尔干团侧翼稍微靠后的地方形成了一个梯形侧面,以保护迅速前进的巴尔干人。
“那么我们干什么,大人?”几个阿格里军官略微显出些不满的问,他们觉得现在亚历山大似乎越来越看巴尔干人了,甚至已经有消息说将来巴尔干人将和阿格里人一起成为猎卫兵的主力,这让阿格里很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你们嘛,准备承受奥斯曼人的怒火。”
压力山大的话让阿格里军官们有些不解,可不久之后他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当巴尔干人团出现时,立刻遭到了奥斯曼军队的猛烈进攻,虽然整条战线上的联军部队有很多,但是巴尔干团却成为了奥斯曼人的目标。
甚至就是一些离得很远的奥斯曼军队都开始从战线两侧向布加勒斯特南侧移动,看着那些在联军眼皮下横向前进的奥斯曼人,联军军官们错愕之余不禁纷纷勃然大怒。
得到报告的亚历山大稍微想了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奥斯曼人在报复,布萨科大概真的打中了什么,或许现在苏丹已经……”
亚历山大微微摇头把那个太过于不可能的猜想甩到一边,他知道奥斯曼人那里肯定是出事了,不过是否是苏丹本人发生了意外还不得而知,这个时候奥斯曼人对巴尔干团的疯狂进攻其实恰恰说明事情有些复杂。
“让巴尔干团后撤,报复?”亚历山大轻声自语的问了一句,随后他的目光落在那些阿格里军官们的脸上“现在该是你们出动的时候了,把那些该死的巴尔干人救回来。”
潘诺尼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部队刚刚走上战场就遭遇了那么猛烈甚而说是疯狂更合适的进攻,奥斯曼人就好像和他有什么私仇似的向他的团发起了猛攻,以至巴尔干人几乎是在稍一接触就被打得阵脚大乱。
更糟糕的是,似乎其他地方的巴尔干人也接到了消息,随着战场上一声声的号角声由远及近,潘诺尼知道越来越多的奥斯曼军队正向他们的方向逼来。
潘诺尼感到了不妙,他知道如果再不撤退他就可能会被愤怒的奥斯曼大军淹没了。
至少在刚刚遭受的两次进攻中,如果不是那两支奥斯曼人看上去似乎完全没有相互配合而只是各自不停的进攻,以至让他找到机会从险些被包围的险境中仓促逃脱,他的巴尔干团可能早就已经被彻底撕碎了。
潘诺尼立刻下令向后撤退,而附近的奥斯曼人却不肯轻易放过他,他们开始的向战线中前进,一些离得远些的军队更是干脆调转方向,不顾一切的试图追击巴尔干团。
联军同样开始向布库尔堡垒方向集中,奥斯曼人的举动激怒了那些巴尔干贵族,看着他们居然就在自己眼前明目张胆的经过,很多指挥官因为愤怒而忘记了奥斯曼军队的可怕。
而且他们的确看到了机会,一些奥斯曼军官因为似乎受到过于旺盛的报复心的驱使,以至在调动军队的时候把自己的侧翼纷纷暴露在了联军面前。
以布库尔堡垒外的巴尔干团为中心,双方大军开始集中,原本一直在避免的决战,突然就在这意想不到的特殊时刻来临了。
不过那些追击的奥斯曼人却遭到了来自巴尔干团侧翼的猛烈阻击,比萨人顽固的坚守在巴尔干团的侧旁,而阿格里方阵则在巴尔干人向后撤退的时候从他们的另一侧向前突进。
然后他们开始转向,向着因为逼得最近而把侧翼完全暴露出来的一支奥斯曼军队发起了进攻。
而以这形成了梯形递进的三个团为中心的整个联军阵线,在奥斯曼人的猛攻下不停的向后退去。
“也许苏丹并没有出事……”
听着前线传来的报告,拉迪斯拉斯二世开始紧张起来了,他来回走动几步,忽然晃着手里的权杖愤怒的对站在一旁的亚历山大低声吼着“我们也许上当了,你看看外面伯爵看看外面!奥斯曼人并没有惊慌,他们在发动进攻!”
亚历山大也紧皱着眉梢,出乎意料的战局让他也感到意外,奥斯曼人没有变得混乱这的确令他很惊讶,可是奥斯曼军营里发生变故又不太可能是诱敌之计。
亚历山大相信巴耶塞特二世不可能敢冒险搞什么诈死诱敌的阴谋,因为在正如今这种时代,一个谣言往往就可能导致出现意外。
更何况如奥斯曼这种国家,一切权威都在苏丹一人手中,这看上去似乎令整个帝国固若金汤,但是同样的只要关于苏丹的安危有一点差错,都可能会导致出现巨大的动乱。
所以巴耶塞特二世是不可能冒着可能会让自己的军队陷入混乱的巨大风险的。
“苏丹一定出事了。”
亚历山大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反驳着国王,他看到拉迪斯拉斯二世发青的脸色,不过这时候他顾不上照顾国王的情绪,走到城墙前看着下面硝烟弥漫的战场,亚历山大心里飞快寻思着奥斯曼人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些奥斯曼人疯了吗?”
一个贵族忽然喊了一声,这引起了亚历山大的注意,他顺着那人指的方向望去,远远看到几支奥斯曼军队正横冲直撞的向战线冲来。
他们看上去似乎很勇猛,但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奥斯曼人的军队的前进路线不但显得十分混乱,而且他们之间似乎毫无配合。
“他们是在争功,”亚历山大看出了其中的微妙“或者说是在争夺权利。”
“争夺什么权利?”旁边有人疑惑的问。
“为苏丹复仇而带来权利。”
亚历山大的话让旁边的人脸上纷纷露出了兴奋,他们已经明白了这话背后的含义。
如果苏丹真的发生了意外,那么谁能为苏丹报仇,谁就在将来拥有更多的话语权,而一位有着如此重权的大臣,即便是未来的新苏丹也必须要谨慎对待。
就如同亚历山大大帝刚刚死去诸将就为了争夺他的遗体发生了争吵甚至冲突一样,他们在意的其实并非是君主的遗骸,而是作为大帝遗体保护人的那个身份。
“那么说,苏丹真的可能死了?”有人激动的问着,就是到了现在他们依旧觉得这似乎不可能。
“想要知道很容易,”亚历山大回头向国王望去,随着他的注视所有人都望向拉迪斯拉斯二世“陛下,该是您走上战场的时候了。”
国王脸上的肌肉微微一颤,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在这一刻拉迪斯拉斯二世觉得身体在微微颤抖。
“决战。”
有人低低的说。
“决战。”
立刻有人回应。
“决战~”
“决战!”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巴尔干人的目光变得炙热而又兴奋,所有人都望着拉迪斯拉斯二世。
当国王微微点头时,城墙上瞬间掀起了一阵欢呼。
“布萨科,我要你去做件事。”亚历山大忽然对旁边的布萨科低声吩咐“去把索菲娅带来,我要你亲自带领猎卫兵保护她。”
布萨科意识到什么,立刻点头离开。
“决战。”
亚历山大也低声自语,他回头看看外面的战场上因为蒙蒂纳军队后撤而逐渐形成的战线上的凹形缺口,亚历山大抬起手指向那个方向。
“那里,就是一切的关键。”
登布维察城外,一支奥斯曼军队缓慢的向后撤退着,在队尾,一个脸上满是皱纹的奥斯曼老将脸色阴沉的望着那堵看上去似乎摇摇欲坠,只需要再轻轻一推就会轰然坍塌的城墙,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布加勒斯特,这里真不是个吉利的地方,”老将黝黑的脸上浮起一丝沮丧和懊恼,他记得很清楚,当初征服者默罕默德也是在这里遭遇到了他一生中罕见的惨败。
可是默罕默德虽然遭遇失败却依旧因此动摇帝国的根基,可是现在,老将已经不知道接下来他们要面对什么了。
登布维察守军显然也察觉到了奥斯曼人的异常举动,他们开始派出小队人马出城试探,当发现奥斯曼人的确是在撤退后,原本就要崩溃的登布维察城头响起了震天的欢呼。
登布维察的守军出动了。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奥斯曼人突然撤退这本身就说明出现了意料之外,而且很可能是对奥斯曼人十分不利的情况。
否则奥斯曼人不会放弃这眼看就要到手的机会。
就在登布维察出兵的同时,在布加勒斯特,一面面的旗帜矗立了起来。
布加勒斯特的天使佑护旗,波西米亚的白十字旗,匈牙利的盾旗,以及绘制着各种各样图案的巴尔干贵族们的旗帜飘扬在城外的军阵前。
阵阵马嘶传来,人们纷纷望去,一队身穿奇特的红色军装的骑兵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阳光下,与红色军装相辉映的硕大铜纽扣把半身胸甲紧紧固定在身上,随着坐骑奔跑,短披风在身后不住摆动,一队队的猎卫兵沿着联军阵线向中央奔去。
一面旗帜出现了,东罗马帝国最后王朝巴列奥略家族的徽章在风中飘扬,旗帜下,索菲娅全身盔甲,镶嵌着雪白貂皮滚边的法兰绒短氅斜披在她的肩头,一顶镶着硕大蓝宝石的头冠在她头顶闪闪发光,这让她看上去有着从未有过的威严。
在她身后,吉拉斯骑士手里擎着一柄包裹着金箔,顶端有着一个束斧斧头的权杖。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意味着东罗马帝国最高权力象征的皇帝权杖。
尽管真正的皇帝权杖早在君士坦丁堡陷落的时候已经不知所踪,但是当看到那预示着罗马最高权力的斧头与飘扬的旗帜,伴着索菲娅的坐骑经过,一声声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浪如潮而来。
“罗马!罗马!”
希腊人大声吼着,他们用武器不停敲打着身上的铠甲,马鞍上的鳞片,还有手里的盾牌等等一切能发出噪音的东西,当索菲娅经过向他们举起手臂做出回应时,希腊人立刻用一声声的欢呼和尖利的呼哨回应她。
索菲娅的脸色潮红,细密的汗珠凝在她光滑发亮的额头上,因为激动而不住蠕动的喉咙里发出不明含义的轻轻噫声。
拉迪斯拉斯二世神色沉沉的看着沿着阵线奔来的索菲娅,看到那个享受着阵阵欢呼的女孩,他这时的心情不禁感到说不出的复杂。
从他第一次见到纳山带着这个充满了野性的吉普赛女孩出现在布拉格的宫廷,到如今眼前这个在大军面前意气风发的希腊公主,拉迪斯拉斯二世知道正是自己创造了这个奇迹,但是现在他看着索菲娅,却又有着说不出的陌生。
索菲娅来到国王面前,她用力甩动斜罩在肩侧的短氅,按照亚历山大之前教给她的,以手抚肩,然后向前一摆,行了个罗马式军礼。
这个举动令四周的巴尔干骑士们激动的呐喊了起来,即便那些神态漠然的贵族们也不禁为之动容。
自从君士坦丁堡陷落,奥斯曼帝国的阴影始终笼罩在欧洲大陆上空,面对强大的奥斯曼军队,很多人甚至已经绝望。
而现在,一个可能的机会出现在了人们面前。
跟在索菲娅身后的吉拉斯把权杖横着举过头顶,然后用尽全力嘶吼着呐喊:“巴列奥略最后的血裔,罗马与罗马人,以及奉罗马为宗主的所有领地唯一的合法继承者,索菲娅亚历姗德拉巴列奥略,希腊公主!”
“希腊公主!”
队伍里爆发出震天的喊声,一柄柄雪亮的长剑和马刀指向天空。
随着索菲娅从身后的旗手手中接过鹰旗,纵马沿着阵线飞奔,所经过的地方一面面绣着各种纹章的旗帜纷纷从各自队伍中奔出,加入以鹰旗为首的旗帜行列。
一时间联军阵前旌旗蔽日,呐喊震天!
天空中艳阳普照,在碧空万里之下的大地上,索菲娅充满青春活力的身影如一头矫健优美的雌鹿在联军阵前掠过,她头上的发冠闪着璀璨的光芒,溅落的汗珠划过通红兴奋的脸颊,健康的栗色肌肤上覆盖着一层莹莹光泽。
这一刻的索菲娅,让无数人为之着迷。
“希腊的公主。”
队伍中,亚历山大喃喃轻语,他抬起头望向头顶刺眼的太阳,然后又望向远处。
远处,红色的新月旗铺遍大地,一支支的奥斯曼军队聚集在旗帜下。
可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奥斯曼军队之间有着明显的空隙,这让整个奥斯曼军队看上去就好像是被分割成一块块似的,更明显的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奥斯曼军队中最精锐的近卫军都集中在更远处的一片军营前。
近卫军把那片军营包围得严严实实,而且虽然是在大军后面,可他们却是已经展开成了战斗队形,俨然严阵以待,随时准备与附近的敌人交战。
亚历山大慢慢带马向前,他看到索菲娅的身影已经从阵型尽头调转回来,整个旗队这时如一弯盘旋回荡的激流在大地上移动。
“难道真的要打一仗吗?”亚历山大用旁人听不到的声调低语,然后他微微沉吟,突然双足用力夹紧马腹,随着一声嘶鸣,帕加索斯猛的向前一蹿,四蹄用力蹬踹地面向着两军前的空地奔去。
后面的联军阵中立刻响起一阵意外的喊声,人们错愕的看着亚历山大单人独骑向前冲去,当他终于在两军当中的空地上勒住战马,驻足前望时,一时间几万人的目光同时向他投来。
亚历山大用手轻轻抚摸着帕加索斯的鬃毛,他感觉得到帕加索斯似乎也因为这万众瞩目而显得异常兴奋,它的脚下不停的跳着战步,时不时发出一声声的嘶鸣,似乎是在向对面的那一眼看不到头的奥斯曼骑兵大军发出挑衅。
一阵轻快的马蹄声从侧后传来,其中还夹杂着一阵阵不安的呼声。
亚历山大回头望去,看到索菲娅正从队伍当中催马向他奔来,在她身后,以吉拉斯骑士为首的一群希腊骑士们一边紧张的追在后面,一边不住的向前面的索菲娅喊话,试图劝阻住她。
亚历山大笑了笑,他没有责怪索菲娅的任性,而是当她来到身边时,伸手擦掉了她额头上汗珠。
“索菲娅,还记得西西里吗?”亚历山大平静的问。
索菲娅点点头,然后伸手做了个只有两人才懂的动作。
“我曾经向你许诺过,当有一天我们回到西西里的时候,我会让你拥有令所有人都仰望和崇拜的高贵身份,”亚历山大说着微微向前探出身,在索菲娅耳边轻声说“我会实现这个诺言的,索菲娅,有一天西西里会成为你的家。”
索菲娅微微歪头,眼中先是露出少许的迷茫,然后大大的眼睛就笑眯眯的弯成了两道新月。
不过当她要再向亚历山大做个手势时,随着目光落在远处,索菲娅先是一愣,然后抬手指着前方,向亚历山大发出“啊”的一声低喊。
亚历山大顺着索菲娅的手指的方向回头望去,几个从奥斯曼军队中缓缓行来的身影进入了他的眼帘。
“要见分晓了。”亚历山大向索菲娅微微示意,让她稍微靠后,看着越来越近的那些奥斯曼人,他微微回头向后面紧握马刀,盯着那些人的吉拉斯骑士说“回去告诉国王让他做好准备,也许很快就要有个结果了。”
“可是,准备什么?”吉拉斯刚要调转马头,可又停下来喘着粗气问“我们要发动进攻吗?”
“也许,不需要了。”看着那些已经近得可以看清容貌的奥斯曼人,亚历山大缓缓摇了摇头。
那些奥斯曼人在离亚历山大几个马身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随后一个肤色黝黑,有着一双如鹰般深邃眼神的贵族慢慢从队伍里走了出来。
这个奥斯曼人的年龄已经不小,镶嵌着铁片的圆形头盔下几丝灰白的头发随风微微飘动。
“我是哈米雷萨尔普洛姆什,苏丹的御营萨哈与行宫大总管,”那个奥斯曼人声音略显沙哑,不过他的眼神却十分犀利,当他说话时始终紧紧盯着亚历山大的眼睛,探究着面前年轻人的一举一动“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那位蒙蒂纳伯爵。”
亚历山大的心突的一跳,他不能不承认在对敌人的了解这方面,不论是他还是联军中任何一个人都远远不如奥斯曼人。
不过对于眼前这个人,他是知道的。
哈米雷萨尔普洛姆什除了是苏丹的御营萨哈与行宫大总管之外,还有个更重要,也更特别的职务。
这位奥斯曼帝国皇宫中权力最大的宦官,是苏丹的掌玺官。
不过真正让亚历山大在意的,并非是这位宦官如今的显赫地位,而是他将来要做的一件事。
历史上的哈米雷萨尔普洛姆什,是巴耶塞特二世的儿子艾哈迈德的处刑人。
同时,他也是巴耶塞特二世去世时唯一留在他身边的人。
看着这个宦官,亚历山大稍一沉吟,随即突然开口问到:“告诉我,苏丹是不是驾崩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合围战(三十五)
哈米雷萨尔普洛姆神色沉沉的看着亚历山大。
从他的脸上看不出这个宦官这时候在想些什么,不过他的神情的确很糟糕,也许是当了太久的太监的原因,亚历山大总觉得这个人在看人的时候眼神里透着一股阴郁。
对亚历山大突然提出的问题,哈米雷萨尔普洛姆没有立刻回答,他坐在马上转身向后面的同伴们看了看,这才再次扭过头望着亚历山大。
“伯爵,如果是在之前,因为这句话你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不过我们来不是为了继续交战,”宦官用很柔和的声调说着话,他的眼神越过亚历山大的肩膀望向他身后不远处的索菲娅,然后发出一声轻轻叹息“你们很勇敢,可以说还从没有一个敌人能像布加勒斯特这样两次都抵挡住了苏丹大军的进攻,你们已经赢得了属于你们的战争。”
亚历山大仔细看着宦官的脸,他想从这个人的神色之间发现点什么,不过他很快就失望了,哈米雷萨尔普洛姆虽然脸色阴沉,却并不惊慌,当他看着亚历山大时,那种奥斯曼人特有的傲慢甚至从眼神里就完全可以看出。
“那么总管,你认为我们是应该和你或是你身后那些人谈判,还是与苏丹本人谈判呢?”
亚历山大依旧不甘心,眼前这个宦官当然是位高权重,不过不论是作为掌玺官还是御营总管,哈米雷萨尔普洛姆的身份都让他应该跟随在苏丹身边,可是现在他却出人意料的出现在了战场上,这个意外足以让人有太多的猜测了。
“相信我,你不会希望知道答案的,因为那样对我们双方都没有任何好处,”哈米雷萨尔普洛姆轻轻摇头,他看着亚历山大的目光变得不再是那种似乎要深入人心的探究,而是略微显得有些无奈,好像忽然间有些疲惫似的“而且即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你们想想强大的奥斯曼帝国的军队发动进攻吗?”
尽管已经早有准备,但是当听到宦官的话时,亚历山大在那一刻脑袋依旧“嗡”的一声,接下来宦官说了什么他甚至都没有听清楚。
接下来他只记得哈米雷萨尔普洛姆说了这么句话:“你们赢得了自由,现在该是谈判的时候了。”
苏丹,究竟发生了什么?
亚历山大甚至连宦官说完话后调转马头转身离去都没有注意,他默默的同样拉动帕加索斯的缰绳向回走着去,看着迎着他面露急切神色的索菲娅和几个希腊人,亚历山大轻轻摇头。
苏丹,应该是出事了,虽然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但是很显然奥斯曼军队已经动摇。
亚历山大扭头向对面望去,哈米雷萨尔普洛姆已经回到他们的队伍里,那些奥苏曼贵族正在低声议论什么,那些人时不时的向他们望来,可以看出那些奥斯曼人正在争论,除了与哈米雷萨尔普洛姆站在一起的一些将领,其他的奥斯曼将军们似乎分成了不同的两派。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亚历山大看到拉迪斯拉斯二世手下的一个随臣快马跑了过来,他显然是来探听消息,只是从他那有些苍白的脸上可以看出这个人显然被这个任务吓得不轻。
“去告诉国王,也许我们很快就要很奥斯曼人谈判了。”亚历山大不等那人开口就告诉了他想要知道的“不过关于苏丹的消息还不清楚。”
“苏丹应该是死了吧,”原本神色紧张的随臣一愣,接着脸颊上忽然浮起一层异乎寻常的兴奋,他在马上不住扭动身子,然后忽然说“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向他们发动进攻……”
亚历山大向这个随臣看了眼,见他眼中闪着因为亢奋而有些炙热的神色,亚历山大稍微一想,随即从马鞍上摘下马鞭,随着他手臂用力抖动,马鞭带着一阵呼啸猛的抽在那个人的头上!
一声惨叫从随臣的嘴里发出,这叫声因为太过大声,甚至引起了远处那些正在争论的奥斯曼人的注意。
他们警惕的向亚历山大他们望去,当看到没有发生什么时,那些奥斯曼人的手才从刀柄上挪开。
拉迪斯拉斯二世也看到了这一幕,国王的神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他脸色发青的盯着远处像被驱赶的老鼠似的拍马往回跑的随臣,直到他的马冲到面前,拉迪斯拉斯二世才伸手挡住那个人:“发生了什么?”
“那个蒙蒂纳伯爵,他发疯了。”
随臣嘴里不停的唠叨,可接下来他的衣领已经被国王紧紧攥住。
“告诉我他都说了什么。”
“他说奥斯曼人要谈判,”随臣先是赶紧说了句,然后又急急的说“陛下,苏丹可能死了。”
拉迪斯拉斯二世的心里骤然一跳,可他依旧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激动:“那么你想说什么?”
“陛下,我是说如果我们这时候发动的进攻,也许就能彻底打败奥斯曼人。”
拉迪斯拉斯二世默默看着那个随臣,顿了顿后才放低声音问:“你刚才就是对蒙蒂纳伯爵说的这个?”
“是……”
随臣的话刚刚出口,他就觉得被国王抓在手里的衣领猛的一紧,卡在盔甲领口缝隙上衬衣领子让他几乎窒息。
“我真应该现在就杀了你,我怎么从没想过你会这么蠢,听着现在就滚回你的乡下老家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拉迪斯拉斯二世愤怒的呵斥着随臣,他的眼中透出的愤怒和厌恶让那个随臣吓得脸色大变,以至等国王终于松开手后,他立刻慌不择路的夹紧马腹,头也不回的穿过阵地向着远处没命的逃去。
“苏丹,死了吗?”拉迪斯拉斯二世看着两军中间那些人,低声自语着。
哈米雷萨尔普洛姆并没有让亚历山大等很久,他再次回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两个人。
那是两个奥斯曼将领,从他们华丽精致的盔甲上,亚历山大猜测他们的身份不低。
果然,当知道这两个人其中居然有一个南波斯尼亚总督时,亚历山大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就不由把目光投向另一个人。
巴耶塞特二世的儿子塞利姆是在得到了来自占领的希腊与巴尔干地区的奥斯曼贵族支持后,才有能力与他的兄弟艾哈迈德争夺苏丹宝座的。
甚至在亚历山大记忆中,塞利姆后来起兵造反也得到了巴尔干的奥斯曼贵族和军队的支持。
如果这个波斯尼亚总督是塞利姆的人,那么另一个上了年纪的将领呢?
在哈米雷萨尔普洛姆的介绍下,亚历山大很快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原来驻大马士革将军,如今的苏丹军队中左路军指挥官尤夏姆。
看着这个虽然已经一把年纪,却依旧显得精悍而有果敢的将领,亚历山大在心里暗暗琢磨,听说艾哈迈德曾经领军远征埃及的马木留克人,毫无疑问,这个老人应该就是艾哈迈德的追随者了。
两位王子手下的重要将领,还有一个完全以苏丹忠于苏丹为己任的大宦官,亚历山大这时候已经可以肯定,巴耶塞特真的出事了,否则奥斯曼人不可能敢这么公开的以各自拥戴者的身份和他们谈判。
“那么,明天的这个时候,”亚历山大看着哈米雷萨尔普洛姆,看到对方缓缓点头,他继续说“我们会让人在这里尽快搭起帐篷,你们也可以派人来帮忙。”
哈米雷萨尔普洛姆再次点点头,宦官知道这只是双方的初次接触,真正的谈判可能会拖延很长时间。
直到亚历山大和索菲娅返回阵前,联军无数双眼睛都始终盯在他们身上,当看到亚历山大他们终于调头回来,以拉迪斯拉斯二世为首的联军贵族们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
不等他们来到面前,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追问起来。
亚历山大向拉迪斯拉斯二世身边望了望,见没有看到那个随臣,他的嘴角不禁向上微翘。
随后他才在所有人急切的目光中平静的说:“奥斯曼人要和我们谈判了。”说完他向四周扫了一眼,看到人们依旧神色急切的样子,他稍微想了想说“苏丹很可能负了伤,不过我觉得他没有死,至少现在还活着。”
听到亚历山大的话,贵族们先是目露茫然,然后才渐渐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奥斯曼人要谈判,那么说战争打完了?”一个贵族不由自主急急的问了句。
看着人们紧张的神情,亚历山大回头向奥斯曼人的阵地望了望,随即缓缓摇头轻声自语:“哪有个完啊。”
战争没有结束,至少对席素谷来说还在继续。
当安纳托利亚轻骑兵追上那支奇怪的车队并发动进攻时,席素谷已经下令向斯洛博齐亚再次发动了进攻。
被三条河流分割成几段的斯洛博齐亚形成了一个近乎天然的堡垒,除了几座架在河道上的桥梁,席素谷的军队根本没有足够多的道路可以冲入城区。
这也是席素谷在听到斥候报告后坚持要阻止那支车队进入斯洛博齐亚的原因,如同要塞般的城镇配上拥有着猛烈火力的守军,这对进攻一方来说绝对是场噩梦。
可如果是在野外,席素谷不相信那支车队能抵挡住安纳托利亚骑兵的冲锋,毕竟在他记忆当中,火枪虽然威力巨大,火力犀利,可如果没有保护,一旦遭遇骑兵就是完全送死的命了。
斯洛博齐亚虽然地势复杂,但是席素谷还是有信心能击败采佩斯的,这除了因为他有着比敌人更多的兵力之外,还有就是他相信一旦安纳托利亚骑兵解决了那边的敌人,他们就可以趁势绕到斯洛博齐亚城的背后,那时候如果采佩斯不想被截断退路就只能分兵。
这么一来瓦拉几亚人正面的压力就会剧增,到那时也就是该发动全面进攻的时候了。
席素谷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甚至他已经在琢磨如果走运能抓到斥候说的那个年轻的女人,他倒要满足一下好奇心见见她。
要知道席素谷还没有遇到过上战场的女人,更何况对方那近乎离经叛道的全火枪部队实在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奥斯曼军队的进攻开始不是很顺利,不过席素谷并不着急,他在等着安纳托利亚轻骑兵们迂回到斯洛博齐亚东部的消息,到那时候瓦瓦拉几亚人自然会阵脚大乱。
不过席素谷等来的不是轻骑兵击败敌人,迂回成功的消息,而是一队狼狈不堪,很多士兵身上还带着斑斑伤痕的败兵。
当看到那些安纳托利亚骑兵的样子时,席素谷甚至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些以往令多少欧洲人闻风丧胆的安纳托利亚骑兵,这时候却如同一支刚刚遭遇惨败的败军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而事实上他们也的确是败了,败在一支完全由火枪兵组成的军队手中,更是败在一个初上战场的少女手里。
当听那些骑兵们证明,指挥那支奇怪军队的的确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时,席素谷觉得这个世界可能真的疯了。
而在斯洛博齐亚城外的树林里,箬莎这时候正靠坐在一棵树下,她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倒在眼前不远处的一匹马。
那匹马已经死了,不过它的眼睛却依旧睁着,只是其中已经失去了光泽,看上去就好像两个无底的空洞。
在马的旁边,有一个奥斯曼轻骑兵,从他的身子不住抖动的样子可以知道他还没有死,不过因为不知道摔下马的时候撞到了什么地方,所以他的身子就一直在不住的剧烈颤抖。
箬莎动了动肩膀,一阵酸痛让她不由发出声呻吟,她用佩剑撑着身子挣扎的站起来,然后慢吞吞的走到那个不住抖动的奥斯曼人面前。
这是个看上去很壮实的骑兵,不过他的身子有些不自然的扭爬在地上,那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那个奥奥斯曼人也看到了箬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他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箬莎低头看了看这个人,虽然不知道究竟伤到了哪,不过她知道这个人应该是完了。
箬莎举起枪,把枪托抵在肩头对准那个人。
然后她意外的听到这个奥斯曼骑兵用虽然含糊却依旧能隐约听清的奇怪强调的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箬莎微声回了句,然后扣动枪机。
一声枪响,那个奥斯曼士兵的身子猛的一抖就安静下来。
箬莎低头看了看裙子的下摆,那上面溅上了几丝血痕还有被火药残渣烧炙出的小孔,她不由轻轻皱了皱眉。
箬莎知道亚历山大很喜欢看她穿着华丽的衣裙在他面前轻盈迈步的样子,所以即便是在远行的时候,她的旅行装也缝制得华丽而又合体,可她觉得如果让亚历山大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就太糟糕了。
所以箬莎下令向斯洛博齐亚城方向前进。
“至少城里应该有能洗漱一下然后换身衣服的地方。”箬莎这么说着抬起头向远处树林外的平原上看去。
一片尸横遍野的情景落尽了她的眼帘,有人尸,也有马尸。
箬莎觉得胃口里一阵说不出的翻腾,之前在士兵们面前刻意保持的镇定瞬间崩溃,她转过身不由干呕,当一阵恶臭随风飘来,她再也坚持不住,扔掉手里的火枪,蹲下身子双手拄地不停的大口大口吐了起来。
是役,科森察第一掷弹兵连与奥斯曼安纳托利亚轻骑兵激战于斯洛博齐亚城外。
奥斯曼骑兵在掷弹兵们依托密林地形的掩护猛烈射击下损失惨重,伤亡几达百人。
而科森察第一掷弹兵连则以付出伤亡十余人的代价,获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
不过箬莎很担心奥斯曼人会卷土重来,她很清楚那些奥斯曼骑兵惨败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对她的掷弹兵完全陌生。
这一次他们遭到了如此惨重的伤亡,等到他们吸取了教训就不那么好对付了。
“火枪兵的优势是在坚固工事的背后才能完全发挥出来,至少现在是这样。”
箬莎牢牢的记着亚历山大在信里对建立掷弹兵部队的看法。
而且整个战斗她也是在按照亚历山大在以往那些来往信件中多次构想过的,可能在战场上出现的种种情况指挥的。
现在箬莎也相信亚历山大的判断不会错。
所以她立刻下令掷弹兵连放弃收缴战利品,马不停蹄的迅速向着斯洛博齐亚城前进。
箬莎的猜测很准确,安纳托利亚轻骑兵的惨败让席素谷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急,他迅速再次派出一支军队去增援那些还没有来得及赶回来的轻骑兵,同时提醒他们在进攻的时候要尽量发挥骑兵的机动能力,哪怕敌人死守树林也要想办法用骚扰和灵活快速的四下袭击打乱敌人的阵脚。
“只要冲入他们的阵地,那些人就是待宰的羔羊,记住为了雪耻也不要再失败了,否则连我都会跟着你们丢人的,毕竟被一个女人打败实在是太荒唐了。”
席素谷用这种看似温和其实多少有些刻薄的话狠狠训斥了一顿那些让他恼火的骑兵军官们之后,就下令向斯洛博齐亚城发起了新的进攻。
只是事情的发展还是变成了席素谷最担心的结果。
当增援的奥斯曼军队赶到时,他们看到的只有满地的尸体。
得到这个消息的席素谷沉默了许久,然后他下令继续向斯洛博齐亚发动进攻。
不过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可能真的遇到麻烦了。
就在这个时候,席素谷接到了从苏丹的御营传来的一个让他目瞪口呆的消息。
这个消息让席素谷不得不下令撤退。
而在得知奥斯曼人突然莫名其妙的撤军后,采佩斯向着刚刚见到的美丽的伯爵小姐做出了邀请。
而箬莎也欣然接受。
于是,在登布维察河东岸,一场新的追击战开始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合围战(三十六)
亚历山大之所以认为苏丹没有死,是因为哈米雷萨尔普洛姆。
做为苏丹的掌玺官和御营总管,哈米雷萨尔普洛姆有着很大的权力,可以说这个宦官是苏丹身边的第一红人,也是他唯一能够信任的人。
如果巴耶塞特二世已经死了,那么奥斯曼人势必为了由谁继位苏丹而发生激烈的冲突,甚至可能很快就会发生内战。
但是迄今为止虽然奥斯曼军队已经有分裂的迹象,但是却至少还保持着冷静和克制。
最重要的是,即便已经决定和联军谈判,可依旧以哈米雷萨尔普洛姆为主,这就说明苏丹依旧能够震慑着的那些蠢蠢欲动的奥斯曼将领们。
不过从这些迹象看,亚历山大认为苏丹可能受伤了,而且伤的应该还不轻,否则在这种整个奥斯曼大军人心惶惶的时刻,巴耶塞特二世应该及时的出现在人们面前,以稳定军心。
可是苏丹却根本没有公开露面,这就意味着一件事,巴耶塞特二世很可身负负重伤,甚至可能已经奄奄一息。
亚历山大的判断让联军贵族们既兴奋又多少有点失望,他们知道如果苏丹在这场战争中意外阵亡,那么奥斯曼帝国内部必将大乱,那样或许他们就能再延续几年或是十几年的平静生活。
至于以后,这些巴尔干贵族们没有多想,奥斯曼人已经压得他们快要喘不过气来,很多人甚至从出生时候起就一直被笼罩在奥斯曼人的阴影之下,对他们来说能有十几年的平静生活,已经是上帝的恩赐了。
在这些人中,对苏丹可能没死这件事最失望的是拉迪斯拉斯二世。
听着亚历山大的分析,国王脸色阴沉,他这时候想的不是巴耶塞特二世是不是真的还活着,而是亚历山大会利用这件事做什么文章。
对于被迫签署了出卖大铜矿的合约,国王内心里是十分愤怒的,虽然在亚历山大与马克西米安之间他选择了前者,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甘心情愿的接受这个如同敲诈一般的结果。
相反他觉得这是个屈辱,一想到做为波西米亚和匈牙利的国王却不得不被人这样敲诈,拉迪斯拉斯二世就会有种可怕的冲动。
他其实不止一次的想过要用最极端的办法为自己洗刷这个耻辱,其中甚至包括趁机用武力解决索菲娅这个已经渐渐不听他驱使的野丫头和她的那些希腊人。
不过奥斯曼人的威胁让他不得不隐忍下来,而且他知道那些巴尔干贵族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干,不论是否真心拥戴索菲娅这个“希腊公主”,在没有解决奥斯曼大军的威胁之前,没有人会支持他搞内讧。
苏丹可能阵亡的消息让拉迪斯拉斯二世看到了希望,他觉得自己的忍辱负重得到了回报,可就在他认为威胁已经消失时,亚历山大却说苏丹可能还活着,这让拉迪斯拉斯二世不能不怀疑他是要利用苏丹的生死之谜要挟自己。
不过这一次拉迪斯拉斯二世倒不是胡思乱想,亚历山大的确是在利用奥斯曼人对国王进行要挟。
而且这个要挟从一开始就很明显,当他用赫尔瓦牵制波斯尼亚军队的时候,这个要挟的意思就已经显露了出来。
现在,他更是用近乎直接的方式告诉拉迪斯拉斯二世,不要轻举妄动。
亚历山大不相信拉迪斯拉斯二世,因为这位国王的名声实在不太好。
至少据他所知,波西米亚国王的言而无信是十分出名的。
随着与奥斯曼人的谈判和渐渐进入初夏,亚历山大其实内心里同样十分焦急,他希望能尽快返回意大利,因为随着6月的到来,一个更加严峻的局势将会出现。
法国国王路易十二将会发动对意大利的战争,这场即将持续80年的意大利战争的真正序幕即将拉开。
亚历山大没有想过要提前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他只想借着这场混乱的战争去实现很久以前就定下的那个看上去近乎异想天开的目标夺取西班牙王位!
当他和索菲娅被关在西西里地牢里,而他看着索菲娅险些受到侮辱的时候,亚历山大已经在内心里发誓,不但要拥有足够的力量让这种事情绝不再发生,更要有朝一日夺取卡斯蒂利亚甚至是阿拉贡王国的王位。
不过那时候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如今的索菲娅会成为希腊公主,而他则站在索菲娅的身边,正准备与奥斯曼人进行一场关乎整个巴尔干未来命运的谈判。
苏丹是死是活,这对巴尔干和拉迪斯拉斯二世当然很重要,可在亚历山大看来,他却并不那么特别在意。
没人想到这个时候亚历山大的心思其实早已经不在这块半岛,甚至也并不在意大利,他的思绪早已经飘到了一个更遥远的地方。
第一次,亚历山大心里产生了要真正改变历史的念头,或者说到了这时他才觉得自己真正有了可能让这个世界随着他的意志变化的冲动。
三座很大的帐篷在两军之间的空地上搭了起来,所有帐篷除了顶盖都是没有围挡的,这是为了防止有人躲在里面对与会的谈判代表释放冷箭。
按照约定,除了参加正式谈判的人,双方只能给带20名护卫,而且这些护卫只能在两侧各自的帐篷里等待,不能进入中间用来谈判的帐篷。
亚历山大,拉迪斯拉斯二世,布加勒斯特牧首,还有联军推举出来的几个大贵族成为了谈判的代表。
这多少让索菲娅有些不快,她原本坚持要参加谈判,却最终被亚历山大说服了。
“当我们在城外的时候,你就是布加勒斯特的最高统治者,”压力山大抱着索菲娅丰满而富有弹力身子在她耳边轻轻说着“让希腊人提高警惕,我们的敌人也许很快就要从奥斯曼人变成之前的同盟了。”
索菲娅虽然依旧有些不情愿,不过最终还是听从了亚历山大的劝阻,不过做为回报她紧紧抱着亚历山大要求他亲吻自己。
这个举动引来的后果险些酿成灾难,抱着怀里已经长成大女孩,身材也更加让人心动的索菲娅,一个吻之后的结果就是亚历山大险些难以自持的沉浸在对索菲娅身体的迷恋之中。
当两人不得不分开走出房间时,索菲娅原本健康的小麦色的肌肤上依旧浮现出一层让人陶醉的玫瑰红色。
虽然不得不选择谈判,可是奥斯曼人依旧是傲慢而又强硬的,这也是亚历山大不赞成索菲娅参加谈判的原因。
因为刚一坐下,奥斯曼人就提出了一个让亚历山大绝对不能接受的条件。
“让那位希腊公主成为苏丹的妃子。”
当哈米雷萨尔普洛姆刚刚开口说出这个条件,亚历山大就站起来离开谈判桌,然后向等在帐篷外面的布萨科大声下令:“蒙蒂纳军,准备开战!”
一声应喝过后,布萨科翻身上马,转身奔去。
谈判桌前双方代表瞬间站起,所有目光错愕的盯着亚历山大。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谈判刚一开始,亚历山大就要掀桌子。
拉迪斯拉斯二世脸上已经凝起了一层寒霜,他觉得亚历山大就是在故意挑起战争,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继续要挟他。
“伯爵,是否开战不能由你决定。”拉迪斯拉斯二世走到亚历山大面前压低声音狠狠的说“你想要干什么,把我们所有人都扯进一场会死掉几万人的灾难里吗,你没有权力这么做!”
“那么谁有这个权力,你吗?”亚历山大盯着国王的脸看了一会,忽然用嘲讽的问“陛下我想你大概还没有弄明白你现在的处境,如果你以为用牺牲索菲娅就能换取匈牙利的安全,那你就错了,我可以让萨格勒布公爵为你阻止波斯尼亚人,可我也能让他与那个鲁瓦阡一起瓜分你的匈牙利,你觉得如果赫尔瓦也加入进来,匈牙利南方的军队能坚持多久,还有皇帝难道会放弃这么好的天赐良机?醒醒吧陛下,匈牙利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手里,而你要不想只剩下一顶名不副实的王冠,就得跟着我的步子走。”
拉迪斯拉斯二世愣愣的看着亚历山大,他突然觉得这个人是那么可怕,之前虽然也一直在防范着他,可直到现在国王才发现这个年轻人其实一直小心翼翼的收起他那可怕的獠牙和爪子,一旦触怒他,他就会瞬间变成一只可怕的野兽,撕烂阻止他的一切。
一声挪动桌椅的声响,一个希腊人也跟着亚历山大离座而去。
看着大步离去的亚历山大的背影,拉迪斯拉斯二世脸上阴晴不定,而其他人的目光也都投在他的身上。
奥斯曼人这时候反而沉默下来,他们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等待着联军贵族们当着他们的面公开分裂。
拉迪斯拉斯二世终于动了,他脚步沉重的回到谈判桌前看向对面的奥斯曼人,沉吟了一下后国王用低沉的声调狠狠的说:“改变条件,否则开战!”
奥斯曼人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他们的目光不由投向哈米雷萨尔普洛姆,等待着他开口回应。
宦官望着拉迪斯拉斯二世,然后缓缓点头。
亚历山大没有再回到谈判桌前,他走进了为护卫们准备的帐篷,让人为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远远看着帐篷里的人开始从讨价还价到争吵不休,从面红耳赤到纠缠不清。
布萨科很快回来了,他带来了蒙蒂纳军队已经按照命令展开战斗队形的消息,同时希腊人也做出了响应,一支由希腊流亡贵族们组成的联军部队,已经在布库尔堡垒左翼通往登布维察河西岸的方向进入阵地。
只要一声令下,战火将会再次点燃。
拉迪斯拉斯二世也很快得到了这个消息,这让他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他对亚历山大这种公然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行为万分恼火,而另一方面却又因为能在奥斯曼人面前表现得如此强硬而稍感欣慰。
不过他也很担心亚历山大这种举动可能会激怒那些像一头头斗犬似的奥斯曼人,以至令局势变得无法收拾。
而他的担心并非没有根据,奥斯曼将军们显然被亚历山大这种近乎蛮横的举动激怒了,他们愤怒的离席,然后各自下令准备应战。
双方军队刹时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布萨科站在亚历山大身后小心的盯着远处的奥斯曼军队,同时也警惕的监视着四周的人。
他知道伯爵与国王发生了激烈冲突,再想想之前在城墙上双方之间紧张,布萨科就暗暗叮嘱跟随的猎卫兵随时做好可能会发生意外的准备。
拉迪斯拉斯二世被奥斯曼人的举动吓到了,他脸色发黑的来到侍卫们的帐篷里,看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只是盯着远处奥斯曼军队的亚历山大,国王再也忍耐不住心头的怒火。
“你疯了!”他不顾旁边一群侍卫目瞪口呆的样子冲过去抓住亚历山大的衣领要把他从椅子上拽起来“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一场战争?!”
“不,这是你想要的,”亚历山大毫不客气的开口反驳“国王请你记住,如果你认为可以通过牺牲索菲娅换取匈牙利的安全,那就等于是为自己选择了战争,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索菲娅,为了这个我可以让这场战争一直打下去,我会让你们所有人用几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都无法从这场战争当中摆脱出去,直到你们因为不停的流血有一天愿意为了逃离这个地狱付出任何代价。”
拉迪斯拉斯二世眼神直直的盯着亚历山大,从他脸上国王看出这个年轻人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干得出来那种事!
国王的手慢慢松开,他向后退开两步,神色复杂的看着亚历山大。
很显然,亚历山大为谈判划下了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
索菲娅的利益必须得到保障,这就更勿论试图用索菲娅获得与奥斯曼人的妥协。
拉迪斯拉斯二世并不怀疑亚历山大说的会把整个巴尔干都卷入战争只是一句威胁的空话,特别是当他知道萨格勒布公爵赫尔瓦与亚历山大之间密切的关系后,他就更不怀疑这些话的真实性。
拉迪斯拉斯二世希望战争尽快结束,不论是奥斯曼还是马克西米安皇帝的威胁都是他无法承受的,为此他可以做出一切让步,也可以与任何人进行交易。
牺牲索菲娅对国王来说没有一点愧疚,甚至从一开始他打算让那个吉普赛女孩成为希腊公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必要时把她当成牺牲品抛弃掉的准备。
可是现在他知道这条路走不通了,至亚历山大遏制住了他的要害,就如亚历山大说的的那样,如果他敢出卖索菲娅,亚历山大就敢指使那个赫尔瓦倒戈相向。
而这种可能是完全会出现的,对于赫尔瓦而言,如果能不用与鲁瓦冲突却能趁机扩大他在克罗地亚的影响和领地,相信那位萨格勒布公爵是很愿意这么做的。
只要一想到匈牙利南方可能因为波斯尼亚和克罗地亚人的入侵而导致局势动荡,进而给了马克西米安皇帝搅合进来的借口,拉迪斯拉斯二世就觉得心头愤懑,头痛欲裂。
只是奥斯曼人的怒火同样难以平息,一想到那些暴跳如雷的奥斯曼将军们叫嚣着要彻底摧毁布加勒斯特,焚烧登布维察的修道院和圣西里尔兄弟的墓堂,甚至威胁要直接进军匈牙利,拉迪斯拉斯二世就觉得他就好像一块被烧得通红的铁块,要同时忍受来自铁锤和铁毡的的捶打蹂躏。
国王恼火的快要发疯了,他痛恨奥斯曼人的嚣张,痛恨亚历山大的跋扈,也痛恨皇帝对匈牙利的垂涎,可他最痛恨的还是自己的软弱怯懦。
就在拉迪斯拉斯二世进退两难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意外打破了僵局。
奥斯曼与联军的将领们先后接到了一个让双方都大为意外的消息,在登布维察河东岸,两支联军与奥斯曼军队正在激战!
双方几乎同时猜测到了那支己方军队是属于哪一部分,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两支军队因为都没有接到停战的消息,所以就在双方谈判的时候依旧在激烈战斗。
消息传来,双方将领在意外之余似乎都嗅到了一丝机会的味道。
如果席素谷击败了采佩斯,那么就意味着奥斯曼军队已经直接威胁布加勒斯特防御最脆弱的一段地区,也许只要稍微再加把劲就能突破防御,攻下布加勒斯特城。
到了那时候即便依旧要撤军,但是奥斯曼人完全可以提出任何他们想要达到目的的条件。
相反,如果采佩斯最终击溃席素谷,那就意味着奥斯曼人对布加勒斯特的合围没有实现,到了那时,联军就可以在谈判桌上与奥斯曼人讨价还价。
所有人都想到了这种种可能,随即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双方同意了暂时休会的建议。
一时间整个战场上所有目光都投向了河对岸,如同有着默契一样,双方把那场战斗的胜负当成了这场谈判上至关重要的筹码。
而亚历山大也因为这个出乎意料的发展而感到意外,他立刻派人向布加勒斯特下达命令,让人与之前被他派去与采佩斯一起作战的乔治利鲁欧联系。
同时他暗暗给博德佩德下达了命令,让这位稳健的希腊老人迅速与城里的其他希腊贵族们取得联系。
“告诉博德佩德保护好索菲娅,我会报答他们,会给他们比做梦还要多的回报。”
亚历山大叮嘱完就坐回到椅子里,闭上眼睛神色宁静的等待着。
可是当派出去的人回来时,带来的却是个让亚历山大大吃一惊的消息。
“你说什么?箬莎在河对岸?!”
亚历山大紧盯着手下,几乎是低声吼着向那人追问,看到对方肯定的点头,亚历山大不禁目瞪口呆。
这回他真的有些慌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合围战·终(噢!掷弹兵~)
索菲娅坐在一把很宽很深的椅子里,她的手里把玩着那顶之前上阵时曾经戴过的头冠。
头冠是用黄金打造的,除了中间的一颗蓝宝石,围绕着头冠四周还有几颗不同颜色和形状的其他宝石,按照那些希腊遗老们的说法,每颗宝石都寓意着罗马帝国一处自古以来就拥有的,不可分割的领土主权,其中有一颗绿色的棱形宝石最让索菲娅在意,因为按照说法,这颗绿宝石代表着西西里。
西西里,这是亚历山大与索菲娅相遇的地方,在那里他们一起经历了只属于两个人的一段特殊的时光。
那个时候的亚历山大还是个到处流浪的穷小子,而索菲娅则穿着她喜欢的那些艳丽的波西米亚衣裙跟着亚历山大到处游荡。
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的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呢,似乎并非是亚历山大卷进西西里宫相被刺的那个时候,尽管正是因为那件事,俩人单纯的生活被彻底搅乱了,可即便是在那些最危险的时候,亚历山大的眼中,心里,也只有索菲娅一个人。
是从到了那不勒斯之后,当俩个历经磨难的年轻人终于再次相遇时,索菲娅意外的发现亚历山大身边居然有个了容貌美丽,出身高贵的年轻女孩,而且那个女孩还恬不知耻的自称是他的妹妹。
这让索菲娅不由怒火中烧,在她心目中,亚历山大身边只要有一个自己就足够了,情人固然不可以,妹妹也不行!
可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却让索菲娅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甚至伤心,除了那个莫名其妙蹦出来的同母异父的妹妹,居然还出现了个所谓的未婚妻。
巴伦娣德拉罗维雷的长相让索菲娅并不担心,除了有一副女人的身体,巴伦娣的相貌平庸得几乎让人很难记住,但是她是一个有着巨大权力的贵族和主教的女儿,只这一点索菲娅就知道自己是完全无法和她抗衡的。
所以在父亲的劝说和众多亚历山大身边那些人有意无意的暗示下,索菲娅选择了离开。
不过她并没有放弃,她要先让自己清醒一下,然后再想出怎么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再也不会被别人分开的办法。
为了这个她吃了很多的苦,不论是在刚刚进入布拉格宫廷时要经受王后那近乎挑剔的训练,还是被拉迪斯拉斯二世作为筹码推向巴尔干贵族们面前时的忐忑,这一切的经历都让索菲娅承受了与年龄不符的重重重压。
不过那样的付出也得到了回报,更重要的是当听到她的下落时,亚历山大毫不犹豫的从遥远的罗马来找他了,这让索菲娅感到说不出高兴,而且现在的她也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足以能和那个巴伦娣抗衡的的资本。
只是怎么会又突然多了个卢克雷齐娅波吉亚呢?
而且亚历山大居然还和那个据说名声很不好的女人生下了个女儿!
想到这些索菲娅就气愤的不住扯着手里的头冠,一时间头冠被她巨大的力气扯得不住变形,随时都有断裂的危险。
一阵脚步声传来打断了索菲娅的胡思乱想,她抬头向门口望去,看到博德佩德走了进来。
对这个很有智慧的希腊老人,索菲娅还是有些好感的,只是这些好感完全源自他对她与亚历山大婚约的支持,至于其他地方,她并不在意。
“殿下,我来看看看您是不是已经做好准备。”
博德佩德小心翼翼的说,他知道这位公主多少有点任性,特别是当关系到亚历山大的时候,她的一意孤行难免让人头疼,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也就罢了,可现在没有人否认,索菲娅的命运已经与很多人联系了起来,至少对于希腊人来说,索菲娅不止是他们复国的希望,也是唯一能让希腊人内部免于相互倾轧的标志。
联军的贵族们之间固然猜忌重重,希腊的遗老遗少们当中也并非毫无隔阂。
东罗马帝国的移裔与特拉布宗的残余,还有其他从大分裂时代就留下来的那些贵族们的后代,自从君士坦丁堡陷落后,终日惶惶的逃亡生活让他们之间的矛盾被掩盖了下去,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些冲突就不存在了。
为了争夺罗马正统后裔这个称号,各个势力之间相互倾轧已经太久,现在一个最好的机会出现在了罗马人后代们的面前,这让博德佩德相信,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面前这个不能说话的女孩真的是希腊公主吗,如果说到外貌,那位蒙蒂纳伯爵看上去倒是更象个真正的希腊人。
这个念头只在博德佩德心底一闪就消失不见,老人知道这样的问题是不能深究的。
特别是在这个时候,不论是出于内部的稳定,还是来自外部的支持,面前的女孩无疑是希腊人唯一的选择。
索菲娅抬手做了个手势,然后歪头看看有些茫然的博德佩德,拿出身边的一块小书写板,用笔沾了墨水在上面歪歪斜斜的写下了几个名字。
看着上面的字迹,博德佩德回答着:“采佩斯大公现在正在登布维察河对岸,伯爵担心可能会有人对您不利,我们已经在您的住所附近做好了准备,伯爵的士兵正在街上搭建街垒。”
索菲娅听了立刻兴奋起来,她快步走到窗前向外望去,看到在街正忙碌的堆砌石头,甚至在附近院子里已经驻起了一道石头围墙的猎卫兵,索菲娅眼睛就微微眯成了两条弯弯的细线。
“殿下,您得做些准备了。”博德佩德看着索菲娅身上的盔甲微微皱眉,他已经私下里准备了一些简单的衣服,以便必要时候把索菲娅带离这里,然后把她送到亚历山大的军营中去。
博德佩德已经听说了亚历山大与拉迪斯拉斯二世在谈判桌上公开发生冲突的事,其实早在决定是否对奥斯曼人展开进攻时双方的矛盾就已经公之于众,这一次只是更加强烈得即便是当着敌人的面也毫不顾忌了。
虽然有些不情愿,可索菲娅还是点点头,她向站在一边的侍女摆摆手,示意她过来帮着自己卸下盔甲。
“还有个消息,”博德佩德觉得应该尽量让公主知道都发生了什么,这样才可以让她明白事情有多严重“伯爵的妹妹也在河对岸。”
手指已经搭在盔甲搭扣上的索菲娅瞬间一愕,她以一种看上去就透着有点执拗的样子动了下脖子,这样看上去她的头就微微向旁边一歪。
如果是很了解索菲娅的人,譬如亚历山大,这时候就会已经知道她这个动作预示着什么,可惜博德佩德却并不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
所以希腊人继续说:“伯爵的妹妹,也就是那不勒斯的科森察伯爵小姐,正和大公一起与奥斯曼人交战,据说伯爵已经派人去和她联系,不过因为现在对岸形势复杂,暂时还没有关于他们的消息。”
索菲娅的脖子又动了动,这次她的头倒是摆正了,不过却直直的看上有些僵硬。
她挥手阻止了侍女继续为她解开盔甲,在一阵叮呤咣啷的声响中大步走回到椅子前坐下来,然后双眼又一次微微眯起,不过这次却是再无笑意。
然后她拿起书写板,用尽力气把鹅毛笔的笔尖戳得东倒西歪的狠狠写下了一个词:“nη!”
看着那把木头书写板都戳得凹凸不平的丑陋字迹,博德佩德一时间满脸茫然,不知就里。
亚历山大并不知道因为老希腊人因为一句话给他找了多少麻烦,他这个时候正焦急的等待着来自河对岸的报告。
席素谷的可怕他是知道的,可以说席素谷是迄今为止与他交手的敌人当中最难对付的一个,甚至仔细回忆就会发现,实际上两人的数度交锋亚历山大都隐约落在下风,甚至曾经几次他都险些惨败于那个奥斯曼将军的手下。
采佩斯遭遇这样的一个敌人,相信他肯定不轻松。
可这并不是亚历山大真正担心的,对他来说采佩斯的胜负并不重要,甚至布加勒斯特是否能够守住都不是关键。
从确定苏丹的确出了意外那一刻起,亚历山大就知道这场战争即将结束了,那么接下来他只要保护好索菲娅,然后接着来自马克西米安皇帝的威胁从拉迪斯拉斯二世嘴里抢过那块叫大铜矿的肥肉就可以了。
可是现在,箬莎的突然出现让亚历山大原本的镇定立刻不翼而飞,一想到箬莎就在河对岸,他的心立刻紧紧揪了起来。
亚历山大并不看好采佩斯,虽然有个大名鼎鼎,甚至曾经把苏丹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的爹,可这并不意味着采佩斯自己就是一个能征惯战的将领。
相反,在亚历山大看来,采佩斯或许是个很圆滑的政客,却未必是个真正的将领,这从他虽然在被支援登布维察时候灵机一动的从奥斯曼人的包围中摆脱出来,却没有能准确的把握机会对实施合围的布加勒斯特人进行打击就可以看出来。
在亚历山大看来,采佩斯当时显然是被不妙的处境吓住了,他试图从河东岸迂回布加勒斯特城南的举动,不论怎么看都更多的是在躲避与奥斯曼人的战斗。
亚历山大知道自己也许是对这个人有些吹毛求疵了,可他因为与席素谷的数次交锋,使得他对那个奥斯曼将领的印象异常深刻。
同时因为对席素谷辛辣的用兵手段更是早有领教,所以他就更不看好采佩斯。
箬莎现在和采佩斯在一起,这让亚历山大不能不感到担心。
他立刻派人去找贡帕蒂,同时在心里暗暗祈祷采佩斯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贡帕蒂自从在沼泽地战斗中再次丢了所有火炮之后,就认定布加勒斯特是他的伤心地。
如果不是我叫尼古拉乔马切尼的同乡时不时的开导他,也许他就整天用酒给自己解除烦恼了。
马切尼如今还是比萨团第二大队的队官,不过很多时候他是呆在亚历山大身边,比萨人都很高兴自己的队官十分有出息,因为有传言说伯爵有可能会把马切尼调到身边重用。
这让比萨人觉得马切尼给他们长了脸。
亚历山大的命令传到的时候,马切尼正用认真的为贡帕蒂计算火炮的命中率,因为按照他的说法,火炮是否能最大程度的击中目标,并非完全依靠炮手的经验。
“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我们要做的就是怎么让运气更多一点。”这是马切尼对为什么要计算命中率的解释,同时他还把这种效率学推广到了整个比萨第二大队,按照他的说法就是“如果我们不论做什么总是能比敌人更快些,那么我们就能离胜利更近些而离死亡更远些。”
亚历山大给贡帕蒂的任务很简单,要他尽快渡河到对岸联系上箬莎,要是能把她带过河当然最好,如果见到箬莎的时候局势不妙,亚历山大吩咐贡帕蒂一定要和那些采佩斯军中的希腊人取得联系,要他们务必要保护箬莎脱离战场。
“逃到哪去都可以,只要能活下来就行。”
亚历山大忧心忡忡,他担心采佩斯会为了他个人的名声不惜一切,如果那样谈判固然可能会因为这个意外出现变故,甚至箬莎都可能会因此遭遇危险。
贡帕蒂感到有些意外,说起来他从没见过亚历山大这种样子,看上去他不但很不安,甚至可以说有些惊慌,当说到要他无论如何都必须保护箬莎的安全时,亚历山大的声音很低,那种语气听上去不像是命令和叮嘱更像是在请求。
伯爵和他的妹妹感情一定很好,这是贡帕蒂唯一能用来解释亚历山大这种异样神情的理由。
贡帕蒂带着一小队士兵很快悄悄离去,因为双方已经达成协议,所以他只能尽量小心的偷偷渡河,而且能带士兵也不多。
按照双方的约定,哈米雷萨尔普洛姆被派来做为奥斯曼人驻联军的代表,这么做既是为了双方能及时联系,也是为了监督联军是否悄悄向河对岸增派援军。
而作为联军一方的监督者,拉迪斯拉斯二世派出了自己的御前督相。
哈米雷萨尔普洛姆显然是个很能适应的人,虽然身在敌营,可他却泰然自容,除了随意的在军营里走走逛逛,他还和那些联军将领们和颜悦色的交谈。
如果不是双方正在进行的谈判让人猜测苏丹很可能遭遇了不测,只是从宦官的脸上丝毫看不出苏丹生死未卜的一点点迹象。
雷萨尔对联军的将领们显然要比他的敌人对他熟悉的多,他可以随口说出某个人那一长串的头衔,也可以在交谈中信手拈来的赞美某位贵族曾经最得意的壮举,他的这种博闻强记的本事很快得到了联军贵族们的好感。
不过雷萨尔知道真正影响联军的都是谁,除了波西米亚国王,他最注意的自然就是据说与希腊公主有着婚约的蒙蒂纳伯爵。
雷萨尔很快就拜访了亚历山大,当看到亚历山大坐在帐篷下的椅子上望着远处的样子时,雷萨尔忽然觉得也许事情不是那么棘手。
宦官敏锐的嗅到了亚历山大隐藏在心底里焦急的气息,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但是他立刻察觉到这位年轻的伯爵远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冷静镇定。
“伯爵如果我想在提出新的条件你会考虑吗?”雷萨尔看着亚历山大“一个合理而又让大家都能接受的条件。”
亚历山大的目光落在雷萨尔脸上,没有开口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位,希腊公主,”雷萨尔顿了下才说出这个称呼“必须取消这个称号,她可以自承是巴列奥略的后裔,但是她必须宣布废除希腊公主的称号和放弃对包括希腊和保加利亚,波斯尼亚以及所有地方的继承权,另外她必须公开承认苏丹是她的君主,而她和她的后代,”说到这宦官用饱含深意的目光向亚历山大望了望“必须宣誓效忠居停在伊斯坦布尔的苏丹。”
亚历山大安静的听着,他没有打断宦官的话,这个时候他关心的其实不是索菲娅的称号,而是在河对岸的箬莎。
虽然听不到战场上的喊杀枪炮声,但是他却好像看到了箬莎正陈处危险,这让他几乎忍不住立刻带兵渡河去救箬莎。
可他知道这么做不但不理智,甚至可能会给箬莎带来更大的危险,因为这样做很可能会导致双方军队纷纷向河对岸增兵,如果那样箬莎的危险会更大。
贡帕蒂会把箬莎救出来的,那个人是个真正的军人。
亚历山大只能在心里这么不停的安慰自己,他知道这个时候他要做的恰恰是必须牢牢的钉在登布维察河西岸,这么做固然是为了监视奥斯曼人,同样也是为了监视拉迪斯拉斯二世和他的那些手下。
毕竟对拉迪斯拉斯二世来说,采佩斯同样是他欲处之而后快的一个人。
至于索菲娅的称号,亚历山大这时候反而不是那么在意了,因为,他这时候已经可以肯定,巴耶塞特二世真的是出事了,而且情况很严重。
他之所以会这么推测,是雷萨尔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听出了某些端倪。
必须宣誓效忠居停在伊斯坦布尔的苏丹,而不是巴耶塞特二世!
这听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区别称呼已经说明了太多的问题。
苏丹可以是任何人,而巴耶塞特二世却只有一个。
很显然,即便索菲娅愿意宣誓效忠,可如今的巴耶塞特二世的现状很可能已经让这个誓言维持不了多久,那么为了让这个誓言随着时间成为铁一般的事实,那么就不能是具体的某个人。
可以肯定,做为苏丹身边的奴才,如果巴耶塞特二世平安无事,雷萨尔是绝不敢这么说的。
一切都要等河对岸的结果,一切都要等那场战斗的胜负。
如果胜了,那将意味着奥斯曼人的这场远征随着苏丹的意外和合围战最后战役的失利而结束。
可如果失败,奥斯曼人很可能会为了在解决随后而来的帝国内乱时不会受到干扰,而竭尽全力以攻陷布加勒斯特为威胁的恐吓巴尔干人。
而且如果那样,不论是箬莎还是索菲娅都可能会陷入危险。
亚历山大心中焦虑的思考着,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感觉时间过的是那么缓慢。
太阳正在落下,从西方大地上投来玫瑰色夕阳把布加勒斯特平原染得一片瑰丽。
亚历山大登上一处高坡看着已经暮色沉沉的东方。
突然,一阵似乎恍惚的奇特曲调隐隐传来,亚历山大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很快他就确定他的确听到了那让他心神震动的曲子。
那是一首如今绝不会出现的乐曲,是他送给箬莎的一首曲子。
只是他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而且随着那曲调越来越清晰,他听到了一阵歌声。
“士兵们,准备前进~
看啊,奥斯曼人的盔甲鲜明,
他们的羽毛如此美丽,让不禁想要摘取,
噢~掷弹兵,伯爵小姐就在那里,让我们向她致敬,
让我们获取荣誉,
噢~掷弹兵,奥斯曼人就在那里,让我们扑向敌人。
让我们摘取胜利~”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谁是谁的梦魇
在已经略显昏暗的远方,一队并不如何整齐却脚步雄健的军队出现在地平线上。
歌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清晰,随着那影影绰绰的队伍的身影占据了前方的道路,终于可以看清一面旗帜在随风飘扬。
那是面有着一座由圣光包裹的山峰,而下面由剑和盾牌托举的图案的旗帜。
按照多年来的传说,从查理曼时代就延续下来的科森察家族的一位祖先曾经赤足前往耶路撒冷朝圣,当那位科森察来到圣山时,因为看到了奇迹般的圣光而而欣然感悟到了主的其启示,于是那位当时的科森察伯爵派人传话把爵位让给了自己的弟弟,而他本人则留在耶鲁撒冷,成为了一位虔诚的传教士。
这个圣山的徽章,就是从那个时候流传下来的,这个徽章预示着科森察家族是虔诚的守护主基督的战士,是保卫基督世界的武装。
现在,这面旗帜出现在了布加勒斯特城外,而其中的含义在这一刻甚至显得更加突显。
科森察人出现了,而且队列齐整,这只能说明一个结果,登布维察河东岸的战斗,席素谷遭遇了失败!
歌声洪亮而又充满骄傲,虽然当队伍走近时可以看到那些士兵其实样子看上去很狼狈,有些更是身上包裹的布条已经渗出殷红的血色,但是他们依旧不停的唱着这首曲调颇为奇特,却又有着莫名的让人不由跟随雀跃的歌曲。
亚历山大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的心落了下来,之前的担忧,紧张,不安甚至是惶恐在这一刻都不翼而飞。
他从坡地上走下来,向不远处同样望着那支军队的哈米雷萨尔普洛姆看去,看到宦官紧皱的眉梢,亚历山大不禁轻轻一笑。
他走过去和宦官站在一起,用一种做为哥哥为心爱的妹妹炫耀的语气说:“那是我的妹妹,科森察伯爵小姐的军队,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应该是她的掷弹兵连。”
“掷……弹兵?”
雷萨尔略感疑惑的轻声重复这个名声的名词。
“对,”亚历山大微微抬起头骄傲的说“那是她亲自指挥的军队,知道吗总管,她之前就在河对岸,在和你们的那位将军作战,现在看的她取得了胜利。”
“……
噢~掷弹兵,伯爵小姐就在那里,让我们向她致敬,
让我们获取荣誉,
……”
似乎在相应亚历山大的话,清晰而又响亮的歌声在这一刻再次传来,这歌声让雷萨尔原本就黝黑的脸色变得更加黑乎乎的,他向着那已经走近的队伍看了很久,随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在他身后,亚历山大向那支已经行近的军队张开两臂大声呐喊:“欢迎你,我可爱的妹妹!”
登布维察河东岸战役,以采佩斯的瓦拉几亚军的最后胜利落幕。
这是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的,或者说联军里很多人在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作为瓦拉几亚大公的采佩斯一直被几乎所有巴尔干贵族孤立,因为他的父亲当初残酷的统治和过去膨胀的野心,很多人都对这个家族有着深深的敌意和戒心。
可是现在,关系到一场战争结果的关键一战却偏偏是由采佩斯完成,而且完成的还是那么完美,这让包括拉迪斯拉斯二世在内的很多人都觉得是个巨大的讽刺。
这样的结果甚至让他们丝毫感觉不到了胜利的喜悦,因为他们知道很可能随着这场与奥斯曼人战争的结束与采佩斯在瓦拉几亚的统治稳固下来,巴尔干很可能就要陷入一场新的混乱了。
不过巴尔干人的复杂心情并没有影响到亚历山大,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箬莎了。
在宫廷里举止端庄的箬莎,在农舍里轻盈随意的箬莎,还有单独在一起时会显得令他着迷得无法自拔的箬莎,那些影子从亚历山大心头掠过,现在他要看到的是英姿飒爽,刚刚取得一场胜利的箬莎。
亚历山大怎么也没想到箬莎会突然出现在布加勒斯特,虽然得到的报告并不详细,可他还是从箬莎出现的方向猜测到她应该是乘船从地中海经过博斯普鲁斯海峡,然后经过黑海在某个地方登陆的。
一想到在这个时候在地中海上的旅行,虽然已经知道箬莎最终还是安全的上了岸,可亚历山大的心当时还是不禁紧紧揪在了一起。
亚历山大记得清楚,就在几个月之后,奥斯曼人的舰队将会向威尼斯人在地中海上的几个最大的殖民地岛发起进攻,进而经过一连串的海战夺取威尼斯人最后的海外领地。
虽然随着巴耶塞特二世的意外这场海战是否还会如期爆发不得而知,但是至少现在的地中海上是异常凶险的。
而且更她没想到的是箬莎居然会遭遇到采佩斯与席素谷的交战。
他无法形容当听到消息时那一刻有多么紧张不安,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箬莎出了意外他会怎么样。
一小队猎卫兵迅速迎着亚历山大奔来,他认出那是贡帕蒂刚刚带走的那些士兵。
“大人,贡帕蒂队长让我向您报告,他已经见到了伯爵小姐,不过他现在留在了小姐身边,随后陪同伯爵小姐一起来见您。”一个猎卫兵翻身下马向亚历山大报告。
“你们见到箬莎了,她还好吗?”亚历山大有些焦急的问。
“伯爵小姐很好,说实话大人我们还没从见过伯爵小姐这样的贵族小姐,”那个猎卫兵脸上露出了一丝崇拜,可随即神色就变得略显古怪起来“不过请原谅大人,我觉得伯爵小姐似乎……”
“什么?”
“似乎在生气,”猎卫兵犹豫着说了句,然后稍微压低声音说“小姐问了贡帕蒂队长许多关于索菲娅小姐的事,然后她就好像有些不高兴了。”
听了猎卫兵的话,亚历山大原本兴奋的脸上微微一僵,这时候他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知道索菲娅住所的防御工事能不能抵挡住箬莎的掷弹兵。”
哈米雷萨尔普洛姆回到了奥斯曼军营,随着河东岸战役的结束,他的任务也已经随之结束。
不过雷萨尔急着赶回军营除了要尽快与其他的奥斯曼将领们商量接下来即将开始的谈判之外,还有个更重要的事情。
雷萨尔不知道席素谷的损失如何,但是做为在奥斯曼军队中举足轻重和十分有影响的一位将领,席素谷的态度不止决定着他本身和几乎整个奥斯曼右翼军团在即将来临的动乱中的去向,还势必会影响一大批将领的选择。
雷萨尔知道自己清楚这个,其他人也显然同样清楚席素谷的重要,所以他必须在席素谷还没回来前赶回去,防止其他人趁机拉拢那位将军。
不过让雷萨尔没想到的是,当他急匆匆的赶回军营时,却看到了已经回来的席素谷。
只是让雷萨尔意外的是,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看上去和他印象中那个不论是面临什么样的强敌都永远显得那么镇定自若,往往是一场战斗打完都始终保持着从容态度的透着奥斯曼贵族特有的高贵气息的将军截然如同两个人。
席素谷的盔甲已经脱了下来,光着的上身肌肉隆起,身上的汗渍淋淋,一条原本很肥大的裤子也粘在腿上,整条裤子上满是泥渍,似乎像是刚刚从泥地里打了个滚似的。
他的胡须也灰扑扑,头发则被两块看上去好像凝固了的血渍粘在一起。
不过真正让雷萨尔意外的,是包裹在他胸腹之前的一圈纱布上渗出的殷红血痕。
很显然,席素谷负伤了。
“这是怎么了?”雷萨尔压低声音问,当他听说席素谷居然意外的扔下正在撤退的军队独自带着几个人悄悄赶回来后,他立刻下令严守消息,不过在看到席素谷现在这个样子,他真的感到很吃惊“听说和你交战的是瓦拉几亚的采佩斯,还有……”
“还有个女人,”席素谷说到女人的时候脸上露出个奇特的神情“一个让我败得如此之惨,甚至险些全军崩溃的女人,我不知道她是谁,如果总管您知道我希望您能告诉我。”
“那个女人是个那不勒斯的贵族,科森察的女伯爵,她有个哥哥我想你应该知道。”
“那个蒙蒂纳伯爵?”席素谷立刻想到了什么,看着雷萨尔无声的点点头,他的脸颊微微扯动,先是露出个苦涩的表情,然后他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好了总管大人,现在请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雷萨尔的神色也变得阴沉起来,他紧盯着席素谷的眼睛看了一会,随后放低声音问:“告诉我你的军队损失如何?”
“我可以在明天天亮后把之前带过河的军队重新聚集起来,那大约是4000人,如果多给我些时间,到了明天下午应该可以把所有在两岸的右翼部队都重新聚集起来。”
“那有多少人?”雷萨尔低声追问。
“应该是在7000人左右。”
“也就是说你现在已经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军队?”雷萨尔微微皱起了眉,这时候对他来说哪怕是多1000人都是十分重要的。
“相信我,我还是苏丹手下最忠诚也是最勇敢的将领,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当需要的时候,会有更多的人效忠苏丹。”
席素谷并没有因为雷萨尔的怀疑生气,他平静的对宦官说完,再次声调低沉的问:“现在可以告诉我,苏丹究竟发生了什么了吧。”
雷萨尔沉吟一下,伸手把外罩的白色帽兜披在头上,在示意席素谷也带上帽兜抱上头脸后,两个人悄悄走出帐篷,向着御营的方向走去。
随着离御营越来越近,席素谷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当他跟在雷萨尔身后穿过那些紧密的近卫军,走到那座好像经历了一场龙卷风的御营前时,席素谷忽然停下来,他蹲下身抓起地上的一把松软却干涩的沙土在手里捻了捻,随即脸色瞬间一变。
“这土是被炮弹掀翻的?”席素谷压低声音问着,他的额头上已经密布汗水,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
雷萨尔默默点头,然后向席素谷做了个让他进去的手势。
席素谷小心的跟在宦官身后走进帐篷,一阵浓烈药草的味道扑鼻而来,他深深吸口气让自己情绪平稳一些,然后才穿过一道已经扯破了一半拖在地上的帷幔走进了御帐的里面。
一摞有些凌乱的毯子上,一个男人躺在上面,他的身上盖着毯子,不过即便这样,他身上还是散发出出阵阵夹杂着药草和血腥的浓烈气息。
一个头上裹着包头巾的女人半趴伏在那人的身边,正用手轻轻为他按压身上,当看到雷萨尔和席素谷时,女人立刻低下头退一旁。
于是,一张眼窝深陷,面色死灰的脸出现在了席素谷面前。
尽管已经知道,可看到那张脸,席素谷还是不由发出了声惊呼。
他嘴里不停的祈祷,希望至高至大的唯一真主和这世间最后的伟大先知启示他这不过是对他的试炼和考验,他甚至闭上眼睛然后再次睁开,希望随后看到的是或许稍遇意外,却并无大碍的苏丹。
可当他望过去时,出现在他面前的依然是那张如同蒙上了一层死灰般的可怕面孔,而那双紧闭的眼睛这一刻已经看不到那睿智的目光,只有两个笼罩着阴影的凹陷眼窝。
“自从4天前意外负伤,苏丹就完全陷入了昏迷,到现在一直没有苏醒。”
雷萨尔低声对席素谷说着,然后他向跪坐在一旁的苏丹宠妃点点头,在得到允许后他小心掀起了盖在苏丹身上的毯子。
一股略带恶臭和血腥的味道立刻泛起,当看到苏丹两条焦黑肿大,裂开的皮肤下翻起层层白红嫩肉的大腿时,席素谷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席素谷双眼睁得大大的,他很清楚这样的伤势如果是普通士兵早就已经没命,可即便是苏丹,看到这幅情景他也不禁感到全身冰凉,身子不由微微颤抖。
可只一会,他的脸色就从惊恐不安镇定下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宦官。
“都有谁知道苏丹的伤势?”
席素谷的声音低沉,眼神变得异常犀利。
“大家都知道苏丹出了意外,不过我及时让近卫军包围了御营,任何人都不许出入,所以现在所有人都还只是猜测,因为不知道苏丹究竟是负伤还是已经驾崩,所以就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
“你做的对总管,做的对,”席素谷又吸了口气,虽然在战场上早已经习惯了血腥味道,可现在御帐里这股气息让他觉得说不出的压抑“绝对不能让敌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能让我们自己人知道苏丹的真实情况,否则……”
虽然席素谷没有说出来,但是两个人却都知道如果消息泄露会发生什么。
除了来自联军可能会趁机反攻的威胁,更可能的是奥斯安军队内部会立刻爆发一场激烈的内乱!
分别支持迈哈迈德和塞利姆两位王子的将领们会公开决裂,一场争夺从争夺远征军统帅权,到进而争夺苏丹宝座的内战将会瞬间席卷整个奥斯曼帝国!
因为内战而不得不撤退的远征军会让那个在布加勒斯特城里的希腊公主的声望达到前所未有的地步,而这又会让那些刚刚被征服的占领地区的巴尔干人看到希望,到那时叛乱四起,遍地战火,或许奥斯曼帝国经过几十年才征服的巴尔干,就有可能会就此丢失。
想到这些可怕的后果,即便是一向冷静的席素谷也不禁心跳加剧,忐忑不安。
“我们要和敌人谈判,”雷萨尔压低声音对席素谷说“我们必须先从眼前的麻烦里摆脱出来,如果……我是说如果苏丹真的可能醒不过来,就必须尽快决定由有谁继位苏丹,宝座绝对不能虚空,否则整个帝国都会震动。”
席素谷默默点头,他知道宦官说的不错,只是一想到接下来为了争夺苏丹宝座即将发生的动乱,席素谷就不禁一阵不寒而栗。
“苏丹是怎么负伤的?”席素谷沉沉的问。
“是那个蒙蒂纳伯爵。”雷萨尔看了眼躺在毯子上看看上去毫无生气的巴耶塞特二世“他派人袭击了我们的火炮阵地,然后他们用缴获的火炮向御营开火。”
“蒙蒂纳伯爵?”席素谷深深吸了口混杂着刺鼻恶臭的气息,然后用有些失神的目光看着苏丹喃喃的说“又是那个人,还有他的妹妹,他们简直就是魔鬼,是我们的梦魇。”
就在席素谷为奥斯曼帝国的命运多舛发出感叹的时候,被他称为奥斯曼人梦魇的亚历山大正内心忐忑的站在距登布维察河岸边不远的一个路口等待着。
之前他已经把关于箬莎的消息派人给索菲娅送去,只是现在究竟是该为谁担心他却已经有点说不清了。
如今形势是率领刚刚获得一场辉煌胜利的掷弹兵挟大胜之势而来的箬莎虽然气势汹汹,可布加勒斯特毕竟是索菲娅的地盘。
只要听听那不停呐喊的“希腊公主”的呼声就可以知道,如今的索菲娅再也不是那个不论是在那不勒斯还是罗马,都可以被人随便对待的波西米亚女孩。
一想到这两个人相遇时可能会出现的情景,亚历山大就不禁一声呻吟:
“这可真是一场可怕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