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大合围战(九)
布加勒斯特城外终于出现了奥斯曼军队的身影。
和分别从南北两翼合围而来的奥斯曼军队不同,布加勒斯特当面的,是大名鼎鼎的苏丹近卫军。
当一片镶嵌着长长羽毛的白色平顶帽出现在视线当中时,在布加勒斯特城外不远的望哨立刻如惊弓之鸟般的向城里狂奔报告。
紧接着,全城到处都响起了“奥斯曼人来了”的呼声。
守城的军队骤然紧张起来,更多的人也涌上了城头,人们睁大眼睛竭尽全力盯着远方,哪怕只有一点动静都会引来一阵骚动。
不过奥斯曼人显然不会来的那么快,当人们因为等待的焦急紧张显得有些急躁时,奥斯曼人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先是几队小股骑兵出现在远处,然后更多的军队渐渐出现在道路的尽头。
奥斯曼人的推进速度并不快,但是那种充满压迫的感觉却令人觉得窒息。
很多人看着渐渐出现的敌军开始发出声声低呼,不过更多的人则是用紧张却又兴奋的目光打量着远处的奥斯曼人。
布加勒斯特曾经幸运的躲过了穆罕默德二世的入侵,这座城市也因此被欧洲视为抵御异教入侵的坚固盾牌,现在他们将要迎来第二次可怕的围攻。
拉迪斯拉斯二世也已经登上城墙,他知道这个时候需要稳固士气,所以当他穿着盔甲的身影出现在城头上时,不停的有士兵一声声的向远处传递着国王亲临前线的消息。
拉迪斯拉斯二世看着远处黑漆漆不住蠕动的身影,神色肃穆阴沉,之前他刚刚得到采佩斯派人送来的消息,听说了他们在布克尔察尼附近遭遇到了奥斯曼人的拦截。
这个消息无疑证明了亚历山大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登布维察就是个张网以待的巨大陷阱,不过虽然明知道奥斯曼人很很可能在那里等着他们,可不论是国王还是采佩斯,或者是整个布加勒斯特人,却都有不得不救援登布维察的理由原因。
现在奥斯曼主力终于出现在了城外,这让拉迪斯拉斯二世隐约觉得奥斯曼人似乎已经完成了他们的布置。
“入侵匈牙利就要开始了吗?”
这个时候国王其实担心的是他的匈牙利,而不是眼下的布加勒斯特。
奥斯曼人进军的速度并不快,天要擦黑的时候,做为前卫的轻骑兵才在距离城市大约1法里多点的地方树立起一面旗帜,然后一个奥斯曼骑兵按照他们以往攻城掠地的惯例带着一张长弓来到城下,向城里射出了支封绑着封信的箭。
那封箭信很快就送到了拉迪斯拉斯二世的手里,对这份以苏丹名义送来的劝降信,国王并没有打开看上一眼,而是当着很多人的面脸色阴沉的把信撕得粉碎。
“这样的信哪怕看上一眼也是对我们虔诚信仰的侮辱,在这个时候任何软弱行为都是不能被容忍的。”
拉迪斯拉斯二世用厌恶的语气说着,他向城外望去,看着缓缓涌来的奥斯曼大军,国王的内心其实并不如他外表看上去那么镇定。
国王很担心发动围城可能是巴耶塞特二世已经下令入侵匈牙利的开始,或者至少是鲁瓦那边已经做好了准备,虽然对没有奥斯曼主力,而只有波斯尼亚人的入侵是否可能会对匈牙利造成威胁感到怀疑,但是拉迪斯拉斯二世真正担心的还是奥斯曼的入侵可能会给一些人制造机会。
他又不禁想起了关于马克西米安皇帝对匈牙利的觊觎,从当初马克西米安曾经与他争夺匈牙利王位失败开始,拉迪斯拉斯二世就和帝国皇帝成了一对老冤家,直到现在每当听到关于皇帝的消息时,国王都会不由自主的表示关注。
如今又有了皇帝意图染指匈牙利铜矿的消息,这让拉迪斯拉斯二世很担心那个马克西米安会趁着异教入侵这件事,再次向匈牙利伸手。
毕竟就在不久前波兰王国刚刚在摩尔多瓦吃了败仗,波兰国王不得不与斯特凡大公签署合约放弃了对摩尔多瓦的宗主权,这对波兰的雅盖隆王朝来说是个很糟糕的事情,而做为出身雅盖隆王室的波西米亚与匈牙利国王,拉迪斯拉斯二世不可能不受到影响。
而国王也不相信皇帝会不利用这样的机会趁机扩大他在匈牙利的势力,譬如染指匈牙利铜矿这看上去只是纯粹为了生意,但是拉迪斯拉斯却知道以富格尔家族所拥有的财富和影响,如果这个家族真的准备在匈牙利帮助皇帝扩张势力,那就显然是不能忽视的问题了。
或者那个贡布雷来布加勒斯特还抱着其他的目的?
国王始终对亚历山大的出现心有猜忌,虽然迄今为止看亚历山大似乎对索菲娅的兴趣要比其他的事情更大,但是国王却不认为事情会那么简单,甚至在他看来亚历山大接近索菲娅也是有目的的。
或许和奥斯曼人谈判是个不错的主意,国王向被他随手扔掉的那封劝降信消失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目光又再次望向城外远处。
奥斯曼近卫军的出现意味着苏丹的御营即将到来,这让布加勒斯特既紧张又兴奋。
布加勒斯特人是骄傲的,因为他们有着曾经击败过那个可怕的“征服者”穆罕默德二世的光荣过去。
现在看到奥斯曼军队,布加勒斯特人再次想起了他们为之自豪的过去,甚至一些当初曾经参加过第一次布加勒斯特保卫战的人,还指着远处的奥斯曼近卫军告诉身边的年轻人,自己和他们的先辈是如何并肩作战抵御异教徒的入侵。
这种激动的情绪影响了很多人,让原本因为恐惧紧张而动摇的人渐渐稳定下来。
拉迪斯拉斯二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远处正在缓缓靠近的奥斯曼军队,看到那些源源不断似乎看不到头的辎重队伍的影子,国王向身边的人摆了摆手。
“注意奥斯曼人的军营,”国王低声吩咐“他们可能会随时接近城墙。”
“是,陛下。”
“还有,派人找到蒙蒂纳伯爵,告诉他我希望他能注意南方的奥斯曼军队。”国王的目光再次扫过远处的敌人,这时候奥斯曼大军已经渐渐进入了距城市不远的一片开阔地,就着还没有完全坠下的夕阳余光,城墙上的人们看到奥斯曼人正在缓慢却有序的展开队伍。
从模糊的影子看,虽然并不清晰,但是可以察觉奥斯曼军队携带的辎重数量多的出人意料,而这恰恰是拉迪斯拉斯二世最担心的。
苏丹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长期围攻的准备,而从奥斯曼人试图通过从两翼包围布加勒斯特的举动看,拉迪斯拉斯二世很担心苏丹的目的不只是围攻城市这么简单。
事实上国王的这个猜测很准确,当军队进入布加勒斯特近郊的平原后,巴耶塞特二世派人向两翼的将领下达了允许他们伺机向登布维察河东岸进军的命令。
席素谷接到命令的时候他是部队刚刚进入沼泽地边缘,东侧的登布维察河影响了他的骑兵向敌人侧翼迂回,
而前面大片的沼泽湿地则形成了一片天然的屏障。
席素谷派出斥候向沼泽地里搜索,他希望能找到一条能够迅速穿过前面这片障碍的道路,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样一条道路固然很难找到,可即便找到了也很难满足他的需要。
因为整片沼泽地都淹没在成片成片的虽然不深却十分泥泞难行的浅潭之中,走在上面一脚踩下去往往就会陷进稀烂的泥塘之中,而即便是看上去还能行走的地方,其实也大多是没及脚踝或是更深的烂泥,而且这样的道路十分狭窄,几乎不能保证大军的通行。
“那个蒙蒂纳伯爵大概就在沼泽地对面等着我呢,”席素谷走上一处难得高些的地势,看着前面正努力爬上一株孤独的矗立在泥潭中的枯树,准备登高望的斥候,他向身边的人说“而且我可以猜测到他这时候应该已经把他所有火枪部队都调到了他的右翼,只等着我一旦试图绕过沼泽地发动进攻,就给我迎头一击。”
“可您已经识破他的阴谋了不是吗,所以您一定有了更好的办法击败那个蒙蒂纳伯爵。”
一个军官信心十足的说,对他们的将军,这些奥斯曼军官有着强烈的信心,至少在他们的记忆中,席素谷已经不止一次的在面对强敌时凭借着敏锐的洞察和判断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和决定,这种高超的指挥艺术换来的是一次次的胜利。
“我其实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席素谷摇摇头“这里的地形让我们因为完全没有其他选择,这是很讨厌的,不过好在虽然限制了我们进攻的方向,可这样一来至少敌人也别想打我们的主意了。”
席素谷的话让他的手下们不禁错愕的相互对视,终于有个人忍耐不住开口问到:“难道您认为那个蒙蒂纳伯爵还有胆量主动向我们发动进攻吗?”
“为什么不可能呢,”席素谷看了眼提出疑问的军官“相信我,在战场上当你们觉得某件事这不可能发生时,那么这件事往往已经近在眼前了。”
说完席素谷的带头走下高处,踩着泥泞的沼泽泥潭向前走去,当他脚上的靴子踩进湿粘的泥里因为难以拔出令脚下好像灌了铅般难以迈步时,席素谷停下来接过旁边的人递给他的一根刚刚砍下来的木杖戳进水里支撑着身体站定了身子。
“那个蒙蒂纳伯爵在等我们,”席素谷轻声自语,他抬手指着水汽蒙蒙的沼泽地对面“没错他现在肯定就在对面,在沼泽地的边缘,我甚至可以想象他现在的样子,只要把他的骑兵安排到沼泽地的一边保护好他的侧翼,然后把那些火枪兵布置在沼泽地边缘看好那些可能会让我们经过的狭窄的道路,那个蒙蒂纳伯爵就只需要舒服的待在他的阵地后面等着我们找上门去就可以了。”
“可是他难道不担心我们有可能渡过登布维察河,从河东岸向的布加勒斯特进攻吗?”一个军官有些困惑的问“请允许我认为这样似乎更好些。”
席素谷向回头旁边看看那个军官没有说什么的就又把头扭了回去,气氛似乎一时间有点尴尬,那个军官也觉得他的话似乎让自己的将军难堪了,这让他黝黑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不安。
不过就在所有人都感到尴尬的时候,席素谷忽然头也不回的开口了:“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认为那个蒙蒂纳伯爵会把他所有的军队都安排登布维察河的西岸,而不是布置在河两边吗,因为如果那样就意味着他的所有军队都将被禁锢在河两岸的地方,敌人不得不为了能相互呼应放弃远离河岸,这么一来对我们来说就会变得容易多了,那时候我们只需要选择向两岸任何一方的敌人包抄过去,他们都会因为无法离开河岸太远而被我们包围,这看上去的确是个很诱人的计划,不过我们的敌人显然也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局,所以那位伯爵宁可放弃一侧河岸也要保证不会因为分兵和受到河流的限制而失去他们的灵活。而我们面临的难题其实差不多,他们会选择放弃河东岸是因为知道除非是要冒着被敌人切断后路的危险,否则我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渡河的。”
席素谷声调平静的解释着,等说完了他才扭头向几个手下军官露出了个微笑。
军官们有些脸上还挂沉思,有些已经明白了席素谷的意思,直至所有人都渐渐露出了恍悟的神色。
“看来我们没有其他取巧的办法,”席素谷用力抻起那根作为拐杖的木棍,看看上面很深的泥痕,他随手扔掉木杖下达了命令:“派我们的骑兵做好准备,向敌人右翼发动进攻。”
听着席素谷似乎略显无奈的声调,军官们不由相互对视,神色阴沉。
正如席素谷所说,其实双方都没有多少取巧的可能,既然这样,接下来的战斗肯定是异常激烈而又残酷的。
就是在这个时候,苏丹的命令送到了。
第九十七章 大合围战(十)
奥斯曼人在等着他们。
采佩斯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或者说就是亚历山大的判断。
从战场的局势看,采佩斯很快就发现了某些颇为奇怪的现象,这让他对敌人的意图就更有了这么猜测的把握。
当摩尔科的佯攻终于牵扯动了奥斯曼人的注意,令他们的军队向着虽然距布克尔察尼,但是一旦离开也就有了足够宽大的空隙的方向移动时,采佩斯带着他的军队迅速向布克尔察尼方向出发前进。
布克尔察尼是靠近登布维察的最后一座沿河堡垒,因为位于河边一处向河道里突出的礁石上,所以这座堡垒建造的并不规则,而是沿着那处礁石的地形形成了个隐约的三角形。
堡垒有两面是分别对着河面的,而另一边则对着岸上,两座看上去很牢固的炮台分别建在两处面对河上堡墙上,而对着岸上的一边则摆放着几尊安装在粗糙木架而不是如河上一侧那样的架设在专用炮架上的青铜火炮。
这些火炮的口径都不大,有些甚至比鹰炮大不了多少,不过因为地形的缘故,布克尔察尼堡垒面对河岸的一面能够直接威胁到堡垒,只有经过一片浓密的树林,然后再穿过条并不宽大的道路才行。
这就为布克尔察尼堡垒的人能集中火力创造了有利条件,而因为布克尔察尼还有着要为登布维察几千人提供粮食粮仓,所以在堡垒向着河面的一方,还有座的凹入堡垒内部,直通河上的小码头。
不过现在这个小码头与河上想通的水道上闸门已经关闭,而对着岸上一边的堡墙上更是站了很多人。
人们忧心忡忡的看着树林远处不时掀起的滚滚烟尘,他们知道这烟尘下正有两支军队在残酷厮杀,不过他们却绑不上忙,而且布克尔察尼的人也知道实际上他们自己也是奥斯曼人的眼中钉,至少他们粮库就能给奥斯曼人带来不少麻烦。
登布维察城并不大,全城男女老少加起来大约不到3000人,不过因为作为巴尔干地区的圣地太久了,所以倒是经常有巴尔干人会从很远地方来这里的圣西里尔兄弟墓前朝圣,而且或许是因为如今时局动荡,人们就更加渴望得到来自信仰的安慰,所以一直以来朝圣的人很多。
或许是受到了圣西里尔兄弟圣迹的感召,有些朝圣者就选择留下来,他们在登布维察组成了不同大大小小的教团,有些几十人有些只有几个,不过上百人的大教团在登布维察也是有的,而且还是2个。
其中一个,就是在巴尔干地区鼎鼎大名“龙骑士团”,这个骑士团之所有名声那么大,是因为在他们当中有个很出名的成员,他的名字叫弗拉德三世,传说中吸血鬼的始祖。
弗拉德三世在死后被安置在了登布维察教堂的墓园里,守护他的除了十字架和天使像之外,还有他生前的那些战友和朋友。
龙骑士团是登布维察2个最大的教团之一,同时也是一支半武装化的教团,这个教团里的成员相信上帝选择和考验他们,要他们阻止奥斯曼人的异教入侵,同时他们也坚信对上帝的坚定信仰可以让他们获得旁人无法想象的力量。
这些教团虽然人数不同,但是却都有着十分坚定的信念,另外因为常年留驻在登布维察,他们对这座小城有着不逊于城里居民的感情,当听说奥斯曼大军到来后,那些教团成员立刻向市政官们请求允许他们为了保卫圣地武装起来,当官员们还在犹豫着是不是需要这么做时,其中一些最激进的教团已经开始到处寻找铁匠和工人,为他们打造守城需要的武器了。
而龙骑士团和另外一个叫一信会的教团,仗着他们常年来从教团成员那里聚敛到的财富,不但迅速给自己武装起来,还开始大张旗鼓的给一些因为担心城市陷落忧心忡忡的居民和其他规模小的教团发放武器,一时间登布维察到处都是拿着各种武器的士兵,那样子让登布维察看上去不像个宗教圣地,更像一座乱糟糟的兵营。
不过这倒是让登布维察的守军多少有了些信心,他们相信只要布加勒斯特能及时派来援军,他们就能够守住这座城市。
只是这些教团的加入虽然的确加强了登布维察的防御,可是另一个问题却横在了他们的面前,那就是登布维察自己能够提供的粮食养活不了那么多人。
这些教团平时并不都是从登布维察购买粮食,因为这些教团多少都和布加勒斯特牧首区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他们大多还是从布加勒斯特那里购买粮食。
可是现在,登布维察面临着被包围的危险,而从河上获得由布克尔察尼的粮库运来的粮食,成了登布维察人的希望。
至于布克尔察尼能维持多久,就不是现在该考虑的了。
奥斯曼人显然也知道这点,所以他们的左翼在进军的时候分出了一支队伍向布克尔察尼进发,同时大批攻城器具也向着布克尔察尼运来。
不论是登布维察还是布加勒斯特,都立刻意识到奥斯曼人这是要首先占领或是摧毁布克尔察尼这座粮食补给基地。
布克尔察尼的人同样紧张,他们的守军数量不多,至少面对数量庞大的奥斯曼人显得人单势孤,虽然布克尔察尼的地形还算有利,而且城堡里粮库储存着足够能支持如登布维察这样几千人的城镇达数月之久的补给,但他们还是知道如果没有援军及时赶来,等待他们的最终会是城陷人亡的命运。
除非他们愿意放弃堡垒,从河上撤离布克尔察尼,但如果那样的粮库必将落在奥斯曼人手里。
“是那个采佩斯的人,”一个军官小声在布克尔察尼的守将身边说,看到守将的胡须微微颤抖,军官向堡墙下微微指了指“那些人都是从他的队伍里被奥斯曼人打散的,他们说的很清楚自己是瓦拉几亚大公的手下。”
“他自称是瓦拉几亚大公吗?”守将鼻子里发出声浓浓的哼声“弗拉德采佩斯的儿子,他的爷爷是私生子,而他父亲是残暴的家伙,可现在他居然以瓦拉几亚大公自居吗?”
“他是来援助我们的,”军官有些为难的说“我们需要援军,否则我们自己肯定是没有办法抵御奥斯曼人的。”
守将伸手捻了捻浓密的胡子,很显然眼前的局势让他没有选择的余地,采佩斯的出现无疑让面临困境的布克尔察尼看到了一丝希望,可是这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好起来。
采佩斯,弗拉德的儿子,那个丢了脑袋的前瓦拉几亚大公……
守将脑门在不住鼓胀,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和忐忑不安,一想到那个弗拉德三世,他内心深处就因为紧张而暗暗震颤。
“他不可能知道当初是谁,对吗?”守将忽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问身边的军官,虽然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他知道对方一定能听懂。
“不会,其实连我们也不知道那究竟是谁干的,不是吗,那个时候……”军官略微沉吟下想了想才用了个自认合适的词“很乱,到处都在打仗,每个人都只顾着杀死自己面前的人或是保住自己的命,谁又能管得了别人。”
守将似是同意又像是回应的微微哼了声,然后他扭头向堡墙里面看了眼。
“那个采佩斯他会来布克尔察尼吗?”
听到询问军官点点头,然后也看了眼堡墙下的一片黑暗里晃动的影子。
“听说是的,”军官回过头看着外面依旧不住腾起的处处烟尘“他们要去给登布维察解围。”
守将犹豫了下终于说:“我们需要他们的帮助。”
“我明白。”军官点点头,然后又凑近守将身边压低声音说“可是如果采佩斯知道了什么呢?”
“他能知道什么?!”守将忽然用僵硬的腔调问“他父亲的死吗,你也说了当时那么乱,有谁会注意别人的事情,而且弗拉德的敌人很多不是吗,那么你觉得他能知道究竟是谁参与杀了他父亲这件事?”
“可是我听说他找到了那个据说把弗拉德的脑袋卖给奥斯曼人的家伙,然后把他活活风干成了一具干尸。”
“残忍的采佩斯家的人,”守将低声咒骂了一句,可还是摆了摆手“派人去和他联系,我们需要他们的帮助。”
“可是您知道他自称瓦拉几亚大公,”军官轻声提醒“如果我们向他求援,等于是承认了他的地位……”
“现在对我们来说抵御奥斯曼人才是最重要的。”守将用稍显恶狠狠的语气打断了军官的话“布克尔察尼现在很危险,而如果这里落在奥斯曼人手里,对登布维察和布加勒斯特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军官嘴唇动了动却没再说什么,他担忧的向堡垒外看了看,眼中闪过满是忧虑的阴霾。
采佩斯的军队沿着一道干河道向前迅速前进着,这条河道微显崎岖的河道不宽,而且并不深,河道底下已经长出了大片大片的绿葱葱的各种植物,远远看去像是一条碧绿的带子向前延伸。
采佩斯不知道能欺骗奥斯曼人多久,或者说摩尔科能坚持多久,所以他只能竭尽全力的命令军队越过奥斯曼人之前布置下的防线的缺口漏洞,向着布克尔察尼的方向迅速前进。
只是采佩斯现在的神色并不好,或者如果布克尔察尼的守将看了,也许会发现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其实差不多。
愤懑而又不甘,采佩斯一直认为自己比父亲要宽容大度得多,虽然他也承认继承了家族里那种暴躁的性格,但是他始终觉得自己比父亲更像个政治家而不是单纯的战士。
但是现在采佩斯才知道,家族的影响显然是巨大的,所以这个时候他的心情也是异常复杂。
布克尔察尼的守将曾经是他父亲生前的手下。
而采佩斯一直在暗暗怀疑,父亲的死与很多人有关,那个布克尔察尼的守将就是其中之一。
采佩斯会这么猜测并非因为始终没有找到谋害他父亲的人而胡乱怀疑,而是因为就在他父亲死后没有多久,那个人从一个并不显贵的普通小贵族成为了地位显赫的布克尔察尼堡垒的守将。
布克尔察尼的作用无疑是很重要的,这个地方被视为是连接登布维察和布加勒斯特的枢纽,这么一个地方却在弗拉德三世死后交给了他生前的部下,这让采佩斯不能不怀疑那个人以前是否真的效忠于他的父亲。
毕竟弗拉德三世在刚刚继承大公宝座不就之后就被人赶下了台,而后他虽然重新夺回了大公的称号,但是残酷无情却让他成为了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敌人。
当弗拉德三世死后,他的那些手下也因为曾经追随这样一位君主而遭到报复,但是就在这些人当中,只有一个人不但幸免,还突然莫名其妙的飞黄腾达。
拉切莫塔。
想起这个名字采佩斯就不禁从心里悸动,他决定救援登布维察的时候就想到了布克尔察尼,或者说是想到了布克尔察尼堡垒里的那个人。
“殿下,我们距离布克尔察尼不远了。”一个随从从旁边急声喊着“前面的岔道就是通往登布维察的路。”
听到随从的话,采佩斯的心骤然一顿,他向前望去,果然看到两条分别通向不同方向的道路。
一条通往登布维察,另一条通往布克尔察尼。
采佩斯带住坐骑看着那两条道路,脸上的神色时晴时阴。
“殿下?”
身边的人急促的催促着,这个时候哪怕是瞬息都是无比宝贵的。
采佩斯的胸口不住喘息,终于他用力拉扯缰绳发出一声闷闷的低吼:“去登布维察!”
瓦拉几亚军队继续前进,当队伍踏上通向登布维察的岔道时,透过浓密的树顶空隙,采佩斯看到了远处树林后布克尔察尼高高的堡垒塔楼。
“我会回来的。”
采佩斯不知道对谁低声说了句,随即他用力夹紧马腹,坐骑向前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在登布维察河的下游,经过一阵较量,就如席素谷所说原本就都没有多少选择的双方终于放弃了没有意义的相互试探,一场激烈战斗终于开始。
第九十八章 大合围战(十一)
战斗是怎么开始的,没有人知道。
在整整一天的时间里,尼古拉乔马切尼都一直在不停的带着人走路,走路,还是走路。
这让他他觉得自己来到巴尔干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可大概这是走路走得最多的一天。
除了不停的走路就是不停的来来回回,不止一次他们的大队在刚刚按照下达不久的命令走了一大段之后就又接到新的命令折返回去,或者是虽然他们明明是在不停的向前,可随着命令的变化却渐渐发现最终又回到了原来出发的地方。
这种不停的折腾让马切尼几乎快要崩溃了,这让他不得不羡慕那些阿格里和当地的巴尔干人,或许是因为同为山地人的缘故,阿格里和巴尔干人都很能吃哭,至少在走路这件事上不论是比萨团,蒙蒂纳团还是那些热那亚的剑盾兵们不但远远不如他们,更重要的是在马切尼看来,如果说巴尔干人是吃苦耐劳,那么阿格里人看上去就有些乐在其中了。
马切尼当然不知道这样的行军对阿格里人来说其实并不算是吃苦,毕竟和当初从蒙蒂纳用2天的时间赶到罗马相比,这种几乎只是在原地转着圈子的行军是轻松很多了。
不过这种轻松只维持了一天的时间,当第二天凌晨天刚蒙蒙亮,疲惫不堪的士兵们还睡得昏昏沉沉时,一阵急促的号角声就陆续惊醒了聚集在一起的一个又一个连队士兵的美梦。
在一路来到巴尔干的旅行中,亚历山大也在慢慢计划改编着他的部队。
虽然只是在阿格里和新组建的巴尔干人团中执行这种实验,但是亚历山大已经决定当时机成熟时,会把这种改编完全推向自己未来的常备军。
和比萨,蒙蒂纳以及热那亚团不同,阿格里人是亚历山大最信任的军队,而巴尔干团则是完全不受任何势力影响的全新的团队,正因为这样他改编才可以完全按照他的意愿而又不受任何人的影响。
在这两个团中,亚历山大取消了自罗马时代开始延续下来的战斗大队这种已经逐渐不适应当下战斗方式的建制,而是把建立了一个个的连队,每个连队以连队长的名字命名,而连队长却并非是固定的。
以召集来的新旧阿格里人为住的阿格里步兵团被分成了三个枪矛连队和一个辎重连,阿格里骑兵则被分离出来与波西米亚人组成了蒙蒂纳军队独立的骑兵部队,至于从阿格里人中挑选出来的猎卫兵则成为了阿格里团的最重要的支柱。
而巴尔干团就显得简单了许多,虽然人数相近却被简单分成三个连队的巴尔干团,无疑每个连队不论在人数和战斗力上都显得强于其他团的连或是战斗大队,而对巴尔干来说辎重补给只需要从伯爵老爷那领取就行了,而且巴尔干人中也没有人愿意当个辎重兵,那以为着必须远离前线而势必会失去获得更多战利品的机会。
连队的改编在部队组织方式上无疑都比那些简单而又不便的战斗大队要显得更加灵活和利于各自单独作战,而这个变化在阿尔杰河战斗中已经显现出来。
阿格里人在关键时刻能及时堵住险些崩溃的缺口,而巴尔干人能在几乎被奥斯曼人诱离阵地后奇迹般的摆脱被包围歼灭的命运,都明显的证明着新的团异乎寻常的战场适应力。
这些都被尼古拉乔马切尼看在眼里,同时也引起了他浓厚的兴趣。
马切尼试图分析和解释这种明明不论是装备还是人数原本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进行了重新编组就发生了变化的原因,甚至为了这个他没事还会用自己的薪水买些珍贵的纸张在上面不停的写写画画的想要解开这些谜团。
不过最后马切尼在罗列了种种排列的顺序后,得出的答案只是蒙蒂纳伯爵对这两个团队的改变,恰好最大程度的的把每个人安排进了同样能发挥最大作用的那个数字的队伍当中。
也就是说,如果每个连队的人数太多或是太少都不会让连队不论是长矛的横排还是火枪的纵列发挥出更大的威力,而就是那个规模数量的队伍,让每支部队不论是武器威力还是灵活机动都能恰如其分的起最大的作用。
马切尼把这看成是一个很奇特甚至微妙的排列,他认为这种只是通过在数量上重组就让军队能发挥比平常大得多的威力的方法实在是妙不可言,这让他甚至冒失的把他计算得出得这些东西拿给亚历山大过目,换来的则是亚历山大望向他的奇怪眼神。
不过尽管这样,被视为近代统计学开创者的一代大师尼古拉乔马切尼如今却只是蒙蒂纳军队比萨团第二大队的队官。
所以当天色依旧暗淡无光的时候,听到号角声的马切尼不得不和他的手下一起挣扎着从被焐热了的毯子下爬起来,揉着还困倦发涨的眼睛拿起武器准备继续昨天的工作不停的走路。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让马切尼整个人忽然精神一振,脑子也瞬间变得清醒了不少。
虽然和其他人一样都累得不轻,可马切尼对头天那一连串的行军心里是有着自己的分析的,他感觉的出来,自己的军队似乎是在围绕着一个地区不停的迂回,不过好像因为被什么东西阻挡住而后又每次准备重新迂回过去,所以这个地区就无形中变得越来越大,自己的部队距离以沼泽地为中心的蒙蒂纳主力的阵线也越拉越远。
可是今天,马切尼很快就发现他们行军的方向笔直而坚决,完全是以一条斜切线直直的贯穿了之前一直不停回旋那片地区。
“看来终于都失去耐心了,”马切尼这么猜想,他隐约猜测到接下来可能要有一场真正的战斗了,所以他立刻下令让自己的大队士兵做好准备“很快就要有一场战斗了,但愿上帝保佑我们。”
当马切尼停下来在胸口划给十字,然后习惯的弯腰抚摸一下面前地上的一块石头寻求好运的时候,亚历山大刚刚把阿格里团在沼泽地西侧的一片开阔地前展开。
开阔地的对面是一段山梁,几个起伏的缺口把山梁截成了断断续续的几段,然后山梁向着拐了个弯向南消失在远处通往多瑙河的丘陵之中。
席素谷的军队就在山梁后面。
当经过整整一天试图先通过相互迂回占据先机的尝试后,两个人终于都意识到这种手段并没有用处,或者说当双方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在这片沼泽地两边停下来时,就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而且做好了防范,这就意味着试图轻易迂回敌人侧翼,然后一举把对手挤下登布维察河的打算是徒劳无益的,相反这样不停的拉长侧翼战线,唯一的结果只能是因为兵力被不停拉伸变的稀薄,那样一来即便最终迂回成功,可是能用来发动进攻的力量也没有多少了。
当意识到这个结果后,两军统帅做出了个奇妙的默契选择,那就是停止这种已经失去了意义的捉迷藏,在让军队修养了一夜后,在第二天的早晨展开战斗。
4月中旬的清晨,还略微带着些许凉意,百灵鸟空灵的鸣叫在树林里回荡,轻柔的晨风拂过人们的鬓角感觉很舒爽,不过当风灌进盔甲的缝隙时,就会发出一阵阵高低不一的“呜呜”声。
一旦有很多人的盔甲同时发出这种声响,那声音听上去就显得有些让人毛骨悚然了。
即便站得很远,可亚历山大还是能隐约听到那种颇为独特的声音,而很多在战场上呆了太久的老兵,往往把这种古怪的响声视为没有能够进入天堂的战死者的幽灵的叫声。
“其实只是风鸣而已,”亚历山大轻轻的低声说着,也不知道这是在向旁边的人解释,还是在告诉自语,然后他向沼泽地的方向看了看“那个奥斯曼人就这么放弃了?”
不能不承认在对敌人的了解上联军要远远逊色于奥斯曼人,当巴耶塞特二世和他的手下猜测敌人会派谁来做他们的对手时,联军的将领们却往往还停留在“对面那个奥斯曼人”这种印象当中。
即便是亚历山大也同样对巴耶塞特二世的军队知之甚少,不过从整整一天的相互较量上,他倒是已经猜到对面的对手应该就是那个在阿尔杰河畔与他一场大战的“那个奥斯曼人”。
所以在布置阿格里团时,亚历山大开始有些举棋不定,当下了决心后又很是费了一番心思。
阿格里团是蒙蒂纳军队的中坚与核心,亚历山大相信经过多场大战后的阿格里团,特别是最初追随他的那些阿格里老兵,即便是巴尔干人被击溃也会跟随着自己。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更加珍惜这些宝贵的财富。
奥斯曼人从山梁缺口出现的时候,很凑巧的有一道阳光从登布维察河上升起,橘色的阳光从战场侧面照来,驱赶走了最后的暗霾,山梁投下的阴影如胆怯的小丑迅速退去,一条条的身影投在地上,被拉得越来越长。
耀眼的阳光让人睁不开眼,不过却也把无数盔甲映出了夺目的光彩,不论是蒙蒂纳军还是奥斯曼人都在这一刻沐浴在这春天晴朗明媚的晨光之中。
“是个好天气,”席素谷对身边的人笑着说,他的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彩,似乎即将与一个能够堪称对手的敌人交战让他变得十分喜悦“这应该是个吉祥的预兆。”
与此同时,亚历山大也正扭头向东望去,看着那冉冉升起的太阳,他心里暗暗琢磨不知道今天之后,这片土地上会有多少人再也看不到这令人振奋的晨景。
奥斯曼军队从远处一队队的向前逼近,亚历山大很快就发现在那些奥斯曼步兵队伍之间不停奔跑的大片骑兵身影。
“安纳托利亚轻骑兵。”亚历山大轻轻自语。
上次在阿尔杰河畔,亚历山大已经注意到奥斯曼人轻骑兵在战斗中的奇特表现,和欧洲军队一个十分明显的不同,就是奥斯曼骑兵并不是集中在阵线两侧以骚扰敌人侧翼的战术与中央的步兵合作,而是以一种看似复杂混乱实际却颇有章法的步骑混进的方式向敌人发动进攻。
这种方式产生的结果往往是要么当骑兵冲锋后,步兵趁着敌人阵型被冲开形成的缺口一拥而上,最终令敌人防御的大堤在奥斯曼人占据优势的兵力大潮的冲击下彻底崩溃,要么就是骑兵趁着步兵与敌人纠缠时寻找空隙突然如尖刀般刺入敌阵当中肆意横行,如果顺利,这突如其来的骑兵突击甚至有可能把防御浅近的敌人阵地彻底凿穿!
而在一片开阔地上,奥斯曼人会使用什么军队首先发动进攻,骑兵还是步兵?
亚历山大再次向沼泽地方向看了看,至少在开始布局的时候双方阵地的正面还是以沼泽地为界,而现在已经没有人能说清楚哪里才是真正的战场正面了。
一声悠长的号角声传来,接着就是一声又一声的连续号角。
已经熟悉了奥斯曼军队一些战斗方式的亚历山大微微皱了下眉。
果然是骑兵,很显然奥斯曼人试图使用骑兵迅速逼近,然后利用骑兵的快速与冲击力速战速决的扯开一个缺口。
亚历山大向等待在旁边的传令兵下达了下令,随着激烈的鼓点和响亮的铜军号的吹响,阿格里团以紧密的方阵阵型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推进。
“长矛,推进~”
站在队列侧面的连队官举起了剑,随着急促的军鼓,身披半身铠甲的长矛兵们稳稳的向前伸出了手中的矛杆,一片刺眼惊心的锋利密林出现在了队列前面。
“持枪,就位~”
一声声的命令从队列当中传来,看着阿格里方阵中飘扬的那面奇特的“几何旗”,亚历山大向旁边的布萨科低声吩咐了几句。
布萨科露出了少许的诧异,不过他随即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奥斯曼人阵地上的号角声已经第三次响起,即便土地松软,可地面上依然传来不易察觉的轻轻震动。
阿纳托利亚轻骑兵出动了。
与此同时,一片深红色的身影也出现在阿格里方阵后面不远的地方。
看到那片醒目的红色,席素谷也不由露出少许诧异的神色。
他认出那支部队正是在阿尔杰河战役的关键时刻抵抗住了他的大军的那支敌人的劲旅。
就如同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在侧翼决战一样,刚一接触,双方就同样不约而同的拿出了自己的王牌。
而战斗,才刚刚开始。
第九十九章 大合围战(十二)
阿格里长矛兵们握着手里的武器,紧张着盯着对面烟尘下迅速接近的模糊影子,那是安纳托利亚轻骑兵,可以说是继蒙古人的骑兵之后令欧洲人最闻风丧胆的敌人。
在欧洲,即便是以拥有着优秀骑兵著称的强大的波兰立陶宛联邦,在面对安纳托利亚轻骑兵时也不得不谨慎小心,而同样有着众多骑兵的波西米亚,却因为他们的国王对奥斯曼人怯懦,自从1444年的瓦尔纳战役后,就再也不敢让他们骑兵出现在奥斯曼骑兵的面前。
现在,阿格里方阵要直接面对这些号称当今世界上最强大的骑兵了,而且这一次没有援军。
安纳托利亚骑兵是轻骑兵,所以他们最大的优势是迅速敏捷的机动,而不是如法国骑士那样令人可怖的冲击力,训练有素的骑兵技巧让他们能在距离敌人很近的地方巧妙的突然改变方向,然后趁着敌人的混乱寻找空隙一举突入
现在他们面前的敌人看上去是一队队排列整齐严密的方阵,这对于骑兵来说有些不利,而对于轻骑兵来说就更是糟糕,但是经验丰富的轻骑兵们却并不担心,在冲在前面的军官的带领下,随着有着特别含义的尖利呼哨声,安纳托利亚轻骑兵们在即将逼近敌人快50法码的地方开始减速,他们需要稍微有个缓冲,同样也要给敌人一个“放松的机会”。
当迎面看到有骑兵冲来时,高大的战马和挥舞的雪亮马刀对防守步兵来说是个残酷的考验,很多战斗未必就是真的经过血腥屠杀而结束的,有时候当其中一方的骑兵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冲向敌人步兵队列时,那种如山压顶般的可怕气势就已经动摇了对方的精神,而这种动摇一旦扩大就很可能会传染整个部队。
或许惧战的只是少数人,但这种传染一点溃散开,接下来可能就会从少数人的胆怯变成整个部队的溃败。
安纳托利亚轻骑兵曾经经历过很多这种情景了,这也让他们积攒了足够丰富的经验和战术,他们往往用那种如末日来临般的可怕气势首先冲向敌人,然后在对方的精神紧张到快要崩溃的时候在很近的距离突然放慢,这时候敌人的精神往往会从那种濒死的紧张中不由一松,而这种松弛在战场上往往比直接崩溃更加可怕。
因为那会让他们的观察变得迟钝,会认为抱团在一起更加安全,到了这时候哪怕是敌人开始在他们阵地前转向寻找空隙,他们也往往反应迟钝,或者说从生死一线中突然活过来的侥幸,会让他们产生回避与敌人交战的心思。
这种事对安纳托利亚轻骑兵来说实在太多了,多得让他们已经形成了自己特有的这种恐吓冲锋的战术,他们只需要在猛冲一阵后改变前进方向,就有机会在敌人阵型中寻找因为恐慌和迟疑无法避免出现的漏洞。
骑兵军官的双眼敏锐的在敌人隐约晃动的阵型中寻找破绽,虽然骑着马飞奔,但是军官却很有耐心,多年的经验让他们知道轻骑兵的优势也清楚自己的弱点,特别是在面对步兵时,轻骑兵其实同样冒着的巨大风险逼迫着他们变的如同野狼般随时寻找着敌人致命的破绽。
两个敌军方阵之间因为临时移动而出现的空档引起骑兵军官的注意,虽然敌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妙试图补救,但是这短暂出现的破绽却已经落在了安纳托利亚军官的眼中。
这已经足够了,军官发出了信号,原本正在距敌人几十法码外沿着阵线横向奔跑骑兵迅速如一条条激荡流淌的小溪分流转向,然后这无数股小溪以娴熟的技巧迅速融汇成一条汹涌的河流,向着蒙蒂纳军队两个阿格里方阵之前的空隙冲去。
轻骑兵不需要直接面对敌人的步兵,他们的任务就是化身成一柄在火上烤过的锋利尖刀,迅速而无情的切入奶酪之中。
“如切入奶酪的炙热尖刀”,这是曾经被形象的描述进书里,对突破敌人阵地的描写,这个形容的创造者是谁早已经不可考据,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曾经有这么个说法,但是现在奥斯曼的骑兵军官们却在此刻有着相同近似的感觉。
直到迎面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枪声。
火枪的声音其实并不大,这个时代的火枪因为受着从枪械到火药,还有弹丸外形的种种约束,所以更多的是沉闷而不是很久之后那种被描述为“清脆的枪声”般的声响。
所以单支火枪射击时的声音往往会被忽视,特别是在旷野里发生战斗时,火枪射击的声音更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但是当成排的火枪在一个命令下同时射击时,那种如突然天崩地裂似的声音和从如林般探出的枪口中喷射出大片火光和浓烟的壮观情景,依然在这一刻成为了战场上最令人震惊的一幕。
呼啸的弹丸在瞬间在阵地正面形成了一条可怕的弹带,在这条由铅弹形成的密密麻麻的宽度不到20法码的区域里,划破空气的刺耳声响由远及近不过是瞬间眨眼的时间。
甚至有人看到了那片可怕的黑点向自己迎面扑来的影子,但是接下来不等那些骑兵反应过来,子弹已经射进他们或是他们的坐骑的身体,在这些骄傲的安纳托利亚骑兵当中爆起大片大片的血光。
即便是远在后面的席素谷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那种震撼。
奥斯曼人拥有比较这个时代任何国家都要庞大的火器部队,不论是如乌尔班大炮那种能够攻破君士坦丁堡的庞然大物还是犀利的火枪,这个时代奥斯曼帝国的军队可以说是走在全世界军事技术变革的最前沿。
可即便是这样席素谷还是被这一幕震惊了。
奥斯曼火枪兵的确拥有娴熟的使用火器的技巧,但是他们更关注的是个人的勇武,奥斯曼人以成为神枪手而自豪,却几乎从没不注意与同伴的配合,他们更在意的是如何在别人面前彰显自己的射击技术,这就让奥斯曼人当中出现了很多著名的神枪手,但是却始终没出现过一个名声显赫的火枪兵指挥官。
席素谷同样不关注对火枪兵的组织,在他看来拥有强大的火力和准确的射击技巧已经足够对付任何敌人,至于说如果敌人同样拥有犀利的火器,那么就在火器的数量上彻底压倒对方。
但是这一刻,看着如被狂风席卷而瞬间似落叶般倒下轻骑兵,席素谷的脑门好像被什么东西猛的撞了一下,他不由向前走了两步,眼睛紧紧盯着最前面那些似乎一下子被打蒙了的轻骑兵的身影。
在第一轮射击中丧命的就有那个发现了敌人破绽的骑兵军官,他的脖子上中了一颗铅弹,猛烈的撞击力量直接扯断了他的颈骨,当他身子落地时,脑袋不自然的接贴着肩膀扭在一边,而他的坐骑则在向前奔出几步后发现主人落马就试图回来,但是就在这时,第二轮枪声响了。
那匹马的身上因为被击中瞬间撕扯出好几处可怕的创口,战马惨嘶着倒在地上溅起大片泥水,四蹄不住蹬踹发出凄厉的悲鸣。
如果说第一轮射击在瞬间阻挠了奥斯曼骑兵冲锋的气势,第二轮的射击则是在瓦解他们继续冲锋的意图。
突然的打击让奥斯阿曼人完全没有想到会遭遇到这样的意外,前面的骑兵们在原地兜着圈子,而后面的则为了避开撞上去奋力向两侧奔跑试图回避。
“阿~格里!”
一声带着那不勒斯山地居民特有的声调的命令从一侧的阿格里方阵中传出,那种独特的为了让更多人听到而不得不把第一个字母的发音特意拉长的腔调是阿格里人独有的,而发出这种腔调的命令,也成了阿格里方阵独一无二的特点。
随着命令,成排的闪着寒光的长矛指向前方,在这一刻的瞬间紧张弥漫在所有人当中。
没有人愿意死去,但是接下来肯定会有人死,这就是战争!
敲击人心的蹄声刚刚响起,奥斯曼人就已经冲到了面前,沉闷中夹杂着利刃戳刺入**的可怕声响顷刻间响彻一片,紧接着就是凄厉无比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但是依旧有奥斯曼人从前后呈三角形的方阵空隙间冲了过去,轻骑兵的迅速敏捷在这一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奥斯曼人如湍急的河流被分成的两支支流般,从两个并排的阿格里长矛方阵与后面呈三列横队的火枪兵两侧的空隙急掠而过。
那一刻,安纳托利亚轻骑兵就好像砸在坚硬礁石上瞬息间迸溅出了无数白色水花的巨浪化成了无数的细碎小块,,然后又汇聚到一起,向着礁石上的缝隙无孔不入的疯狂灌注,试图淹没那虽然被冲刷得棱角迷糊,但是却始终耸立不动的敌人。
安纳托利亚轻骑兵疯狂的从一个个方阵空隙中飞奔,试图用自己快速敏捷疾掠如风的速度带动敌人。
一直以来这都是他们获胜的重要手段。
当他们冲入敌人阵型时,那种呼啸而过的激烈行动会给敌人造成强烈的震动,当他们的马刀不住斩过那些不幸的敌人脆弱的脖子时,不止会带给敌人恐惧,也会让难以扼制的愤怒彻底激怒敌人。
然后敌人的整个阵型就会被他们带动。
冲锋,贯穿,疯狂的杀戮,敌人会因为试图追逐拦截这些安纳托利亚骑兵而阵型大乱,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以战俘奴隶为主的穆色林姆作为先锋的奥斯曼步兵会不失时机的向已经出现混乱的敌人阵地发动进攻。
这一次,穆色林姆步兵依旧发挥了他们的作用。
作为俘虏和奴隶,穆色林姆的步兵的命运就是由战场决定,要么攒够军功获得自由,要么无声无息的死在战场上。
所以当一片片灰色身影出现时,没有充满激情与狂热的祈祷,也没有因为渴望战利品而毫不掩饰的贪婪,只有压抑的沉默中那一双双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希望的冷漠眼睛。
“第二大队,前后列!”
尼古拉乔马切尼喘着粗气对身边的同伴喊着,随着他的命令,比萨人以手持兵器的长短不同为准迅速分列成前后两队,长矛兵们手中锋利的矛尖透过前面盾牌的缝隙指向对面的穆色林姆步兵。
面对面前这可怕的钢铁刺猬,穆色林姆步兵们没有人停下脚步,甚至没有人脸上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他们只是举起手中满是斑驳乌黑血渍的武器,带着血腥气息向着他们的敌人扑去。
这一刻对穆色林姆步兵来说和以往的那些战斗没有什么区别,和以后的战斗也完全一样,他们会一直这么战斗下去,直到终于有一天可以离开,或是在某次战斗中死在战场上。
穆色林姆步兵的冲击是可怕的,而更可怕的是他们那面对死亡近乎麻木的精神。
比萨人几乎在刚一接触就险些被冲击得四分五裂,面对穆色林姆步兵恐怖的进攻,比萨团的阵线不停的来回激荡,随着与敌人相互绞杀在一起令阵线稍微稳住,第二波灰色的身影已经出现。
马切尼喘息着发出声意义不明的喊叫,他觉得肩膀很重,一块被砍得变形的肩甲救了他的命,不过刚才迎面劈来砍在肩头的那一刀让他的手臂脱臼了。
马切尼艰难的用一只右手握着剑挡在身前,顺着剑刃淌下的血水被护手挡住,不过依旧有一些流到了剑柄上,黏滑让马切尼握剑更加困难。
马切尼看到了再次冲上来的灰色身影,和紧随在他们后面大片身穿土黄色异族服装的奥斯曼步兵。
马切尼紧张的向侧面看去,隐约看到的与自己的团呈相互支撑的阿格里方阵,他心里稍微踏实,当已经可以看到即将冲到眼前的敌人的面目时,马切尼听到了从侧面传来的几乎不分先后的火枪声。
从相互依托的阿格里方阵方向射来的子弹从侧面如冰雹般射进穆色林姆步兵群中,侧面的一排士兵当即应声倒地。
与此同时,另一支穆色林姆步兵已经出现在了阿格里方阵的前方。
“长矛~手!”
山地人特有的号令声从队伍当中响起,一支支的长矛指向了扑来的穆色林姆步兵们,而在密集的长矛缝隙间,单膝跪地的火枪兵们纷纷举起了刚刚重新装填好的火枪,他们的目光中满是炙热,阿格里方阵这一刻即将接受严峻的考验。
席素谷紧盯着前方,他在心里暗暗默念,当他心中忽有所觉时,一阵猛烈枪声也恰好在这一刻骤然响起。
席素谷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摆手阻止了一个正要向他报告情况的将领的,而是继续在心里默念。
“到了……”
随着他嘴里发出低声自语,一阵猛烈的火枪声也随即响彻战场。
“把火枪集中起来使用。”席素谷喃喃自语,和其他奥斯曼将领一样,席素谷并不重视对火枪兵使用上的约束,因为不论火力还是规模都往往都在战场上对敌人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在奥斯曼人看来只有那些因为兵力困乏实力相形见肘的敌人,才会精打细算的试图通过种种方法最大程度的发挥他们那少得可怜的火枪部队的威力。
而在以往与欧洲人的交战中,虽然也曾经遭遇过试图通过集中火力发挥火器威力的对手,但是至少对席素谷来说,他还没遇到过眼前这样的作战方式。
就如同为了刻意追求那整齐划一的步骤,眼前的敌人往往宁可忍受着穆色林姆步兵的进攻带来的伤亡,也要在听到号令后才同时开枪,当有长矛手在战斗中倒下时,就会有火枪兵立刻抓起扔下的长矛填补上出现的缺口,而在那一阵阵的整齐射击的空隙之间,有些火枪兵则凭借比别人灵活的装弹速度零星的想对面的奥斯曼人射击。
“有什么事吗?”席素谷对刚才要开口的将领问。
“轻骑兵请求再次发动冲锋,”手下先急急的报告,然后放低了声音小心的说“他们没有接到之前冲锋的骑兵的消息,所以他们请求第二次发动进攻。”
席素谷轻轻皱起了眉,对敌人这种利用集中火力增加威力的射击方式,他虽然感到新奇却并不十分在意,他真正在意的是蒙蒂纳军队的阵地的布局。
之前第一次发动进攻的安纳托利亚骑兵步失去联系显然不是个好兆头,当然失去联系并不意味着就是被歼灭,以安纳托利亚轻骑兵的速度和勇猛,除非敌人拥有相同规模和威力骑兵,否则是不可能被全歼的。
但是席素谷从敌人阵地的布置中察觉到了一丝令他担忧的迹象。
“那个蒙蒂纳伯爵是要死守登布维察河了吗?”席素谷看看战场上到处弥漫的硝烟,虽然战斗刚刚开始没有多久,但是从蒙蒂纳军并不宽大的正面却爆发出那么猛烈的火力上,席素谷似乎看出了亚历山大的决心。
“那个人要利用沼泽地做为障碍挡住我们的去路,不过他显然还不知道他的敌人最可怕的是什么。”席素谷对身边人说完嘴角挂起了一丝冷笑“我们最可怕的不是比他们强大,而是永远比他们多得多的军队。”
说完席素谷先是大声下令:“命令向沼泽地进攻。”随后他又转身对不远处的一个身穿华丽外套的男人说“告诉你的总督,他可以行动了。”
第一百章 大合围战(十三)
多瑙河悠悠流淌,从德意志的崇山峻岭中起源的这条河流,带着不同地方不同民族的人们在河畔留下的点点滴滴,经过奥地利与匈牙利的广袤原野,流过克罗地亚和波斯尼亚的幽谷深林,在经过漫长的旅行后,进入水域充沛的布加勒斯特平原的三角洲地区,然后它会一直向东流去,最终注入黑海。
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有雅兴因为这条河流是如此美丽而感叹,所以也就不会有什么闻名遐迩的传世之作赞美这条流经了十几个国家的大河。
倒是在河上,一支令当地人胆寒的船队正沿着多瑙河向下漂流,那些大船上站满了看了就令人生畏的异教徒,当河边的一些当地孩子因为好奇站在河岸上向他们看去时,往往会被家里人匆匆拉走,然后立刻紧闭房门,只有庞大的船队慢悠悠的顺着水流向下游漂去。
一个身材臃肿的奥斯曼人站在一条船的甲板上,在他身边,一门火炮在阳光下闪着幽光。
奥斯曼人伸手抚摸着因为被正午的阳光晒得有点烫手的炮管,他的皮肤比大多数奥斯曼人都要白些,而且脸庞轮廓也在一些地方看上去更像个欧洲人。
他的头上戴着顶硕大的包头巾,头巾边沿镶嵌的一圈宝石闪着五彩缤纷的光芒,他的手紧握着象牙雕刻的刀柄,脚上一双做工精明的靴子在甲板上不时的轻轻点着,似是在为一首没人能听到的曲子打拍子。
看着沿岸那些纷纷紧闭门窗的村庄,这个奥斯曼人的眼中闪动着嘲讽,他附下身子趴在火炮前眯起一只眼睛假设在瞄准,然后嘴唇一鼓,发出声模仿爆炸的轻轻“轰”声。
一个人快步走来在这个奥斯曼人身后停下躬身行礼:“尊贵的帕夏,我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您下达命令,我们就可以立刻进入登布维察河的河口。”
“那太好了,那个席素谷耽误的时间已经太久了,我甚至都有点怀疑他能不能完成苏丹的任务。”被称为帕夏的奥斯曼人有点抱怨的说,他看看身后的手下,看到他原本还算干净洁白的上衣满是泥渍,脸上就不由露出了一丝嫌弃“看来席素谷不太顺利,他的敌人很厉害吗?”
“的确有点麻烦,不过相信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解决了,据我所知在我回来之前席素谷已经下令让他的军队沿着河岸发动进攻了。”手下想了想说,他的嘴角不易察觉的浮起丝微笑,想想自己的总督与席素谷之间的以往的不睦,也就理解总督难得抓住这么个机会讽刺那位苏丹身边的得宠将领的的举动了“不过他的敌人的确不简单,据说之前席素谷在阿尔杰河就已经和那个人较量过了,虽然如果没有援军那个人注定失败,不过据说当时席素谷的处境也并不怎么好,所以布加勒斯特方面一出动援军他就立刻撤退了。”
“是吗,那可真是个好消息,我还真想认识一下那个家伙,”奥斯曼人哈哈大笑起来,他饶有兴趣的追问着“给我说说席素谷是什么样子,我想那一定很精彩。”
“不过对一个骄傲的人来说,能和一个与自己匹敌的敌人较量总比被一个愚蠢的对手击败更幸运。”
听到手下说出这么具有哲理的话,奥斯曼人又是发出一阵哈哈大笑,不过当他回过头望向前方的河面时,眼中却慢慢流露出和刚刚笑呵呵神情截然不同的森然神态。
“你认为进入登布维察河安全吗?”帕夏头也不回的问着手下。
“这要看席素谷是不是已经歼灭了对面的敌人,至少得是已经把他们从那两座沿河堡垒附近赶走了,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岸上围攻那些堡垒,至少要攻下其中的一座才能保证我们的船队不会遭到袭击。”
“所以祈祷赐给席素谷一场胜利吧,至少这一次我希望他能顺顺利利的。”奥斯曼人说着又向岸上看了看“和地中海比多瑙河不如一条小溪,可是和多瑙河比登布维察河就像门口的阴沟,但愿我们到的时候席素谷已经替我们解决了麻烦。”
这个时候的席素谷的确在解决麻烦,不过却并非是那位奥斯曼海军总督的麻烦,而是他自己的。
当确定了蒙蒂纳军队的主力已经渐渐从沼泽地方向向阵线右翼靠拢后,席素谷决定利用自己的兵力优势向蒙蒂纳军队发动全线进攻。
对席素谷来说,胜利才是他最终追求的东西,这让他不会只为了能证明自己比对方具有更高的指挥艺术而刻意追求与敌人的势均力敌,当拥有足够多的兵力时,他一定不会在乎是否这样显得胜之不武,而是会把能够使用的一切力量全部投入进去。
现在就是他认为该动用所有力量的时候了。
穿过沼泽地对普通人来说都是件很困难的事,而对于全副武装的军队来说,则是一个太过艰难的任务了,更何况还有敌人。
奥斯曼步兵淌着浑浊的泥水小心的向前走着,复杂的地形让他们根本无法保持队形,士兵们稀稀落落三五成群的艰难前进的同时,还要随时防备着脚下可能会陷进很深的泥潭。
能够供军队穿行的干燥的道路并不多,而且大多窄得无法让三个人并肩前进,奥斯曼人不得不形成几路纵队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缓缓前进。
沼泽地里很多树木都因为长年累月的腐蚀只剩下干瘪的树干和光秃秃的枝杈,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具具没有皮肉的巨人骸骨,显得令人悚然。
虽然是中午,但是头顶太阳照得热腾腾的水汽让沼泽地看上去雾蒙蒙的,稍微远点就不是那么清晰。
一个向导在穿过一片干柳林后停下来,他向跟在旁边的奥斯曼军官示意一下指着柳林外空荡荡的一片水面。
“看到了吗,这里就是这片沼泽地最危险的地方,这下面有条河。”
“下面?”奥斯曼军官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你说这个沼泽地的下面?”
“我是说我们的脚下,”向导用木杖戳了戳面前的泥潭,泥水翻腾起一串水泡“不要看前面和咱们脚下一样就是一片水,那里有一块地方很深泥也都烂透了,如果不小心走进去就可能会陷下去再也上不来了。”
奥斯曼人舔舔嘴唇露出一丝畏惧,他们习惯在广袤的沙漠上驰骋,甚至就是巴尔干的群山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可眼前的沼泽地就实在有些让人感到畏惧了,看着那片平静的水面,想象着就在下面有一片看不到的深渊,这让奥斯曼人不由一阵紧张。
“跟上我,看着我留下的痕迹走,”向导说着招呼跟在身边的几个背着几捆木条的奥斯曼士兵跟上自己“按我说的把那些木条插到地上,告诉后面的人小心别碰倒了,否则可就麻烦了。”
奥斯曼人开始继续前进,跟在向导后面的军官向两侧看看,有点羡慕的摇摇头。
整个沼泽地当然不可能只有这一处能够经过地方,而且其他可以通过的道路也大多并不危险,或许路有些难走,但是却不会这么令人触目惊心。
只是如果想要从沼泽地方向向蒙蒂纳阵地发动进攻,就必须有足够宽大的正面供奥斯曼人展开队形,而这支奥斯曼人显然很不走运,因为他们的面前不止有一片颇为危险的沼泽,而且还有一个虽然规模不大,却足以给他们构成威胁的炮兵阵地。
11门火炮,这是贡帕蒂竭尽所能在布加勒斯特能够搜集到的的最大数量了。
虽然这些火炮里只有4门勉强还能算得上是重炮,其他的几乎都是比鹰炮大不了多少的小型火炮。
这些火炮被安装在用木轮推动的低矮箱车上,当它们被推进水里的时候,木轮会被抽出去,浮力令木头箱车立刻就变成了一条条的小船,士兵们或推会拉的把这些“小船”拽向阵地。
贡帕蒂对自己的成果不是很满意,他也知道正因为这样亚历山大才没有把的炮兵安置在侧翼,或者说那个方向如今才是真正的战场正面,而是安置在了沼泽地靠近自己一方一块比较干爽的地区。
虽然脚下依旧感觉泥糊糊的,可至少和那些双脚泡在水里紧张的等着奥斯曼人的热那亚人比起来,贡帕蒂的炮兵已经足够让人羡慕了。
不过虽然有了火炮,可贡帕蒂并不放心,按照亚历山大的命令他要负责指挥沼泽地方向的防御,而根据他们所知对面的奥斯曼军队显然有着能同时在侧翼和沼泽地方向发动进攻的兵力。
而只以热那亚人的兵力是否能够抵挡住进攻,这让贡帕蒂十分担心。
另外除了对兵力对比上的担忧之外,那几门“重炮”也是让贡帕蒂分心的原因。
那些火炮是贡帕蒂从布加勒斯特“胜利者纪念碑”下拆下来的。
在经过在全城的一番搜掠无意中听说以前参加过第一次布加勒斯特保卫战的火炮,都被送到了那些沿河城堡与登布维察后,贡帕蒂从开始的沮丧灵机一动的想到了其他的办法。
他立刻再次走遍全城又到处探听,终于让他打听到有些曾经参加过那场光荣战役的火炮被视为抵御异教徒的功臣甚至是圣物,既然是圣物那么应该有一些虽然不会送到登布维察,可也会成为布加勒斯特教堂里的珍宝,于是贡帕蒂带着人在全城到处乱窜,终于不负苦心的让他在几座教堂里先后找到了几门虽然已经锈迹斑斑,可依然还能隐约看出当年风采的青铜火炮。
虽然接下来得到这些火炮的过程并不顺利,但在经过不得不在穆列什河防御战后抛弃所有火炮的愤懑之后,贡帕蒂终于又重新组建起了他的炮兵部队。
只是那些“重炮”看上去让他有些不放心,虽然在清除掉那些锈瓣后他发现那几门火炮里有两门居然还是米兰制造的,不过因为年代有些久远,他还是不由得担心它们是不是能承担接下来的重任。
沼泽地的中间比其他地方显得低洼,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常年淤积的泥泞水潭无法排泄,随着对泥土的腐蚀最终形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
只是这个深渊是藏在浑浊的泥水的下面,可这就更加危险和可怕。
那片地方几乎没有什么树木,远远看去光秃秃的只有袅袅的水汽漂浮在浑浊的水面上。
贡帕蒂看了看不远处的火炮,那是门样式古怪的火炮,个头不大但是却有着很长的炮管,更奇怪的是这门火炮的炮管,是喇叭式的。
甚至当让人好好清理了火炮上斑痕后贡帕蒂可以肯定,那火炮的炮口并非是制造的时候因为工艺失败才形成,而是制造者的的确确就是要做成一个喇叭的样式,因为他在炮口上看到了清楚的沿着敞开的喇叭口方向雕刻的花纹。
这让贡帕蒂开始觉得奇怪,然后他就忽然明白了这门火炮的作用。
和他曾经在比萨城对威尼斯人使用的一样,这居然是门用来射击霰弹的火炮!
只是这门火炮设计的更具匠心,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门炮的炮膛的口径并非是前后一致,而是越往炮口处口径越大,当到了炮口的时候干脆直接铸成了敞开的喇叭口。
这让贡帕蒂更加确定这门火炮是专门用来对付密集队形的步兵的,贡帕蒂对这门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很想知道设计这门火炮的是谁,只是紧迫的局势让他除了尽快清理火炮的炮膛外,根本来不及仔细清除炮身上的那些锈斑,所以他也就看不到炮管上蚀刻的文字。
一声尖利的铜号声穿透潮湿的沼泽地传来,贡帕蒂站了起来,他看到阵地左侧的热那亚人有些混乱,或者说是为终于不用再继续泡在水里庆幸,很快热那亚人从他们停留的地方开始向前推进。
不过按照贡帕蒂之前的命令,热那亚剑盾兵没有前进多久就停了下来。
“可惜不能使用弩箭。”贡帕蒂吸了口潮湿的空气轻声说,泥泞的地形对进攻不利,只是同样也限制了热那亚弩弓的发挥,不过看着对面的一片泽国,贡帕蒂拍了拍旁边那门造型古怪的火炮“不过这里也不错。”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沼泽地对面出现了一片模糊的身影。
奥斯曼人的全面进攻开始了。
第一百零一章 大合围战(十四)
踩着稀烂的淤泥,淌着粘稠的浑浊污水,在淹没了脚踝,有时候深及膝盖甚至几达腰部的沼泽里前进是件很糟糕甚至有时候十分危险的事情。
比平时浪费得多的体力得不到补充下,有时候士兵们就只能趁着经过一些枯树时趁机扶着已经腐蚀干硬的树干向前勉强走着,可是这样的地方却总是危险的。
特别是那些常年累月浸泡在水里的柳林,因为得不到阳光所以水塘里就变得更加潮湿,而深入水中的树根须经则在淤泥中盘根错节的如同一张大网,往往当有人踩下去时脚踝就会立刻陷进泥浆与根须的缝隙中,这时候是很危险的,如果拼命挣扎就会缠得更多,陷得更深,而在这种时候人又往往会因为惊慌失措而无法冷静下来。
于是不停的挣扎中一旦摔倒,灌进口鼻的泥浆就会令人更加的恐惧。
奥斯曼军队中已经有人因为遇到这种事情惊慌失措而丢了性命。
当遇难者被发现后从水里拽出来时,旁边的人惊讶的发现其实那泥水还不要腰那么那么深,但是即便这样却依然有人送了性命。
这让奥斯曼士兵们对这片沼泽地产生了深深恐惧,他们开始相信这里面似乎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这种恐惧很快在士兵当中蔓延开来,当有军官意识到必须遏制这种毫无依据却偏偏有可能动摇人心的胡乱猜疑时,他们看到了蒙蒂纳军队的影子。
尼古拉乔马切尼并不在沼泽地边的阵地上,他现在正在靠近右侧的比萨团指挥他的第二大队。
不过感谢马切尼那颗天生聪慧的头脑和对统筹学的近乎本能的概括能力,或者说应该感谢他与热那亚人的那场赌博,马切尼打赌时候使用统计学的原理高速效率的铺设的临时木头栈道帮了热那亚人和贡帕蒂很大的忙。
因为潮湿而不能使用弩弓令热那亚人的优势大了不小的折扣,所以他们只能被动的站在泥水里等待敌人。
因为还要依靠这些容易被破坏的简易木台作为阵地的依托,所以按照贡帕蒂的命令,在奥斯曼人出现之前禁止热那亚人走上那些木头栈道。
当奥斯曼人出现时,热那亚人立刻迫不及待的摆脱脚下湿乎乎的泥浆登上了铺着木头的地方,虽然灌进靴子的泥水让脚下依旧不舒服,但至少走起路来方便了许多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看着对面已经出现的奥斯曼人,贡帕蒂计算着火炮的射程。
沼泽地可以有效的阻止敌人骑兵的冲锋,甚至就是步兵在这种地形上也无法组织起强有力的冲击,不过这固然对奥斯曼人是个大麻烦,可对贡帕蒂也并非什么好事。
“地面太软了。”贡帕蒂低声嘀咕着,炮弹落在泥潭里会直接陷进淤泥,这对炮兵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么说这着,贡帕蒂看看身边那门造型古怪的喇叭炮,心里多少安心了些。
沼泽地特殊的地形让奥斯曼人无法展开宽大的战斗队形,这无疑遏制了他们发挥自身兵力上的优势,看着几乎大多是以一路路的纵队向前推进的敌人身影,贡帕蒂嘴里发出了老兵痞们经常会吹出的口哨。
“算算,总共11门炮,4个炮击口子……”贡帕蒂在那里嘀嘀咕咕的计算着火炮能够覆盖的区域,这时候从侧翼传来的枪声和隐约的喊杀声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对面的奥斯曼人停下来了,贡帕蒂吐掉衔在嘴里的一小段柳条枝,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果然,随着一阵韵律独特的乐曲,潮湿的空气中传来了一阵多年沉淀的淤泥被猛烈搅拌后发出的腐烂味道。
奥斯曼人开始冲锋了!
沼泽地阵地的宽度不小,毕竟这里在一开始被双方定为了交战的正面。
只是后来当发现这片地区的确不适合让部队展开队形之后,双方才会不约而同的决定迂回敌人侧翼。
所以现在的贡帕蒂面对的是由大部分步兵组成的奥斯曼右翼兵团,而他要保卫的则是一片很宽大的正面阵地。
奥斯曼人的冲锋是勇猛的,他们大多数人当跑起来时就不会再瞻前顾后,他们一边喊着虔诚的祈祷口号一边奋不顾身的扑向敌人,那种毅然决然的气势,往往在还没有接触时,就已经让他们的对手胆战心惊,如果是胆子小些的,干脆直接就会调头逃跑。
热那亚人也很紧张,对他们来说这些异教徒太可怕了,可以说在以往他们所经历的那些“意大利内战”中,他们从没见过这么疯狂的敌人,这和他们以前遇到的任何敌人都不同,即便看不清他们的脸,可从那不停狂奔的晃动身影上,就能感觉到对面敌人的狂热与可怕。
可以说如果是第一次遇到这些敌人,在知道自己的团要单独面对这样的敌人时,热那亚人很可能还没战斗已经选择退缩了。
但是在经历过了阿尔杰河战役后,这些热那亚人多少变得不再那么畏惧奥斯曼军队。
更重要的或许是心理作用,当他们站到用干燥的木头铺成的栈道上,再看着对面虽然勇猛,可因为脚下泥泞跑起来就难免跌跌撞撞的那些身影时,热那亚人忽然觉得这些异教徒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除了被苏丹视为私军的奥斯曼近卫新军和由大批战奴组成穆色林姆步兵,奥斯曼的主要来源还是部族军和附庸军。
这就让这支号称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军队多少依旧有着高低强弱的差别。
席素谷因为判断到了亚历山大的意图,所以坚决的把精锐部队投入到了侧翼。
这么一来,贡帕蒂面对的敌人就是数量庞大的部族军。
大约4000人的部族军向着贡帕蒂的阵地扑了过来,而贡帕蒂的手里只有他的由11门火炮拼凑起来的炮兵和1000余人的热那亚团。
所以即便看着敌人的样子有些可笑,可还是十分恐怖的。
贡帕蒂感觉到了热那亚人多少显得畏惧的心理,那种隐约的恐惧气息是能传染的。
贡帕蒂意识到不能让情况这么发展下去,他决定先发制人。
“来,先试试这个东西,”贡帕蒂对早就准备好的炮兵下令,那门样子古怪的喇叭炮里已经填足了计算好的定量火药,看着被挖出了一道深槽的炮管上药捻在潮湿的空气中不住燃烧形成的袅袅青烟,贡帕蒂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唇角。
“砰~”
一声与其他火炮射击时截然迥异的响声随着炮口飘起的浓烟响了起来,声音不是很大却有些发闷,随着炮身打摆子似的一晃,伴随着浓烟的是从炮膛里喷射出的一团火星和一大片黑乎乎的东西。
一个奥斯曼人停下了脚步,他停下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脚踩进了一个水洼,粘稠的烂泥粘住了他的靴子,为了不至于摆脱的时候被撤掉靴子光着脚,所以他只能停下来弯下腰用力抓着靴筒试图把脚从泥里拔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阵刺耳的声响。
那是什么东西快速冲击划破空气的声音,而因为沼泽地的空气十分潮湿,而那些东西又似乎很多,所以发出的声音就透着股闷闷的低鸣。
听上去倒好像是一大片马蜂迎面而来似的。
接着那个奥斯曼人就感觉到弯下腰的后背上好像被什么东西突然碾过似的火辣辣的疼痛,这疼痛让他不禁猛的站直身子发出惨叫。
然后这个人愕然的发现四周空旷旷的,除了自己,原本在身边一起冲锋的很多同伴突然没了踪影,而就在几步外,半截正在喷着血水和被打得稀烂看不出是什么的内脏的身体正缓缓倒进泥水里。
巨大的恐惧让那个奥斯曼人发出了完全变了腔调的叫喊,但是不等他发出第二声惨叫,后面的同伴已经蜂拥而上,他被撞倒在了地上,手里的武器也跌落在和四周尸体流出的血浆混成了一片黑色的泥水里。
“我的刀!我的刀!”那个士兵一边在水里乱摸一边不住的喊着,然后他听到了从前面传来沉闷的炮击声。
战斗在双方都并不那么看好的战场上打响了。
当前锋的奥斯曼人终于冲到那些木头栈道附近时,他们看到了热那亚热人密集排列的盾牌,和他们手中那种独特的宽刃剑。
砍杀是从哪一段阵地首先开始的已经没有人能想起来,从第一声透着绝望的厉吼和兵器碰撞的声音响起到双方瞬间混战在一起,不过是瞬间的事情。
奥斯曼人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去,因为无法展开队形而只能拼命推搡的队伍变得拥挤不堪,后面的士兵不顾一切的把同伴挤向敌人的阵地,这是为了能形成猛烈的冲撞,有时候正是这种看似疯狂的举动令那些意志不够坚定的敌人为之胆寒,顷刻崩溃。
可也许是之前在前进的时候与这片讨厌的泥泽搏斗纠缠的太久,奥斯曼人的进攻气势显然要比平时弱了不少,哪怕是大批的士兵同时向着敌人的几个点发动了冲锋,可这除了令热那亚人的阵线一度动摇,却最终没有能在冲锋开始就瓦解敌人的阵型。
不过贡帕蒂的炮兵阵地显然成了奥斯曼人重点进攻的目标,特别是在那几门重炮向着因为地形狭窄不得不聚集在一起的敌人队列用近乎平射的方式轮番射击之后,他的炮兵就成了奥斯曼人的眼中钉。
奥斯曼士兵开始向着贡帕蒂的火炮们发动起了进攻,可让他们无奈的是,因为潮湿的空气使得他们手中的弓箭发挥不出威力,看着颤抖着飞出去没有多远就颤巍巍的掉落下来的箭矢,奥斯曼弓手们发出愤懑的叫喊,而回应他们的则是远处蒙蒂纳火炮阵地上传来的沉闷轰鸣。
石弹落在地上瞬间溅起高过树梢的巨大水花,四溅的水滴砸在脸上疼得厉害,不过沼泽地腐烂泥泞的大片泥泽却令炮弹的威力大减,除了一些被直接击中和炮弹在泥地上翻滚时没来得及躲避的倒霉鬼,火炮的可怕威力显然打了很大的折扣。
但是即便如此,被炮弹击中后浑浊的泥水里还是到处漂浮着暗红色的血浆和残缺的尸体。
奥斯曼人向着贡帕蒂的阵地发动了猛烈进攻,甚至不需要有军官发出命令,很多士兵就疯了似的冲向敌人,而贡帕蒂的火炮则向着因为无法展开队形被迫聚在一起的奥斯曼人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炮击。
贡帕蒂紧盯着前方的敌人,他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或者说奥斯曼人不可能会因为这么点阻挠就无计可施。
果然,他很快就发现奥斯曼人的进攻正在放缓,但是直觉告诉他,敌人显然并没有打算撤退。
那么就是有什么阴谋了。
贡帕蒂的脑海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对面的奥斯曼军队就开始不顾一切的向热那亚人左侧的阵型发动了进攻。
热那亚人左翼扼守在一片看上去没什么屏障可倚的湿丘下面,在他们的对面就是那片死寂而又恐怖的开阔水泽。
那片地方看上去很平静,甚至连一只水鸟都很难看到,除了一些快速游动的水獭时不时从浑浊的泥水里露出有着一双机灵小眼睛的脑袋机警的看来看去,那片沼泽唯一令人不安的就是太过安静了。
可是突然的,那里的安静被打破了,奥斯曼人开始从沼泽地对面发起了进攻,他们不顾面前这片可怕水域下隐藏着什么样的危险,冲在前面的是一片身穿灰色外袍,神色阴沉冰冷的穆色林姆士兵,他们疯狂的从干柳林里冲出来,淌着几乎齐腰的浑浊泥水向热那亚人扑去。
疯狂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有些人不幸陷进看似没有什么异样的泥潭再也挣扎不出来,有些则渐渐冲进打着漩涡向低处流去的水塘里。
但是不论如何穆色林姆士兵们的牺牲换来的是奥斯曼军队终于用上白条人命在很短的时间里铺就了一条通向热那亚团阵地的死亡之路!
贡帕蒂在奥斯曼人刚刚开始冲击时就发现了他们的意图,不过因为那片地区离他的炮兵阵地很远,而正面的敌人则在向他发动猛烈进攻,所以他只能看着奥斯曼人用那种令人胆寒的方式从热那亚人左翼的顶端一点点的逼近,而因为距离太远,他的火炮根本打不到那么远。
“上帝保佑那些笨蛋不要蠢到做傻事。”
贡帕蒂在心里默默祈祷,他这个时候能做的也只有祈祷,但是上帝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祈求,所以当他再一次命令用那门造型奇怪的“喇叭炮”从高处向敌人头顶喷射出一大片包裹着碎石的火焰后,他听到了伴随着惨叫声的欢呼。
奥斯曼人终于在付出巨大代价中打通了道路,向热那亚人左翼发动了进攻。
热那亚团的阵线明显动摇了,他们开始越来越多的向左靠拢,试图挽救可能会遭到包围的左翼,这甚至让他们顾不上就在他们身后的贡帕蒂的炮兵。
“该死的热那亚人,肮脏的猪,妓女和骗子的私生子!”贡帕蒂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他那些恶毒的词汇让旁边一些自认是老资格的兵痞听了都不禁为之发愣。
不过这时候那些炮兵也的确想和他们的指挥官一起对着那些热那亚人大骂一通,特别是当热那亚人因为左翼的危险看上去有要彻底放弃右翼的企图时,一些炮兵已经开始慌乱的寻找逃跑的马匹或是拉车的骡子了。
这些经验丰富的兵痞很清楚炮兵成了俘虏会有什么样的悲惨下场,即便是当时因为需要能活下来的炮兵也难逃之后的可怕命运,而因为憎恨,在临死前很可能还会遭受非人的折磨。
正因为这样,炮兵在对敌人的步兵予以屠杀的同时,却又需要己方步兵的保护,而一旦在战场上遭到抛弃,等待他们的命运就实在是可怕了。
“我发誓如果能活下来这辈子都不会再给热那亚人提供哪怕一次的支援。”贡帕蒂赌咒发誓的咒骂了一句,他看到离自己最近的剑盾兵大队正一边战斗一边向自己所在的坡地上退来,随着越来越近,奥斯曼人原本因为潮湿而无法发挥威力的弓弩也已经对炮兵阵地产生威胁。
“热那亚的笨蛋,你们的蒙蒂纳老乡都比你们有出息。”贡帕蒂又骂了一句,虽然他知道这没什么用,可在这种时候除了骂几句出气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大人,我们快点逃吧,要是被奥斯曼人抓住就麻烦了。”一个年轻些的炮兵惊慌的喊着,这时候除了他,有几个滑头的炮兵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群胆小鬼。”贡帕蒂看了看空出来的炮位皱了皱眉。
“大人我们要把火炮炸了吗?”那个年轻炮手急急的问了句,他其实也早就想逃跑的,现在看着贡帕蒂似乎一副不甘心的样子,他更是后悔为什么之前不跟着那些老兵一起跑。
“为什么要炸炮,我在穆列什河边就已经干过这么一次了,这些炮可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的宝贝。”
贡帕蒂瓮声瓮气的呵斥着那个炮手,他又向前面看看,随着热那亚人的撤退,踩着双方士兵的尸体和血渍,奥斯曼人终于踏上了干坡的土地。
“上帝,我要感谢你。”贡帕蒂在胸口划了十字,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然后他向一个一直跟在身边,却始终都没开过口的猎卫兵点点头。
年轻的炮手在慌乱中瞥了眼那个猎卫兵,因为醒目的军装衣着,还有背后还挂着支样子古怪的火枪,那个猎卫兵从开始就很显眼,只是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看到贡帕蒂的示意,猎卫兵摘下了那支枪筒短粗,装填时压入的不是铅弹或是石弹,而是一个用硬油纸制成的圆筒状的古怪子弹的火枪。
猎卫兵把火枪抵在肩上对准天空,随着击锤撞击在药池凹板上砸出火星,那支火枪瞬间发出一声不大的闷响。
一抹黑影射向天空,当落下时在空中挂出了几道有着各种颜色的尾烟。
“上帝保佑,那些笨蛋这次没干蠢事。”贡帕蒂又说了句,不过这次他的语气里带着丝轻松,同时他扭头向坡后的杂木林里望去。
年轻的炮手随着贡帕蒂的眼神疑惑的看过去,接着他就看到一片身影正从杂木林里纷纷涌出。
那些人嘴里发出不明含义的叫喊,他们面容狰狞,眼睛里闪着和奥斯曼人一样疯狂暴虐的可怕光芒。
而在那群看上去就如同一群野蛮人的家伙当中,他看到了之前那几个逃跑的老兵正被那些手持马刀短斧还有乱七八糟武器的家伙推搡着向他们奔来。
“别忘了提醒我,等打完这一仗,把那些逃兵都吊死。”贡帕蒂向那个年轻炮手吩咐一句,看到他呆呆的样子贡帕蒂又随意说“好了,你现在是队官了。”
一直没有下落的巴尔干团,出现在了沼泽地左翼的后方!
第一百零二章 大合围战(十五)
战斗在激烈的进行着,从沼泽地到边缘的湿地,再到更远些的丘陵地带,席素谷感觉似乎他能看到的每一寸土地都在燃烧,在流血,在发生着激烈的战斗。
这情景让席素谷觉得有些陌生又似乎有些熟悉。
他记得很清楚,在奉命来到巴尔干之前,他曾经在埃及也经历过这样的战斗,那是在和马木留克人交战时的经历,在埃及的经历让他觉得那是自己距火狱最近的一次考验,好在他最终从那里离开了,不过即便这样他永远忘不了那些可怕的往事。
与和马木留克的战争相比,欧洲人可以说让他觉得有些恭顺的令他失望,特别是那个鲁瓦,在之前席素谷甚至认为也许会和那个巴尔干的英雄好好打上一场,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鲁瓦会突然宣布向苏丹投降,就在席素谷和很多奥斯曼将领们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却忽然被告知他们已经征服了剩下的那半个波斯尼亚。
这虽然的确是件令人振奋的事情,但是作为一个军人,席素谷不能不说他多少有点失望。
不过现在站在这里的他绝的自己之前遗憾似乎可以得到补偿了,对面这个蒙蒂纳伯爵的表现让他感到意外,甚至席素谷在想如果接下来他们遇到的都是这样的欧洲贵族和军队,或许他们就该反过来怀念经常出现鲁瓦的那种好日子了。
不论如何,奥斯曼人的攻势现在正渐渐变得有利了些,如果不提那些突然出现在沼泽地方面的巴尔干人,或许还可以说局势正向着对他们有利的方面发展。
巴尔干团的突然出现让刚刚看到胜利曙光的奥斯曼步兵遭到了沉痛挫折,这不只让奥斯曼指挥官感到意外,就是接到消息的席素谷也颇为吃惊。
席素谷始终认为亚历山大会把表现凶悍的巴尔干人安排在侧翼做为与他正面碰撞的重要力量,可他没想到巴尔干人会突然出现在已经被双方放弃的沼泽地一侧。
而让席素谷更加在意的是沼泽地一侧奥斯曼军队进攻的失利,真正受到影响的除了他之外,还有登布维察河上正在发动进攻的奥斯曼船队。
按照席素谷的计划,他对沼泽地的进攻最好的结果就是把蒙蒂纳军队从他们控制的那一半沼泽地驱除出去,然后他就可以趁着追击敌人的时候对登布维察西岸唯一一座沿河堡垒发动围攻,只要攻陷或是围困住了那座堡垒,就等于为逆流而上的奥斯曼船队打通了通往布加勒斯特的道路。
席素谷的计划并非很完美,但是他却从不追求计划的周全与否,而是只看这个计划是否可行,又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席素谷相信自己的计划可以成功,原因就是在阿尔杰河一战后他就掌握了蒙蒂纳军队的致命弱点,那就是这支军队和很多依仗着君主个人的勇武和手段强大或是衰亡,那么当指定计划的时候,席素谷判断亚历山大一定会因为他所在的位置而决定把巴尔干人这么一支凶悍的军队安排在哪里。
正因为受这个想法的影响,席素谷才会把穆色林姆步兵和几乎全部的安纳托利亚轻骑兵都投入了沼泽地侧翼的战斗。
他希望通过猛烈的进攻吸引蒙蒂纳军队的注意,如果能把亚历山大原来布置在沼泽地上的防守部队吸引过来一些就更好了。
当知道穆色林姆步兵对热那亚人发动进攻的时候,席素谷的注意立刻都被沼泽地上的战斗吸引过去了,当听说在付出巨大代价后穆色林姆步兵已经用生命打通了道路后,席素谷甚至难道的在战场上露出了微笑。
但是接下来巴尔干人的出现却一下子破坏了他的好心情。
被迎头痛击的奥斯曼步兵被一点点的赶回到了那片可怕的死亡地带,因为太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很多人不幸陷入了无底的泥潭,更多的人则在同伴们绝望的哀嚎救助中无奈的向后退却,他们虽然没有失败,但是要想重新发动的进攻至少要退回去才能重新组织起来。
席素谷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有些发愣,他并不是接受不了挫折和失败,而是纯粹为巴尔干人怎么会出现在沼泽地方向感到意外。
这让席素谷意识到情况可能会变的糟糕起来,因为如果不能及时围攻那两座沿河堡垒,势必就会对正在沿河向上的运兵船造成威胁。
席素谷立刻下达了命令,他没有催促复杂进攻沼泽地的指挥官立刻发动进攻,而是下令向阿格里方阵发动了更加猛烈的突击。
“要让那个蒙蒂纳伯爵自己把兵力调过来,”这就是席素谷的打算,或许对面的敌人清楚他的意图,但是席素谷相信只要自己这边的进攻足以能威胁甚至瓦解敌人的阵型,那么不论是出于保命还是为了守住战线,对面的敌人都将不得不被迫调动沼泽地的守军予以支援。
“看看咱们谁能坚持下去。”以往在战法上一直神情平静的席素谷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情绪,他觉得对面的那个蒙蒂纳伯爵就好像是他命中注定的敌人,上一次阿尔杰河他们打得不分胜负,但是席素谷却正因为这样才更加在意。
因为他很清楚,对方的兵力明显不如他的多,这让席素谷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和敌人打个平手,已经足够那个人吹嘘太久了。
在席素谷的催促下,激烈的进攻在整个战线上全面展开,所有地方都在战斗,每一个人都卷入了杀戮或是被杀的疯狂之中。
亚历山大同样在看着整个战场,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似乎这一刻的这场惨烈的战斗和他无关。
可事实上这个时候他内心一点都不平静,当奥斯曼人开始发动更凶猛的进攻时,他知道对面的敌人应该是已经识破了他的计划。
亚历山大向沼泽地方向看了看,然后他向一直紧跟在身边的布萨科发出命令。
“让猎卫兵全部出击。”
布萨科脸上神色一顿,他知道这个命令意味着什么,看看身后已经数量不多的猎卫兵,布萨科稍微犹豫的低声说:“可是大人,如果这样我们就没有预备军了。”
亚历山大也向身后看看,然后露出个无奈的苦笑。
“你认为这个时候还有必要留下预备军吗?”看到布萨科露出的担忧神情,亚历山大低声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会做蠢事的。”
尽管眼中闪过一丝不信,可布萨科还是低声传令,同时他再次试图向亚历山大提出建议,不过他这次只是说:“大人,如果形势不好我也许会对您失礼的。”
亚历山大看看布萨科,再看看身边几个盯着他的眼神正放着绿光似的猎卫兵,只能微微苦笑:“布萨科,我说过自己不会干蠢事的,相信我如果需要我首先要考虑的只会是我的军队命运。”
布萨科低声嘟囔了一句,听起来那倒像是“但愿如此”之类的话,不过他倒是也没再吩咐猎卫兵随时准备把亚历山大绑了带走。
似乎是从很久之前经过了漫长的一直在继续,而事实上这时候太阳才刚刚爬到快到头顶的地方。
奥斯曼人已经被打退了好几次,很显然异教徒也并非都是一群不畏生死不知疲倦的怪物,当伤亡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恐惧和疲惫会让最勇敢的士兵也变得脚下沉重,然后接着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失去敏锐的反应,然后就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刺过来的一柄长矛戳倒在地上。
有着传奇经历的战士也许会被一个第一次上战场的新丁杀死,名声显赫的贵族或许下一刻就会死在曾经被他视为脚下野草的平民手中,战场在这一刻让每个人似乎都变得真正的平等。
一个骑兵迅速穿过一片泥潭飞奔而来,马蹄带起的泥水不停的落在地上,合着战马身上流淌的汗水不住到处飞溅。
“大人!伯爵大人在那?!”那个骑兵远远喊着,当看到旗帜的时候他不顾猎卫兵的阻挡立刻带动缰绳向着亚历山大奔来。
布萨科的手握住了腰间的火枪枪柄,只要亚历山大一声令下他就会射击,虽然对方的速度很快,但是作为一个优秀的猎人他相信自己肯定打的中。
“是堡垒那边的人?”亚历山大从那个骑兵的衣着上看出了来历,他向布萨科摆摆手,在猎卫兵把那个人带过来后他看着一脸汗水的骑兵低声问“发生了什么?”
“大人~”
那个骑兵立刻大声说,却被早已经得到亚历山大暗示的布萨科伸手捂住了嘴巴。同时他的脸贴上那个一脸惊慌的士兵厉声低呵着:“要是不想掉脑袋就小声点,告诉大人发生了什么。”
“是奥斯曼人,”那个骑兵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原本就说不好而显得腔调古怪“奥斯曼人的船队从登布维察河口过来了,他们现在距离我们已经不远了。”
“是吗,船队来了?”亚历山大没有显得多意外,其实从奥斯曼人以钳形攻势从南北两端向布加勒斯特发动进攻时,布加勒斯特城很多人就意识到了自己这次可能要面临与第一次布加勒斯特围城战不同的围攻方式了。特别是如拉迪斯拉斯二世和采佩斯这样有着更远眼光的人更是隐约意识到,奥斯曼人的胃口可能要比他们猜想的大得多。
攻下布加勒斯特之后会是个什么样子?
只要想想就可以猜测到。
随着布加勒斯特的攻陷,整个瓦拉几亚公国势必会完全落入奥斯曼人手中,如果有着足够多的野心,奥斯曼大军就可以在布加勒斯特休整之后继续北上,他们目标可以是匈牙利,或是波兰,甚至是维也纳。
如果没有这样的打算,随着攻陷布加勒斯特,苏丹的大军也可以向东继续前进,在把那个如同墙头草般的保加利亚完全占领的同时,还可以对刚刚被迫与之签订附庸关系的摩尔多瓦予以威胁。
到那时候,整个地中海东方和几乎整个黑海沿岸都将会在奥斯曼帝国的控制之下。
这样的结果甚至只要想想都足以能让任何人为之兴奋,而巴耶塞特二世似乎正准备让这个可能变成现实。
奥斯曼军队将不止是从南北两侧进攻那座孤城,而是会趁机跨过登布维察河,向瓦拉几亚纵深地区推进。
亚历山大也猜想到了这个可能,不过奥斯曼人为了这个目的不惜代价的做法还是让他多少有些意外。
“沿河要塞能挡住奥斯曼人的船队吗?”亚历山大问,他并不清楚那些要塞的情况,虽然也从那些希腊人那里打听到了些消息,但是却并不是很清楚。
现在看来以奥斯曼人的猛烈进攻,如果蒙蒂纳军队能坚持下来或许那些堡垒还能坚持,可一旦被包围,面临来自岸上和河上两面的威胁,那些堡垒未必能够坚守下来。
果然,亚历山大的提问让那个士兵脸上迅速闪过一丝惊慌,虽然很快可亚历山大还是看出了其中的犹豫和不安。
“告诉我你们能坚持多久?”亚历山大现在觉得也许这么问更合适点。
“我们能坚守的,不过您知道这可不是只用拼命就能做成的事,”那个士兵这么说了句,然后在亚历山大目光的逼视下终于用带着争辩的口气说“如果被包围了我们可坚持不了,毕竟我们的家人都还在布加勒斯特。”
“是啊,”亚历山大不再理会那个士兵,他向战场上看去,这时候奥斯曼人新的一轮进攻又已经开始,看着远处依旧是一片灰色的隐约影子,亚历山大下达了命令“去告诉贡帕蒂,让他务必要坚守住沼泽地,”说到这亚历山大顿了顿轻声说“但愿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
奥斯曼人的船队是在快到中午的时候才完全进入登布维察河口的,这是因为按照登布维察河的水文特点,这个时间差不多正是涨潮的时候。
奥斯曼人的船原本吃水并不深,但是因为携带的物资和士兵太多,所以每条船都被压得死死的,浪头稍微大些河水就会直接打上甲板。
不过登布维察河不愧是多瑙河下游最大的汇流河,入河口宽广的河面甚至让两岸的景物看上去多少有点模糊。
奥斯曼船队改为向北前进,船队的速度虽然减慢了不少,但是随着奥斯曼海军总督的严酷命令,船上的战奴们在皮鞭和弯刀的威胁下不顾一切的拼命划着桨,船队以势不可挡架势逆流而上,直取布加勒斯特。
当奥斯曼人的船队在河面上逆流逼近时,在岸上正有一小队人马冷冷的监视着他们。
乔治利鲁欧深陷进眼眶的黑色眼睛中神色冷漠,和其他看到奥斯曼人的新月旗就会立刻因为愤恨而无法控制怒火的同伴不同,乔治利鲁欧会把对奥斯曼人的仇恨变成破坏和杀戮。
在与亚历山大分手后,被召集起来的希腊人沿着登布维察河东岸一路向南,在乔治利鲁欧的带领下,这支大约700多人的希腊民军直接越过位于河东岸的另一座堡垒,一直到快要接近入河口的地方才停下来。
不过希腊人的另一个领袖博德佩德却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南下,他带着100多人留在了那座叫普勒特维的堡垒里,而堡垒的守将显然对这个时候能有一支援军意外到来感到异常高兴。
乔治利鲁欧的人没有骚扰奥斯曼人,事实上他们也干不了什么,因为没有远程投射武器,他们不但只能站在岸上远远看着奥斯曼人从他们面前经过,而且还要小心一旦被发现就会遭到来自船上的火炮的袭击。
奥斯曼人安装在船上的火炮不论威力还是射程并不能对岸上的乔治利鲁欧的人造成多少威胁,但是当这个消息传到普勒特维堡垒时,却引起了一阵紧张。
这是因为那些火炮或许不能对远处岸上的人造成多大威胁,但是对付普勒特维堡垒或是布加勒斯特城的水上闸门却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所以当乔治利鲁欧带着他的人向普勒特维赶去,试图在奥斯曼人到达前准备参加沿河的拦截时,在普勒特维,一场激烈的争论也正在进行。
普勒特维的人被奥斯曼军队的来势汹汹吓住了,特别是在听说奥斯曼人同时在河西岸发动了声势浩大的进攻后,普勒特维人开始议论的不是自己能否抵挡住奥斯曼人的进攻,而是是否该趁着敌人还没有来放弃堡垒向布加勒斯特撤退。
“从没有人想过奥斯曼人会从下游进攻,看看我们都有些什么吧,几门老掉牙的火炮,几百个根本没有做好准备的士兵还有我们这些因为不受重视才被流放到这里来的小贵族,普勒特维守不住的。”
首先发出这种绝望言论的不是别人,正是普勒特维的守将,而在他这种毫无顾忌的叫嚣下,普勒特维人更是议论纷纷。
直到一直旁观的博德佩德站出来,似乎有什么不同的看法要说,这自然就引起了堡垒守将的注意。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将军?”守将皱着眉问这个看上去像个学者更多于像个士兵的老人。
“其实没有什么,我只是觉得还有更好的办法,”博德佩德笑了笑。
“还有什么,要么撤退要么送命。”守将不满的说“我可不会带着我的人像你们似的到处乱跑,我只想回布加勒斯特。”
博德佩德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还是有办法的。”
说着,这个看起来像个学者似的慈祥老头忽然拔出腰间的短剑,狠狠的,毫不留情的捅进了守将的肚子!
第一百零三章 大 合围战(十六)
奥斯曼人的船队在河面上一路顺利无阻的向上游进发,随着河面渐渐比在入河口上变得窄了不少,船队总督的神色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河两岸的树林很多,这让奥斯阿曼人小心了许多,他们谨慎的监视着岸边的情况,特别是在逐渐看到河东岸的沿河堡垒后,奥斯曼立刻警惕起来。
“这些堡垒里的火炮能封锁大半个河面,”总督略微估计了下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这让他的神色显得阴沉下来“希望席素谷没人失望,否则我们可能就的向攻下这个地方才行了。”
按照苏丹的计划,席素谷的军队会首先控制登布维察河下游的西岸以保护沿河而上的船队,因为席素谷的军队没有携带火炮,暂时无法向河对岸的堡垒发动进攻,所以他只需要控制住一边河岸就可以了。
但是在更上游,这样做显然就不行了,因为那里的河面将会更狭窄些,这就让堡垒里的火炮能够封锁整个河面,这就意味着必须攻下堡垒,否则船队就要受到炮火的威胁。
正因为这样,席素谷才要不惜一切的试图包围西岸的堡垒,只是现在他却被亚历山大的蒙蒂纳军挡住了去路,一时间无法再向前推进一步。
船队距普勒特维堡垒越来越近了,船只开始向西岸边靠拢,因为普勒特维堡垒建在河东岸,奥斯曼军队没有时间渡河,不过好在席素谷的军队已经控制了西岸一侧的河岸,所以奥斯曼人希望借用河面宽大的距离避开堡垒里火炮的攻击。
“至少这段距离还能让我们躲避开火炮。”总督紧盯着远处对岸普勒特维堡垒的动静。
看上去普勒特维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
或者那些布加勒斯特人已经吓得逃掉了,总督心里闪过这个念头,虽然他知道在战场上总是把事情往好处想并不是个好习惯,不过现在普勒特维的确安安静静的,这让他倒是觉得或许自己真的有点太紧张了。
船队前面的先锋船已经过去了几条,这些船上大多装的都是沉重的石头,这是准备用来冲击布加勒斯特人的河闸的,除了石头船上还有大桶的火药,驾船的全是穆色林姆士兵,而在出发前总督已经向那些人许诺,如果他们这次能破坏敌人的河闸,只要能活着回来他们就可以得到自由。
这样的许诺是很有诱惑的,所以即便明知道这次的任务异常危险,可那些穆色林姆士兵还是争先恐后的上了船,而且他们一路上比奥斯曼人更加警惕,总督已经不止一次因为听到从前面的船上传来的火枪声而派人询问发生了什么。
普勒特维堡垒一直静悄悄的,或许是因为船队紧贴左岸让他们的火炮无法射击,或者真的是因为畏惧而早早逃走了,毕竟下游只有孤零零的两座堡垒,一旦被围攻是不可能像上游那些堡垒一样可以相互支援的。
总督轻轻吐口气,他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毕竟苏丹把进攻布加勒斯特城的重要任务交给了他,就在苏丹的大军在城下摆开阵势的时候,他的船队则逆流而上,不论这么做是否能转移布加勒斯特人的视线,苏丹已经是在用全军为他攻入城市创造机会了。
如果这样还不能完成苏丹下达的任务,总督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可能就要很难过了
打发到某个偏远地方去当个总督或许还是好的,毕竟那样还有重来的机会,可如果就此失宠被打发回家,那可就是太糟糕了。
毕竟苏丹现在正在慢慢变老,而苏丹的儿子们则正是到处争夺权力准备对宝座发起进攻的时候,这个时候一个手握实权的总督和一个落魄的总督将来在新苏丹面前的分量明显是不同的,而一个被剥夺了所有权力只能赋闲在家的人,或许在将来甚至都不会被新苏丹记住名字。
这样胡思乱想着,倒是让船队总督觉得席素谷要比自己幸运得多了,至少那个人除了打仗几乎从不想那些多余的东西,这就让苏丹和他的儿子们对席素谷似乎要比对别人更加放心。
船队前面的那些先锋船已经差不多都经过了普勒特维,一切顺利,总督的心也终于略微放下了些。
“或许应该和席素谷处好关系了,毕竟苏丹也许没有多少年的时间,现在是该在宫廷里找个强有力的同伴相互支持了,而且席素谷在这次战争中很活跃,看来很快就要受到苏丹的重用,或许还有可能会成为将来的新苏丹拉拢的新宠。”因为稍微放下心来,总督心里开始这么琢磨。
忽然一阵密密麻麻的枪声打破了他走神的心思。
总督吃了一惊,他听出来那是穆色林姆们正从先锋船上射击,他立刻下令询问前面发生了什么。
而得到的回答让总督有些愤怒,前面的穆色林姆发现河上有几条小船,这让他们怀疑很可能是布加勒斯特人安排拦截他们的,于是那些穆色林姆立刻开枪射击,不过接下来他们才发现那只是些无主的小船被抛弃在河岸边。
总督愤愤的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怒哼,他知道那些穆色林姆显然是太渴望自由才会变得这么毛毛躁躁,虽然他很想让人呵斥一顿,但是想想这是大战之前,他就改变了主意了。
“就让那些家伙放肆一下吧,毕竟他们当中大多数人不太可能活着回来了。”总督难得的有些好心,只是他的这个好心没有维持多久,随着一声骤然想起的炮声,总督的身子不禁猛然一震,连他头巾上镶嵌的那一串串的宝石都跟着不住晃动。
炮声听上去并不是很大,这让有经验的炮手猜测射击的火炮应该是分量较轻的小型火炮,不过这已经足以让总督吃了一惊,因为他听出来火炮不是从普勒特维方向,而是从前面的河西岸响起的。
登布维察河下游虽然河面不宽,但是因为河道水下陡峭,所以船只可以尽量沿着河岸边前进而不用担心会搁浅,这的确是便利了河上行驶的船只,但是同样的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对方的胆子够大,就完全可以从很近的地方向着紧贴岸边行驶的船只发动袭击。
在这么近的距离开炮?
总督的脸色立时大变,哪怕是紧接着就看到一个水柱从船队右边的河面上腾起,可他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大吃一惊。
难道敌人不应该是从普勒特维方向射击吗,怎么炮声会来自河西岸,难道席素谷遭遇了惨败?
总督的心头掠过这一个个的念头,但是不等他开口,二声炮击已经响起。
在第一声炮响的硝烟还未散去的方向,伴着第二声炮响,一股浓烟从岸上很近的地方腾空而起。
然后总督就看到前面晃动摇曳的那些船只当中的一根桅杆突然一歪,接着那条船就好像被藏在水下的怪物顶起来似的从船身中间向上猛的一鼓,随即河道里想起了一声巨大的爆炸!
虽然近得可以看到船上人的容貌,可因为没有经验,所以即便是在这样的距离上,第一发炮弹还是紧贴着船身从甲板上面飞了过去,甚至弹丸在两个站在甲板上的穆色林姆士兵之间穿过,却没有给那条船造成哪怕一点伤害的就砸进了河里。
这让乔治利鲁欧很想骂人,但是他根本没有时间,他手里只有两门炮,而且还是最小的那种。
在看到前面那门炮的炮弹穿过甲板飞进河里后,乔治利鲁欧本能的把他自己面前这门炮的炮身向上抬了抬,虽然就在已经已经发现了他们行踪的奥斯曼人用满是愤怒,惊恐和不安的眼神看着指向他们的黑洞洞的炮口时,乔治利鲁欧点燃了火炮的药捻。
炮身猛烈的跳动了下,随着支撑在炮尾的一根木杠发出嘎巴的断裂声,木杠的尾部已经戳进了土里,而断裂处迸起的碎木渣在乔治利鲁欧的额头上立刻打出了个乌黑的肿块。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一个同伴看着那条不知道被击中了什么地方,居然就象条被掀起来的鱼般翻了身的船兴奋的对乔治利鲁欧问着,可不等乔治利鲁欧回答,随着一阵激烈的枪声,那个人已经全身喷血的从河岸上栽了下去。
“快跑,离开这!”乔治利鲁欧想都不想的大声招呼着,他扔下只打了一发炮弹的火炮转身就跑,因为之前要从普勒特维把那两门炮用小船运过河,他们甚至没有带马匹过来。
乔治利鲁欧没有自不量力的想过要拦住奥斯曼人的船队,不过他觉得自己完全有能力给奥斯曼人找点麻烦延误他们前进的时间。
而他也的确做到了,随着身后河面上发出的如怪兽低鸣般“呜呜”闷响,往远处逃跑的乔治利鲁欧好奇的回头看了眼,然后他诧异的发现那条只被击中了一发炮弹的船居然正在翻滚着倾斜下沉。
“我打中哪了?”钻进树林前乔治利鲁欧心里不禁闪过这个念头,然后他就立刻招呼着同伴们没命的向着密林里逃去。
两门炮,唯一的一次射击机会。
一发炮弹没有发挥任何作用的飞进了河里,另一发炮弹则击中了一条船的船身。
这原本没有什么,毕竟那门火炮的威力并不大,但是谁也没有想到那发射破穿帮的炮弹打进了底仓,然后直接击中了一个火药桶。
瞬间的爆炸力量先是向四周的涨裂,当四周装满的用来破坏水闸的石头阻挡了火药膨胀爆发的力量时,巨大的爆炸力就向着唯一能宣泄的方向涌去。
爆炸从船身里响起,喷薄的火焰和气浪瞬间自内而外,自下而上的穿透掀翻了甲板,把船上的人向四周抛起,然后巨大的力量夹带着被炸碎的石块继续向上翻腾,直接把整个船身从水面上顶了起来。
与爆炸的力量相比显得过于脆弱的船体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冲击,随着船身翻腾,船上装的石头被掀向一侧,瞬间的失衡整条船立刻倾向一旁,然后就侧着身子直接向着河里栽了下去。
河面上升起了浓烟,被阻挡住水势的河面上立刻掀起了大片浪花。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后面紧跟着一条船甚至来不及躲避,就向着那条已经倾覆的船身上撞了过去。
这又引来了更大的混乱,奥斯曼人疯狂的呐喊着警告后面的船队,同时前面的船则拼命的试图避开眼前那两条因为撞击已经纠缠在一起的船只。
总督喉咙里发出声愤怒的吼叫,不过当他看到其他船只似乎正为了试图避开那两条船开始向河道中央划去时,总督的心头迅速掠过一丝不安。
然后他猛然大声向旁边的人下令:“告诉他们停下来!停下来!不要往河中心去!”
虽然总督的喊声很大,可因为前面的混乱他身边的人开始居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直到他吼叫着重复了两遍,手下才赶紧让人向那些正试图往河中央移动的船只发出信号。
有些船看到了,开始放慢速度,而有些船却因为混乱还是在奋力的继续挪动。
“真该把他们都砍了脑袋。”总督看着那几条已经快到河心的船影,嘴里发出一声无奈的呻吟,他已经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他回头向东岸方向望去。
总督的担心立刻应验了,隐约的几声可以听到的炮响让他的心微微一颤,然后他就看到一个个水柱从河面上腾空而起。
“还好,那些异教徒的炮术不佳。”总督心里苦笑着自我安慰,可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随着那两条搁浅沉没的船挡住了登布维察河面西岸的航道,他的船队现在要冒着遭到来自普勒特维堡垒的火炮袭击的风险,从这段河面上突破过去了。
在普勒特维堡垒,站在堡垒最高的炮台上的博德佩德看着下面的河道微微摇摇头,他回头向后面看看,看到几个脸色难看的堡垒军官都正默默望着他,博德佩德向他们露出了微笑:“放心吧各位,我们不会在这里呆很久的,我们也挡不住奥斯曼人,但是我们可以近最大力量阻止他们,然后你们就可以安心的离开普勒特维回布加勒斯特去,在那里你们将会以为勇敢的阻击了奥斯曼人受到英雄般的迎接。”
博德佩德在说这话时一直是笑呵呵的,这让那些军官们略微安心了些,然后有个人终于忍耐不住好奇问到:“那你们呢,我们走了之后你们这么办,你们知道普勒特维是守不住的。”
“我们啊,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呢,”博德佩德向河面上看了看,然后又把目光投向登布维察河对岸停留少许,随即他回头向那些军官们说“大人们,为了早点离开这里,让我们尽量给奥斯曼人找点麻烦吧。”
一时间普勒特维堡垒的炮声虽然断断续续,却始终络绎不绝,这给试图尽快北上的奥斯曼船队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而这个麻烦持续了很久,直到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
4月20日凌晨,奥斯曼军队左翼突破距离登布维察最近的沿河堡垒布克尔察尼的防御,布克尔察尼陷落。
登布维察与布加勒斯特的联系,被彻底切断了。
同时被奥斯曼人左翼切断退路的,还有驰援登布维察的采佩斯。
第一百零四章 大合围战(十七)
采佩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为了顾全大局而放弃为父亲的死寻找真相的巨大牺牲,换来的却是令登布维察和他自己陷入困境。
奥斯曼人左翼显然要比他们的右翼走运得多,在既没有什么地形上的限制,又没有必须要保护和策应的运输船队的影响下,左翼的奥斯曼军队充分发乎了他们的特长,特别是那些安纳托利亚骑兵,在迅速穿插和尾追堵截时那迅猛无比的速度和威力,让一直试图摆脱他们的瓦拉几亚人吃了不少的苦头。
布克尔察尼是在20日的深夜丢失的,或者说是防守布克尔察尼的军队主动放弃了那座堡垒更合适,不过这时候已经没有必要再追究那座堡垒究竟是怎么丢掉的了,因为奥斯曼人在攻入布克尔察尼后,没有丝毫停留的迅速对这座堡垒实行了破坏,他们显然明白什么对他们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奥斯曼人第一件事就是点燃了布克尔察尼堡垒里那几座粮仓。
夜晚里通红的火光冲上天空的情景在很远就可以看到,那醒目的如一个被照亮的火把似的光亮甚至想要不去注意都很困难。
正在向登布维察迅速靠拢的采佩斯看到了那火光,而在更远处登布维察城墙上的守军也看到了这让他们为之震惊的一幕。
登布维察人完全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布克尔察尼会这么快就陷落,以至城里一时间谣言四起,很多人都在议论,布克尔察尼是被出卖了。
那么究竟是谁出卖了布克尔察尼呢?
很快,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的说法开始在全城到处流传。
瓦拉几亚大公采佩斯是这场阴谋的元凶,而他会这么做的理由,纯粹是为了给他的父亲弗拉德三世报仇!
采佩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一场出卖国家和同胞的阴谋的主使者,做为新鲜出炉的瓦拉几亚第一号“瓦奸”,他依然带着他的军队试图摆脱奥斯曼人的围堵,奋力向着登布维察城靠拢。
采佩斯知道这时候他的处境很危险了,布克尔察尼的失陷不只令登布维察丢失了重要的粮仓,也彻底截断了他的后路,除非他渡河东进,否则在河西岸他已经没了退路。
而即便要想过河,除了使用渡船唯一的途径就只有登布维察城里通往河对岸一座桥,而在奥斯曼人的追击下渡河,这想想都会让人觉得是在发疯。
所以哪怕是为了能安全的摆脱奥斯曼人的包围,他也必须尽快到达登布维察。
采佩斯之前引诱敌人的策略还是很管用的,摩尔科带领的那支部队的巨大牺牲为他换来了宝贵的时间,当奥斯曼人终于发觉上当一次次的重新部署围堵他们的时候,采佩斯已经距离登布维察很近了。
采佩斯相信自己会得到一个拯救者般的欢迎,甚至登布维察人会用迎接君主的方式来迎接他的到来,这个猜想让他觉得之前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了。
弗拉德三世一直到死都在为他作为瓦拉几亚公国的正统统治者的身份斗争不已,而现在他的儿子可以堂堂正正以瓦拉几亚大公的身份走进对整个巴尔干都有着非凡意义的登布维察,采佩斯相信这已经足以能让弗拉德三世即便是在地狱里也感动欣慰了。
弗拉德三世是那么残暴,甚至就是做为儿子的采佩斯都不相信父亲死后能够进入天堂,不过这是以前,采佩斯坚信经过这场对登布维察的拯救之后,他父亲的名声会得到应有的尊重。
采佩斯想象的很多,或者说是很好,但是现实却给他上了生动而又深刻的一课。
21日清晨,采佩斯的瓦拉几亚军队终于来到了登布维察的城下。
这座城墙并不高大的小城远远看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虽然从城外找个稍高些的地方可以远远看到那座据说安葬着圣西里尔兄弟的教堂的塔尖,但是这座小城除了因为其特殊的历史地位,本身实在是没有多少能够吸引人的地方。
不过虽然如此,奥斯曼人却没有能顺利攻下这座不起眼的城市。
从4月15日到20日,将近6天的时间登布维察已经遭到了连续几次的大大小小的进攻,但是这座城市却坚持了下来。
而能以全城区区2000多人的数量阻挡住奥斯曼将近万大军进攻的原因,是这座城市有着即便是布加勒斯特也要为之嫉妒的凶悍火力。
整个布加勒斯特地区的火炮,几乎大把部分都聚集在了登布维察!
这让这座城市的城墙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只全身长满了锋利倒刺的刺猬,只要稍一触犯,就会被那些恐怖的倒刺狠狠的戳伤。
虽然因为路上的堵截耽误了时间,采佩斯对登布维察的安危却并不很担心,因为他很清楚登布维察的防御不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这除了因为这座城市的居民有着保卫圣地的坚定信念,还有就是他知道登布维察有着足以令人生畏的防御火力。
而登布维察城能够聚集到这么多的火炮,这和他的父亲弗拉德三世还有着很大的原因。
当初弗拉德三世在才继位没有几个月就被赶下大公宝座后逃亡到了登布维察,随后秘密加入了居守在这里的“龙骑士团”。
在发誓以保护这座巴尔干圣地为自己一生的使命后,弗拉德三世得到了骑士团的大力支持。
为了回报骑士团在他夺回大公宝座过程中的帮助,弗拉德三世在复辟后慷慨的资助了龙骑士团的教团,而为了扶植一个在当地有着巨大影响的教团,弗拉德三世不惜花大价钱重新武装了他过去的伙伴们。
弗拉德三世的野心很大,他打算半公开的支持龙骑士团的那些长老成为他在登布维察的代理人,这样他不但在瓦拉几亚的统治可以稳固,时间久了甚至有望暗中影响诸如波斯尼亚,克罗地亚,甚至是更远的卡尼奥拉或是保加利亚和摩尔多瓦。
弗拉德三世的计划是很好的,可惜他的运气不太好,所以当他刚刚开始他那看上去野心勃勃的计划时,先是穆罕默德二世的远征破坏了他的盘算,接着他就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布加勒斯斯特城下,甚至连脑袋都被人砍下来当做礼物送给了奥斯曼人。
不过弗拉德三世生前为了借用登布维察的威名而为这座城市做的事却并没有随着他的死消失,相反在战争结束后人们很快就发现有人花大价钱把那些在战争中立下大功的火炮买了下来运到登布维察,随着以种种诸如保卫圣地不受侵犯的名义购买的武器被源源不断的运送到登布维察,这座原来的巴尔干圣地已经不知不觉的变成了个戒备森严,武装到了牙齿的军事要塞。
采佩斯知道这件事,甚至他在他继承大公宝座后还为自己糟糕的财政状况一度头痛,因为他发现大笔的钱财早在很久之前就以他父亲的名义被挪走使用,而追查的结果则是那些钱全都被用来购买那些如今安置在登布维察城头上,看上去森然恐怖的大炮了。
当然如果只以瓦拉几亚公国的实力还不足以承担如此巨大的开支,可当这其中夹杂了一个同样有着复杂庞大的财富来源的教团时,登布维察城的实力就真的不容小视了。
采佩斯不相信登布维察这些年这么做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譬如布加勒斯牧首就不是可以被轻易蒙蔽的,不过牧首大人似乎暗暗默许了登布维察教团的这种行为,这也就让采佩斯相信,当初他父亲活着的时候应该也是和那位牧首,或者说至少是和当时布加勒斯特大教堂的执事长老们有着某种默契的。
这也是采佩斯坚持要来解登布维察之围的主要原因。
他希望自己能成为父亲真正的继承人,不论是他的地位还是他的计划,他希望做为瓦拉几亚大公能让他的家族从登布维察走向辉煌。
采佩斯雄心勃勃的向登布维察进发,然而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在登布维察城下等待他的不是鲜花和赞美,更不是骑士们效忠的欢呼和少女们崇拜的尖叫,而是一轮猛烈炮击和随后的疯狂叫骂。
而在那些几乎听不出究竟是在叫骂些什么的喧嚣中,采佩斯用了好长时间才听到“叛徒”“奸细”“卖国贼”还有“弗拉德的狗崽子”这些让他勃然大怒的内容。
不过不等采佩斯和城墙上那些破口大骂的人纠缠,奥斯曼人的军队已经尾随而至,而这一次采佩斯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
他立刻放弃继续与登布维察人相互咒骂,带领军队沿着城郊边缘向北前进,他猜测奥斯曼人不太可能会再继续向北推进,这至少能让一路上为了摆脱敌人的堵截已经快要精疲力竭的他喘息一下。
采佩斯的判断倒是没错,奥斯曼人在用大半天的时间尾随着他追击了将近十几法里后终于不再继续追赶,虽然这一路上为了摆脱奥斯曼人他不得不忍痛扔掉了几乎大部分的辎重,甚至连几支显然已经快要崩溃的步兵部队都不得不下令另找撤退的出路,可他最终还是摆脱了奥斯曼人的的追击。
只是当终于停下来后,采佩斯才发现他现在不但已经远离了登布维察,更是已经完全和布加勒斯特失去了联系,而丢失了辎重的后果就是他的军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很有可能要饿肚子了。
采佩斯并不担心吃的问题,这个季节的巴尔干要找到食物不是很困难,可是丢失了众多的辎重却让他感到了情况的严重。
他的目的是给登布维察解围,所以他携带的很多辎重都是为了防御的工具,而那些东西落在奥斯曼人手里显然是很糟糕的,更何况他忘不了登布维察人对他的叫骂,那些辎重一旦出现在奥斯曼军队当中,这显然就又成了他与异教徒勾结的罪证之一。
更重要的是,他担心那些莫名其妙的谣言会被布加勒斯特的某些人利用,如果那样,他就真的连退路都没有了。
采佩斯暗暗心焦,他不知道究竟是谁在中伤他,或者说是谁想要至他于死地,这种时候的这谣言足以能让他陷入绝境,这从那些跟随他的军队就可以看出来。
之前那些被他命令分散摆脱追击的部队,其实是采佩斯已经怀疑他们起了异心,这让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不论那些人打着什么主意,他都决定立刻采取行动。
既然不能使用武力解决,就把他们远远打发开,而那些军队肯痛快的离去,也让采佩斯原本紧张的心里暗暗放松了下来。
但是接下来怎么办,继续向北前进吗?
这个想法只稍一闪过就被采佩斯抛到一边。
回他的故乡特兰西瓦尼亚是个很大的诱惑,只要回到那里去他就有信心重新成为那里的统治者,然后他相信自己并不会比鲁瓦差多少,完全可以一边与苏丹讲条件一边和布加勒斯特方面纠缠不休。
但是采佩斯也知道如果那样他也就永远只能是特兰西瓦尼亚的统治者了。
采佩斯不甘心!
他是瓦拉几亚的大公,这让他不但拥有着包括特兰西瓦尼亚在内的广大领土,更是布加勒斯特名义上的君主,而现在他在布加勒斯特却成为了个被防备和抛弃的人,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
可是怎么办,用回去和奥斯曼人决战证明自己的忠诚?
采佩斯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他不是那些热血沸腾的年轻人,他知道那样做也许可以用血洗刷掉他身上的嫌疑,但是牺牲生命对他自己却没有任何实际上的好处。
“大人,我们去哪?”一个手下焦急的问,然后又低声提醒采佩斯,士兵们似乎有些情绪不稳。
采佩斯回头看看他的军队,心里这时候不禁暗暗焦急。
他们已经跑的太远了,因为一直向北前进,有些士兵真的误会这可能是要回家,于是队伍里迅速弥漫起了阵阵躁动。
这让采佩斯的手下暗暗不安,他们知道一旦这种情绪传开就可能会引来很糟糕的结果,特别是在这种似乎总是在不停逃跑的时候,更是容易引起骚动。
“去哪。”这个简单的问题让采佩斯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跳下马走到一棵树边坐下来,用手里的马鞭不住在地上划着毫无意义的道道痕迹,同时心里不住琢磨着这个艰难的问题。
登布维察是不能去了,不论是登布维察人还是奥斯曼人都不会允许他接近那里。
返回布加勒斯特,这看上去是唯一的选择,但是采佩斯知道这样回去等待他的只有各种质疑甚至是可怕的指控。
而他又是怎么也不会就这么回到故乡特兰西瓦尼亚去的。
采佩斯隐约听到了远处士兵们的低声议论,虽然比他的父亲已经仁慈太多,可严厉的统治依旧让他的手下都很惧怕他,但是这种惧怕不是无休止的,就如同人们更畏惧他的父亲,可他还是被谋杀了。
采佩斯知道必须尽快找到明确的去向,否则军队会因为没有出路而面临崩溃甚至哗变的危险。
这不是不可能的,即便是以纪律森然著称的奥斯曼军队,也并非没有士兵哗变这种事。
倒是那个贡布雷,不知道他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瓦拉几亚,又是怎么保持他的军队士气的。
采佩斯心里随意的闪过这个念头,然后他在地上乱花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贡布雷,蒙蒂纳军队,布加勒斯特的南方,和可能会从登布维察河下游发动进攻的奥斯曼军队!
这一连串的念头迅速闪过采佩斯的心头,而且这些念头很快就形成了一个虽然简单却十分完整的计划。
“命令部队准备出发!”
采佩斯忽然站起来对围在四周焦急的等待着的手下们吩咐,看到手下军官们露出期待和询问的神色,采佩斯坚定的下达了命令:“寻找渡口和船只,我们渡河到登布维察河东岸去。”
采佩斯的命令让手下们大感意外,有人干脆直接提出了疑问。
面对这些疑问,采佩斯简单的给了他们答案:“我们要沿着河东岸去下游,相信这个时候那位蒙蒂纳伯爵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所以看到我们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采佩斯的计划让原本显得彷徨无助的瓦拉几亚人一下子又有了信心,特别是当听到大公说的那位蒙蒂纳伯爵现在可能正需要帮助的时候,很多瓦拉几亚人甚至还为此嘲笑了几句那些罗马军队的外强中干。
只是从沮丧变得兴奋起来的士兵们没有注意到采佩斯眼中闪过的一丝忧虑。
“希望那个贡布雷能多坚持一阵,不要等我赶到的时候只能为他收尸。”采佩斯心里暗暗祈祷,然后他向部队下达命令“出发,渡河去东岸!”
布克尔察尼陷落,采佩斯的军队在登布维察附近失踪,这一连串的噩耗让布加勒斯特瞬间陷入慌乱,而接下来另一个让他们大吃一惊的坏消息的传来更加剧了全城的恐慌。
4月21日中午,在经过了将近一天一夜的坚守后,蒙蒂纳军队左翼的沼泽地防线终于被突破,蒙蒂纳军被迫向后撤退!
同日,在承受着来自普勒特维堡垒不断的火炮攻击的损失下,奥斯曼下游船队终于越过了那段被他们视为死亡之地的河段,普勒特维堡垒里的守军见大势已去弃堡逃离。
就此,巴耶塞特苏丹策划的对布加勒斯特的大迂回战役合围,初步完成!
第一百零五章 大合围战(十八)
4月的南欧是很美的地方,常年受地中海气候滋润的土地异常肥沃,棕褐色的土地被各种各样姹紫嫣红的花卉点缀得缤纷灿烂,而茂密的整片整片森林的绿色植被铺洒在巴尔干的崇山峻岭之间,令原本显得嶙峋巍峨的群山看上去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一条崎岖蔓延的山路从高耸浓密的树林间延伸出来,因为常年荒芜而荒草丛生的路面已经很难分辩出来,如果不是这条道路的边上还有一座已经被风雨侵蚀了不知多久的雕像可以远远的作为参照,穿过树林的队伍可能还要再摸索一段才能找到走出这片树林的路。
不过这条路早年间是很繁忙的,特别是当年布加勒斯特城刚刚兴旺的那段日子,几乎每天都会有来来往往的旅行者出现在这条路上。
从黑海岸边的康斯坦察到布加勒斯特,这条贯通整个克勒拉西亚荒原的道路成了连接这两个地方的主要干道,在那段日子里,不但这条道路成为了令两个地方变得越来越繁荣的纽带,甚至就是原本偏僻的克勒拉西亚荒原也因为来往贸易的兴旺变得热闹了起来。
不过蒸蒸日上的贸易也给这片土地上带来了新的麻烦,或许是来往商贩的队伍太过频繁,这条担负着瓦拉几亚东部的贸易纽带也引来了大批的强盗。
瓦拉几亚的强盗很有鞑靼风格,他们和那些鞑靼人一样擅于骑马,而且来去如风,从抢劫途径的单独商贩到袭击结队旅行的大型商队,当瓦拉几亚的强盗们最鼎盛的时候,他们甚至曾经聚集过一支将近万人的大军,而在这些以抢劫为生的强盗当中,并不乏一些曾经身世显赫如今或是家道中落的贵族。
而其中有一些人因为有着明显受过良好训练和丰富的作战经验,很快就成为了这些瓦拉几亚强盗团伙当中的佼佼者。
这些显然要比普通强盗更加可怕,也更有效率的强盗组织在这条漫长的东部贸易路线上肆意抢劫,在他们最猖獗的那些年,他们曾经攻下并长期盘踞在克勒拉西亚荒原沿途的一些城堡和村庄里,而当地的贵族们却对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强盗毫无办法。
这样的情景一直延续到奥斯曼人攻入了黑海。
随着奥斯曼舰队先是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彻底扫荡了东罗马残余的那些舰队,然后大局入侵黑海,康斯坦察港的贸易就一落千丈,而后这条原本通过康斯坦察经过黑海连接中亚的道路就渐渐变得荒废了下去,来往于这条路上的商队也越来越少了,最终这条曾经十分兴旺的商路渐渐被人遗忘,而曾经盘踞这一带的强盗们也因为没有了生意日子逐渐不好过起来。
到了后来,一些已经在这里定居的早年强盗的后代们只能在这里安安生生的生活下去,他们当中很多人已经没有了当初祖辈的凶悍,而只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当地居民了。
不过或许是早年先辈们血液里的残暴并未完全消去,或者说是那时常年的劫掠和更早时候曾经经历过的凶险已经深深的渗入到了他们祖辈的骨髓之中,虽然过了这些年,这一带的人却依旧保持着早先时候那种桀骜不驯,甚至是比巴尔干大山里的山民更加凶顽的脾性。
所以即便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大批大批的强盗,可这条道路却依旧不太平,时不时的出现一些拦路抢劫谋财害命的事并不稀奇,特别是当出现了如今很少见的大型商队送上门来时,那些已经当上了本分人的当地人,也并不介意重操祖宗们的旧业,顺手干上那么一票。
现在就有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摆在几个当地人的面前。
这几个人骑在没有马鞍的马背上,缰绳也只是很随意的一根挂住马唇的草绳,他们穿的是平时干农活时候穿的衣服,有几个人手里还拿着沾着湿泥的农具。
这几个人在树林外的一片草地上看着远处的商队,茂密的树丛为他们遮挡住了了行踪,看着那支队伍,几个人有些兴奋的议论着。
“看来是块肥肉,看看那马车轮子压在地上的痕迹,应该东西不少啊。”一个个头不高的矮个子搓着手对旁边的同伴说“说起来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商队经过了。”
“可就是不知道有多少押队的,”旁边的同伴显然稳重些,看看队伍有些担心“这样的商队大多有武装护送,不知道我们的人能不能啃得下来。”
“不会很困难的,看看他们这队伍前后这么长,我们的马又快,只要向前一冲他们大概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冲散了。”
矮个子不停窜动着旁边的几个人,看到其他人已经显然已经被说动,他就打发一个伙伴回去报信,然后吩咐其他人盯紧这个商队。
“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最好在他们离开前动手,否则如果让其他村子的人盯上了就不好办了。”
“其他村子的人也许不想干这个了。”之前显得犹豫的那个村民低声说了句“我们现在已经真的变成了一群强盗和农夫了,这大概是我们的前辈们怎么也想不到的。”
“说这些都没有用的,”矮个子从马上跳下来坐到地上,顺手抓起一根青草叼在嘴里咀嚼着“我们现在就是一群农民,就和我们的祖辈曾经是农民一样,至于说当强盗我觉得没什么不好,当初我们那些先辈如果不是当强盗就活不下来。”
说着矮个子爬起来踮起脚尖向远处的商队看了看,然后又坐下来说:“不过有点奇怪,已经很久没看到过有这么大的商队了,不知道他们运的是什么,但愿是些贵重的东西,这样也值得抢一次。”
同伴听了矮个子的话也直起身子向远处看了看,他似乎被矮个子说动了也就不再反对,只是看着那支队伍,他多少觉得有点不安。
如今这个年头兵荒马乱,更可怕的是异教徒的入侵,而从这支队伍来的方向看,似乎他们是来自东部的康斯坦察或是更远的地方,这让那人有些奇怪这支队伍的来历。
忽然,他发出声“咦”的一声,这引起了矮个子的注意,矮个子立刻爬起来踮着脚尖向远处看,后来干脆爬上马背仔细打量。
“他们停下来了?”矮个子奇怪的说“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他们好像是要宿营,”同伴看了下后回答“不过这似乎有点麻烦。”
“是有点麻烦,他们怎么还不来。”矮个子回头向村子的方向看看抱怨着。
袭击一支正在行进的队伍要比袭击一个宿营地容易得多,特别是对方的车队看上去因为运的东西不少行动起来颇为缓慢,这就给了强盗们很大的便利。如果让对方形成了个营地,那打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矮个子有些急了,他再次回头向村子方向看看,就在他琢磨着是不是再派个人回去报信时,一群穿着散乱盔甲手里拿着各种武器的身影出现在了远处的林子边上。
“来了。”矮个子兴奋的低叫了声,他立刻不住的向那些人摆动手臂打招呼,当他们来到近前时他又立刻亟不可待的对那些人说“快点吧,那些大鱼要宿营了。”
“知道是什么来路吗?”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中年人问,他的脸色同样晒得很黑,多年的农夫生活已经让他差不多忘了祖辈曾经的勇猛,只有当他放下农具拿起武器的时候,才能想起他们的先辈曾经是这片荒原上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强盗。
“不清楚,不过应该是些有钱人。”矮个子呵呵笑着“那些马车看上去很结实也很重,运的即便不是什么之前玩意应该也能卖点钱。”
“还是小心点,”显然是领头的中年人学着他们站在高处向车队看了看,然后点点头“看样子他们是要宿营,我们得快点动手了,”说着中年人向矮个子他们看了看“记住我们只要货物,能不杀人最好,这条路上的商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如果杀的人太多把其他商人再吓跑了,以后我们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我们干嘛不离开这,”矮个子一边在后来的同伴帮助下穿上盔甲一边嘟囔着问“我已经受够在这里整天和这些田地打交道,我们可以组织自己的军队,我们的人数很多,就算是去当佣兵也足够了。”
“住嘴,我知道你们不甘心一直留在这里,可这是我们现在能过上的最好的日子了,别以为当佣兵是多么风光的事情,而且你要知道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可如果别人知道了我们的过去他们能放过我们吗?”
中年人严厉的警告着矮个子和他身边的一些同伴,他的目光扫过那些人,把他们脸上的神情都看在眼里,然后他的声调缓和了些:“我们现在留在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别忘了现在到处都在打仗,而我们的祖辈在来到这里之后就发誓再也不为教会和任何一个贵族老爷打仗了。”
中年人的话立刻引起了很多人的附和,显然在这件事上没有人认为他说的不错,哪怕是矮个子也闭上了嘴。
“他们的宿营地看上去有点奇怪。”
一直在观察着那个车队矮个子的同伴忽然开口,这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中年人立刻向远处望去,随后嘴里也发出了声轻“咦”。
因为世道不太平,出门在外的商人们大多会雇佣一些武装士兵保护自己的安全,为了安全车队在宿营的时候是会用马车组成一个围阵保护自己,这样即便遭遇意外也可以抵御一阵。
这种围阵几乎都是圆形的,这样可以抵御来自各个方向的不测。
可现在这个车队看上去却很奇怪,随着前面的队伍渐渐停下来,后面的车队在加快了速度,然后形成了两溜并排前进的车队上的人则开始从车上纷纷跳下,看样子是要宿营了。
“他们的样子有点怪,”中年人低声说了句,不过却没怎么在意,虽然这种长形的宿营地让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倒是觉得这么一来给自己省了不少事“听着,准备冲上去,记住我的话只抢东西不杀人。”
“如果有女人呢?”矮个子哈哈笑着问“我们的那些女人一个个都太难看了。”
“这话你可别让她们听到,”中年人也大笑起来“别乱想了,这种商队怎么可能有女人,即便有也只是些妓女。如果那样只有你有兴趣就随便吧。”
“哦~”矮个子立刻发出声狼嚎般的叫声,他的同伴们也纷纷的叫喊起来。
“好了,抢东西抢女人,别杀人!”矮个子叫了声,随后又加了句“只要他们乖乖听话就没事。”
说着,他用力夹紧已经放好了鞍鞯的马腹,随着那马发出一声嘶鸣,一群从农民瞬间化身强盗的土匪蜂拥着向远处的车队直扑而去。
“我们绕到侧面去,”与此同时中年人对其他人说“我总觉得这个车队有点奇怪。”
说完,中年人从马鞍上抽出一柄已经有些锈迹斑斑,却样子十分沉重的宽刃剑,在用力向前一挥后,带着其余的人向那个车队冲去。
矮个子奋力催动着坐骑,因为双方距离并不很远,所以他们几乎是很快就冲到了距那个车队不远的地方。
他们的出现立刻引起了那个车队的当中惊慌,人们不停来回奔跑,而让矮个子惊讶的是他居然看到了几个女人的身影。
“有女人!”
矮个子兴奋的发出一声吼叫,他手里的一把马刀挥舞得更欢了,而让他觉得难以置信的是,当他们冲到距车队很近的地方时,他看到了一张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美丽面孔。
那是个有着一头如黄金般闪亮头发的少女,她就站在两辆马车横向马车中间的空隙中,一身不要说在这种穷乡僻壤,即便是在那些大城市里都异常罕见的异常华丽而又合体的长裙衬托着她修长笔直的身材,那双如湖水般的眼睛在那么近的距离看得是如此清楚,以至让矮个子觉得自己可能就要这么冲进她的眸子,淹没在那令人陶醉的色彩中了。
矮个子喉咙里忍不住发出了兴奋的咕噜声,他的马刀不由向那少女指去,这个动作让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在警告让她躲开,还是向同伴宣告他对她的拥有权。
只是让矮个子觉得奇怪的是,那个少女不但没有躲避的意思,而且脸上看不到任何恐惧。
相反,当他的马继续向前奔跑时,那个少女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然后,矮个子就看到少女双手端起了一支造型古怪的火枪,随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出现在眼前,矮个子最后听到的,是从少女嘴里喊出的一个他永远也不会听懂的词:“la sparatoria!”
第一百零六章 大合围战(十九)
箬莎并不知道她开枪射倒的那个马贼是谁,沉闷的枪声响过后那个人像个被戳露的破布袋般从马上掉了下去,而随着她那声带着独特韵味的“la sparatoria!”,从横列的马车车板后面瞬间喷射出的弹丸就像夏天突然从天而降的冰雹般向对面冲来的那些马贼倾泻而去!
一道道拖曳着隐约烟带的弹道在双方之间连接成了一条死亡的纽带,好几个冲到近前的马贼的坐骑鼻尖甚至眼看就可以触到马车的车帮,可等待他们的却是死亡的召唤。
第一轮射击带来的震撼和伤亡就一下子把那些马贼打得晕头转向,他们当中有些人因为惊慌在本能的勒住坐骑后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的耳朵这时候还嗡嗡作响,不过这与其说是被枪声震的,不如说是被这突如其来变化彻底吓呆了。
他们看着地上就在眨眼前还活蹦乱跳的同伴,再看着那些失去了主人不住在眼前胡乱奔跑的马匹,有些人想要调头逃跑却拿不定主意,而有些人则已经完全呆住。
从车队侧面冲过来的中年人也听到了那可怕的枪声,而且他也看到了那可怕的一幕,不过他已经来不及阻止身边的同伴,而且因为对方的车队组成的是个奇怪长形营地,而不是惯常的原形车阵,所以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辆并排的马车。
奔跑中的中年人甚至没有多想就发出了吼叫,他知道这时候只有冲上去才行来了,而且他已经看到,就是刚才那一阵他做梦也没想象过的猛烈射击,已经把很多同伴射到在地,那都是些好小伙子,可现在却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这个奇怪车队的手里,这让中年人已经忘了他们是来干什么的,更忘了他自己不久前还吩咐过的只抢劫不杀人的命令,这时候他只想为那些他从小就看着长大的小伙子们报仇。
中年人挥起了他手里的宽刃剑,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的眼睛目眦尽裂,嘶喊声在他的喉咙里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吼叫,他带着人疯了般的向侧面的马车冲去,直到在很近的地方那两辆马车的车帮突然向前倒下,露出了里面一堆古怪的东西。
那似乎是一堆长长的管子,这些长管子都被固定在一个个的木架上,方方正正的管子形成了个如同方阵般的东西,而那些管子黑乎乎的孔洞都正对准了他们。
中年人察觉到了危险,这是作为马贼多年来的逐渐养成本能,正是凭借这种本能他曾经带着同伴们躲避开了那些贵族们设下的圈套。
“散开!”中年人高高举起剑向后面的同伴示警,虽然知道这样未必能完全躲开,但是他这时候只想远离那些看上去就很危险的奇怪东西。
“咯吱吱~”
在混乱中,中年人似乎听到了个一连串奇怪的声响,那声音显然是从对面的马车上传来的,因为距离太近而那声音也实在是很大,所以哪怕是在仓皇躲避中他还是隐约听到了那个东西发出的那种单调的,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搅动发出的声响。
然后“砰砰砰~”
整齐得完全就是同时响起的轰鸣开始从马车上轮番响了起来。
第一轮,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
中年人隐隐记得他虽然只是匆忙中看了一眼,可还是记得那个方方正正的东西似乎很凑巧的就是由四排那种管子组成的,至于一排有多少个管子他就根本看不清了。
而中年人在第一轮枪声响起的时候,就因为坐骑中弹摔下了马。
而且糟糕的是他的身子被坐骑压住了,虽然没有受伤可沉重马尸却把他压得根本动弹不了。
他只能躺在地上在很近的地方仰着头看着那个可怕的东西在很短的时间里顷刻间就射出一排排密集的弹丸,而他带来的那些同伴们甚至来不及调头逃跑就被纷纷打下马来。
“上帝啊,这是什么魔鬼。”中年人惊恐的发出呻吟,他这时候已经知道这应该是某种火枪,但是他从没见过火力这么猛烈,射击又是这么密集迅速的火枪。
肃然四轮射击后那些火枪终于停止了射击,但是中年人知道只是在这短暂的瞬间,他带来的那些同伴已经是死伤惨重,而让他更不安的,是车队正面的射击一直没有停止,而他一直期望听到的同伴冲入车阵后因为杀戮引起的惊恐却根本没有发生。
中年人又一次奋力低吼着挣扎起来,这一次他终于从沉重的马尸下摆脱出来,他喘息着抓起地上的一柄马刀,就在他慌乱的回头寻找同伴的时候,一声高高的“哈”的声吆喝从马车那边传来。
中年人立刻转过头,然后他就看到个头上包着块方格子头巾,外罩一件很大的宽大外氅,下身穿着条并不肥大十分利落的宽腿长裤的男人从马车的顶棚上跳了下来。
那个男人左手捻着他唇边的胡须,右手里漫不经心的挥动着一柄马刀,马刀微带弧度的雪亮刀身在他手里如同玩具上下翻飞,带起道道刺目的光芒。
“看来你的运气不错,”纳山看着中年人向他走过去,他把刀很随意的扛在肩膀上打量着对方,然后忽然用带着浓重的口音问“会说哈纳斯话吗?”
中年人愕然的看着这个吉普赛人,从他的衣着打扮上他就看得出这是个吉普赛人,只是是他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用哈纳斯语和他说话,虽然是在战场上,而对方也是敌人,可听到这就久违的语言他还是不禁一下子呆住了。
“看来听得懂。”纳山从对方明显是意外而不是困惑的表情里大致猜到了结果,他的手腕晃动一下耍了个刀花“既然这样就好办了,现在你们有两条路了。”
“什么?”中年人还没明白。
纳山没有回答,而是向挥着马刀砍了过去。
一时间两柄锋利的马刀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劈砍声。
箬莎小心翼翼的在草地上走着,她有时候会停下低头看看,在确定踩下去的地面上不会有血渍或是被火枪打碎迸飞的骨头或是碎肉后才会迈出一步,可即便是这样,她那提着裙子优雅的动作看上去也像是在酒宴或舞会上闲庭漫步,而不是走在荒郊野外的战场上。
箬莎身后跟着几个士兵,他们的身上都穿着虽然轻便却十分坚固的盔甲,这些士兵的手里拿着的火枪要比其他人的火枪看上去更加复杂些,其中最明显的地方是火枪的击发机括上看上去颇为复杂的扳扣齿轮,和挂在他们腰间鼓鼓囊囊,看上去显得颇为突兀的装弹包。
实际上这种火枪是被箬莎视为得意之作的新发明,在从亚历山大那里得到了某些听上去完全不知所云,可又好像十分厉害的胡言乱语后,箬莎按照亚历山大说的那种构想制造了这些火枪。而这些火枪复杂和明显过于精密的制造工序显然是不符合亚历山大提出的大批量制造的想法的,所以这种使用转齿击发被亚历山大称为击轮枪,而且是使用简易定装药包的奇特火枪,也就制造了那么可怜的100多枝。
不过即便如此,箬莎还是对这种击轮枪的制造颇为上心,几乎每枝枪她都有很认真的予以检查,那种仔细的态度就和其他的贵族小姐们对珠宝的痴迷一样。
而箬莎这么做的理由,只是因为“听说哥哥很喜欢这种火枪。”
那些马贼很多人已经被杀了,空气中散发的血腥和火药烧炙的味道很难闻,这让箬莎皱起了眉,她已经很厌恶在船上的那些日子了,可现在还要被迫闻这些味道,不过当她听手下向她报告战果的时候,箬莎就又露出了微笑。
“这只是些强盗,”箬莎用轻蔑的口吻对有些兴奋的手下说“如果他们是奥斯曼人,或者是真正的骑士,或许我们可以为这样的胜利自傲一下,现在还是去看看纳山吧。”
“遵命伯爵小姐。”手下赶紧奉命离开,不过他并没有看到当转过后箬莎脸上离开露出的欣喜的神色。
“40个强盗,打死了40个强盗。”箬莎兴奋的攥了攥拳头表示对自己的奖赏。
打死40个强盗这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骄傲的事,可让箬莎真正兴奋的,是这些强盗完全都是由保护车队护卫用火枪打死的。
这让她不禁为自己制造的火枪拥有这样的威力感到兴奋异常,不过即便这样这个时候的箬莎也不会想到,这场在人迹罕至的克勒拉西亚荒原上发生的小小战斗,会对未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这是自火器诞生之后,第一次完全由热兵器组成的部队在战场上战胜冷兵器的开端!
箬莎对纳山很有信心,所以她并没有急着让人去帮他,这种信心其实是来自纳山为了追求她的母亲而故意在乔治安妮夫人面前展示出的勇敢,至少那些和他争风吃醋的贵族们已经被这个波西米亚人打得落花流水,其中不乏曾经学习到过威尼斯剑派精髓的知名人士,或者是曾经在米兰比武大赛中出过风头的某些贵族。
对于母亲迷恋这个波西米亚人,箬莎倒也不是很在意,只是一想到这个人是那个讨厌的索菲娅的爹,箬莎就觉得自己家似乎是吃亏了。
纳山的刀法是凶猛的,虽然那个强盗也同样不简单,但是在纳山的勇猛进攻下很快就抵挡不住,只是虽然知道即便胜利也无法摆脱被活捉的命运,可中年人还是竭尽全力的试图取胜,他甚至打了主意希望能趁机劫持纳山,因为他看得出来对手虽然是个波西米亚人,但在这个车队里好像是个大人物。
可当纳山在连续虚晃几下,然后用力挑飞了他手里的剑后,中年人终于被迫着在马刀压颈的威胁下慢慢跪了下来。
“一群强盗吗?”箬莎走过来,不过她远远就停住了,因为那些被联排火枪击中的人身上的气味太难闻。
“一群波西米亚逃亡者,”看到中年人脸上的神色微变,纳山又稍微纠正了下“应该说是逃亡者的后代了,这些人应该是那些胡斯派信奉者的后人。”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过去?”中年人紧盯着纳山,虽然他听不懂纳山与箬莎的对话,但是他还是听到了他最熟悉的一些词汇,他可以肯定这个人是个吉普赛人,这让他知道起码这个人不会因为他们的身份就不顾一切的要杀掉他,可他也知道吉普赛人是狡猾的,他们完全可以为了拿到赏钱把他卖个那些贵族或是教会,更何况那个看上去就是个大贵族的女孩。
“胡斯派的人吗?”箬莎看着中年人的眼神显出了一丝嫌恶,虽然和当初胡斯派一样,如今的人们对教廷甚至更没有好感,但是做为贵族,箬莎对那些敢于反对教会和国王与贵族的胡斯农民同样没有任何好感,甚至觉得他们比那些贪婪的教士更可恶,而这也正是如今绝大多数贵族对胡斯派的看法“这是个强盗,他应该得到惩罚。”
箬莎冷冷的吩咐,对强盗她不会手软,对胡斯派的人更不会怜悯。
“这些家伙可不少,”纳山看看中年人“我听说他们从波西米亚逃出来很多人跑到了南方,后来有一些就在这里定居了,而且他们虽然分开居住,但是胡斯派的人很抱团,我们已经杀了他们不少人,不过这当然怪不上我们,是他们先找我们麻烦的,可如果我们把活着的都杀掉,就可能会引来报复了。”
“他们的人很多吗?”箬莎有点意外的问。
“听说是不少,我在布拉格的宫廷里听过过当初的事,当时很多平民,手艺人,农夫和小贵族参加了胡斯派的军队,最多的时候他们的军队有将近40000人,只是后来失败了很多人都逃亡了,”纳山看着面前这个人呵呵笑着“这对你们来说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可在布拉格即便是现在只要有人有胡斯派的的嫌疑都会受到严厉的审讯,不过在这里他们要幸运多了,因为国王的手不可能伸到这来。”
说着纳山忽然用波西米亚人的土语哈纳斯话对那个胡斯派的中年人大声说了几句,箬莎立刻看到那个原本似乎已经认命了的强盗突然挣扎着要站起来,甚至就是旁边的人用力把他按倒在地上,他也依旧一边大声喊着一边不住挣扎。
“你对他说了什么?”
“我说我会找出他们的村庄在什么地方,然后把这个消息告诉当地的贵族,胡斯派的人都很小心,他们的村子里住的不论男女老少也肯定都是他们自己人。”纳山说着又耸耸肩膀“不过我也只是吓唬一下他,我们已经杀了不少人,不该再招惹他们了,要知道这些胡斯派可不太好惹,往往你招惹了他们一个,就等于得罪了他们一家子。”
“是这样吗?”箬莎原本有些厌恶的神情微微有了点变化,她低头看着那个不住挣扎的中年人想了想,回身从旁边的侍从手里拿过她那支特制的短火枪,随着“咔哒”一声扳开击锤,箬莎把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枪口顶在了那个不住挣扎的男人额头上“问他他们的村庄在哪。”
纳山意外的看看箬莎,不过他还是问了那那人一句,然后他在那人显然是不停叫骂中向箬莎无奈的耸耸肩“他不会说的,胡斯派的人都很倔。”
“是吗,”箬莎听了微微一笑,然后她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就在箬莎亲手处决那个胡斯派强盗的时候,亚历山大正带着他刚刚打了败仗的军队向布加勒斯特撤退。
这是亚历山大迄今为止遭遇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失败,一天一夜的完全阻击最终没有能挡住利用优势兵力不停进攻的席素谷。
在靠近沼泽地中央地段由热那亚人防守的左翼终于被突破后,迫于奥斯曼军队不断向纵深逼近的不利态势以及从登布维察河下游传来的关于奥斯曼船队已经越过普勒特维堡垒的封锁,蒙蒂纳军不得不于21日的中午开始全线撤退。
在再一次把所有炮弹都打光然后扔下了那些火炮之后,贡帕蒂也不得不命令左翼以巴尔干团为中央向后撤退,同时已经与穆色林姆步兵进行了连续几场鏖战的阿格里方阵,也开始在火枪兵与波西米亚骑兵的掩护下撤离战场。
蒙蒂纳军队撤退之后没有多久,席素谷终于踏上了之前亚历山大曾经站过的那片可以观察到他阵地的干坡,看着脚下被污泥泡得已经不成样子的名贵靴子,席素谷脸上并没有因为取得了胜利而好上多少。
如果说将近一天一夜的进攻对蒙蒂纳军队来说场漫长的考验,那么对席素谷来说,以付出了将近1000多伤亡的代价攻下了这片沼泽地的战果,其实对他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
“可是我们终于完成了苏丹下达的命令,”一个将领对席素谷的情绪低落十分不解,好奇让他还是鼓起勇气小心的问“我们胜利了,尊贵的帕夏这难道还不够吗?”
听着手下满是疑惑的询问,席素谷清瘦的脸颊轻轻扯动似乎是在微笑,然后他身边的人听到他用一种奇怪语气慢悠悠的说:“但愿够了,否则我们的付出就太没有意义了。”
4月23日,奥斯曼右翼席素谷部击败蒙蒂纳军,近抵布加勒斯特近郊。
而在头一天,蒙蒂纳军队退守布加勒斯特城郊堡垒。
第二次布加勒斯特保卫战,开始了。
第一百零七章 大合围战(二十)
亚历山大站在堡垒的一角看着下面隐约出现的奥斯曼骑兵的影子心里捉摸着当前的局势。
很明显,奥斯曼人之前的计划差不多已经完成了,巴耶塞特二世没有遵循他的父亲以前的方法,而是准备用一个规模更加庞大,而且如今看上去也更有野心的大合围彻底解决布加勒斯特方面的问题。
从现在的形势看,巴耶塞特不惜绕过波斯尼亚和克罗地亚,甚至一路深入到了卡尼奥拉边境的这个举动,看似兜了个大圈子,可只要稍微留心就会发现,当他真的解决了瓦拉几亚方面的问题,攻陷布加勒斯特之后,他就可以把包括保加利亚在内的整个巴尔干地区囊获怀中,而再想想因为与波兰发生了战争而不得不依附奥斯曼帝国的摩拉维亚,亚历山大忽然发现这位在历史上被说成是没有多少进取心的巴耶塞特二世,其实真是有着一颗令人为之敬畏的庞大野心。
“大人,我们要在这里守城吗?”
旁边贡帕蒂透着疑惑的询问打断了亚历山大的联想,他回头看看身边这位再次变成没有一门大炮的炮兵笑了笑问“那么你认为我们应该在这里守城吗?”
“大人,来之前您说过我们是为了铜矿才来这个穷乡僻壤的,”贡帕蒂的声调里有些透着怨气“可现在我们却在帮这些人守这座城,这可有些不一样。”
“铜矿啊,”亚历山大笑了起来,他向北方望了望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一片山峦的影子,亚历山大回头向贡帕蒂摆摆手“不要着急贡帕蒂,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说着他又忽然问:“贡帕蒂,你不觉得我们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吗?”
贡帕蒂有些愕然看了看亚历山大,其实这个想法他已经有了很长时间,而且在不论是士兵还是在底层军官中,思乡情绪也正在缓缓蔓延,虽然这还没到影响整个军队的地步,但是贡帕蒂知道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一支强大的远征军往往会因为突然爆发的思乡浪潮而土崩瓦解,这在历史上并非无迹可寻,甚至就是伟大的亚历山大大帝在面临这个难题前,也不得不最终妥协。
而自己面前的这位亚历山大呢,能够避免因为军队思乡而导致出现的危险吗?
虽然没有得到回答,可贡帕蒂脸上的神色却已经说明了不少东西,亚历山大轻轻拍着面前的石垛点点头:“我也想家了,我想我们应该做好回蒙蒂纳的准备了。”
“可是这里呢,大人?您不要大铜矿了?”当亚历山大说出要回家的话后,贡帕蒂反而显得有些不甘心了“我们付出的够多了,如果什么都没得到就回去,那我们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要知道很多优秀的士兵都死在这个该死的地方了。”
“所以如果我们要回去,就得有足够的报酬。”亚历山大又用力拍了下石垛“派人把普拉托找来,现在该是用得上他的时候了。”
普拉托脸色沉沉的走在街上,他的眼圈是黑的,脸颊是灰的,嘴唇是紫的,至于原本因为好吃好喝已经略显发胖的身材看上去也瘦了一大圈。
那位希腊的公主简直就是魔鬼,这是普拉托得出的结论,他不知道那位公主的脑子是不是有病,或者说如同教会说的其实是被魔鬼占了身体,每次那位公主派人来召见他的时候,四周的人都会用羡慕嫉妒的眼神看着他,甚至有些谣言已经在小酒馆里传来,人们说那位公主并非是看中了他带来的那些货物,而是相中了这个来自西方的小白脸本人。
这甚至引起了不少当地人的愤慨,他们认为公主还是太年轻了,只看中了外表而不知道应该喜欢的是那些有些男子汉气概的战士。
但是只有普拉托知道事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每次公主的召见对他来说都是个折磨,不过他有一点他现在肯定肯定,那位公主和蒙蒂纳伯爵肯定有着非同一般或者说就是如同那些传奇小说里一样的奇妙关系。
每次召见开始的气氛还是不错的,索菲娅会为他准备些好吃的还有当地出产的一种可以发起很多泡泡的麦芽酒,然后就对他比划着让他讲些关于亚历山大的事情。
可糟糕的也就在这里,每次美好的开始带来的都是惨不忍睹的结局,往往不知道因为什么听着听着索菲娅就会突然暴跳如雷,然后就拽出放在什么的什么东西开始追着普拉托大打出手,而她身边放着的偏偏都是些要人命的玩意,长剑,棍棒,甚至还有一次不知道是从哪找来的钉锤!
索菲娅异乎寻常的力气让普拉托见识到了希腊传说中亚马逊女战士的可怕,而这位公主的喜怒无常更是让他心惊肉跳,不过当他很快意识到公主只有在听到关于女人的事情才会情绪失控后,普拉托就决定聪明的回避或是含糊其词的敷衍过去。
可是这也不行,索菲娅似乎有着某种十分奇妙的自虐倾向,她显然不想听到亚历山大与其他女人纠葛,可如果听不到这些她又会胡思乱想,一旦这么瞎捉摸起来帕拉托就又要倒霉了,她会拽起身边的什么东西一边追着打一边发出“啊!啊!”怒吼,逼问倒霉的商人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不肯说出来。
所以这段时间的普拉托,每天只有三件事,吃饭,睡觉,挨索菲娅的追打。
这种苦日子随着一个猎卫兵的到来终于结束了,普拉托觉得从没像现在这样渴望能为伯爵大人办差的,所以虽然听说奥斯曼人已经出现在近郊,可他还是很爽快的出城,骑着驴沿着城郊小路赶往四分之一法里外的堡垒去见亚历山大。
普拉托的到来让亚历山大欣喜,虽然觉得他的样子看上去有点颓废,不过却也没怎么在意,然后不等倒霉的商人向他诉苦,亚历山大就给了普拉托一个意外的“惊喜”。
“等等大人,您是要我去见谁?”
普拉托愣愣的看着亚历山大,这时候他心里想的是“是不是应该回城里去,继续过吃饭,睡觉,挨挨打的好日子”。
“普拉托你是个商人,奥斯曼人不会限制你的行动,而且你不是已经在他们那边交到了个朋友吗,”亚历山大揽着普拉托的肩膀在堡垒上慢慢走着,听着远处正在修建营地的奥斯曼军队那边传来的喧嚣吵闹,亚历山大安慰着满脸惊容的商人“我现在需要你去见赫尔瓦公爵,把我的意图转告给他,另外还有个人你要去见见,就是你之前新交的那个奥斯曼朋友,我有一封信要你带给他。”
普拉托用力动了动喉咙,他想要争论一下,可看看亚历山大望着他的眼神却又一下子没了勇气,不过就在他开始琢磨是不是答应下来之后立刻找机会开溜后,亚历山大凑过来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句话,普拉托原本发灰的脸上瞬间变得红光满面意气风发起来。
“大人请您放心,我一定会把事情办好的。”
普拉托几乎是攥着拳头向亚历山大下的保证,甚至当他离开时嘴里都还在不停的唠唠叨叨,只是即便旁人听懂了也不知道他那“份额……定价权啊……大铜矿啊……”的究竟在唠叨些什么。
打发走了普拉托,亚历山大又派人给城里送了一封信,而这次的收信人则是布加勒斯特牧首。
早年正教与公教最终正式决裂后,在正教影响的基督世界范围内曾有五大牧首区,其中如同公教以罗马主教为最高公教领袖一样,君士坦丁堡大牧首被视为是正教最高牧首。
但是随着东方领地的纷纷陷落,正教牧首区早已经名存实亡,而君士坦丁堡的失陷,让正教一下子失去了最高牧首这顶桂冠。
如今的正教世界里,所有教区牧首都无法自称是最高牧首,却又都窥伺着这个令他们垂涎的称号,只是不论是巴尔干的布加勒斯特牧首,还是远在东方罗斯的莫斯科牧首,或是到了如今也只剩下虚名的东方各教区牧首,都知道要想获得这个最高牧师的称号是异常困难的。
布加勒斯特牧首是有野心的,而且他比任何人都更渴望获得这个称号,这是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以最高牧首的名义向各地的正教徒发起号召,保卫布加勒斯特这座城市。
牧首很清楚,在奥斯曼人的大兵压境下,如果没有这样的名义他是无法发动一场圣战的,而是否能成为最高牧首,就成了关乎布加勒斯特和整个巴尔干地区命运的关键。
所以当他接到亚历山大派人给他送来的密信时,牧首看着上面的内容不禁犹豫忐忑,虽然之前已经和亚历山大有了协议,可当真的要面临选择时他又因为担心有些踌躇难定。
那封信已经被他烧毁,不过信里的内容却在牧首的心里不住浮现。
“……尊敬的牧首大人,相信您也一定知道我提出的建议有着多么重大的意义,这对您或是我都是很重要的,一段能够得到您祝福的神圣婚姻会成为对我们大家都有利的开始,布加勒斯特同样需要这样一件好事,而希腊公主的号召力对您本人也是十分重要的……”
牧首反复捉摸着信里的内容,他承认自己的确被打动了,不是因为一桩婚姻对布加勒斯特的好处,而是因为希腊公主身份的影响。
巴尔干的贵族们之间有的不止是矛盾而是十分强烈的冲突,有些更是有着世代仇怨的敌人,哪怕是面对奥斯曼的入侵不得不临时团结起来,可他们依旧不会变成真正的战友,而拉迪斯拉斯二世更多的只会为他的波西米亚和匈牙利的利益着想。
对这些几乎所有人都是心里清楚的,所以在这个时候希腊公主的身份就成了联系所有人的一根不可忽视的纽带。
希腊公主的身份在这个时候就显得异乎寻常的重要,而如果能为公主一场原本可能有着争议的婚姻找到合法的证据,甚而能成为这场婚姻的证明人和给予其教义释理上的祝福,那么这不但能够得到来自公主本人和蒙蒂纳伯爵的友谊,更能够凸显出予以这个祝福的人的特殊地位。
这让牧首想起了利奥八世为查理曼大帝加冕的往事。
正是那次几乎完全是教皇灵机一动即兴发挥的加冕,让公教教会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在此之前教会还是君主面前的一条狗,那么在利奥八世加冕之后,这条狗不但已经彻底摆脱了国王的束缚,甚至还成为了令世俗的君主们不得不认真对待的一个巨人。
虽然牧首也很清楚自己不可能与利奥八世相比,但是他觉得这么做至少能让他的地位在所有的牧首中显得更加突出。
为东罗马帝国最后血嗣的婚姻祝福,这本身就是一个殊荣,而如今的局势更是让这个殊荣有了一层特别的含义。
除非与奥斯曼人媾和,否则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索菲娅是让他们还能够聚在一起的唯一的那个人。
而亚历山大之前在阿尔杰河的战斗,已经彻底关上了布加勒斯特与奥斯曼人媾和的大门。
想到这个,牧首心中突然涌起一丝惊悸。
那位伯爵,会不会是早就策划好了这一切?
逼迫着布加勒斯特与奥斯曼人决一死战,那位伯爵看似鲁莽举动的背后,是不是最终就是为了这样一个结果?
牧首觉得以现在看来这完全有可能,至少在当下的布加勒斯特,已经没有人能再理直气壮的提出媾和。
奥斯曼人在阿尔杰河战斗后对布加勒斯特发动的合围战说明了一切,这个时候的双方,已经是只能用一方的胜利或是惨败结束一切了。
“一场得到祝福的神圣婚姻,”牧首喃喃自语“如果祝福就能让一个充满污秽的结合变得神圣,那么又用什么洗涤这个祝福自己污秽。”
亚历山大并不知道牧首大人对他的诋毁,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个。
亚历山大六世能冠冕堂皇的公开承认自己有诸多的私生子,而且还能公开利用权力为子女们谋取令人眼红的利益,这只是因为他拥有教皇大权。
现在的亚历山大并没有他老丈人那样的赫赫权柄,但是布加勒斯特奇妙的局势却给了他可以如此“肆意妄为”的难得的机会。
成为索菲娅的丈夫,这是索菲娅需要的,而成为希腊公主的丈夫,则是亚历山大需要的。
蒙蒂纳军队在与席素谷的战斗中损失不小,除了贡帕蒂再次丢掉了所有火炮,热那亚人也因为遭到了猛烈进攻出现了重大伤亡。
不过这也让亚历山大对热那亚人不禁有了些新的看法,虽然这些老爷兵们似乎不是很讨人喜欢,但是当得知在遭到那么大的伤亡后,热那亚人才被突破了侧翼,亚历山大倒是觉得觉得或许这些人还不是那么糟。
事实上热那亚人的表现已经足够称得上勇敢,特别是在被迫撤退的时候,或许是受到了增援的巴尔干人凶悍无畏的刺激,热那亚剑盾兵们甚至鼓起勇气依仗自己占据的有利地形,趁着敌人已经精疲力竭的空隙向奥斯曼人发动了一次规模虽然不大,却着实把奥斯曼指挥官吓得不轻的反击。
当一想到有可能会被再次赶回到那齐腰深的泥水当中时,奥斯曼指挥官立刻放弃了乘胜追击的念头,命令部队转入防御,牢牢的稳固住了刚刚夺取的阵地。
虽然这很短暂,但是已经为蒙蒂纳军左翼的撤退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所以当席素谷的部队终于走出了沼泽地后,他面对的是已经撤入城郊堡垒,准备打一场防御战的蒙蒂纳军。
这个局势虽然并不出席素谷的意料,却让他很不满意。
在席素谷看来,在他和登布维察河上的奥斯曼军队同时夹击下,蒙蒂纳军即便能够成功撤退,也应该是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的结果。
另外席素谷也做好了趁着敌人立足未稳对敌人穷追猛打,趁势与河上的部队一起扫荡整个布加勒斯特外围堡垒的准备。
“一个顽强的敌人,”席素谷觉得这么评价那个蒙蒂纳伯爵并不为过,可随后他又略感惋惜的说“不过如果他够聪明就应该尽快离开这座城市。”
席素谷的“忠告”当然是有原因的,随着奥斯曼人南北两翼完成了对布加勒斯特的合围,巴耶塞特二世终于在4月25日这一天,下达了对布加勒斯特城的总攻令。
也是在同一天,完全控制了登布维察河下游的奥斯曼军队迅速的把一批批的士兵运过河去,奥斯曼人右翼前锋首先向着位于登布维察河东岸防御薄弱的城区发动了进攻。
而奥斯曼人的左翼在派出军队严密监视着那些沿河堡垒动向的同时,也向登布维察城发动了猛烈进攻。
一时间布加勒斯特平原上硝烟四起,到处都是战场。
不过这些已经和普拉托无关,在奥斯曼人发动进攻前一天的晚上,普拉托带着亚历山大写的两封信悄悄的离开了布加勒斯特,他并不知道这两封信里都写了些什么,不过他知道里面的内容一定很重要。
而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普拉托的背影,亚历山大则对旁边的贡帕蒂轻声说:“生存还是毁灭,现在对我们是个严肃的问题了。”
第一百零八章 大合围战(二十一)
25日清晨,奥斯曼军队开始了对布加勒斯特的进攻,当终于被千辛万苦的运到前线的重炮发出怒吼时,听着那震天动地的巨响,布加勒斯特人不禁面色大变。
包裹着巨大破坏的弹丸从炮口随着硝烟与烈焰一起喷射出去,带着条隐约可见的烟带划着弧线向布加勒斯特的城墙扑去。
奥斯曼人的火炮无疑在这个时代是人类制造出来的最为可怕的武器,坚固的城墙在夹带着凶猛力量的炮弹面前,就好像看似雄壮,其实早已经瑟瑟发抖的空心巨人,每当炮弹落下时,布加勒斯特城都似乎用一声痛苦的呻吟作为回应。
做为位于城市南方最前沿的堡垒,蒙蒂纳军所在以布库尔教堂命名的布库尔堡垒首当其冲。
炮声隆隆,呼啸震天,看着城墙上瞬间被击碎后四下迸溅的碎石,站在远处的亚历山大不由轻声叹息“以后是炮兵和火枪的时代了”。
奥斯曼军队的火炮不住的喷射出烈焰,炮弹纷纷砸向城墙,猛烈的轰炸令墙体上的石块大片脱落,站在城墙上的人们觉得似乎下一刻城墙就会断裂崩塌。
奥斯曼人的炮击持续了很久,这甚至让布加勒斯特人怀疑他们是不是打算就依靠这些火炮把城市生生碾碎。
当炮声终于稀薄,阵地上响起了号角时,亚历山大才再次登上城墙,站在已经被炸得满目疮痍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城墙上,他先是向城墙涌来的奥斯曼大军的浪潮看了看,稍微回忆了一下刚才的炮击,然后回头向旁边的贡帕蒂笑着说:“看来赫尔瓦做的不错。”
贡帕蒂默默点点头,他知道亚历山大说的是什么。
奥斯曼人曾经用世界上威力最大的乌尔班大炮轰击君士坦丁堡的城墙,尽管最终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不能说就是乌尔班大炮的功劳,但是奥斯曼人所拥有的可怕火力却是举世皆知的。
不过当初的布加勒斯特却曾经挫败过奥斯曼人的进攻,这种历史让双方都知道,当奥斯曼人的再次入侵来临时,布加勒斯特面对的必将是更加强大凶猛的敌人。
可是从刚才的炮击亚历山大却察觉到了奥斯曼人的火力虽然声势浩大,却并没有到想象中的那么猛烈,从城墙被破坏的程度看,奥斯曼人火炮的威力似乎不是很大,这也就是说他们使用的火炮并非是如同乌尔班大炮那样威力巨大的重炮。
奥斯曼人没有带攻城重炮吗?
亚历山大觉得不太可能,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因为某些原因,他们的大型火炮很可能被耽误在半路上没有能够及时运到前线。
那么能拖住奥斯曼军队后腿的,现在也只有赫尔瓦了。
旗帜飘扬,奥斯曼人开始进攻了。
不出意料,灰色的身影再次出现,看着那些穆色林姆步兵,亚历山大向身边的传令兵微微点头。
一队巴尔干人吼叫着涌到了城墙前,在他们的后面,热那亚剑盾兵则等待着命令。
这是亚历山大不久前刚刚琢磨出的一套战术,对付穆色林姆步兵就要用同样悍不畏死巴尔干的农夫,而以防御见长的热那亚人则做为接替巴尔干人的预备队。
双方的碰撞是在城墙上展开的,几乎是在瞬间就用生命和死亡爆发出的惨烈冲突几乎让亚历山大以为自己看到了活的地狱。
虽然曾经守卫比萨,也已经经历过多次战斗,但是这一刻亚历山大不能不承认,正如后世一位著名的军事理论家说的那样,“在所有的战争中,宗教和信仰战争是最残酷无情的。”
到处都在厮杀,原本并不相识的人们之间只为了各自信仰的不同而进行着恐怖的杀戮。
前面的人不会停下来,因为后面的人会推着你不停向前,而后面的人因为受到前面那热血沸腾的喊杀与血腥扑面的刺激而盲目的随着身边的人不住向前涌动。
当战争的机器开动时,没有人能再停顿下来,这一刻即便是以冷静著称的席素谷也不由变得热血膨胀,他每道命令的后面都要加上一句摘自经文里的祝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内心中那份激动得以宣泄。
“攻下这座布库尔堡垒,这里对我们太重要了,”席素谷看着地图手指用力戳在标着布库尔堡垒的地方“看看这座堡垒的位置,如果我们不能顺利攻下这里,我们在河对岸的进攻就得不到足够的支援。”
说到这席素谷看向对面笼罩在硝烟中的堡垒,他的眼睛里闪动着一丝愤怒,这神情与他平时截然不同:“我不知道那个蒙蒂纳伯爵是不是早就挑选了这里,可现在他挡了我的路!”
奥斯曼军队的右翼向布库尔堡垒发动了猛烈进攻,一队队的士兵几乎是毫不间断的向城墙涌去,穆色林姆士兵则在军官们的督促下展开了不顾一切的猛烈冲击。
贡帕蒂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的敌人,他同样被奥斯曼人的凶猛疯狂吓到的,虽然他已经不止一次的与奥斯曼交过手,但是当看到奥斯曼人对堡垒的冲锋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这支军队的可怕。
那是即便明知道可能会在坚固的城墙前碰得头破血流也绝不退缩的勇敢,只是在贡帕蒂看来这更多的是疯狂。
“这是信仰的力量,或者说是信仰的疯狂。”亚历山大这样对贡帕蒂说,看着不断猛攻的奥斯曼人,他的目光却投向了不远处的登布维察河对岸。
奥斯曼人的船队在突破普勒特维堡垒后已经迅速控制了登布维察河下游的几座码头,然后他们开始向位于河对岸的布加勒斯特东城区发起了进攻。
当奥斯曼人出现在登布维察河东岸的消息传来时,拉迪斯拉斯二世立刻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他很担心城市被彻底包围,更担心相对薄弱的东城区会被奥斯曼人突破,这甚至让他不由联想到据说君士坦丁堡就是因为一道小小的城门的失陷而导致最终的陷落。
国王这时候甚至有点后悔把采佩斯和亚历山大派出去,因为如果有这两个人的军队,至少布加勒斯特城的防御还会更坚固一些。
现在亚历山大的军队被迫在布库尔堡垒防御,而采佩斯却完全失去了踪迹,拉迪斯拉斯二世忽然觉得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有可能会步瓦迪斯瓦夫三世后尘的危险。
第一天的进攻终于在奥斯曼军队徐徐撤退后结束,看着远去的敌人,刚刚登上城墙的国王脸色苍白,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了。
4月26日,拉迪斯拉斯二世穿上了盔甲骑上战马,勉强挂上沉重的剑和盾牌,然后带着他的侍卫们来到了布加勒斯特教堂前,在做公开弥撒的时候,国王第一次没有再纠缠于是遵循公教还是正教的仪式,他请求牧首为布加勒斯特城祈祷祝福,然后国王向全城发布了与异教徒一战的命令。
“所有人都要拿起武器,保卫圣像不受亵渎,保卫神圣的教堂不被摧毁,保卫我们贞洁的修女不会受到异教徒的凌辱和摧残!”国王用打动人心的话激励着布加勒特的人们,只是在他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后,回应他的不是人们誓死保卫这座城市和捍卫信仰的呼声,而是极端的冷漠和讥讽。
拉迪斯拉斯二世的确被吓到了,他已经暗中下令自己带来的部队为离开这座城市做准备,他后悔为什么要来这里,不过更后悔的是为什么没有在奥斯曼人合围之前就尽早离开。
现在不但匈牙利正面临着可能会被随时入侵的困境,甚至他本人都陷入了危险之中,这让拉迪斯拉斯二世为自己之前来这座城市的决定万分后悔。
只是现在他必须先鼓舞起那些巴尔干人的士气。
当国王站在布加勒斯特教堂的广场上时,看着四周的人群,他当即慷慨陈词。
勇气,荣誉,以及对信仰的忠诚与为上帝献身的责任,国王的演说让拉迪斯拉斯二世自己都不禁为之感动,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这几乎可以名载史册的伟大讲演换取来的不是想象中的热烈应和而是冷漠的眼神。
贵族们用沉默回应,而在更远处则时不时的传来阵阵嘲讽的嘘声。
拉迪斯拉斯二世不禁勃然大怒,他恼火的盯着那些布加勒斯特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自己
“我们必须为了信仰而牺牲自己!”国王用近乎沙哑的的声音吼叫着,他试图打动那些神情冷淡的贵族们,但是看着他们那漠然的眼神,拉迪斯拉斯二世忽然觉得自己就如同站在一群狼面前的绵羊,如果不是知道就在城外还有另外一群更加凶猛的狼,或许现在这些人就会把他当成可口的美餐吞吃光了。
“陛下,告诉我们你没想离开布加勒斯特!”不知道是谁在人群当中忽然喊了声。
拉迪斯拉斯二世脸上的神色瞬间变了,他没想到不知道谁把他准备逃离布加勒斯特的消息泄露了出去。
而与此同时,随着那个质疑的声音的,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着国王大声质问起来。
“告诉我们您没想抛弃我们!”
“国王,请回答我们,您会不会像君士坦丁十一世那样与城市共存亡?!”
“发誓!发誓!在神圣的十字架前发誓你要尽到一个国王的职责!”
瞬间喊声就此起彼伏的在广场上响了起来,人们开始吼叫着要拉迪斯拉斯二世发誓会和布加勒斯特同命运共存亡,因为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有些骑士甚至开始用武器敲打他们的盾牌和胸前的铠甲,国王的侍卫们开始恐慌了,因为他们注意到这么喊的人当中除了那些平民,其中甚至还有一些小贵族和下级军官。
侍卫们不由向国王身边靠去,有些人握住了剑柄。
侍卫们的这个举动瞬间激怒了原本就已经情绪激动的人们,不但是平民和底层贵族,甚至一些大贵族也开始以请求的口吻要求国王“为了澄清那些虚构的谣言在十字架前发誓证明自己的清白”。
而让拉迪斯拉斯二世意外的是,之前除了主持弥撒仪式之外始终保持沉默的牧首,偏偏在这个时候表示了对那些贵族提出建议的支持。
“陛下,向神圣的十字架宣誓是证明一切的好办法。”牧首声音低沉,却又不容置疑,看着已经露出犹豫不决神情的国王,牧首继续说“请您不要忘了奥斯曼人就在城外,现在没有比抵御异教徒更重要的了。”
拉迪斯拉斯二世脸上如同抹上了一层银粉般变得苍白。
他的目光先是扫过那些离得很近的大贵族,随后看向远处的小贵人和平民,然后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盯着牧首用沉沉的声调问:“您真的认为我应该在这些人面前公开发誓吗?”
“布加勒斯特人需要这样的信心。”
“可这是对我的侮辱,是对波西米亚和匈牙利国王的侮辱,而且请你们不要忘了我是来自波兰立陶宛的王室。”
牧首心头一震,他知道拉迪斯拉斯二世说的没错,逼迫一个国王公开宣誓与一座城市共存亡,这的确是很严厉的侮辱,或者说这已经是把国王的尊严践踏在了脚下。
想想布加勒斯特人为此要面对来自三个王国的愤怒,牧首不禁深深的为自己的草率感到后悔。
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从得知拉迪斯拉斯二世正准备秘密逃离布加勒斯特,然后决定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那一刻开始,牧首就知道已经没有了退路。
“虔诚的祈祷和誓言不但能够证明您的诚意,也能为您弥补因为谣言受损的名声,不过如果您坚持认为这是个侮辱,您也可以拒绝发誓,不过陛下我认为您应该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牧首向四周的人看了看“宣誓也许有损您做为国王的尊严,但是这至少能让您依旧能够成为这座城市的统治者,这对现在的您来说应该已经足够了。”
拉迪斯拉斯二世脸色发青的盯着牧首,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正如牧首说的那样的,如果他拒绝公开宣誓,那就意味着他在整座城市的人作对。
可是要被逼着在众人面前发誓,那么他不但颜面扫地,更糟糕的是随着失去尊严,原本就桀骜不驯的大贵族们就更难驾驭。
这时候的拉迪斯拉斯二世不由想到了他的死对头马克西米安皇帝,想象着当初皇帝在探访日德兰的时候,被当地人堵截在一家裁缝店里,最终不得不屈辱的承诺释放被他下令关押的那些日德兰议员才得以脱身的情,拉迪斯拉斯二世这时候不禁对皇帝当时的心情感同身受。
国王的嘴唇微微抖着,他觉得自己正在面临的巨大耻辱让他的血液在沸腾,手脚上传来的阵阵麻木和一个个疯狂的念头令他陷入了近乎癫狂的地步。
拉迪斯拉斯二世张了张嘴,他知道要吐出那个充满羞辱的誓言是多么困难,可他也知道如果不答应公开发誓会带来什么。
“我……”
国王嘴里发出了短暂的声音,除了城外奥斯曼人攻城的隐约喊杀声,四周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马嘶突然从大教堂的远处传来,伴随着马嘶声,急促的马蹄敲击地面的声响由远及近。
很多人不由闻声回头望去,随即越来越多的人发出了惊呼!
雄壮的战马,闪亮华丽的盔甲,还有挂在马上的硕大的双手剑。
当坐骑硕大的马掌落在教堂广场的石板上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全身披挂的女孩。
“啊~”
随着奋力举起的双手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如闪电般的雪亮,索菲娅向着广场上的人们发出一声呐喊。
“跟随公主,准备战斗!”
几乎就在索菲娅的喊声刚刚落下,一个同样全身披挂的骑士已经在她身边吼叫起来。
他纵马飞快的沿着广场边缘不停奔跑,不住的发出同一声的吼叫。
“跟随公主,准备战斗!”
吉拉斯骑士疯狂的在广场上狂奔着。
“跟随公主,准备战斗!”
“准备战斗!”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跟着发出喊声,开始的只是不由自主,接着喊声就变得越来越高。
人们开始嘶吼起来,那吼声之高甚至盖过了城外奥斯曼人攻城发出的喊杀声。
拉迪斯拉斯二世呆呆的看着索菲娅,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索菲娅最终把他从困境当中解救了出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拉迪斯拉斯二世却感觉不到一丝的轻松和喜悦,他愣愣的看着在广场中央带着马不住盘旋的索菲娅,一时间居然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在他的旁边,布加勒斯特牧首默默的看着这一幕,他被胡须掩盖的嘴唇轻轻嚅动,过了好一阵才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希腊的公主,神圣的婚约……”
而在布库尔堡垒,当听说了在布加勒斯特教堂广场前发生的一幕后,亚历山大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
“索菲娅你没有让我失望,”亚历山大先是轻声说,然后他望向堡垒外的奥斯曼营地“相信我索菲娅,我们的婚姻会得到祝福的,那些奥斯曼人就是证明!”
第一百零九章 大合围战(二十二)
布加勒斯特方向在进行激烈的攻城战,奥斯曼人的火炮不停的轰击让城墙似乎随时都有坍塌崩溃的可能,布加勒斯特人组织了起来,这时候平民与贵族,特别是底层小贵族之间的界线已经变得模糊,或许一个正在指挥运送守城物资的军官之前只是街上某个杂货店的伙计,而一个快步匆匆身上破破烂烂的士兵却是刚从市议会里出来的贵人。
大贵族们依旧试图用矜持保证他们高贵的身份不会被忽视,但是当索菲娅骑在马上,高举一面蓝色底边的天使护佑旗从街上奔过后,即便是那些地位最显赫的贵族也不得不放下身段跟在后面,因为希腊公主已经用行动证明,她将和这座城市共存亡。
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再提出与奥斯曼人媾和,至少是不敢公开说出来了,否则很可能就会被愤怒激昂的布加勒斯特人当街打死。
奥斯曼人明显感觉到了布加勒斯特的防御忽然加强了,或者敌人似乎变得多了起来,城墙上除了普通士兵他们还看到了平民的身影,让奥斯曼人没有想到的是,布加勒斯特在围攻战刚一开始就向全城发动了动员令。
这也多少出乎巴耶塞特二世的意料,在他想来布加勒斯特怎么也要在被围攻一段时间,当即将弹尽粮绝的时候才会把城里的普通民众送上城墙,可现在看来似乎这座城市的人从开始就抱着誓死一战的决心,毕竟人人都知道,凡是有平民参与防守的城市,一旦陷落往往就要面临屠城的下场,这并非只是是进攻者多么残忍无情那么简单,而是在承受了巨大损失之后,胜利者会用屠城这种方式报复整座城市的人。
巴耶塞特二世其实还是抱着布加勒斯特能够投降的希望的,他的目标很大,或者说从长远看他要比他的父亲穆罕默德二世更有眼光,所以对他来说布加勒斯特固然重要,可如果能在尽量没有太大伤亡下征服这座城市,那么对他将来的计划无疑就变得十分有利了。
只是现在看来他的想法太乐观了些。
一面蓝底天使护佑旗出现在城头,斥候兵立刻把这个发现报告给了苏丹,巴耶塞特意识到可能城里出现了什么变化,他知道这面旗帜是布加勒斯特的圣旗,两个天使的形象预示着圣西里尔兄弟对这座城市的庇护,不过苏丹更清楚这面旗帜是轻易不会出现的,因为有资格使用它的,在布加勒斯特不会超过4个人。
这4个人分别是布加勒斯特名义上的统治者,实际上的统治者,教区牧首和一个身份特殊的女孩。
名义上的统治者是采佩斯,他现在下落不明,实际上的统治者是拉迪斯拉斯二世,不过苏丹不认为这个时候波西米亚和匈牙利的国王会莽撞的连最后的机会都轻易放弃,毕竟匈牙利如今正面临被入侵的危机。
同样的,苏丹不认为教区牧首会轻易走上城墙,因为那意味着布加勒斯特已经到了真正生死存亡的时候。
那么会是谁?
苏丹不禁产生了好奇心,他带着近卫军来到了距离前线阵地很近的地方向出现旗帜的方向望去,这让很多奥斯曼将领不禁提心吊胆,毕竟当初穆罕默德二世当初险些丢了性命的惊险还历历在目,他们可不想巴耶塞特苏丹也步了他老爹的后尘。
布加勒斯特人显然也担心旗帜的出现可能会引来奥斯曼人火炮的轰击,所以除了一面天使护佑旗,旗帜下并没有聚集太多的人,不过这也已经足够了,因为苏丹惊讶的发现在那面布加勒斯特圣旗的旁边,居然还有一面醒目的双鹰盾纹旗!
苏丹的目光一下被那面旗帜吸引了,他静静的看了好久,终于向身边的将领们说:“我们找到她了,不是吗?”
双鹰盾纹,巴列奥略皇朝的族旗,东罗马帝国最后的象征。
“伟大的苏丹,任何敌人都无法从您睿智的目光下逃走。”一个离得很近的将领恭敬的说“不过还是请允许我向您祝贺,伟大的先知赐福于您,让你得偿所愿。”
巴耶塞特二世轻轻笑了笑,似是对这个将领恭维的回答,他的目光紧盯着那面旗帜慢悠悠的说:“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希腊公主的幽灵将会和这座城市一起破灭。”
忽然的,远处的城墙上隐约传来一阵欢呼,尽管距离很远,可那不住发出的震天欢呼声还是清晰的传到了奥斯曼人的阵地上。
“他们在喊什么?”一个奥斯曼军官低声问旁边的人。
“他们在喊……”那人分辩了下眼中就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公主万岁!”
“是那个女人?”
“对,是那个女人!”
听着身边将领们低声的议论,巴耶塞特二世深深吸口气,他知道为什么那些将军们如此激动,他们已经找这个女人很久了,甚至人人都知道即便真的曾经有这么人,大概也早已经老死,毕竟关于希腊公主的传说已经流传了将近50年。
但是关于罗马帝国最后血裔的传说却从没停止过,哪怕这些年来奥斯曼人已经抓了不知道多少个自称是这个血裔的继承人,可“希腊公主”的名号却始终在巴尔干这片土地上经久流传。
“这次一切都会彻底解决了。”巴耶塞特二世向身边的人笑了笑“不论真假,从此以后不会再有希腊公主的传说了。”
“我的苏丹请原谅我的冒昧,如果我们能活捉那个公主,我是说不论她是谁,我们只要抓到了她,然后让她成为您的妻子,这不是更好的办法吗?”一个将军忽然开口建议“我们可以不用管她是不是真的公主,但是让她成为您的后宫,或许这比杀死她更有用。”
巴耶塞特二世略显意外的回头看看,他明白这个将军的意思,不过在一番权衡后苏丹还是摇了摇头:“不,有时候最简单的办法也是最好的,我要让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人知道反抗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那么希腊公主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遵从您的意志,苏丹。”那个将领并没有因为提议没有得到采纳露出沮丧神情,他恭敬的手抚胸甲微微躬身“那么请您允许我的部队发动进攻,我向您保证会把那个女人的人头给您带来。”
“不要着急,我的将军,”苏丹看向远处的城墙“现在的布加勒斯特的士气是很高的,不过这维持不了多久,或许很快他们就会发现的自己正面临着一场困境,命令对登布维察不停的进攻,然后接下来就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布加勒斯特在战斗,登布维察在战斗,而奥斯曼人右翼的部队更是渡过登布维察河下游向布加勒斯特平原东部深入。
一时间战火在这片土地上蔓延开来,所有人都被卷入了这场残酷的大合围战中。
不过也有人是例外。
就在布加勒斯特城战火连天的时候,在萨格勒布,艾吕普正度过他的悠闲时光。
鲁瓦对匈牙利入侵的准备,因为补给线受到以赫尔瓦为首的抵抗力量的干扰而变得艰难了许多,而艾吕普也因为赫尔瓦的骚扰头痛不已。
辎重补给因为经常遭到赫尔瓦的骚扰而损失惨重,虽然后来派出重兵保护,但是被频繁破坏的交通路线又让运输变得异常艰难
远从贝尔格莱德运来的大炮因为路上频频遭遇袭击而耽误了行程导致受到苏丹训斥的艾吕普觉得自己的日子过的真是痛苦,虽然他已经竭尽全力,甚至有两次追击逼迫得赫尔瓦不得不正面和他激烈交战才得以脱身突围,可只要一天没有彻底消灭那个可恶的“大流士”,奥斯曼军队的后方就一天不得安宁。
艾吕普有时候甚至在想,如果这样下去或许即便攻下了布加勒斯特,只要赫尔瓦本人没有被彻底消灭,巴尔干地区也不算真正被征服,因为他已经发现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人当地人似乎从赫尔瓦的抵抗中看到了希望。
至少根据手下的报告,针对奥斯曼人的袭击正变得越来越频繁,而其中很多起袭击其实并非是赫尔瓦的人干的。
萨格勒布公爵赫尔瓦,已经成了被占领的巴尔干地区人民心目中反抗者的英雄和精神领袖,这让艾吕普更加强烈的认为除非彻底消灭赫尔瓦,否则即便攻下布加勒斯特也无法完全征服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这样的想法让艾吕普十分无奈,同时也对鲁瓦的举动感到忧心忡忡。
自从得到要他入侵匈牙利的命令后,波斯尼亚国王鲁瓦却一直以各种借口拖延推脱。
原本就不想激怒匈牙利的鲁瓦在受到赫尔瓦的搔扰后就更有了理由,他想出重重借口拖延向匈牙利进军的时间,同时他密切的注意着布加勒斯特的战事。
鲁瓦并不想把所有筹码都押在奥斯曼人身上。
鲁瓦不会忘记赫尔瓦是他做为波斯尼亚国王最大的竞争对手,不过虽然他很想借着奥斯曼人的手铲除这个敌人,可他也不想奥斯曼人那么顺利的获得胜利。
在他心目中最好的结果自然是交战双方两败俱伤,这对稳固他的地位才是再好不过的。
赫尔瓦对后方的骚扰让鲁瓦找到了个很好的借口,他一次次的以补给线遭到破坏导致入侵的准备不得不延后为理由试图拖延向匈牙利进军的时间,同时他频频通过卡尼奥拉的卡尔大公暗中向匈牙利传递出了某种“善意”。
鲁瓦不想彻底得罪拉迪斯拉斯二世,只是当布加勒斯特被包围的消息传来的同时,苏丹措辞严厉的用玺密信也摆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我对于您向我展示的友谊和忠诚表示怀疑,特别是当我听说您屡屡不肯履行做为同盟者的义务时,我有理由怀疑您是否值得信任,请不要忘记做为一个国王的许诺,或者波斯尼亚可以有一个新国王继续履行之前的那些诺言。”
看着这几乎毫不掩饰的威胁,鲁瓦知道他真的触怒了苏丹,在这种情况下,鲁瓦不得不下达了向匈牙利进军的命令。
1499年4月25日,也就是在奥斯曼军队向布加勒斯特城开始发动进攻的那一天,波斯尼亚军队也开始越过克罗地亚与匈牙利之间的边界。
鲁瓦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虽然他对赫尔瓦的骚扰有夸大之嫌,但是萨格勒布公爵的军队也确实对他的后方造成了不小的威胁,现在对匈牙利进军,鲁瓦不得不担心自己的后方可能要面临的种种压力。
不过这对于艾吕普来说无疑就是间好事了。
匈牙利因为面临大军入侵已经自顾不暇,这样一来他们对赫尔瓦的支持自然也就大大减少,这让艾吕普似乎看到了一丝彻底肃清后方的希望。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他已经等了很久的商人忽然出现在了萨格勒布。
普拉托觉得自己之前因为脑袋一热就答应送信实在是个很愚蠢的举动,或许应该再讨价还价一番才对。
而艾吕普在看到信的内容之后,却是一阵沉默。
亚历山大在信中隐晦的提到了克里特岛的种植园,在说到可以考虑在种植园的产出份额当中给予艾吕普一份足以让他动心的份额后,信中接下来的内容就让艾吕普不由感到患得患失了。
“正如您所猜测的那样,我对能够获得某种矿产的开采权有着浓厚的兴趣,尊敬的朋友,如果你能够帮助我让我身边的一个地主同意在他的土地上开采,那么我会为了这个给予你足够多的回报,这其中包括在某座岛屿上的作物分成和获得开采权后的丰厚利润,而你需要做的只是允许我在克罗地亚的另一位朋友能够更加自由的发挥他的作用。”
矿产,地主,开采权和另一位朋友。
看着这些即便落在别人手中也不会从其中看出什么端倪的信件,艾吕普的额头上却溢出了层层汗珠。
因为很清楚亚历山大说的是什么,所以艾吕普知道他正面临着什么样的艰难选择。
矿产自然就是匈牙利的铜矿,而地主无疑就是拉迪斯拉斯二世,至于另一位朋友……
艾吕普已经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想到其中的利害,以至还没有做出决定之前艾吕普给他的哥哥阿斯胡尔克写了封很长的信。
在信中艾吕普不停的抱怨阿斯胡尔克近乎失去理智的疯狂和大胆,到了最后他不无哀怨的写到:“我已经别无选择,当我发现自己上的是一条随时可能沉没的大船时,我已经看不到陆地的影子了,所以现在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为了避免葬身海底,尽量让这条随时都可能触礁的倒霉船尽快到达它的目的地,所以我尊敬的兄长,家族兴废在此一举。”
然后艾吕普派人把普拉托叫到自己面前,在琢磨了一阵后,他字斟句酌的说:“有一封信,不过这是你那位伯爵要求转交的,所以这虽然多少有些风险,但是看在友谊的份上我愿意为你提供足够多的便利,但是你必须保证把消息传到那个人的手里。”
“我知道,这一定封很重要的信,”普拉托立刻点点头,这次他很识相的没有和这个奥斯曼人讨价还价,因为只要想想那些被这个看上去笑容可掬的奥斯曼总督处决的囚犯,普拉托就觉得助人为乐也不是件坏事。
“这个人,也许你不会很快见到他,”艾吕普是这么形容的“不过只要你多打听就能听到关于他的传说,所以去找他吧,相信我只要你对别人说你是蒙蒂纳伯爵的朋友,他一定会来找你的。”
按照艾吕普这听上去似是而非的建议,普拉托不得不再次走上了做为信使的慢慢旅途。
而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艾吕普心里暗暗祈祷:“但愿这个家伙尽快找到那个赫尔瓦。”
第一百一十章 大合围战(二十三)
阿洛霞漫步在密林当中,齐腰高的茂密草丛里不时传来阵阵密集的脚步声,阿洛霞回过头向身后看看,看到了远处一个年轻人骑在驴子背上一边来回摇摇晃晃一边专注的在挂在脖子上的木板上写着什么,他的嘴里不时低声絮叨着,似乎在默念着写下来的东西,因为过于专注,以至当阿洛霞开口警告时,他的脑门已经撞在了一根横出来的粗树枝上。
年轻人翻滚着从驴背上掉了下来,他脖子上挂的木板也飞进草丛没了踪影,一时间哄笑声在林子里响起来。
“真不敢相信他是传奇骑士拉库什的兄弟。”
“一个整天只会拿着支笔乱转的毛头小伙子。”
或许没有人是真的有恶意,但是很多人显然对奥摩是不大看得上的。
拉库什兄弟来到赫尔瓦的军队里有一段时间了,对这位传奇骑士的到来赫尔瓦十分高兴,他知道自己并不擅于指挥作战,至于说之前亚历山大向他提出来的那种完全以拖垮奥斯曼人为目的手段,赫尔瓦虽然在尽量去做,可是他一直在为自己就能坚持多久暗暗着急。
拉库什的到来让赫尔瓦看到了希望,这个人似乎是个天生狡猾的战士,他往往既能准确的发现奥斯曼人防守的弱点,又能敏锐的察觉到哪些是真正的猎物,哪些是诱使他们掉进陷阱的诱饵。
特别是按照拉库什的计划,他们巧妙顺利的袭击了几次奥斯曼运送重要物资的补给队伍后,赫尔瓦觉得把军队的指挥权交给这个人还是可以的。
至于拉库什的弟弟奥摩,赫尔瓦让他当了随军的书记,而让赫尔瓦意外的是,这个奥摩居然是布拉格大学的学生。
只是对于如今的赫尔瓦来说,一个布拉格大学的高材生显然不如一个能征惯战的士兵更有用,而对其他人来说,传奇骑士库拉什的弟弟居然是个连剑都用不好的书呆子,这就更让他们感到意外。
不过虽然总是时不时的嘲笑奥摩,可实际上不但没有人真正的轻视他,相反,在那种看似起哄嘲笑当中,人们看着奥摩的眼神中又多少带着些许敬畏。
这些连字母都不认识的农夫们对于有学问的人总是不免有种天然的仰视,在他们看来这样的人总有一天是要做大事的,至少自从这个叫奥摩的小伙子来了之后,公爵殿下那一团糟的后勤终于逐渐变得井井有条起来了。
这让库拉什兄弟在短短时间内在赫尔瓦的军队中建立很高的威望,不过让即便是一些贵族对那对出身不高的兄弟也尊敬起来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阿洛霞。
阿洛霞回到赫尔瓦身边后变得沉默了许多,关于她当初出走失踪的谣言一开始传得不少,不过随后也就慢慢淡了下去。
赫尔瓦对阿洛霞有些失望,他觉得这个侄女完全没有作为萨格勒布公爵家族一份子的责任心,不过好在至少她没有找到那个摩尔科,也没来得及做出什么让大家都丢面子的事情,所以赫尔瓦最终决定原谅侄女的鲁莽,至于阿洛霞的出走可能会影响到他将来为她找个合适的丈夫,赫尔瓦在想了许久之后倒觉得不是很重要了。
这是因为随着奥斯曼人的入侵,整个巴尔干地区的贵族阶层都受到了巨大重创,有的整个家族战死疆场,有的则成为了奥斯曼人的附庸,而更多的贵族因为异教徒的到来不得不流亡异国,这个时候的巴尔干是充满了动荡不安和混乱无序的,因为这种动荡,不但贵族等级之间的隔阂已经被打破,甚至连贵人与平民之间的牢固界限都开始动摇。
“听说在摩拉维亚,斯特凡大公亲自晋封了几个平民为贵人。”在休息的时候,库拉什举着酒壶对来找他吃饭的兄弟含糊的说“这可是件大事,要知道在以前就是大公也无权晋封贵人的。”
“是呀,现在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奥摩点点头,他用手按着还有些发痛的脑门对库拉什说“将来说不定你也能进元老院呢。”
“元老院啊,”库拉什斜靠在半截木桩上往嘴里倒着酒“或许吧,如果没有死掉或许有一天我能有资格披上红袍和那些大贵族们站在一起,我想这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光荣了,可你不一样奥摩,你注定了会成为个大人物。”
“在贝尔格莱德的宫廷里的大人物?”想起哥哥之前说过的话,奥摩笑了笑然后有点无奈的问“桑德伯爵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库拉什叹口气“那个笨蛋一定要坚守贝尔格莱德,结果最终落了个战死的下场,如果他当初和公爵一样早早从那座城市里离开或许要好得多。”
“所以我也就没机会成为宫廷里的大人物了,”奥摩坐在哥哥身边无聊的往火堆里扔着碎木头“我是次子,将来只要能从你那里得到一小块地就可以了,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让我过的好点就多从公爵那得到更多的封赏。”
库拉什哈哈大笑起来,对于被视为传奇的名声库拉什并不是很在意,可他却一直为有个比任何人都有学问的兄弟而自豪。
“其实还有个机会,”库拉什眨巴下眼睛放低声音说“如果你能成为阿洛霞小姐的丈夫,事情就都好办多了。”
“不,库拉什,她不喜欢我,”奥摩先是摇摇头否认,然后声调里略带一丝烦恼“我看得出来,她似乎更喜欢你。”
“哎呀你这小子在说什么胡话,那位小姐或许将来还可能是位公主,她怎么可能爱上我这么个人,她爱的应该是你。看看你自己奥摩,年轻英俊,还有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好学问,公爵手下那些人现在都特别嫉妒你。”
库拉什不以为然的不住摆着手,他的力气很大,似乎是在用力甩开什么似的。
看着哥哥有些急躁的样子,奥摩微微发了会愣神,然后无声的叹口气。
事情就是这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库拉什兄弟与阿洛霞之间的暧昧传言开始在赫尔瓦的军队当中流传起来了,关于这三个人颇为奇妙的关系的种种猜测最终传到了赫尔瓦那里,可奇怪的是这次赫尔瓦却没有勃然大怒,而是用一种让人浮想联翩的沉默,让这个传言的真相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至于阿洛霞本人,她现在并不知道自己喜欢谁。
摩尔科的影子已经变得越来越模糊,以至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奇怪当初她和摩尔科之间究竟是因为什么而那么相爱,至于现在她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形容与那对兄弟的关系。
一个勇敢富有传奇色彩的骑士,而另一个则是有着让包括她在内的很多人都为之敬佩的博学多才的年轻学子,这两个人都让阿洛霞感到好奇,也都在深深的吸引着她。
阿洛霞有时候很烦恼,她甚至在想如果摩尔科回来了该怎么办,可这个问题只能让她感到更加的无所适从。
不过阿洛霞自己的这个烦恼很快就随着一个坏消息的到来变微不足道了。
在坚持了将近2个月后,随着贝尔格莱德的桑德伯爵不幸战死,城市被攻陷,位于贝尔格莱德东南部山区里最后的抵抗力量,矿泉谷修道院最终投降了。
这个修道院是很多年前由一群隐修士们在深山里修建的,险要的地势和坚固的建筑让这座修道院成为了用来避世和防御的绝佳场所。
在桑德伯爵战死后,一批突围出去的贝尔格莱德人逃进深山躲到了这座修道院里进行最后的抵抗,而在又坚持了这么久之后,矿泉谷修道院终于投降了。
这意味着原本用来围攻贝尔格莱德的奥斯曼军队也已经完全腾出手来增援苏丹主力对布加勒斯特的围攻了。
“事情变得糟糕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库拉什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奥斯曼人的实力,正因为这个他从开始就不看好桑德伯爵试图死守贝尔格莱德的举动。
“鲁瓦也要行动了。”
同样因为这个消息感到沮丧的赫尔瓦突然开口,原本因为这段时间来对占领区卓有成效的骚扰和破坏颇为得意的公爵一时间又变得悲观起来,特别是当听说围攻贝尔格莱德的将近20000人的奥斯曼军队即将增援苏丹时,赫尔瓦似乎已经看到了布加勒斯斯特的末日。“”
“之前鲁瓦可能还会犹豫,可现在我想他大概比谁都更急着入侵匈牙利,”赫尔瓦盯着桌子上不住摇晃的火苗幽幽的说“布加勒斯特是保不住了,现在入侵匈牙利或许将来能在谈判的时候得到更多的好处。”
“没错,那个鲁瓦的确会这么干,他是个贪婪的家伙。”库拉什同样有点气馁,他知道该如何去和敌人战斗,但是现在的局势却只让他再次感到了奥斯曼人无法抗拒的强大“或许我们应该立刻退回到匈牙利去了,否则等到鲁瓦的军队完全进入匈牙利,或许我们的退路就被切断了。”
库拉什的建议立刻得到了赫尔瓦的赞同,虽然他知道这次一旦离开克罗地亚有可能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而且随着鲁瓦入侵匈牙利,他们的处境也会变得困难许多,甚至可能会要面临着成为将来匈牙利与奥斯曼谈判的筹码,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尽快从可能会被鲁瓦的波斯尼亚军队截断后路的危险中摆脱出来。
赫尔瓦立刻下令出发,他这时候除了担心可能会被鲁瓦截断退路,更担心那个叫艾吕普的奥斯曼人有可能会趁机和已经进入匈牙利的波斯尼亚军队前后夹击,如果是那样,他的日子就真的不好过了。
而赫尔瓦的担心显然不是没有根据的,就在波斯尼亚军队越过两国边界的第二天,占领区总督艾吕普就从萨格勒布下达了所有围剿部队向北推进堵截的命令。
一时间赫尔瓦带领的抵抗军队被隐隐包围在波斯尼亚和奥斯曼两支军队之间。
面对这个危险的局面,库拉什也终于担忧起来。
之前他能够带着这支抵抗军灵活的活跃在占领区,是因为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而现在当他们面临除了波斯尼亚和奥斯曼人,甚至还要防范有可能会把他们当做筹码的匈牙利人时,库拉什也因为这险峻的局势而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更糟糕的是,他们活动的区域明显变得比之前小了很多,这让赫尔瓦不得不开始考虑必要时候向与克罗地亚西北方接壤的卡尼奥拉方向撤退。
只是很快,一个对赫尔瓦来说绝对是打击的坏消息给了他迎头一击。
卡尼奥拉的卡尔大公接受了波斯尼亚国王鲁瓦提出的条件,在许诺可以向波斯尼亚军队提供补给的同时,也允许将会拒绝来自克罗地亚的抵抗者进入卡尼奥拉。
这个消息让赫尔瓦一时间觉得似乎陷入了四周全是敌人的绝境。
“或许我们应该去布加勒斯特,”赫尔瓦甚至提出了这么个如果是以往绝不会提出的建议,很显然在这个时候他开始觉得坚固的城墙更加可靠,可这话刚一出口就又很快被他自己否决了“不不,那座城市已经注定要沦陷了,如果去那里就等于是送死。”
赫尔瓦说着看着面前的地图,当他看到地图上大片的海岸线时,公爵的心不由轻动了起来:“尊敬的库拉什,你能带领我们安全的到达海边吗,我是说穿过整片山区。”
赫尔瓦指着地图上那一片片南北走向的山脉,眼中散发着希冀的光。
“这很重要,这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生死存亡。”赫尔瓦严肃的说“如果我们能成功的从奥斯曼人的包围里逃出去,我发誓会奖赏你的功勋。”
“那么殿下您是打算到哪去呢?”库拉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地图,当他看到地图上公爵的手似乎有意无意的位置时,库拉什轻轻吐出口气“殿下您是要离开克罗地亚吗?”
赫尔瓦的脸上霎时闪过一丝慌乱,可他很快就掩饰了下去。
“我们必须避开奥斯曼人,可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不能相信任何人,甚至包括匈牙利人都不能相信,不过我们可以去罗马,去请求梵蒂冈的庇护。”赫尔瓦激动的说“我们还有军队,我相信梵蒂冈和那些西方的国王与贵族们会明白如果不帮助我们他们自己也会变得危险这个道理,所以我们可以先去罗马,在那里找到能够帮助我们的人之后再回来。”
看着赫尔瓦激动的神情,库拉什暗暗摇头。
他知道赫尔瓦害怕了,他想要逃离这片土地。
这让库拉什有些恼火,因为他觉得早就应该知道这位公爵最后会是这个样子,可他居然还是抱着希望投奔了这个人。
库拉什张嘴要说什么,就在这时,一阵喧闹忽然从帐篷外传来,赫尔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奥斯曼人来了?!”
“不殿下,是我们抓住了个奸细,”两个斥候推搡着个脑袋被套了个头套的男人走进来“这个人一直在到处打听我们,然后就有人向我们告了密,不过他一直在嚷着要见殿下您。”
“这个人是谁?”赫尔瓦有些焦躁问。
当士兵扯开那人头上的头套,掏出他嘴里塞着的布条后,那个一脸惊恐的人立刻大声喊了起来:“不要杀我,我为大人送过信,我为总督捎过话,我要见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