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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实心熊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txt下载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一章 美人似火,江山如画

    采佩斯神色阴郁的走在街上,他听着四周的人热情的讨论出兵的事情,这其中有些还是“他的人”。

    这让采佩斯觉得十分恼火,他没想到国王会突然做出这么个决定,这让他一点准备都没有,而且看形势很显然国王已经通过这次提议再次占据了主动,以至一些原本对他们之间的矛盾并不表示态度的贵族,至少也因为这个提议如今站在了国王一边。

    采佩斯并不希望和拉迪斯拉斯二世见什么高低,那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就太幼稚了。

    他只想保住自己的瓦拉几亚,从他父亲弗拉德三世开始到现在,他们的家族对瓦拉几亚的统治并不到牢固,特别是在他父亲死的神神秘秘之后,采佩斯就更是觉得没有人可靠了。

    如果不是因为奥斯曼人的入侵,他是不会来布加勒斯特这座让他父亲丢了性命的城市的,虽然他是瓦拉几亚大公,但是他真正统治的地方在特兰西瓦尼亚,那个总是阴雨连绵,却风光秀丽的山区。

    可现在他已经无法摆脱了,不论是为了对抗奥斯曼人,还是为了对付不怀好意的国王,他必须坚持下去。

    “殿下,我们要向奥斯曼人发动进攻了吗?”

    又是个让采佩斯不满的声音传来,他有些恼火抬头望去,看到了那个叫摩尔科的萨格勒布人正满脸希冀的站在面前。

    “你这么急着想要上战场,或者送死?”

    采佩斯并不掩饰对国王建议的反感,他之前已经在贵族会议上公开表示了反对,但是拉迪斯拉斯二世显然把握住了了人们的心思,显然长期对奥斯曼人包含着愤怒与畏惧的情绪,已经让人们陷入了一种一旦爆发就不可抵挡的亢奋之中,而蒙蒂纳军队在多瑙河三角洲的战斗让人们在看到希望的同时,也显得躁动起来。

    这从眼前这个人的脸上就可以看出来,那种急切的神情让采佩斯一点都不怀疑他可能会在接到命令的下一刻就跳上战马冲出城去。

    这不对,国王肯定在计划着什么,他不可能不知道以如今布加勒斯特的处境,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固守而不是主动出击,问题出在哪了?

    采佩斯不住的琢磨,根本没有注意对面的摩尔科说了什么。

    直到他忽然听到了“蒙蒂纳伯爵”这个名字。

    “你说什么,蒙蒂纳伯爵,你知道他的什么事?”采佩斯的精神立刻集中起来,他有种感觉这一切的变化似乎都是从那位伯爵来了之后发生的,甚至奥斯曼人如今依旧驻兵阿尔杰河对岸而没有发动进攻,都和那位伯爵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

    “我只是听一个在酒馆里喝酒的商人说的,”见大公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摩尔科赶紧说“听说伯爵与皇帝,我是说那位马克西米安皇帝很熟悉,或许维也纳会派兵来的帮助我们呢,甚至可能是那些德意志贵族,他们的骑士据说都很勇敢。”

    采佩斯微微动了动嘴角,摩尔科的话让他有些意外,对蒙蒂纳伯爵他并不了解,或者说只听听说过在人们之间流传的那些东西,虽然亚历山大与索菲娅之间明显暧昧的关系让他注意,但是这还并不足以让他为此特意去挖掘那件事。

    尽管他曾经担心对索菲娅的影响因此减少,可从现在看他的这个担心也是多余的,因为拉迪斯拉斯说二世显然是不可能容忍他一直影响着索菲娅,这从国王迫不及待的公开宣布索菲娅作为希腊公主的身份和对她表示的不遗余力的支持就可以看出来。

    而采佩斯的野心并不大,他只想保住自己的瓦拉几亚,既然通过索菲娅不但让他摆脱了原来颇为尴尬的处境,甚至还在布加勒斯特形成了不小的影响,所以对于国王急于重新控制索菲娅的心思他也并不是那么强烈的反对了。

    不过现在国王的突然举措让采佩斯又担心起来,他总觉拉迪斯拉斯二世在隐瞒着什么,现在听摩尔科提到蒙蒂纳伯爵似乎与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有着某种关系,他不禁心中浮想联翩。

    “这件事你是听一个商人说的?”采佩斯怀疑的问。

    “就是那个叫普拉托的商人,国王最近总是召见他,”摩尔科肯定的说“他是从罗马来的,知道不少关于梵蒂冈的事情,还有关于那位伯爵的。”

    提到亚历山大摩尔科心里就愤愤的,他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不好,似乎走到哪都不能摆脱那个可恶的外国贵族。

    “普拉托?那个到处收集铜器的富商?我听说过他,不过他现在哪?”

    “这我可不知道了,国王之前也找过他,可没人知道他如今在哪。”摩尔科摇摇头。

    “哦好的,你做的不错,”采佩斯向摩尔科点点头,对这个第一天进城就险些闯祸的萨格勒布使者他的印象倒也还算深“你现在在城卫军里服务了吗?”

    “是的,”看看身上绣着布加勒斯特城徽的外套,摩尔科挺了挺腰板“按照我之前在赫尔瓦大人手下时候的身份,我现在是城卫军里的一个小队长。”

    “那很好,祝你前途无量。”采佩斯敷衍的说了句后向前走去。

    这时候他的脑海里正反复回荡着摩尔科刚刚告诉他的这个新消息。

    国王显然也知道了蒙蒂纳伯爵与马克西米安皇帝似乎有些关系,那么拉迪斯拉斯二世真的愿意把指挥贵族联军的权力交给那个公贡布雷吗?

    如果不是这样,那国王究竟想干什么?

    拉迪斯拉斯二世要做什么采佩斯猜不到,可索菲娅要做什么亚历山大却几乎不需要想都能知道。

    看着站在对面握着柄双手剑对着他横眉立目的索菲娅,亚历山大忽然觉得这就好像是在2年前,而他们也从没分开过一样。、

    这里是索菲娅在城堡里的闺房,或者说是她自己的小王国,这座小房子被一堵虽然不高却很结实的护墙隔开,房子后面是一块很大的石头台地,与城堡外的陡坡垂直峭立,向远处望去可以隐约看到多瑙河蔓延崎岖的水面,而在近处穿城而过的登布维察河宽广涌动的波光把布加勒斯特城如同围绕了一条晶莹剔透的围巾一般,每当傍晚就可以看到金色的河水映照出染遍全城的玫瑰红色的醉人景色。

    只是现在的亚历山大却没有心思欣赏这令人陶醉的美景,面前一个因为愤怒而不停起伏的“宽广胸怀”已经足够吸引他的一切注意,更何况对方的手里还有把不住晃动的长剑,从那剑上闪着刺眼光泽的刃口看,他可以肯定这剑绝不是用来装点门面,而是开了刃会见血的真家伙。

    “事情有点复杂,你应该听我解释。”亚历山大尽量让声音平和些,虽然在布拉格宫廷里的熏陶看上去似乎让索菲娅已经收敛了不少的野性,可当她听说了蒙蒂纳伯爵这个称号的由来之后,那个性格暴躁动辄就喜欢动刀动枪的索菲娅似乎一下子就又回来了。

    “啊~”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和巴伦娣我们之间呢那个,就是那个了你知道的……”

    “啊!”

    “哎呀你怎么这么固执呢,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我是说自从你走了之后,我和巴伦娣也没有立刻就订婚,我们更没结婚!”

    “啊……”

    “对对,这样好多了,你安静的听我说啊,这个蒙蒂纳伯爵是我继承来的,这我之前已经解释过了,终于为什么这其中的关系有些复杂,你也知道我们之前和罗维雷家是有生意往来的,我记得还和你一起去拜访过那位主教,当然他现在是枢机了,就因为这些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复杂了,更何况你也知道这其中还有我舅舅莫迪洛伯爵的事……”

    “啊!!”

    “别冲动索菲娅,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舅舅更不喜欢箬莎,不过这里面的事……哎呀你这丫头怎么就不听人解释呢!”

    终于没了耐心的亚历山大向前一步试图用强硬手段解除敌人武装,但是索菲娅立刻毫不客气的予以反击,她手里的长剑先是先前虚晃一招的劈砍一下,等到亚历山大身子稍顿,她下劈的手腕突然一翻长剑借着惯力横着向亚历山大腰间斩来。

    亚历山大大吃一惊,在他印象中索菲娅更多的是喜欢仗着她那天生的力气横冲直撞,所以要对付她其实也并不困难,只要看准时机贴身格斗就能令她失去力气上的优势,可像这种灵活的技巧却是连纳山都没有能教会她,这曾经让纳山引以为憾,认为索菲娅没有成为一个好刀手的灵性。

    现在看着横斩而来的长剑,亚历山大很想对纳山说:“你希望女儿当个好刀手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不过却是用你女婿的命换来的。”

    “啪”的一声,剑脊狠狠砸在亚历山大腰间,沉重的撞击感让他的身子不由向一旁栽去。

    索菲娅双手拄着剑柄微喘着气,即便有着令旁人惊讶的力气,可不停的挥舞一柄双手剑也让她觉得胸口发闷气喘吁吁。

    亚历山大痛苦的按着酸痛的腰,虽然在最后时刻索菲娅还是收起了些力气,但是沉重的双手剑砸在身上的感觉依旧让他觉得像是刚刚被驴子撞了似的。

    “你应该听话!”亚历山大有些恼火的对索菲娅喊着,可看到那张愤怒渐渐消去却露出委屈神情的脸,他下面的话怎么也说出来了。

    亚历山大干脆无奈的坐在地上,向索菲娅招招手。

    “过来,让我告诉你都发生了什么,还有你也要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我。”

    索菲娅犹豫了下,看看手里的剑再看看对面诱惑小红帽的大灰狼,想了想之后提着剑走了过去。

    亚历山大有点提心吊胆的看着索菲娅抱着剑背对着他坐到他的怀里,拥抱着女孩已经渐渐长成的身体,亚历山大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如柔丝般的栗色肌肤在亚历山大手指的轻抚中微微战栗,青葱少女的心在燃起点点热火。

    或许是因为早熟的缘故,索菲娅原本丰满的身形并未有太多的变化,除了原来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下颌变得略显尖削,在亚历山大看来唯一的变化就是她的腰身似乎比之前些许纤细,不过这种纤细换来的却是胸前的“美景”更加美不胜收。

    亚历山大从背后环着索菲娅的腰,把下巴轻放在她的肩膀,脸颊贴着冰冷的剑身轻声说:“你知道当我知道你走了之后我是什么心情吗,那天我看到来的是巴伦娣而不是你时,那一刻我觉得整个世界都背叛了我……”

    “背叛啊就像是毒药,一旦吃下去就再也忘不了那种味道了,或者是别人不想让你忘了,”坐在距城堡不远的一处酒馆里,布萨科一边低头喝酒一边喃喃的说“我当初背叛了她,不,应该说是我们所有人都背叛了她,我、乌利乌、乔安娜王后,甚至还有纳山,是我们大家一起把索菲娅从大人身边夺走的,没有我们的默许怂恿,她甚至没有办法离开马力诺宫。”

    “那位公主,她不是罗马皇帝的后裔吗?”

    布萨科向坐在对面一脸疑惑的贡帕蒂笑了笑:“对,她现在是身份高贵的希腊公主,可那时候她只是个叫索菲娅的小女孩。她不会说话,可总是固执的告诉别人她是大人的妻子,她对所有接近大人的女人都怒气冲冲的,好像她们都是她的敌人,”说到这布萨科不禁一笑,可接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去“可这对我们大家来说却不是件好事,当时大人的舅舅莫迪洛伯爵已经为大人找了门很好的亲事,没错就是巴伦娣小姐,不论是出身门第还是能给大人带来的帮助,所有人都认为巴伦娣小姐才更适合成为大人的妻子,而且这也是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的事。”

    “所以你们就把她从大人身边赶走了?”贡帕蒂试探着问。

    “那不是一个人或是几个人决定的,所有人都认为那是最好的办法,甚至连纳山也参与了。”

    “纳山?就是城里人们说的那个抚养了索菲娅公主的波西米亚人,她的养父?”

    “或许是养父,现在谁知道呢,”布萨科笑着摇摇头,向门外城堡的方向看了看轻摇着头幽幽的说“有时候啊你做出一个决定,不论对错总是会有个结果,现在的一切我们大家都看到了,至于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听着布萨科的话,贡帕蒂咋吧了下嘴唇,仰头喝下了一口带着些许古怪苦味的巴尔干甘草酒。

    这个时候,经过一番努力的亚历山大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一个人的言谈举止或许能随着环境改变,甚而外貌特征也会伴着时间的推移发生变化,但是想要改变性格却是再困难不过的了,如果这个人的性格中又偏偏有着难以动摇的执拗,那么试图改变就实在是痴心妄想。

    索菲娅很暴躁,更有着这个年龄的大多数女孩都难以比拟的执拗和倔强,这是她做为一个波西米亚人的天生性格。

    当她生气的时候往往不顾一切,而当她爱上谁的时候,就会把那个人的一切视为属于只自己而不是其他人。

    所以现在她脾气暴躁的用手里的剑柄不住向后顶着亚历山大的额头,试图阻止他的嘴唇停留在自己的耳垂上,因为那样让她觉得很难受,或许以前亚历山大这么做的时候她并不觉得怎么样,可现在她却忽然觉得这让她很不舒服,就好像整个人被丢在火炉里煎熬似的,全身都热涨涨的。

    这就让她更加恼火,特别是一想到亚历山大肯定曾经这样与巴伦娣或是其他女人这么亲近时,她就气愤得脸上火辣辣的。

    索菲娅怒气冲冲的盯着亚历山大,忽然飞快的对他比划着。

    虽然不是很懂,可亚历山大最终从一个动作上看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根手指在脖子上狠狠划过索菲娅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亚历山大,这让亚历山大不由觉得后背上一阵发凉。

    “你不会是要我去杀掉巴伦娣吧,”亚历山大勉强笑了笑问着,看到索菲娅立刻认真的点点头,亚历山大不禁露出苦笑“索菲娅你要听我说,自从你离开后发生了很多事。对,这里面有些和巴伦娣有关,有些和她没有关系,不过我来布加勒斯特是为了带你离开。”

    说到这亚历山大压低声音在索菲娅耳边低声说:“仔细听着索菲娅,你在这里并不安全,这里的贵族们有他们自己的打算,就是对你很好的国王和王后也并不可靠,所以你得和我离开这里,只要有机会我就会带你离开,不过在这之前我要你不要再发脾气,我们得想办法应付眼前这些麻烦。”

    原本愤愤挣扎的索菲娅停下来不解的看着亚历山大。

    “这里对我们来说是很危险的,外面那些人并不比奥斯曼人更仁慈,甚至或者更可怕,”亚历山大揽着索菲娅的腰低声说“所以我需要你帮助我索菲娅,我知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我们必须渡过这一关。”

    索菲娅困惑的听着,虽然依旧觉得亚历山大似乎是在故意引开话题,可看着他脸上显出的忧虑,索菲娅也不由担心起来。

    她做了个手势,见亚历山大似乎明白了就又继续“说下去”。

    “你是说纳山,我正要和你说他呢,我之前已经派人给他送了个信要他尽快赶来,这个时候我们能信任的也只有你的父亲,”亚历山大赞同的点点头,可接着就皱起了眉“哪个人,你说谁可以信任?是那个采佩斯吗,索菲娅我要提醒你除了我你谁都不能相信,特别是那个采佩斯。”

    看着亚历山大义正言辞的训斥,索菲娅原本有些兴奋的脸一下垮了下来,她歪着头盯着亚历山大的脸看了一会,直到看得亚历山大有些不自在了才把头向中间微微一正,然后抬起手伸出食指,用尖尖的指尖在脖子上轻轻一划,鼻子里发出个令亚历山大肝颤的“哼”声。

    “你怎么还没忘了这茬呢!”看着索菲娅那杀气腾腾的样子,想想如果再让她知道自己和卢克雷奇娅连女儿都生出来了,亚历山大就觉得不知道到时候她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这么一想,亚历山大第一次琢磨,或许把索菲娅带回意大利不是个好主意。

    只是亚历山大怎么也没想到,他的这个担心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而出卖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被他十分看好的艺术大师经纪人兼国际倒爷普拉托。

    说起来普拉托这段时间混的着实不错,从一个因为投机铜价几乎穷困潦倒的穷光蛋到成为国王的座上客,普拉托的人生虽然还说不上是完美,可已经是当初离开家乡时做梦都没想过的了。

    而且他的生意也渐渐做的大了起来,随着经常出入拉迪斯拉斯二世的身边,认识的达官显贵也就多了起来,而认识的贵人多了,生意自然也就好做起来。

    不过普拉托记得亚历山大给他的吩咐,所以虽然认识了很多人,可是这段时间他都是在很小心谨慎的的在当地收购着铜器,然后分批派人把那些铜器通过多瑙河上的航运送到港口,然后送回亚历山大在那不勒斯的领地阿格里。

    至于欧洲人在地中海上的商船是否安全,这不是需要他关心的,不过从这几个月来看,这个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普拉托并不知道那个在罗马名声赫赫的阿斯胡尔克在这其中起到了什么样子的作用,他只知道这么谨慎小心的结果就是当他在班尔干的乡间到处游荡的时候,在罗马已经有人为他在一家犹太人开的银行里存入了一笔十分丰厚的款项,而这笔钱的数目让普拉托甚至不惜冒险的进入了奥斯曼人控制的地区。

    然后他就一头撞进了一支正在到处平息巴尔干农夫叛乱的奥斯曼治安军的罗网。

    这一天,是4月11日。

    也是在这天,在法国卢瓦尔河谷富丽堂皇的朗热城堡里,法兰西的新国王,奥尔良的路易在教皇代表的见证下颁布了法兰西的继位诏书,做为整个法兰西王国的国王,路易十二正式登上了法兰西的宝座。

第八十二章 普拉托与朋友的朋友的朋友

    普拉托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很镇静,至少表面上是要这样。

    他觉得自己能对付这些来自东方的野蛮人,在他看来这些奥斯曼人除了动刀动枪也没有什么其他本事了,不过鉴于小命就掌握在人家手里,所以普拉托脸上还是露出了恭顺的神情。

    普拉托之所以会落在奥斯曼人手里,纯粹是因为贪婪的原因。

    当他刚到巴尔干的时候,普拉托完全被当地人的“富裕”惊呆了。

    这倒不是说巴尔干的农夫们真的富得流油,而是因为这里丰富的铜矿让在其他地方被视为珍宝的铜器在这里价钱却低得惊人,甚至只要是家境好些的家庭里都会有上那么一两件拿的出手的物件,这在普拉托看来这些巴尔干人简直就是整天坐在金山上却不知道利用。

    所以他一边在布加勒斯特混吃混喝的甚至混到了国王的餐桌上,一边又撒出人马到乡间去拼命搜集能够收到手的所有铜器物件。

    普拉托其实并不是很清楚亚历山大的想法,不过他能隐约猜到那应该和如今在整个欧洲越来越火的铜价交易有关。

    普拉托对自己当初买卖铜器险些折戟沉沙的惨败一直念念不忘,现在有机会自己也能参与到搅动整个欧洲铜价这个巨大的旋涡当中,他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正因为这样,普拉托终于不满足与在附近的小打小闹,他的目光投向了整个巴尔干的每一个城镇和村庄。

    战争有好处,这是普拉托在带着一群手下走街串巷穿村过镇之后得出的结论。

    因为对将来的担心,很多人开始变卖家产躲避战乱,而笨重无用的铜器就成了到处都在贱卖的物品,只要走进一些还算像样的村镇既可以看到有人家在白送似的甩卖他们的家当变换钱财准备逃难,而普拉托就好像是四月早早就出现的苍蝇般到处寻找着可以下口的猎物。

    结果就是越是靠近奥斯曼人统治的地区,他的收获就越大,于是他越走越远,不但进入了奥斯曼人的地区,甚至还深入其中。

    这么一帮人的出现很快就引起了当地奥斯曼人的注意,只是普拉托的行动很快,因为他努力实践时间就是金钱的真理,所以奥斯曼人总是才发现他的踪迹就跟丢了的人,而他这种举动更是引来了更大的怀疑。

    终于,普拉托的举动引起了艾吕普的注意。

    艾吕普这段时间日子过的不是那么顺心,萨格勒布公爵赫尔瓦给他惹的麻烦比他之前想象的要大得多。

    特别是在进入4月后,赫尔瓦的行动变得更加频繁,而且艾吕普有种感觉,似乎赫尔瓦的手段比以前更加厉害也更显得有计划,这让他怀疑赫尔瓦是不是得到了什么人的帮助。

    或许是匈牙利那边过来人了,艾吕普这么推测。

    虽然匈牙利国王拉迪斯拉斯二世就在布加勒斯特,但是匈牙利却从没公开表示与奥斯曼帝国为敌,而且迄今为止那些巴尔干贵族也只是以一个联盟而不是拉迪斯拉斯二世本人的名义与奥斯曼人交战,所以至少在名义上,奥斯曼帝国与匈牙利王国之间还没有发生战争。

    正因为这样,艾吕普觉得事情就更难办了。

    有那么几次他准确的判断出了赫尔瓦主力的方向,只是当他带领军队步步紧逼准备一举歼灭赫尔瓦的抵抗军时,那个狡猾的萨格勒布公爵却带着他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军队直接向北进入大山,然后越过喀尔巴阡山脉进入了匈牙利的境内。

    对此艾吕普只能无奈的长叹,他并非不敢进入匈牙利,而是很显然那个赫尔瓦已经与匈牙利那边的欧洲人取得了联系,所以有那么几次艾吕普在刚刚进入匈牙利草原没有多久就遭遇了大批的当地骑兵,这让艾吕普意识到事情真的有些难办了。

    很显然,赫尔瓦是把在匈牙利境内的营地做为自己后勤和常驻营地,而后每次休整后就伺机越过边境向被阿斯曼人占领的地区发动骚扰,而险峻的山区边境虽然的确多少限制了赫尔瓦军队可以进入克罗地亚的道路,但是复杂的山势地形却也为这位公爵提供了天然的保护。

    艾吕普很恼火,苏丹已经不止一次的催促他尽量解决那个讨厌的“克罗地亚的大流士”,可以现在的局势看,要想肃清克罗地亚境内的抵抗力量是很困难的。

    而且艾吕普警惕的发现,最近以来克罗地亚抵抗军的行动变得十分犀利危险,他们甚至有时候会抓住机会主动袭击一些来不及与主力会合的奥斯曼小股部队,而且从种种迹象看,似乎那位“大流士”已经不甘于只在克罗地亚,而是有正向着北波斯尼亚骚扰的迹象。

    这让艾吕普不得不改变原来的计划,他在用公正开明的方式统治着绝大多数人的同时用最残酷的手段惩罚那些依旧不肯向苏丹低头的当地人,在一连串的血腥镇压之后,他下令所有在占领区的奥斯曼军队分别以各自主要城镇为中心集中兵力,然后各地的军队以一条不规则的直线方式从自己的地区出发,向着北方推进。

    在艾吕普看来,匈牙利境内的营地应该不是赫尔瓦的主营,因为喀尔巴阡山脉的地形造成对道路的限制,所以退回到匈牙利虽然更加安全,但是在撤退过程中可能要冒的风险却也不少。

    艾吕普认为赫尔瓦应该在克罗地亚还有一处能够为他的军队提供补给和休整的主营,而匈牙利则是为了保护主营不被发现迫不得已时候的选择。

    所以艾吕普决定集中兵力向北进军,他的目的就是找出赫尔瓦在克罗地亚的根据地予以摧毁,这样才能动摇赫尔瓦军队的抵抗意识,或是干脆逼迫他不得不完全退出克罗地亚亡命匈牙利。

    为此艾吕普甚至做好了赫尔瓦可能会从各地军队之间的空隙穿过,进入他背后的北波斯尼亚的准备。

    而让艾吕普下了这么大决心的,是苏丹派人送来的一个命令。

    巴耶塞特命令艾吕普为鲁瓦入侵匈牙利做好准备,而且在命令当中苏丹给了艾吕普另外一个任务,那就是派人与卡尼奥拉的卡尔大公取得联系。

    苏丹要入侵匈牙利的想法不是什么秘密,做为苏丹的近臣之一艾吕普甚至还曾经参与了制定入侵匈牙利的计划,只是那时候没有人想到鲁瓦会突然投降,所以现在由鲁瓦做为入侵匈牙利的主将这显然是苏丹临时改变决定的结果,可是这么一来对艾吕普来说负担就重了许多。

    毕竟不论是做为曾经的传奇英雄还是如今的波斯尼亚国王,鲁瓦对镇压当地抵抗力量还是有着不容小视的作用的,如果鲁瓦离开了波斯尼亚,那么艾吕普面临的难题就更多了。

    可艾吕普也能明白苏丹做出这个决定的用意。

    与匈牙利王国之间战而不宣的“默契”让苏丹能在对付敌人的时候更加灵活,毕竟拉迪斯拉斯二世出身波兰雅盖沃王室,而苏丹这个时候是不想和波兰立陶宛王国这个怪物直接对抗的。

    所以苏丹决定派鲁瓦向匈牙利发动进攻,这样既可能牵制了拉迪斯拉斯二世,又避免了可能会触怒一个甚至几个更强大的敌人。

    苏丹给艾吕普的命令是尽量为鲁瓦的远征提供帮助,这其中不但保罗波斯尼亚军队需要的补给,更重要是要尽量稳固后方的统治,否则鲁瓦是很难安心远征的。

    为此艾吕普不惜亲自上阵,他带着的自己的亲军部队奔跑在各地军队之间,按照这段时间赫尔瓦军队出没的规律,他判断赫尔瓦在克罗地亚的主营应该是在距萨格勒布西南的某个地方,这不止是因为每次赫尔瓦的军队行动后都会往往向西南方向撤退,更重要的是艾吕普已经打探清楚赫尔瓦在没有成为公爵流亡的时候,他曾经得到过克罗地亚西南地区信奉公教的贵族们的支持。

    与此同时艾吕普下令严查那些各地出现的可疑人物,他希望从那些人当中能找到赫尔瓦派出的奸细,这样或许能更快的发现那个“大流士”的踪迹。

    正是因为这样,普拉托很不幸的一头撞进了艾吕普为赫尔瓦的奸细们布下的罗网之中,而因为发现他一看就不是个普通的“奸细”,很快普拉托就被送到了赫尔瓦设立在萨格勒布的总督府。

    而普拉托显然要比奥斯曼人想象的识时务的多,根本不需要什么严刑拷打,普拉托就很痛快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你是说你是个商人?”艾吕普看着对面的欧洲人,其实从没收的那些货物就可以看出这个人的身份,而且艾吕普还知道没收的应该不只是这些,不过至于丢失的东西都去了什么地方他也没兴趣知道。

    “地地道道的商人,我想您一定知道尊贵的匈牙利的拉迪斯拉斯国王,我和国王是谈笑风生,我在罗马和比萨还有佛罗伦萨都有朋友,甚至我还认识一位和您一样的奥斯曼贵族。”

    艾吕普冷冷的看着普拉托,他并没有因为普拉托的这些话就相信这个人,不过他后面的话却引起了艾吕普的兴趣。

    “你说的奥斯曼贵族是谁?”

    虽然心里隐约能猜到,可当听普拉托说出阿斯胡尔克的名字时,艾吕普还是不禁微微一愣。

    “你认识阿斯胡尔克?”艾吕普好奇的问“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他的,还有他现在都在做些什么。”

    普拉托张张嘴,他觉得自己的运气大概是随着搜集了那么多的低价铜器已经消耗光了,否则怎么会随便说了个人名这个奥斯曼贵族就偏偏认识呢,奥斯曼人不是比欧洲人多得多吗,那么他们的贵族不是也要更多吗,可这个人居然就认识那个阿斯胡尔克。

    “您知道我其实只是认识那位贵人,不,我的确认识那位贵人只是并非特别的熟悉,”普拉托尽力解释着,看到面前这个显然位高权重的奥斯曼人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越来越黑,普拉托赶紧说“其实认识那位贵人的是我的主人。”

    “哦,你现在又有个主人了,”艾吕普从椅子里站起来,他其实挺喜欢这些欧洲人的家具与各种器皿,不过他并没有忘记巴耶塞特二世对异族文化的敌意,想想苏丹甚至下令撤掉了他父亲默罕默德二世的油画画像,艾吕普就经常提醒自己要随时警惕“这让我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或许你就是个奸细。”

    “这是个误会,看在上帝份上您一定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话,我的主人的确认识那位阿斯胡尔克老爷,而且我发誓他们还是很要好的朋友。”普拉托焦急的说,他已经注意到站在不远处手抱弯刀的奥斯曼武士正等着这个人发话,只要一个应对不好或许接下来他就要脑袋搬家了。

    “你的主人是谁,说点有用的东西大概我会饶你一命。”艾吕普已经有点不耐烦,如果不是听到了关于哥哥的消息,他已经下令对这个滑头用刑了。

    “蒙蒂纳伯爵,我的主人是蒙蒂纳伯爵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老爷,”普拉托急急的说,似乎觉得还不够重要,他又补充到“我的老爷还是比萨的埃斯特莱丝公爵小姐的父亲,而公爵小姐的母亲是亚历山大教皇的女儿卢克雷齐娅小姐,另外我的主人还是……”

    普拉托急不可耐的说出亚历山大一连串的身份,不过他并没有注意到当听到亚历山大名字的时候,艾吕普的神色已经发生了变化。

    “贡布雷?”艾吕普意外的问,看到普拉托因为察觉到这次说的起了作用立刻不住点头后,艾吕普微微皱眉继续问“告诉我,你说的这个贡布雷是不是有个叔叔是那不勒斯的伯爵?”

    “对,您说的太对了!”普拉托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不住点头“您说的应该是莫迪洛伯爵,不过那是大人的舅舅,大人的母亲现在就住在她这位哥哥那里,而且大人还有位妹妹是科森察的伯爵小姐,大人的阿格里领地就是从她那里继承来的。”

    艾吕普神色古怪的看着满脸兴奋的普拉托,直到他发现情况似乎和他想的不那么一样后,普拉托才忐忑不安的停了下来。

    “我知道你那位伯爵的舅舅和他的妹妹,因为说起来我和他们还有那么点生意上的关系,所以说起来你也算是我朋友的朋友了,”艾吕普慢悠悠的说“不过你大概不知道,你的那位蒙蒂纳伯爵是萨格勒布公爵赫尔瓦最大的支持者,而这个赫尔瓦是我必须消灭的叛乱份子,所以我说朋友,你这次有点麻烦了。”

第八十三章 艾吕普其人

    普拉托遇到的麻烦的确不小,艾吕普下令把他的商队扣押在了萨格勒布,而普拉托本人则被关进了一栋小楼里。

    这个待遇倒是让普拉托稍微放心了些,因为他见过那些因为抵抗和对奥斯曼人有敌意而被抓捕的当地人是什么下场,他们会被关到距离修道院不远的监狱里,虽然没有见过里面是什么样子,但是只从那座城堡森然的外表就可以猜出里面不会让人觉得多愉快。

    不过更多的是被当场处决,艾吕普的冷酷无情让人诧异,甚至很多之前认为他对这些被征服者太过心慈手软的奥斯曼人对他残酷统治的手段感到意外。

    所以普拉托觉得自己应该还能拯救一下,至少暂时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只是隔着窗子看着那成队被送往刑场的犯人,普拉托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普拉托并不知道艾吕普之所以对他手下留情绝不是因为他说的那样,是因为“朋友的朋友”的关系,而是因为他注意到了两个名字,阿斯胡尔克和箬莎。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艾吕普却知道自己如今不论是地位还是处境都和他的哥哥阿斯胡尔克有着密可不分的关系。

    他们兄弟原本来自一个没落的安纳托利亚家族,在远离君士坦丁堡的小亚细亚和更远的地方,他们家族虽然成员众多,但是却大多只是当地的一些小官,有些甚至只能靠在军队担任低级军官维持生计。

    阿斯胡尔克兄弟无疑是家族中最机灵聪明的,他们两个很小时候就离开家乡跟着家族中的长辈到处流浪寻找机会。

    阿斯胡尔克很幸运的成为了当时还不是苏丹的巴耶塞特王子的近侍,依仗着聪明才智阿斯胡尔克很快就得到了巴耶塞特的信任和重用,他甚至一度被巴耶塞特任命为王子与苏丹之间的联络人,这让阿斯胡尔克不但能够在王子身边,而且也能在苏丹的那些重臣那里建立起了很重要的关系。

    而后阿斯胡尔克又在巴耶塞特与杰姆争夺苏丹宝座的战争中立了很大的功绩,这些足以能让阿斯胡尔克有一个令人羡慕的美好未来。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在巴耶塞特二世继位后,阿斯胡尔克与苏丹之前却渐渐出现了裂痕。

    阿斯胡尔克对欧洲文化的热爱痴迷令苏丹不满,在巴耶塞特二世看来,欧洲的文化或许在将来成为比他们的军队更可怕的敌人,因此苏丹在继位之后不久就下令驱逐了来自欧洲的宫廷画师和乐师,更是下令摘下了大金宫里包括他父亲征服者穆罕默德二世的画像在内的所有人物画像,理由是制造偶像有悖于神圣的教义。

    阿斯胡尔克显然不同意苏丹的这种决定,他在公开或是不公开的场合都表示过对苏丹这种做法的异议,这就引起了苏丹的不满,最终他被任命为苏丹派往欧洲的使者而远远打发了出去。

    和阿斯胡尔克相比艾吕普却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在哥哥因为得到了苏丹赏识飞黄腾达之后,艾吕普的日子过的比以前好了很多,他得以能够跻身君士坦丁堡最显赫的那些人的圈子,整天除了花天酒地就没有任何事情做,这让很多人不论是背后还是当着他的面都说他能混的这么好完全是因为他有个好哥哥的缘故。

    艾吕普并不否认自己能得到这一切是来自阿斯胡尔克,虽然他也在苏丹身边担任近侍,可大多数时候苏丹更信任阿斯胡尔克,所以除了拿着一份丰厚的薪俸,在之前这些年里艾吕普的日子一直过的很悠闲。

    只是哥哥的失宠,让艾吕普的处境变得微妙起来。

    一方面做为阿斯胡尔克的弟弟,他不可能不受到影响,这从一些平时走得很近的奥斯曼贵族们正在渐渐疏远他就可以看得出来,而另一方艾吕普与阿斯胡尔克之间因为在很多地方上并不相同,特别是关于对待欧洲文化的态度上的截然迥异,令苏丹对他并没有因为他哥哥的失宠而有所冷淡。

    相反,巴耶塞特二世对艾吕普的能力十分看好,这从他任命艾吕普而不是别人担任巴尔干北方占领区的总督就可以看出来。

    只是阿斯胡尔克始终是艾吕普与苏丹之间一个不可忽视的隔阂。

    苏丹对阿斯胡尔克显然是依旧信任的,但是对于他在很多事情上的行为却又不能原谅,而这多多少少也影响到了苏丹对艾吕普的看法。

    “阿斯胡尔克你这个蠢货可真是不小心,如果这个人不是落在我的手里而是其他人的手里,或许事情就要糟糕了。”艾吕普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看着手里打开的宝石项链坠子里的小画像自语着,那个画像是两个胖乎乎的男孩,其中一个从容貌上依稀可以看出如今艾吕普的影子“我该把那个家伙怎么办呢,把他投进监狱还是直接砍头,不过他现在正在为我们做事,这可真是个麻烦。”

    艾吕普无奈的摇摇头。

    和苏丹的其他臣子们认为只要效忠苏丹就可以出人头地享受富贵的想法不同,阿斯胡尔克兄弟太聪明了,他们很清楚苏丹能够给他们的权势同样也能被苏丹收回,而只有亲手捞取的财富才是自己的。

    所以他们兄弟从开始就一边效忠苏丹一边为自己打算,随着权势地位的增长,阿斯胡尔克的心思也越来越大,而他对欧洲文化的痴迷也让苏丹之间变得渐行渐远。

    艾吕普知道阿斯胡尔克在和欧洲人做生意,甚至知道他借用自己奥斯曼使者的身份对奥斯曼与欧洲关系的影响捞取好处,譬如他刻意夸大欧洲人在地中海上的威胁,进而建议对在海上的所有欧洲商船予以打击,而暗地里他却又利用自己的权势庇护一些与他有着密切关系的欧洲商会的船队,譬如那些挂着特别的标志从那不勒斯,塔兰托,西西里或是更远的巴里阿里来往于君士坦丁堡,塞得港,甚至是亚历山大与玛鲁特之间的商队。

    而与后两者的贸易,让欧洲人能够用犀利的火器从如今苟延残喘的埃及的马木留克人那里换取到无数珍贵的象牙,宝石和近乎天价的香料。

    这对这些年来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因为战争和其他原因的困扰渐渐萎缩的地中海贸易来说,简直就是个奇迹。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阿斯胡尔克兄弟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赚到了令人咋舌的财富,不过阿斯胡尔克显然还没有满足,他在给苏丹写信报告关于欧洲情况的同时也给自己的兄弟送来了密信,而更大的图谋让即便是同样胆大包天的艾吕普也暗暗心惊。

    阿斯胡尔克建议艾吕普尽快与正在进攻克里特岛的奥斯曼将领打好关系,因为他这正有“一些生意伙伴的”需要照顾一下。

    对于克里特岛艾吕普并不陌生,他们兄弟都曾经参与过苏丹试图夺取克里特岛的计划,所以他很清楚苏丹对克里特岛的重视。

    当听说阿斯胡尔克居然打起了克里特岛的主意,艾吕普先是觉得他已经被财富蒙蔽住了眼睛,可随后当看到了阿斯胡尔克描述的那一番未来后,艾吕普又觉得为了这个冒险还是值得的。

    毕竟是有机会能够垄断整个欧洲的糖业市场,只要想想这其中难以置信的巨大财富,就足以让最谨慎的人也不惜一切的冒险了。

    正因为这样,艾吕普对亚历山大,对箬莎甚至是莫迪洛伯爵的大名早就有所耳闻,甚至可以说他对亚历山大的熟悉程度如果让苏丹知道了能大吃一惊。

    “可是我该把这个笨蛋怎么办呢,”艾吕普有点烦恼的琢磨,那个大嘴巴的欧洲人显然是个喜欢到处胡说的家伙,这次是好运气遇到自己,可如果下次他落在其他人手里,未必不可能会暴露出和阿斯胡尔克有关的消息。

    艾吕普当然不会只因为这个人七拐八拐的与阿斯胡尔克有关就不忍下手,他更在意的是普拉托说的关于收购铜器的消息。

    那个贡布雷要这么多的铜干什么?

    制造大炮防守布加勒斯特?

    这个念头只一闪过就被艾吕普否定了。

    虽然铸造大炮的确需要大量且价格不菲的铜,但是至少目前想要这么干是不太可能了,毕竟那需要的时日实在太多,而如今如果不是为了等待鲁瓦出兵牵制匈牙利,苏丹的大军早就已经向布加勒斯特发动猛攻了,又怎么会给布加勒斯特人铸炮防守的时间。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收集这么多的铜器呢。

    艾吕普看着摆在桌子上的一个泛着青灰色的蜡台,上面的花纹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不过依稀还可以辨认出这是件罗马帝国时代的物品,上面围绕着蜡台四面的那些人物,应该就是著名的五位罗马武圣人。

    如果不是铸造大炮,那么那个蒙蒂纳伯爵想要做什么?

    艾吕普想不明白,这让他对如何处置那个欧洲人和他的商队有些犹豫不决。

    他翻出了之前阿斯胡尔克给他的那些密信,试图从其中找到答案,然后他就发现在一封信中提到的原本并没有太过注意的一件事。

    “我相信那个人正在准备一件大事,因为他的妹妹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想尽办法积攒资金,为此他们甚至愿意向我们做出一些很看做到的让步以便于从我们这里换取更多的现钱,只是我不知道那个人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他的交易所最近对铜价的关注让我觉得有些奇怪,我想大概这和他们要做的事情有关吧。”

    看着这段话,艾吕普摸着下巴上修剪整齐的胡须陷入了沉思。

    就在普拉托提心吊胆的等待着对他判决的时候,在距萨格勒布100多法里之外的纳乌萨瓦河上游的山林里,一队衣衫褴褛的军队正穿过茂密的丛林向山里前进。

    快要进入初夏的温暖气候让山林里已经到处都是蚊子,这让队伍一路走来都是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噼里啪啦”的拍打声。

    队伍走的有些慢,这是因为要照顾队伍当中一些并不习惯的人。

    阿洛霞骑在马上慢悠悠的走在队伍中间,摘掉了头巾和帽子,她厚实的头发已经编成了两根粗大的发辫垂在胸前随着坐骑颠簸抖来抖去的。

    原本决定去布加勒斯特找摩尔科的阿洛霞最终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这处当初他们流亡时候的宿营地,而让阿洛霞感到意外的是居然在这里见到了叔叔。

    经过了几番波折的赫尔瓦显然要比以前流亡时候稳健了许多,虽然对侄女近乎私奔的行为感到愤怒,但是他最终还是轻描淡写的让事情过去了,只是对于阿洛霞他多少有些失望。

    虽然没有明说,可赫尔瓦很清楚因为阿洛霞的这个举动,她将来想要再嫁给某位显赫君主显然是不太可能了,这让赫尔瓦对做为怂恿者的亚历山大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最后他把这一切的过错都归结于是摩尔科带来的麻烦。

    赫尔瓦坚信如果不是摩尔科不顾尊卑的诱惑自己的侄女,阿洛霞就不会做出这种不顾后果的糟糕事。

    在赫尔瓦看来,哪怕是在阿洛霞嫁人后他们两个保持情人的关系都要比如今好的多。

    这让赫尔瓦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摩尔科的老爹在怂恿。

    不过好在事情还没有糟到那个难以收拾的地步,阿洛霞终于还是回到了自己身边,而且还颇为意外的带来了个他绝对没有想到的人。

    卡丘利察的库拉什,一个在巴尔干颇为有名的传奇人物。

    曾经参加过多得数不清的战斗让这个人成为了个英雄,而他居然能活下来更是个奇迹。

    和库拉什一起来的除了他带来的几十个能征惯战的手下,还有一支大约100多人的犯人队伍,他们的到来显然增加了赫尔瓦领导的抵抗军的力量,而库拉什丰富的战斗经验更是给了赫尔瓦很大的帮助。

    对库拉什的到来赫尔瓦很高兴,甚至称得上是个惊喜。

    库拉什在民间的声望为赫尔瓦扩大提供了帮助,而只是在底层民众中拥有威信的骑士显然对他不会构成什么威胁,这让赫尔瓦就更加高兴。

    也正因为这样,虽然阿洛霞的举动让他愤怒,可赫尔瓦最终还是原谅了他的侄女。

    只是阿洛霞也受到了惩罚,她被命令禁止自称是萨格勒布公爵家族的子女,同时原本应该在她年满17岁就可以继承的一小块领地也被赫尔瓦宣布收回。

    同时赫尔瓦在惩罚了自己侄女之后,也没有放过摩尔科的老爹。

    在让人把老头吊起来狠狠抽了顿鞭子后,赫尔瓦把摩尔科的父亲赶出了营地,同时宣布这对父子不再受自己的保护。

    如果说对阿洛霞的惩罚是出于失望,赫尔瓦对摩尔科父子更多的则是愤怒和报复。

    不过局势总归还是在向着让人乐观的方面发展,特别是随着拉库什的到来,原本多少显得盲目的战斗变得有了条理也有了计划。

    拉库什多年来的经验成了珍贵的宝藏,他熟悉奥斯曼人的战术,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勇敢的发动袭击,而又在什么时候毫不犹豫的撤退。

    可以说拉库什的到来让赫尔瓦的军队从一群盲目的到处乱撞的野猪,变成了一群狡猾残忍,有着更大破坏力的鬣狗。

    现在这支队伍中的一小群人走在茂密的山林里,他们不久前刚刚袭击了一个波斯尼亚人的马料场,点燃堆积如山的草料腾起的烟柱从几法里之外都能看到,所以在袭击之后拉库什立刻决定离开这片山林,在他想来奥斯曼和波斯尼亚人为了报复一定会派重兵把这片山林翻个底朝天的。

    拉库什的猜测无疑很准确,看着已经烧成一片灰烬的草料场,姗姗来迟的波斯尼亚官员全身颤抖,似乎随时都会晕倒。

    这个草料场是波斯尼亚在北方最大的一个,也是鲁瓦的骑兵距离匈牙利最近的一个补给基地。

    而现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烧成了一堆堆焦黑的废墟。

    同样赶来的还有奥斯曼人的一支驻守军队,在看了草料场的惨象后,奥斯曼指挥官愤怒的喊着如果找不到破坏者就要从最近的村子里抓人做为报复。

    不过当艾吕普听说后制止了这个军官的胡作非为。

    “从一个村子里随便抓些人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看着坐在对面忐忑不安的普拉托,艾吕普平静的说“告诉当地的那些总管们,让他们从那个地区所有的村子里抓够100个人,每个人都要有家庭和子女,我要让那些当地人明白,包庇那些破坏份子的固然会受到惩罚,用沉默表示抗争也要付出代价,他们要么老实的做苏丹的子民,要么就为了他们的君主和信仰去死。”

    然后艾吕普忽然向对面的普拉托一笑说:“不过这次袭击倒是提醒了我,我想到该把你怎么办了。”

    看着艾吕普满脸微笑的表情,普拉托的身子不禁突的一颤,他勉强挤出个苦笑,小心翼翼的问:“那么您要让我为您做点什么呢?”

    随即就在听到艾吕普说“我想借你的脑袋用一下”后,普拉托当即就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看看吓得昏厥过去的普拉托,艾吕普有点无奈的轻耸了下肩膀。

    “真糟糕,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出点主意。”

第八十四章 “派系”

    即将对奥斯曼人展开的进攻准备,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布加勒斯特人武装了起来,长久以来对奥斯曼人的仇恨与愤怒,随着时间的沉淀变得越来越难以抑制,反抗的怒火在每个男人胸中酝酿,在每个女人胸中燃烧,在每个老人和孩子的身体里不住翻滚,不论是还在城市还是在乡村,如果问当地人他们最痛恨什么,那一定是奥斯曼入侵者,这是从几十年前就在双方之间酿下的仇恨种子,经过了这许久的时间,终于要结成可怕的果实了。

    亚历山大能够感觉到这种仇恨的可怕,他身边的每个都在议论战争,议论即将开始的进攻,这让他觉得这已经丝毫没有保密可言,很显然从一开始国王就做好了把所有人都卷进这场复仇之战的打算,所以关于对奥斯曼人的进攻也就不胫而走的迅速传遍了全城。

    亚历山大知道自己能察觉到这是拉迪斯拉斯二世的手段,那么那位采佩斯也应该能察觉到,想来这大概会让瓦拉几亚大公有些头痛。

    拉迪斯拉斯二世的极端做法并不被采佩斯看好,或者说对两个人来说各种考虑的的方向就截然不同。

    做为瓦拉几亚大公,采佩斯肯定不希望他的公国陷入全面战争的旋涡当中,亚历山大甚至可以肯定,虽然所有人都对鲁瓦的投降行径深恶痛绝,但是如果有机会那些人自己也未必不会选择那条路,或者至少找机会和奥斯曼人谈判,避免成为一场战争中的牺牲品。

    而对拉迪斯拉斯二世来说,在巴尔干发生的一切其实都和他无关,他的目的只是为了牵制苏丹让他无暇入侵匈牙利,所以巴尔干闹腾的越是热闹国王才会越高兴,所谓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大概也就是拉迪斯拉斯二世这种了。

    只是亚历山大没有想到国王会把他推出来当枪使。

    巴尔干联军前线指挥官,这听上去挺厉害,不过亚历山大知道自己能指挥的大概也就是自己的蒙蒂纳军队,虽然叫做联军但是那些桀骜不驯的巴尔干贵族们却是派系林立,这其中最大的分别是由国王和采佩斯带领的两拨人,而以布加勒斯特牧首为首的布加勒斯特当地派贵族也不容小视,至于再小些的则是以领地与亲疏远近划分的乡村小贵族们的大大小小的团体,这些林林总总的贵族派系们形成了如今布加勒斯特的联军,而名义上在战场上他们都是归亚历山大指挥的。

    很明显,这个联军更多的像个大杂烩而不是一支军队,至于这支军队总人数迄今为止也没有个具体准确的数字。

    这是因为当初有人为了虚张声势而故意多报了自己的兵力,而有的人则留了心眼少报了人数,更有的人干脆把跟着他的军队一起来的那些小商贩和玩杂耍卖艺的都算在了里面,这就让联军的组成看上去复杂无比,臃肿不堪。

    看到面前这些一笔笔的烂账,亚历山大就不能不有些羡慕奥斯曼人了,虽然奥斯曼人也未必就是众志成城,可至少在效率上要比自己这边高多了。

    他能想象作为全军统帅的巴耶塞特二世一个命令下去就会被立刻不折不扣的彻底执行的情景,正是这种近乎如臂使指的高效,让奥斯曼军队在很长时间里成为了欧洲人的梦魇。

    可是现在自己指挥的这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呢,或者这称得上是一支军队吗?

    亚历山大很有心想要让那些贵族们看看他的蒙蒂纳军队是个什么样子,不过他知道即便那些人看了也只会是无动于衷,因为这不只是个习惯问题,更是关系到他们权力的大事。

    那些贵族不可能甘心交出自己军队指挥权,哪怕只是暂时的也不行。

    拉迪斯拉斯二世当然想到了这些,所以他很慷慨的把战场指挥权交给了亚历山大,因为他知道不论是谁甚至包括他自己在内,都是不可能真正掌握这个权力的。

    亚历山大看着坐在对面因为无所事事而一脸无聊的贡帕蒂笑了笑:“怎么,难道布加勒斯特的姑娘们这么快就让你厌烦了吗?”

    “不是姑娘们,其实她们很不错,热情如火也很带劲,”说到后面贡帕蒂特意放低声音又稍显暧昧的眨巴了下眼睛,可接下来他就无聊的摆摆手“不过这种事多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我曾经在一天之内和六七个女孩约会,虽然她们都很可爱,但是大人你知道我来布加勒斯特不是只为了女孩子们的。”

    “那你还需要什么,名誉,美人你都已经得到了,而且财富也不会离你很远,要知道这些当地人还是很富裕的,他们会报答我们远道而来帮助他们,那么你还缺什么呢?”

    “大炮,大人是大炮!”贡帕蒂几乎是嚷着提醒着亚历山大“您曾经答应我在这里我可以得到足够多的大炮,虽然我们之前靠着抢劫铜矿捞了不少矿石,可要等到那些石头铸成大炮要到什么时候,我们来这里已经有些天了,可除了姑娘我没有见到一门大炮。”

    看着不住抱怨的贡帕蒂,亚历山大点点头,他倒是想起来在来之前自己的确许诺过会给贡帕蒂弄到足够多的火炮,只是在进入布加勒斯特之后他才发现这座城市里的火炮少的出奇,这让他对当初布加勒斯特人究竟是怎么击败穆罕默德的感到很奇怪。

    而且贡帕蒂也的确提醒了他,看看如今眼前的混乱,亚历山大觉得还是做好最坏打算的好。

    “你说的对贡帕蒂,我们需要大炮。”

    亚历山大忽然变得认真起来的样子让贡帕蒂有些奇怪,不过他还是很高兴大人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他立刻把身子坐直望着亚历山大。

    “你去找大炮,不论是说以我个人还是以联军的名义,如果需要可以用钱买或是用能够交换的东西交换,但是一定要尽快的搜集足够多的火炮,”亚历山大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到处都是喧闹的街道“我们都知道这次进攻很危险,如果不能提前做好准备,接下来可能就会很困难了。”

    “大人,这个时候主动向奥斯曼人发动进攻未免有些太愚蠢了,”贡帕蒂走到窗前和亚历山大并肩站着看着外面“看看他们,那根本就不像是一支军队,倚靠这些人我们不可能打赢的。”

    “事实上并没有人指望他们能打赢,”亚历山大幽幽的说“我们进入布加勒斯特其实未必是件好事,这座城市就像个牢笼把我们紧紧困在了里面,而且我们的消息也变得不灵通了,我可以肯定国王正打着什么主意,但是因为我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所以就没有办法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或许我们不该来这里,”贡帕蒂小声说,然后就看到了亚历山大向他望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眼神,于是贡帕蒂赶紧接着说“不过我们一定能想办法解决这些难题的,或许接下来事情就会变得好些了。”

    亚历山大无声的笑笑,他知道贡帕蒂并不是在抱怨而是在提醒他,看来这段时间对索菲娅的过于关注已经引起了自己军队中一些人的不安。

    贡帕蒂说起来属于卢克雷齐娅那派,做为出身比萨的军官领袖,几乎所有比萨军官都自动把自己归于效忠于卢克雷齐娅与埃斯特莱丝的阵营,就如同那个巴里阿里商人堤埃戈毫不犹豫的为箬莎效力,同时阿格里人也把箬莎当成他们的女主人,而如今乌利乌也在巴伦娣身边治理着蒙蒂纳的领地一样,因为种种原因亚历山大的手下也正渐渐分成不同的派系,而区分这些派系的标准,是看自己跟着亚历山大的哪个女人。

    比较起来索菲娅似乎显得有点人单势孤了,不过这却并非事实,在蒙蒂纳军队里那些波西米亚骑兵是她天然的支持者,而巴尔干人则把她视为他们的精神象征。

    想到这些亚历山大倒是多少有些理解那些布加勒斯特特人了,毕竟只是他自己的势力内部就能划分出这么多不同的派系,而一支完全由大大小小贵族组成的联军又怎么可能指望他们能真正的团结起来呢。

    再想想甚至就是奥斯曼人那边也未必就真的铁板一块,想想阿斯胡尔克借着手里权势暗自影响苏丹的决策为自己捞好处的勾当,亚历山大倒是觉得自己之前对奥斯曼人有些看得过于强大了。

    不过这也难免,不论是在当下人还是在他这个能够看到未来的人眼中,如今的奥斯曼帝国都是难以战胜的庞然大物,面对这么个敌人就未免让人有种茫然的无力感,不过或许就因为这样,倒是隐隐勾起了亚历山大的好胜心。

    “去找到大炮,这座城市需要有足够的火炮才能守住,”亚历山大吩咐着。

    “可是我们已经看过城墙了,那上面除了那点可怜的火炮之外没有更多的火炮了。”贡帕蒂有点恼火“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要知道这里的铜矿多得都能用来铸造一座城堡了。”

    “应该有的,我以前看过一本书,”说到这里亚历山大停下来,他当然不能告诉贡帕蒂他是从什么地方看到过那些东西,不过他依稀记得那些记载应该就是在这个时代记录下来的,他想了想对贡帕蒂说“去修道院,在那里或许能找到些东西。”

    “为什么去修道院?”贡帕蒂错愕的问,他觉得亚历山大大概是因为被索菲娅闹得有点糊涂了,虽然每次都是亚历山大自己单独去见索菲娅,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回来的时候伯爵的心情往往不是很好“难道当地人会把大炮藏到修道院里?”

    “不是找大炮,是线索,”亚历山大的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去修道院里找,从那些书籍里,我是说近些年的那些修道院的著作里找找,或许你会发现一些东西。”

    亚历山大有点无奈的指点着贡帕蒂,他记得曾经在一些文献中看到过关于布加勒斯特保卫战的记录,而其中一些绘画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在那些色彩艳丽,画风夸张的宗教作品中,布加勒斯特城头上火炮林立,喷射着无情火焰的炮口向城外的奥斯曼军队倾泻着如雨的弹幕。

    “布加勒斯特保卫战中曾经使用大量的火炮,”亚历山大肯定的说“不过当然数量未必像你想的那么大,不过应该还不至于让你失望,这些甚至只要问问当初曾经参加过那场战斗的人就知道,至于那些火炮去哪了,我想你可以问问牧首大人,毕竟他曾经亲自参加过那场战斗。”

    贡帕愕然的看着亚历山大,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大人,如果我就这么去找那位布加勒斯特牧首,接下来我可能就要被抽鞭子了,您知道他有多讨厌公教徒吗,听说他甚至拒绝和……”贡帕蒂伸出大拇指向窗外的城堡方向指了指压低声音说“匈牙利国王一起出席礼拜六的宴会,因为这有悖他的教义。”

    “看来你这段时间也并非把精力都浪费在姑娘们的身上,”亚历山大微微一笑,他当然知道要贡帕蒂去找牧首有多荒唐,而且在他记忆中那些记载着关于那场战斗的书籍,应该就在那座著名的布库尔教堂里“我建议你快点动手,要知道也许很快我们就用得着那些火炮了,”说到这亚历山大脸上神色微微沉下来“而且说不定我们要靠那些东西保命。”

    贡帕蒂默默点头,他知道亚历山大指的是如果这次进攻奥斯曼人不顺利,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可能就要不好过了。

    “至于我,我要代替你去找那位牧首大人,”亚历山大拿起搭在椅子背上的披风一边穿戴一边说“我希望你能在是回来的时候给我带来些好消息,因为我们现在的坏消息已经够多了。”

    亚历山大走出他的住所,这里是位于布加勒斯特登博维察河畔的一座典型东罗马风格的建筑,四方森严的顶楼让这座房子看上去显得有些沉闷,不过亚历山大倒是很喜欢这座可以从窗口向外望就可以直接看到城内城堡的住所。

    亚历山大的拜访十分出乎布加勒斯特牧首的意料,对这位从罗马来的外国贵族,牧首除了表示出了足够的礼貌之外,更多的时候是选择近似无视般的疏远。

    可以说如果可能牧首更希望拯救布加勒斯特的是一位正教英雄,可不论是拉迪斯拉斯二世还是这位蒙蒂纳伯爵不但都是公教徒,而且根据传说这位伯爵还和与教皇亚历山大六世有着很深的关系,这让牧首大人真的很难平静的面对这位伯爵。

    只是亚历山大的忽然到来让牧首大人不得不暂时停下教导他的那些学生,心怀疑惑的来到侧庭与亚历山大见面。

    而亚历山大的第一句话就让牧首大人吃了一惊:“大人,我想向您请教一件事,该如何证明一桩不曾被教会祝福过的婚姻是合法的。”

第八十五章 一场婚姻

    亚历山大的拜访固然让布加勒斯特牧首感到意外,可当听到他提出的问题时,牧首大人就更是完全不能淡定了。

    所谓“未获得教会祝福的婚姻”,其实就是男女苟合的代名词,这种把道德沦陷说得似乎更加能够容易接受的方式虽然听上去似乎显得不那么难以接受,但事实上这种行为对于有身份地位的人来说,是充满了的丑恶甚至是堕落的。

    尽管人人都知道这种道德上的约束到了如今早已经名存实亡,规矩森然的正教似乎还要好些,而道德已经彻底败坏到了毫无掩饰的梵蒂冈教廷,却早已经成了娼妓的花园与嫖客的天堂。

    其中这种败坏最直接的代表就是面前这位伯爵那位不是岳父的老丈人,亚历山大六世公然私蓄情妇不止一个情妇甚至还公开承认私生子的举动,早已经成了东西方教会共同的丑闻,很多教会人士都曾经为此惊呼这是千年以降基督社会的最大丑闻。

    所以当亚历山大透露出他可能会有一段“未经教会认可的婚姻”这种事时,牧首大人其实并不惊讶,至少那位比萨的埃斯特莱丝公爵小姐就已经足以证明一切了,问题是牧首大人不明白亚历山大为什么要向他透露这件事。

    毕竟如果要解决这么一场所谓的婚姻在教会里的麻烦,他的公私两位老丈人都可以说说是这方面的权威,可现在亚历山大却找到了他,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这段“婚姻”很可能与那两位老丈人都没什么关系,甚至还多少和他们或是他们的女儿有点冲突。

    牧首大人决定小心些,他告诉自己必须先弄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件什么事,毕竟这位伯爵的身份颇为敏感,如果卷进什么麻烦事里那就很糟糕了。

    “没有得到教会祝福,这是很严重的罪责,”牧首神色严厉的说,他注意了下亚历山大脸上的神色,发现他并没有因为自己这话勃然大怒而是露出了认真倾听的样子,就继续说“上帝惩罚亚当和夏娃是因为他们偷吃禁果而随着自己的**苟合,上帝惩罚夏娃和她之后子孙的所有女人因此而在孕育时遭遇痛苦,这是女人命中注定应该受的苦,因为她们诱惑男人背离上帝堕落与沦丧,所以她们天生就有着这最大的原罪。而这样的婚姻是不可能得到教会承认的,所以也是无效的,甚至不需要宣布其曾经存在。”

    牧首的声音严厉而又无情,比之以往他说这些话时候都更充满了对罪行的痛恨和毫不留情的冷酷。

    而牧首大人心里想的倒也简单,这种男女之间的事嘛不论是谁先主动贴上去的,这个时候只要把一切过错都推到女人身上就可以了,是她们诱惑了男人,是她们背叛了神圣的婚姻,甚至可能还是她们引诱和欺骗了面前这位因为年轻未免血气方刚的年轻贵族,那么只要为他从教义上找到能够解脱的理由,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牧首虽然对这些道德败坏的公教徒们实在没什么好感,可他又不能不承认不论是从教义上讲还是从现实中对布加勒斯特城对这位伯爵的倚靠上来说,想要帮他摆脱那么一桩麻烦事的唯一办法就是把一切罪行都推到女方身上去。

    更何况那个女人并没有在这里,那么至少应该不会因为可能会在言语上得罪了某个了不起的女贵族而招来更大的麻烦。

    牧首大人为自己的机智暗暗欣喜,可又难免稍微有点惭愧,不过当他说完这一通话后,牧首大人才突然察觉四周的气氛似乎有点不对,然后他就看到对面的亚历山大正用一种如同看仇敌似的眼神盯着他。

    牧首微微一愣,然后他忽然想起了亚历山大刚刚说的话,也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从开始就完全误解了这位伯爵话里的意思。

    “如何证明一桩不曾被教会祝福过的婚姻是合法的。”

    也就是说,这位伯爵要求并非是大多数男人在这种时候都会做的不认账,而是要让这样的一场婚姻具有合法性!

    牧首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有点尴尬了,他稍微停顿了下这才小心翼翼的说:“不过如果相爱的双方能把这段只存在于世俗世界的婚姻奉献给教会,那么这段原本不道德的行为还是能得到上帝原谅的,不过这个步骤很复杂,而且双方的身份地位也可能会带来些麻烦,毕竟这可能会牵扯到很多人。”

    亚历山大点点头,牧首大人的前后矛盾并没有引起他的在意,他在乎的只是结果。

    “大人请原谅,如果双方因为信仰上的差异可能会带来些麻烦,而他们又的确需要证明这段婚姻是得到教会承认的,至少是得到正教教会承认的,那么应该怎么做?”

    牧师微微发愣,他能察觉得出来亚历山大在询问的时候十分认真甚至很严肃,这就让牧首也不禁开始用谨慎的态度对待这件事。

    牧首稍微沉吟,在脑海里把亚历山大的反复琢磨,然后很谨慎的说:“如果是这样,那么有两种方法可以解决您说的这个难题,一个是其中一方追随另一方改宗移信,这样可以确保这段婚姻可以被完全接受和承认,而另一个办法就是只在其中一方的教会里承认这个婚姻的合法性,不过这可能会牵扯到的事情很麻烦,譬如双方不论是这种决定在世俗还是在教会里的影响,还是其中一方可能会出现的激烈反对,因为这样的婚姻显然是不被对方教会所认可的。”

    亚历山大认真的听着,他知道牧首应该至少已经猜到这段婚姻的其中一方就是他,只是他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另一方是谁。

    “尊敬的牧首大人,我对伟大的布加勒斯特有着崇高的敬意,”亚历山大忽然转变了话题,这让牧首有点跟不上,不过他还是适当的微微点头稍稍表示了对伯爵赞美这座城市的感谢,然后他听到亚历山大接着说“除了对布加勒斯特阻止了异教徒的入侵表示感激,我个人对这座城市的好感也是很深的,我认为布加勒斯特人和这座城市一样伟大,虔诚而又勇敢,是他们当初阻止了那个连君士坦丁堡都征服了的穆罕默德二世,现在他们又在抵挡奥斯曼人新的入侵,这是布加勒斯特人的功绩和教会为此做出的巨大贡献,这是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光荣。”

    随着亚历山大的话,牧首脸上原本多少有些敷衍的微笑慢慢消失,他抚摸着灰白的浓密胡须,一双有着重重眼袋的眼睛认真的打量着亚历山大。

    “请原谅伯爵,我能问一下您的这些话是以您个人名义还是以做为罗马的使者的名义说的吗?”牧师谨慎的问,虽然声调平和但是牧首大人自己清楚这时候他的心情有多么紧张。

    这是个看似简单,却足以能引来各种后果的问题,以至牧首高大的身形在这一刻都不由自主的微微放低,就为了能让自己的话听上去不是那么咄咄逼人。

    “这是我自己个人的感慨。”

    亚历山大话一出后就注意到了布加勒斯特牧首那难以掩饰的失望。

    因为失望而微蹩起的眉梢几乎凝在了一起,虽然好像是要尽量保持淡然的神情,可那种呼之欲出的失落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亚历山大微微笑了下,他早就知道自己这话会令牧首如此的失望,不过他并不在乎,因为对他来说只有这样接下来的“交易”才好谈。

    “不过您大概知道我与梵蒂冈,或者说是与教皇陛下之间比较特殊的关系,我们是经常在一起谈……哦不,是我对教皇陛下如同父亲一样的尊敬和亲密。”

    亚历山大的声调很轻,却已经成功的引起了牧首的注意,在深深的望了亚历山大一眼后,牧首侧身抬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或许我们可以详细谈谈您说的那段婚姻,”牧首边走边说“伯爵您知道这样的婚姻是有罪的,不过据我所知在罗马的历史上的确曾经出现过因为种种原因而不能得到教会祝福和承认的婚姻,这其中很多都是因为当时的习俗或是因为当时还有很多没有皈依上帝的异教徒而发生的,对于这样的婚姻教会是有所考虑的,所以我们可以在这些先例里慢慢找一找是否有相关可以借鉴的例子。”

    亚历山大满意的随在牧首身边点头应允着,他知道牧首应该已经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了,果然在走进一间到处都是矗立起着木格书架,上面堆满了各种资料文献的房间后,牧首没有急着寻找他所说的那些先例,而是用貌似不经意的口吻问到:“那么伯爵您认为梵蒂冈会支持拉迪斯拉斯国王对布加勒斯特的宣称吗?”

    听到这个,亚历山大脸上露出了商人特有的笑容。

    “牧首大人,您知道为了抵御奥斯曼人,梵蒂冈是很在意大希腊地区的,而威尼斯人甚至为此每年付出很高的代价以维持与波西米亚王国的关系。”

    亚历山大的话让牧首的心微微一沉。

    他知道这话的意思,很显然如果拉迪斯拉斯二世真的提出对布加勒斯特的宣称,为了换取波西米亚和匈牙利对奥斯曼人继续抵抗保证西方世界的安全,梵蒂冈是不会在意布加勒斯特人自己怎么想的。

    牧首神色稍沉的望着亚历山大看了会,似乎试图判断他这话的真伪。

    但是亚历山大的平静让牧首失望了。

    与波兰立陶宛联邦一样,波西米亚王国是抵御异教徒入侵欧洲的屏障,虽然有时候波西米亚人的破坏丝毫不逊色于奥斯曼人,但是做为抵御异教入侵的第一线,波西米亚在西欧国家的心目中还是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相比起来,即便有着斯特凡大公勇敢的事迹,但是与波西米亚比较起来,欧洲各国当然知道哪个更加值得支持。

    想到这些的牧首心情变得有些糟糕起来。

    虽然拉迪斯拉斯二世信誓旦旦的发誓要保护布加勒斯特免受奥斯曼人的蹂躏,但是布加勒斯特人也很清楚这样的慷慨不可能是没有代价的。

    而对于牧首来说他的忧虑要比其他人更多些,除了担心城市会被奥斯曼人攻陷,他还要为布加勒斯特可能会最终落入公教徒的手中忧心不已。

    牧首显得阴沉的表情落在亚历山大眼中,这让他心中暗暗一笑。

    布加勒斯特是一座有着好运的城市,当初奇迹般的抵御住了穆罕默德二世的入侵让很多人都相信这座城市是奇迹之城,人们相信在这里能够发生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现在亚历山大就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在这里创造个奇迹。

    或者说是这座城市已经制造了一个叫索菲娅的奇迹,从一个普通的波西米亚女孩到成为承载着传奇故事的希腊公主,索菲娅的际遇证明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而他要做的只是让这个奇迹变得更加完美而已。

    也许以前他无法做到,可现在亚历山大有信心自己能改变很多的东西,其中就有索菲娅的命运。

    “牧首大人,波西米亚和匈牙利的确是梵蒂冈最坚定的盟友之一,但是这并不说明什么,”亚历山大望着面露疑惑的牧首缓缓的说“我们都知道国王希望用布加勒斯特牵制住奥斯曼人,因为这同样关系到他的匈牙利的安危。”

    “那么您想对我说什么呢,就因为这样所以我们不需要感谢波西米亚国王吗?”牧首摇摇头无奈的说“这座城市的命运掌握在他的手里,如果国王放弃了布加勒斯特,那这里很快就会被奥斯曼人占领的。”

    “所以我来了,”亚历山大摊开双手向牧首笑了笑“请相信我奥斯曼人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可怕,只要我们自己不犯错误,奥斯曼的军队不是不可战胜的。”

    说到这亚历山大看着牧首踌躇不定的样子,心里却是轻轻暗叹。

    尽管不愿意承认,可实际上多年来对奥斯曼人的畏惧其实已经深入当地人的内心,哪怕即便有蒙蒂纳军队在阿尔杰河的战斗作为证明,可一旦真的需要作出选择的时候,那种深入内心的畏惧就会浮现出来了。

    “我会支持布加勒斯特,而我可以向您保证您所担心事情也不会发生,”看到牧首的眼神闪动,亚历山大决定干脆把话说明“拉迪斯拉斯国王对布加勒斯特的宣称并不符合所有人的利益,至少不符合我的利益。”

    牧首脸上霎时露出了意外神色,他显然被亚历山大的话吓到了,这让他不禁张开了嘴唇。

    “伯爵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牧首压低声音略带严厉的质问着“你是在暗示你要反对波西米亚国王?”

    “不,这只是维护我们大家的利益,”亚历山大不介意的纠正着“因为这其中就牵扯到我刚刚对您说的那场婚姻了。”

    在牧首疑惑不解的注视下,亚历山大用平静的口吻说:“我说的是我和索菲娅公主的婚姻,您没有听错牧首大人,我们是夫妻。”

第八十六章 答案是什么?

    从教堂里走出来的亚历山大远远看到了正在广场上大声讲演的的几个人,那是些从贝尔格莱德的教会学校流亡到布加勒斯特的学生,或者说也只有学生才会有这样的激情。

    虽然拒绝向布加勒斯特撤退,因为知道城市会遭受到长期围攻,所以贝尔格拉德的桑德伯爵并不阻止城里的人逃出城。

    贝尔格莱德的教会学院很有名,可以说是巴尔干地区最大的学府,和意大利如今已经渐渐开展创立了各种新学科的大学不同,贝尔格莱德教会学院依旧只学习古老的神学,修辞学和教授传统的拉丁语,而从那里毕业的学生大多数成为了牧师,而少数的人则成为了宫廷里或是贵族们身边的书记员

    那些讲演的学生很投入,或许是因为曾经逃亡的经历让他们有着更深的感触,那些学生并没有只是用空泛的辞藻夸夸其谈,而是用自己逃亡路上的所见所闻或是他们自己的亲身经历向四周的人大声诉说着。

    “我们逃出来了,因为我们害怕,很多人都在说奥斯曼人有多残酷,所以我们觉得逃得远远的才好,”一个脸上有着条看上去似乎是不久前才刚刚留下的伤疤的男人站在块石头上对人们大声喊着“你们应该也看到了很多人都在逃命,在路上我坐的车子因为断了车轴掉进了山沟里,我侥幸活下来了可其他的人却都死了,也许会有人说这挨着奥斯曼人什么事了,这是你们自己不小心,可如果没有那些异教徒那些人会坐上那辆该死的车子吗?”

    那个男人大声的讲着话,而他旁边的一些同伴也不时的做着补充,在他们的描述中,四周的人们似乎看到了一幕幕为了躲避战乱而不得不逃离家园的悲惨场面,而在这场逃亡当中有的人并没有能幸运的走到目的地,而是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我们逃到了这里,可是奥斯曼人也来了,那么我们是不是还要接着逃跑,我们能去哪?”那人大声问着“也许我们可以去北方,但是谁能保证那些异教徒不继续追着我们,贪婪让他们根本停不下来,既然这样我们还能怎么办?”

    “我们也许可以和他们谈判,”一个声音在人群里喊出来“并非是只有打仗才能解决问题的。”

    “你要谈判是吗!”站在石头上的学生指着人群里大声质问“可你知道他们要什么吗,他们要的是我们所有人当他们的奴隶,听清楚了是所有人,所以除非你愿意向他们彻底屈服,否则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或者你想学着我们一样逃跑,可你要知道他们不论你逃到什么地方他们都会追上来的,而且我们还能去哪,难道要让奥斯曼人彻底征服了一切才行吗,所以听我说,这片土地虽然很大,可我们背后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们要守住布加勒斯特,就在这里和奥斯曼人决一死战!”

    那人大声的喊着,因为过于用力而声音沙哑,可这沙哑的声音却深深的打动了四周人们的心。

    人们开始回应着这个人的话,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了广场上听着他的讲演。

    亚历山大远远看着那些人,他微微皱起眉来先是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然后向广场四周打量起来。

    果然,他很快就注意到了在广场的一些角落里站着的看似是在围观讲演,却多少和四周有些格格不入的人。

    这些人显然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显眼,他们大多数时候更注意四周的人群,而且亚历山大很快发现那些讲演的学生当中有人会走过去和其中一些人低声耳语些什么。

    而且这些人当中很多甚至因为懒得换件衣服,所以他们衣服上匈牙利王国的天使护佑纹章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展现在了人们面前。

    这让亚历山大立刻就确定,这些人是拉迪斯拉斯二世的手下。

    想想在贵族会议上决定主动进攻还不够,而且还要在民众当中鼓动,亚历山大开始觉得拉迪斯拉斯二世这么做似乎有点奇怪了。

    国王肯定是有什么打算,亚历山大完全可以确定这一点,只是他还想不出因为什么拉迪斯拉斯的而二世会这么不遗余力,难道他真的认为以布加勒斯特的力量能够与奥斯曼人进行一场堂堂正正的骑士之间的战争吗?

    亚历山大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正是因为担忧于奥斯曼人可能会对匈牙利的威胁,所以拉迪斯拉斯二世才会不远千里的从布拉格舒服的宫廷跑到巴尔干的穷乡僻壤来,他的目的是要用巴尔干人牵制奥斯曼军队,而如果能把奥斯曼人拖在巴尔干,甚至是渐渐消耗掉奥斯曼人的精锐军队,这才是拉迪斯拉斯二世求之不得的。

    可如今国王却迫不及待的鼓动一场所谓决战,这让亚历山大觉得不但完全违背了国王自己之前的初衷,而且这样的迫不及待与其说是渴求战斗,倒不如说是被逼无奈的结果。

    或许采佩斯的举动让国王感到他的权威受到了威胁,但是据亚历山大所知,其实如今的拉迪斯拉斯二世对布加勒斯特或是瓦拉几亚并没有太大的野心,牧首的担心固然有些多余,而采佩斯对国王的地位也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动摇。

    因为拉迪斯拉斯二世如今的全部心思都在保卫匈牙利不受奥斯曼人入侵上面了,换句话说,现在的拉迪斯拉斯二世根本顾不过来觊觎巴尔干地区。

    想想如果国王的异样不是来自布加勒斯特城内,那么会是哪?

    亚历山大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他觉得有必要派人出城去仔细打探一下消息。

    而让亚历山大没想的是,当他寻思着想办法弄清拉迪斯拉斯二世为什么要一力鼓动主动出击的时候,一个能给他带来答案的人已经到了布加勒斯特城外。

    普拉托回头看看身后的车队,比之前的小了些,不过这已经很不错。

    说起来他真的没想到那个艾吕普会放了他,而且更没想到的是居然还发还了之前没收的货物。

    虽然损失是避免不了的,但是几乎是在屠刀下转了个圈的惊险,让普拉托觉得能活着简直就是上帝的恩赐。

    所以当他看到布加勒斯特高大的城墙时,普拉托激动的跪在地上不住亲吻腥咸的泥土以表达能够活着回来的激动心情。

    而后在感叹一番后,他偷偷摸着藏在衣服里的一封信,开始琢磨着怎么办了。

    能从奥斯曼人那里活着回来,当然是要多少付出些代价,而普拉托的代价就是把他在罗马所知道的事情都对那个艾吕普说了个清清楚楚。

    普拉托觉得很奇怪,和他知道的其他奥斯曼人不同,这个艾吕普似乎和那位正在罗马的奥斯曼使者一样,他们不但对欧洲文化有着令人意外的深厚造诣,而且似乎对如何成为一个欧洲人更感兴趣。

    就和阿斯胡尔克似乎把生意当成了他唯一来到罗马的目的一样,艾吕普同样表示了对那些生意的兴趣。

    他不厌其烦的反复询问普拉托关于罗马交易所的事,同时他还对普拉托正在做着的生意表示出了浓厚兴趣,特别是当听说普拉托这次这次来巴尔干是受了亚历山大的派遣后,艾吕普的热情一下子变得更加高涨起来。

    这让普拉托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回答他提出的更多的问题,当听说那些收集起来铜器被源源不断的通过地中海上的商船送往意大利时,艾吕普沉吟了好长时间,然后就忽然告诉普拉托:“你自由了。”

    自认是劫后余生的普拉托就这么怀揣着艾吕普的两封信离开了萨格勒布,其中一封是艾吕普以占领区总督的身份签署的通行令,这让普拉托的商队能顺利的通过被占领的地区,而另一封则是艾吕普写给亚历山大的密信。

    为了能让这封密信顺利送到,艾吕普派了个亲信一路跟随普拉托的商队前往布加勒斯特,只是那个每天虔诚的向着天房方向做祈祷的巴尔干人从来不离艾吕普的左右,而且他那眼神总让艾吕普觉得似乎下一刻他就会拔出弯刀一刀砍掉他的脑袋。

    直到来到布加勒斯特城下,那个人才又用生硬的语气叮嘱了一阵后离开商队,这让普拉托暗松了口气,否则他真的没法向守城的军队解释自己的车队里怎么会有个异教徒。

    普拉托在布加勒斯特是个名人,至少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商人颇得国王的礼遇,所以虽然他的商队从奥斯曼占领区来,可还是很顺利的进了城。

    进城后的普拉托立刻打听亚历山大的住所,凑巧的是,亚历山大住的地方距离那个他经常光顾的酒馆并不远。

    普拉托匆匆安置了商队就赶往亚历山大住的地方,只是让他失望的是留守的随从告诉他“大人还没有回来。”

    普拉托知道身上带的这封信必须亲手交过亚历山大,而在无聊的等了一阵后他捉摸着是不是应该找机会喝上一杯,当然他给自己找的理由是为了庆祝劫后余生。

    普拉托出门右拐很快就进了那所熟悉的酒馆,这里离城堡很近,很多贵族的随从们喜欢在这里喝着酒等着自己的主人出来,所以这个酒馆可以说是整个布加勒斯特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走进酒馆,普安拉立刻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成为城防军一员的摩尔科正坐在角落里喝着劣酒愤愤的盯着酒馆另一边的一群人。

    普拉托顺着摩尔科的眼神望去,看到了其中几张似乎熟悉的面孔。

    他稍一琢磨就想起来这些人是亚历山大的随从。

    出于小心,普拉托不想和那些人打招呼,他稍微犹豫然后向摩尔科那边走去。

    看到普拉托,摩尔科的眼神动了动,然后就又向那边瞪去。

    “你在这儿。”普拉托打了个招呼坐下来,随手拿起桌上还剩半杯的干草酒喝了一口,然后用力吐出口气。

    “这段日子你去哪了?”摩尔科看了眼普拉托“我以为你离开布加勒斯特了,不过如果真离开了倒是件好事,至少不用看着那些人的嘴脸了。”

    顺着摩尔科的目光向那张桌上望过去,普拉托有点奇怪的看了眼摩尔科:“怎么你不喜欢他们?他们看上去不像是当地人。”

    “一个外国人的手下,他们这些人来我们这里好像认为自己是救世主,”摩尔科往地上吐了口口水“那个蒙蒂纳伯爵的人,你应该已经听说过他了吧。”

    普拉托微微一愣,他没想到摩尔科会提到亚历山大,而且听上去似乎还颇有敌意。

    “你说是那位贡布雷伯爵吗,我的确听说过他,”普拉托小心的回答着“不过听上去你对他似乎没什么好感。”

    “我是他的敌人,”摩尔科先是愤愤的说了句,然后无力的摇摇头拿起酒杯灌了一口“应该说他是我的敌人才对,也许他早就把我给忘了,谁能记住一个连战斗都没有进行就败下阵去的对手呢。”

    普拉托好奇的看看摩尔科,他听得出来这个年轻骑士似乎在亚历山大那里受到过不小的打击。

    “这么说吧,我来布加勒斯特完全是因为他,”摩尔科有点暴躁的说“否则我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正在赫尔瓦子爵大人的身边服务呢,而且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和阿洛霞小姐分开。”

    “你说的是萨格勒布的赫尔瓦公爵。”普拉托纠正了一下。

    “哦,子爵大人已经是公爵了吗?那么阿洛霞小姐呢?”摩尔科有点激动的问,自从离开林间营地后虽然零星听到了些关于赫尔瓦的消息,可随着奥斯曼人大军入侵,很多关于克罗地亚和波斯尼亚的消息早已经断了音讯。

    “抱歉我没听说到过你说的那位阿洛霞小姐的消息,不过你应该为自己庆幸,现在那位公爵的日子过的可未必比你更好。”普拉托回想了下在萨格勒布听到的各种传闻,还有亲眼看到的艾吕普那堪称恐怖残酷的统治手段“现在奥斯曼人正到处围剿那位公爵,据说他经常带着军队在克罗地亚和匈牙利的边境出没。”

    “是这样吗,公爵和我的老爹,还有其他人都正在和奥斯曼人作战可我却在这,这都是因为那个人,因为那个蒙蒂纳伯爵!是他抢走了阿洛霞小姐!”

    摩尔科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他猛的站起大声喊了起来。

    随着他这声喊叫,原本坐在酒馆另一边那些蒙蒂纳士兵立刻闻声望来。

    被摩尔科这声喊吓了一跳的普拉托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一个颇为奇怪的声音忽然从酒馆的门口传了过来。

    那是个略显沙哑的单音,但是不知怎么,普拉托觉得自己好像从那声“啊~”里听出了很多东西。

    有惊奇,有愤怒,似乎还带着那么点醋劲。

第八十七章 特兰西瓦尼亚上空的哀嚎

    一场美好的婚姻总是要经历诸多波折,其中既有因为傲慢的性格引起的矛盾与偏见,或许还有旁人有意无意的恶意误导。

    亚历山大与索菲娅的婚姻很特别,如果按照教义来讲他们甚至说不上曾经有过一个有效的婚约,至于说即便是在波西米亚人那里,他们曾经举行的那个的仪式对双方究竟是不是有什么约束力,都是很值得商榷的。

    摩尔科对亚历山大显然是有敌意的,不过他是个骑士,虽然地位不高却始终保持着做为一个骑士应有的尊严。

    所以即便他知道离得不远就是那些如今被人们视为英雄的蒙蒂纳军人,可他依旧保持着自己作为骑士的自尊。

    就是说人坏话也是要当面说出来,而不是背后中伤。

    至于接下来可能会与那些蒙蒂纳人发生冲突,摩尔科是不怕的,因为这座城市里这种事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人们或许对蒙蒂纳伯爵本人很崇敬,不过对他的手下,很多人并不那么信服。

    特别是一些年轻人,他们当中有些人已经被姑娘们整天只是议论那些外国人和他们时髦的穿着打扮激怒了,所以如果有人能站出来挫挫那些傲慢的的外国人的威风,还是很多人愿意看到的。

    只是索菲娅的出现让事情完全变了样。

    没人知道为什么索菲娅会突然出现在这么个酒馆门口,不过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恰好听到了摩尔科的叫喊。

    那些原本准备教训一下那个萨格勒布人的蒙蒂纳军人中有人立刻认出了索菲娅,看到索菲娅原本就如小麦般肌肤的脸上瞬间又黑了一层,那些蒙蒂纳士兵立刻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好了。

    索菲娅有着暴躁脾气的名声实在不太好,这甚至也多少是当初很多人认为亚历山大应该离开她的原因之一。

    没有人愿意伺候一个脾气暴躁,而且总是能无端的找到吃醋理由的女主人,而索菲娅在这方面的确也令人诟病。

    或许是源自她那并不稳固的婚姻状况和出身原因,索菲娅对所有人都抱着深深的戒意,这从她总是随身带着亚历山大送她的短弩就可以看出来。

    现在忽然听到摩尔科的话,苏菲娅的情绪立刻因为愤怒而变得激动起来。

    她站在酒馆门口双眼紧盯着摩尔科,似乎下一刻就会扑过去似的,就在酒馆里因为她的突然出现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时,一个略显惊讶的声音从酒馆外面稍远点的街上传来。

    “殿下,您怎么会在这?”

    酒馆里的蒙蒂纳士兵们忽然觉得上帝终于显灵了,或者说瓦拉几亚大公采佩斯就是上帝派来拯救他们的天使,看着采佩斯走过来,几个蒙蒂纳士兵赶紧鞠躬行礼,那恭敬的样子让采佩斯觉得有些古怪。

    索菲娅没有因为采佩斯的出现改变态度,她依旧紧盯着摩尔科,似乎想要他把话说完。

    然后她干脆走过去,用手里拿着的一根马鞭轻轻捅了捅下摩尔科的胸口。

    “摩尔科骑士,发生了什么事吗?”采佩斯不解的问。

    这时候的摩尔科脸色涨红甚至有点激动,他没有想到公主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样子倒像是主动来找他的。

    这让摩尔科因为惊喜意外不禁有些声音颤抖:“请原谅,殿下,不过刚才,刚才我的确说了些可能会引起纠纷的话。”

    说到这,摩尔科觉得自己必须冷静下来,他故意向那些脸色难看的蒙蒂纳士兵看了看,然后才稍稍用骄傲的语气继续说:“不过我并不后悔我刚才说的话,如果有人觉得我这是冒犯了他们的主人,我愿意接受挑战。”

    蒙蒂纳士兵们立刻一阵躁动,有人握住了剑,有的则看向采佩斯,想看他有什么反应。

    采佩斯玩味的看了看面前这些人,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普拉托身上时微微一愣。

    他认出了这个人就是那个似乎颇得国王器重的罗马商人,之前他曾经不止一次的看到过这个人进出城堡,而从他每每神色匆匆看来,那些拜访显然不是谈什么生意。

    现在看到这个人忽然出现,而那个平时虽然粗鲁却没有惹出过什么祸事的摩尔科却很凑巧的在这个时候公开挑衅蒙蒂纳人,这让采佩斯一时间不由就想到了种种可能。

    那么怎么办,允许这样一场决斗的发生吗?

    采佩斯看看索菲娅,他发现索菲娅从进了酒馆后就一直盯着那个摩尔科,这倒让他有些好奇,

    这个萨格勒布的使者其实是个被放逐的倒霉蛋,这甚至从他自己总是喝得醉醺醺的独自唠叨个没完的酒话呓语里就可以听出来,现在索菲娅却好像忽然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采佩斯在意外同时暗自有些兴奋。

    亚历山大与索菲娅的关系让采佩斯心有疑虑,毕竟索菲娅做为希腊公主的身份天然具有非同一般的影响。

    虽然一直不清楚俩人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但佩斯却明显感觉到自从见到亚历山大后,索菲娅明显的变化。

    “骑士,还记得你刚到布加勒斯特的时候我对你们说过的话吗,你们的剑是为坚守信仰和保卫这座城市使用,而不是在街头巷尾为了自己那点原因私斗,”采佩斯的目光同样严厉的投向几个蒙蒂纳士兵,当地人对蒙蒂纳军队的反感他不是没有听到风声,对此他虽然不会表示支持,可也不会去特意制止“收起你们的剑,你们要为更高尚的原因牺牲,而不是在这种地方要了对方性命。”

    摩尔科直直的盯着几个蒙蒂纳士兵,不过他更多的注意力却都是在索菲娅的身上,看到索菲娅似乎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他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

    “我愿意听您的命令,这可不是因为我怕死,让我们在战场上看看谁才是男子汉。”

    蒙蒂纳士兵们默默看着摩尔科向酒馆外走去,不过他们真正注意的却是索菲娅。

    看到索菲娅向他们投来的目光,几个之前还准备掀桌子闹事的蒙蒂纳士兵脸上勉强挤出了丝笑容,只是看着她手里握紧的马鞭,几个人都很知趣的没有开口。

    索菲娅的确有些不麻烦,她急着想知道刚刚听说的那位阿洛霞小姐是怎么回事,不过当她看到站在一旁的普拉托时又忽然改变了主意。

    “啊~”

    索菲娅指着普拉托发出声呵斥,看到普拉托似乎不解或者应该说是有些不情愿的样子,索菲娅就用手里的马鞭在他胸口捅了捅。

    “看来你得和我们走一趟了,”采佩斯无奈的对普拉托说,他感觉的出来索菲娅现在的情绪很不好,或者说自从亚历山大来了之后她就动不动容易生气“不会多久的,殿下也许用得着你。”

    普拉托很想辩解一下这里真没自己什么事,可看着眼前晃悠的鞭子,他立刻很明事理的点头答应了下来。

    当亚历山大听说了酒馆里发生的事后,他愣愣的呆了那么一会,然后下令把那几个在酒馆里喝酒的士兵吊在了院子里的门框上。

    看着那个几个被剥光了上衣挂在门框上晃来晃去的倒霉士兵,亚历山大示意旁边的两个巴尔干人把他们的身子拽稳。

    “知道为什么要惩罚你们吗?”

    “我们给老爷丢人了。”一个阿格里老兵急急的说。

    “不,”亚历山大揉了揉有点发痛的脑门“你们让那个摩尔科当着索菲娅的面说了我那么多的坏话却没能阻止他,这才是让我生气的地方。”

    说完,亚历山大向旁边跃跃欲试的巴尔干人摆摆手,转身向房子里走去。

    背后,一阵鞭子抽打**的声音混着声声惨叫响彻院子。

    普拉托一直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很走运的,在家乡的时候正为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发愁的时候,凭借着与儿时好友拉斐尔的关系混进了比萨大学,而后又借着拉斐尔认识了诸如蒙蒂纳伯爵和凯撒波吉亚这样的大人物,再到后来甚至还有机会觐见了教皇。

    而后当他因为投资失败而惶惶不可终日时,又莫名其妙的受到了蒙蒂纳伯爵的资助成为了显赫一时的商人。

    甚至就是在奥斯曼人占领地方,他也因为遇到了个还算“讲道理”的奥斯曼贵族而逢凶化吉,这让普拉托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得到了上帝的眷顾和恩典。

    只是当跟着索菲娅回到城堡之后,普拉托才渐渐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太过盲目自信了。

    或者说,即便他的确曾经走运过,那也是在遇到一个叫索菲娅亚莉珊德拉巴列奥拉的可恶女人之前。

    普拉托觉得自己对付女性多少还是有些本事的,,虽然他更愿意和漂亮的年轻姑娘打交道,可只要需要不论是6岁的女孩,还是60岁的老婆婆,普拉托往往都能把她们逗得喜笑颜开。

    可是这位希腊公主却彻底颠覆了普拉托在异性面前的自信。

    索菲娅在把两个人带会到她在城堡里的院子后,就气呼呼的走来走去,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因为什么,可看着她时不时的站到武器架子前盯着挂在架子上的长剑发呆,一时间倒是没有人敢去打扰她了。

    人们都知道索菲娅有个生气时候就抱着剑胡乱劈砍的坏习惯,虽然她真的很少生气,而且大多数时候更可爱的像个天使,但是只要稍微熟悉她的人就知道,在这个发育良好的少女身躯里,有着一颗焦躁而容易冲动的心。

    索菲娅面对着武器架子站了一阵,忽然转身向站在院子里同样发呆的两个人走去,她先是挥手示意让摩尔科走近些,然后就急匆匆的摆动手势似乎要他说些什么,只是不论是摩尔科还是普拉托都显然不懂她的意思,看着两个人一脸茫然的样子,索菲娅不由气往上涌脸上涨得通红。

    摩尔科在很近的距离看着索菲娅那如染了晚霞般的脸颊不禁微微有些发呆,他之前的确曾经想过追求这位公主,不过他的目的并不单纯,或者说他只是想向某个人证明自己的魅力。

    不过现在在这么近的地方看着这位公主,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忘了要说什么,只有心脏在越来越快的剧烈跳动,直到索菲娅不耐烦用手指戳着他的胸口,摩尔科才终于醒悟过来。

    “对不起殿下,我很愿意听从您的命令,不过我不知道您要让我做什么。”摩尔科有些懊恼的说,他第一次觉得不懂得这些手势是个很严重的错误甚至是罪行,他求助的望向摩尔科,不过看到的同样的一脸茫然。

    索菲娅顿了顿,她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急躁了,她稍微想了想走到墙边抽出长剑,在面前两人的提心吊胆中,她用剑尖在地上歪歪斜斜的刻下了了一个名字“alexandria”!

    看着这个名字,索菲娅微微吐出口气,可随后又皱起眉梢,重新用剑在地上刻下了另一个名字“modenagraf”,然后这才略显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看向面前把脑袋挤到一起盯着地面的两个人。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在看了好一阵后抬起头来的摩尔科依旧满脸茫然,他再次求助般的向普拉托望去。

    说起来虽然一直以身为一个骑士而自傲,但是摩尔科倒是还知道在学问这种东西上他是怎么也比不上这位商人朋友的。

    而普拉托看着地上那两个名字,心里却不尽打起了鼓。

    普拉托注意到了索菲娅先是刻下了亚历山大,而后才又刻下蒙蒂纳伯爵的称呼,这让普拉托心里已经多少有了些猜测。

    只有亲近的人才会从开始就直接使用对方的名字而不是爵位,很显然在开始刻下名字的时候这位公主完全是习惯性的使用了那位伯爵的本名而不是他的封号。

    想到这的普拉托忽然觉得自己一显身手的时候到了,他先是向摩尔科做了安心的手势,然后微笑着对索菲娅说:“殿下,如果您想要知道关于蒙蒂纳伯爵的事,那么您完全找对人了,在这座城市里我可以说是最了解关于那位伯爵的人,因为我曾经有幸参加了伯爵大人尊贵的女儿,比萨的埃斯特莱丝公爵小姐的施洗仪式,您一定知道的,就是伯爵大人与尊敬的卢克雷齐娅小姐可爱的女儿的……,哎呀妈呀,您要干什么!救命啊,杀人了!~~”

    随着院子里响起普拉托凄厉的惨叫,吸血鬼的故乡特兰西瓦尼亚的首府布加勒斯特的上空笼罩在一片恐怖之中。

第八十八章 大合围战(一)

    就在普拉托似乎沉浸在永无休止的噩梦中难以挣脱时,布加勒斯特却正经历着它迄今为止不长的历史上最大的一场危机。

    4月17日凌晨,一直停留在河对岸的奥斯曼军队忽然在毫无征兆下越过阿尔杰河,然后其左翼迅速向布加勒斯特北方进发,而右翼则沿着多瑙河北岸向东推进,瞬间奥军两翼就如同一双有力的铁钳般向布加勒斯特包围而来。

    对于奥斯曼人的突然举动,原本还在兴致高昂的呐喊着主动出击的联军一时间变得惊慌失措起来,特别是当听说奥斯曼军队左翼的前锋正在向登布维察方向推进时,所有人不禁都大吃一惊。

    和布加勒斯特比起来登布维察并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而联军之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变得惊惶不安,是因为这个地方可以说是瓦拉几亚人的“圣地”。

    早在10世纪初,当时著名的东正教学者基里尔就来到还是异教崇拜横行的巴尔干,这位伟大的学者在拉丁文的基础上为当地人创造了更加便于识别的基里尔字母,而后在他因为积劳成疾不幸去世后,他的兄弟忒斯特泰斯继承他的事业继续完善和推广基里尔字母,同时向当地人传播教义,最终令巴尔干地区沐浴在了上帝的荣光之下。

    正因为如此的丰功伟绩,基里尔和忒斯特泰斯兄弟两个成为了历史上为数不多同时被东西方教会承认为圣人的圣贤之一,这对兄弟都被埋葬在他们为之献出一切的这片土地上,而他们的陵寝就在登布维察。

    几个世纪来,尽管巴尔干地区战云密布,纷争不断,但是不论发生多么大的战争,却从没有人侵扰过登布维察,甚至即便是凶残野蛮的强盗们也不敢去冒犯那个地方,时间久了登布维察在巴尔干人的心目中成为了地位并不逊于君士坦丁堡甚至是耶路撒冷的圣地,很多当地人都以能够不远千里的到登布维察的双圣墓前朝圣为荣,而由于基里尔也就是后来的斯拉夫文字的影响,甚至就是远在基辅和莫斯科的罗斯人也会万里迢迢的来登布维察觐圣。

    可以说登布维察是巴尔干人心目中的圣地和禁地,是绝对不能受到亵渎的神圣之所。

    而如今登布维察却在随时可能会被异教徒攻陷的危险之中。

    奥斯曼人突然的举动,可以说彻底打破了布加勒斯特人沉浸其中的反攻美梦,或者说是真正提醒了他们,谁才是这场战争的主角。

    登布维察的危机也彻底打乱了拉迪斯拉斯二世的盘算,他没有想到原本按兵不动的奥斯曼人会突然行动起来,更没想到他们一出手就如挟雷霆而来般的大手笔,奥斯曼人向登布维察方向前进显然是要逼迫着布加勒斯特方面放弃对他们有利的防守打算,诱使联军出城与他们交战,这看上去似乎倒是遂了拉迪斯拉斯二世的心思,可这次奥斯曼主动邀击对手,那就显然是早有准备了。

    而奥斯曼人的右翼也令人担心,他们在越过阿尔杰河后就迅速占领多瑙河北岸的沿途地区,这让布加勒斯特人不能不怀疑他们是打算沿着多瑙河进入源于登布维察之名的登布维察河,然后逆流突入布加勒斯特城。

    其实这个计划当初的穆罕默德二世就曾经执行过,只是那时候穆罕默德二世是从登布维察河的上游顺流而下,准备沿河一举突破布加勒斯特城防,而当时早有准备和预见的守军指挥官把大部分的火炮和防御武器都安置在了河上游的沿河堡垒里,结果奥斯曼的船只在一路南下中遭到了沿河防线的不住打击,当他们终于突破一段段的河防靠近布加勒斯特城区时,因为损失惨重而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战斗力的奥斯曼军队只能望城兴叹,铩羽而归。

    而这一次,巴耶塞特二世没有遵循他父亲之前的战术,而是决定从多瑙河河口进入登布维察河,这么一来之前布加勒斯特人因为一直认为的奥斯曼人可能依旧会延续旧法试图从上游突入城区而做的诸多防范,就瞬间变成了一堆毫无用处的摆设。

    “奥斯曼人也许只是在引诱我们,他们的真正意图还是从上游出击,否则他们就不会向登布维察出兵,另外登布维察河的水流很急,特别是进入多瑙河的入河口一带,如果逆流向上不但费力更浪费时间,这对进攻一方是没有任何优势的。”

    在城堡里,拉迪斯拉斯二世脸色阴沉的对坐在下面的联军贵族们说,他的神色很不好,其实从头天晚上听说奥斯曼人越过阿尔杰河之后他就没有合过眼,战场上突然变化让他心焦不安,拉迪斯拉斯二世总觉得似乎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可又一时间想不通究竟哪里有了问题。

    按照他原来的计划,联军主动出击肯定出乎奥斯曼人的意料,以联军原有的近50000大军和随后加入的蒙蒂纳军队的6千多人的实力,近60000的军队并不比号称十万之众的奥斯曼人逊色多少。

    关键是这么做可以迫使巴耶塞特二世把准备入侵匈牙利的波斯尼亚军队调回来,这么一来不论主动出击的结果如何,匈牙利也可以暂时避开战火,而后即便苏丹取得了胜利,可经过一番大战后也势必疲惫不堪,到了那时候他只需要主动提出议和,然后再以巴尔干为筹码讨价还价一番,相信巴耶塞特二世最终是会签署一份让大家都满意的合约的。

    至于巴尔干人会怎么样,拉迪斯拉斯二世没有想过,或者说他也顾不上那么多,对他来说如今内忧外患的匈牙利才是他最关心的。

    这个计划可以说是十分完美,以至拉迪斯拉斯二世觉得即便没有索菲娅的希腊公主的名义,他也依然能拯救匈牙利。

    可是奥斯曼人的突然行动一下子打乱了他的所有盘算,甚至到了现在他有被包围在这座城市里的危险,至于匈牙利,那更是根本顾不上了。

    “陛下您是说我们依旧以登布维察河上游为主要的防御方向?”一个贵族试探着问了句,看得出来国王的心情很不好,虽然做为当地贵族没有太多必要去顾虑是否会冲撞激怒了国王,但是拉迪斯拉斯二世崇高的地位依旧让人望而生畏。

    毕竟除了匈牙利王国,他还是波西米亚王国的国王,而他本人则是来自强大的波兰立陶宛王国的王室。

    这一连串的光环足以让拉迪斯拉斯二世在巴尔干人面前昂首挺胸,更何况如今他们还正渴望这位国王的支持。

    “是的,奥斯曼人很狡猾,他们一边在登布维察河下游布置佯攻迷惑我们,一边派出重兵做出侵犯登布维察城的举动,他们是在故意引诱和激怒我们,”国王声调激昂的喊声在大厅里回荡,他的眼神犀利坚定,与他对视的每个人都可以准确的感觉到国王那不容置疑的态度,只有当落在坐在不远处的两个人身上时,国王的目光才略微变得柔和些。

    拉迪斯拉斯二世有点奇怪,他已经注意到采佩斯从会议开始后似乎有着心事,而另一边亚历山大则干脆就是心不在焉。

    这让国王有些恼火,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于是他忽然停顿下来对那两个人说:“那么你们认为呢,尊敬的采佩斯你是瓦拉几亚的大公,而伯爵你的经验能为我们提供宝贵的建议。”

    显然都在神游物外的两个人似乎同时一愣,然后又都本能的向对方望去。

    “您请……”

    “那我……”

    异口同声的两个人先是相顾愕然,然后亚历山大默默做了“请”的手势。

    拉迪斯拉斯二世脸色沉沉的盯着俩人,看到采佩斯站起来,国王慢慢坐回他的座位。

    采佩斯并没有急着开口,他这时候心里琢磨的也不是如何应对当下的局势。

    让采佩斯走神的愿意,是他无意中得到的一个消息。

    索菲娅在对着普拉托一阵追杀后终于消了消气,然后她不客气的命令人给这两个让她讨厌的人准备些吃的,因为她要好好问问这两个人关于亚历山大的事情。

    摩尔科的心情很复杂,他一边对阿洛霞念念不忘,一边却又觉得自己被这位公主吸引了,这让他认为自己作为一个骑士的意志受到了考验,为此他甚至跑到恰好经过牧首大人面前去做了忏悔。

    至于听着他的忏悔为什么牧首大人脸上会露出那么奇怪的神情,摩尔科并没有注意。

    被留下来的两个人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其中包括可以吃上一整只熏得焦黄油腻的鸡,一盘用冷羊油合盐再配上鲜奶调制之后搅拌的冷餐蔬菜沙拉,还有喝起来味道不错的巴尔干干姜酒。

    至于主食,则是填进了搅拌得十分细腻的肉馅,干果,还撒上了石榴汁的小麦饼。

    这样一顿饭虽然说还赶不上国王餐桌上的美食,可也足够丰盛了。

    只是看着坐在主位上微微眯着双眼,时不时向他们瞄过来的索菲娅,普拉托心里就不免有种不妙的感觉。

    随着摩尔科因为紧张打翻了面前的陶罐,看着洒在桌上白花花的盐粒,普拉托忽然有种这可能是自己最后晚餐的惊悚感。

    采佩斯的出现救了两个人,普拉托抓住时机不停的恭维大公的威名远播,甚至就是奥斯曼人也知晓大公的武勇。

    采佩斯随口应付着,他会跟着一起来就是为了想从普拉托那里打听关于奥斯曼人的动向。

    拉迪斯拉斯二世的举动始终让采佩斯觉得古怪,这促使他很想知道是什么让国王做出急于主动出击的决定。

    而他从普拉托那里得到的回答让采佩斯颇为意外。

    波斯尼亚人即将入侵匈牙利的消息深深的震动了采佩斯,以至他完全顾不上对方向他频频发出寻求援助的暗示,把绝望的普拉托再次扔给如同磨着尖牙的魔鬼般的索菲娅,自己一个人心事重重的匆匆离开。

    采佩斯终于明白了拉迪斯拉斯二世奇怪举动的原因。

    国王为了缓解匈牙利面临的战争危机,决定促使布加勒斯特主动出击。

    这让采佩斯心中不由泛起怒火。

    在采佩斯看来拉迪斯拉斯二世完全是毫不负责的把布加勒斯特甚至是整个瓦拉几亚做为挡箭牌,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采佩斯意识到他必须阻止拉迪斯拉斯二世,而能够帮助他做成这件事的,只有亚历山大。

    只是当采佩斯决定把这件事透露给亚历山大时,奥斯曼人越过阿尔杰河,以合围之势向布加勒斯特进军的消息突然传来了!

    采佩斯同样因为这个消息大惊失色,如果说对其他人来说登布维察意味着是他们心目中的圣地,那么对采佩斯,登布维察就有着更不同一般的意义。

    他的父亲,瓦拉几亚的弗拉德三世陵墓骸就在登布维察圣像教堂的墓园中。

    当初弗拉德三世的人头被卖给奥斯曼人后,他忠实的手下把他失去头颅的遗体安葬在了登布维察,他们希望基里尔兄弟的圣光能够保佑他们的领主免受地狱之灾。

    现在奥斯曼人突然逼近登布维察,采佩斯不禁大惊。

    一想到父亲的陵墓可能会遭到奥斯曼人无情的破坏,采佩斯就心神不宁,难以自抑。

    阻止国王,必须阻止他牺牲瓦拉几亚换取匈牙利安全的计划,采佩斯早已经做好了打算,当他听说国王下令召集贵族们商量对策时,他就决定一定要在会议上挫败拉迪斯拉斯二世的阴谋。

    现在看着正望着他的国王和众多的贵族,采佩斯提醒自己必须冷静下来,至少到现在为止拉迪斯拉斯二世应该还不知道他的打算已经被识破,这就给他了他足够的机会。

    “我们必须增援登布维察。”

    采佩斯的第一句话就引来了贵族们的一阵相应,一些身份崇高的大贵族相互低声议论,而坐在两侧阶梯议席上的小领主们有的已经站起来出声应和。

    “肃静!”

    司仪官用手里的重杖用力敲击地面发出“咚咚”的沉闷响声,同时向着会场四周的卫兵们摆手示意他们提醒那些吵闹的贵族们规矩些。

    “登布维察是当我们的圣地,是圣基里尔兄弟安眠的地方,是证明我们当初从愚昧邪恶的异教崇拜皈依上帝的神圣所在,哪怕是只有一个异教徒的脚踏进的登布维察,都是我们所有人的耻辱。”采佩斯大声的说,他的声音充满勇气和如火焰般的激情,这一刻没有人会怀疑他会为了保卫登布维察流尽最后一滴血。

    “是的,我们的确要保护圣地这是毋庸置疑的。”拉迪斯拉斯二世赞成的点点头,他知道采佩斯说的不错,登布维察对巴尔干人来说太特殊太敏感了,他甚至可以想象奥斯曼人将会在登布维察遭遇到什么样的激烈抵抗,那大概会是自从征服君士坦丁堡后奥斯曼军队面临的最残酷的一场宗教战争。

    “不过我们或许还可以有更有效的办法,”国王向采佩斯看了看“大公你不觉得奥斯曼人在布加勒斯特北部的军队有些过于靠前了吗,如果这个时候我们主动出击,集中足够的兵力首先击败北部的奥斯曼军队,这样不但可以解登布维察之围,更可以趁机重创奥斯曼人,那时候的局势将会变得我们更有利。”

    国王的话令很多人不由眼前一亮,一些年轻气盛的领主们已经露出了兴奋神色。

    采佩斯心中一动,他不能不承认国王的建议的确充满了诱惑,而且如果仔细想想这个建议也的确不失为一条良策,只是一想到拉迪斯拉斯二世的真实目的,他又不禁暗自揣摩,不知道国王打着什么样的盘算。

    而且让采佩斯对拉迪斯拉斯二世始终抱着戒心的,还有当初他父亲弗拉德三世的死。

    虽然迄今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弗拉德三世的死和拉迪斯拉斯二世有关,可是采佩斯却知道这背后肯定有着这位国王的影子。

    拉迪斯拉斯二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感觉的出来采佩斯对他的戒备,这和以前俩人之间虽有矛盾却从未公开显露出来时不同,今天的采佩斯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敌意,但是却明显透着强烈的戒心。

    国王的目光不由投向坐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亚历山大,不知道怎么,国王觉得今天眼前这两个人好像都显得那么心不在焉似的。

    “伯爵,你的意见呢?”拉迪斯拉斯二世低声提醒了句,随后他的语气稍稍加重“你与奥斯曼人战斗的经验对我们十分宝贵,请你说说你的看法,这很重要。”

    亚历山大这才慢慢抬起头,然后国王就发现他的眼圈有点发黑,这显然是头天晚上没睡好的缘故。

    “陛下,我的看法……”

    亚历山大刚刚开口,可随即就停了下来,目光直直的望向大厅门口。

    亚历山大的异样引起了注意,人们纷纷回头向门口望去。

    他们随即看到,全身盔甲的索菲娅俨然站在敞开的会议厅门下。

第八十九章 大合围战(二)

    索菲娅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大厅里的一阵骚动。

    对索菲娅,巴尔干人的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

    一方面,希腊公主的出现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巴列奥拉家族最后血裔的身份足以能动摇几乎每一个巴尔干贵族的心,因为这个身份就意味着无法想象的号召力和可能会因此带来的种种可能。

    可另一方面,贵族们又担心这个女孩会成为别人手里的工具和傀儡。

    没有人希望出现一个压在自己头顶上的太上皇,更不希望这个人是以前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或许还不如自己的人,这是人之常态,其中有些人的心里甚至隐约抱着“即使是奥斯曼人来了也比被某个冒险家捡了便宜好”的心思。

    因此当采佩斯表现出与索菲娅走的很近时,他受到了很多人的怀疑,他们担心他接近索菲娅的目的就是为了趁机控制这个女孩,或者说并非只是采佩斯,任何一个试图亲近索菲娅的男人都成了其他人关注的目标,所有人在索菲娅的身边都筑起了一层无形的防线戒备着别人的乘虚而入,甚至即便是如摩尔科这种小人物也不例外,在很多人眼里,摩尔科也属于试图借着与索菲娅接近试图趁机扼取权位的那种人。

    不过让贵族们还算放心的是,索菲娅自己显然并不是个对权力着迷的人,这样至少避免了她本人因为意图掌握大权而造成更大乱子的局面,迄今为止她唯一一次表现出权力的需求,就是听说关于有外**队来援却被布加勒斯特人冷漠对待,她为此走上了布加勒斯特的城墙,第一次向巴尔干人展示了她巨大的影响力。

    而后的索菲娅就似乎又变成了个无忧无理的女孩,除了似乎对那支来自罗马的军队显得充满了好奇与兴趣,她又回到了她那座小小的宫殿里,没有人知道她都整天忙些什么。

    对亚历山大与索菲娅的来往,也并非没有人想到可能会带来的麻烦,不过关于这位伯爵的来历和他的情况之前却因为经由某个大嘴巴的商人的宣扬已经为人所知。

    至少只是蒙蒂纳伯爵的这个身份就已经足以让人们不用担心会有婚姻这种麻烦事,至于两人之间是否会发生什么暧昧的关系,这就不是那些贵族们关心的了。

    或者说,有些贵族还隐约的希望两人之间能真的发生些什么,因为在巴尔干上层贵族之间有个虽然没有说出来却已经渐渐形成的默契,那就是他们希望索菲娅能永远单身,或是说至少在她还有着巨大影响力的时候不要谈婚论嫁。

    一个单身的希腊公主要比一个嫁为人妻的公主更有魅力,又更容易被人所接受,而一个不论是强势还是懦弱的丈夫都能难让人接受。

    因为一个强势的丈夫会利用自己的身份对索菲娅制造影响,而一个懦弱的丈夫则可能会让他们夫妻两个都成为别人的傀儡和工具。

    现在索菲娅的突然出现在引起一阵骚动后,很多人立刻不由自主的向坐在前面的采佩斯望去。

    不论是对手还是自己人,都认为索菲娅的出现应该和采佩斯有关,因为一直以来只有他与索菲娅比较亲近,而他之前也正是利用索菲娅的影响,在布加勒斯特为自己建立起了巨大声望。

    这么一来人们望向采佩斯的眼神就变得复杂起来,有些人露出了明显的敌意,有些则兴奋的快要叫出声来。

    采佩斯同样感到意外,他不知道索菲娅怎么会忽然出现在会场,这让他不解的同时又多少有点期待。

    采佩斯是希望自己能对索菲娅产生更大影响的,毕竟这样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不过他并不愚蠢,或者说还没因为这个好处太大而忘乎所以不顾一切,他很清楚如果那样做可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他在对索菲娅潜移默化的施展影响的同时小心谨慎的不去触怒那些贵族。

    不过如果索菲娅自己主动表示出对他的支持,采佩斯还是很愿意接受这个结果的。

    索菲娅站在门廊下的时间有点长,然后她回头向身后发出个单音的吆喝。

    一个很多人都感到陌生的男人走到了索菲娅身边,看到大厅里无数双投射过来的目光,男人脸上勉强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容,不过接下来就因为被索菲娅呵斥立刻又退回到她的身后。

    亚历山大意外的看着普拉托,他这一晚上其实都在想那个讨厌的摩尔科和大嘴巴的普拉托都会说些什么,想想索菲娅听到他那些事之后的愤怒,亚历山大倒是觉得巴耶塞特二世这时候突然发动进攻还真是个好时机。

    索菲娅穿过人群向国王走去,她身上的铠甲发出哗啦哗啦的摩擦声,铠甲上绚丽的精美花纹在窗外投进来的阳光的反照下泛着耀眼的光芒,这个情景让原本显得喧嚣的大厅里渐渐平静下来,人们的目光随着索菲娅的身影移动,直到她走到距国王不远的地方,然后她优雅的轻轻提起衬在盔甲外做为装饰的丝绸甲裙的裙角,向拉迪斯拉斯二世躬身行礼。

    国王嘴角露出了个微笑,不论如今索菲娅是多么让他不省心,可看到现在这个举止端庄的女孩,国王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成就感,毕竟当初来到布拉格宫廷的是个粗野无理的乡下野丫头,而现在她的表现就像个真正的公主一样高贵而又端庄,国王为自己的王后能够调教出这么一个优雅的淑女高兴,更重要的是拉迪斯拉斯二世相信自己对索菲娅还是有着足够深的影响。

    拉迪斯拉斯二世向旁边有些不知所措的司仪官轻轻点头,司仪官立刻再次举起手里的仪杖用力敲击地面。

    “尊贵的,罗马与罗马人的君主,诸王国宗主的唯一继承者,索菲娅亚莉珊德拉巴列奥拉公主殿下。”

    洪亮的唱贺声在大厅里回荡,贵族们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即便是那些地位崇高的大贵族也纷纷起立望向索菲娅。

    亚历山大也站了起来,他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索菲娅站在众人面前,看着这个身披甲胄傲然不惧的面对众人的身影,亚历山大忽然有种淡淡的陌生感。

    或许那个索菲娅还是他的索菲娅,可亚历山大知道有些东西真的已经不同了。

    索菲娅向大厅里的所有人轻轻点头,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举止说不上很得体甚至多少有点小小的莽撞和倔强,似乎即便是向人点头致敬也有些硬邦邦的,不过这却形成了一种独属属于她自己的魅力,那样子就好像个要强而又还没完全长成的孩子在努力的向大人证明她的成熟,这原本应该显得有些有些好笑,但是她那特有的比同龄人的确成熟得太多的身材,却又似乎为她这种倔强做着有力的证明,这就让她的身上看上去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特别魅力。

    或许这种魅力在意大利的那些宫廷里只会被视为粗野无礼,但是在巴尔干,她的这个样子却引来了无数共鸣。

    索菲娅向分别坐在国王两侧的采佩斯和亚历山大看了看,似乎想了下然后才慢慢走到向亚历山大一侧,在众人注视下缓缓坐在仆人匆匆给她搬来,紧靠国王的椅子上。

    普拉托一直小心翼翼的跟着索菲娅,当他站到椅子后面时,明显感觉到似乎向索菲娅打招呼的亚历山大向他投来的充满警告的眼神。

    普拉托很想对亚历山大解释一下,可想想这一夜的经历,他觉得还是闭上嘴巴更好点。

    “伯爵,请你继续说,”国王向亚历山大点头示意,然后又对旁边的索菲娅解释到“奥斯曼人正试图进攻登布维察,这很严重。”

    索菲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的目光始终紧紧盯在亚历山大脸上,就像要从他脸上的变化挖掘出什么秘密似的。

    亚历山大微微咳嗽了一声,他觉得索菲娅的样子看上去有点怪怪的,就好像是准备宣布审判结果的法官,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前故意停顿下来,享受那瞬间煎熬他人的快感。

    虽然知道这很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但亚历山大却的确是这么想的,而且他觉得或许这并非只是他的臆想,索菲娅很可能就是抱着这种心思才出现的。

    “我们的确要保卫登布维察,不过应该怎么做也的确需要认真考虑。”

    亚历山大向那些贵族们望去,目光在很多人身上扫过,他的蒙蒂纳人在进城后成了很多酒馆妓院的常客,出手大方的蒙蒂纳人很受当地人欢迎,只是在不知不觉中,当人们赚着这些外国阔佬的钱时,各种各样的消息也无声无息的传进了蒙蒂纳人的耳朵。

    所以虽然来到布加勒斯特的时间不长,可亚历山大对城里发生的一些事却并不陌生,至于说那些贵族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虽然多少有些难打听,但却也不是完全困难,如果有心,亚历山大完全可以知道如今在布加勒斯特城里谁说的话很有分量,而谁又和谁是曾经的仇敌。

    “奥斯曼人进军登布维察显然是早有预谋的,而且我们必须想到这其中是不是有其他阴谋,或许他们就是在等待着我们为登布维察解围,”亚历山大边说边看向对面的采佩斯,然后他满意的看到采佩斯的脸色果然变了。

    弗拉德三世的无头尸骸被安葬在登布维察大教堂里,这件事知道的人虽然不少,可也不是很多,凑巧的是亚历山大恰恰是其中的一个。

    采佩斯的神色很不好看,他脸上阴沉的和亚历山大对望着,心里不住琢磨亚历山大这些话的意思。

    “奥斯曼人有可能在故意引诱我们的援军,”亚历山大向国王看看,发现拉迪斯拉斯二世皱起的眉梢,他依旧继续说下去“他们知道我们必须去解登布维察之围,所以只需要做出围攻登布维察的样子就足以能诱使我们进入他们的包围圈,这就是奥斯曼的目的,然后……”亚历山大看看神情都不太好看的两个人“从容的把我们消灭在登布维察城外,我可以保证我们的人永远不会到达登布维察,因为他们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们。”

    拉迪斯拉斯二世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他没想到亚历山大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这让国王觉得既难以接受,又暗暗恼火。

    原本就因为奥斯曼人突然发动进攻打乱了他的步骤的怒火,因为亚历山大的话更是在国王心底不住燃烧。

    采佩斯同样不能接受,登布维察对他太重要了,以至于即便隐隐的知道亚历山大说的未必没有道理,可他却更难以接受登布维察陷落的可怕命运。

    亚历山大的话也引起了其他贵族的不满,很多人站起来大声反驳,有些更是对着亚历山大吹起了轻蔑的口哨。

    坐在亚历山大身后的贡帕蒂看了看亚历山大,他觉得这些人太无理,或者说太野蛮了,虽然听不懂大多数人在说什么,可从那些尖利的哨声和那些人做出的明显嘲讽的手势上,他也能感觉到他们是在讥讽和嘲笑。

    而让贡帕蒂和他旁边的蒙蒂纳军官们气愤的是,司仪官这次却根本没有要阻止那些叫嚣的意思,这就让那些人喊的更加起劲了。

    “胆小鬼!”

    “花哨的贵族老爷!”

    “回你的罗马去吧,躲到你情妇的裙子底下更安全!”

    听不懂的咒骂或许可以忽视,可能够听懂的嘲讽让人更加难堪,几个蒙蒂纳军官忍无可忍的站了起来。

    就在向前一步的贡帕蒂要开口和那些人对骂时,他忽然在嘈杂纷乱的人声中听到了个熟悉的“咔哒”声。

    长期的出生入死和日积月累的战斗经验让贡帕蒂立刻意识到那是扳动火枪机括的声音,这让他大吃一惊,可不等他反应过来,随着旁边亮光闪动,一声如雷般的闷响在大厅里骤然响起!

    硝烟弥漫,索菲娅举过头顶的火枪枪口喷出一串火星。

    一时间叫嚣声戛然而止,大厅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手持还冒着烟的火枪的索菲娅。

    看着全身盔甲手持火枪的索菲娅,亚历山大不由在心里暗暗赞了声“霸气”,只是接下来他就看到索菲娅向他投来的恶狠狠的眼神,同时她手里的火枪也有意无意的向亚历山大动了动。

    这一枪不会原来是要对付我的吧,亚历山大心里升起一阵不祥的的猜测,不过看看四周还没缓过神来的巴尔干人,他向同样愣住的拉迪斯拉斯二世问到:“陛下,我是不是还要继续说下去?”

    国王脸色发青的看着索菲娅,他实在没想到索菲娅居然会把火枪带进了会议厅,可却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呵斥她。

    “伯爵,如果你依旧只是刚才的那些意见,我想可以为大家省点时间了。”

    拉迪斯拉斯二世神色难看的说,他注意到采佩斯的脸色也并不轻松,这让国王倒是觉得至少在解围登布维察这件事上,他和采佩斯是一致的。

    亚历山大注意到了国王的不耐烦,他向那些刚刚从枪声里清醒过来,正发出阵阵低声议论的贵族们望去:

    “陛下,我知道登布维察对瓦拉几亚和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重要,这其中甚至包括摩拉维亚和希腊,不过正因为这个,我想问一下这里所有的人:你们认为谁应该去解登布维察之围?”

    亚历山大话音一落,整个大厅里瞬间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而不论是拉迪斯拉斯二世还是采佩斯,他们的脸上同时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索菲娅有些茫然的看向四周,她不明白人们这是突然怎么了,不过看着亚历山大嘴角挂起的一抹似是嘲笑般的痕迹,索菲娅慢慢坐下来,她把火枪随手向身后递去,同时好奇的从国王开始向四周看去。

    由谁解登布维察之围,这是个看上去似乎并不很重要的问题,但是参加会议的贵族们却都意识到亚历山大恰恰给他们出了个最难回答的问题。

    没有人不清楚登布维察对巴尔干的重大意义,可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如同圣地般这座小城所具有的非凡地位,他们才忽然意识到自己面临着一个尴尬的局面。

    那就是没有人希望别人成为登布维察的拯救者。

    解围圣地的巨大功绩会带来的影响和荣誉足以让每个人心动,但正因为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所有反而没有人能主动站出来。

    拉迪斯拉斯二世嘴角紧绷着看着亚历山大,他没有想到亚历山大会直接把这个问题当众提出来,注意到坐在另一旁的采佩斯同样面露异样,国王已经知道这次的会议会是个什么结果了。

    “我们需要组建一支军队,”国王慢慢站起来,他的目光先是在亚历山大脸上停顿了下,然后忽然转头望向采佩斯“大公,我觉得由你来指挥这次拯救圣地的战斗最合适。”

    采佩斯略感意外的看向拉迪斯拉斯二世,他显然没想到国王会把如此巨大,甚至是可能会导致整个巴尔干势力发生颠覆的机会让给他。

    不过他尽量暗暗压下心头的激动,站起来向国王鞠躬行礼。

    “为了圣基里尔兄弟!”大厅里瞬间响起一阵欢呼。

    在人们的欢呼声中,贡帕蒂忽然向前靠近亚历山大低声说:“大人我找到那些大炮的下落了。”

    亚历山大一愣,他不知道贡帕蒂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忽然说这个,不过他还是微微侧过头问:“在哪?”

    “您可能想不到,”贡帕蒂了下嘴唇“那些大炮就在登布维察。”

第九十章 大合围战(三)

    采佩斯觉得似乎是在做梦,就和他经常梦想着能成为真正的瓦拉几亚大公,而不只是特兰西瓦尼亚的领主一样,即使已经走出大厅来到城堡院子里,而且四周挤满了向他祝贺的贵族们,可他还是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太不真实。

    拯救圣地的任务居然真的落在了他的手里,这是采佩斯没有想到,其实早在头天夜里当听说登布维察面临危机时,他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刻带兵去登布维察解围。

    而且就是在刚刚的贵族会议上,他也毫不犹豫的表明了要不惜一切拯救圣地的愿望。

    登布维察太重要了,他父亲的陵墓,圣地本身对巴尔干人难以估量的巨大影响,不论谁成为保卫了登布维察的人,那么他都很容易的成为巴尔干人心目中的领袖。

    采佩斯自己知道这一点,自然也明白拉迪斯拉斯二世不可能不清楚这个,所以虽然他积极的提出拯救圣地,却并没有说出什么更详细的东西,因为接下来最困难的就是这个拯救圣地的人选。

    采佩斯不认为国王会支持他,甚至很可能会激烈反对,或者说不论谁想担任这个职务都会受到其他人的反对。

    如果说有一个人最合适,那就是亚历山大。

    因为亚历山大不是巴尔干人,即便在这场战争中获得巨大的声望威信也不会对其他人产生威胁。

    可采佩斯没想到最终拉迪斯拉斯二世却出人意料的选择支持他担任解围军队的指挥官,虽然这意味着势必面临与奥斯曼人正面交战的风险,但是巨大的回报和机遇足以让最胆怯的人也变成勇士。

    采佩斯的支持者们依旧在不停的涌来向他表示祝贺,就是平时并不亲近的一些贵族也表示了适当的善意,一位瓦拉几亚大公足以够资格得到他们的尊重,而圣地保卫者的身份更是能让采佩斯获得旁人无法比拟的威望,只是这些就足以能让那些平时并不看好他的人主动表示善意了。

    亚历山大远远站在大厅台阶上看着这一幕,就在不久前这些人还如此恭维着他,而现在那些人又扑向了采佩斯,这让亚历山大觉得其实看似耿直的巴尔干人与意大利那些见风使舵的贵族们没什么区别,或许他们在有些事情上还不够圆滑,可那也只是因为巴尔干偏僻闭塞见识不多罢了。

    一个年轻贵族走过来向亚历山大微微点头,亚历山大认出这是个希腊人,名字似乎叫吉拉斯,他之所以对这个人有些印象,是因为这个人是索菲娅身边最坚定的支持者之一。

    如果说采佩斯对索菲娅的支持与拉迪斯拉斯二世一样多少带着些对她身份的利用,那么这个吉拉斯就是纯粹为了效忠,或者说这个人是那些在如今联军中势力最为弱小的希腊遗老遗少们的代表。

    因为索菲娅的身份而聚集到布加勒斯特的贵族很多,但是真正纯粹是出于对“希腊公主”这个身份效忠而来的,依旧只是那些遗老遗少,这些人才是索菲娅的“嫡系”,真正的“自己人”。

    这些人把索菲娅视为他们的希望和未来,他们渴望这位公主能重新带领他们夺回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和国家,他们已经失去自己的国家太久了,不要说一些年轻人,就是很多步入中年的希腊人都已经不记得故乡是什么样子,他们成了到处飘零的流浪者,除了只剩下一个恢复故国的梦想,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吉拉斯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亚历山大,他比其他人都更早的知道亚历山大的存在,也多少知道些他与索菲娅之间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他能知道这些,自然与他是希腊人有关。

    或许是同样的遭遇更容易引起共鸣,对那些到处流浪的希腊人索菲娅就觉得更加亲近些,而且这些人表现出的对她的热情和期望也让索菲娅觉得和其他人有着很大的不同,甚至即使是采佩斯也没有让她感觉到那种似乎对她的需要。

    这让索菲娅大觉得希腊人是值得信任的,而其中的吉拉斯被她视为了亲信,可以说吉拉斯在索菲娅身边的重要就如同乌利乌之于亚历山大。

    吉拉斯知道亚历山大是源于索菲娅的坏脾气。

    这听上去有点奇怪,可如果一个人总是一边练习劈砍射击,一边却又难念不忘的在那些靶子上刻上一些稀奇古怪的名字,时间久了自然也就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所以吉拉斯不但知道亚历山大,还知道箬莎和巴伦娣,虽然都只是个简单的名字,可这并不妨碍吉拉斯对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浮想联翩。

    不过这也是令他对亚历山大保持警惕的原因。

    虽然或许心思不尽相同,但是吉拉斯和采佩斯一样担心亚历山大可能会对索菲娅产生的影响可能会有损到他们的利益。

    至少吉拉斯知道索菲娅有可以为了亚历山大放弃他们的可能。

    正因为这个,当在波斯尼亚听到可能是有关亚历山大消息后,吉拉斯还曾经委托鲁瓦打听下落。

    而在亚历山大进入布加勒斯特后,吉拉斯并没有急着太过接近亚历山大,他需要仔细观察,看看这位年轻伯爵是否真的会造成威麻烦。

    不过现在吉拉斯却不得不主动和亚历山大见面了。

    “伯爵。”吉拉斯点头致意。

    “骑士。”亚历山大微笑回应。

    “伯爵,你为什么不争取获得解救圣地的指挥权呢?”吉拉斯忽然问,他向采佩斯那边望了望用有点阴沉的语气说“我不相信那个人,他接近公主只是想从她这里得到足够多的好处。”

    “那么你们呢,想从公主那里得到什么?”亚历山大看看听了他这话似乎露出气愤神态的吉拉斯“骑士,没有人是没有目的,哪怕这个目的是高尚的。”

    吉拉斯面无表情的看向亚历山大,他很想反驳却又一时间无话可说。

    最终他用有些愤懑的腔调闷闷的说:“我们是为了复国,公主是我们未来的希望,我们愿意追随她,甚至可以为了公主牺牲自己。”

    亚历山大微微点头,虽然吉拉斯说的未必是所有希腊人所想,不过对于那些遗老遗少来说,索菲娅“希腊公主”的身份除了给他们带来希望之外,其实的确还有更多实际的好处,所以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些希腊人会以索菲娅嫡系自居了。

    “您应该争取那个位置,”吉拉斯又一次说“登布维察的保卫者,这个称号足以能让您实现任何愿望。”

    亚历山大的心头一动,他隐约察觉到这个吉拉斯话里暗含着别的什么意思。

    “你说愿望,那么你有什么愿望?恢复希腊或者罗马帝国的荣光?”亚历山大问。

    “或者是找到个能让我们安身的地方,”吉拉斯目光中掠过一丝暗淡“我们已经累了,我们的父辈甚至祖辈被从希腊赶出来的时候很多人都还没出生,现在他们的孩子都快要长大了,可我们还在到处流浪,我们已经过够这种日子了,我们不希望像那些波西米亚人似的最终连个故乡都没有,所以公主对我们太重要了。”

    亚历山大默默点头,他能理解甚至还有点同情这个希腊人的遭遇,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和这些人有太多的纠缠。

    希腊的遗老遗少们在这里的处境其实有些尴尬,这除了因为他们是已经失去国家的流亡贵族所以很难受到重视之外,还有个原因却是出在索菲娅的身上。

    虽然“希腊公主”的身份凝聚了巴尔干人,但是在绝大多数当地贵族眼里,索菲娅更多的只是他们的精神领袖,他们不会允许真的出现一个完全压在他们头顶,甚至把手伸进他们各自领地的太上皇,哪怕是罗马帝国的最后血裔也不行。

    而这些希腊人却希望索菲娅能够带着他们完成复国梦想,虽然实现伟大的希腊复兴似乎并不现实,但是在这片土地上建立一个由索菲娅和他们一起统治的国家,却成为了那些希腊遗老遗少们如今最大的追求。

    这无疑会触犯到当地人的利益,而随着奥斯曼入侵,很多原本的传统贵族领地在战争中消亡变迁,人们开始担心希腊人会趁机提出领土要求,毕竟如果他们愿意或是有足够的实力,完全可以以罗马帝国继承者的名义向整个巴尔干提出宣称权。

    这种可能虽然很小但是却一直存在,而随着复国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渴望建立新的国家的希腊流亡贵族也越来越多。

    这也是为什么关于罗马帝国最后血裔的传说一直笼罩在巴尔干上空长达几十年的原因,“希腊公主”这个神秘的身份成为了希腊人确立自己宣称权的最有利的证明。

    随着索菲娅的出现,希腊人似乎看到了希望。

    亚历山大向吉拉斯点头致意后就迈步走下台阶,索菲娅被拉迪斯拉斯二世以王后的名义留下,大概这时候正面临一顿训斥,毕竟在贵族齐聚一堂的庄严会场里鸣枪这是个十分严重的是件,尽管那一枪后所有人看索菲娅的眼神都变得和之前略有不同,不过这显然不是拉迪斯拉斯二世希望看到的结果。

    国王需要的是个听他摆布的傀儡而不是一个可能真的能影响那些贵族的公主,或许那些贵族也心知肚明,所以当索菲娅表现出强烈的独立意志时,那些巴尔干人的反应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采佩斯虽然得到了解围登布维察的绝好机会,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一定能成为巴尔干人的领袖,采佩斯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甚至对于国王为什么把这个机会给他疑惑重重。

    采佩斯猜不到国王的目的,但不论是出于对圣地保卫者这个身份的需求,还是担心他父亲的陵寝会遭受到奥斯曼人的蹂躏,他的确急于解登布维察之围。

    所以虽然心中疑虑重重,但他还是积极组织军队,准备与奥斯曼人进行一场大战。

    联军在布加勒斯特的军队很复杂,而关系更是乱得足以让最有自信应付这种局面的人也近乎崩溃。

    常年来的相互征伐让巴尔干人之间往往缺少信任,更糟糕的是很多家族之间有着牵扯到几代人的恩恩怨怨,这就要求单是要考虑该带领哪支军队,或是如何化解因为一点点的麻烦就可能酿成流血事件的麻烦就得浪费掉很多精力。

    虽然是名义上的瓦拉几亚大公,但是采佩斯却在布加勒斯特并没有更多的优势,甚至这座城市对他还有着某种莫名的敌视,这当然是源于弗拉德三世当初的残酷统治和对异己的血腥屠杀,所以当采佩斯的军队在城市当中搜集各种需要的物资时,他们的进展并不令人乐观。

    不过奥斯曼人最终帮了他的忙,

    奥斯曼军队不动则以,一动兵锋所指既为联军所必救的要害。

    4月12日中午,奥斯曼左翼前锋逼近登布维察,做为尖兵的安纳托利亚轻骑兵甚至一度前出到了已经可以隐约看到登布维察教堂高耸塔尖的城郊。

    消息传到布加勒斯特,所有人为之震动,一时间原本互为仇敌或是有着种种纠纷矛盾的巴尔干人终于暂时放下了相互的敌意,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登布维察。

    索菲娅大概是这座城市里唯一一个不关心登布维察命运的人。

    即使是亚历山大也对登布维察的局势颇为关注,因为能否守住登布维察直接关系着布加勒斯特城人抵抗的士气。

    而他可不希望碰上城破人亡这种倒霉事。

    拉迪斯拉斯二世出人意料的没有选择亚历山大担任解围登布维察的指挥官,这让很多人认为原因应该是亚历山大在贵族会议上的那些言论。

    但采佩斯却不这么认为,当他知道了国王急于与奥斯曼人交战的原因后,他意识到拉迪斯拉斯二世对阻止奥斯曼人入侵匈牙利的急切心情。

    现在面对奥斯曼军队突然发动的攻势,采佩斯不相信国王会因为登布维察的危机就放弃匈牙利。

    果然,拉迪斯拉斯二世很快就再次下达命令,而这一次他把牵制奥斯曼军队右翼的任务交给了亚历山大。

    “奥斯曼人有可能会从多瑙河口进入登布维察河,然后逆流而上进攻布加勒斯特,”国王在表示了对战局可能变化的担忧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伯爵,我希望你的蒙蒂纳军队能在布加勒斯特城南部阻止奥斯曼人。”

    拉迪斯拉斯二世说完就目光炯炯的看着亚历山大。

    因为几乎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吸引在了登布维察,所以人们就很容易的忽视了奥斯曼军队右翼对多瑙河河口推进带来的威胁。

    不过也并非所有人都被登布维察吸引,依旧有人发觉到了隐藏的危机。

    奥斯曼军队右翼对多瑙河口的逼近令局势变得更加严峻,有可能会从河上逆流突入布加勒斯特城的危险已经不再只是推测。

    更糟糕的是,鉴于当年穆罕默德二世围攻布加勒斯特时曾经从河上试图攻陷城市的先例,登布维察河两岸的沿河堡垒,几乎大部分都是建在城市北面的上游沿岸。

    整个城市南方从登布维察河到多瑙河河口,几乎就是不设防的空白!

    拉迪斯拉斯二世感觉到了危险,这危险已经不是匈牙利是否会面临入侵,而是布加勒斯特有可能会被攻陷。

    对奥斯曼人拉迪斯拉斯二世其实是从心底里感到畏惧的。

    虽然他也暗暗庆幸如果没有当初与奥斯曼人发生的瓦尔纳战役导致波兰国王瓦迪斯瓦夫三世战死,这才让他的父亲卡西米尔四世幸运的登上了王位,而他也因此而成为了波西米亚与匈牙利的国王,但是奥斯曼人的可怕也深深的渗入了拉迪斯拉斯二世的身体里。

    他自认自己没有亚盖洛王朝那些先辈们的武勇,对于平独镇露的那些先王们,拉迪斯拉斯二世除了表示敬仰之外,更多的是暗暗庆幸自己不需要像他们那样在战场上舍生忘死。

    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突然就恰恰面临着他最担心的局面,在随时都可能发动对匈牙利入侵的同时,奥斯曼人对布加勒斯特以难以抵挡的气势展开了进攻,这让拉迪斯拉斯二世不禁为他面临的处境担心起来。

    这让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奥斯曼军队,至少要在他们彻底包围这座城市之前从这个麻烦的地方摆脱出去。

    “这可是片很大的地区,”亚历山大看着地图,虽然十分粗略可他也看的出来,从登布维察河下游到多瑙河入河口的沿岸几乎无险可依“陛下,我必须要求您能给我足够的军队。”

    “足够多的军队,”国王皱起了眉,对他来说这个要求如今看来未免显得过于奢侈了“伯爵你知道我们现在的一切都必须要以解救登布维察为主。”

    “那么就给我希腊人,”亚历山大想了想提出了个让国王略感意外的要求“另外我需要您给予我在当地自由招募士兵的权力。”

    国王犹豫了下,想想当下令人担心的局面,终于点头应允。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要向我保证一定要挡住奥斯曼人的入侵。”

    亚历山大无奈的摇摇头,他感觉得出来这个拉迪斯拉斯二世的确是被奥斯曼人吓破了胆:“陛下,战场上没有任何事能做保证,不过请您放心,布加勒斯特不是那么容易会沦陷的。”

    亚历山大的话让国王紧张的情绪多少稍微缓解了些,但是很快随着新消息的传来,他又陷入了惶惶不安之中。

    4月13日上午,抵近登布维察近郊的奥斯曼军队发动了首次进攻,随即遭到来自城郊棱堡炮台炮火的猛烈反击。

    登布维察争夺战就此拉开序幕。

第九十一章 大合围战(四)

    奥斯曼人进攻布加勒斯特的右翼指挥官是亚历山大的老熟人席素谷。

    巴耶塞特二世并没有选择席素谷围攻登布维察,这倒不是因为之前他在阿尔杰河战役中表现不佳,而是纯粹因为苏丹认为席素谷更适合在右翼发挥作用。

    巴耶塞特二世或许不是个优秀的战场指挥官,但是他却有着做为一个苏丹最需要的素质,那就是会看人。

    席素谷是个很有主见而又嗅觉敏锐的将领,这就让他有着天生在战场上捕捉战机的优势,而这一点让他显然更适合指挥野战而不是攻城战。

    苏丹很清楚席素谷的特长,就如同他知道如果把席素谷和艾吕普对调就会让事情变得糟糕一样,巴耶塞特二世在用人方面有着异乎常人的直觉和经验。

    席素谷也的确没有让苏丹失望,他的军队越过阿尔杰河后迅速沿着多瑙河北岸不断推进,在4月11日的夜晚来临之前,奥斯曼右翼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了登布维察河与多瑙河汇流处的河口附近。

    很多附近村子里的当地人显然没有想到奥斯曼人会这么大胆的越过布加勒斯特向瓦拉几亚的内地入侵,这让那些抱着侥幸心理不想离开家园的当地人立刻吃了苦头。

    和艾吕普不同,席素谷更在意的是在战场上获得荣誉与战利品,他也是个狂热的信徒,把宣扬教义视为自己人生中最大的责任。

    这就让他并不关注那些沿途的村庄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他只关心他的军队是否能如苏丹期望的那样迅速推进到他们的目的地。

    那些村庄立刻遭到了洗劫,而那些抢劫者也因此被处于了极刑,不过他们受到惩罚的原因并非是由于他们犯下的罪行,只是因为他们这么干耽误了行军速度。

    席素谷一边命令军队迅速前进,一边命令人密切的注视着布加勒斯特方向,他有种预感,自己可能再次遇到那个蒙蒂纳伯爵。

    席素谷会这么猜测是因为之前苏丹在安排任务时对他们说的一番话。

    “那些欧洲人把登布维察视为圣地,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的试图保卫那座小城,所以你们要做的就不只是迅速攻陷登布维察,而是要让那里象一个巨大的诱饵一样吸引来更多的敌人,多到即便联军知道这是个陷阱,也不得不投入进来,或者说是让他们不得不只依靠一支军队来保护布加勒斯特的右翼,而那里才是对我们真正重要的地方。”

    从一开始,苏丹就显然没有打算掩饰他的目的,甚至南北两翼的军队几乎是同时向布加勒斯特方向发动了进攻。

    可正如苏丹所说,哪怕明知道可能会面临的难题,圣地的意义已经注定了联军不可能放弃登布维察。

    那么所有人都把拯救圣地视为自己的责任和伟大抱负时,唯一能够派到右翼抵抗奥斯曼人的,似乎也就只有亚历山大的部队了。

    这个判断其实并不复杂,当席素谷猜想到这个结果时多少有点激动。

    阿尔杰河之战让席素谷“认识”了个对手,从那时候起他就希望能再次和那个蒙蒂纳在战场上相遇。

    不过席素谷并不是那种所谓为了荣誉不惜一切的人,他很清楚自己的责任,如果要他在与亚历山大一争高下和取得胜利这两件事上做出选择,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因为之前已经派斥候反复侦查,所以席素谷对布加勒斯特人在登布维察河下游的布防很清楚,他知道河下游沿岸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堡垒,更重要的是对从河面上进攻有着很大威胁的沿河炮台几乎都被安置在上游的地段,这让席素谷相信应该不会费太多的时间就可以控制整个下游沿岸。

    席素谷也考虑过亚历山大是否会主动出击拦截他,但是在经过仔细推敲后他否决了这个猜想。

    “不论是兵力数量还是局势都对那个人不利,如果离布加勒斯特城太远他就要面临可能会被截断后路的危险,这个时候最聪明的办法就是谨慎的防御而不是充英雄,在我看来那个蒙蒂纳伯爵的确很勇敢,不过绝不莽撞,所以他或许会用尽办法阻止我们的进攻,但是却不会随便放弃对他有利的形势,除非他有必须主动出击的原因。”

    这是席素谷对亚历山大的猜测,而他猜测的也的确很对,尽管拉迪斯拉斯二世表示出强烈希望亚历山大能“御敌于布加勒斯特远郊”的愿望,但是亚历山大却没有对国王的暗示做出任何回应。

    他在回到自己住处后就把头天才获得自由的普拉托叫到了自己面前,在再次仔细询问了一遍关于那个奥斯曼人艾吕普的事情后,他把普拉托打发了出去,然后拿出了艾吕普给他写的那封信。

    说起来这封信能安全的送到亚历山大手里,普拉托的确是冒了很大风险,更是功劳不小,虽然想起来也是他把自己卖的干干净净就狠的牙痒痒,不过亚历山大还是决定原谅普拉托了。

    至于摩尔科,据说他决定跟随采佩斯参加援救登布维察的战斗。

    按照摩尔科本人的话说“如果不能带着荣誉的回来,那就用死亡解脱我的烦恼。”

    艾吕普的那封信很简单,如果不是了解内情的人,只从信的内容甚至看不出是什么意思,这也是艾吕普为了防止信落在其他人手里做的防范。

    不过对亚历山大来说虽然信里只有寥寥几句,却已经足够了。

    “亲爱的朋友,我想告诉你我的见闻,这里的人家珍藏的铜器比你想的还要多,不过我们都知道真正的财主是谁,所以如果我能让那个人愿意对你大方些,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回报我?”

    这么一封没头没脑的信当然不会泄露什么秘密,可亚历山大却已经反复看了几遍。

    他确定那个艾吕普不是心血来潮的给她写这么封莫名其妙的信,那么就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个如今担任占领区总督的奥斯曼人,已经知道了他的计划,其中包括让普拉托搜集铜货抛向市场这件事。

    亚历山大不知道是怎么泄露的秘密,所以他甚至暂时原谅了普拉托对他的“出卖”,而是反复的询问,希望能从普拉托的话里找出对方能够窥探到他计划的原因。

    可是除了了解到那个奥斯曼人似乎和阿斯胡尔克关系密切之外,他得不到任何其他答案。

    而从普拉托的话里透露出的意思,亚历山大有种感觉,似乎那个奥斯曼人对他的了解要比他想的还要多得多。

    这让亚历山大有种被人识破了的不舒服,他隐约有种预感,这个奥斯曼人以后可能会给他带来不少麻烦。

    采佩斯带领的联军军队在奥斯曼人向登布维察发动第一次进攻时就已经出发。

    为了尽快赶到登布维察,采佩斯派出了他手下的瓦拉几亚骑兵,这些跑起来如同骆驼一般有着奇妙步履的骑兵沿着河两岸迅速由南向北向登布维察靠近,同时出于苏丹提到的担心可能会遭到奥斯曼人对自己侧翼的威胁,采佩斯向西派出了大量斥候,防备着可能会出现的埋伏。

    其实当亚历山大在贵族会议上提到这可能是奥斯曼人的圈套时,采佩斯就已经想到他说的很可能是事实。

    但即便知道是这样,不论是出于哪方面的考虑,采佩斯却不得不极力主张出兵救援登布维察。

    只是随着斥候相继送来的消息,采佩斯意识到局势可能比他想的要危急的多。

    奥斯曼人在登布维察近郊建起了简易的营地,同时他们向南派出了大队的骑兵,很显然正如亚历山大猜测的那样,奥斯曼人正试图通过不停的骚扰拦截消耗布加勒斯特的援军。

    采佩斯暗暗庆幸那些沿河堡垒为自己提供了重要的保护,特别是那些有着重炮颇具规模的大型堡垒,它们的存在令奥斯曼人增加了更多的顾忌。

    但即便是这样,从最接近的堡垒到登布维察也有将近三十法里,这段路对采佩斯来说无疑是个严峻的考验。

    采佩斯决定把他的军队分成两部分,一支全部由骑兵组成的部队由他自己带领,另一支的步兵和辎重队伍则交给一位他信赖的瓦拉几亚贵族。

    采佩斯知道自己必须做好和大股敌人骑兵交战的准备,而他的骑兵能否突破奥斯曼骑兵的拦截,关系着整支援军是否能顺利抵达登布维察。

    4月13日午后,脱离了大部队的瓦拉几亚骑兵开始向着登布维察远郊的布克尔察尼前进,按照斥候之前的侦查报告,奥斯曼人在布克尔察尼前方有一支很大的骑兵分队。

    而且这里也是距登布维察最近的沿河堡垒,过了布克尔察尼,采佩斯的军队就将彻底失去来自堡垒的庇护。

    为了能在第一次与奥斯曼人正面交战当中占据主动鼓舞士气,采佩斯亲领部队走在大军前面。

    在骑兵队伍里,一个年轻的骑士边用手不住抚摸着马鞍边的剑边在胸前划着十字祈祷着。

    他是摩尔科,头天晚上才自告奋勇的加入了采佩斯的军队,而在更早前的一天里,摩尔科刚刚经历了一场让他说不出滋味的古怪经历。

    那场经历让他奇怪的发现阿洛霞在他心目中的影子正渐渐淡去,而另一个让他无法形容的女孩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

    其实从头到尾索菲娅对摩尔科和普拉托都是颐指气使,甚至是粗暴无理的,但也许正是这种奇特的态度,让摩尔科对那位希腊公主的印象却是从以前只是感到惊艳而深刻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索菲娅喋喋不休的不住打听关于亚历山大的事,摩尔科就对那位蒙蒂纳伯爵更加反感,他觉得那个人就是自己天生的敌人对头,不过他也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是不可能和那个人抗衡的。

    这让摩尔科对荣誉和武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渴望,哪怕明知道可能会很危险,可他依旧决定加入采佩斯的援军。

    “上帝啊,赐给我们一场光荣的战争吧。”

    摩尔科在心里不住呐喊,他觉得在他迄今为止的二十多年的生涯里,还从未象现在这样渴望战争。

    远处起伏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串移动的黑点,采佩斯拉住战马仔细看了看,过了一会他向身边已经等待命令的斥候挥了挥手。

    斥候兵迅速催马向前奔去,望着渐渐远去的斥候,采佩斯向身边的人说:“那些应该是奥斯曼人了,但愿我们的第一仗不要打得太糟糕。”

    “殿下,我们会给您带来一场胜利的,”一个贵族大声说,不过他的话并没有引起应和,所有人都用充满忧虑的目光望着远处的的地平线。

    “我们的确需要一场胜利,”采佩斯并没有在意人们的沉默,他慢慢带马在队伍前缓缓走着,向后面随着一声声的号令正迅速往两侧展开的骑兵队伍看了看,采佩斯轻轻吐出口气,然后好像放松了许多似的垂下了肩膀,他扭头向刚才敌人出现的方向看了看,低声自语着“这是你们所有人欠我和我父亲的。”

    采佩斯的话音刚落,远处再次出现了几个黑点,然后这些黑点越来越多,随着从地面上传来的隐约震动,奥斯曼骑兵就如同望不到头的浪潮般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看着那些涌动的黑点,采佩斯微微眯起了眼睛,就在他的脑海里刚刚闪过这似乎是索菲娅惯常的动作的念头瞬间,采佩斯已经抽出腰间的长剑发出了呐喊:“冲锋!”

    当采佩斯向奥斯曼人发起进攻的时候,远在瓦拉几亚东南部的黑海岸边正发生着另一件事。

    4月13日的早晨,太阳刚刚从黑海粼粼波动的海面上露出半张面孔,彤红的晨光把海岸边嶙峋的峭壁涂抹上一层瑰丽的光彩,一条大双桅排桨船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了远处的地平线上,然后船影渐渐靠近,随着越来越清晰,那天船上的标志也进入了半边正在忙碌的人们的眼帘。

    这是条挂着典型欧洲国家的徽章而不是显眼的新月旗的船,看船身在海面上行驶的那么沉稳,船上运载的货物应该不少。

    岸上正在收拾渔网的渔民们好奇的抬手遮挡住眼睛看着那条船,说起来如今来往的船已经越来越少了,随着普斯普鲁斯海峡落入奥斯曼人手中,被遏住了咽喉的黑海上已经很少看到来自欧洲的船只了。

    这是座无名的码头,早些年时候因为还有来自欧洲或是亚洲的商船维持多少还算兴旺,可如今欧洲来的船队几乎已经绝迹了,而来自亚洲的船只,当地更担心出现的不是商船而是奥斯曼海军的战舰。

    因为是顺风,那条船的速度似慢实快,当太阳快要升到船桅杆顶端时,这条双桅排桨船已经进入了一个形如半弯残月的海湾里。

    这个海湾是个天然的港口,虽然没有什么形成规模的码头,但是附近来往的船只大多会在这里暂时停开,这就给当地人提供了不少的机会,依靠着这些来往的船只,海湾里已经形成了个虽然不大却也聚集了几百户人家的镇子,在一些地形平坦适合大型船只靠岸的地方,甚至还搭建起了几座简单的小码头。

    那条船吃水不浅,所以在离岸很远的地方就下了锚,一条小船被放下来晃晃悠悠向岸边的码头划来,远远看去可以看到小船上的人影。

    小船很快就在一座伸到水面上的木头码头边靠了岸,早已经闻讯赶来的一群当地孩子立刻蜂拥而上,他们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孩子,专门为来往船只干些打下手的活以贴补家里。

    不过让这些孩子失望的是船上只有一个人,而且这人并没有带什么行李,除了挂在腰间的一柄马刀,这个人孑然一身连件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孩子们失望的一哄而散,只留下两个大人直溜溜的打量着这个唇边留着两撇微微上翘的胡子,一身颇为邋遢打扮的男人。

    “交一下你的税钱,”其中一个胖乎乎人对陌生客人说“如果没有现钱可以用货抵,我们什么都收的。”说到这他又接着补了一句“除了鱼,我们自己的鱼已经够多了。”

    说着胖子的目光好奇的越过男人的肩膀向远处海面上的双桅船打量了下:“看着挺沉的,装了不少货吧。”

    “还好,”男人耸耸肩“现在到处都是海盗,特别是那些奥斯曼人,我的船能到这已经很不错了。”

    男人的口音有点特别,听不出来是哪里的人,不过俩人倒是还能听懂他的话。

    听了男人的话,两个人立刻同情的点点头,这年头海上的日子可不好过,除了要对付恶劣的天气还要应付肆意横行的海盗,想想的确也是让人头痛。

    “可你还得交税钱”胖子忽然想起自己的职责,唬下脸用恶狠狠的语气说“不要鱼。”

    男人看了眼胖子又看了看旁边另一个人,然后从挂在腰间的袋子里拿出了个样式奇特的金币,用两根手指捏着在俩人眼前晃了晃。

    “我给你们两个金币,不过你们要告诉我,现在这疙瘩归谁管啊?”

第九十二章 大合围战(五)

    归谁管,不论是在什么地方都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这不止牵扯到主权,尊严,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等等那些看似高尚无比,实际虚头巴脑的东西,最重要的是这关系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譬如收税权。

    不过男人关心的显然不是这些。

    “告诉我现在这儿谁管事?”

    他向岸上看看,没有看到什么让人不安的东西,就把两个金币塞到了胖子手里。

    胖子粗糙的手指捻了捻手里花纹奇特的金币,然后用有些怀疑的眼神打量着男人。

    这个样子的金币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所以难免心里没底。

    “拿着吧,收好了,以后或许会看到更多这种样子的金币。”

    对胖子的满脸怀疑,男人并没有解释,他不见外的伸手推开挡在面前的两个人踩着木板向岸上走去,嘴里还不忘了继续问:“说说这里现在谁是当家的,我大概找他们有点事情要谈。”

    “这里现在归阿廖斯库老爷管,”胖子又用力捏了捏金币,然后干脆放嘴里咬了下,上面清晰的牙印让他不由露出了笑脸,只是看到金币上那个造型优美精致的女神雕刻被因此破坏了又觉得有点可惜,然后他一边用警告眼神瞥了眼旁边的同伴把金币揣进自己口袋,而不是放进收税的皮褡裢里,一边追着男人背后殷勤的说“阿廖斯库老爷是我们的县长,他为……”说到这,胖子无所谓似的耸耸肩“至少名义上,他为图布罗伯爵大人服务。”

    “名义上?”男人回头看了眼胖子。

    “朋友你知道这年头不好混,国王来了我们得应酬,大公来了我们得应酬,甚至就是奥斯曼来了我们还是得应酬,之前这里还曾经归摩尔多瓦的斯特凡大公管呢,不过后来大公好像把这个地方送给了图布罗伯爵,所以我们现在算是伯爵大人的子民了。”

    “哦,你们这还挺乱的。”男人信步在铺满西沙和鹅卵石的小路上走着,他那样子就好像是在自己家后院那么悠闲,倒是胖子和他的伙伴像是两个乖巧的跟班在后面听支听呵的跟着。

    “也不算乱,我们其实挺好的,奥斯曼人不怎么搭理我们,大概是看不上我们这地方,前年的时候奥斯曼人的舰队就从我们附近的海上整天的经过,不过他们是去摩尔多瓦,听说斯特凡大公在那边和个国王掐起来了,奥斯曼人好像去帮忙了,可就是这样他们也没怎么注意到我们这儿。”

    男人停下来回头看看,他倒没想到这个胖子消息还挺灵通,要知道这些事即便是在梵蒂冈要想找个人说清楚了都不容易。

    大概是离的比较近的缘故吧,男人心里想,然后问:“我想和你们这里管事的谈点事,不过听好了我只找真正能管事的,办好了不止这点好处。”说着男人顺手又扔过一个刚才那种金币。

    胖子用和他体型不符的灵巧动作一把接过,在掂了掂分量后,胖乎乎的脸上已经笑得快要看不到眼睛了。

    “您放心,我们这就带您去见阿廖斯库老爷,不过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啊?”

    说到这胖子有点含糊的看了看眼前这个虽然出手大方,可外表看上去实在有点邋遢的男人。

    看看他这身打扮,说他是个波西米亚人都会有人相信,如果不是他出手阔绰,胖子已经肯定他就是个波西米亚人了。

    “纳山,”男人伸手捻了下一边上翘的须尖,从口袋里变魔术似的又拿出个金币,不过他这次没扔给胖子而是向两人举起来轻轻捻着上面的花纹“对你们的县长说让他来码头,这上面的那位小姐想要和他谈点事。”

    然后他很郑重的把金币递到胖子面前。

    胖子疑惑的接过金币,他早就注意到这金币上的花纹了,那是个他从未见过的精致图案,一个如雅典娜女神般的形象矗立在金币的正面,不过让他奇怪的是这个雅典娜手里握的不是长矛而是一支火枪。

    看着胖子俩人匆匆离开的背影,纳山慢悠悠的在码头的岸滩上散着步,他有时候会停下来向停泊在不远海上的双桅船看上一眼,然后就又继续慢悠悠的走着。

    胖子的效率很高,或者说是金币的魔力很大,当纳山刚刚觉得肚子里有点空,捉摸着上哪找点吃的时候,他就看到一辆车帮很高的马车从远处沿着狭窄的道路扬起老高的烟尘远远奔来。

    坐在车夫旁边的胖子不住的向纳山挥着手,那样子想让人忽视都不太可能,在他后面没有顶棚的敞开车厢里似乎坐着2个人,当马车靠近时,纳山已经看清其中一个人脖子上挂着的醒目的绶表。

    这说明这个人应该是当地的官员。

    果然,马车刚刚停下胖子就机灵的跳下车,然后奋力把车帮挡板卸了下来顺手搭在地上充当了脚踏。

    那俩人从马车走了下来,其中那个胸前挂着绶表的是个看上去50多岁,胡子已经灰白的老年男人,在他身后,一个身穿黑衣头发剪得如同扣了圈锅盖似的书记官紧紧跟着。

    “远道而来的朋友,欢迎来到康斯坦察县,”县长矜持的微微张开两臂向纳山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虽然尽量掩饰可看着纳山的打扮他的眼中还是不由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他向手里拿着那个金币看了看,然后举起来向纳山示意“不知道你要和我谈些什么。”

    “你误会了县长,”纳山捏着刀柄摇摇头“不是我,是金币上面的那位小姐想要和您谈谈。”

    县长露出了诧异神色,他不由举起金币看了看上面的图案。

    “你没听错,就是金币上这位小姐,”纳山抬手用大拇指向身后海面上的双桅大船指了指“她现在就在那条船上,那不勒斯的箬莎科森察伯爵小姐。”

    就在纳山正在和黑海岸边的康斯坦察县长老爷交涉的时候,海面上双桅大船的甲板上,箬莎正优雅的摆弄着一支造型精美,与其说是杀人工具不如说是件艺术品的短筒火枪。

    和以往的短火枪不同,这支火枪的枪管虽然比长枪要短上一截,但枪柄却并非是手握的兔腿样式,而是与长枪一样用坚硬的胡桃木制成的枪托,整个枪托削刻得线条流畅,握感舒服,在枪托尾部则有个小小的弧度和镶嵌着一层绣着精美花纹的小鹿皮,以做为抵肩射击的缓冲。

    而在靠近枪管的前段同样用胡桃木制成的护木下,一块略显厚重的卧式握柄让这支火枪看上去显得更加前后平衡。

    而枪的其他部位,不论是扳机护环还是击锤或是枪管上,都蚀刻着繁杂而又精致的纹理,其中一支缠绕着整条枪管的玫瑰花饰从扳机一直延伸到枪管前端,最终环绕着枪口形成了一朵盛开的蓓蕾。

    这样一件艺术品让很多看到的人都认为已经失去了作为武器的意义,人们认为它更应该被摆放在城堡的大厅或是主人房间里当个装饰品,而不是被一些粗鲁的士兵拿到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去互相残杀。

    但是箬莎却知道这都是胡扯,因为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这支漂亮武器有多么可怕,特别是在装填上那种被挤压得十分厚实,用油纸包塞满的火药后,箬莎曾经亲眼看到这支火枪在一副看上去异常坚硬的盔甲上留下的令人胆寒的硕大弹孔。

    箬莎小心翼翼的摆弄着火枪,她用由同样的木料精心制作的小箱子里拿出一根有着毛刷的通条,在沾了点牛油后把通条从枪口顺进去梳理着枪膛,然后又拿出一柄刻着花纹的小锤子仔细矫正着由两个相互咬合的齿轮组成的击扣。

    听着轻轻的敲击声,箬莎想起了亚历山大给她的信中关于在阿格里的工厂里制造火枪的要求:“不要贪图精致,这是个很糟糕的习惯,因为过于精致的武器只会让我们付出更多的精力和金钱,而我们却无法保证这些武器会落在哪个莽夫的手里,所以只要熟悉的掌握了我给你提出的那些的建议后,我们的工厂完全可以在保证武器可靠的同时尽量减少那些毫无意义的工序,另外我希望你能注意我之前提出的那些建议,就是尽可能多的把工人分成只掌握各自不同技巧的几个班组,这样做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可以让工人们因为熟悉掌握了各自手头的工序而更快的提高效率,而不是由于一个人从头到尾包揽制造一件武器而耽误太多时间,另一个则是可以通过分工的方式最大程度的保守我们自己的那些小秘密,尽管这个秘密能够保守的时间不会很久,可对我们来说也足够了,要知道需要你提供武器的地方有很多,按照现在的局势看,至少在法国人再次入侵前尽量把比萨与蒙蒂纳武装起来,至于阿格里和科森察我相信你一定已经提前照顾到了。”

    想着亚历山大的这些话,箬莎手里的小锤就微微加了些力气,然后她有点心疼的发现击锤分叉的指扣顶端的花纹似乎被她敲出了个小小的刮痕。

    箬莎有点恼火的放下小锤,拿起旁边的鹿皮抹着牛油擦拭起来希望能把那个刮痕擦掉,就在这时,之前送纳山上岸的水手走了过来。

    “小姐,纳山老爷让我回来告诉您,他已经和当地的官儿们说好了,您随时都可以见他们。”

    箬莎点头应着放下手里的活儿站起来向着岸上看了看,吩咐旁边的仆人把火枪收回到枪盒里,而她下到底舱回到自己的舱房里。

    先是洗了洗手,然后对着镜子梳理了一下被海风吹乱的发丝,看着镜子里自己这张已经从青春渐渐愈见妩媚的脸,箬莎掬起一捧水用力覆在脸上,然后再次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你真是发疯了,箬莎,你肯定疯了。”箬莎轻声自语,然后站得腰杆挺直伸出了一只手,用一种充满特有的骄傲矜持与漠然的语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很荣幸见到你大人,我是那不勒斯的女伯爵,科森察的箬莎科森察,两西西里的灯塔守护者,比萨摄政,蒙蒂纳伯爵与阿格里的领主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的妹妹。”

    当康斯坦察县县长大人听到这一连串听起来就令人肃然起敬的头衔时,那因为被震到张口结舌的懵懂样子,看上去显得颇为壮观。

    “伯爵小姐您到康斯坦察来有什么事情吗,我是说我能为您效劳点什么?”县长大人有点拘束的问。

    站在这么一位女伯爵的面前,县长大人深深的感受到了做为一个乡巴佬的挫败感。

    那种浓浓的她是梵蒂冈,我是土包子的压力让县长老爷很后悔为什么之前没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出来,至少那件托人从美因茨买来的羊绒外套穿起来还是有点样子的。

    “我听说这个地方,”箬莎看了眼屋子四周简陋的摆设,这里是康斯坦察县县长大人的办公地,一座由里外两道石墙和几座坚固的塔楼构成的简单城堡,附近山上到处都有的石头为这座建筑提供了足够多的材料,反而是做为房顶的木料因为不多,建造房子的很多东西都不得不用石头代替,所以屋子里除了几张简单的桌椅,几乎看不到什么像样的摆设“过去是摩尔多瓦的斯特凡大公的领地?”

    “是的伯爵小姐,不过我们现在效忠图布罗伯爵大人,”县长老爷用力点点头,似乎是在强调自己也是有很硬靠山似的“伯爵是尊贵的布加勒斯特牧首大人的亲戚,之前曾经参加过摩尔多瓦的斯特凡大公与波兰国王的战争,后来伯爵娶了大公的一个女儿,这块领地就算是大公给女儿的嫁妆。”

    箬莎点点头,她知道事情肯定不是那么简单,没有人会轻易把一块领地割让给别人,即便是女婿也不行。

    不过想想如果自己结婚,亚历山大会不会把阿格里送给自己当嫁妆呢?

    箬莎倒是有点期盼的感觉了,只是她很快就知道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甚至估计亚历山大唯一能送给妹婿的大概会是一颗子弹。

    微微摇头摆脱掉那些胡思乱想,箬莎细长的手指在粗糙的桌面上微微敲着,一时间房间里安静的让县长老爷有点不舒服。

    “我带来了很多货物,”箬莎又开口说到“都是些很珍贵的商品,所以我需要个能妥善安置这些货物的地方,你们这个……”

    “康斯坦察,我们这里叫康斯坦察,”县长老爷赶紧说,他的眼睛放光,情绪有些激动的向前倾出身子“我们这里可是个好地方,环境优美民风淳朴,交通便利四通八达,相信我这里能让您发大财的。”

    箬莎认真打量了下县长老爷,然后对他说:“我希望能见到图布罗伯爵,或者有些东西是他感兴趣的。”

    “您说的东西是……”

    县长有点疑惑的问,说起来他还真没见过自己出门做生意的大贵族,在他心目中大贵族们都是高不可攀的,更何况还是位似乎地位很高的女伯爵,这甚至让他隐约有点怀疑对方身份了。

    箬莎向身后跟着的随从微微摆手,两个仆人立刻把一个沉重的长条箱子搬过来“咚”的一声顿在县长老爷面前的地上。

    随着木板撬起,露出了码放在箱子里的几只垫着干草的火枪。

    县长脸上露出了呆滞的神情,他愣愣的看看地上箱子里的火枪,又抬头看看神色平静的箬莎,动了动有点发干的嗓子才小心翼翼的说:“那么,伯爵小姐您这是要让我把您来的消息转告给伯爵大人吗?”

    箬莎缓缓摇头:“不,我只需要你帮我看好船上的那些货物,还有就是为我找一个可靠的向导。”

    县长差异的看着箬莎,他觉得有必要提醒这位奇怪的外国贵族小姐。

    “您大概不知道我们这里正打仗,”说到这县长大概觉得可能会引起误会又赶紧解释“当然不是我们这里在打仗,我是说波兰国王和斯特凡大公之间的战争,他们刚停战没有多久,而且奥斯曼人不久前刚刚和摩尔多瓦订立了条约,现在摩尔多瓦附近还有很多各地没来得及回去的军队,路上不太平。”

    县长好心的提醒让箬莎多少有点感动,不过她回头向坐在一旁一直无聊的玩弄刀柄的纳山看了一眼,然后回头说:“这个请您放心,我的互卫队可以保护我,而且我们或许还正需要有这样的机会向您的伯爵展示一下我们商品的威力。”

    看着箬莎脸上矜持平静的神情,县长有点口干舌燥的勉强挤出个笑容。

    “不过伯爵小姐您可能要失望了,伯爵大人现在不在他的领地,您知道我刚才说到打仗,大概您还不知道,其实摩尔多瓦的战争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可奥斯曼人现在正在围攻布加勒特,伯爵大人已经应招去保卫布加勒斯特了。”

    “是吗?”箬莎并没有露出失望神色,她又回头向坐在后面的纳山看了眼,在似乎得到了某种默许后箬莎扭回头对县长说“不过还是请您给我们派个向导,我们要去个新的地方。”

    说着,箬莎藏在裙子下面的脚尖无意识的轻轻踢了脚地上的箱子,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第九十三章 大合围战(六)

    亚历山大是在采佩斯的军队出发后不久离开布加勒斯特城的。

    按照计划他的部队会在距布加勒斯特南部最近的一个沿河堡垒附近与当地守军会合,然后以那里为依托在登布维察河的西岸建立起一条临时的防线。

    拉迪斯拉斯二世很担心布加勒斯特会被合围,所以他希望能把奥斯曼人阻挡在距布加勒斯特有段距离的城市外围,如果能利用那些沿河堡垒阻止敌军从河上向城里发动进攻,那显然就更好了。

    只是国王也知道这个想法有点不太现实,毕竟河下游的防御要比上游薄弱得多,现在国王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奥斯曼人会因为登布维察河如今正进入春汛水势很大而受到一定的阻挠。

    至于蒙蒂纳军队,拉迪斯拉斯二世认为他们未必能阻止陆地上敌军的侵入。

    国王会这么想倒不是不相信蒙蒂纳军队的实力,而是因为从多瑙河与登布维察河入口一直到布加勒斯特城下,完全是一片地形平坦的湿地和浅沼泽地,这样的地方显然是不利于蒙蒂纳人那让人印象深刻的火枪部队的发挥的,而几乎无险可依的地形,则为奥斯曼骑兵提供了太多可以迂回的道路条件。

    这也是为什么国王最终同意了亚历山大提出的以最近的沿河堡垒最为依靠的条件,因为虽然希望奥斯曼人能被尽量阻止在布加勒斯特远郊,可他却并不想看到蒙蒂纳军队可能会被敌人合围或是切断退路的糟糕局面,当需要的时候蒙蒂纳人显然是包围布加勒斯特的重要力量。

    亚历山大也知道国王的打算,所以虽然在开始遭到了强烈反对,可他却始终坚持不同意把蒙蒂纳军队派到更远地方的建议,而且如果不是为了考虑到更多原因,他甚至只想把他的部队只安排在距城市不远的附近地方,也就城市南部沼泽湿地的边缘。

    不过国王坚持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如果奥斯曼人愿意他们完全可以把他们的大炮运到湿地上,在那里找一个能布置火炮的地方,然后从那里对准布加勒斯特城直接猛轰。

    虽然国王的担心听上去似乎有点异想天开,不过亚历山大倒是承认这未必没有可能,如今的奥斯曼军队俨然是一支锐意进取不拘泥于成规旧俗的崭新部队,或许把火炮阵地放到沼泽地里这种事未必他们会做,不过在难以通行的沼泽里用木头铺设出一条能让火炮经过的道路却并非不可能。

    所以亚历山大在经过考虑后,同意了国王的建议让蒙蒂纳军队向着最近的沿河堡垒推进,这是登布维察河下游岸边仅有的两个堡垒之一,另一个建在更远处的河对岸。

    之前那些将领显然因为受了穆罕默德二世第一次围攻布加勒斯特时的影响,再加上城市南方沼泽湿地的确不利于布置大部队,所以当时的人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河上游的那些地方,可现在看来不论是巴耶塞特二世还是他的那些将领,显然是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和了解了布加勒斯特布防的特点,所以才会出人意料的选择普遍认为不便于布置兵力的河下游的方向做为突破城市的关键地点。

    “或者苏丹完全就没有确定究竟从哪一边开始发动进攻,”亚历山大对身边的贡帕蒂说“奥斯曼的钳形攻势让他们占据了主动,对布加勒斯特来说现在除了被动的防御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如果采佩斯阻止了奥斯曼左翼的进攻,那么我们就要面临一场恶战了。”

    “那我们现在是该盼着那位大公取胜还是失败呢?”贡帕蒂看着远处葱绿平缓的地势皱着眉,他弯下腰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看着从指缝间流下的泥水,他的神色又显得凝重了些“这地方可不适合我们的火枪部队,土地太潮湿了估计到了晚上会更糟糕,火药会受潮的。”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也早已经发现了这个很糟糕的情况,这让觉得也许之前应该坚持把部队布置在沼泽地边缘,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稍微一闪就被他抛到了脑后,他知道国王固然不会同意这个建议,其实他自己也并不觉得这么做就很妥当了。

    如果把兵力布置在沼泽地边缘,或许能够发挥阿格里火枪兵的威力,但是那样无疑就等于抛弃了前面的沿河堡垒,而那些堡垒还要用来阻止随时可能会从河上向布加勒斯特进攻的奥斯曼人。

    没想到这次巴尔干之行比自己想的要惊险许多,亚历山大无奈的暗自思量,然后回头向队伍里看了看。

    除了蒙蒂纳人,因为之前答应了亚历山大的条件,拉迪斯拉斯二世已经允许他可以指挥希腊人和随意在当地征募士兵,而且为了让亚历山大能够尽力,国王还主动提出他可以让索菲娅向那些希腊人下达命令,以索菲娅对他们的影响相信那些整天惦记着复国的遗老遗少们是乐于听命的。

    亚历山大谢绝了国王的好意,而是自告奋勇的要求亲自和公主说这件事。

    拉迪斯拉斯二世犹豫了一阵后同意了亚历山大的请求,不过在临走前国王很好心的提醒亚历山大,索菲娅的情绪似乎不是那么稳定,或者说这个时候的索菲娅正惦记拆点什么或是砍个谁。

    实际上拉迪斯拉斯二世对亚历山大与索菲娅的关系并非毫无所觉,不过俩人很默契的都保持了沉默,就如同国王对妻子与她的卫队长之前的关系其实心知肚明一样,说起来当初也正是因为这个关系,拉迪斯拉斯二世才觉得由索菲娅来扮演希腊公主是最合适的,至少不会因为需要灭太多人的口惹来麻烦。

    只是亚历山大最终没见到索菲娅,他只从索菲娅女仆那里得到了一个很冷淡的“知道了”的答复,然后他就不得不赶回自己的军队去做准备了。

    不过索菲娅还是满足了亚历山大的要求,当他已经有点快要失望的带着蒙蒂纳人出发的时候,几个希腊贵族找到了他。

    这些人是那些希腊人当中很有地位和威望的代表,其中有两个人给亚历山大留下了深刻印象。

    博德佩德,一个十分稳健的老希腊贵族,他的年龄已经不小,头发和胡须正在从灰白慢慢变成全白,而且他的精神似乎也不是很好了,可虽然如此这个老人却引起了亚历山大的注意。

    这是因为他略感意外的发现这个老人显然有着巴尔干人少有的博学多才,或许是常年漂泊的原因,这个老人有着一双似乎能洞察世事的眼睛,他的话不多可往往切中要害,最重要的是这个人有着一颗博学强记的头脑,这让亚历山大觉得和这个人说话简直就如同在和一座蕴藏无数书卷的图书馆较劲。

    他可以很轻易的就引用一些希腊或是东罗马帝国过去的经典,而当双方的会谈陷入僵局的时候,这个博德佩德又能灵活的缓和气氛,然后巧妙的用另一种听上去让人觉得更舒服些的方式提出他们的条件,而实际上他却始终在坚守自己的一方的利益。

    这无疑是个很有手腕而且脑筋灵活的外交家,亚历山大甚至认为以那些希腊人略显尴尬的处境能在布加勒斯特待下去,这个人应该功劳不小。

    而另一个人则是叫乔治利鲁欧,这是个和博德佩德既然不同的人,如果说博德佩德是一个蕴藏了丰富资源外表看来却平平无奇的湖泊,那么这个乔治利鲁欧就是一座由希腊最坚固的大理石形成的山峰。

    锐气外露而又坚韧不拔,这个乔治利鲁欧让亚历山大想起了凯撒和乔瓦尼,或者说这个人更像是那对波吉亚兄弟合为一体的样子,只是这个乔治利鲁欧更关心的是希腊的复兴。

    这个人无疑个狂热的复国份子,从他的话里亚历山大可以看到一个有激情却并不莽撞的行动派的影子,在和亚历山大讨论该如何安排防守事宜的时候,乔治利鲁欧抓住机会向亚历山大提出了要求能够得到更多武器的条件。

    对那些条件亚历山大当然不会随意答应,实际上他如今能维持蒙蒂纳军队补给就已经有些困难了,之前的战斗让部队的消耗不论是兵源还是武器都受到了一定的损失,虽然可以用就地扩充价廉物美的巴尔干团来补充损失的兵力,但是新兵带来麻烦和武器的损耗却是一时间难以达到要求了。

    这让手里攥着大把金币想要补充装备的亚历山大略感失望,到了这时候他觉得金钱也未必全是万能的。

    不过乔治利鲁欧的请求虽然被亚历山大拒绝了,可他还是向这些希腊人提供了一笔6000金弗洛林的款项,而且在向这些人提供购买装备的资金后,他还建议希腊人沿着登布维察河下游的东岸前进,因为根据他的推测如果奥斯曼人要沿河逆流而上,那么就需要分别在河沿岸两边想办法予以拦截了。

    希腊人对亚历山大的建议倒是欣然接受,他们知道奥斯曼人右翼的主力不太可能会越过登布维察河威胁到河东岸,这无疑就意味着亚历山大将主动吸引住奥斯曼军队右翼的大部分兵力,这让那些希腊人不禁对亚历山大的好感大增,当告辞的时候这些希腊人的态度明显要比来的时候热情了不少。

    对于亚历山大主动承担面对敌人主力这件事,不论是贡帕蒂还是阿格里的军官们都没有表示出任何异议,倒是比萨和热那亚人表示了明显的不满。

    至于蒙蒂纳团的军官们,则颇为诡异的保持了沉默,这让亚历山大不由怀疑应该是有人给了他们警告,让他们不要搀和这些事。

    而这个人如果不是贡帕蒂,就是布萨科。

    亚历山大倒是能理解那俩人会这么做的原因,其他的团表示不满最多也就是因为军事上布置,而蒙蒂纳团却因为与巴伦娣特殊的关系,如果提出异议的消息被索菲娅知道了,可能就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虽然表示了不满,但是亚历山大依旧坚持了这个命令,而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安排却并非是因为索菲娅的缘故。

    希腊人的确有着坚定狂热的复国愿望,这让亚历山大至少不用担心上了战场就会一击即溃,但是这些人虽然有着很高的热情,却大多没有在大战场上作战的经验,或许他们骁勇善战,但是在战场上如果不能听从指挥那就是一群累赘。

    和如今的巴尔干团不同,那些巴尔干人经过一路上的训练和之前的几次战斗已经渐渐知道该怎么做,亚历山大相信只要再多积累些经验,这些巴尔干人未必不会如阿格里火枪兵那样成为他的军队里的中坚。

    甚至亚历山大隐隐有个想法,或许是受到老丈人的启发,想想将来老罗维雷建立瑞士卫队的事,他也惦记着将来在扩充猎卫兵的同时成立这样一支专门由阿格里和巴尔干人组成的卫队。

    有时候太过骁勇的士兵未必就是最需要的,军队里永远是把纪律看得比什么都更重要,正因为出于这样的考虑,亚历山大才没有把希腊人安排到自己的队伍当中。

    “而且我很怀疑那些希腊的老爷们会这么甘心的干这种粗活,”看着正在远处扛着大大小小的木头在沼泽上铺路的巴尔干人,亚历山大向旁边的贡帕蒂说“那些希腊人太骄傲了,他们当中大多都是罗马帝国流亡贵族的后裔,这些人或许适合成为战士却未必适合成为一个合格的士兵。”

    “那么说您认为这些农夫已经适合成为士兵了?”贡帕蒂笑着问。

    “至少和热那亚人比起来,我更愿意招募这些农夫,”亚历山大向热那亚团的方向看了看随后微微摇头“去个人告诉他们,让他们加快点速度,即便他们认为干这种营役是很丢人的事,可如果因为他们的缘故耽误了我的事,我也会惩罚他们的。”

    一个传令兵立刻领命而去,这些专门从各个部队里挑选出来的士兵不论来自哪里都要被迫学会亚历山大要求所有军官都必须能说会写的罗马式的意大利语,这样才能保证他的命令在传达的时候不会因为语言不通而出现种种谬误,而这些士兵能拿到的很高的军饷也让他们对自己的任务更加尽职尽责。

    “还是应该尽快建立起一所学校,至少要培养一批能够听从指挥的下级军官以避免再出现当初在阿尔杰河的那种糟糕局面。”亚历山大的这个念头在心里已经藏了很久了,只是一时间真的没有时间来做这些事。

    不知道是亚历山大的警告起了作用,还是受了旁边友邻的比萨团有意无意的挑衅,热那亚士兵们虽然依旧慢吞吞,可终于还是动了起来,而且很快亚历山大发现那边似乎还引起了一阵小小的喧闹,这让他有点好奇。

    “那边发生了什么?”

    一个随从跑过去问了下,过了会回来报告:“似乎是有个比萨人向那些热那亚人挑战谁建搭建的路面更快,那个比萨人就带着一个大队的手下,却赢了热那亚人整个团,热那亚认为他是在作弊,所以吵起来了。”

    “一个大队赢了一个团?”亚历山大想了想忽然问“告诉我那个比萨人带领的是不是比萨第二大队?”

    “是的大人。”

    亚历山大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不过过了会他下了个命令:“让比萨第二大队的队官来见我。”

    “是那个泰尔莫利的尼古拉乔马切尼吗?大人。”旁边的布萨科捉摸了下想起了这么个人“我记得他好像在阿尔杰河打的不错。”

    “是不错。”亚历山大低声自语。

    布萨科有点奇怪看了眼亚历山大,他觉得亚历山大的样子似乎是在犹豫,到好像是有什么事情有些为难,不过只过了一会他似乎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一个年轻军官跑了过来,他身上脏兮兮的到处都是泥,连满头卷曲的黑色浓发都让泥水粘在了一起,不过他的脸上满是兴奋,看到亚历山大年轻军官立刻匆匆行了礼:“大人,比萨团第二大队队官马切尼听候您的命令。”

    亚历山大看着马切尼沉默了一会,这让原本因为之前赢了热那亚人的年轻人显得很兴奋的年轻人有点忐忑不安。

    “我听说你打赌的时候用一个大队就赢了热那亚人一个团,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亚历山大开口问。

    “这很简单大人,我只是把人手按照不同路段分成两队,一队负责铺木头而另一队负责夯实,而且我是从最远处开始倒退着往回铺,这样来回搬运材料铺路的人人就不会因为妨碍前面的人耽误时间了,而那些负责夯实的人手只要跟着一边干活一路向回走就可以了,这其实很简单的大人。”马切尼笑呵呵的说,看着亚历山大望着他的眼神,他有点心里没底,不由又向旁边用好奇目光打量他的贡帕蒂看了看“大人,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你没做错什么,相反做的很好,”亚历山大笑了笑,然后他忽然问“告诉我你觉得你的副队官怎么样?”

    “您是说起乔瓦尼,他人不错和我处的挺好。”

    “那么你认为他可以指挥第二大队吗?”

    亚历山大的话让虽然有点紧张可还是满脸笑容的马切尼一愣:“大人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我是想让你到我身边来,”亚历山大说到这又摆了摆手“算了这事以后再说,你还是回去指挥第二大队吧。”

    马切尼虽然心里疑惑,可还是行了个礼准备离开,不过他没走出几步就又被亚历山大叫住。

    “小心点,泰尔莫利的尼古拉乔马切尼,可别轻易死了,”亚历山大叮嘱了一句,说完他回头向沼泽地的远处望去“要知道这次我们可能要比在阿尔杰河还困难。”

第九十四章 大合围战(七)

    亚历山大猜测自己可能要面对的是比在阿尔杰河战斗中更险峻的局势,这个猜测是否会变成现实还没有人知道,但是采佩斯那边却已经的确面临着很糟糕甚至是危急的局面。

    在接近布克尔察尼的时候,采佩斯就已经猜想到可能会遇到奥斯曼骑兵的拦截,因为布克尔察尼不但是最后一个用来作为沿岸防御堡垒,关键是这里还是一个很重要的粮仓。

    当初穆罕默德二世对布加勒斯特的围攻长达四个月之久,整座城市几乎都陷入了饥荒,人们因为饥饿而变得暴躁而残忍,为了一点吃的都可能会发生可怕的流血械斗。

    当时很多人都已经陷入了绝望,人们认为城破陷落也不过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或许真是上帝最终回应了不布加勒斯特人的祈祷,当绝望到了一定程度后,守军在绝望边缘暴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巴尔干农夫的勇猛与悍不畏死的精神在那一刻彻底迸发了出来,他们勇敢的冲向敌人的火炮阵地,那种完全豁出去的气势以至令他们的对手因为胆寒来不及开炮就放弃了阵地,以至因为火炮落在守军的手中并被迅速用来向奥斯曼人的阵地射击,才会导致奥斯曼军队大乱,苏丹在混乱中负伤,进而动摇军心仓皇撤退。

    奇迹般守住了城市的布加勒斯特人痛定思痛吸取了教训,他们不但在城市里修建了足够储备足多粮食的粮仓,更考虑到了在遭遇漫长围攻的同时可能需要对沿河实行长期的防守,所以布加勒斯特人同样在那些堡垒中囤积了足够多的粮食。

    而布克尔察尼堡垒除了要担任沿河防御,还肩负着另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作为登布维察的补给基地,负责向登布维察的几千军民提供赖以生计的粮食。

    所以当采佩斯的军队来到布克尔察尼附近时,立刻就遭到了正视图对布克尔察尼展开围攻的奥斯曼军队的拦截。

    安纳托利亚轻骑兵与瓦拉几亚骑兵之前的厮杀是在距布克尔察尼堡垒很近的地方展开的,站在布克尔察尼较高的地方甚至可以看到双方骑兵因为厮杀而在田野里扬起的大片烟尘。

    就骑兵的水准来说,采佩斯对自己的瓦拉几亚骑兵是有着很大信心的,而且那些骑兵也并不畏惧著名的安纳托利亚轻骑兵,但是在兵力上采佩斯却不得不面对一个很残酷的现实,那就是奥斯曼军队最可怕的地方并非他们的残酷杀戮,而是那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庞大数量。

    当奥斯曼骑兵从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时,采佩斯向他的骑兵们喊出了冲锋的号令,于是瓦拉几亚骑兵们催促着他们坐骑以他们那独有一侧齐跑的步伐迎着敌人冲了上去。

    但是瓦拉几亚人很快就惊讶的发现,奥斯曼人似乎是没有尽头的从地平线上涌来,那如同数不清的蚂蚁般蔓延了整个平原的大片黑影,很快就把瓦拉几亚骑兵淹没在了他们似乎永无休止向前涌动的浪潮之中。

    或许奥斯曼人并不如瓦拉几亚人猜想的那么多,但是即便是只有两三千的骑兵也已经足够让场面看上去是那么令人震惊,当瓦拉几亚骑兵不但遭到迎头痛击,而且很快他们就发现有被奥斯曼人包围的危险时,采佩斯不得不下令骑兵迅速突围。

    他知道不能让骑兵按原路向后撤退,那样只会让奥斯曼人趁机冲击他后面的主力,所以采佩斯一边带领身边的亲随奋力冲杀一边不停的大声喊着要四周的人趁机通知他手下的军官们从各个方向伺机突围。

    瓦拉几亚骑兵是勇敢的,他们的马术并不比敌人逊色,当他们挥舞马刀的时候,他们的敌人同样会因为他们的勇猛凶残而胆战心惊,可是他们的敌人实在太多了。

    每个瓦拉几亚士兵似乎都要同时面对一个甚至几个对手,很多人并非是被当面的敌人杀死,而是被从四面八方同时劈过来的马刀砍成了碎块,而他们的敌人虽然同样遭到了重创,但是对奥斯曼骑兵来说,这样的损失他们完全可以承受得住。

    第一轮的骑兵交战在瓦拉几亚人的惨败中结束,幸存下来的瓦拉几亚骑兵纷纷夺路而逃,他们当中有些人逃往了布克尔察尼,有些则逃进了附近的密林,还有些人在逃出一段路后在采佩斯的带领下又折返回来,在距奥斯曼骑兵不远的地方不停游弋,寻找机会。

    采佩斯很紧张,他担心敌人会趁机进攻他的步兵主力,但是奇怪的是那些奥斯曼骑兵并没有这么做,他们在距结阵的瓦拉几亚步兵主力不远的地方停留了一阵后,留下了两队人马监视瓦拉几亚人,其余的大队骑兵则迅速向着布克尔察尼方向撤去。

    采佩斯稍稍松了口气,他一边下令立刻收集那些突围时跑散的骑兵,一边带着跟随他一起突出来的手下向主力靠拢会合。

    当他重新回到主力的队伍里时,看着对面那些来回奔跑掀起道道烟尘的安纳托利亚轻骑兵,采佩斯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暂时摆脱了敌人而好起来,相反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知道奥斯曼人没有趁机进攻步兵不是担心打不赢,而是很很可能有其他打算,想想亚历山大之前提过的奥斯曼人很可能会用登布维察做诱饵吸引布加勒斯特不停的派人增援,然后一口口的陆续吃掉,采佩斯就觉得前面的路就好像正有一个无底的陷阱在等着他。

    瓦拉几亚轻骑兵的损失不小,不过好在骑兵灵活的特性在这时发挥了作用,即便是同样面对的是骑兵,在灵活机动的速度因为奥斯曼人似乎志不在一举歼灭他们,还是有很多人逃了出来,其中就有刚刚加入采佩斯军队不久的摩尔科。

    摩尔科还算幸运,或许是因为他的衣着看上去就不象个瓦拉几亚骑兵,所以在战斗中他没有如别人那样倒霉的同时遭到好几个对手的围攻,这不但救了他,而且还让他趁机帮着好几个被围攻的同伴逃了出来。,所以当他带着一小队骑兵辗转找到采佩斯的主力时,很多之前对他不是很亲近的瓦拉几亚骑兵都为他吹起了口哨。

    采佩斯对摩尔科的勇敢并不奇怪,他能猜到摩尔科为什么要上战场,很显然这个年龄的年轻人总是会为了一些冲动的原因做些要么正确要么愚蠢的决定,现在看来这个摩尔科迄今为止干的还不错,只要他没死活着渡过这一关,相信这个年轻人还是有前途的。

    不过现在采佩斯可没时间鼓励他,第一次与奥斯曼人的正面交锋就出师不利,这让采佩斯有点怀疑接下来能不能顺利的达到登布维察了。

    至于解围,采佩斯认为这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完成的任务,这也让他不禁开始怀疑之前的决定是否正确。

    采佩斯派人向布克尔察尼送去消息,他希望布克尔察尼堡垒能协助他,至少堡垒里的那些火炮可以起些作用,在他设想中他的瓦拉几亚军队可以倚仗从堡垒方面提供的支援沿着河岸迅速向布克尔察尼靠近,然后依旧沿着布克尔察尼的边缘继续向北进军,这样如果奥斯曼人敢于向他们发动进攻,他们就可以仗着不用防御靠近堡垒的一边,集中兵力把奥斯曼人向堡垒方向挤压,然后由堡垒里的火炮教训那些可恶的异教徒。

    采佩斯的构想很周到,而且他也相信布克尔察尼的守军会支持他这个计划,只是当他的人到了布克尔察尼堡垒附近时才发现奥斯曼人在距堡垒很远的地方就安排下了大量的游骑,很显然敌人已经想到他可能会向堡垒方向靠近,所以在经过刚刚的一场骑兵厮杀后,就立刻在他们进军的方向布置下了继续拦截的阵势。

    形势的发展让采佩斯不得不重新考虑之前亚历山大的话,想到亚历山大说过奥斯曼人会在通往登布维察的路上设置下一道道的用以拦截和消耗救援部队的防线时,采佩斯不禁心里微微有点泛苦。

    他知道事实正渐渐证明亚历山大的推测是正确的,奥斯曼人正设下重重罗网等着他,可采佩斯也知道即便清楚这些他也不能停下进军的脚步。

    或许应该说这才是苏丹最厉害的地方,攻敌所必救。

    采佩斯想了许久,他需要做出决定该怎么办,而他这个决定无疑将会同样决定着他的军队,甚至是整个瓦拉几亚的命运。

    “我们需要一个机会,一个把奥斯曼人从布克尔察尼方向引开的机会,”采佩斯对他身边的将领们说“你们知道这很危险,需要有人去吸引住敌人的注意,让他们以为我们会从他们认为的方向发动进攻,然而我们会从他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冲过去,然后迅速的和布克尔察尼的守军取得联系。”

    “他们应该已经知道是您来了,因为有人看到我们当中有人突围的时候向布克尔察尼方向逃去了,那时候奥斯曼的骑兵正都和我们交战,他们的步兵应该是拦不住那些人的。”一个将领琢磨着说“那么布克尔察尼知道我们来了之后再从那些骑兵那里知道我们的来意,他们一定会想到我们是从他们那里经过去登布维察,不过奥斯曼人肯定也知道我们要干什么。”

    “没错,”采佩斯点点头,他拿起一根树杈在地上随意划了几个分别代表着几个地方和军队的简单地图,看着上面已经形成屏障般挡在自己与布克尔察尼之间的代表着奥斯曼人的一条浅沟,采佩斯的眉梢紧紧拧在了一起“我们必须带动奥斯曼人,既然他们同样知道我们的动向,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必须有个人能真的吸引住奥斯曼人的注意。”

    采佩斯的话让四周一片死寂,所有的将领都默不作声,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做为诱饵的任务有多么危险,或者说这就是个完全送死的差事,能够活下来的机会实在太渺茫了。

    “也许我们应该抓阄,让上帝决定派谁去干这件事,”一个人开口说,看到所有人都向他看来,这个将领就摇摇头“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既然没有人应该被派出去干这件送死的事,那就让上帝决定吧。”

    采佩斯瞥了眼身边的这些人,他并不怪他们的踌躇不前,说起来这的确是个送死的事,虽然做为大公可他也并不认为自己可以随便指派一个人去完成这种任务。

    “大人,我可以去!”一个声音从围拢着的几个人后面传来,人们回头看过去,看到了脸上还挂着几丝血污的摩尔科“我愿意去完成这个任务。”

    采佩斯认真打量着摩尔科,他并不是不信任这个年轻骑士,而是在想他的这股勇气究竟能坚持多久。

    要想调动奥斯曼人,让他们相信瓦拉几亚军队会从引诱他们的方向进攻,就需要真正的冲入奥斯曼人的阵地,甚至即便是被包围了也必须不停的冲锋直到让奥斯曼人认为这是瓦拉几亚人的主力在发动进攻。

    这就意味着这几乎就是有去无回,采佩斯担心摩尔科是否能在面临那种危险时依旧坚持不停的进攻,一旦他因为胆怯停下前进的步伐导致奥斯曼人发现他们的意图,那么瓦拉几亚军队面临的就不只是损失一支用来做为诱饵的部队,而是可能因为被拦截下来的时间过久,而令得到消息的整个奥斯曼左翼有了充分的时间做好拦截援军的布置,到了那时候采佩斯就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机会到达登布维察城下了。

    “你知道你会面临什么吗?”采佩斯终于开口问“仔细的想象一下你可能会遭遇到什么,然后再告诉我你还想完成这个任务吗?”

    “大人我已经想过了,我希望能在战争中获得荣誉,这对我很重要。”

    摩尔科声调急促的说,他知道自己或许做了个很蠢的决定,不过他也清楚要想得到足够多的,至少是能让那位公主注意到他的功绩就必须冒险,而还有什么比眼前这件事更危险的呢。

    “如果不能建功立业,那就干脆死在战场上。”摩尔科决定用冒险来为自己争取一个可能很渺茫的机会。

    采佩斯在暗暗衡量利弊,他知道一旦做出决定就无法更改,而现在他的时间并不多,一旦敌人判断出他进军的具体路线,那么以奥斯曼人在兵力上的优势,他要面临的可能就是一道道难以逾越的屏障了。

    “我能给你的人不多,”采佩斯终于做出了决定,他望着摩尔科认真的说“你听好了我会派给你一队骑兵,这些骑兵会先跟着主力向我们当面的那些奥斯曼骑兵发动进攻,一旦把他们驱逐走,你就要带着你的部队赶到整个队伍的前面,然后你按照原来的路线继续前进,直到把布克尔察尼附近所有奥斯曼人的注意都吸引过去。”

    摩尔科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点点头,他知道事情当然不会如采佩斯说的那么简单,在这看似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背后,他将要面临是一场令人胆寒的苦战。

    “我知道该怎么做大人,我会尽我一切的努力把奥斯曼人吸引过来,”说到这摩尔科停住动了动嘴唇,然后终于还是开口说“我只希望你们的进军能快一点,如果那样或许我还有活命的机会。”

    摩尔科的话引来四周瓦拉几亚人的一阵轻笑,不过他们看向他的眼神却和之前已经颇为不同。

    “我会为你祈祷的,”采佩斯抬手轻轻捧着摩尔科的脸,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你因此牺牲了我会把你的名字刻在石碑上,然后把你的功绩讲给公主听,如果你走运活下来了我保证会帮助你获得你引得的荣誉和地位,让你能够有勇气站在你渴望的人面前。”

    摩尔科激动的跪下,他甘愿冒险就是为了这个,现在听到采佩斯的许诺,摩尔科更加相信做出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瓦拉几亚军队经过一番休整后开始移动,一直在不远处监视他们的奥斯曼轻骑兵立刻也跟着动了起来。

    他们在距瓦拉几亚大军不太远的地方不住的来回奔跑,有时候甚至冲到弓箭能够够得着的距离发出大声的挑衅,他们派人返回去报告瓦拉几亚军队的动向,同时不停的反复骚扰着瓦拉几亚人。

    采佩斯一直在等待,他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当身边的人向他报告摩尔科带领的骑兵已经做好准备时,采佩斯看着那些在远处不住挑衅的安纳托利亚骑兵,灰色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冷酷。

    “命令骑兵全力出击,我要他们杀掉能够杀死的每一个奥斯曼人。”

    随着采佩斯的命令,从正在进军的瓦拉几亚大军中突然分别冲出几股骑兵,这些骑兵从不同方向猛扑向奥斯曼人,随即旷野上展开了一场充满血腥的骑兵追杀战。

    在这些骑兵当中,摩尔科带着一支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未来正有什么等着他们的骑兵队伍疯狂的向前奔跑着,闻着空气中不时涌来的血腥气息,摩尔科心里不住的呐喊着那句话:“如果不能建功立业,那就干脆死在战场上!”

    而在他的后面,看着正渐渐脱离大队向着前面孤军冲去的摩尔科队伍的背影,采佩斯沉声发出了命令:“命令下去加速行军,我们去登布维察。”

第九十五章 大合围战(八)

    最早出现的是一奥斯曼轻骑兵,然后是更多的骑兵,接下来的时候摩尔科甚至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在和多少敌人,又是在和谁作战了。

    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已经有人在怀疑之前大公说的主力会在后面跟随的话的真假,不过虽然这样这些士兵对采佩斯的信任却让他们依旧不相信自己是被抛弃掉的诱饵。

    摩尔科觉得自己尽力了,他的手臂快要抬不起来了,看着对面似乎永远杀不完的敌人,摩尔科忽然在想,或许不只是布加勒斯特和波斯尼亚还有克罗地亚的贵族,就是整个欧洲的国家大概也没有这么多的军队。

    摩尔科认为自己可能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多的一支军队,不过他实际上遭遇的只是奥斯曼人远征军左翼的一小部分,而且几乎还是微不足道的那部分。

    奥斯曼在数量上占据的巨大优势在这个时候体现了出来,一拨拨的骑兵不停的向摩尔科冲来,这让他感觉就好像陷入了人的海洋里似的。

    摩尔科什边的人更少了,已经有人开始随着被击溃的方向盲目的向四周奔跑起来,但是这样逃跑的人很快就因为落单成为了奥斯曼骑兵的猎物。

    安纳托利亚轻骑兵的勇猛和迅速的特长在这一刻发挥的痛快淋漓,他们就如同猎狗一样一旦盯住猎物就绝不松口,同时他们会迅速用各种呼哨和短号招呼附近的同伴,然后听到召唤的奥斯曼人就如同狼群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很快就把不幸的猎物撕扯得稀烂。

    摩尔科带着还没有被冲散骑兵向前不停奔跑,到了这时候已经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是纯粹为了活命,因为他知道只要稍微停顿下来,就可能会被蜂拥而至的敌人砍成碎片。

    前面出现一道斜坡,摩尔科迅速策马向斜坡侧面奔去,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有一点点的延误,所以他完全不顾一切的催马试图躲过斜坡,但是当他沿着斜坡快要冲到一半时,上面的坡顶突然晃起了一片黑影。

    杂乱的喊叫声从坡顶传来,其中夹杂着难懂的奥斯曼语,也有能隐约听懂的斯拉夫语,摩尔科不由抬起头迎着刺眼的阳光向上面看去。

    一片身影背光站在上面,看上去只有黑晃晃一片。

    恐怖的枪声从很近的地方传来,摩尔科看到了大股的硝烟遮蔽了照得他睁不开眼的刺眼阳光。

    摩尔科的身子突然一阵,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在胸口用力推了一把,他的身子向后栽去。

    当他摔倒在地时,摩尔科感觉到了从没经受过的剧烈疼痛。

    他发出了一声呻吟,可接着巨大的痛苦就淹没了他的全身。

    摩尔科看到了跟随他的骑兵凌乱的马蹄在地上溅起的泥土,然后那腥咸的泥土落在他的脸上。

    四周的声音越来越远,摩尔科的头触到了地上。

    在陷入黑暗前,他隐约听到了一阵奇特的号角声。

    那是奥斯曼人调动队伍的信号,急促的号角似乎在不停催促,不过接下来摩尔科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这时,采佩斯的军队正向着布克尔察尼迅速前进。

    为了加快速度他甚至让人放弃了一些并不重要的辎重,加上之前为了欺骗奥斯曼人由摩尔科带走的一批东西,采佩斯相信只要他的速度够快,就可以赶在奥斯曼人发现他们真正的动向前越过被封锁的防线。

    在布克尔察尼的前面是否还有拦截的敌人他并不知道,或者说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采佩斯觉得就只能寄希望于运气了。

    只是采佩斯并不知道,对于巴耶塞特二世来说,眼前的局面其实并不是很理想。

    奥斯曼左翼主要的任务是攻陷登布维察,同时趁机歼灭可能会来救援的援军,按照苏丹的意图,在攻陷登布维察后奥斯曼左翼会渡过登布维察河向东进军,与此同时右翼则击败拦截的敌人后同样渡河,然后两翼部队在布加勒斯特背后纵深地带的多瑙河入海口方向会合,完成对布加勒斯特和其背后那些贵族领地的合围。

    整个战斗大概要进行几个月或者更久,这多少要取决于布加勒斯特的抵抗程度,在苏丹看来最完美的结果当然是拉迪斯拉斯二世主动求和,或者是随着波斯尼亚人对匈牙利的入侵,迫使国王要么通过何谈交出这座城市,要么为了解救匈牙利干脆放弃布加勒斯特赶回匈牙利去。

    至于说把拉迪斯拉斯二世本人消灭在布加勒斯特,苏丹却没有这么大的野心,这倒不是苏丹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以他对拉迪斯拉斯二世的了解,这位国王显然是没有与布加勒斯特共存亡的勇气和决心的。

    所以苏丹的目的也只是迫使国王舍弃这座城市。

    采佩斯的救援早在巴耶塞特二世的预料之中,虽然他未必想到了会是采佩斯,但是登布维察对巴尔干人的重要他却很清楚,所以和由席素谷指挥的右翼不同,左翼的奥斯曼军队更多的是做好了与敌人进行一场艰难的攻防战的准备。

    奥斯曼人把征收来的车辆都集中安排给了左翼的军队,一辆辆装满各种攻城器械和挖掘建造堡垒的工具把马车塞得满满的,道路上到处都是吆喝咒骂或是争吵不休的人,所有人似乎都赶着向登布维察方向赶路。

    和总是精力充沛的席素谷不同,负责围攻登布维察的是个年纪已经不小的老人,苏丹的父亲穆罕默德二世当年颇为十分信任的一个年轻的心腹,因为在皇位争夺中坚定的站在了巴耶塞特二世的一边而得到了足够的信任,说起来这个人是苏丹父亲留下的老人中不多的同样能够得到儿子信任的人,以往那些老臣大多已经因为各种原因纷纷离开了权力中心,虽然当时的年轻人如今已经进入垂暮之年,而多年的经验换取来的是沉稳可靠的指挥风格,就这一点来说,巴耶塞特二世更愿意把围城这种显然很消耗耐心的任务交给如同哈德米克这样的老将。

    哈德米克已经快70岁了,在如今这个年代这足以能被视为是高寿,而他还偏偏是个在战场上到处驰骋的将军,这就让很多奥斯曼人把哈德米克视为好运气的化身。

    他们相信哈德米克的虔诚帮助了他,而且这位老将也的确够走远,在他漫长的军事生涯中,虽然同样遭遇过很多危险和意外,但是却总是能幸运的从死神手里逃脱出来,随着穆罕默德二世本人和他身边那些老人的相继离世,这么多年下来哈德米克几乎可以说已经成为了奥斯曼帝国活着的战争百科全书。

    这样一个经验丰富而又有着沉稳风格的将领显然是指挥长期围攻战最合适的人选,苏丹几乎是在制定这个计划的同时就已经决定由哈德米克担任登布维察围攻战的指挥官,而这位老将也的确没有让巴耶塞特二世失望,从一开始他就显现出了其稳健有序的做事风格,如今看着正源源不断向登布维察进发的车队,巴耶塞特二世更是相信自己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布加勒斯特已经派出援军了吗,这可真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他们快的有些让人意外了,”当听到关于敌人的报告后,苏丹对身边的几个近臣说“我原本以为他们会再拖延或是相互扯皮一阵,然后才会用抓阄或是不知道的什么办法决定该让谁去为登布维察解围,现在看来那位匈牙利国王真的很焦急了。”

    “伟大的苏丹,这一切不是正好都在您的预料之中吗,他们是在按照您的意志和命令行事啊,”一个近臣一边为苏丹献上清凉的水果一边恭敬的说“现在您只要继续下达新的命令,然后那些欧洲人就会争先恐后的按照您的意志去做,直到他们落进火狱。”

    近臣恭维的话让巴耶塞特二世不禁露出笑容,他接过水果轻轻咬了一口,然后下令:“去告诉哈德米克,我要他做好攻下登布维察的准备,虽然我的确需要用登布维察作为诱饵,不过现在看来那位匈牙利国王比我还要心急,既然这样我们的计划或许要比原来想的顺利很多。”

    身边的人立刻记下苏丹的话领命而去,看着随着车队远去的使者,巴耶塞特二世又轻轻皱了下眉:“艾吕普这些日子在干什么,我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时间了,可他能给我的却少得多,我要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找到那个赫尔瓦了,要知道总有这么一个‘大流士’躲在背后搞破坏可不是件好事。”

    “苏丹,艾吕普似乎已经找到那个萨格勒布公爵了,”另一个近臣小心的回答“他正在调动他的军队发动围剿,相信很快那个赫尔瓦就不得不要么逃命要么被迫和艾吕普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啊,决一死战,”苏丹先是不以为意的哼了声,然后他忽然转身一把抓住那近臣的衣领把他提到自己眼前狠狠的问“告诉我你从艾吕普那得到了多少贿赂,他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这么为他说话,决一死战?你以为我不了解艾吕普的为人吗,他或许会用最冷酷无情的办法逼迫那个赫尔瓦放弃抵抗,可他不会把那个人逼成一个为了活下去和他拼命的野兽,所以现在告诉我艾吕普究竟在干什么!”

    近臣脸色苍白的不住颤抖,他从没见过苏丹会忽然变得这么激动,这让猜错了形势的近臣心里懊恼得要狠狠骂死自己。

    “他在惩罚那些村庄,”近臣赶紧向苏丹解释着“伟大的苏丹请您宽恕我,我没有任何想要欺骗您的想法,我是您最忠诚卑微的臣子。”

    “你的确很卑微,不过你的忠诚是我用金币换来的,”巴耶塞特穿着靴子的脚狠狠踩在摔倒在地上的近臣的脸“所以只要出价够高你也可以为了金币背叛我。”

    “不会的苏丹,我的确收了艾吕普的金币,可我不会干那种事!”近臣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被污蔑而激动的大声喊叫,这引来了附近卫兵的注意,几个近卫军迅速跑了过来。

    巴耶塞特二世向几个士兵挥挥手让他们离开,然后抬起脚,用靴尖挑起那个近臣的下巴:“告诉我艾吕普是不是在勒索那些村庄?”

    “是的,不过他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近臣急促的喘息着“他下令搜刮了当地城镇逼迫他们缴纳效忠税,另外他下令每个的村庄必须自愿交出几个人质,一旦我们的人在什么地方遭到袭击,他就处决当地和附近村庄的所有人质。”

    “嗯,干的不错,”听着近臣的报告,巴耶塞特二世咂咂嘴点了点头“不过他就准备这么对付那个‘大流士’?要知道他在后方忙着填满自己腰包的时候,我的军队正在和这些顽固的欧洲人作战。”

    “苏丹,艾吕普会完成您交给他的任务的,”近臣紧张的说,他畏惧的看着苏丹紧盯他的深邃眼睛“我会告诉他让他尽力,他是忠于您的,我至高无上的苏丹。”

    巴耶塞特二世慢慢收回脚绕着那个近臣缓缓走着,然后他从背后揪住那人的衣领把他提起来,在他耳边低声说:“听好了,我不管艾吕普都干了些什么,也不管你从他那拿了多少钱,我要的是那个赫尔瓦,让他不论用什么办法也要把那个赫尔瓦挖出来我要看到那个人被用绳子牵到我面前。”

    “遵命我的苏丹,我这就派人把您的命令给他送去。”

    “不,你亲自去,”巴耶塞特二世摇摇头“你去和艾吕普一起完成这个任务,等你们把那个赫尔瓦带到我的面前我会原谅你,否则你不用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近臣惶恐的不住点头,匆匆忙忙的狼狈而去。

    巴耶塞特二世吐了口气,对手下人玩的那些把戏他实际上心知肚明,不过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也不会计较,不过他想让那些人明白要想得到苏丹的宽容和恩典,就要知道该怎么做。

    至于艾吕普,就如他对那个近臣说的那样干的还算不错,可以说在如今这种局势下,艾吕普使的办法是最简单却也是最有效的。

    对于统治者来说,不论是仁慈还是残暴都只是手段,仁慈的君主也可以瞬间变成暴君,而一个冷酷的统治者只要需要同样可以宽恕他的敌人。

    对巴耶塞特二世来说,他现在需要的是迅速肃清占领区的抵抗力量,至于艾吕普在这其中趁机往自己腰包里捞了多少好处,苏丹并不关心。

    虽然局势似乎对自己有利,但是苏丹却觉得他和拉迪斯拉斯二世就如同相互掐住对方咽喉的两个壮汉,都在试图至对方于死地的同时试图挣脱对手的钳制,而匈牙利和赫尔瓦,就是他们扼制对方要害的那只手。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就好像空有足够大的力气却又因为要害被扼住而使不上劲似的。

    巴耶塞特二世对匈牙利的野心其实不大,或者说至少现在他对匈牙利的土地还不是那么渴求。

    可现在看来入侵匈牙利却成为了尽快解决布加勒斯特的最好办法。

    苏丹希望用逼迫拉迪斯拉斯二世放弃布加勒斯特来换取胜利,如果必要他甚至并不介意和匈牙利国王谈判。

    “艾吕普,如果你不能把那个赫尔瓦找出来,我会让你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的。”巴耶塞特二世拿起放在一旁桌上的杯子轻轻喝了口咖啡,透着腻人的甜味充斥味蕾的感觉让苏丹微微皱起眉来,虽然对欧洲的文化有着本能的敌意,但是苏丹不能不承认,就咖啡的口味来说,欧洲人要比奥斯曼人更知道该怎么享受这种奇妙的饮料。

    一个骑兵迅速奔来,他在距离苏丹的御帐很远的地方就跳下马,巴耶塞特二世注意到了那个骑兵肩膀上披的豹皮,这让他不等近卫兵盘查完就做个手势招呼那个骑兵过去。

    那个骑兵匆匆摘掉身上的武器由近卫兵带着快步走到距苏丹不远的地方停下来,然后跪下亲吻了下地毯的边缘:“伟大的苏丹,我的将军让我向您报告,他的军队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向登布维察发起进攻。”

    “哈德米克已经忍耐不住了吗,这可不太像他,”巴耶塞特二世略感有趣的问“告诉我,他想用多久攻下登布维察?”

    “请原谅至尊的苏丹,将军没有告诉我这个,”那个骑兵有点愕然的想要抬起头却被旁边的近卫军立刻呵斥着把身子埋下去“不过将军让我向您报告,他已经为布加勒斯特人准备了一张足够大的罗网,只要您的命令下达,他就可以为您捕捉到最大的猎物。”

    士兵的话让苏丹不禁露出了个笑容,他知道那个稳健的老将从不夸夸其谈,那么现在的登布维察应该就如他说的那样,正张开一张巨大的罗网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席素谷那边怎么样了,”不过苏丹也同时想到了在另一个方向的战事“但愿他没有忘记更重要的任务。”

    低声自语的苏丹先是向布加勒斯特城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他握紧身边镶满宝石的象牙手杖,用包裹着纯金尾套的杖头在地上微微一戳。

    “传达我的命令,包围布加勒斯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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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6228/ 第一时间欣赏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最新章节! 作者:实心熊所写的《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为转载作品,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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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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