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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实心熊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txt下载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六章 多瑙河三角洲之战(五)

    当发现奥斯曼军队的动向变得古怪之前,亚历山大的所有注意力正都集中在展现中央的右侧。

    说起来这段地方也是他从开始就很担心的弱点。

    这里是一片地势平缓的小沼泽地,两端的地形都要比这里高些,在右边就是整个战线的右翼,在那里蒙蒂纳军队的阵型开始向内收缩,战线面对的正面也渐渐从东西方向变成了南北方向。

    而在沼泽地的左边,亚历山大把热那亚剑盾兵安排在了那里,这么做是为了防止敌人有可能在向这块容易冲击地方发起进攻后趁势突破阵线。

    因为是沼泽地,所以就无法挖掘壕沟和铺设拒鹿,甚至连火枪兵都因为地势的原因无法在战线前展开队形。

    当奥斯曼人向这片地方开始集结时,亚历山大终于决定派出巴尔干人,虽然知道这些疯狂的农夫一旦放出去就会像脱缰的疯马一样无法收回来,但是看着那些迅速逼近的穆色林姆步兵,亚历山大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阻止他们。

    “我是不是该感谢苏丹没有那么看得起我,”亚历山大向旁边的随从问,看到随从错愕的神色,他只能自己解释这个冷笑话的答案“至少这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他会派新军对付我。”

    随从的脸上努力挤出了笑容,听当听到从远处传来枪声时,他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发动进攻了?”亚历山大向阵线右侧望去,透过阵阵飘过的硝烟他看到一片片灰色的身影正向着巴尔干人的阵地汹涌扑来。

    越来越多的敌人向阵型右侧考虑,当一支人数众多的奥斯曼步兵顶着从沼泽地两侧的火枪与弩箭的射击,踩着松软泥泞的土地步步逼近时,亚历山大稍微沉吟,不过还是下达了让沼泽地两侧的部队向着沼泽地靠拢的命令。

    “告诉潘诺尼,我不需要他杀死多少敌人,只要他能顶住敌人,保证他防守的那片阵地没丢我就会奖赏他们整个团。”亚历山大一边下令一边向敌人的方向望去。

    说起来他有些奇怪,虽然战斗刚刚开始,但是他感到敌人将领的举动有些未免有些太“正常”了。

    中规中矩的正面交战,中规中矩的试图从薄弱地点突破阵型,甚至连派出部队都并不意外的是步兵而不是骑兵,很显然敌人是打算在使用步兵与自己纠缠一阵后,再派骑兵趁着混乱发动进攻。

    这种战术看上去似乎和大多数欧洲人截然不同,但是如果稍微城曾经与奥斯曼人有过交手经验的人知道,奥斯曼人的骑兵从来不是首先用来对付敌人步兵的。

    而是用来与敌人的轻重骑兵较量,或是往往在步兵与敌人交战之后,才会趁着双方纠缠在一起,敌人无暇分出多余兵力之后,才会趁机突破和分割敌人的阵型。

    而对面敌人显然也想这么做,穆色林姆步兵的出现就说明了这一点,正因为这样,亚历山大才会在巴尔干人出击之后下令两侧的部队向沼泽地移动,因为按照以往奥斯曼人的作战方式,很显然接下来就该是安纳托利亚轻骑兵上场了。

    一切都太“正常”了,这让亚历山大心里多少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时代的奥斯曼将领可以说都是经验丰富的沙场宿将,而不是无能的庸更不是平庸的官僚,所以亚历山大对对面这个敌人有些过于简单的方式感到有些难以理解,或者说有些疑惑不解。

    他说不出这是因为什么,不过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他觉得敌人应该不止这点手段,否则即便在兵力上比他的数量更多,可要想击败他也不是那么容易,而到了后来对方除了依靠兵力上的优势和他打一场或许不会获得太多战果的消耗战之外,在这种情况下他想不出对面那个奥斯曼将领该怎么完成苏丹给他的任务。

    亚历山大心里捉摸着不得其解,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从右翼坡顶上举起晃动的旗帜。

    那是与敌人即将交战的信号,看到那个信号,亚历山大的精神瞬间为之一振。

    或许说起来有些好笑,当知道敌人终于向自己的右翼发动进攻后,亚历山大首先感到的不是紧张,而是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终于来了,这是他看到信号后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可紧接着他就发现事情似乎并不如他开始想的那么简单了。

    “任何一个稍有经验的将领都该知道在这种时候他的右翼是很容易遭遇进攻的,”消瘦的脸上滑过一丝稍显讽刺的笑容,奥斯曼指挥官摘下头盔夹在腋下,这个季节的太阳已经让人有些难以忍受,特别是穿戴着那么严实的盔甲,从额头上不住流下的汗水时不时的挤进眼睛已经让他有些受不了了“所以自然就会加强右翼的防御,不过如果他以为这样就够了那就太简单了。”

    指挥官说完微微弯腰向站在面前的传令兵问:“我之前的命令已经传达下去了吗?”

    “老爷,命令已经传达下去了。”传令兵立刻回答。

    “那好吧,听从我的命令,按照之前的安排,所有队形向敌人的右翼推进。”

    奥斯曼军队的阵线忽然动了起来,先是后方阵型一队队的士兵向着蒙蒂纳军队的右侧开始移动,接着越来越多的军队开始缓缓来拉长阵型,终于冲在最前面的穆色林姆步兵随着后方号角信号的命令,开始沿着蒙蒂纳阵地前沿向着右侧高地的一边压了过去。

    首先发现奥斯曼阵线异常的是巴尔干人。

    当他们冲向穆色林姆步兵时,那些巴尔干人脑子里想的只有与敌人展开一场你死我活战斗,所以虽然中间有沼泽地隔着敌人靠近的比较缓慢,这却一点都不妨碍他们主动迎上去。

    所以双方就在那片面积不大的沼泽地满是臭味的泥浆与死水当中展开了一场残酷的血肉之战。

    有人杀死了敌人,有人则被敌人杀死,巴尔干人即便依旧记着亚历山大的命令只是死死的堵住了沼泽地阵线上的缺口,但是他们已经与敌人纠缠在了一起,甚至因为这个两侧的火枪兵不但因为担心误伤而不得不的停止射击,甚至还警惕的躲在壕沟和矮墙的后面,随时防备着奥斯曼人趁着与巴尔干人纠缠在一起向他们的阵地发动进攻。

    就是在这个时候,原本只是防守在阵地前的巴尔干人在战斗中开始渐渐的脱离了阵地。

    先是一小群,然后就是越来越多,这些和敌人纠缠在一起的巴尔干士兵因为在不停的交战,所以不知不觉当中跟着穆色林姆步兵的移动脱离了自己人也脱离了阵地,当他们忽然发现自己过于突出的冲入了敌人当中时,一切却已经晚了。

    这些巴尔干人瞬间就被包围,然后很快就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敌奥斯曼人淹没。

    潘诺尼看到了自己人被敌人砍杀甚至肢解的一幕,他愤怒的试图就会自己的同伴,却被穆色林姆步兵狠狠堵了回来,当他继续不依不饶不顾一切的向当面的敌人发起进攻时,他防守的缺口就不可避免的暴露了出来。

    潘诺尼的失误立刻让他付出了代价,当他带着巴尔干人不顾一切的冲向穆色林姆步兵因为阵型移动似乎显得有些松散的队形时,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队伍不但已经让出了阵线中的缺口,而且也已经与阵地上的其他部队相互脱离。

    穆色林姆步兵显然是经验丰富的士兵,而他们的指挥官则更是真正的战士,多年的经验让他们哪怕只是激烈战斗中也能迅速发现敌人暴露出很小的弱点。

    所以一队原本已经要随着大队向右翼前进的穆色林姆步兵在带队军队的带领下停止了前进,他们先是有些不相信,然后才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蒙蒂纳军队的阵线上,真的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缺口!

    那个穆色林姆军官甚至不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以至当他带着队伍向那缺口冲去的时候,他一直担忧的看着前面那片断断续续的矮墙,担心会从矮墙后面忽然出现一群弓箭手说是火枪兵。

    但是或许今天真的是他的幸运日,直到这支穆色林姆步兵冲到距离工事不远的地方时,才遭到来自侧面阵地上发现了他们意图的蒙蒂纳守军火枪和弓箭的进攻。

    但是这时候已经晚了,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能阻止这个幸运的穆色林姆步兵军官建功立业,在他发出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语言的呐喊声中,这支穆色林姆步兵如冲破巨决口大地的洪水般涌向了蒙蒂纳阵地的缺口!

    顷刻间,蒙蒂纳军阵型被从中央偏右的地方突破,整个阵线被截成了南北两段!

    这突如其来的变动,瞬间牵动了整个战场的神经。

    自成军以来,蒙蒂纳军队不论面临什么样的危机都从未失去过统一的指挥,可现在阵线被截断,整个右翼随时都可能会彻底陷入被彻底孤立的危险。

    当看到涌入缺口的奥斯曼军队时,亚历山大几乎窒息,而他身边的军官们更是发出了意外的惊呼。

    “去堵上那个缺口,”亚历山大脸色变得发青,如果可以他这时候真的想把潘诺尼和他的整个巴尔干人团全部吊起来,不过不是抽鞭子而是全都吊死“命令把预备兵调过去支援!”

    “大人,如果用了预备队我们就只剩下仅有的猎卫兵了。”一个随从提醒了一句,可看到亚历山大紧绷的脸色,那个随从只好低声应了声转身传达命令。

    穆色林姆步兵的冲锋也引起了奥斯曼前线指挥官的注意,开始只是意外可随即就感到惊喜的指挥官立刻下令还未远离的部队停止继续向右翼推进,转而向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缺口冲去。

    “看来我高估这个蒙蒂纳伯爵了,”席素谷笑了笑“也许不需要冒那个小风险就可以打败他。”

    席素谷说着向蒙蒂纳右翼的高地方向看了看,当初他没有执行苏丹的意图对蒙蒂纳军队进行深远纵深的包围,担心的就是可能会遭到来自侧后布加勒斯特方向的夹击,所以他宁可采取虽然保守却更安全的只在战场上进行浅近距离的战术包围。

    虽然这么做的结果也许只能击败而不太会彻底全歼这支敌人,但他相信苏丹是能明白他意图的。

    不过现在他的敌人自己出现了这样巨大的错误,既然这样他完全可以用更加直接,甚至是更加有效的方法击败敌人。

    分割当面的敌人,然后依仗原本就占据优势的兵力分别予以消灭,席素谷相信自己不但能更快取胜,而且还能如苏丹希望的那样获得歼灭性的胜利。

    “记住要活捉那个蒙蒂纳伯爵。”席素谷向身边的人下达了命令“说起来那个人应该感谢伟大的苏丹,至少他的脑袋能保到明天天亮了。”

    一阵哄笑从四周响起,奥斯曼将领们已经准备去看看那个蒙蒂纳伯爵被俘时的狼狈样子。

    灰色的穆色林姆步兵,杂色部族步兵,还有一边吼叫着一边挥舞着弯刀的安纳托利亚轻骑兵,所有在附近的奥斯曼军队都疯狂的向着缺口冲击而来。

    瞬息间蒙蒂纳阵线中部如面对滔天巨浪的堤坝遭到了猛烈的冲击。

    之前冲进缺口的那支穆色林姆步兵直到冲过阵地时还不相信自己居然真的突入了敌人的阵型,直到他们看清两侧正匆匆转换阵型方向的敌军后,他们才知道自己真的重破了敌人阵线。

    不知道是谁首先发出了一声无比兴奋的呐喊吼叫,接着这吼叫声就传染给了所有人。

    穆色林姆步兵们吼叫着,呐喊着向着前面不顾一切的冲去,他们不知道敌人的指挥官或是哪个老爷在什么地方,但是他们知道这时候只能一直向前冲。

    他们继续向前奔跑冲锋,直到看到前面出现了一道略微隆起,显然刚刚用泥土堆起的矮墙。

    一片看上去有些匆忙的身影正在矮墙后面闪动,不过这时候穆色林姆步兵顾不上那些,他们只想冲过去。

    一阵弓弦声突然从矮墙后面响起,其中还伴着零星的火枪声。

    冲在最前面的穆色林姆步兵瞬间倒地,同时从两侧阵地也枪声轰鸣。

    穆色林姆步兵前冲的步伐略微放缓,不过这点距离已经足以让他们冲到矮墙前。

    军官高高举起了手里的战刀,有着沉重宽大刀头的战刀只一下就撕开了对面一个敌人的肩膀,半截翘起骨头的身子喷着血浆栽倒在爱矮墙后面,半陷进泥土的脸庞上那双失去光泽的眼睛最后看到的就是翻过矮墙,落在他眼前的一支奥斯曼人的翻头靴。

    蒙蒂纳军队之前为了防止这段阵线可能会陷落而匆忙构筑的第二道阵线,顷刻间也被突破了。

    整个蒙蒂纳阵线,被彻底分割成了两段!

    看到这一幕,奥斯曼大军不由军心大振。

    而蒙蒂纳军瞬间陷入了惊慌之中。

    “你们当中有谁帮我记着点,”已经骑上帕加索斯脊背的亚历山大从腰间拔出了马刀“如果我战死了也就算了,如果我活下来了,别忘了提醒我找那些巴尔干人算账!”

    说完,亚历山大双脚用力夹动马腹,随着他一声呐喊,帕加索斯向着阵线的缺口猛冲而去。

    “跟上我,猎卫兵!”

第六十七章 多瑙河三角洲之战(六)

    猎卫兵们显然是知道情况严重的,他们跟在亚历山大身后,前面的人紧盯着他的背影,后面的人则注视着前方的军旗。

    亚历山大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从未有过的危机,现在他对面的不只是号称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军队,更是他的敌人。

    亚历山大并不想和奥斯曼人为敌,只是对他来说这个时候正面对抗奥斯曼人是很不理智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奥斯曼帝国在将来的几十,上百年,甚至是整整漫长的两个多世纪里会如何的让整个欧洲都匍匐在他们可怕的阴影之下,这个阴影笼罩的时间之久,以至要到经过200多年盛极而衰的维也纳围攻战之后才会逐渐淡去。

    也只有到了那时候欧洲人才会彻底摆脱来自奥斯曼帝国可怕的威胁,可现在,正是他们走向辉煌的时候。

    前面忽然传来了连续的枪声,两个猎卫兵拼命冲到前面,他们把亚历山大紧挤在中央,同时不停的向后面的同伴喊叫。

    越来越多的猎卫兵越过了亚历山大,在前进中他们的队伍开始渐渐展开,就在这个时候布萨科已经伸手用力拉住了帕加索斯的缰绳。

    “大人如果你一定要冒险,也请你稍微冷静些,我不能让这样的您去和奥斯曼人拼命。”

    “布萨科,如果我们大家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了,那也不用计较死的时候是不是够冷静。”亚历山大说着另一只手拔出了腰间的火枪“你是和我一起冲过去还是打算就在这给我讲道理?”

    布萨科发出声无奈低吼,他放开亚历山大的马缰,同时对着旁边的猎卫兵们喊着:“保护好大人,否则就没收你们在家乡的土地!”

    猎卫兵们立刻叫喊起来,不知道是要保护亚历山大,还是抗议布萨科要没收土地的威胁。

    而以此同时,前面的枪声再次响起,不过这次听上去明显显得十分散乱。

    “奥斯曼人在冲击缺口两端。”

    亚历山大立刻意识到了危险,他知道那个缺口的宽度并不大,虽然被突破后的蒙蒂纳军队面临着被拦腰截为两段的危险,但是如果奥斯曼人不能迅速扩大突破口,那么对那些冲进缺口的奥斯曼军队来说或许等待他们的就是从天堂到地狱的可怕境地了。

    布萨科夹紧马腹向前奔去,他远远就看到了一队举着东倒西歪的旗帜看上去一片混乱却依旧还能勉强守住以一片灌木丛和土丘为工事的蒙蒂纳军队。

    “你们是谁?!”

    布萨科大声喊着,他已经看到了几个奥斯曼士兵灰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土丘前面,顾不上再追问,布萨科已经带着猎卫兵迎上去,随着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成排短枪齐射,刚刚冲上来的奥斯曼人立刻纷纷倒下,一时间奥斯曼人被这突然的打击搞得大乱,同时守在土丘后面的蒙蒂纳士兵一边欢呼一边奋力的用长矛和马刀向着对面的敌人戳刺砍杀过去。

    “比萨团!我们是比萨团!”一个满脸血迹的年轻人提着卷刃的剑跑了过来,他一边警惕的盯着对面敌人一边回头向布萨科喊“我是比萨团第二大队的副队官马切尼,我们队官已经死了现在我指挥比萨团第二大队。”

    “干的不错,马切尼,你现在是队官了。”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接着伴着一声枪响炙热的热浪从距马切尼不远的头顶喷过,一个奥斯曼人应枪倒地。

    “大人!”叫做马切尼的年轻人看到亚历山大吃了一惊,可现在这种时候根本来不及说什么,他一边抓起地上的一面盾牌为正装填子弹的亚历山大做掩护,一边不停的吼叫着让旁边的士兵围过来“保护大人!”

    “没事别管我,我身边有猎卫兵。”

    亚历山大说着从盾牌后面站起来,他举起火枪对准一个正好跳上土丘的敌人,看到他的脸亚历山大微微愣了下,那还是个孩子,从他脸上可以看到明显的恐惧,可只一瞬间那张脸就变得狰狞起来。

    那个穆色林姆步兵举着盾牌挡在是身前,手里的弯刀举过头顶向着亚历山大砍来。

    “!”亚历山大的枪口向下直接打在他露在盾牌下的腿上,那个少年惨叫着向前栽去,不等他的身子完全倒下,已经有两个比萨团的士兵手里武器纷纷砍在了他的身上。

    那个少年不停的惨叫翻滚着,然后向土丘后倒了出去,而与此同时,已经冲来的猎卫兵们不顾一切的向着缺口的涌了上去。

    冲在最前面的穆色林姆步兵被挡住了,与此同时缺口两侧却在纷纷响起的凌乱枪声中传来阵阵喊杀声。

    奥斯曼人在整个阵线向右翼倾斜的同时,在发现了突然出现的缺口后,果断的重新选择了的突破的方向。

    一队奥斯曼骑兵发出声声尖啸迎面冲来,看着这些安纳托利亚轻骑兵,;脸色阴沉的亚历山大向下挥动了手臂。

    “波西米亚人!”尽管有传令兵挥舞起了信号旗,但布萨科还是不由自主的回身向那些即便如此战斗惨烈,可依旧后面列成几队看似悠闲的观望着战局的波西米亚骑兵吼了起来。

    一声如哨子般的尖啸呼哨响起,一直好像在看戏似的波西米亚骑兵刹那间如冲破樊笼的猛兽般迎着对面的安纳托利亚轻骑兵冲了上去。

    双方骑兵冲向对方,越来越近,咬牙切齿的面容和手里马刀锋利的刀刃已经看得清清楚楚,接着就在缺口前的空地上,双方士兵骤然相撞,然后在纷纷错身而过时,向着迎面而来敌人挥起了雪亮的刀锋。

    惨叫,血粼,接着就是被砍中的身体纷纷栽下马背,失去主人的战马一边悲鸣一边依旧跟在队伍后面盲目的奔跑着。

    波西米亚骑兵继续向前狂奔,他们必须得冲出一段之后才能减速回身,但是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了奥斯曼人后队中出现的一片素白的身影。

    事实上那并不是完全素白,而只是一片白色的高顶平角帽的影子。

    在平角帽的下面,一队扛着火枪的奥斯曼士兵正缓慢却稳健的向着缺口方向行进。

    “是奥斯曼近卫军。”

    在缺口后面也注意到了那支军队的蒙蒂纳士兵纷纷发出惊呼。

    “终于来了吗?”亚历山大露出个苦笑,他没想到刚刚才说走运的没有遇上奥斯曼的近卫军,可现在就立刻应验了,更糟糕的是对方还是以拥有着犀利火力而著称的新军火枪部队。

    “准备迎战,准备迎战!”那个叫马切尼的新晋队官突然跳上土丘大喊着,然后他又忽然跳下来向亚历山大大说“大人你放心,我不会让奥斯曼越过这个地方的!”

    看着马切尼那满是血污的脸,亚历山大伸手用力按了下他的肩膀:“你全名叫什么,至少如果我们一定要死在这里我应该知道我和一起战死的是谁。”

    “尼古拉,大人,我叫尼古拉乔马切尼,来自泰尔莫利。”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亚历山大微微愣了下,然后他点了点:“好吧马切尼,让我们一起守住这儿。”

    说完这话,亚历山大又看了眼这个年轻人,终于忍不住接着说:“小心点小伙子,如果你走运没死,别忘了来见我。”

    说着亚历山大向着对面依旧在向前奔跑的波西米亚人看去。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不停的闪过那个名字。

    泰尔莫利的尼古拉乔马切尼,会有这么巧吗?

    奥斯曼火枪兵已经来到沼泽地前,为了便于越过沼泽地他们的队形略微展开然后开始淌着泥泞穿过沼泽地。

    亚历山大的心这时候异常紧张,奥斯曼新军不但是奥斯曼军队里最精锐,也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精锐的军队之一。

    而其中奥斯曼火枪兵更是不论武器装备还是战术水平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自己的火枪兵能与这样的敌人抗衡吗?

    这些蒙蒂纳士兵能顶住来自这支世界上最精锐的火枪部队的猛烈火力吗?!

    波西米亚人还在向前冲,他们如果想绕回到自己的战线就必须躲避过那些穆色林姆步兵,否则一旦冲进大队的敌人当中就有可能被他们纠缠住。

    对面的奥斯曼火枪兵已经越来越近,走在队伍前的旗手身边的鼓手敲响了军鼓,火枪兵们开始方面脚步同时纷纷摘下肩膀上的火枪。

    这时候波西米亚人已经越过了侧面的穆色林姆步兵,准备减速转向。

    奥斯曼火枪兵不慌不忙的装填着弹药,他们和蒙蒂纳士兵不同,并不整齐划一的动作看上去显得有些凌乱,但是那黑压压的一片火枪却又让人看了不禁胆寒。

    波西米亚人的速度慢下来了,虽然新军火枪兵就在眼前,但是他们相信自己还来得及在敌人面前调转方向,哪怕最终可能会有几个倒霉鬼,但是奥斯曼火枪兵要想对他们造不成太大的威胁。

    最前面的波西米亚人开始调转马头,他们要在距离奥斯曼火枪队不太远的地方在敌人阵前转向。

    就在这时,波西米亚人似乎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那是从奥斯曼火枪队侧方传来的混乱和呐喊,其中还夹杂着他们颇为熟悉的咒骂和咆哮。

    这咒骂和咆哮的声浪是那么大,以至就连在缺口后的亚历山大也隐约听到。

    “那是巴尔干人?”亚历山大有些不确定的问,在得到身边人的明确回答后,他稍微一想就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巴尔干人在追赶着穆色林姆步兵冲出缺口后几乎大部分都陷入了阵线前的奥斯曼人的包围之中,而这时候奥斯曼则一直向他们让出来的缺口进攻,现在看来很凑巧的,那些试图突破包围的巴尔干人正好冲到了正试图进攻缺口的奥斯曼火枪队的侧翼。

    头前的波西米亚人已经转向,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来自后方的号角。

    冲锋!

    除了前面已经开始掉头的波西米亚骑兵,后面的骑兵在听到号角时习惯的松开已经要拉紧的马缰。

    与此同时,奥斯曼火枪兵已经纷纷举起了装填好的武器。

    枪声轰鸣,正在新军阵前不远处横向奔跑的波西米亚骑兵有人应枪倒地。

    也是同时,新军火枪兵侧面传来的混乱声越来越大。

    席素谷的注意这时候依旧在蒙蒂纳军队的右翼。

    在开始的筹划中,席素谷就把集中力量进攻蒙蒂纳右翼做为既定计划,席素谷是个虽然灵活却也意志坚定的人,他甚至曾经因为与苏丹意见不合而固执的抗命,虽然后来证明他的建议是正确的,可在很多人看来席素谷的固执多少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蒙蒂纳军队中间忽然出现缺口这的确是个难得的好时机,不过即便立刻做出反应把精锐的火枪部队投入了对缺口的争夺,但是席素谷依旧让自己之前就特意安排了重兵的左翼尽快向敌人占据的右翼高地发动进攻。

    席素谷相信,如果要给予当面之敌以毁灭性的打击,只有彻底消灭其中一翼的兵力才可以做到。

    而除了消灭敌人右翼部队之外,席素谷还有着更大的计划。

    他要趁着消灭敌人右翼的时候,趁机改变阵线方向,由北向南的把蒙蒂纳军队向下挤压,直到彻底把他们推进背后的多瑙河里!

    正因为有着这样大胆而又坚决计划,所以即便穆色林姆步兵一度切断了蒙蒂纳阵线,可席素谷依旧命令左翼迅速推进,向着蒙蒂纳军位于右侧高地上的军队发动了进攻。

    席素谷相信自己的计划是完全可以顺利实现的,特别是当他把手里进仅有的新军火枪部队投入战斗之后,他相信左翼部队一旦和突破缺口的部队实施合围,计划或许会比之前设想的完成的更顺利。

    席素谷微微吐出口气,他相信这次虽然依旧违背了苏丹的命令,可结果至少不会再惹得苏丹不快了。

    指挥官已经开始捉摸该回去之后该怎么向苏丹解释他之前抗命却又能得到苏丹谅解的理由,虽然他取得了胜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苏丹不会生他的气。

    而之所以他在屡屡抗命后现在还能那么受到苏丹的信任,显然并非如别人想的那样只会一门心思的打仗。

    缺口那边的异变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突然冲向新军火枪部队的波西米亚人并没有对新军造成太大的威胁,他们的冲锋更多的是给新军火枪兵造成了混乱,而这时候火枪部队两侧的矛槊部队已经从两边向着波西米亚人包抄过来。

    如果波西米亚人坚持继续冲锋,等待他们的将是陷入包围之后被彻底歼灭的命运。

    波西米亚骑兵果断的放弃了继续进攻,而且他们也的确已经不需要再冒险,因为骑在马上的他们居高临下的发现因为他们的冲锋而引来了敌人的矛槊部队,那些之前还在盲目的横冲直撞的巴尔干人已经被他们的冲锋造成的混乱吸引,这时候那些巴尔干人正疯了似的向着新军火枪部队的后方冲了过来。

    当新军火枪部队后面传来一片混乱的叫喊声时,亚历山大和席素谷都刚刚给自己的部队下达了新的命令。

    4月4日下午5时许,在经历了险些被敌人突破了阵地的危机终于稳定住了阵线之后,亚历山大接到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险些闯下大祸的巴尔干团不但奇迹般的杀出了重围返回了阵地,而且还很凑巧的趁机重创了对面敌人当中精锐的新军火枪部队。

    而坏消息则是就在他拼命封堵险险被突破的中央缺口的时候,奥斯曼人的左翼突破了蒙蒂纳右翼高地上的防线。

    将近6000多人的蒙蒂纳军,有被敌人合围在多瑙河畔的危险!

    而与此同时,贡帕蒂刚刚走进采佩斯在布加勒斯特外城里的营地。

    在那里,索菲娅正焦急的等待着亚历山大的使者。

第六十八章 多瑙河三角洲之战(七)

    远处的天空已经泛起了一层淡淡金色,晚霞映照在多瑙河上泛起片片金灿灿的光晕,稍显清冷的风从河面上吹过来,让傍晚的荒野中满是凉意。

    亚历山大站在高翘起的一块石头上,仔细的观察着对面奥斯曼人的阵地。

    蒙蒂纳军的右翼在遭到猛烈进攻后坚持了大约一个多小时,这对于蒙蒂纳军队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战绩,或者说正是这一个多小时的艰难抵抗,才让亚历山大有了堵住中央缺口的机会。

    奥斯曼人对右翼的进攻是异常凶猛,更是无比果断的,甚至就是在中部阵线出现了巨大的机会时,席素谷也没有动摇已经定下的进攻决心。

    这样的结果就是以热那亚人为主的蒙蒂纳右翼部队面对着大部分的敌人不得不一点点的选择后退,热那亚剑盾兵的阵型被奥斯曼人一次次的冲击,火枪兵的支援在一批批的安纳托利亚轻骑兵的压制下并没有给热那亚人减缓多少压力,而被派到热那亚人的战线后方担任预备队的一支巴尔干人大队在不得不被派上去投入战斗后没多久,就几乎全部战死无一幸免。

    战斗的异常凶猛让热那亚人几乎吓破了胆,他们从没想过异教徒会是这么残忍可怕,这让热那亚人的阵型一度动摇,甚至有人已经准备转身逃跑。

    这种时候,巴尔干人的勇敢起了关键作用,整个大队的巴尔干人毫不畏惧的迎着对面黑压压的敌人冲了上去,他们疯狂的叫喊着,吼叫着,根本不在乎即将面对的致命危险。

    当奥斯曼人以为只需要再做一个冲锋就可以彻底击败面前这些看似摇摇欲坠的欧洲人时,巴尔干人的反冲锋忽然打乱了他们的步骤。

    热那亚人正是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重新稳住了阵地,当奥斯曼人终于踏过成片的倒在面前的巴尔干人的尸体向着热那亚人的阵地上发起进攻时,热那亚人已经在军官的指挥下有序的向着后方撤退。

    “潘诺尼,你要记住那些战死人,”当听过了关于右翼战线的报告后,亚历山大这样对局促的站在一旁潘诺尼说“你要记住是你的这些同乡保住了你的这颗脑袋,同样也是你害死了他们。”

    没有人能形容潘诺尼当时脸上的表情,那种透着扭曲的样子让旁边看到的人都隐隐感到害怕。

    热那亚人的撤退让蒙蒂纳军避免了右翼被迂回包围的危险,但是他们彻底也让奥斯曼人的军队沿着北部的平原一直向前延伸,最终当热那亚人终于停下脚步形成新的战线时,奥斯曼已经从西北两个方向对蒙蒂纳军形成了夹击之势。

    “我们得从这片地方撤出去,否则就太糟糕了。”亚历山大回头看看,虽然隔着一片丘陵还看不到后面的河面,但是从吹来的河风可以感觉得到,背后能够供他们回旋的地区已经不多了。

    “大人,从这里到河边只有不到3法里了。”布萨卡小声提醒着,他的眼神中闪着犹豫不决的光,这时候他已经开始在考虑是不是必要的时候把亚历山大敲昏过去让人带走。

    亚历山大没有注意布萨科的样子,不过他知道这意味实际上他的军队已经被半包围在一块宽窄纵深都不到5法里的地区上,而就是在这么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上,双方大约投入了17000人!

    “这可真是场很艰难的战斗,”亚历山大轻轻自语,就是到了现在他也依旧并不认为自己到了很危险的地步,因为他发现敌人左翼原本应该继续向东深入,进而把他完全压向多瑙河河岸的敌军,在越过了之前蒙蒂纳左翼防守的阵地之后,就很快停止了继续前进。

    这样一来,在被从西北两边半包围的敌人与背后南方的多瑙河之间,战线东部就露出了个巨大的空隙。

    “大人,我们的军队应该尽早从战线右侧撤出去,否则可能会被推进河里的。”一个军官有些焦急的说,他们不知道亚历山大为什么迟迟不肯下达撤退的命令,说起来之前当他们越过多瑙河向奥斯曼人进攻之前,亚历山大曾经对他们说过,这场战斗的目的不是为了取得胜利,可现在亚历山大却显得有些固执的不肯撤退,这让军官们感到既无奈又担心“至少我们应该向东部收缩阵线,现在我们军队的这个样子,很容易让敌人从两侧夹击的。”

    亚历山大默默点头,他知道这个军官说的没有错,因为敌人迂回而由西向北形成的一个很大的夹角让他的部队在西北方向形成了个很明显的突出部位,这对于蒙蒂纳军来说其实是很危险的,只要奥斯曼人从西北两个方向同时发动进攻,那么这个突出部的部队就会被彻底包围。

    只是看着已经渐渐笼罩在落下暮色中的敌人阵地,亚历山大却始终没有下达准备撤退的命令。

    “等一等,”亚历山大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的说“奥斯曼人停下来了,你们不觉得这有点奇怪吗?”

    军官们有些错愕的看着亚历山大,有人则不解的向对面的奥斯曼人阵地望过去。

    奥斯曼军队的确停止了继续向蒙蒂纳侧翼的纵深推进,他们在距右翼的热那亚人大约三分之一法里的地方停下来,最前沿的一批穆色林姆步兵开始把携带的短戟戳在地上建立简易的防线,而大队的安纳托利亚轻骑兵则在双方阵地与更远处的平原上不住奔驰,似乎在寻找着可能利用的机会。

    “奥斯曼人累了,”一个军官忽然兴奋的喊起来“他们不停的进攻了那么久肯定累的够呛,看看我们的士兵守在工事后面都已经那么疲惫,他们一定已经累的不行了。”

    这个军官的判断引起了蒙蒂纳军官们的一阵兴奋,他们先是低声议论,然后目光纷纷投向了似是始终沉默的亚历山大。

    “大人……”布萨科轻声提醒“我们需要做好撤退的准备吗?”

    “或许在晚上我们更有机会,”一个热那亚军官琢磨着“奥斯曼人的确很累了,那些穆色林姆步兵甚至在距我们很近的地方也已经提不起精神发动进攻,如果等到天再黑些或许我们有机会撤出战斗,至少可以建立更有利一些的阵线。”

    “的确是这样,不过如果能让奥斯曼人把他们的战线拉得更长些,也许就更好了。”亚历山大终于开口,他的目光向敌人战线纵深的方向望去,那里已经落入了朦胧的暮色当中,只有隐约可见的一些影子还在不停的奔跑晃动“只有一个晚上的机会,如果到了明天早晨也许我们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说到这,亚历山大嘴唇微微动了动,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调轻声说:“贡帕蒂,你在干什么呢。”

    贡帕蒂站在帐篷外焦急的走来走去,他不知道现在亚历山大怎么样了,不过他如今的处境可不是很好。

    就在距他不远的地方,两个身穿盔甲,腰间挂着很大号的破甲剑的骑士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从他们露在头盔帽檐下盯着他的恶狠狠的眼神里可以看出,这两个人显然对他没什么好感。

    贡帕蒂已经从他们的徽章上知道,这两个人是拉迪斯拉斯二世的手下。

    对于采佩斯的人擅自出城接应那些外国人,拉迪斯拉斯二世表示出了强烈的不满和愤怒,他在听到消息后立刻派出了他的侍从骑士去向采佩斯提出了质问,不过不等那个使者带回消息,他又派出了第二个使者,而这个人接到的命令是要把索菲娅和采佩斯一起召回城堡。

    拉迪斯拉斯二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他没有想到那个女孩会这么的不听话。

    现在采佩斯正怂恿她以希腊公主的身份号召全城的人与他一起对抗奥斯曼人,或者干脆说就是对他拉迪斯拉斯二世自己,而讽刺的是偏偏就是他本人想尽办法给那个女孩冠上“希腊公主”头衔的。

    拉迪斯拉斯二世显然不能接受这种令他难堪的结果,更糟糕的是采佩斯态度让他在做出准备与奥斯曼人谈判的决定时困难重重。

    一些原本已经决定支持他的贵族因为采佩斯和他那些支持者的阻挠破坏变得犹豫不决起来,特别是布加勒斯特人的激烈情绪似乎发生了不小的影响,而那些原本就把索菲娅视为救星的希腊贵族们更是趁机煽动普通民众与奥斯曼人决一死战。

    甚至有人已经公然喊出:“处决投降者”的可怕口号。

    这让拉迪斯拉斯二世再也无法忍受,他已经做好必要时候采取极端手段解决这场闹剧的准备,虽然采佩斯拥有的军队数量不容小视,但是国王相信如果在那些已经被他视为叛乱者的贵族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是可以迅速镇压那些异己份子的。

    可是拉迪斯拉斯二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蒙蒂纳伯爵的军队到了布加勒斯特城外。

    现在他要对付的已经不止是那些不听话的贵族,还有一个从罗马来的伯爵,这让拉迪斯拉斯二世感到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立刻连续派出了两个使者,希望那个伯爵的人在见到采佩斯之前能说服他。

    现在国王的两个使者紧盯着贡帕蒂,似乎随时都是警惕着他可能会冲进帐篷里去似的。

    贡帕蒂感觉到了那两个人强烈的敌意,同时他因为担心亚历山大的处境,觉得等待的每一刻都是那么漫长。

    当拉迪斯拉斯二世为现在局面头痛不已的时候,采佩斯的心情也并不是那么轻松,说起来甚至还要更糟糕些。

    布加勒斯特普通民众的情绪的确被煽动起来了,或者应该说煽动的有些过分,如今很多民众不但自发的拿起了武器,有些更是组成了城市自卫军。

    这些自卫军宣布他们只效忠于“索菲娅亚莉珊德拉巴列奥略公主”,而这些自卫军的骨干就是那些希腊贵族的遗老遗少们。

    对这些人的举动采佩斯开始喜出望外,可没有多久他就有些头痛了。

    那些人虽然愿意和他一起反对拉迪斯拉斯二世与奥斯曼人的谈判,但是却又显然并不想听从他的指挥,一时间不论是以国王为主的主和派还是以采佩斯为主的主战派,都是内外交困麻烦不断。

    而让的采佩斯更加意外的是,那个索菲娅似乎对那个蒙蒂纳伯爵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这从她急于要见到那个蒙蒂纳手下的军官可以看出来。

    这让采佩斯感到了隐约的危机。

    对采佩斯来说,索菲娅已经成了他在布加勒斯特城争夺发言权的关键,这个时候索菲娅却突然表现出对那个蒙蒂纳伯爵的兴趣,这让采佩斯有些不安起来。

    采佩斯试图阻止索菲娅和那个叫贡帕蒂的军官见面,但是让他意外的是一向很听他的话的索菲娅突然变得暴躁起来。

    采佩斯这时候甚至有些后悔把那个贡帕蒂迎进城里了,不过当国王的两个使者相继到来之后,他立刻意识到除了城外的奥斯曼大军,他们还有同样需要对付的敌人。

    “你可以见那个人,”采佩斯终于对正发着脾气的索菲娅说“不过我要在一旁,你知道那些罗马人都很狡猾,我担心他们可能会用谎话欺骗你。”

    索菲娅习惯的歪着头看着采佩斯沉默了一会,然后她的脖子微微一动让脑袋摆得很正,接着就点了点头。

    因为索菲娅每天都会走上城墙,所以采佩斯干脆让人在城墙下搭了一座帐篷。

    事实上他这么做更多的是担心一旦回到城堡里可能会遭到暗算,这时候他与拉迪斯拉斯二世之间的关系已经异常紧张,双方都不怀疑随时可能会爆发冲突。

    贡帕蒂走进帐篷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那两个国王使者愤怒的目光,不过很快他就忘了那两个人的眼神,因为他看到了个让他不禁为之诧异的女孩。

    一身异常华丽的铠甲覆盖在那个女孩的身上,铠甲上的宝石和珐琅纹饰看上去显得无比华贵,放在她手边的头盔上镶嵌的漂亮珍贵的雪白的天鹅绒盔饰则随着吹进来的风轻轻摇摆。

    而当那女孩在看到他之后向前迈步时,听着她身上的盔甲发出的摩擦声,贡帕蒂愕然的发现,这身完全可以说是艺术品的盔甲并非只是用来观赏,而是真正货真价实的玩意。

    只是不知怎么的,贡帕蒂忽然觉得这幅盔甲似乎看上去有些眼熟。

    然后他很快就想到,这副盔甲的样式,正是亚历山大发行的金币上箬莎穿的那副盔甲。

    一下子,贡帕蒂的眼神就变得古怪起来了。

第六十九章 多瑙河三角洲之战(八)

    在当初拉斐尔为箬莎画像的时候,贡帕蒂曾经不止一次的看到过伯爵小姐穿着她那身华丽而并不实用的漂亮行头,手里握着一支火枪摆着英姿飒爽的姿势。

    所以贡帕蒂在第一眼看到索菲娅身上那身盔甲就立刻想到到了箬莎,只是他很快就看出和箬莎那身纯粹是用来装饰打扮不同,索菲娅的盔甲显然是真家伙。

    特别是当随着索菲娅站起身来向他迈步时,听着甲胄叶片之间发出的摩擦声,贡帕蒂不禁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他真的有些难以想象这么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女孩子,怎么能穿上这么重的盔甲。

    索菲娅向贡帕蒂做了个手势,随后她经过修饰的眉毛用力一紧,眼中透着急促的期待。

    贡帕蒂有些错愕的看了看旁边的采佩斯,他之前已经被告知这位希腊公主是个哑女,不过亲眼看到这位公主向他做手势时他还是有些感到意外。

    “将军,殿下问你的伯爵在什么地方。”采佩斯脸色微沉的问,他总觉索菲娅对那个蒙蒂纳伯爵的关心有些太突兀了,虽然他同样也希望能得到来自欧洲,特别是来自梵蒂冈的支持,但是索菲娅太过热情的表现让他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那么简单。

    采佩斯自认对索菲娅是了解的,不论她是否真的是个希腊公主,可采佩斯知道索菲娅其实是个很简单的女孩,除了有着一副坏脾气,至少迄今为止她没有表现出一丝对权力的兴趣。

    这就让采佩斯不禁对她忽然对那个伯爵感兴趣上了心。

    “我的大人现在大概正在阿尔杰河附近。”

    说到亚历山大,贡帕蒂不禁有些焦急起来,他最后听说的关于亚历山大的消息就是他正带着蒙蒂纳军的主力沿着阿尔杰河向北进发,如果没有估计错误,这个时候亚历山大应该已经与奥斯曼人展开了战斗。

    “尊敬的殿下,请您派出您的军队支援我的大人,我们只有不到七千人,而奥斯曼的军队有将近8万人,我的大人为了能为布加勒斯特争取时间不惜与奥斯曼人正面交战,可他顶不了多久的,所以殿下请您尽量出兵。”

    贡帕蒂的话让帐篷里所有的人都大为吃惊,采佩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在这之前他觉得自己已经够疯狂的,可现在他才发现居然还有个比他更加疯狂的家伙。

    用不到7000人去对抗将近80000人,采佩斯觉得即便是给他匈牙利的王冠,自己也不会做这么疯狂的事情。

    其他人也纷纷露出了将信将疑的神色,他们甚至有些不相信贡帕蒂的话,有人认为这个外国人是在危言耸听,有些则觉得那位伯爵或者有什么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否则没有人会愚蠢到这种自寻死路的地步。

    索菲娅有些呆愣愣的听着,她听不懂太多的东西,可贡帕蒂的话她听懂了。

    亚历山大就在距离布加勒斯特不远的地方,他正带着他的军队和奥斯曼人作战,而敌人比他的军队要多得多!

    索菲娅的身子微微颤抖,以至身上的铠甲发出奇怪的声响。

    她焦急的打着手势,同时神色急切的看向采佩斯。

    “殿下问,你的伯爵为什么要这么做?”采佩斯稍微犹豫,不过虽然看到索菲娅露出不快的神色却依旧没有把她要问的话完全问出来“要知道伯爵这么做太出人意料了,我们在这里还没有做好任何准备。”

    “但是我的大人却已经做好准备,而且他还是远从罗马而来的,大公殿下,蒙蒂纳军队在战斗,我们需要帮助。”

    贡帕蒂脸色难看的望着采佩斯,他同样能感觉到索菲娅表现出的对亚历山大的强烈关心,可是这位瓦拉几亚的大公却似乎并不那么着急,这可和之前他还没进城时听说的这位大公是坚定的主战派的说法大相径庭。

    采佩斯脸色沉沉的看着贡帕蒂,虽然希望知道这个人没有看出他和索菲娅对那位伯爵截然不同的态度,不过他也知道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索菲娅过于强烈的神情已经完全出卖了她的内心想法。

    “将军,请你稍微等一下。”采佩斯点头示意然后拉着似乎并不情愿的索菲娅走出帐篷。

    “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激动?”采佩斯奇怪的问“这一点都不像你,之前我从没见过你这个样子,”看到索菲娅眉宇间露出懊恼的神色,采佩斯停顿了下,忽然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告诉我,你是不是认识那位蒙蒂纳伯爵?”

    索菲娅脸上稍稍露出了些许呆滞,然后她很慢很慢的点了点头。

    “你认识那个伯爵,”采佩斯的声调不由提高,然后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放低声调“告诉我你怎么会认识他的,还有他对你了解多少,我是说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在说到真实身份时,采佩斯刻意压低声音,可当他看到索菲娅再次点头后,采佩斯不由又有种要高声质问的冲动。

    “告诉我一切,不要瞒着我,这是为你也是为了他好。”采佩斯急促的说,他觉得自己可能正面临一个很糟糕的局面。

    一直到不久之前他还相信自己是掌握着这个“希腊公主”的唯一人选,可是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一个来自罗马的伯爵,他不但同样了解索菲娅而且似乎还和她有着不同一般的关系,这让采佩斯有种自己可能要失去对这个女孩控制的危机感。

    而对采佩斯来说,索菲娅是他与拉迪斯拉斯二世抗衡的关键一环,如果没有了这张王牌,他不但在布加勒斯特的处境堪忧,甚至连他的瓦拉几亚都可能会成为拉迪斯拉斯二世与奥斯曼人之间讲价钱的牺牲品。

    索菲娅默默看着采佩斯,她在犹豫是不是该把关于她和亚历山大之间的事告诉他。

    索菲娅觉得这是属于自己的秘密,虽然她很想把这个秘密告诉每个人,但是看着采佩斯的脸色,她也能感觉得出来采佩斯显然心情并不好。

    索菲娅心里隐约有些紧张起来,她虽然并不关心布加勒斯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至少知道采佩斯的态度很重要,如果他不肯派兵支援亚历山大,那就太可怕了。

    毕竟采佩斯不但拥有一支实力雄厚的军队,更重要的是如果连他都不肯出兵,那么难道还能指望原本就只想和奥斯曼人谈判的拉迪斯拉斯二世?

    “啊~”

    索菲娅发出一声焦虑的低呼,她的一双眼睛紧盯着采佩斯,似乎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采佩斯打量着索菲娅,他能感觉到索菲娅目光中透出的隐约戒备,这是以前没有的,这让他有些不舒服。

    不过真正让采佩斯介意的,还是那个蒙蒂纳伯爵的到来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采佩斯心里不住琢磨,他这时候反而不是很在意索菲娅与蒙蒂纳伯爵之间的过往,对他来说虽然索菲娅的确漂亮得让他心动,但是与希腊公主的身边比较起来,眼前女孩的外貌其实并不重要。

    可就是这个希腊公主的身份让他对那个蒙蒂纳伯爵不由涌起了层层戒心。

    他现在需要确定的是那个人不会破坏他的计划,更不会对他的地位造成威胁。

    蒙蒂纳的伯爵,采佩斯心里飞快的转着念头,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抓住了什么。

    听说有个罗马来的商人似乎很了解那位伯爵,采佩斯心里暗暗琢磨,不过那个人一直在国王那里。

    想到这采佩斯看了眼一脸急切的索菲娅。

    很显然索菲娅很想催促他立刻出兵,但一直以来这段时间在布拉格宫廷里的经历让她也多少明白,这件事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得去见国王,”采佩斯对索菲娅说“在这之前答应我不要冲动,至于那个人我会安排他和他的人暂时休息一下。”

    采佩斯说着不等索菲娅阻拦就快步离开,不过在走出没多远后,他立刻把一个亲信招呼到身边,低声吩咐了他几句。

    “记住,不要让那个人到处乱走,特别是不要让他随便去见公主。”

    采佩斯心里暗暗琢磨,因为不知道索菲娅与那个蒙蒂纳伯爵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所以他就更加小心。

    对蒙蒂纳伯爵的到来,采佩斯开始是很期待的。

    虽然有着索菲娅在民众当中的影响,但是拉迪斯拉斯二世毕竟是匈牙利国王,而支持他的贵族更是站着大多数,这个时候一位带着援军有着重要身份的外国伯爵的到来显然可以增加采佩斯一方的筹码,只是如今采佩斯却有些不能确定这个人的到来意味着什么了。

    采佩斯的人是在城堡外的酒馆里找到普拉托的,当时普拉托正在听着那个叫摩尔科的萨格勒布使者大倒苦水。

    “听说那个伯爵来了,哦,他可真是个英雄,”摩尔科往嘴里灌了口麦芽酒,然后任由酒水打湿了胸前的衣服不住的摇头“他在子爵老爷面前就是个英雄,子爵老爷就是因为他才要把阿洛霞许给他,我的阿洛霞是被迫的,我知道她是被迫的!”

    “是啊,她们都是被迫的,罗维雷家的小姐还有可怜的卢克雷齐娅,听说当时她是被伯爵绑架走的,甚至后来还当着她哥哥凯撒的面绑走了她,”普拉托和摩尔科面对面的喝着酒,他的眼神也已经模模糊糊,以至采佩斯的侍从走过来时他还摇晃着手喊着“伙计,再来两个大杯的。”

    采佩斯的人没有理会满脸醉容的普拉托,他们直接架起他就往酒馆外面走,而在后面摩尔科还正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我的阿洛霞,我会去救你的,我会出人头地!”

    一杯冰冷的井水泼在脸上,普拉托立刻打起了寒战,他不住奋力挣扎,用力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

    “大公?是您吗大人?”普拉托终于认出面前的人后愕然的问,他认识采佩斯,知道他是布加勒斯特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只是他不明白这位大公找上自己干什么。

    “听着我时间很紧,所以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这时候的采佩斯一点都没有在索菲娅面前那种充满耐心和温柔的样子,他的眼中闪着残酷的光芒,他的手捏住普拉托的喉咙,瞬间令普拉托嘴里发出一阵惊慌的唔鸣。

    普拉托用力点着头,因为呼吸急促瞬间脸色涨得发紫。

    “那个蒙蒂纳伯爵有多少军队,不要说你不知道,”采佩斯松开手可随即又按住普罗托的嘴唇“我知道你这种人的消息都很灵通,对我说实话。”

    “应该有6000,或者7000人左右,”普拉托急急的说“之前我在离开罗马的时候听说伯爵正组织一支大约5000人的远征军,不过后来我遇到了那个摩尔科,听他说伯爵又得到萨格勒布公爵的允许,招募了很多当地人入伍。”

    “这么说他真的有一支庞大的军队了?”采佩斯微微皱眉,他并不觉得这个商人在说谎,相反经过几方面的消息相互对照,采佩斯也不能不承认那位蒙蒂纳伯爵的实力不容忽视。

    “伯爵可不只有这点实力,”普拉托觉得如果提供更多的消息大概能让大公对他宽容一点,毕竟只要想起这个人是那个凶名赫赫的弗拉德三世的儿子,他就觉得全身不自在“他可是比萨的埃斯特莱丝公爵小姐的父亲,还有……”

    “这些我都知道,”采佩斯不耐烦的打断了普拉托的话“可这些现在都没有用,说点更重要的,告诉我你觉得他能打赢奥斯曼人吗?”

    普拉托呆了呆,他用有些错愕的眼神看着采佩斯,那样子让采佩斯觉得好像自己才是喝多了的那个。

    “对不起大人,我不是有意冒犯,”普拉托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引起了面前这个可怕的人的不满,他立刻小心的解释“不过我觉得伯爵不可能打赢奥斯曼人,至少现在还没见有谁能打赢那些异教徒的,他们太可怕了。”

    “你说的没错,”采佩斯有些粗暴的把普拉托推向一边,原本心里多少有些的希望因为这个商人的话而破灭的恼火让他很想动手打人“那么他为什么到这来你知道吗,真的是因为教皇的命令?”

    “大人我只是个商人,虽然认识一些罗马的大人物,不过他们是不可能告诉一个商人这些事情的,”普拉托小心翼翼的回答,当看到采佩斯因为失望又露出冷酷的神色后,普拉托又赶紧接着说“不过据说皇帝好像对这里发生的一切也很关注,因为皇帝的一位宫相和伯爵的关系很好,其实据我所知他们不止是关系很好,因为我做过他们的生意,所以我听说伯爵与宫相私下里关系很密切。”

    “皇帝?”采佩斯的神情一愣,他当然知道普拉托说的是神圣罗马帝国的马克西米安皇帝,不过忽然听到这个他还是不禁有些意外。

    “对,是皇帝,”看到采佩斯的注意,普拉托立刻点点头,似乎为了加强自己这话的可信度,他又说“而且前不久国王刚刚问过我这件事。”

    “国王?”采佩斯又是不禁一愣“你是说拉迪斯拉斯国王?”

    “对,就在不久前,不过国王陛下听了这事之后似乎有点不太高兴。”普拉托试着凑近了一小步小心翼翼的说。

    采佩斯看了看普拉托,他忽然觉得或许找这个商人打听消息,是做对了。

    拉迪斯拉斯二世愤怒的走来走去,他在等他派出的使者带回消息,但是很显然不论是采佩斯还是索菲娅都没有听从他的命令,这让国王不由心中恼怒不已。

    突然出现的罗马来的援军彻底打乱了拉迪斯拉斯二世的盘算,原本准备要和奥斯曼进行的谈判因为那个罗马贵族的介入一下子变得麻烦起来,特别是当他听说那个人居然主动向奥斯曼人发动了进攻后,国王险些因为抑制不住怒火而开口大骂。

    拉迪斯拉斯二世隐隐的能够猜到那个蒙蒂纳伯爵这么做的目的,很显然他是要破坏何谈,只是国王一开始并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可随后他就觉得自己终于发现了真相。

    在拉迪斯拉斯二世想来,那个蒙蒂纳伯爵很显然是受了马克西米安皇帝的唆使,那个人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他和巴耶塞特二世之间挑起战争,然后好让马克西米安趁机插手匈牙利。

    特别是一想到听说马克西米安正与富格尔家族一起打着匈牙利铜矿的主意,拉迪斯拉斯二世就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前门进狼后门进虎的腹背受敌。

    “那个采佩斯,还有那个可恶的野丫头,他们在干什么?”

    当看到自己派去的使者匆匆赶来时,拉迪斯拉斯二世不顾一切的问着,他甚至已经懒得再去掩饰对索菲娅的失望和愤怒。

    “陛下,瓦拉几亚大公在调集军队,”使者急匆匆的说“还有那些希腊贵族的军队,公主正在召集那些人,他们要去支援那个蒙蒂纳伯爵。”

第七十章 多瑙河三角洲之战(九)

    当夜晚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远处群山背后的时候,布加勒斯特城并没有因为夜幕的降临而安静下来。

    相反,整座城市到处灯火通明,有些地方更是人声鼎沸。

    在马厩里,在皮革工棚旁,在木匠的作坊和有着水井的小广场上,到处都可以看到情绪激昂的人群。

    而在一个个的酒馆里,一些平时就很活跃的人如今更是成为了被人们追捧的重要人物,他们当中有些人在和别人争论,而有的人则高举酒杯跳上桌子大声疾呼,而所有这一切的话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关于那位从罗马来的伯爵!

    “梵蒂冈并没有抛弃我们,他们派来了一位伟大的将军来帮助拯救我们,他现在就在城外,在和奥斯曼人战斗,我们应该去帮助那个人,就如同他不远万里的来帮助我们一样!”

    有人不停的大声疾呼,有人则用更辛辣的言辞讽刺那些贵族。

    “他们希望躲在厚实的城墙后面逃避,可他们以为布加勒斯特会比君士坦丁堡更坚固吗,如果只想靠那些城墙保命,我们总有一天还会和君士坦丁堡人一样,被奥斯曼人彻底杀光的。”

    民众显然被这些激烈的观点影响了,他们开始先是为自己的命运担心,接着又被那位勇敢的外国人的义举感动,到了后来越来越多的人觉得应该勇敢的走出城去。

    “外面,就是现在,有人在和奥斯曼人战斗,可是我们却懦弱的躲在城墙后面,难道这就是我们来布加勒斯特的目的吗,”有人站出来对士兵们这么激昂顿挫的说“我们之前曾经宣誓要效忠公主,现在该是用行动证明我们诺言的时候了。”

    “如果我们这么做了,就意味着在关于建立联盟的时候我们可以有更多的发言权,”而面对那些贵族时,则有人在用更实际的利益打动他们“拉迪斯拉斯国王似乎认为他应该是这个结盟的当然盟主,不过即便是这样,我们也应该有人能成为为我们说话的那个人。”

    “那么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们,那位伯爵就是这个人?”一个贵族面对游说者这样问着。

    “不,”就在不久前刚刚回到布加勒斯特的吉拉斯骑士对面前的几个贵族说“我要说的是公主,我们的公主将会成为我们大家的代表,我们都知道公主原本应该是站在国王一边的,也正因为这样拉迪斯拉斯才会召开这次结盟会议,不过现在事情显然有了些变化,公主会成为我们的领袖,她将会为维护我们的利益而出面,这样我们就有了能与国王抗衡的机会,不过这能不成实现就看你们是不是愿意帮助我们。”

    “那么你们要我们怎么帮助你们?”在城市的另一个地方,采佩斯同样在说服一些实力雄厚的贵族,他同样向他们许下了足以打动那些人的承诺,这让那些贵族终于下了决心。

    “我们需要你们的军队,我知道奥斯曼人的可怕,但是你们也应该知道想要获得足够的利益就要承担足够的风险,更何况我们大家都知道媾和只是国王自己的打算,巴耶塞特或许是个还算仁慈的苏丹,但是并非所有奥斯曼人都像他那样,所以如果我们不想成为奥斯曼人的奴隶,你们唯一的选择就是爬出你们的军队,让奥斯曼人知道我们并不惧怕他们。”

    整个夜晚,布加勒斯特城里几乎每个角落都有人在活动,而与此同时备受所有人关注的索菲娅,则再一次走上了城墙。

    她穿着她那身醒目的盔甲站在城墙上,不顾早春夜晚刺骨的冷风灌进甲胄缝的寒冷,他在城墙上就那么默默的站了许久,甚至直到深夜人们都还能看到她一直凝望着黑漆漆的城外的身影。

    索菲娅的举动打动了很多人,很多希腊贵族纷纷跟着走上了城墙陪在她的身边,他们用这种方式宣示他们对索菲娅的支持,而这种举动更是激起了布加勒斯特人的热情。

    整座城市都被牵扯其中,这一天的夜晚布加勒斯特城几乎无人入睡。

    而当拉迪斯拉斯听到这些时,时态的发展已经到了让他感到棘手的地步。

    除了那些原本就很明确的站在索菲娅一边的希腊贵族,很多巴尔干的其他贵族的态度也变得暧昧不清起来,他们当中很多人或者是和采佩斯一样担心自己的领地可能会在将来与奥斯曼人的谈判中成为讨价还价的筹码,有些人则希望通过与奥斯曼人作战把自己塑造成抵抗异教入侵的英雄,总是很多人因此开始对拉迪斯拉斯二世派去的使者拖拖延延,即便他们没有明显的表示反对谈判,可是与之前的态度也多少显得明显不同了。

    拉迪斯拉斯二世意识到事情可能变得糟糕了,很显然那个蒙蒂纳伯爵的到来对很多人造成了影响。

    而另一个从城外传来的消息则,让布加勒斯特人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

    蒙蒂纳军队与奥斯曼人在阿尔杰河右岸与多瑙河北岸交汇处的平原上发生了激战,当消息传来的时候,布加勒斯特人听到的最后音讯,是因为寡不敌众6000蒙蒂纳军队正向多瑙河方向撤退。

    消息传来,布加勒斯特为之震动!

    “我们必须派兵救援,那是6000人,如果被奥斯曼人消灭,对于布加勒斯特来说就是灾难。”

    拉迪斯拉斯二世脸色阴沉的望着站在面前的一个上了年纪的贵族,这个人是科斯特尼奇家族当中一个颇有地位的贵族,为了与鲁瓦角逐波斯尼亚王冠,科斯特尼奇家族决定借助匈牙利的力量,所以他们也是关于“希腊公主”传说最不遗余力的传播者之一。

    要说对鲁瓦的突然背叛和宣布继承王位的决定反应最为强烈的,就是科斯特尼奇家族,虽然如果给他们机会他们也有可能会选和鲁瓦一样的办法谋求王冠,但是现在他们却成为了最反对与奥斯曼何谈的贵族之一。

    只是虽然这样,因为需要得到匈牙利的支持,所以科斯特尼奇家族迄今为止还从未真正公开表示过与拉迪斯拉斯二世对抗,可是现在科斯特尼奇家族的人却直接站了出来,表示了与国王不同的意见。

    虽然这让拉迪斯拉斯二世很生气,但是他也知道这个科斯特尼奇其实说的没错。

    如果不闻不问而导致蒙蒂纳军队被消灭,这个消息一旦传到西方,那么不但意味着因此震怒的欧洲将再也不会派来援军,而且将会令奥斯曼军队趁机沿着多瑙河向东进发,不但布加勒斯特会被彻底包围,甚至连整个多瑙河三角洲平原都有完全落入奥斯曼人手中的危险。

    而一旦这块以富饶著称的地区落入奥斯曼人手中,那么布加勒斯特的末日也就到了。

    而这么明显的危险,拉迪斯拉斯二世相信很多人都看的明白。

    想到这些,拉迪斯拉斯二世心里忽然有个奇怪的念头闪过,似乎那个蒙蒂纳伯爵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会那么毫无顾忌的冒险向奥斯曼人主动发起了进攻。

    虽然这个有些荒诞的念头只一晃而过,可拉迪斯拉斯二世却怎么也无法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驱除出去。

    沉沉的夜晚令人觉得漫长难熬,所有人都知道根据最后传来的消息,奥斯曼人在突破了蒙蒂纳军的右翼后,已经从西北两个方向把他们半包围在了多瑙河的北岸附近,只等天一亮就会发动最后的进攻。

    4月5日的清晨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已经渐渐变得很长的白天早早就露出了一丝曙光。

    早晨的晨风显得有些清凉,不过吹在脸上却让昏昏欲睡的士兵们精神了不少。

    亚历山大从一块靠着的石头边站起来,他回头看了看几个正牵着马在不远处踌躇不去的士兵,那些马显然头天晚上都已经喂饱了草料,个个看上去精神抖擞,只要一声令下随时都可以从战场上逃掉。

    而帕加索斯就在其中。

    亚历山大看了眼旁边的布萨科,他知道这是布萨科做的最后准备,他甚至隐约注意到马鞍上挂的鼓鼓囊囊的皮包,亚历山大猜想里面装的可能是用来换装的衣服。

    “布萨科,你对我这么没有信心,这可真让我有些不舒服。”

    亚历山大对布萨科低声说了句,然后向那几个猎卫兵招手示意他们把帕加索斯迁过来。

    然后他在卫兵的帮助下翻身上了马背。

    亚历山大拉着马缰在由壕沟和矮墙构成的工事前缓缓走着,看着一队队的士兵在军官们的带领下进入了阵地,他就时不时的停下来低头和那些士兵打着招呼。

    “我们今天要干什么?”亚历山大对几个正在石头上磨着武器的士兵随口问。

    “教训那些异教徒!”

    “对,我们要教训他们,因为奥斯曼人惹恼了我们,”亚历山大笑着说“虽然那些奥斯曼人不好对付,可你们不用担心,你们应该已经见识过他们那些精锐的火枪兵了,不过我向你们保证他们的士兵虽然枪法很精良,但是肯定不如我们的火枪兵有威力。”

    “当然,我们的火枪兵都是跟娘们学的。”一个长矛手在人群里喊了一声,立刻引起了一阵哄笑。

    “我记住你了,”亚历山大在马上居高临下一下子就找到了那个人,就向他指了指“等回去我会把你这话告诉奥孚莱依的,相信行军队长会找你单独聊聊。”

    “嘘~”士兵们向着那人发出了幸灾乐祸的嘘声,原本还因为紧张而显得压抑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了不少。

    亚历山大带马继续沿着战线向前走着,他的速度不快,慢悠悠的样子看上去更像是在无所事事的纵马散步。

    远处可以隐约听到从奥斯曼营地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声响,很显然奥斯曼人也已经开始布置。

    原本还有一丝的淡淡晨雾也已经散去,远处的空旷野地里色彩斑斓的野花随着晨风微微摇曳,这清晨的一幕原本十分令人惬意,只是风中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和那些满是血污尸体破坏了一切。

    奥斯曼军方向传来了韵律独特特的乐曲声,这是奥斯曼军乐队在演奏。

    几面旗帜在远处的丘陵后面时隐时现,亚历山大认真的看了看,从这段时间对奥斯曼人的了解他知道,这几面旗帜当中应该有至少两面是属于新军的。

    “看来要有一场苦战了,”亚历山大轻声自语,他注意到新军的旗帜在向他军队的中央移动,很显然之前那些军官担心的奥斯曼人可能会以西北条阵线的夹角为突破的猜测是正确,对于奥斯曼人来说只要击破了蒙蒂纳军这个夹角地带的防线,那么不论是追击可能会向东溃退的右翼,还是歼灭已经无路可逃的左翼,都是可以随意决定的了。

    一阵阵悠长沉闷的号角声盖过了奥斯曼军乐团的演奏,奥斯曼人终于开始发动进攻了。

    亚历山大拉住了缰绳,他认真注视着对面的敌军动向,当一片片晃动的身影由远及近渐渐清晰时,他的目光越过那些最前面的敌人,尽量向着敌人阵后望去。

    虽然因为距离还有些远还看不清楚,但是从扬起的烟尘中,亚历山大还是推测出向右翼压过来的敌军数量并没有他之前想象的那么多。

    “大人,奥斯曼人好像没想要把我们彻底包围。”布萨科赶到亚历山大身边,和他一起看着远处的敌军阵型。

    “不,他们在等,”亚历山大喃喃的说“他们在等着我们为了逃跑主动离开阵地。”

    很显然,头天蒙蒂纳军队倚仗工事为依托的战斗给对面的奥斯曼指挥官留下了深刻印象,为了避免再次陷入这种阵地战的僵局,对面的奥斯曼指挥官决定把蒙蒂纳军赶出他们的阵地。

    “去告诉他们,我们的左翼和中央会遭到猛攻,不过不论敌人的进攻多猛烈绝对不许退缩,他们在逼迫我们从阵地里离开,因为这个才故意留下右翼的缺口,”亚历山大调转马头越过战壕来到阵地后方的高处看着对面敌军的阵容,看着渐渐逼近的奥斯曼军队他向身边的下达命令“告诉所有人,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我们是活着离开战场享受光荣还是成为敌人的猎物,就在今天一战!”

    说完亚历山大的目光越过烟尘笼罩的敌阵投向更远的方向,他知道这一天对所有人来说都肯定很漫长。

第七十一章 多瑙河三角洲之战(十)

    带着少许炎热气息的气浪从对面吹来,潘诺尼用力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嘴唇上传来腥咸的味道的,那是他干裂的嘴角溢出的血丝的气息。

    潘诺尼对面就是一队奥斯曼人,这时候他们的敌人正有些艰难的越过一片由尸体和零散的碎石,断裂的矮墙和塌陷的壕沟为阻隔的障碍。

    潘诺尼扭头向身边看了看,他发现之前熟悉的很多同伴都已经不见了,活下来的人几乎全都已经负了伤。

    “我们这算是听了伯爵老爷命令了吧?”

    潘诺尼像是自语又像是想确定什么的问了句旁边一个一边喘着气,一边用撕破的衣服用力扎住短臂伤口的同伴。

    “至少老爷吩咐的事情我们都做到了,”那个巴尔干人瓮声瓮气的说,因为流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脸上似是浮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这样伯爵老爷就不能把我们扒光了吊在树上了。”

    同伴调皮的话让潘诺尼想笑,不过嘴唇刚一扯动,一阵钻心的疼痛就从被敲碎的下巴上传来,这让潘诺尼只能发出简单的哼哼。

    按照亚历山大的命令,对巴尔干团的惩罚是在昨天天黑前就向全军下达的。

    虽然最终堵上那个几乎致命的缺口,而巴尔干人更是在撤回阵地之前趁机抓住机会狠狠的打击了奥斯曼人的新军火枪兵,但是亚历山大还是对巴尔干人进行了严厉的惩罚。

    作为巴尔干团的队官,潘诺尼受到了鞭刑,而整个巴尔干团则按照战场上对犯下共同罪责的惩罚部队的惯例,被安排到了整条战线上最危险的地方战线中央连接南北两翼的结合部。

    按照亚历山大的推测,奥斯曼人将在这个地段发起猛烈进攻,以期截断蒙蒂纳军的南北联系。

    更重要的是,一旦这个结合部被攻破,奥斯曼人就可以从容对战线两端随意发动进攻。

    正因为这样,按照亚历山大的命令,巴尔干团被布置在了这个最危险也是会面临最大压力的阵地上。

    亚历山大的判断没有错,或者说到了这个时候,只要任何一个稍具常识的指挥官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席素谷决定用最稳妥也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消灭当前的敌人。

    他选择了蒙蒂纳军队由面向西北两端战线的弯曲结合部作为突破方向,在安纳托利亚轻骑兵的配合下,奥斯曼的部族军队和穆色林姆步兵如潮水般向着对面的蒙蒂纳阵地发动了进攻。

    席素谷对自己的军队很有信心,如果说头天陷入胶着般的战斗更多的是他在试探这支来自西欧军队的强弱,那么现在他相信自己已经掌握了敌人的弱点。

    很显然这支依仗着阵地顽强抵抗的敌军的确很勇敢,但是席素谷也发现了敌人的问题所在。

    这些欧洲军队似乎有着很强烈的战斗**,或者说这种**有些过于强烈得到了盲目的地步,这让席素谷相信只要他对敌人的其中一个部分发动起最猛烈的进攻,那么就肯定可以把其他地方的敌人吸引过来。

    就如同头天那些盲目出击导致险些全军覆没的巴尔干人一样,席素谷决定以蒙蒂纳军中央衔接处为诱饵,不但要把附近所有的蒙蒂纳军队牢牢吸引住,更要把他们全都拖进自己精心布置的巨大陷阱里。

    奥斯曼军队的进攻是在太阳刚刚升到灌木丛顶上的时候发动的。

    首先是穆色林姆步兵,这些以战俘为主的军队成为了这次进攻的先锋。

    在安纳托利亚轻骑兵的配合下,穆色林姆步兵拉开了长长的战线,向着蒙蒂纳阵地发动了进攻。

    与巴尔干团一起战斗的,是阿格里火枪兵中最精锐的第一阿格里田庄方阵团队。

    这个古怪名字并非由亚历山大命名,而是箬莎。

    很多人都以为科森察伯爵小姐之所以给这个方阵大队起了田庄这样的名字,只是因为这些最早跟着亚历山大走出阿格里的都是来自领地的田庄。

    但是只有亚历山大知道,箬莎取这个名字的原因,其实是在纪念他们当初在阿格里田庄中那个暧昧开始的时刻。

    田庄方阵团的火枪兵都是最早跟随亚历山大的老兵,他们当中几乎所有人都参加过亚历山大的第一场在布鲁依尼山谷地的战斗,也都参加过那堪称艰难的苦行行军。

    至于可以说奠定了亚历山大在托斯卡纳与罗马涅地位的比萨保卫战,奥拉尔奇莫内战役,还有与凯撒首次交手的里窝那之战,这些士兵都曾经亲身经历。

    正因为这样,亚历山大对他们是绝对信任的,他甚至相信即便其他部队都被击退,可他的阿格里火枪兵团肯定会是最后屹立在战场上的。

    所以当挑选与巴尔干团一起守卫中央结合部的部队时,亚历山大毫不犹豫的把第一方阵团安排到了这里。

    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这个安排无疑是正确的。

    奥斯曼人从一开始就对南北阵线结合部发动了最猛烈的进攻,做为先锋的穆色林姆步兵悍不畏死的向着火枪兵团的阵地猛冲过去。

    虽然对面的排枪每当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吼声之后,伴随着浓烟都会有成片的子弹劈头盖脸的打过来,但是穆色林姆步兵却疯狂的向前猛冲。

    很多人在射倒后立刻就被后面的人踩着还在抽搐的身体跃了过去,而活着的穆色林姆步兵根本就不去看一眼倒下的同伴,他们的眼中只有面前不远处正随着奇怪的鼓点节奏不停的重复着清膛,装弹,瞄准,射击步骤的敌人。

    因为就在战前他们刚刚得到席素谷的许诺,只要他们能成功的击溃守在结合部的蒙蒂纳军队,他们就可以获得自由!

    对穆色林姆步兵来说,再也没有比自由更重要的了,为了获得自由他们可以付出一切,不论是他们自己的生命还是同伴的生命。

    这股不顾一切的疯狂冲锋的结果,就是在付出巨大伤亡代价后,穆色林姆步兵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冲破了蒙蒂纳军队之前在阵线前挖掘的那些障碍。

    穆色林姆步兵们第一次发出了喜悦的吼叫,他们已经看到敌人的火枪在惊慌的后退,似乎是想要拉开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但是这已经完全没有用了,在穆色林姆步兵们的眼里,这些除了火枪只带着把马刀,甚至大多数士兵都没有穿戴盔甲的军队,已经成了他们迈向自由的垫脚石。

    但是突然传来的吼叫声打破了穆色林姆步兵们畅想。

    当他们看到挥舞着各种武器,其中以当地特有的那种威力巨大的可怕手斧居多的巴尔干人从火枪兵团队形之间的空隙怒吼着向他们扑过来时,穆色林姆步兵们只是稍一诧异,接着就一边以同样激烈的怒吼回应,一边迎着敌人冲了上去!

    双方在蒙蒂纳军的阵地前碰撞在了一起,冰冷的武器顷刻间变得炙热滚烫,相互碰撞迸溅出的火花和利刃撕扯开人的皮肤喷出的血浆混合在一起,一场残酷的肉搏大战开始了。

    穆色林姆步兵的凶猛让巴尔干人吃惊,虽然早就见识过奥斯曼人的凶残,但是这样的敌人还是让他们感到意外。

    而对穆色林姆步兵来说,巴尔干人的彪悍同样让他们感到意外和震惊。

    做为被征服者的俘虏和残余,穆色林姆步兵比任何人都能更加深刻的体会到奥斯曼军队的勇猛无敌,而当他们自己成为了这支军队的一份子后,不论是因为受到的训练还是因为对自由的无比渴望,他们都成为了这支勇猛军队中最精锐也是最凶残的部队之一。

    可现在这些令欧洲都闻风丧胆的士兵却发现他们无法攻破这些当地农夫们仓促组建起来的阵型。

    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身穿醒目的暗红色军装的火枪兵们纷纷从巴尔干人留下缝隙当中向后撤退,然后他们就在后面稍高些的地方重新组织列队。

    穆色林姆步兵不顾一切的试图冲破巴尔干人的防线,但是他们却发现挡在面前的就如同海岸边耸立不倒的礁石,即便是后面部族军队也已经涌了上来,可巴尔干人依旧顽固的挡在他们的面前。

    尽管随着战斗他们正以惊人的伤亡为代价,但是那些巴尔干人却始终不肯退后一步。

    太阳已经慢慢升了起来,大地上一片清晨特有的清爽,但是战场上却上演着可怕的一幕幕的杀戮。

    席素谷从一开始就在注意着蒙蒂纳军南北结合的方向,按照之前的计划,他知道如果自己取得胜利那一定是从击溃这里的敌人开始。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席素谷的内心里还有个声音在不停提醒他,如果他会失败,关键的位置也一定是在这里。

    这个奇怪的念头并没有让席素谷感到荒谬,而是令他不由警惕起来。

    席素谷从不相信战场上会出现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当他脑海里涌出这个念头时,他就觉得应该是自己有什么地方还没有想到。

    所以他一直在注意着那片阵地上发生的一切。

    阿格里火枪兵团的猛烈火力让席素谷在一开始吃了一惊,在他的印象里除了苏丹的新军火枪兵之外,他就再也没见过拥有这么猛烈火力的军队,虽然在数量规模上或许这支军队的火枪兵团还无法和新军相比,但是席素谷却注意到了敌人那显然是经过了无数次刻苦训练才练就的整齐划一集中火力的射击方式,却是新军火枪兵们所没有的。

    那种射击简直可以说是堪称恐怖,特别是当对面的敌人以很密集的阵型向那些火枪兵发动进攻时,成排的子弹顷刻间形成的密集弹幕,甚至不需要刻意瞄准就可以在敌人的队伍当中撕扯开一片血腥的缺口。

    席素谷的心先是一紧随即终于长出一口气,他意识到敌人应该也猜到了他的意图,所以应该是把最精锐部队安排到了这段阵地上。

    席素谷觉得自己可以放心了,他的计划就是要尽量把敌人向这段阵地上吸引,那么这里打的越激烈,他的计划就越容易成功。

    穆色林姆步兵的进攻凶猛而无法抵挡,他们甚至一度险险突破了巴尔干人的阵线,冲在最前面的穆色林姆步兵已经再次看到了那些之前给他们造成了很大伤亡的身穿深红军装的奇怪火枪兵们。

    但是他们最终还是没有成功,巴尔干人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涌来,这让穆色林姆步兵们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所有当地的农夫们都揭竿而起的来和他们拼命了。

    穆色林姆步兵的进攻最终在巴尔干人疯子似的反击中停止了,当他们开始撤退的时候,穆色林姆步兵展露出了他们狡猾而又富有经验的一面。

    他们的队形的看似混乱,实际上却是以一个中空的巨大环形向后滚动撤退,这样如果敌人追击,他们只需要任何一部分被追击的部队显得溃散,就可以趁机把敌人引入那个中空的陷阱之中,然后等待追兵的就是彻底的屠杀。

    当穆色林姆步兵撤退的时候,还是有些巴尔干人经受不住诱惑追了上去。

    当发现那些人的举动时,潘诺尼也同样心动了,那些看上去慌慌张张往远处逃去的奥斯曼人简直是一大群浑身肥肉的野兔,似乎只要追上去顺便狠狠给上一脚就能抓住它们。

    这个想法让潘诺尼几乎就要下令追击,可最终他还是冷静了下来,他想起了在他挨了一顿鞭子从树上放下来后亚历山大对他说的话:“如果可以我宁愿让热那亚或是比萨人去防守那段阵地,因为他们不会为了追求胜利而放弃阵地,但是我还是决定你们去守住那里,因为我知道对他们来说战斗只是命令,而对你们来说这是为了证明自己勇敢,所以不要让我失望,记住唯一证明你们勇敢的就是守住阵地。”

    潘诺尼最终没有下令进攻,他甚至呐喊着试图让那些已经追出阵地的同伴回来,当看到他们不幸的落入敌人陷阱被四面包围时,潘诺尼背转过了身,他的耳边不停的传来远处同伴直至战死时发出的最后的吼叫,随后他向望着敌阵方向的巴尔干人下达了命令。

    “守住阵地!伯爵老爷要我们守住阵地!”

    穆色林姆步兵的整个进攻过程,席素谷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也注意到了那些巴尔干人与头天截然不同的反应,这让席素谷倒是对那个蒙蒂纳伯爵产生了些兴趣,想想苏丹下令要他尽量活捉那个伯爵,席素谷就回头向身边的人低声吩咐,要他们把苏丹的命令向各个部队传达下去。

    奥斯曼人对蒙蒂纳军队的第一次进攻以撤退收场,但是平静只维持了短暂的一刻,随着一片密集的蹄声传来,从奥斯曼阵地方向涌出了一片片迅速闪过的身影。

    上午8时左右,在经过穆色林姆步兵和部族军队的试探进攻后,安纳托利亚轻骑兵终于上场了。

    看着远处升腾起的烟尘,亚历山大也向等待的随从下达了命令:“命令西方的左翼向中央靠拢,准备防御骑兵的进攻。”

    “大人,北面的右翼是不是也要收缩?”一个热那亚军官有些不安的问,热那亚人头天的糟糕战斗让他们对奥斯曼人不禁有些畏惧起来。

    “不,右翼一定要坚守不动。”

    亚历山大向那个军官望了一眼,这时候他忽然觉得如果自己手下有两个奥孚莱依或是两个贡帕蒂也许就不那么束手束脚了。

    潘诺尼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奥孚莱依或是贡帕蒂呢?亚历山大对此并不抱太多希望,不过潘诺尼能抵抗住追击的诱惑,这让他多少又有了些期盼。

    远处的马蹄轰鸣声更加急促,似乎就要敲击进人的心脏个,这也提醒着亚历山大眼前的战斗还在继续。

    “最艰难的时候就要到了。”亚历山大低声轻语。

    上午8时,奥斯曼军队的安纳托利亚轻骑兵向蒙蒂纳军阵地发起了进攻,阿尔杰河战役中最残酷也是最血腥的一幕上演了。

    而这一刻,在布加勒斯特,采佩斯在终于说服了最后一个颇具影响的人物布加勒斯特牧首之后,以瓦拉几亚大公的名义传达了索菲娅亚莉珊德拉巴列奥略公主的命令。

    “以希腊公主赋予我的权力,我命令,出兵阿尔杰河!”

第七十二章 多瑙河三角洲之战(十一)

    当安纳托利亚轻骑兵的身影出现在阵地前时,所有看到他们的蒙蒂纳士兵的心都绷得紧紧的。

    奥斯曼轻骑兵的威名远镇,而更可怕的是他们与步兵的娴熟配合。

    很多与奥斯曼交过手的军队,印象最深的并非是他们的士兵有多么强大,而是奥斯曼将领们对各个兵种的娴熟运用和近乎完美的相互配合。

    每当安纳托利亚轻骑兵冲击敌人阵地的时候,他们的轻装步兵都会紧跟在骑兵的后面,当骑兵突破了敌方阵型后,那些轻步兵就会及时果断的涌进骑兵撕开的缺口稳固形势,紧接着奥斯曼的重步兵就会蜂拥而至扩大战果。

    这种战术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高明的地方,但是因为有了安纳托利亚轻骑兵勇猛的冲击力作为保证,奥斯曼往往只需要掌握好投入战斗的步兵与骑兵之间配合的节奏,那么他们就往往可以迅速突破敌阵,进而把被分割开的敌人一块块的吃掉。

    前面的骑兵身影迅速逼近,同时马蹄践踏地面的轰鸣敲击每个人的内心。

    一声声的传令此起彼伏的响起,火枪兵们纷纷举起了手里的武器。

    所有的火枪兵都尽量排列到了第一排上,几乎毫无空隙的密集枪支从侧面远远看去就好像一片探出森林的稠密枝杈。

    火枪兵们都知道以安纳托利亚轻骑兵的速度,是不会给他们射出第二枪的机会的。

    长矛手们脑门冒汗的盯着前方,他们每个人之间都有着足够一个人穿过的空隙,这是为了给火枪兵们后撤留下的,不过这么一来原本十分严密的方阵就变得稀疏起来,如果不能在火枪兵们后撤之后迅速形成密集队形对抗敌人骑兵,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被奥斯曼骑兵肆意践踏的厄运。

    而在各个方阵的角落里,分别由几支重型火枪组成的射击小队也万分紧张的等待着,这些重火枪手将跟随着方阵一起面对奥斯曼骑兵的冲击,而他们的任务就是打击那些试图依仗密集队形冲破方阵的敌军。

    “开火!”

    一阵几乎分不清先后的命令声从整条阵线的各个地方纷纷响起,随着命令,蒙蒂纳军的阵线上瞬间爆发出一片震天的枪声!

    突然响起的枪声迎面而来,这让冲在最前面的奥斯曼骑兵在瞬间似乎一顿,可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伴随着枪声,甚至是比枪声更快扑来的是夹着尖利呼啸的弹幕。

    冲在最前面的很多骑兵好像撞在了无形的墙上,有些被从马上猛的掀翻下去,有些则随着被击中的战马一起向前骤然扑倒。

    子弹在人群当中四下横飞,甚至有时候在没有洞穿一个人的铠甲后,却被弹得胡乱向着其他方向飞去,直到终于击中某个人或是某匹马。

    前面狂奔的奥斯曼骑兵因为这猛烈的打击不由速度减低,但是后面的人却没有停下来,他们在高声呼喊中从同伴之间的缝隙迅速穿过,同时夹带着那些已经失去了主人的战马依旧不顾一切的向前猛冲。

    火枪兵在射出第一排子弹后立刻向后穿过长矛兵留下的空隙向后撤退,他们的速度很快,所有人的火枪都习惯竖在身前,这是为了减少撤退时候可能会因为枪支勾到经过的人造成妨碍。

    长矛兵们不停的喊叫着,他们在催促那些火枪兵。

    长矛兵普遍对那些衣着华丽的火枪兵有些多多少少的不满,在他们看来这些只会借用火器远远射击,一旦敌人靠近就会躲进方阵里寻求保护,然后再抽冷子开枪的火枪兵都是些让人讨厌的家伙,特别是当他们要面对如同奥斯曼骑兵这样的敌人时,长矛兵们更是对火枪兵婆婆妈妈的样子看不顺眼。

    随着最后一个火枪兵转身进入阵型,长矛兵留下的缝隙迅速在他身后纷纷合拢,而这时不等蒙蒂纳军队完全聚集起来,奥斯曼轻骑兵已经冲到了方阵前面。

    锋利的长矛对准了瞬间就近在眼前的敌人,同时被亚历山大命名为阿格里方阵的方阵中传来了第二声命令:“开火!”

    一阵沉闷的枪声响起来了,和轻火枪不同,重火枪的枪声就如同野牛发出的鼻声,那种巨大的闷闷的声响就好像是从地下传出来似的。

    一片黑乎乎的东西从侧面向着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骑兵飞去,瞬间阵阵撕扯皮肉与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就包围了那些士兵。

    一个奥斯曼骑兵的身体向前不住翻滚,他是被他的战马甩出去的,当他不停滚动的身子终于停下来时,却已经没有了声息。

    而就在他面前不远的一个长矛手错愕的看到这个奥斯曼的脸是一团稀烂乌黑,很显然在他摔下马之前,已经被重火枪射出漫天弹丸要了性命。

    但是重火枪制造的短暂阻懈并没有能挡住奥斯曼骑兵的冲锋,就在枪声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时候,接踵而至的骑兵已经向着方阵里猛扑上来。

    一阵阵令人胆寒的相互撞击与砍杀戳刺**的声音瞬间在阵地上蔓延开来,蒙蒂纳军队依仗着的壕沟和矮墙令奥斯曼骑兵在最后冲入敌阵的那一刻不得不放慢了速度,而同时躲在工事后的蒙蒂纳军队在奥斯曼人这稍微的停顿中不顾一切的涌了上去。

    双方的血战在工事前展开了,匆匆搭建的粗糙栅栏和挖得只有半人深的壕沟成了蒙蒂纳人唯一的倚仗,而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障碍对奥斯曼人来说,恰恰成了给他们造成巨大威胁的可怕工具。

    深红色的身影又隐约出现,那是火枪兵们正在长矛方阵中迅速调转方向,他们纷纷挤在长矛兵的空隙里,有些人蹲在身子,有些则从长矛当中高高举起火枪,他们在寻找机会向那些不停冲过来的敌人瞄准,当看到有奥斯曼人的身影时,他们立刻毫不犹豫的开枪射击,至于是不是射中他们就不去关心了。

    “奥斯曼骑兵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们能迅速为步兵打开缺口创造机会,所以如果可以一定要在开始就打乱奥斯曼骑兵进攻的步骤。”

    这是亚历山大在头天对所有军官下达的命令,他虽然猜测奥斯曼人很可能会从整个战线两端连接的地方发动进攻,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依旧给所有军官下达了一个共同的命令,那就是一旦确定了奥斯曼人的主攻方向,那么整个战线所有部队就要毫不犹豫的向敌人攻击的方向集结!

    这显然是个很冒险的举动,当听到这个命令的时候,亚历山大显然看到了热那亚军官们显露出的犹豫和比萨人的迟疑。

    “不要试图脱离阵地,那正是奥斯曼人希望我们做的,”亚历山大这样向他的军官们解释“他们希望把我们从阵地里赶出去,然后在我们撤退的路上不停的进攻直到把我们完全消灭,这叫做在运动中消灭敌人,所以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紧守阵地。”

    当他向军官们这么说时,亚历山大能感觉到一股悲观的气息在军官们当中酝酿,反而是那些巴尔干人,虽然刚刚遭遇了很大的伤亡,但是却依旧保持着颇为罕见的热情,这甚至让亚历山大都对他们这种莫名其妙的战斗意志感到有些奇怪。

    战斗在继续,两端战线衔接部的重重压力从开始就显得那么强烈,甚至在奥斯曼骑兵最初冲击的瞬间,亚历山大已经开始怀疑阿格里方阵是否能抵挡住敌人的进攻。

    把最精锐的部队投入到对战役起着决定作用的关键地区,亚历山大心里默念着未来的某位法国战神对战役指导方面的精髓论述,虽然他知道自己显然和那位横扫欧洲的名将无法相比,但是在这种时候判断出奥斯曼人的意图还是并不困难的。

    那么接下来呢,是不是就应该把那位战神的另一句名言也彻底贯彻下来呢?

    亚历山大有些犹豫了。

    席素谷看着前方不停退回然后又迅速转向继续冲击敌人阵地的安纳托利亚轻骑兵,浓重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骑兵的威力在于冲击,冲击敌人的阵型,冲击敌方的阵地,还有就是牵制和与敌人的骑兵相互冲击。

    失去速度和机动的骑兵显然会威力大减,如果再遇上什么意外,或许一支骑兵冲锋产生的战果未必就会比他们自身产生的伤亡更划算。

    蒙蒂纳军队的防御出乎席素谷意料的有些难以对付,从远程的火枪到近距离的长矛方阵,席素谷觉得蒙蒂纳军队似乎就是为了克制他的安纳托利亚骑兵而存在的。

    尽管知道这个想法有些荒诞,但是迄今为止轻骑兵们并没有如他设想的那样顺利的打开局面。

    让骑兵与敌人陷入胶着显然是很不合算的,席素谷心里琢磨了一下,决定不再拖延。

    他向身边的传令兵低声下令,在看到一队如滚滚洪流般的甲胄骑兵从他面前经过时,席素谷微微摇摇头。

    他没想到对面的敌人居然这么难对付,这让他不由想起了之前曾经在埃及遇到过的那些马木留克。

    席素谷曾经跟随一位大维齐尔远征埃及,虽然后来的经历并不让他感到愉快,但是至少在那次出征当中苏丹的军队还是取得了很辉煌的战绩。

    只是眼前的这支欧洲军队让他似乎想起了那些马木留克,而他还记得当初他的那位作为大维齐尔的将军为了对付那些马木留克骑兵不得不派出了奥斯曼很少使用的重甲骑兵。

    奥斯曼的轻骑兵举世闻名,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重甲骑兵。

    相反,奥斯曼帝国虽然不像法国骑兵那样极端到把自己和战马完全包裹成了个移动的铁罐子,但是奥斯曼重甲骑兵也同样是甲胄齐全。

    更重要的是,这些从苏丹或是总督那里得到了自己土地的重甲骑兵,同样有着与西方骑士近似的身份地位。

    现在席素谷就是在派出这些重甲骑兵。

    漫天的烟尘伴随着沉重的马蹄声,还未出现就令人胆寒的气势笼罩了战场。

    蒙蒂纳士兵忽然发现前面的安纳托利亚轻骑兵在迅速向两侧移动,这让位于方阵侧面的重火枪兵们不禁紧张起来,他们不知道敌人是不是准备向自己发动进攻,就在重火枪兵们开始缓慢的向方阵后方退去时,他们听到了地面震动发出的隆隆声响。

    “站住!”

    一个火枪兵对身边的同伴叫喊着,这个曾经参加过罗马郊外战斗的火枪兵想起了这种熟悉的声响是来自什么,只是不等他向其他人发出警告,从弥漫的烟尘当中,一片黑乎乎的身影已经如排山倒海的浪潮般向蒙蒂纳阵地上扑来。

    “重骑兵,是重骑兵!”

    最先看清的人不顾一切的高声喊起来,但是他们的声音却被对面敌人马蹄发出的轰鸣声掩盖,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重骑兵的身影出现在蒙蒂纳军队面前,然后在疯狂的喊叫与可怕的冲撞声中,奥斯曼重骑兵已经冲进了最前面的蒙蒂纳阵地当中。

    突然之间,紧密的方阵就好像一块柔软的肥肉被撞得不由向后荡漾摆动,惨叫声与武器的断裂,马蹄的踩踏以及隐约可闻的短促枪声混在一起,整个阵地完全乱了套。

    重骑兵们疯狂的向前冲击着,砍杀着,他们手里比普通骑兵要重得多的沉重马刀用力举起然后奋力挥下,在把面前发出绝望喊叫的敌人一下斩为两段后,阿拉伯战马巨大的马蹄立刻狠狠的把残缺的敌人躯体蹬踹出去,然后在主人的催促下战马嘶鸣着继续向前狂奔。

    一阵枪声传来,重骑兵身上立刻纷纷发出“砰砰嘭嘭”的声响,弹丸射击到盔甲上发出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但是这一次被击中落马的并不多,厚重严实的盔甲挡住了大部分的子弹,这让重骑兵进攻速度虽然变得骤然一缓,但是却没有能完全挡住他们继续进攻的步伐。

    马刀依旧举起,刀下溅起的血水到处喷洒,与此同时紧随在重骑兵后的轻骑兵也再次投入了战斗,他们沿着阿格里方阵之间虽然不大却因为冲击的动摇已经出现的缝隙迅速向着蒙蒂纳军阵地的纵深突破进去。

    “大人,奥斯曼人正在突破我们的阵地,他们正向纵深突破,”一个军官急急的向亚历山大报告着“中央的阿格里方阵有被敌人包围的危险。”

    “奥斯曼人的轻骑兵都已经出动了吗?”亚历山大脸色微微阴沉,他这时候真正担心的是奥斯曼人是否还有其他的打算,到了这个时候他需要考虑的已经不是能否能迫使布加勒斯特人出兵支援,而是如何从奥斯曼人的合围当中成功撤退。

    不过在这之前他需要知道敌人是不是已经把兵力全部投入了战场。

    因为这意味着一旦下达命令,就再也没有改变的余地。

    “对不起大人,我们不知道,”那个军官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因为炎热满脸汗水的回答“我们看到了好几面属于安纳托利亚轻骑兵的旗帜,还有他们揉入的重骑兵大约有上百人或许更多。”

    “已经投入足够多的重骑兵了吗?”亚历山大紧盯着中央战线,他的神色看上去没有太大变化,只有自己知道嘴唇因为绷得太紧下颌已经有些酸痛。

    该怎么办?

    在这一刻亚历山大的心里反复问着自己,如果向中央集结,一旦敌人还有足够兵力就可以迅速合围,可如果不集中兵力,就会有被彻底分割的危险。

    在战斗开始之后坚决果断的执行既定下来的决心,而不会轻易因为种种原因而产生动摇。

    亚历山大心里默念着这段听上去似乎并不难理解的话,但是他不能不承认到了这时候他才真正理解,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要想真正做到却是有多么苦难。

    “命令所有军队向中央方阵集结,特别是左翼部队,让他们沿多瑙河河岸向阵地纵深靠拢。”

    “大人,那样我们可能会被全军包围的!”有人不安的提醒着,那些军官们望着亚历山大的眼神中纷纷露出了担忧,他们开始担心亚历山大因为面对严酷的局势而心神大乱了。

    “按照我的命令执行。”亚历山大心里暗暗叹息,他这时候倒是真有些后悔把贡帕蒂派了出去,或者哪怕是奥孚莱依在身边也更好些。

    蒙蒂纳军队的阵线开始动了。

    一开始席素谷并没有发现这个变化,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中央阵地上,虽然知道即便眼前的敌人最终奇迹般的逃掉也不会对这次远征有什么大的影响,但是席素谷可不希望让这种事情在自己的手里发生。

    所以他这个时候并不比他的敌人轻松多少,以至当手下向他报告蒙蒂纳军队的整个战线开始向中央纵深靠拢时,席素谷有那么一会稍稍的有点出神。

    然后,他才如释重负般的吐了口气。

    “终于动了。”席素谷唇上的胡须微微一翘,虽然觉得对面这个敌人真是难缠,不过战斗打到了现在终于可以按照他的意图发展,这让席素谷也不由感到了一丝疲惫。

    既然敌人不肯离开他们的阵地,那么就逼迫着他们把两翼让出来。

    席素谷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在等着敌人的将军最终不得不把兵力向中央集结。

    “告诉我们的轻骑兵可以出击了。”

    席素谷回头看看身后,在那里有一支始终没有揉入战斗的轻骑兵,那是他用来对敌人进行合围的最后手段。

    当奥斯曼轻骑兵的身影出现在蒙蒂纳军右翼的远端时,亚历山大听到了身边的人发出的一阵绝望的低呼。

    与此同时,布萨科也向四周的猎卫兵暗暗做了个手势。

    “布萨科,”亚历山大轻声喊了句,听到身后卫队长心不在焉的回应,他无奈的轻轻摇头“我之前就说过了,要么从这里取得胜利走向辉煌,要么就战死在这里,第三条路是没有的。”

    亚历山大说着抬起头看看天空。

    太阳还没有升到头顶,这一天依旧很漫长。

    “奥斯曼人应该已经投入全部力量了,”亚历山大回身从帕加索斯的马鞍上抽出佩剑和火枪挂在腰间,然后他低声说“准备战斗。”

    在战斗开始之后坚决果断的执行既定下来的决心,而不会轻易因为种种原因而产生动摇。

    亚历山大在心里默念这句话,随后他向身边的传令兵微微点头。

    号角响起,已经在丘陵后面列队等待的猎卫兵开始进入阵地。

    坚决果断的执行既定下来的决心!

    猎卫兵,蒙蒂纳军队最后的力量,在中午时刻完全投入了战斗。

第七十三章 多瑙河三角洲之战(十二)

    席素谷从开始就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这倒并非是他盲目自信,而是他很清楚对面敌人面临的糟糕处境。

    放弃阵地对亚历山大来说显然是不能接受的,可是如果坚守,那么一旦阵线遭遇到猛烈进攻,那么蒙蒂纳军的选择就只剩下收缩阵型,形成严密防守这一个办法。

    阿尔杰河沿岸距离布加勒斯特有些遥远,而席素谷放弃了向更深远的地带进军,这就让他不用担心可能会遇到来自布加勒斯特方向的威胁。

    苏丹的命令很明显,他希望不但能够漂亮的击败敌人,更要用一场大规模歼灭战的胜利做为拉来布加勒斯特之围的序幕。

    席素谷觉得自己能够完成苏丹的这个命令,特别是在得到消息知道敌人阵地上出现了大批显然是精锐的预备队后,席素谷确定亚历山大已经真正成了自己盘中的美餐。

    蒙蒂纳军队显然已经把最后的力量投入了战场,这就意味着他们将再也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扭转战局的筹码。

    而席素谷的安纳托利亚轻骑兵却占据着机动灵活的巨大优势,这就让他依旧能够巧妙的运用骑兵快速敏捷的优势令蒙蒂纳人陷入被动之中。

    席素谷这时候觉得已经差不多了,战斗出乎他意料的不顺利,原本以为只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可以消灭的敌人,却拖了这么久,这让席素谷多少觉得有点恼火。

    “命令轻骑兵向敌人阵地后方进军,我要把他们切成一块块的奶酪。”席素谷终于下达了早就应该下达的命令,虽然这个命令似乎晚了些,但是他倒还算满意“这个法兰克人险些让我赢得有些尴尬。”

    席素谷对身边的亲随说,听到旁边的人立刻恭维不断,而且纷纷贬低对面的那个欧洲人,奥斯曼将军摇了摇头:“不,这个蒙蒂纳伯爵的确有些难对付,至少这个人要比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些对手都狡猾的多,不过他最后还是失败了。”

    席素谷说着发出一声轻轻叹息,神色间倒是有点因为没有对手而感到寂寞的样子。

    奥斯曼骑兵开始向蒙蒂纳阵地后方迂回,当他们飞快的掠过由壕沟和鹿角构成的阵地时,立刻发出阵阵令人胆寒的嘶吼声。

    一队奥斯曼骑兵在从热那亚剑盾兵的侧翼平平掠过后忽然调转方向,他们沿着剑盾兵阵型的一边迅速的向前奔去,同时与剑盾兵最接近的奥斯曼人看准时机飞快的向着两支队伍中间因为仓促而出现的空隙插去。

    原本死守的热那亚剑盾兵终于被带动了,为了防止被敌人迂回,他们的队形开始随着奥斯曼骑兵的方向逐渐拉长,队列之间的空隙也变得越来越大。

    当空隙扩大到足以构成威胁时,热那亚指挥官终于发现了这个可怕的错误。

    但是已经晚了,当奥斯曼骑兵再一次绕过热那亚人的侧翼后,没有再继续向更远处推进,而是突然向着热那亚人与比萨人之间的空隙发动了进攻。

    比萨团的阵地瞬间一片大乱,比萨人试图阻挡住敌人,但是当他们发现在阵地另一侧的热那亚人离自己远得出奇时,他们的紧张立刻就变成了惊恐不安,在一阵阵的喊叫声中,比萨人开始不顾一切的转身向后逃去。

    席素谷这时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他看到了自己的骑兵猛然穿插进了敌人的阵型,接着蒙蒂纳军的右翼瞬间陷入了混乱。

    “真神保佑,我们胜利了!”席素谷发出了高声的赞美,他等待这一刻已经有些时候了,现在终于看到了胜利的影子。

    蒙蒂纳军队大约6600人,而奥斯曼军队有将近10000!

    这样的对比只要稍微拥有常识的人都明白优势在谁的一边。

    对蒙蒂纳军来说,弥补这个颇为悬殊的兵力对比的唯一方法就是倚仗阵地和地形坚决死守。

    就这一点来说,原本位于蒙蒂纳左翼的多瑙河固然限制了他们向南转移,可同样也成为了保护蒙蒂纳人整个左侧的屏障。

    但是现在,当被奥斯曼人以优势骑兵突然突破了右翼之后,蒙蒂纳军队立刻陷入了被完全包围的险境之中。

    右翼的危机很快传到了整个阵线,蒙蒂纳军队开始动摇起来,越来越多的部队因为担心自己的侧翼可能会暴露在敌人骑兵的冲击下而开始向后撤退,一时间原本一直能够稳定坚守的阵地被纷纷放弃。

    亚历山大紧盯着右翼,对于突然出现的危险他虽然之前就有所准备,但是当真的看到整个右翼都在动摇时,他还是不由心头发紧。

    “大人,猎卫兵已经都派出去了。”

    听到布萨科的小声提醒,亚历山大嘴角挂起一丝苦笑,他知道布萨科这是在告诉他们已经没有预备队可用,而这个时候恰恰就需要一支关键的力量来阻止奥斯曼骑兵。

    “告诉猎卫兵,他们现在防守的就是最后的防线。”亚历山大再次抬头向天空看看,太阳的光芒从头顶直射而下,一天当中最炎热的时候已经来了。

    又是一队猎卫兵向着阵地上冲去,比萨团的士兵不由向后望去,可他们很快失望的发现这些猎卫兵的身后已经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再来支援我们了!”一个比萨士兵先是惊慌的喊了声,然后忽然转身不顾一切的撒腿就跑,他这个举动立刻印象了很多人,士兵们不由茫然的相互对视,似乎在无声的问下一人逃跑的会是谁。

    “”的一声枪响,那个逃跑的士兵应枪倒地,一个头盔上飘着红色羽毛的猎卫兵军官带着手下举着还在冒烟的火枪挡在那些士兵面前。

    “都听着,逃兵将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那个军官恶狠狠的盯着那些比萨人“别忘了你们的家人都在比萨,除非你们再也不会家乡,否则你们就是些胆小鬼事会在比萨传开。”

    士兵们愕然的相互望着,他们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可远处奥斯曼骑兵越来越近的呐喊声又让他们胆战心惊,不知所措。

    “跟上猎卫兵,否则你们就要受到严惩。”军官命令手下逼迫着比萨人不得不转身返回阵地,可即便这样当看到奥斯曼轻骑兵的身影时,比萨人还是不由一阵混乱。

    “长官,他们不怕打仗,可他们不知道怎么打!”一个比萨军官冲到猎卫兵军官面前“我们比萨人是勇敢的,可至少得有个人指挥我们。”

    “哦,这就是你们逃跑的理由?”猎卫兵军官一边讥讽的回答一边挥着马刀指挥手下强迫比萨人列成队形“你是个军官吧,你为什么不履行职责?”

    “我只是个临时的队官,其实我不会打仗。”尼古拉乔马切尼焦急的喊着“我是个会计,之前只是因为我的队官需要个军需官才找我入伍。”

    “可你现在是军官了。”

    猎卫兵军官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他突然用力一扯马切尼,把他拽得几乎仰倒在地,同时他只觉得脸颊火烫,一支锋利的弩箭恰好擦着他的额头飞了过去。

    “谢谢长官!”马切尼不由打了个寒战“你救了我的命。”

    “可你要是还不去履行职责我会亲手宰了你。”军官骂了一句,然后又用力捏了捏马切尼的肩膀“小伙子你和奥斯曼人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马切尼顿了顿,接着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喊叫,然后转身向着对面的奥斯曼人冲去。

    看着马切尼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人群当中,那个猎卫兵军官舔了舔干燥的舌尖,然后嘴里发出声呐呐自语:“还能守多久?”

    亚历山大知道蒙蒂纳军队已经守不了多久了。

    奥斯曼人越来越猛烈的进攻说明对面的那个对手已经下定了要不惜代价迅速解决战斗的决心,而一旦奥斯曼人决定这么做,以他们占据优势的兵力,很快就能夺取战场主动权。

    而对于亚历山大来说,一旦在这种局面下利用防御工事消耗敌人的战术受到牵制而失去主动,那么接下来的局面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布萨科向身后看看,他这时候能使用的士兵只有十几个人了,猎卫兵都已经调上前线,剩下的这些人有可能就是接下来保护亚历山大逃离战场的唯一力量。

    亚历山大注意到了布萨科的小动作,不过却没有理会,他这时候其实心里很懊恼,更是对自己之前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他甚至在猜测贡帕蒂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能够进入布加勒斯特,或者即便进城也没有能够说动那些布加勒斯特的贵族。

    看来我要为自己的自以为是付出代价了,亚历山大暗暗自嘲的想。

    他这时候忽然有些怀念远在意大利的爱人们,如果自己没有离开意大利是不是更好些呢?

    这个念头一闪过就被他从脑海里奋力抹去,他知道这时候会这么想只能证明软弱,而在战场上只要有一点点软弱的表现,等待他的就只有惨败。

    “我们上去。”亚历山大语气平静的说,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走上前线了,在一场战役中最高指挥官先后两次亲临最前线,这已经足以说明了局势到了何等危险的地步。

    所以当亚历山大出现在阵地上时,看到他的士兵们不禁都神色凝重。

    “我们可能要在这里战死了,”亚历山大站到一片用树枝搭起的障碍前,看着正飞快的从不远处冲过去,正试图寻找突入口的敌人骑兵对旁边看着他的士兵们大声喊“我不想骗你们我们会取得胜利,不过我向你们保证如果我们今天真的战死在这里,我一定会和你们在一起。”

    亚历山大的话令四周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亚历山大会这么直接的告诉他们如今正面临着的危险,这让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亚历山大也并不想听这些士兵的回答,他只是抓过旁边的一支火枪架在障碍上对准外面不住闪过的身影。

    “记住我对你们说的话,如果战死我会和你们在一起,如果我们今天侥幸活下来,我们大家都可以自傲的对自己的后代说我们曾经狠狠教训过奥斯曼帝国的军队!”

    随着亚历山大首先开枪,一时间蒙蒂纳军阵地上枪声大作,奥斯曼骑兵瞬间笼罩在一片硝烟之中。

    席素谷这时候已经从马上下来站在一棵树的阴凉下,他的头盔已经摘下来,正在向着胜利倾斜的战局让他觉得这个已见炎热的中午也显得凉爽了许多。

    虽然同样已经投入了最后的预备队,但是因为兵力上的优势,席素谷并不担心他的对手还有能够改变局势的手段,相反他甚至还有点急切的希望敌人的战术能有什么变化。

    因为如果依旧这么死守下去,即便最终取得胜利,可对席素谷来说赢的也多少有些缺憾。

    他希望他的对手能因为沉不住气发起反击,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更好的利用和发挥奥斯曼轻骑兵的灵活优势。

    “那个伯爵还真是执着。”席素谷有点无奈的摇摇头,如果换成他面临这种迟早会被敌人一块块蚕食的命运,也许他已经用反击来争取最后的希望了。

    然后席素谷忽然回头问身边的人:“那个蒙蒂纳伯爵为什么还不反击?”

    “我的大人,也许是因为他知道那样死的更快,”一个军官笑呵呵对席素谷说“或者是他宁死也不想让您获得更多的荣誉。”

    旁边的人立刻为这个人隐晦的奉承和笑话发出了一阵恰到好处的笑声,而席素谷却没有笑。

    他浓重的双眉微微凝起,似乎在琢磨着敌人这种看似不肯轻易认输又实在是毫无意义的打法究竟有什么目的。

    “一支军队这么坚持的防守,往往只有一个原因,”席素谷喃喃的低声自语“那就是他知道会有援军来救他,而他可以用这种死守吸引住对手,然后……”

    想到这里的席素谷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招手叫过来了传令兵,下令让位于左翼最外围的安纳托利亚轻骑兵立刻派出一小队士兵向布加勒斯特方向搜索侦查。

    “要严密注意布加勒斯特,特别是从多瑙河沿岸方向的道路,如果布加勒斯特人真的要出兵支援,他们很可能会从那里出现,告诉左翼的所有塞克勒们,如果布加勒斯特人出兵,要他们一定要阻止住敌人的进攻。”

    席素谷一连串的下达着命令,同时他下令更猛烈的进攻,不知怎么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传令兵迅速跳上马背分别向着各自的目的地奔去。

    只是不等他们冲出席素谷的营地,远处原本正在奋力进攻的奥斯曼左翼突然变得混乱起来!

    这混乱先是从一个点迸发起来,接着就如同瘟疫般迅速从奥斯曼左翼的后方向整个阵线上蔓延开来。

    当听到刚刚离开的传令兵赶回来报告发生的变故时,席素谷的脸色瞬间阴沉。

    他知道,自己虽然准确的判断到了可能会出现的危机,但是他醒悟的有些太晚了。

    布加勒斯特的援军,已经进入战场!

第七十四章 多瑙河三角洲之战(终)

    采佩斯一边走一边盯着前面不远处的索菲娅。

    他没想到索菲娅会那么固执的坚持要一起战场上来,虽然她的这个举动传开后不禁令布加勒斯特军民人心大振,但是采佩斯敏锐的察觉到她其实并非是为了鼓舞军心或是其他什么目的,而是纯粹就为了尽快见到那位蒙蒂纳伯爵。

    采佩斯有些奇怪那个伯爵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他还没到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配得上索菲娅的痴迷地步,但是采佩斯对索菲娅那有点坏脾气的性格却多少很熟悉。

    正因为如此,采佩斯心里不禁多了些心事。

    他担心那个伯爵会对索菲娅产生他无法对付的影响,如果是那样对他来说事情就有些糟糕了。

    采佩斯在不停琢磨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变化,至于战场上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他却并不担心。

    因为据他所知,奥斯曼人渡过阿尔杰河的军队大约在10000人左右,那个蒙蒂纳伯爵的军队大约有6000多人,而他的军队则是将近4000。

    除了他留在布加勒斯特的军队,还有大约十几个贵族派出的将近1000多人的联军与他一起出城,这些人可以看做是采佩斯最坚定的支持者,而其余的人虽然同样表示了善意,可更多的是在观望。

    对这个结果采佩斯还算满意,不论是支持者还是那些人提供的兵力,采佩斯都认为“刚刚好”。

    他并没有奢望能在这场战斗中击败奥斯曼人,如果可以他只希望对方能在他大军压境之下被迫撤退。

    毕竟奥斯曼人经过将近两天的鏖战,显然也已经疲惫不堪,这个时候一支几千人的生力军的加入,足以能够动摇最坚定的指挥官的信心,所以采佩斯相信他只需要做出强硬进攻的架势,就足以能令奥斯曼的指挥官不得不被迫撤退。

    在获得击败奥斯曼人的巨大声望同时又保存了实力,这是采佩斯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

    现在他反而希望那个蒙蒂纳伯爵不要败的太惨,至少多坚持一下,这样才可以更多的消耗牵制奥斯曼人。

    虽然察觉到的时机有些晚,但席素谷对布加勒斯特援军的判断方向还是很准确的。

    因为担心深入平原可能会把自己的侧翼和退路暴露在阿尔杰河对岸的奥斯曼大军面前,采佩斯没有直接穿过布加勒斯特平原上的湿地,而是让军队先是向南前进,然后再沿着多瑙河沿岸转向西南。

    席素谷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他的命令下达的依旧有些晚了。

    奥斯曼左翼指挥官几乎是在接到他派人送去警告的同时,接到了发现敌人的报告。

    奥斯曼左翼迅速做出反应,但是布加勒斯特军队的突然出现引起的骚乱却是难以控制的。

    远远看到奥斯曼军队的身影时,采佩斯察觉到索菲娅的激动,他立刻叮嘱身边的人注意索菲娅的动静,以防她因为冲动干蠢事。

    同时采佩斯下令骑兵向奥斯曼人侧翼发动了进攻。

    和奥斯曼人把安纳托利亚轻骑兵视为他们的骄傲一样,瓦拉几亚同样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瓦拉几亚山地骑兵。

    这种以瓦拉几亚本地的山地马训练而成的骑兵有着只属于他们的奇特地方,那种经过特别训练而成的以战马一侧的双蹄向前迈步奔跑的奇特步伐,是瓦拉几亚山地骑兵最明显的地方。

    所以当瓦拉几亚人呼啸着从奥斯曼左翼的侧旁发起进攻时,奥斯曼指挥官立刻意识到,这正是席素谷刚刚派人警告他们可能会遇到的危机。

    只是敌人出现的太突然,而几乎是与接到的警告同时出现的布加勒斯特军队令毫无防备的奥斯曼人瞬间陷入了慌乱,整个战场上因为联军的出现顷刻间卷起一阵狂澜。

    当奥斯曼左翼出现异样时,亚历山大感觉到了从敌人阵地上传来的那种异乎寻常的微小变故。

    奥斯曼人之前一波比一波猛烈的进攻好像忽然出了故障的机器般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这个变化并不明显,如果不仔细观察是发觉不到的。

    但是亚历山大却恰恰察觉到了这些许的异常。

    敌人左翼的进攻似乎缓慢下来了,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心头,亚历山大就觉得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的东西,虽然这种忽然的灵光一闪随即消失,但是短暂的瞬间已经足以告诉他太多的事情。

    亚历山大一直盼望的就是这个时刻,他的目光迅速投向战线右翼,看着原本已经变得惊慌失措的热那亚军队在军官和猎卫兵的督促下终于放慢了后退的步伐,亚历山大的心突然加快了跳动!

    这个时候他甚至比险些被奥斯曼军队突破阵型时更加紧张。

    亚历山大紧盯着右翼,哪怕这个时候中央战线上再次出现了安纳托利亚轻骑兵的影子,可他的目光却始终牢牢的盯着东方。

    终于,他注意到奥斯曼人的阵地发生了变化。

    原本试图向右翼纵深进攻的奥斯曼骑兵这时候差不多已经完全停了下来,而他们的步兵也在迅速向自己阵地的侧面移动。

    “他们在组织防守,没错,奥斯曼人在转入防守!”亚历山大激动的回头向身边的人大声说,看到其他人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亚历山大用佩剑指着远处大声重复着“你们没有看到吗,奥斯曼人正在转入防守阵型,因为有人正在向他们发动进攻!”

    蒙蒂纳军官们先是错愕不信,可当他们看到阵线右翼的双方军队的确正陷入一种颇为奇异的“脱离”状态,而原本一些已经楔入了蒙蒂纳阵地的奥斯曼军队正在一声声的号令下的停止进攻,甚至开始收缩阵型时,他们才终于明白了亚历山大话里的意思。

    “布加勒斯特人,是布加勒斯特的军队来支援我们了!”有人迅速猜到了真相,而不管这个猜测是否正确,只在很短的时间里,整个蒙蒂纳阵地上空都响起了一声声的欢呼:“援军来了!我们有救了!”

    到处都在呐喊,到处都是欢呼,正在撤退的军队不由自主停下脚步,而依旧在做着殊死抵抗的部队则在这激动人心的消息鼓舞下与奥斯曼人展开了更为残酷的战斗。

    甚至有的更为大胆的部队,譬如巴尔干团直接就从一直拼命防守的阵地上冲了出去,出乎意料的向着奥斯曼人发动了反冲锋。

    而整个战线东部的形势,也随着布加勒斯特军队加入战斗,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随着奥斯曼军队左翼不得不分出兵力抵抗来自多瑙河下游方向的敌人,席素谷立刻感觉到了因为这个变化而带来的压力。

    正面的蒙蒂纳军队正在继续收缩阵地,或者说他们已经差不多完全放弃了自己左翼多瑙河一线。

    但是如果是之前,这或许能让席素谷感到高兴,但是现在他却拧紧了眉梢。

    席素谷明白亚历山大正因为知道他这个时候已经不可能有多余的兵力同时威胁蒙蒂纳人的两翼,所以才敢这么大胆的放弃了多瑙河一线。

    更糟糕的是,随着斥候的不停打探,他这时候已经知道进攻自己左翼的,是瓦拉几亚大公采佩斯。

    没有哪个奥斯曼将军不知道那个有着穿刺公凶名的弗拉德三世,哪怕他的人头最后挂在了君士坦丁堡的城门上,可弗拉德三世依旧是很多奥斯曼人的噩梦。

    作为弗拉德三世的儿子,采佩斯自然受到了奥斯曼人的注意,更何况他可以说是整个巴尔干地区最坚定的奥斯曼反对者。

    席素谷对自己后知后觉的判断既得意又无奈,特别是当听说采佩斯的军队大约在4到5000人后,席素谷不得不第一次正视自己可能会输掉这场战役的可能。

    向阿尔杰河方向撤退吗?

    这个念头只稍微一闪就被席素谷否决了。

    这并不是因为他无法面对失败,席素谷不是个为了虚名宁肯冒险的人,他每次作战如果允许都会尽量让局势对自己有利才会向敌人发起进攻,而一旦形势不利他也可以丝毫都不在乎是否有损自己名声的选择撤退。

    但是这次不同,席素谷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撤退,或者说他不能撤。

    阿尔杰河虽然并不是什么欧洲有名的河流,但是其规模却绝不容小视。

    席素谷很难想象如果自己这个时候撤退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正面将近7000蒙蒂纳军将和侧后大约5000人左右的布加勒斯特军队形成钳形攻势,而后蒙蒂纳人则可以利用他们阵线已经形成的更有利的内线作战的优势,迅速集中兵力向他发动进攻。

    那样的结果,就是他的军队将会被敌人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夹击。

    席素谷很快就推断出了撤退会给他带来的种种弊端,可如果不撤退又会怎么样?

    奥斯曼人微微扭过头,目光投向阿尔杰河对岸。

    苏丹的将近70000大军就在河对岸,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不能忽视的。

    布加勒斯特人究竟有多少与奥斯曼大军进行正面野战的勇气和决心?

    想到这个,席素谷下令停止进攻,同时他下达了就地转入防御的命令。

    奥斯曼士兵如潮水般向后退去,很多之前因为过于猛冲猛打已经深入蒙蒂纳阵地而来不及撤退的奥斯曼小股部队成了战场上瞬息万变形势的牺牲品。

    他们被完全抛弃在敌人阵地的后方孤立无援,随着蒙蒂纳军队开始反攻,这些完全被包围的奥斯曼小股士兵不得不三五成群或是更多人聚在一起,一边依仗身边的地势殊死抵抗,一边疯狂寻找着能够出现奇迹令他们套脱掉的机会。

    但是这样的机会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的,一支支奥斯曼小部队被涌上来的蒙蒂纳军队消灭,对于那些只要看到敌人结成密集阵型就会有深红色身影的火枪兵出现,然后在一阵猛烈射击接踵而来的就是刀剑和长矛砍杀的蒙蒂纳军队,奥斯曼人只有在临死前发出一阵阵凄厉恐怖的诅咒。

    亚历山大这时候已经又骑上了帕加索斯,在他的身边,已经纷纷从阵地上撤下来的猎卫兵们正在军官们的指挥下匆匆整装。

    “大人,我们可以继续战斗的。”一个猎卫兵对被撤下阵地有些不满,除了荣誉,丰厚的战利品与因为军功而可以在家乡得到的犒赏让所有猎卫兵都有着异乎寻常的战斗热情,这种热情甚至让很多其他部队感到不可思议。

    特别是那些诸如比萨雇佣兵们,对猎卫兵们近乎疯狂的追求战斗的举动,就感到难以置信。

    “我当然知道你们依旧能战斗,不过我现在需要你们休息,”在说这话的时候,亚历山大的眼睛始终炯炯有神的盯着正逐渐形成一条从西至北建立起防线的奥斯曼军队,而让亚历山大感到意外的是,他发现奥斯曼军队的所有重兵几乎都压在了通向布加勒斯特方向的一侧,而靠近阿尔杰河方向的右翼,居然显得出奇的薄弱,这让亚历山大不禁暗暗骇然“这个人,可真是胃口不小。”

    “大人,奥斯曼人的阵线对我们有利,”一向从不管亚历山大安全之外事情的布萨科看着奥斯曼人阵地的方向不禁发出声喜悦的轻呼“如果现在出兵,我们就可以截断他们与阿尔杰河一线的联系。”

    “很有意思的建议,”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亚历山大他们身后传来,随着闻声转身,亚历山大看到了个骑在马上,一身甲胄的男人在几个骑士的陪同下纵马向他们行来“如果那样做,你们下一刻就会被河对岸的奥斯曼大军杀得片甲不留。我相信你一定不是蒙蒂纳伯爵,否则你们的军队这时候被奥斯曼砍成碎片了。”

    布萨科的脸一下子红了,虽然知道自己不是个当将军的料,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开口提出建议就被人如此的嘲讽。

    “我是蒙蒂纳伯爵,”亚历山大看着对方,猜测着他的身份,然后微微抬起手致意“蒙蒂纳伯爵,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

    “久仰您的大名了,”对方同样在马上抬手示意“我是瓦拉几亚大公采佩斯,”说到这采佩斯顿了顿继续说“是索菲娅亚莉珊德拉巴列奥略公主的保护人。”

    听到采佩斯的话,亚历山大的眉尖不易察觉的微微挑了一下,然后说:“大公,看来你对奥斯曼人的部署有其他看法?”

    “或者说是我们大家的看法,”向亚历山大仔细打量了一眼,采佩斯的目光这才投向奥斯曼人的阵线“这个奥斯曼将领很聪明,他实际上是使用了伯爵你之前使用的手段,放弃一侧把兵力集中在战线的另一侧,而我们的确是拿他没有办法的不是吗,我们不能冒险进攻他的左翼,因为这样等于把我们自己完全暴露在河对岸的奥斯曼主力面前。”

    “所以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了。”亚历山大轻轻点头。

    “趁着苏丹的主力还没有准备向我们发动进攻,我们这时候应该选择撤退。”采佩斯同意的点点头。

    “是呀,应该撤退了,”亚历山大低声说着,他转身向身后的战场上看去,望着到处尸横遍野的战场,亚历山大终于放松的吐出一口气“很感谢你能来大公,真的很感谢。”

    1499年4月5日下午2时许,经过将近整整一天的鏖战,双方军队纷纷脱离战斗。

    会合到一起的蒙蒂纳与布加勒斯特联军开始沿着多瑙河沿岸向东撤退。

    而奥斯曼军队则退守阿尔杰河一线。

    阿尔杰河战役以双方总共投入将近20000军队,在开始奥斯曼人占据明显优势,可在布加勒斯特援军到来后的局势发生了巨大变化,最后在各自付出沉重代价后主动脱离战斗而结束。

    在整个战役当中,由苏丹巴耶塞特二世亲自指挥的奥斯曼主力大军始终沿阿尔杰河左岸警戒,未发一兵。

第七十五章 重逢

    采佩斯的人远远看着那个陌生的罗马贵族,他们知道自己冒险出城是为了支援这个人的,而他会出现在这里则是为了来支援他们。

    只是尽管如此,可很多人看着那些外**队的神色却并不如何亲密,甚至有些人隐约间还多少带着些疏远和敌意。

    在萨格勒布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布加勒斯特,这就让布加勒斯特人对亚历山大和他的军队的到来有着难以形容的复杂心思。

    公教与正教之间冲突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哪怕是要共同面对异教入侵者,可要想彻底改变这一切也不是那么容易。

    亚历山大之前已经从一些巴尔干人那里听说索菲娅是跟着援军一起来的,这让他不禁很期待,只是一想到时隔将近两年的再次见面,他又不禁微微有点紧张。

    索菲娅是在联军撤退之后才出现的,之前采佩斯强硬的命令手下把她留在了后方,当瓦拉几亚骑兵发起进攻时,索菲娅只能在侍从们的严密看管下紧张的盯着远处的战斗,她不止一次的想要冲上去,但却都侍从们拦了下来。

    当有人报告“公主来了”的时候,亚历山大原本即便是面对奥斯曼人也没有什么变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异样。

    他似乎有些疑惑的回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好像是要确定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

    然后,亚历山大就看到了在一群侍从簇拥下站在前面不远处一身醒目而又熟悉的华丽铠甲的索菲娅。

    有那么一瞬间,亚历山大感到有点陌生。

    面前这个虽然被铠甲掩住了身形,可脸上原本依旧那么熟悉的少女,在这一刻却有着让他认不出来的样子了。

    当初还没有完全摆脱婴儿肥影子稍微浑圆的下巴,这时候已经消失不见,尖尖的下颌看上去有的是青春少女的活泼与机灵,而不再只是青葱女孩的任性和倔强。

    当那双深色的大眼睛因为激动而睁得大大的时候,那样子就让人不禁想起了走失的小鹿那令人心动怜悯的楚楚目光。

    不过索菲娅显然不是一头可怜而又羸弱的小鹿,而是更像是只全身蜷起的刺猬,她的目光紧紧的盯在亚历山大的脸上,然后突然把头向侧面微微一歪。

    看到这熟悉的动作,亚历山大心头不禁涌起一阵难言的情绪,他缓缓向索菲娅走去,直到在距她很近的地方停下来。

    “索菲娅亚莉珊德拉巴列奥拉,”亚历山大轻轻念着这个陌生中又透着熟悉的名字,然后他轻轻伸出手捧起索菲娅的左手把它轻放在唇边亲吻“我觉得我以前一定错过了什么,否则我不会觉得您看上去这么熟悉。”

    “伯爵,您以前见过公主吗?”采佩斯走过来看着相互对视的两个人。

    “我希望我曾经见过,只是不知道公主是不是还记得有我这样一个人。”亚历山大的目光停留在索菲娅的脸上,这一刻他很想把索菲娅拥入怀中,哪怕她会激烈的反抗,或者如同个赌气的孩子一样向他发脾气,他也不在乎。

    索菲娅的脸上浮起一片绯红,她的嘴唇张开发出一阵轻轻的没有含义的轻“啊”,感觉到亚历山大拉着她的手上传来的力量和热度,索菲娅伸出另一只手按在了亚历山大的手上。

    用力相握的感觉让两个人一时间忘了旁边的人和事,索菲娅的眼中这时闪过一丝固执。

    当我们再次相遇,没有任何人能再让我们分来。索菲娅紧紧攥着亚历山大的手,在心里重复着当初她离开罗马时从内心里发出誓言。

    “伯爵,让我们一起回布加勒斯特吧,我相信很多人这时候一定在盼望着你的到来。”采佩斯从旁边缓缓的说,他的目光在面前的俩人之间来回巡视,他可以肯定这两个人不但认识更有着比别人想得更加复杂的关系,不过现在他已经对这个不那么在意了。

    战胜,或者说是逼退奥斯曼人的战果让采佩斯清楚的感觉到了他的地位与之前明显的变化。

    这从那些对他表露出更加恭敬的贵族们的神态就可以看出来。

    如果说他之前只是众多在布加勒斯特参与结盟的贵族之一,那么现在他就是他们当中一批人的领袖人物了。

    奥斯曼人的大兵压境让巴尔干贵族们打起了各自算盘,他们虽然被迫结盟却始终在战与和之间摇摆不定,而拉迪斯拉斯二世对他们的影响更是对巴尔干产生了严重的影响。

    之前采佩斯知道自己是根本无法与匈牙利国王相抗的,哪怕他知道拉迪斯拉斯二世和他的那些前任一样对瓦拉几亚抱着野心,甚至他的父亲的死也很可能和匈牙利人有着很深的关系,但是他之前只能隐忍着等待,甚至为了不引起国王的怀疑,他不得不曲意奉承国王夫妻。

    但是现在经过这场战斗,采佩斯知道自己不但终于获得了那些贵族们的尊重承认,最重要的是他倚仗着对奥斯曼人强硬的态度,成了这次布加勒斯特结盟当中足以与拉迪斯拉斯二世抗衡的人物。

    而这一切其实都是面前这个年轻的外国伯爵带来的,想到这里采佩斯忽然觉得之前自己对这个蒙蒂纳伯爵的顾忌其实有些多余,甚至隐约的他觉得或许这个人的到来有可能打破匈牙利国王之前试图利用索菲娅控制巴尔干贵族的打算。

    对采佩斯来说亚历山大的出现真的是个意外的惊喜,特别是想到这个人或许会削弱拉迪斯拉斯二世对索菲娅的影响,采佩斯就觉得这个人出现的实在太是时候了。

    现在的他,只需要把亚历山大带入布加勒斯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只有上帝才知道了。

    直到采佩斯再次发出邀请,亚历山大才有些不舍的放开索菲娅的手,他望向面露善意微笑的瓦拉几亚大公,虽然不清楚这位大公为什么好像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可他倒也愿意看到这个人能不用那种阴沉的脸色盯着他。

    毕竟只要想想对方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吸血鬼始祖的亲儿子,亚历山大就觉得有种怪怪的感觉。

    前方忽然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欢呼声,然后亚历山大看到了一队骑兵迎着他们的方向穿过前方的队伍迎面而来。

    从军装上他认出了那应该是之前跟随贡帕蒂的波西米亚骑兵,等到离得近了他看到了贡帕蒂的身影。

    “大人!我来了!”贡帕蒂用一种宣告似的口吻大声说,然后他才在马上向亚历山大行礼“请原谅我能给您带回来的只有这些人,其他的人都在和奥斯曼人的战斗中战死了,上帝保佑他们在天的灵魂。”

    “愿上帝保佑他们,”亚历山大很专注的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这无关信仰而是对逝者的尊重“他们是最好的士兵,我不会忘记他们。”

    “那么现在大人由我来给您做向导,”说到这里贡帕蒂带马向前来到亚历山大面前,然后他身子前探,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调压低声音对亚历山大说“大人,按照您的意愿,布加勒斯特的大门已经为您打开了。”

    席素谷渡过阿尔杰河来到苏丹御帐的时候,见到了个有些意外的人,波斯尼亚的国王鲁瓦,看到这位国王在苏丹面前虽然矜持可依旧难掩的一丝拘谨,席素谷不仅觉得奇怪,他很难理解究竟是什么让这个早先的敌人选择投靠了他们,虽然这的确令这场战争变得对奥斯曼人有利了许多,可席素谷对这个人却无法产生太多的好感。

    而鲁瓦带来的也的确不是什么好消息。

    萨格勒布公爵赫尔瓦出人意料的活跃给奥斯曼人带来的麻烦比想象的要多得多,北方绵延的群山为他提供了良好的保护,巴尔干地区民间强烈的反奥斯曼情绪更是成为了他的有力后盾,而时至4月的温暖气候,也让他的军队即便长期留驻野外也不必担心天气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这一切的种种都无疑为赫尔瓦带领他的萨格勒布军队袭击奥斯曼的后方提供了便利条件。

    “我们遇到些麻烦了席素谷,”苏丹示意将军坐到鲁瓦旁边的马鞍凳上“而且是比之前估计的更大的麻烦。”

    “您之前已经派艾吕普去剿灭那个赫尔瓦,”席素谷说着看了眼旁边默不作声的鲁瓦“或许再给他一点时间就可以听到好消息了。”

    “那可能就需要很久呢,”巴耶塞特二世有点无奈的摇摇头“艾吕普似乎认为我们应该用更严厉的手段,他正在考虑把惩罚血税扩大到所有参与和支持赫尔瓦的地区。”

    “苏丹,请允许我再次对这个建议表示反对。”一直沉默不语的鲁瓦忽然开口,他迎着苏丹投过来的目光,声音显得僵硬而又低沉“波斯尼亚是个真正的王国,做为国王我有责任保护我的臣民,我会找到赫尔瓦然后惩治他犯下的罪行,不过在这之前我希望您能遵守我们之前签订的约定。”

    约定,听到这个词,苏丹原本平和的脸上瞬间变得低沉起来,他神色冷漠的看着鲁瓦,眼中闪动着凌厉森然的光芒。

    这个时候的苏丹一点都没有平时人们印象中的温和与宽厚,在他身上真正能看到的,只有苏丹的威严和不可侵犯。

    鲁瓦沉默的与巴耶塞特二世对视着,他的脸色同样难看,可还有少许的不安和忐忑。

    对他来说从开始成为国王的兴奋到面对难题,甚至是为了戴上王冠而与奥斯曼人合作的麻烦正在迅速体现出来,这让鲁瓦有时候也不由为他当初的选择感到迷茫。

    只是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依仗奥斯曼人戴上的王冠不止卡在他的额头上,更紧紧卡住了他的咽喉。

    “扩大惩罚血税的地区,这是对那些反抗者的惩罚,要让他们明白自己的选择会给自己和他们的家人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如果仁慈的怀柔不能产生作用,那么就用野蛮的征服达到我们的目的,”巴耶塞特二世终于开口,他不顾鲁瓦难看的脸色,而是对席素谷说“我之前没有派兵支援你,这让你一定感到很奇怪是吗?”

    席素谷立刻恭敬而又稍带惶恐的抚胸行礼,然后他略微琢磨了下慢慢摇头说:“我的苏丹,我必须承认在开始的确有些意外,因为当时我正面临着危险,如果那个时候敌人趁机发动进攻,那么我很可能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巴耶塞特二世对席素谷的坦诚很满意,他当然很清楚对当时的席素谷来说是多么危险,而做为主力的苏丹大军却一直停留在阿尔杰河西岸,这的确很容易会引起手下种种猜测的。

    “那么现在你怎么想呢?”苏丹用满是鼓励的语气问。

    “我的苏丹,事实上当我试着把军队向后撤退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了,”席素谷露出个奇怪的神情“我们与敌人脱离的太轻松了,或者应该说我们是在敌人的默许下退出的战斗。”

    苏丹缓缓点头,他注意到旁边鲁瓦露出关注的神色,就示意仆人把自己扶起来,然后领着两人走到地图前。

    “那些当地贵族,他们想死守布加勒斯特,不过据我所知他们当中很多人对这场战争很没有信心,而且他们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打算,即便是那个采佩斯也未必不可能和我们谈判,今天的事情就证明了这点。”苏丹说着拿起地图边的一根木杆在地图上分别指着“布加勒斯特,阿尔杰河,还有多瑙河,这一切组成了布加勒斯特的地形,我们应该还记得当初我的父亲伟大的征服者穆罕默德曾经在这座城下铩羽而归,这就给了我们一个足够深刻的教训,那就是布加勒斯特平原并不适合成为战场,至少这里对进攻的一方来说太不友好了。”

    苏丹的话让席素谷不禁若有所思,他隐隐猜到苏丹心里已经有了定论,而这一切又似乎和鲁瓦有关。

    席素谷不由向鲁瓦望去,看到波斯尼亚国王同样露出沉思的样子,他就又望向巴耶塞特二世。

    “那个萨格勒布公爵是个很讨厌的家伙,”巴耶塞特二世看着鲁瓦“我们需要对付的人是条狡猾的狐狸,不过我们都知道他能给我们制造麻烦只是因为我们被更重要的敌人牵制着,”说着苏丹手里的木杆在布加勒斯特城的方向点了一下“可如果没有了这个牵制呢,如果我们的敌人因为更重要的事情不得不放弃布加勒斯特,甚至是放弃整个瓦拉几亚离开波斯尼亚和克罗地亚,你们认为那时候那个赫尔瓦还会这么猖狂吗?”

    鲁瓦和席素谷脸上因为苏丹的这些话不由露出了诧异和困惑,他们显然一时间不能明白苏丹究竟有什么办法能解决眼前的这个难题。

    看到两人脸上的神色,巴耶塞特二世满意的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微笑,他手里的木杆顺着地图向北缓缓移动,直到在鲁瓦渐渐变得急促的呼吸中终于停住。

    “鲁瓦我的朋友,我需要你重新组织起你的军队,因为你很快就要有一场远征了,”苏丹对他的波斯尼亚盟友说“我已经决定,由你带领军队远征匈牙利,相信我,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那位拉迪斯拉斯二世的表情一定会很奇妙的。”

第七十六章 布加勒斯特往事

    从多瑙河北岸向布加勒斯特前进,要经过一座地势不高的小山,山上建有一座教堂。

    教堂的规模不是很大,因为时间久远,用石头做为材料地基已经和地面浑然一体,远远看去整座教堂就好像是从山里长出来似的。

    教堂的顶部是由涂着红色油漆的木料搭建,整座教堂看上去色调显得略微凝重,有种被岁月侵蚀的沧桑感。

    “那里就是布库尔教堂,布加勒斯特城的见证者,”采佩斯对亚历山大说,看到亚历山大露出了满是兴趣的神情,采佩斯就向他讲述着这座教堂的来历“传说布加勒斯特的建造者是一位牧羊人,他在放羊的时候经过这片土地,然后得到了天使的启示,告诉他需要把他的牧杖投向远方,然后在牧杖落下的地方建立一座属于这片土地上信主者们的避难所,布库尔遵循了天使的安排在这片土地上建立起了一座城市,然后这里原本因为信奉异教的人民听到了耶稣基督的声音,最终皈依在了上帝的荣光之下。”

    “所以这座城市叫布加勒斯特?”亚历山大看看采佩斯,他觉得这位‘吸二代’应该不只是为了给他当导游才会这么兴致勃勃的谈古论今,毕竟只要稍微有点眼神的也看得出来,这时候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那些路过的风景上,虽然不能公开的与索菲娅在一起,但是一路上两个人之间那若有若无的神情,却是只要稍微注意就看得明明白白的。

    “当然不是这样,实际上这座城市是因为当初这里的人民击败了奥斯曼入侵者而得名的,”说到这里采佩斯神色微微阴沉下来“也是在那次战争中,我父亲送掉了性命。”

    弗拉德三世与1476年在保卫布加勒斯特战役中阵亡,他的首级最终被以120个金币的价格卖给了奥斯曼人,随后被挂在了君士坦丁堡的城门上示众。

    而卖首级的人,是个当地的农夫。

    看着采佩斯阴沉的脸,亚历山大张张嘴很想问一句“吸血鬼不是还可以复活吗”,但是看看对方那样子,他觉得还是不要问这个问题比较聪明。

    “伯爵,这座城市对有些人并不友好,特别是那些让它觉得可能会给它带来麻烦的人。”

    听着采佩斯明显警告的话,亚历山大默默点头。

    采佩斯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至少对有些人来说,亚历山大就是属于那种可能会带来麻烦的人。

    对此亚历山大是早有准备的,而且他也知道即便没有索菲娅的关系,他也未必会受欢迎。

    至少对拉迪斯拉斯二世来说,他就是个不讨喜欢的人。

    布加勒斯特城已经远远在望,从一路上到处可以看到的废墟与显然是刚刚收割的农田痕迹上可以看出,为了对付奥斯阿曼人,布加勒斯特显然和赫尔瓦一样采取了坚壁清野的策略。

    不过他们显然要比赫尔瓦做的更彻底,亚历山大看到有些村庄的废墟显然是刚刚不久前被烧毁的。

    这让亚历山大倒是对布加勒斯特人的抵抗心理有了新的认识。

    很显然,在战与和之间始终摇摆不定在的布加勒斯特人也并非准备一味求和,至少拉迪斯拉斯二世还是打着以战促和的算盘。

    这也让亚历山大对自己之前的决定有了新想法。

    拉迪斯拉斯二世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走上了城头。

    之前他并不是没有上过城墙,但是自从索菲娅和采佩斯带着一群人占领了城墙,然后俨然以主战派的姿态出现后,拉迪斯拉斯二世就拒绝再登上城墙了。

    因为那会让他自己或是旁人觉得他是在向那些主战派妥协,这是国王绝不能容忍的。

    只是现在他不得不被迫登上城墙,因为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将会到来。

    那个蒙蒂纳伯爵是什么人,拉迪斯拉斯二世一点都不关心,可他却不能不重视这个人那特殊的身份。

    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外孙女的父亲,这个特别的身份让拉迪斯拉斯二世对亚历山大的到来有着本能的戒备。

    那个普拉托说的那些事始终让拉迪斯拉斯二世无法释怀,他知道皇帝马克西米安一直窥伺着他匈牙利国王的宝座,甚至就在几年前马克西米安还曾经试图威逼他放弃匈牙利王冠,而现在听说皇帝居然和那个富格尔家一起打起了匈牙利铜矿的主意,拉迪斯拉斯二世就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人狠狠掐住了似的难受。

    那个贡布雷来巴尔干干什么?

    这个想法让拉迪斯拉斯二世百思不得其解,最终他还是把一切都归结到了不久前刚刚听说的关于匈牙利铜矿这件事上。

    对富格尔家族,拉迪斯拉斯二世不但早有耳闻,而且还打过交道。

    布拉格的宫廷里很多来自西欧的珍贵物品都是通过这个家族或是与他们有关的商家购买的,同样波西米亚的很多特有的商品也由富格尔家贩卖到了欧洲的其他地方,这其中著名的波西米亚上等玻璃器皿成为了很多欧洲宫廷里的珍贵收藏。

    正因为这样,拉迪斯拉斯二世就更清楚这个家族所拥有的巨大影响和力量。

    现在这个蒙蒂纳伯爵来了,而且是以一副拯救者的姿态而来,而他不论是之前在特兰西瓦尼亚还是在阿尔杰河之战中主动抵抗奥斯曼人的举动,让这个人从开始就披上了一层道德与神圣的外衣,这是拉迪斯拉斯二世很不想看到的。

    “陛下,我们的人带回来了关于前线的消息,”一个侍从小声的在旁边说,随即把一个穿着还未换下的满是泥渍衣服的人叫到一旁“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那人舔舔舌头点点头,先是接过国王示意旁边的人递过来的一杯酒一口灌下,然后才开口说:“大公的军队在进入战场后就向奥斯曼人发动了进攻,然后蒙蒂纳伯爵趁着奥斯曼人撤退收复了之前丢掉的阵地……”

    拉迪斯拉斯二世默默听着手下向他报告,直到听到奥斯曼军队向阿尔杰河方向撤退时,他忽然摆手打断了手下的叙述。

    “你是说,奥斯曼人在遭到反击后撤出了战斗,然后在阿尔杰河右岸重新组织起了防御?”

    “是的陛下。”

    “那是什么时候?”

    “大约是在中午过去没有多久,”那人琢磨着想了想回答着。

    “也就是说瓦拉几亚人投入战斗后没有多久,奥斯曼人就开始撤退了?”

    “是的陛下,当时奥斯曼人撤退的很果断,根本没有给我们扩大战斗的机会。”

    “就那么撤退了?”拉迪斯拉斯二世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那人,看到那人很肯定的点头,国王原本就有些阴沉的脸上已经如凝上了一层冰霜般的难看。

    “大公没有继续进攻?”随从有些犹豫的问了声,然后望向国王。

    拉迪斯拉斯二世默默摇头,他转身望向城外。

    “不只是采佩斯,那个蒙蒂纳伯爵显然也没有进攻,他甚至可能连像样的反击都没有做,他们是主动放弃了追击奥斯曼人。”

    听到国王的话,随从有些艰难的嚅动了下喉咙,然后小心的说:“也许,他们是担心苏丹的主力……”

    “可是奥斯曼人的主力在阿尔杰河对面!”国王愤怒的打断了手下的话“难道他们认为苏丹的军队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渡河然后威胁他们吗?”

    拉迪斯拉斯二世愤怒的质问,随后用力喘了口气,他在城墙上来回走着,然后用拳头不住的轻砸着城头上的砖石。

    “那个伯爵,那个贡布雷,”拉迪斯拉斯二世不住的低声自语,他会停下来喘口气然后继续说,不过他的声音始终低沉含糊“他到布加勒斯特来是为了什么,是谁让他来的,教皇还是皇帝?”

    看着国王阴沉难看的脸,旁边的人纷纷低下头,他们知道国王在发脾气的时候往往会做出些可怕的事,哪怕他总是事后后悔然后向上帝乞求宽恕,可因为他的愤怒而倒霉的人却从因为他的忏悔变少过。

    “那个商人在哪,那个普拉托,我要见他。”国王忽然下令。

    “对不起陛下,我们找不到那个人,”旁边的随从小心的回答“那个人之前说过他正在忙着什么生意,据说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回他在城里的住处了。”

    “哦,是吗?”国王不置可否的应了声,然后用右手的两根手指用力揉着额头“据我所知他不是正在做有关铜器的生意吗,找到他,对他说我可以照顾他足够多的生意。”

    随从赶紧领命而去,而国王敲着城砖的手终于轻了下来。

    “马克西米安,富格尔家族,还有那个采佩斯,”国王在心里轻轻念叨着,他这时候感到阵阵头痛,似乎觉得所有人都在和他作对“现在他们所有人大概都在等着那位伯爵做些什么了。”

    拉迪斯拉斯二世仔细捉摸着,然后终于确定一切的关键就是那位蒙蒂纳伯爵。

    “我们要好好迎接那位伯爵,他是布加勒斯特的拯救者,”国王忽然提高声调对身边的人吩咐“至于采佩斯大公,他是我们当中的英雄,我们要用最隆重的方式已经那两个人。”

    “陛下,公主呢?”一个随从低声问了句,看到国王投过来冷冷的目光,随从不由低下了头。

    “索菲娅亚莉珊德拉巴列奥拉公主亲自走上了战场,”拉迪斯拉斯二世用毫无波澜的语气缓缓的说“她的勇气让我们看到了一场胜利,我们要用最隆重的方式迎接她和她的军队的胜利归来。”

    说完,国王神色沉沉的走下城墙。

    布加勒斯特城就在眼前,高耸坚固的城墙拔地而起,那种越是走近越是能感受到的险峻与巍峨带来的震撼令人为之心头震颤,而即便是已经过了许久依旧能看到的城墙上的一些痕迹,也令人不由联想到20多年前的那场关乎这座城市命运的战争。

    “当时我的父亲就在这里,在布加勒斯特城下和奥斯曼人交战,不过他最终没有被奥斯曼人杀死,”采佩斯仰头看着城墙发出声带着些许讽刺的轻笑“我不知道杀死他的究竟是谁,不过有个农夫用他的头从奥斯曼人那里换了120个金币。”

    “那个农夫怎么样了?”亚历山大平静的问,看到采佩斯嘴角挂起个奇怪微笑,亚历山大轻轻摇摇头“我想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

    “不,你应该知道,”采佩斯轻轻抚摸着坐骑的鬃毛“我找到那个人,然后亲吻了他的脸颊作为感谢,因为他把我父亲的尸体藏了起来,只把头颅卖给了奥斯曼人。”

    “哦,那这个人还真是聪明,”亚历山大嘟囔了一声。

    “事实上我正准备付给他一笔钱感谢他这么做,不过那个人却自己提出要把我父亲的尸体卖给我,所以我决定收回对他的感谢,我命令人割掉了他的舌头,然后当着他的面砍掉了他所有儿子的头。”

    亚历山大看着采佩斯过了一会才微微点点头:“你为了自己的父亲报仇,这并没有错。”

    “我当然没有错,”采佩斯微微扬起下巴盯着亚历山大“我是瓦拉几亚的主人,即便有多少人不愿意承认可我依旧是他们的大公。”

    说着,采佩斯向城门方向望去,他看到了一群布加勒斯特的贵族正聚集在城门下,在他们当中他注意到了布加勒斯特牧首和城市的政务官。

    “那些人在等着我们,他们一定会恭维你之前的战斗,不过请允许我提醒你伯爵,这些人当中是至少有一半的人是你的敌人,而另一半则可能随时变成敌人。”

    亚历山大略显感激的点了点头表示谢意,然后他的目光也投向对面那些人。

    在那些人当中,有一个人引起了亚历山大的注意。

    那个之前在赫尔瓦身边的摩尔科就站在人群当中,不过他这个时候穿的不是他在林中营地里的衣服,而是一身崭新的行头。

    在上衣的外面,套了一件有些宽大却因为有着个醒目的徽章而十分显眼的外套。

    看到那徽章,亚历山大不由向布加勒斯特城头望了望。

    那俨然是布加勒斯特城的雄狮城徽。

第七十七章 “围城”

    方尖塔城堡,这里是布加勒斯特城最早作为一座城市的标志。

    从9世纪初开始,在这片土地上曾经相继建起了不同的城镇和要塞,随着正教在这片土地上渐渐确立了统治地位,在巴尔干东南部,以布加勒斯特特为主的政治与宗教中心也逐渐形成。

    不过虽然这样,布加勒斯特却始终并非一座真正的城市,这里早先是东罗马人在欧洲的最前沿,他们用这里作为哨所警惕的防范着来自欧洲内地的敌人,而当保加利亚从东罗马帝国脱离后,这里又成为了匈牙利人对抗斯拉夫人的桥头堡。

    甚至就是在几十年前,布加勒斯斯特都始终是做为一个军事要塞而更重于城市,哪怕整座城市的规模已经完全可以与贝尔格勒德或是布达佩斯相比,但是这里依旧更多的是有着军事上而不是政治与经济上的意义。

    直到征服者穆罕默德二世在这座城市下铩羽而归,布加勒斯特才用它那令人羡慕的伟大功绩征服了世人。

    在布加勒斯特城与多瑙河之间,有一连串的湿地浅水在这片平原上形成了大大小小如珍珠般的美丽湖泊,在这些湖泊里,尼奥妮拉湖是最大也是最美的一个。

    每当春天到来时,就会有大批的水鸟从远方迁徙而来,不论是寒冷北方的候鸟还是广阔无垠的斯拉夫大地,大批的鸟群会跨过遥远的路途来到位于多瑙河三角洲上布加勒斯特平原,然后在这些湖泊上构建爱巢,繁衍生命。

    所以从方尖碑城堡上望出去,可以看到的就是漫天翱翔的庞大鸟群,还有就是时不时从空中落下的鸟粪。

    拉迪斯拉斯二世坐在城堡的主厅里,在不远处窗边就有好几只水鸟站在窗台上发出不停的咕咕咕的叫声,而这时从外面飘进来的泛着古怪味道的空气并不好闻。

    主厅大门外出现了几条身影,随从们纷纷鞠躬行礼,看着那些人走进来,原本坐着的国王慢慢站了起来。

    看到布加勒斯特牧首,拉迪斯拉斯二世轻轻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他的眼神落在了跟在牧首后面的采佩斯脸上。

    没有人能说清楚这时候国王脸上的神情是什么意思,不过他看上去还算平静,从脸上是看不出他这时候是何等的愤怒的,虽然只要是稍微了解一点内情的人也都知道,国王与采佩斯之间的重重矛盾已经到了很难和解的地步。

    这是因为采佩斯不止违反了国王的命令,更是由于他的支持,索菲娅才令布加勒斯特城中希腊贵族们完全站到了他们的一边,而随着这次出兵援助亚历山大,采佩斯已经俨然成为了这座城市里继拉迪斯拉斯二世之后的第二位贵族领袖了。

    这当然不是拉迪斯拉斯二世希望看到的,只是现在形势却让他不得不暂时忍耐这个人。

    “陛下,我为您带来了一位客人。”采佩斯向国王躬身行礼,然后向一旁让开为亚历山大让出道路。

    看着面前一身盔甲的年轻人,拉迪斯拉斯二世不用介绍也知道他是谁,只是为什么索菲娅却好像和他很熟悉的样子?

    拉迪斯拉斯二世派到采佩斯军队里探子显然没有能太过接近,或者说那些人更关注的只是瓦拉几亚和蒙蒂纳军队在战场上的动向,所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索菲娅与亚历山大会面之后发生了什么,自然也就没有人向拉迪斯拉斯二世报告这个让国王大感意外的一幕。

    不过拉迪斯拉斯二世很快就冷静下来,他向旁边的王后望了一眼,然后露出了不失威严的微笑向前走出两步:“蒙蒂纳伯爵,梵蒂冈给我们派来的解放者和人民的救星,让我用拥抱来表示对你的欢迎吧。”

    说着拉迪斯拉斯二世又向前两步,几乎是抢在亚历山大鞠躬行礼之前张开两臂紧紧的拥抱了亚历山大。

    激动的欢呼声瞬间在大厅里响起,原本有些压抑阴冷的气氛瞬间变得火热起来。

    人们激动的发出欢呼,有人已经在向蒙蒂纳军官们举手示意,而一些年轻的女仆们则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那些来自西方的军人。

    对巴尔干人来说,不论是来自布拉格或是布达佩斯宫廷,还是来自更遥远的罗马或是巴黎,那些男人都是有着难以抵抗的迷人魅力的,据说正因为这样王后甚至禁止那些当地女人过于接近拉迪斯拉斯二世,因为在那些女人看来有着高贵身份的国王就那些不希米亚贵族显然就是优雅与魅力的化身。

    可是当看到了这些来自罗马的军人后,女人们却又不能不承认自己之前的眼光似乎有些肤浅了。

    不论是衣着还是举止,这些遥远的客人一个个看上去都是那么光鲜而又迷人,哪怕他们不久前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而后又跑了将近几十法里的路,可即便是风尘仆仆这些人身上也洋溢着那种令她们为之着迷的异国情调。

    就在国王拥抱和大声赞许蒙蒂纳军队为布加勒斯特所做的一切时,王后已经走到了索菲娅身边,她伸出手轻轻揽住索菲娅的胳膊,虽然坚硬的盔甲让她有些不适,不过王后还是稍稍用力坚持要索菲娅跟着自己走向一旁。

    在王后面前,索菲娅难得的很乖巧,虽然不愿意离开亚历山大,但她还是跟着王后稍微走远了几步。

    “你让你很担心知道吗?”王后低声说“纳山离开的时候让我照顾你,可你做的事却伤了我的心,你知道当我听说你擅自出城的时候我有多担心吗?”

    索菲娅轻轻打着手势,她倔强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愧疚,似乎因为王后斥责感到难过。

    “你的行为也让国王很生气,而你现在样子一点都不像个公主。”

    说到这里王后露出一丝无奈,说起来谁都说不清楚关于希腊公主的传言是怎么流传开的,虽然这么多年来有关“希腊公主”的各种传说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每次都会有不同的女人要么自己主动要么被人利用的站出来自称是巴勒奥拉家族最后的后裔,但是结局往往是没有多久就会被揭穿是彻头彻尾的假货。

    但是这一次却和以往不同,巴列奥拉的后裔,来自希腊的被遗忘的公主,还有关于从克里特岛千里漂泊躲避战火的神奇经历,这一切都让索菲娅成为了最接近真实的希腊公主。

    而王后知道,这一切背后当然有着拉迪斯拉斯二世的影子,出于对巴尔干地区的野心,拉迪斯拉斯二世需要出现这么一个身份高贵,而且更对他唯命是从的“希腊公主”。

    只是现在,事情似乎发生了些变化。

    拉迪斯拉斯二世虽然一直是在和亚历山大说话,可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索菲娅,当看到王后和索菲娅低语时他再次用力拥抱了亚历山大,然后拉着他向自己的宝座走去。

    “今天你应该和我一起坐在那张椅子里,因为你的勇敢行为让我们看到了希望。”拉迪斯拉斯二世说着指向那张宝座“伯爵你向我们大家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如同当初面对征服者穆罕默德时一样,上帝依旧没有抛弃我们。”

    国王的话让大厅里的贵族们发出一阵轻呼,他们已经知道国王下令要用最隆重的礼仪欢迎这位远道而来的罗马贵族,可他们还是没有想到国王对这位蒙蒂纳伯爵的评价居然是这么高。

    而拉迪斯拉斯二世甚至不等亚历山大开口就又继续说:“伯爵你的勇敢甚至让我们的公主也展现出了非凡的勇气,这是我们所有人都为之见证的奇迹,让我们为索菲娅亚莉珊德拉巴列奥拉公主欢呼!”

    国王最后的一句突然提高嗓门,他的声音高亢,高高举起的双手在人群当中显得异常醒目。

    所有人都再次发出了欢呼声,这一次人们投向索菲娅的目光变得充满了种种意味。

    在这个大厅里的,没有人不知道索菲娅之前公然违抗国王命令的事,也正因为这个当那些希腊贵族们公然决定支持索菲娅时,布加勒斯特城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很多人担心城里可能会因此出现撒乱,甚至可能会引起一场内战,如果是这样那对于布加勒斯特人来说就真是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现在国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主动的对索菲娅的行为表示公开赞赏和支持,这让人们在暗暗奇怪国王为什么会突然转变了态度的同时,也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特别是布加勒斯特牧首,似乎因为激动而有些难以自持,他看着被王后牵着手走到自己面前的索菲娅,伸出手轻轻的安抚在索菲娅已经摘下头盔的额头上低声祈祷,然后牧首与王后一起陪着索菲娅向拉迪斯拉斯二世走去。

    “我的孩子,我一直希望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不过当你真的做出决定后还是让我吃了一惊,”拉迪斯拉斯二世和王后一样亲吻了下索菲娅的额头,然后回头望向自己的宝座“刚才我说错了,坐在这里的应该是三个人,这其中就包括你索菲娅,希腊的公主,东罗马帝国最后的后裔。”

    国王的话再次引起大厅里的一阵轻声低呼,人们诧异的看着拉迪斯拉斯二世,很多人都不由暗暗揣测国王这些话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自从进来后就一直都由着拉迪斯拉斯二世表演而始终没有机会开口的亚历山大,这时也意外的瞥向波西米亚国王,他同样一时间想不透拉迪斯拉斯二世这是要干什么。

    很显然,国王的这种表态其实就如同公开承认索菲娅对希腊与曾经做为东罗马帝国附属的巴尔干地区的继承权,虽然这个继承权在火炮与马刀面前显得是那么廉价,但是其拥有的深远意义依旧是不可忽视的。

    采佩斯一直站在旁边冷冷的看着,他知道不论表现的多么宽宏大度,可拉迪斯拉斯二世与他之间出现的裂痕已经无法弥补,那么他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与这位蒙蒂纳伯爵结成有利的同盟。

    只是国王忽然向亚历山大展现出的善意让采佩斯有些不安,他不知道亚历山大会怎么办,虽然因为和索菲娅似乎颇为特别的关系让他们之间有着成为天然盟友的便利,但是采佩斯却不认为这个人会只因为这个就毫不犹豫的选择站在自己一边。

    所以采佩斯一边看着国王与亚历山大亲亲热热,一边琢磨着该使用什么手段笼络住这个强有力的援军,然后他就听到拉迪斯拉斯二世对索菲娅说的话。

    采佩斯的神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的脸颊微微颤抖了下,上翘的胡须因为嘴唇的抖动轻轻跳着。

    拉迪斯拉斯二世注意到了采佩斯神色的变化,不过他没有理会,而是大声命令让搬来早就准备好的两把椅子,在大厅里贵族们发出的有节奏的“呼哈呦”的欢呼中,他两手分别拉着亚历山大和索菲娅,缓缓走到了并排安放的三张足座椅前。

    看着坐在椅子里的三个人,采佩斯阴沉着脸。

    他没想到拉迪斯拉斯二世会这么容易就大打破了他费尽心思造就的优势。

    如果说对亚历山大的示好或许还只是简单的拉拢,但是对索菲娅的态度,采佩斯却真正意识到了拉迪斯拉斯二世的厉害。

    不论有多少人相信,“希腊公主”的称号都成为了索菲娅身上的一道不可磨灭的光环,甚至可以说奥斯曼人的这次远征都是因为索菲娅的出现而引发的。

    只是之前即便希腊公主的传说已经传遍巴尔干,但是始终却从没有人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公开承认索菲娅的身份。

    现在,拉迪斯拉斯二世突然公开宣布确立索菲娅“东罗马帝国最后后裔”的身份,采佩斯知道,这是拉迪斯拉斯二世对他的反击!

    采佩斯不能不承认,国王的这一手不但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更是把之前他所做的一切都彻底的抹杀掉了。

    而坐在椅子里的亚历山大这时候望着旁边看上去意气风发的波西米亚国王,不由想起了进城前采佩斯对他说的那句“这座城市对有些人并不友好”的话。

    这座城市果然不是那么友好,不论是城里还是城外。

    亚历山大这时候觉得自己似乎进了一座“围城”。

第七十八章 另一番偶遇

    一队波斯尼亚士兵押解着一群当地人在崎岖的山路上走着,这些人是附近铜矿里的苦工,他们大多是被判处了刑罚的犯人,下达命令的正是波斯尼亚国王鲁瓦。

    自从成为了波斯尼亚国王之后,鲁瓦就费尽心力的为奥斯曼人工作,那种热情甚至比一些之前早就成为奥斯曼附庸的国家和贵族更积极。

    他的这种合作态度当然让奥斯曼人高兴,可是因此引起的不满显然也接踵而来。

    鲁瓦并不在意有人对他的痛骂,在一次宴会上他对自己的手下说:“很多为了拯救自己的国家而不惜背负骂名的人都曾经经历过我受到的不公,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我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那就是我会被视为叛徒和而成为我的家族与国家的耻辱,人们会在我死后唾弃我的墓碑,甚至我的子孙会因为我的姓氏而感到羞辱,但是我要告诉你们所有人,是我拯救了这个国家,是我让波斯尼亚没有被异教徒完全吞没,也是我让十字架和教堂还能矗立在这片土地上,所以没有人有资格审判我,因为当他们以道德高尚的名义蔑视和贬低我的时候,奥斯曼人正在蹂躏我们的家乡,而我却正在尽量避免让这种悲剧发生的更少些。”

    当时听到他这一席话的人都被国王的伟大牺牲精神所感染了,其中一些人原本还对鲁瓦的行为暗中不满的人也不由被国王的这种崇高的自我牺牲感动了,正因为这样,当鲁瓦下令全力支持奥斯曼在波斯尼亚的统治时,虽然依旧有人对他的命令有所疑虑,但是鲁瓦很快就用强硬的铁腕与残酷的统治让那些人知道了他对自己那番话的决心。

    毫不犹豫的处决试图反抗的人,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只要发现有异心就会被不留情面的予以拘捕和审判,鲁瓦一改之前人民心目中那个高尚勇敢而又仁慈宽厚的伟大骑士的风格,他以一个暴君的形象在波斯尼亚为奥斯曼人实行着严酷的统治。

    工人们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向山里走着,这片地区的矿脉位于山里很远的地方,一条很深的峡谷把那条矿脉引向东南,这就让进山的人要绕很多路才能到达铜矿的矿场。

    奥斯曼人需要铜矿,这显然是当务之急,虽然巴尔干地区的各种矿藏产量十分丰富,但是铜矿除了匈牙利就只有波斯尼亚的山里才更加丰富。

    犯人们被驱赶着向前赶路,这些波斯尼亚士兵都是从鲁瓦自己的领地里招来的,他们对鲁瓦异常忠心,对于其他人却无比的残酷。

    队伍从路边一小队旅行者身边经过,看到那支队伍当中有着年轻女人,犯人们就苦中作乐的打着一声声轻佻的呼哨,这倒是并没有引来押解士兵的不满,倒是让他们同样跟着向那支旅行商队里的女人吹着口哨,喊着轻浮的号子。

    一个把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女人走在那支队伍里,她的头巾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一身厚实的羊毛外套也把她从上到下裹得风雨不透的,让她看上去显得有些臃肿。

    不过她这身打扮倒是并没有引来太多的注意,随着奥斯曼人的长期入侵,巴尔干很多地方其实已经有很多人不论是否出于自愿皈依了异教信仰,而即便是依旧保持着信奉耶稣基督的当地人,随着几十年来奥斯曼人潜移默化的熏染,也已经渐渐接受了很多异教习俗,譬如关于女人衣着上变迁,就让巴尔干人与西方之间出现了很大的区别。

    只是即便包裹的严实,可从那走路的灵活姿势和轻盈动作上可以看出这个女人的年纪并不大,特别是当她因为要越过一片水洼不得不踮起脚尖麻利的跳跃过去时,掀起的袖子更是暴露出了她手臂上光滑细润的肌肤。

    凑巧的是,两支队伍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峡谷当中一处较为平整的地方做为宿营地,好在这处适合休息的地方倒是不小,所以在相隔一段距离的两处树荫下,两支队伍各自停了下来。

    波斯尼亚士兵不厌其烦的检查手臂被一条绳索捆绑的犯人们的绳索是否牢固,当发现有些人的绳扣松脱时,他们就不顾那些人的恳求把绳索绑得紧紧的,同时严厉的警告那些人不要刷花样试图逃跑,只要看看那些挂在他们马鞍上的手臂就应该知道逃跑一旦被抓住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我敢保证那还是个年轻女孩,”一个脏兮兮身子干瘦满脸胡须的犯人蹲在一株树下对旁边的同伴说“用今天的晚饭打赌她应该不是个平民人家出身的。”

    “你说她是个年轻女孩我相信,这只有看看她的屁股就看得出来,可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普通平民人家出身的?”同伴有些不服气的问。

    “哦,你看看她坐下来吃东西的样子就知道,她和我们不一样,”胡须犯人眯起眼睛看着远处树下斜着双腿坐在树下的那个年轻女人“她吃饭的样子看上去就很有规矩,这种习惯我以前只在一些大城市的贵族小姐夫人那里看到过。”

    “你还见过贵族小姐和夫人?”同伴先讽刺了一句,然后又有点好奇的问“说说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我以前是个酿酒工,不过奥斯曼人来了,他们不许人们喝酒我就丢了饭碗,为了这个我一气之下把来下令封酿酒作坊的奥斯曼人打伤了。”

    “哦,你可真是个英雄,可他们怎么没把你吊死或者直接砍头?”胡子犯人有些好奇的问。

    “也许是因为当时我先打了招呼的缘故,我和那个奥斯曼人算是决斗而且我打赢了他,大概是因为这个吧,审判的时候我的确很害怕以为死定了,不过没想到最后给我判了个10年苦役,说起来我也算是知足了,至少还有能见到家人的机会。”同伴摆摆脑袋露出个苦笑,然后他又问着“说说你吧,你是怎么被抓的?”

    胡子犯人看了眼远处来回游弋的波斯尼亚士兵,因为缺水干裂的嘴角扯动了下:“我以前给很多人都干过活,其中有些还是大人物,我就是从那些人的家里见过的那些小姐夫人,所以我说这个女孩看看她用木勺的样子就应该知道她出身不错,不过……”

    “不过?”同伴有些好奇的问“不过什么?”

    “不过很奇怪她怎么会出现这种地方,”胡子犯人说着忽然抬起没有被绑着的另一条胳膊向那年轻女人远远打了个招呼“姑娘,能帮个忙吗?”

    那个一直默默吃饭的年轻女人停了下来,她略显警惕的望过来,露在覆在脸上的面纱外的双眼警觉的看着这边。

    “看在上帝份上给口水喝吧,小姑娘。”胡子犯人似乎想要挤出个还算和善的笑容,只是他脸上乱糟糟的胡子让他的样子看上去不是那么善良。

    年轻女人似乎犹豫了一下,不过在看看放在自己身边的水囊后还是拿起来向犯人们的队伍走去。

    年轻女人的到来引起了押解队的注意,有波斯尼亚士兵走过来要阻止她,胡子犯人却已经先开口解释着:“我只是想向她讨口水喝。”

    “或者你还想顺便向她讨个住处是吗?”士兵透着猥亵的调侃引来了其他人的一通大笑,而胡子犯人也跟着发出哈哈哈的大笑。

    年轻女人似乎有些生气,她站在那里直挺挺的盯着靠坐在树干下的胡子犯人,手里的水囊也捏得死死的。

    “快点给他水喝然后离开,”波斯尼亚士兵叮嘱了一句,临走前还不忘又用透着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了下女人“除非你真的想从他这赚点外快。”

    士兵的话又是引起一阵哄笑,不过年轻女人似乎没有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她犹豫了下向前走了一步微微弯腰要把水囊递给那个犯人。

    就在这时,一直懒洋洋靠在树干下的胡子犯人突然敏捷的直起腰,同时自由的那只手猛然前伸一把攥住了年轻女人的手腕!

    “你干什么?!”年轻女人大吃一惊,她本能的想要喊叫却又好像顾忌什么不敢发出大声,同时她惊恐的发现那人原本被捆在绳索上的另一条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神奇的脱离出来,然后迅速的伸到了她的腰间。

    “果然是这样,你身上藏着家伙呢。”胡子犯人压低声音对眼中透露着惊恐不安的少女说“你到现在还没喊出来,肯定也是不希望让别人注意到你对吗?”

    “你要干什么?”少女压低声音又问了一句,她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胡子犯人同样不愿声张的样子,她警惕的问“我身上没有多少钱,而且如果你要抢劫的话现在也不是时候。”

    胡子犯人有点意外的看了看少女,虽然大约猜到这个年轻女人应该不简单,可倒是没想到她居然还这么勇敢。

    “我猜你身上藏的应该不是短剑之类的玩意,”胡子犯人接着少女身子掩护又用另一只手在她腰间摸了下“不过你还不够警惕,把家伙藏在这个地方很容易被发现的,而且你确定自己会摆弄这个东西吗?”

    少女的手用力一拉终于从对方的掌握中摆脱出来,她手里水囊里的水因为用力过猛洒了出来,淋到了对对港头上。

    而那人却伸出手抹了抹胡须上水珠然后送进嘴里。

    少女露出了惊慌的神色,她几乎是被追着似的快步离开,这不禁又引起其他犯人的一阵哄笑。

    胡子犯人身边的同伴愕然的看着他,当看到他若无其事的又把绳索套到胳膊上后,同伴有点茫然的问:“你怎么不跑,这一路上你有的是机会逃跑的。”

    “我为什么要逃跑?”胡子犯人干瘦的脸上浮起一抹微笑,这笑容让同伴感到不安,似乎他就要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我只是有点好奇那个小姐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看得出来她是跟这个商队不是一路,不过她这样的人出现在这种荒山野岭的有些奇怪。”

    “我觉得你更奇怪,”同伴有点不安的向旁边挪了挪,可因为胳膊绑着也只能随便挣扎了两下就停了下来“不管你要干什么别牵扯上我,要知道我还有老婆孩子,如果让奥斯曼人知道我从半路上逃跑了,这次他们可不会对我的家人再客气了。”

    “你以为现在他就会对你客气了?”胡子犯人冷冷的笑了下“要知道奥斯曼人已经下令征收惩罚性的血税,你的孩子应该就在这种惩罚里,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和他见面吗?或许是20年后当他和其他苏丹的士兵一起来抓你去服劳役的时候你们能见面,嗯?”

    “你在胡说什么,”同伴愤怒的低吼着“听着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管你的事,我不会告发你可你也别把我牵扯进去行吗?”

    “好了兄弟,现在说这些有些晚了,”胡子犯人向树林的深处望了望“听着一会有事的时候你尽量躲得远点,我可不想一不小心就把你的性命搭进去。”

    胡子犯人的话让同伴惊恐莫名,与此同时回到商队那边的少女也不安的向他们的方向望去。

    “小女孩你不该去招惹那种人,”一个中年女人走了过来,她是这个商队商头的老婆,正是她同意了这个年轻女孩请求同行的要求,至于说女孩为此付给了她一串纯金的手链,商头老婆认为和那个是没有关系的“这些男人很危险。”

    “我知道,他们都是犯人。”

    女孩微微点头,表示自己之前的确是鲁莽草率了些。

    女人看着女孩蒙着面纱的脸停留了一下,随后微微摇摇头。

    “我说这些男人危险,可不是说他们会对你做什么,”女人向对面瞥了眼“我是说那样的男人对女人来说是危险的,粗鲁野蛮甚至是犯过罪,这些听上去好像挺可怕可又带着点神秘,他们身上有着特别的吸引力让你不由自主的就想去注意他,可一旦你对他有了好奇那你就危险了。”

    女人的话令少女有点无知所措,可仔细想想却又不能不承认她说的很有道理。

    我对那个人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心思,女孩心里不由浮现出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神秘而又充满异域风格的男人,大概就是因为那种好奇才让我一时间有些迷茫了。

    少女心里独自琢磨着,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原本和她说话的商头老婆这时候正一脸疑惑的抬头看着树林里。

    “好像……”

    女孩似乎听到商头老婆开口说了句话,可接下来她的声音就被突然从树林里响起的隆隆蹄声掩盖住了。

    押解犯人的波斯尼亚士兵也听到了树林中传来的蹄声,可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队伍当中一些原本老实听话的犯人却突然向毫无准备的他们发起了袭击!

    胡子犯人首先出手,他被绑着的那条胳膊再次神奇的挣脱出来,当他冲向离得最近的一个士兵时,那个士兵只来得及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胡子犯人曲起的手臂已经带着一道寒光从他的脖颈间抹过,血水瞬间喷出来,而那个卫兵的身子还没有倒下,胡子犯人已经从他身边掠过,同时顺势反手从他腰间拔出腰刀。

    他大步向前,随着腰刀在手里娴熟的耍出耀眼的刀花,锋利的刀刃已经自下向上倒卷,划开了另一个卫兵的臂膀,把他掀翻在地。

    整个押解队瞬间陷入了混战,与此同时随着丛林间传来的急促的蹄声,一群不时闪动的身影从树林里飞奔而出。

    这些突然出现的袭击者衣着邋遢但是却个个勇猛,他们飞驰着猛扑向押解队,手里的马刀不停挥舞纷纷砍向那些波斯尼亚士兵。

    “发生了什么事!”商头老婆惊恐的尖叫着,这却引来了麻烦,之前那个取笑的波斯尼亚士兵似乎才发现她们似的向两个女人冲来,他手里的长矛闪着寒光,眼中泛着狰狞恐怖的光芒。

    商头老婆不停的惊叫着,她转身想要逃跑却被身后的一个箱子搬到,就在她紧闭着眼睛发出恐怖的尖叫时,一声呼啸忽然从她头顶掠过。

    “噗通”一声,那个波斯尼亚士兵一头栽倒在地,在他的背后一支利箭还在微微颤抖。

    “你们没事吧?”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纵马冲来,他的手里拿着一张弓,当来到两个女人面前时小伙子微微一愣。

    因为他看到其中那个年轻些的女人正双手紧握着一柄火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在他和那个已经死掉的波斯尼亚士兵之间晃来晃去。

    “我说过那东西你不太会摆弄,”胡子犯人走了过来“看来你是真的不会用这种玩意。”

    “你们是谁?”少女警惕的问。

    “库拉什兄弟俩愿意为您效劳,小姐,”胡子犯人看看年轻人笑了笑“那么您有是谁呢,尊敬的小姐?”

    听到胡子犯人的话,年轻女孩露出了诧异的目光。

第七十九章 骑士与小姐

    拉库什慢悠悠的走在山路上,在他旁边的马上,阿洛霞时不时的小心向他的背后望上一眼。

    拉库什也没有想到原本计划袭击一个押解队的行动,最终却是把萨格勒布公爵的侄女给“劫持”走了。

    奥摩在后面不远处一边看着前面两个人,一边和旁边的同伴说着话。

    这次袭击波斯尼亚人的押解队当然不是只为了解放这些人,否则拉库什也不会亲自混进队伍里伪装犯人了。

    他们的目的的是为了袭击波斯尼亚人的铜矿矿场。

    奥斯曼人对铜的需求是大,甚至是贪婪的。

    铸造钱币需要铜矿,制作精美而又保值的高价铜器需要铜矿,而制造威力巨大的火炮更需要铜矿。

    对铜近乎无限制的需求让奥斯曼人每到一处都会竭尽全力的搜刮,他们除了征用被征服地的铜矿外,更是下达了诸多的法律禁止人们把铜器外卖到其他地方,而在一些刚刚被征服的地区,苏丹的帕夏们干脆用最直接最简单的办法无偿征收,至于在有些地方,原来的教堂里的铜器早已经被掠走,甚至十字架上包裹的铜箔都被扣了下来。

    通过激烈的命令,奥斯曼人在很短时间内搜集了大量的铜器,然而并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

    为此做为被奥斯曼帝国征服的地区中产铜量最高的地方,鲁瓦的北波斯尼亚成了苏丹心目中十分关键的所在。

    “小姐,您为什么要单独旅行呢?”奥摩终于忍不住好奇催马向前与阿洛霞并肩走着,他一边问着一边不时从侧面打量阿洛霞的脸。

    这是一张让奥摩心跳不已的脸,年轻的小伙子发誓在他快20年的人生中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而除了这张脸,这位小姐的举止也让奥摩印象深刻甚至有点举足无措。

    奥摩自认是很聪明的,他很小的时候就在教会学校里学习了神学和修辞学,等到再大一些时候,拉库什把他送去了贝尔格莱德,在那里他先是学习了数学,然后就学习了如今还不是被很多人看好的会计学,虽然那些学问对别人来说有些困难,但是奥摩却凭借着聪明才智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很多知识。

    正因为这样,拉库什是很反对奥摩参加这些行动的。

    在拉库什看来,奥摩将来注定会是个大人物,就是那种穿着黑天鹅绒外套,在宫廷里只凭借着聪明头脑就能吃得开,而且即便是像他这样随便在战场上玩命的人也得恭恭敬敬的那种人。

    所以看到自家兄弟在这位小姐面前小心谨慎的样子,拉库什暗自撇了撇嘴,他觉得奥摩有点太小看自己了。

    “我要去布加勒斯特。”阿洛霞没有说为什么要独自旅行,而是重复了一边之前已经向这对兄弟说过的目的地。

    她并非是不信任拉库什兄弟,事实上当听说面前这个看上去并不强壮,满脸胡须甚至还有些滑头的男人居然是传说中勇敢的拉库什骑士,阿洛霞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人是冒充的”。

    传说中拉库什早年曾经师从一位隐退了的老骑士学习战斗技巧,那个老骑士是曾经参加过当年瓦尔纳战役的幸存者,虽然这个说法听上去有点不太可能,但是这足以让拉库什的经历变得沾染上了一层传奇色彩。

    而拉库什本人也是个奇迹般的人物,据说他参加过几乎巴尔干的所有军队,他为这个贵族打过仗,为那个贵族攻过城,有时候他是抵抗奥斯曼人的英雄,可有时候他又和奥斯曼人一起掠夺东方罗斯人的土地。

    不过不管他在那里,拉库什都是个不可战胜的对手,关于他的曾经参加过多少次战斗已经没有人能说清楚,但是有一点却是大家都知道的,那就是从未听说过他被人打败过。

    所以当听到这个名字时,阿洛霞觉得难以置信,如果不是他的那些同伴都叫他拉库什骑士,而且这个人难的好脾气的向她出示了他做为一块土地的地主的文书,阿洛霞是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无敌骑士拉库什。

    至于奥摩,年轻的小伙子那带着点急切与殷勤的心思倒是并不难猜,更何况已经和他们一起旅行的商头老婆也不止一次的提醒了阿洛霞。

    “那个小伙子在向您献殷勤小姐,”商头的老婆曾经在背后笑呵呵说“不过我看得出来您对他没什么兴趣,或者说您心里已经有人了?”

    当阿洛霞先是斥口否认,接着又有些好奇的问她是怎么猜出来的时候,商头老婆微微撇嘴做了个没什么稀奇的动作:“哦这个啊,想想您可是单独一个人旅行,而像您这样身份的小姐又是在这种兵慌忙乱的时候独自一个人出门,除了因为爱情之外还有什么能让您冒这么大风险的。”

    商头老婆的话让阿洛霞有些脸红,她觉得原本自认很隐秘的事情似乎对这些人来说都不是什么秘密,就如同那个拉库什骑士第一眼就看出她身上藏着把出走前那位蒙蒂纳伯爵送给她防身的火枪一样,商头老婆几乎把她这个人里里外外看了通透。

    “小姐,我们得继续往前去矿场,前面有条岔路你可以跟着商队继续走,”拉库什忽然回头对马上的阿洛霞说,他这话让奥摩一阵紧张,似乎生怕这位小姐开口就答应了,不过拉库什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兄弟稍微安心“不过现在独自出门在外可不是个好主意,更何况你这样的年轻小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独自旅行,我劝你还是尽快回到你叔叔,萨格勒布公爵身边去吧。”

    说着拉库什微微摆了下脑袋:“如果你决定了告诉我一声,反正我们也是要去投奔公爵大人的。”

    “你们要去投奔我叔叔,为什么?”阿洛霞有些奇怪的问,虽然对很多事并不熟悉,但是拉库什这个人实在太有名了,所以关于他的消息总是能多多少少的打听到一点,所以阿洛霞知道拉库什的家族应该是忠于贝尔格莱德的桑德伯爵的家族,所以如果他决定参加抵抗奥斯曼人的军队,那么他也应该去贝尔格拉德而不是跑到萨格勒布去。

    “因为你叔叔是个聪明人啊,”拉库什乱糟糟的胡须颤抖了下笑着说“在奥斯曼人到来之前他就做好了准备,然后带着他的军队和钱钻进了山里,这么一来奥斯曼人就拿他没办法了、倒是桑德伯爵,原本有很好的机会离开贝尔格莱德的,可现在他被包围了根本跑不了,等着他的最后就是城破战死。”

    阿洛霞脸色奇怪的看着拉库什,她很想确定一下这个人说的话是不是在讽刺自己的叔叔,可看他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却又让阿洛霞觉得他说的是真心话。

    “你一定觉得我是在损公爵是吗?”拉库什看出了阿洛霞满是怀疑的神色,他的胡须又动了动然后转身拉着马缰边走边说“对付奥斯曼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和他们交道打的太多了,所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比谁都深,你叔叔的做法是对的,要对付奥斯曼人并非只有躲在城墙后面才行。”

    “拉库什早就说过,桑德伯爵要想不失败就得放弃贝尔格莱德,”奥摩为自己的哥哥解释着,他不想让这位贵族小姐产生误会“他说如果只是躲在城里倚仗城墙对付奥斯曼人迟早会失败,可桑德伯爵却决定死守贝尔格莱德,所以拉库什并不看好伯爵。”

    “可你的叔叔不同,赫尔瓦公爵很明白自己对付的是什么样的敌人,所以他避开了奥斯曼的大军,然后专门袭击他们虚弱的地方,”拉库什说着回头看看阿洛霞“请原谅小姐其实我有点怀疑你的身份,因为以公爵这么聪明的人,他的侄女怎么会做出私跑出来独自旅行的蠢事呢?”

    拉库什的话让阿洛霞霎时脸色涨红,她骑在马上的身子微微颤抖,因为愤怒不由用力夹紧的双腿让坐骑立刻变得不安起来。

    “小心点小姐,这条山路可不太好走,”拉库什说着用力拉紧了缰绳“是因为爱情啊还是因为什么,不过这种时候一个出门真的是个很糟糕的决定。”

    奥摩也在旁边极力劝着,这让阿洛霞在心烦意乱的同时也不由为自己之前的决定感到茫然了。

    说起来她决定出走固然是因为当初在林中营地里听了亚历山大的那些话,可更多的原因还是她觉得摩尔科被她叔叔如同流放般的打发到布加勒斯特去是因为她的缘故。

    这种说不清是爱情还是内疚的情绪让阿洛霞在冲动之下决定去找摩尔科,和他一起渡过这段对他来说肯定是最艰难的日子,只是一路上的经历却让她的这份激情正被渐渐的磨灭。

    等她回头想想自己居然能奇迹般在这段时间里没有遇到真正可怕的事情,这让阿洛霞觉得或许真是上帝在保佑着她。

    现在拉库什的建议让她不由心动,想想这段时间自己一个人在路上的遭遇经历,之前那股勇气早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彷徨无助和对未来的茫然。

    “和我们走吧小姐,等找到你的叔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拉库什头也不回的说“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去那个矿场,然后我们就去北方山里找赫尔瓦公爵。”

    “你们要袭击铜矿吗?”阿洛霞有些担心又有些兴奋的问,摩尔科之前也经常袭击那些奥斯曼人,然后总是在回到营地后给她讲那些经过。

    “奥斯曼人需要大量的铜矿,不过我们不只是因为这个才打那些铜矿的主意,”拉库什笑了笑“要知道奥斯曼人可不是为了抢劫我们才来这里的,他们是想要世世代代的统治这片土地,而要成为这里的主人他们就不止是要摧毁几座城市就完事的,他们要在这里做的事情很多,而我们就要破坏他们的计划。”

    阿洛霞诧异的望着拉库什的后背,她没有想到这个据说很勇敢的骑士居然还是这么有想法的一个人,在她心目中只有自己的叔叔或是那位蒙蒂纳伯爵似乎才会有这样的智慧。

    “我们要和他们作战,要打乱他们的图谋,要让他们统治的地区陷入一片混乱,这不是顽固的依仗一堵城墙就能做到的,所以我不看好桑德伯爵,他太在意贝尔格莱德了,可实际上除了一大堆石头贝尔格莱德什么都不是,而伯爵会为了那一大堆没用的石头断送掉他自己和他整支军队,这真是可惜了。”

    阿洛霞默默听着,拉库什的很多话她都听不懂,但她知道这个人应该很厉害,不只是他的刀法很厉害,而是这是个能看清当下局势的人。

    或许叔叔身边就缺少这么一个人。阿洛霞心里琢磨,做为贵族出身,虽然很小的时候因为变故就不得不跟着叔叔离开萨格勒布的宫廷,但是多年的教育依旧让阿洛霞习惯的以一个统治者的身份考虑问题。

    现在这个拉库什骑士表现出了卓越的能力,这就让阿洛霞不由产生了为她叔叔招揽这个人的心思。

    拉库什说的岔道已经渐渐近了,阿洛霞也终于做出了决定。

    “我会和你们一起走,不过我要让人为我给布加勒斯特的一个人带封信。”阿洛霞想了想说“还有我要和你们一起参加袭击铜矿。”

    “那可不行,那很危险,”拉库什一口拒绝,然后又略带着点好奇的问“你说要让人带封信,是给谁的,是不是那个送你火枪的人?”

    听到这话阿洛霞露出一丝恼火的神色,她的目光不由落在拉库什的腰带上,那上面俨然插着她的那把火枪。

    “这个可不是你能玩的小姐,”拉库什注意到阿洛霞的眼神就拍了拍腰里的火枪“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人会送一位贵族小姐火枪而不是珠宝。”

    阿洛霞脸上的恼火变成了一丝隐约红潮,这让拉库什看了瘪着嘴唇摇摇头:“好吧爱情,这可真是个有点老套的原因。”、

    阿洛霞想要辩解,但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只能回头向身后看看试图躲避开这让她有些尴尬的话题。

    在身后,长长的队伍正沿着山路缓缓前进,队伍里有拉库什带来的人,也有那些被他们解救出来的犯人。

    除了一些坚持要回家的,大多数犯人还是选择了留下,这倒并非是因为他们对奥斯曼人有多么痛恨,而是因为知道他们已经没了退路。

    队伍的人数并不很多,但是拉库什却显得很有信心。

    “我为什么要担心呢,”拉库什向对行动是否顺利显得有些担心的阿洛霞说“这里是我们的土地,是我们的大山和森林,我们熟悉这里的每条山路每条河流和峡谷,而愿意支持我们的人更多,所以我说桑德伯爵是愚蠢的,他舍不得贝尔格莱德的繁华,可最终却要把老本都赔进去,而你的叔叔却能利用大山和森林和奥斯曼人战斗。所以在他们试图消灭我们的时候,他们自己也是我们的猎物,而我们是这片土地上的猎人。”

    阿洛霞诧异的看着这个男人,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毫不畏惧的说到与奥斯曼人的战争。

    在她记忆中,每当提到奥斯曼人,人们虽然充满痛恨与愤怒,但是却总是总是难掩心底的畏惧和恐慌。

    即便是他的叔叔,在说到奥斯曼人时也有显露出隐约的不安。

    而这个人,却说要把奥斯曼人当成自己的猎物和目标。

    阿洛霞觉得自己遇到了个奇怪的人,而拉库什也有些觉得好奇。

    正如他实在无法理解怎么会有男人送给一个年轻的贵族小姐一支火枪做为礼物一样,拉库什对那个蒙蒂纳伯爵有着很强的好奇心。

    在特兰西瓦尼亚的穆列什河畔阻击奥斯曼军队的战斗,让蒙蒂纳伯爵的大名第一次在巴尔干上空响起。

    人们似乎看到了希望,看到了一个能够抵抗可怕的入侵者的新英雄的出现。

    特别是当原本被无数人视为希望的鲁瓦公然投靠了奥斯曼人后,在充满绝望与茫然的这个时刻,民众就更加渴望一个英雄的出现。

    而蒙蒂纳伯爵亚历山大朱里安特贡布雷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一位英雄。

    库拉什对亚历山大的好奇,更多的是对他在穆列什河阻击战中表现出的那异乎寻常的敏锐与机警。

    当波斯尼亚军队遭遇出乎意料的阻击后,奥斯曼人的大军闻讯而至,可是刚刚在阻击战中大获全胜的亚历山大却令人意外的在对渡河的奥斯曼军队用大炮予以迎头痛击后,突然放弃了穆列什河防线,转而向着多瑙河三角洲平原的深处迅速撤退,从而避免了与

    已经做好要一举击溃迎面之敌准备的奥斯曼人的正面碰撞。

    当听说穆列什河阻击战的过程时,正准备带着兄弟和手下赶往布加勒斯特的库拉什改变了主意暂时停下来,他对那位伯爵机敏的反应产生了兴趣,而当听说这位伯爵和那位宣布与奥斯曼人决一死战的萨格勒布公爵赫尔瓦关系不浅时,库拉什忽然觉得也许并非只有在布加勒斯特才有希望能从奥斯曼人的统治下摆脱出来。

    “小姐,和我说说那位蒙蒂纳伯爵,我想你应该认识他吧,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库拉什翘着胡子对阿洛霞说“我可是听说了关于他很多事情呢。”

    “我也听说过关于你的很多事情。”阿洛霞随口说,然后有点好奇的瞥了库拉什一样。

    “哎,”远远跟在后面的商头老婆看到这一幕不禁摇摇头“我早就说过,这样的男人对女人很危险的,这位小姐呀,悬了。”

第八十章 布加勒斯特的疯狂

    这些日子来,布加勒斯特城里谈论的话题不太多,除了奥斯曼人入侵这件大事,还有就是关于那位蒙蒂纳伯爵。

    由西方来的年轻贵族对于布加勒斯特人来说是个神秘而又充满魅力的迷,这不只是女人这么觉得,就是男人也大多对那位伯爵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另外就是他那支可以说创造了奇迹的军队。

    当蒙蒂纳军队在穆列什河畔阻击奥斯曼人时,虽然有很多人对他勇敢的举动感到意外和好奇,但是却还没有真正令布加勒斯特人产生那么浓厚的兴趣,而在多瑙河平原上的战斗却真正打动了布加勒斯特人。

    与几乎两倍与自己的敌人交战,这对巴尔干人来说的是不可想象的。

    很多巴尔干贵族和他们的先人早年都曾经挑战奥斯曼人,他们试图改变自己被最终统治的命运,但是结果却是屡战屡败。

    奥斯曼人就如同真的有神在保佑一样所向睥睨,以至很多人已经渐渐产生了奥斯曼是不可能战胜和反抗的印象。

    鲁瓦的投降对布加勒斯特人的打击比想象的要严重的多,当听说那位曾经抵抗奥斯曼人的英雄背叛投向了他们的敌人时,很多人因为彻底绝望而完全崩溃了。

    所以蒙蒂纳军队的到来并非只是带来了一场其实并不足以炫耀的胜利和一支在数量上并没有改变双方实力对比的援军,而是让布加勒斯特人再次看到了久以不见的希望。

    亚历山大成了布加勒斯特人心目中的拯救者,他受到了最高的礼遇和诸多感激,只是真心欢迎他的人究竟有多少,一时间却还看不出来。

    人们看到的只有喜悦的欢笑和各种感激的辞藻,一个个的宴会与无数的姑娘涌向那些衣着透着异域风格的蒙蒂纳军人,虽然罗马与巴尔干之间只隔着一片亚德里亚海,但是蒙蒂纳军队那充满异国特色的风格以及与当地人截然不同的情调,还是吸引了很多女人愿意冒险与这些外国人更加亲密。

    亚历山大这几天就周旋在这些酒宴与舞会之间,布加勒斯特人似乎要把所有热情都一下子释放出来似的,他们尽情的狂欢和取乐,就连平时被看做下贱的妓女也可以堂而皇之的被招进一些贵族的家里,与客人一起放肆而又不知节制的享受美食美酒与这短暂的欢乐。

    “这是一座欢乐之城,或者说是一座垂死之城,”在一个宴会上,采佩斯忽然这样对亚历山大说“你认为自己来了就能拯救这座城市吗,其实你自己也应该很清楚要想战胜奥斯曼人是不可能的,那么伯爵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布加勒斯特,或许我可以帮助你。”

    “大公你的意思是帮助你自己是吗?”亚历山大与采佩斯站在一起望着在院子里狂欢的人群,巴尔干人的热情让他们一旦狂放起来就会不受约束,于是在房子里举行的宴会往往最后会在院子里结束,而每一个人如果不喝得东倒西歪,似乎就说明做主人的不够热情。

    这家的主人很热情,布加勒斯特平原肥沃的土地为他提供了足够的牧场,倚仗着饲养大批的绵羊贩卖羊毛赚了很多钱,不过奥斯曼人的到来让这家的主人变得一无所用,所以他干脆回到自己的家里,然后除了每天用酒宴舞会麻痹自己,还把大批的家产拿了出来捐献给城市以来抵抗奥斯曼人。

    而这个富有的贵族,如今是采佩斯最大的支持者和资金提供人之一。

    “伯爵你认为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这座城市能守住多久?”采佩斯无奈的问“其实每个人都在问这个问题,可是没有人敢真正的回答,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奥斯曼人就会发动进攻,虽然大家都奇怪为什么巴耶塞特还不行动,但是如果那个人真的来了,你就会发现那些之前还对你充满信心的人立刻就都变样了。”

    采佩斯神情冷漠的话让人不舒服,但是亚历山大却知道他没有说错。

    布加勒斯特原本有大约不到50000人的守军,即便加上蒙蒂纳军队也没有60000人,而奥斯曼人的军队原本就有将近80000,如果再算上波斯尼亚军队和他们显然要比巴尔干人更加先进犀利的武器,布加勒斯特人会感到悲观并不稀奇。

    只是亚历山大却知道他们的这个悲观如今还没有必要,他记得很清楚布加勒斯特是在十几年后才沦陷,而在那之后很多一段时间里,瓦拉几亚公国却始终在坚持着抵抗奥斯曼帝国的入侵和统治,直到很久之后这里才被彻底征服。

    这些事情亚历山大当然不会告诉采佩斯,他只是有些奇怪瓦拉几亚是怎么做到在几乎整个巴尔干都相继沦陷后依旧能坚持了那么久的,或许眼前这个人能告诉他。

    “拉迪斯拉斯二世,或者叫乌拉西诺二世,他是波西米亚和匈牙利的国王,可他不是瓦拉几亚的大公,所以他没有权力统治这片土地,而且我也不相信他会真的珍惜这里的一切,”采佩斯望着亚历山大让自己情绪放缓些“伯爵,国王的目的是用布加勒斯特牵绊住奥斯曼人,他希望希腊贵族们能给苏丹制造更多的麻烦以延缓他对匈牙利的入侵,因为只要稍微有点见识的人就能看出来,奥斯曼人的野心可不只是这里,他们是要征服整个欧洲的。”

    亚历山大轻轻点头,他承认采佩斯说的不错,奥斯曼人的野心的确是征服整个欧洲,或者说至少是他们认为自己能征服的每一个对方,这与东方人对土地执拗的执着有关,在他们眼中土地就是一切,而再也没有比征服别人的土地的更能证明自己强大的了。

    而奥斯曼人对欧洲的入侵,其实才刚刚开始。

    不过亚历山大觉得这些和他无关,他到布加勒斯特来的目的已经实现了一小半,他现在已经见到了索菲娅,而且发现她的处境虽然微妙,但是随着自己刚刚与奥斯曼人的交战引起了布加勒斯特人的抵抗热情,至少索菲娅暂时是安全的。

    那么借着这个机会,是不是该考虑完成计划中的另一半呢?

    匈牙利的铜矿,这是亚历山大从开始就念念不忘的。

    亚历山大并不清楚富格尔家为了从马克西米安皇帝那里获得铜矿开采权付出的代价究竟有多大,但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一个时期内,富格尔家几乎成了整个欧洲的铜价制定人,他们利用手里大量丰富的铜矿左右着整个欧洲的市场,除了源源不断的财富流进他们钱库,更重要的是这个家族借着控制当时欧洲最大的铜矿,把自己的触角伸进了几乎每一个欧洲宫廷的深处。

    不论是维也纳还是布拉格,也不管是意大利那些大大小小诸侯的宫殿还是位于法国的卢瓦尔河畔的城堡,富格尔家族利用手里掌握的财富和资源打通了层层关系,进而开始试图影响欧洲的那些君主。

    或许现在说起来这样的野心似乎有点荒诞,但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富格尔家后来真的做到了。

    在这个家族最鼎盛的时候,他们甚至影响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宝座归谁所有!

    只是现在的富格尔家虽然已经根深蒂固,但还没有变成那个庞然大物,他们还在为了能得到匈牙利的铜矿不得不投入血本的获取马克西米安国王的支持,而作为匈牙利国王的拉迪斯拉斯二世却显然对此很不满。

    所以一切都有可能,亚历山大不由想起了句很熟悉的话,而这时他恰好听到采佩斯发出声闷闷的哼声:“国王的人来干什么。”

    听到采佩斯的话,亚历山大闻声望去,恰好看到两个国王的手下正穿过人群向他们走来。

    在经过对亚历山大的热情欢迎后,拉迪斯拉斯二世邀请亚历山大参加了由国王自己主持的联盟会议,在会议上国王宣布给这支远道而来的援军的任务就是听从自己的直接指挥。

    这当然引起了包括采佩斯在内的很多人的不满,但是他们也知道他们无法反对国王的这个决定。

    拉迪斯拉斯二世在布加勒斯特的身份无疑是最高的,更重要的是这次以希腊公主的名义召集的联盟会议更是由他首先提出。

    虽然采佩斯不久前借用着索菲娅的名义趁机在自己身边聚集了一批贵族,但是随着索菲娅重新回到国王身边,或者说自从亚历山大到来后,布加勒斯特的局势又变得微妙起来了。

    国王的随从费力的穿过人群来到亚历山大与采佩斯面前。

    他们这时候满头大汗,一边抖着身上的衣服一边说:“大人们,陛下要你们立刻去城堡,”说着看看对望了一眼的两人,随从点点头继续说“我建议你们快一点大人们,陛下似乎很着急。”

    随从的话让两人又不禁对望,一时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丝困惑。

    拉迪斯拉斯二世眼睛紧盯着壁炉,四月的天气已经十分温暖,虽然巴尔干山里这个时候到了晚上还有些湿冷,但也足够暖和了。

    只是壁炉里炙热的火焰映照在国王眼睛里,却衬得他的目光依旧冰冷。

    蒙蒂纳军队的到来并没有让国王多高兴,或者说从开始他就没有想过依靠这些巴尔干贵族能够战胜奥斯曼人。

    拉迪斯拉斯二世只希望这些人能成为他保护匈牙利的屏障,

    或者至少能延缓一下巴耶塞特征服的脚步。

    但是突然的,拉迪斯拉斯二世发现自己之前的打算完全落空了。

    波斯尼亚人突然向匈牙利边境集结的坏消息让拉迪斯拉斯二世一下子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更糟糕的是据带来消息的信使报告,卡尼奥拉公国似乎也正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那个卑鄙无耻的驼子。”

    拉迪斯拉斯二世恶毒的咒骂着,对卡尼奥拉的卡尔大公他没有任何好感,在拉迪斯拉斯二世看来,卡尔是个纯粹的小人,特别是因为他与奥斯曼人眉来眼去的勾搭,被拉迪斯拉斯二世视为给匈牙利南部造成威胁的主要原因之一。

    要是在以前,拉迪斯拉斯二世是不可能把卡尔大公这种人放在眼里的,可现在他却不得不认真对待有关卡尼奥拉的消息。

    波斯尼亚人突然出现在匈牙利南部边境的消息让国王不安,他猜测这应该是巴耶塞特二世的策略,不过虽然知道可他却又一时间想不出解决这个难题的办法。

    而鲁瓦的使者频频出现在卡尼奥拉首府卢布尔雅纳则引起了拉迪斯拉斯二世的主意。

    卡尼奥拉的位置让国王不能不予以注意,在如今这种波斯尼亚人显然准备对匈牙利有所行动的时候,鲁瓦的使者频繁与卡尔接触,这就让拉迪斯拉斯二世立刻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走进房间报告的随从打断了国王的沉思,听说采佩斯与亚历山大已经到了,国王摆摆手示意随从让他们进来。

    看到国王的那一刻,采佩斯敏锐的察觉到了国王向他投过来的透着疑虑的目光。

    拉迪斯拉斯二世心里的确满是顾忌,他担心刚刚出现的变故可能会动摇他对那些原本就桀骜不驯的巴尔干贵族们的约束,更担心可能会打乱他的计划,令他之前的安排功亏一篑。

    到了这时国王才真正意识到为什么苏丹在那之后按兵不动,现在看来这显然并非是巴耶塞特二世对战局举棋不定,而是从开始就已经策划好了一个针对他的计划。

    看着面前两个人,拉迪斯拉斯二世忽然有种暗暗庆幸,虽然亚历山大的到来在开始令他十分愤怒,但是现在他却忽然觉得也许这位外国伯爵的出现正好可以帮助他解决采佩斯可能带来的威胁。

    “我的朋友们你们来的正好,我有些事情要对你们说,”国王对两个人微微示意,让他们随着自己来到窗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布加勒斯特城,拉迪斯拉斯二世用略显忧虑的腔调说“你们不觉得我们这段时间太悠闲了吗,奥斯曼人好像把我们给忘了,他们的军队如今就在阿尔杰河对岸,可我们的人在干什么,在每天忙着召开宴会和跳舞。”

    “可是苏丹这段时间并没有任何举动,或许这对我们大家都更好点。”

    采佩斯暗暗诧异,他觉得国王的举动有些奇怪,以国王之前的举动,他应该更愿意看到现在这种局面,因为这意味着奥斯曼大军至少在短期内是不会威胁到匈牙利的。

    可突然间国王倒像是忽然对奥斯曼人的按兵不动变得不耐烦起来了,这让采佩斯意外之余不禁加上了小心。

    “奥斯曼人可能在等待,他们在等着我们放松警惕,然后突然发动进攻,很显然是这样的,或许就在这个时候奥斯曼人已经开始行动了。”拉迪斯拉斯二世有些激动的说。

    “那么您认为应该怎么半呢,陛下?”一直在旁边听着的亚历山大终于开口,他知道国王找他们来绝不是只为了发表一番危言耸听的言论,他想要知道拉迪斯拉斯二世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发动进攻,主动的向奥斯曼人发动进攻,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我们可能会陷入敌人的圈套,”国王终于说出了他的打算,看到采佩斯听到这话后因为意外而显露出的诧异神色,国王对着他只是笑了笑接着回过头对亚历山大说“伯爵,我们的军队应该走出布加勒斯特,之前你的勇敢已经证明了奥斯曼人并非是不可战胜的,你用不到7000人证明了这个事实,而现在我们有将近60000人,难道这样还不能创造一个奇迹吗?”

    亚历山大错愕的看着拉迪斯拉斯二世,一时间因为国王意外的提议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而让亚历山大更意外的是,拉迪斯拉斯二世随即下令召集所有贵族宣布他的这个决定。

    “主动向奥斯曼人发动进攻,把他们消灭在瓦拉几亚的土地上,”国王在会议上在座的贵族慷慨激昂的发表着演说“他们的军队的确比我们的要多,但是你们认为那些被他们征服之后被迫为他们作战的士兵会忠于那个巴耶塞特吗,或者是波斯尼亚人会完全听从异教徒的命令,而我们没有这个问题,我们是为了守护上帝在人间的世界而战,蒙蒂纳伯爵已经证明了奥斯曼人同样也是可以被击败的,现在我们有将近70000人,而奥斯曼人的兵力并不比我们多太多,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布加勒斯特,不要忘了当初征服者穆罕默德就是在这座城市前被击败的,苏丹本人甚至险些送掉性命,而那一次奥斯曼有着更大的优势。所以你们还认为我们是无法取得胜利的吗?”

    国王的话在贵族们之间引起了激烈反应,人们先是低声议论,随着情绪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

    终于随着一些人开始大声响应国王的话,整个会场里的人都变得异常激动起来。

    渐渐的,一个共同的声音在会场里响起:“进攻!进攻!”

    “这不对,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采佩斯看着那些被煽动起来贵族茫然的向坐在中间的拉迪斯拉斯二世望去,然后他立刻注意到国王正对坐在一旁的亚历山大低声细语的一幕。

    而采佩斯没有听到的,是国王这时候正对亚历山大说:“伯爵,我已经决定了,由您来指挥这次对奥斯曼人的进攻,我相信在您的指挥下,一定能让布加勒斯特的奇迹再次出现的。”

    听着拉迪斯拉斯二世的话,再看着会场里那些正叫嚷着要与奥斯曼人决一死战的贵族,在采佩斯神色阴沉的注视下,亚历山大觉得自己这次可能真遇到麻烦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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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介绍:
那一年,达芬奇的蒙娜丽莎还没有露出她迷人微笑。那一年,米开朗基罗的大卫还没有屹立在佛罗伦萨的市政厅前。那一年,马丁路德振聋发聩的九十五条论纲还没有震撼教廷。那一年,征服了君士坦丁堡的奥斯曼苏丹正窥伺整个欧罗巴。那一年,遥远的新大陆刚刚揭开神秘的面纱。那是漫长黑夜即将结束的时刻!那是灿烂黎明就要到来的前夕!那是“曙光的时代”!!本书Q群:79180533“征服天国的朋友”,欢迎大家参与进来,共同探讨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