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亚莉珊德拉与亚莉珊德拉与亚莉珊德拉
卡尼奥拉公主嘴唇发青的看着亚历山大,她的手在不停的哆嗦,几次张嘴似是要说什么,却又没有能够发出声来。
布萨科在旁边有点诧异的看着亚历山大,在他印象里老爷是不会提出这种条件的,或者说老爷似乎不是那样的人。
可虽然心里奇怪,但他还是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他的火枪始终对准似是要有所举动的莫莱科骑士,同时他的眼睛紧盯着那个因为气愤不住发出喊叫的叫佳利的年轻人。
“你可以提出别的条件。”卡尼奥拉公主终于说话了,她的目光紧盯在亚历山大脸上,似是想要看出他这话是不是出于本意,不过她很快就失望,亚历山大显然是认真的。
不过卡尼奥拉公主的话令亚历山大又露出了微笑,他看看那个似乎已经吓坏了的少女,伸出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看了看。
“一半的财产和一个侍女,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选择的事,殿下请你不要忘了你刚才对巴列奥洛公主的无理已经犯下了很严重的错误,这样惩罚对你只有好处。”
公主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开口说:“我很奇怪,伯爵你似乎对那位公主的名声很维护,如果这不是你实际上准备劫掠我们的借口,我希望知道你和那个,那位公主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
亚历山大轻轻点头,他知道这位公主是肯定要问清楚这个的,不过这也正好符合他的心思。
“关于我和巴列奥洛公主的关系,我认为您可以认为我是她的丈夫。”
卡尼奥拉公主的脸上瞬间出现了意外,甚至还有种如同“见鬼了”的表情。
不过亚历山大一点都不在乎公主这种如同看骗子似的神色,他想要的就是把事情“闹大”。
索菲娅如今在什么地方他并不知道,或者反过来说索菲娅也不知道他的消息。
在这消息闭塞而又交通异常不便的巴尔干,如果不能想办法引起对方的注意,或许用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也未必能找到一个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迹的人。
巴尔干的群山峻岭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巨大的屏障和妨碍,至于那些常年生活在这些大山里的山民们,很多正是因为这重重障碍而不得不的认命的一辈子待在大山里,从来没有离走出过这片绵延不绝的山脉。
亚历山大需要尽快找到索菲娅,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拖延,想想巴耶塞特二世的军队随时都会侵入这片土地,他觉得避免被苏丹的大军碾成碎片最好办法就是尽快知道索菲娅,然后带着她跑得远远的。
至于弄丢了被视为罗马正统继承人的那些遗老遗少怎么办,他就顾不上了。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引起人们的注意,然后才能让索菲娅知道他来了。
至于为什么选中了这个少女,却是因为他注意到发生冲突的时候,这位卡尼奥拉公主似乎很小心的把这个女孩护在了她的身边,很显然和其他侍女比起来,公主更关心这个少女。
“一半财产,还有一份赦免状,”卡尼奥拉公主忽然说“我可以写一份证明赦免你对我的无理,这样你即便是去了卢布尔雅纳,有了这份赦免状也不会有人因为你曾经对我的冒犯而追究,不过你得把她放了。”
公主说着看了眼紧张不安的少女。
亚历山大有点无奈的看了眼面前脸色微微发白女孩,他之前只是注意到卡尼奥拉公主似乎很关心她,所以才想要利用这个让事情变得“热闹点”,可现在他开始觉得事情或许有可能热闹的要过分了。
卡尼奥拉公主宁可用一份赦免状也要换回这个小侍女的态度引起了他的注意,如果不是那位公主看上去举手投足间更透着某种颐指气使的气势,他甚至会怀疑这是一出真假替身之类的闹剧了。
只是听着公主的话,亚历山大却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的目光瞥向旁边面含怒色莫莱科骑士。
“殿下您认为一张赦免状对我有用吗?”亚历山大慢慢坐下,他看着已经被猎卫兵们押解到一起的车队护卫们“你的骑士之前已经说了,苏丹不允许他的军队经过地方有超过30个人的武装,而据我所知卡尼奥拉公国的首都卢布尔雅纳应该恰好就在苏丹的军队要经过路上,殿下你认为如果我现在直接进军卢布尔雅纳,你的侄子能抵抗的住吗,所以你认为赦免令对我有什么意义?”
亚历山大的话令公主难看的脸色更加阴沉,她透着严厉和谴责目光掠过旁边莫莱科骑士满是愧疚的脸,最终她轻轻叹了口气:“好吧,你还要什么条件,只要我们能做到我都会答应你,不过请你不要伤害她。”
亚历山大有点诧异的看看身边的少女,他这时候真有点怀疑这少女才是真正的卡尼奥拉公主了。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亚历山大终于忍不住好奇的向那少女问着。
“不要告诉他!”那个叫佳利的年轻人大声喊了起来,可接着就被猎卫兵用剑柄狠狠砸在脖子上。
“别伤害他!”少女惊恐的叫着,她不顾一切的紧紧抓住亚历山大的胳膊,用哀求的语气叫喊着“求求你别伤害我弟弟,我愿意代替他向你道歉。”
亚历山大尽量忍住不露出无奈的神色,他觉得自己其实真扮演不了坏蛋的角色,想想历史上那些荒淫残暴的暴君们,亚历山大觉得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告诉我你是谁,你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的侍女。”亚历山大尽量让自己的脸看上去很冷酷的样子。
“我是亚莉珊德拉科……”
“等等,你说你叫什么?”亚历山大不等女孩说完就一脸愕然,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真出了这种替身闹剧,可这闹剧也太奇怪了点,怎么会有人想到用一个上了年纪老女人假冒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的?
“科马尔奇多维,”开始还很紧张的女孩,当说出自己的名字时,神色间却忽然涌起了一丝坚强,她微微抬起头努力让自己不那么紧张,然后才继续说“我是卡尼奥拉公国的马尔奇多维公爵的女儿,是卡尔大公的未婚妻。”
亚历山大愣了愣,回头看看似乎因为终于说出了这个身份反而吐一口气的卡尼奥拉公主。
“亚莉珊德拉是我的堂妹,”卡尼奥拉公主似乎因为女孩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原本紧绷的情绪似乎松懈了些,可接着她就又紧张了起来“她是我的堂兄马尔奇多维公爵的女儿,她去卢布尔雅纳就是和我的侄子卡尔大公结婚的。”
亚历山大琢磨了下,想清楚了这是姑姑和堂侄结婚,然后默默的承认这很符合时代风尚。
只是想想又是一个叫亚莉珊德拉的,亚历山大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名字在巴尔干这片土地上不论男女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现在,您准备怎么办,伯爵?”卡尼奥拉公主有点紧张的问,她不知道说穿了自己这个堂妹的身份是福是祸,只是这些可怕的外国人如今正掌握着她们的命运,如果这个自称是那个希腊公主丈夫的男人一定要置自己这些人与死地,那么今天可能真的就是她们的死期了。
只是还没有等来亚历山大的回答,那个叫佳利的年轻人已经大声喊了起来:“不要哀求他,如果你自认是个骑士就和我决斗!”
亚历山大回头看看那个年轻人,看着他愤怒挣扎的样子,亚历山大歪头想了想向押着他的猎卫兵做了手势。
刚感觉到抓着自己的两双手稍微放松,年轻人已经亟不可待挣脱出来,他抓起扔在地上的佩剑就大步向亚历山大走去。
然后他站在距亚历山大不远的地方,握着长剑,双眼紧盯亚历山大。
四周的波西米亚人发出了一阵嘘声,不过亚历山大怎么听都觉得他们嘘的是他。
“该死的纳山。”亚历山大低声咒骂着,之前纳山以教导他的名义可是没少趁机揍他,而这些波西米亚人显然也都清楚他在格斗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
“我赌一个佛洛林,不出5个呼吸老爷就得叫人帮忙。”
“这小伙子看着不简单,也许一个照面就见分晓了了。”
波西米亚人在四周起着哄,而布萨科则干脆已经准备随时出手了。
亚历山大脸色沉沉的瞥了眼那些波西米亚人,他忽然觉得这些人平时真的太闲了,或许应该让他们和猎卫兵一起训练一下如何列队冲锋会更好些。
然后他就在波西米亚人更大的嘘声中,干脆利索的走过去从布萨科手里拿过了火枪,随着他回身向前几步手里黑洞洞的枪口直接戳在目瞪口呆的年轻人脑门上,波西米亚人嘲讽的口哨声已经在营地里响成了一片。
不过亚历山大并没有理会因为愤怒脸上涨得通红的年轻骑士,而是回头看向卡尼奥拉公主。
“殿下,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半的财产,还有卢布尔雅纳要允许我的军队宿营和提供补给,这是你可以得到原谅的最后筹码,否则我不介意现在就开枪打碎这位小王子的脑袋。”看到公主露出犹豫的神色,亚历山大忽然一笑“我相信你的侄子卡尔大公一定很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如果这位为王子再恰好是马尔奇多维公爵的独生子,那他一定会更感谢您的。”
亚历山大的话让卡尼奥拉公主满是皱纹的脸上瞬间神色微变,她的目光向自己的堂妹望去,恰好看到堂妹投过来的异样眼神。
公主暗暗咒骂着,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虽然她没有那样的心思,但是这个时候哪怕只是再稍微犹豫,都可能会引起很糟糕的后果。
公主与公爵小姐之间那瞬间的异样完全落在了亚历山大眼中,想到“事情果然是这个样子”,亚历山大不由暗暗摇头。
很显然,即便是在这奥斯曼人即将到来的前夕,这些巴尔干公国的贵族们还依旧勾心斗角,争斗不息。
就如同路易十二在查理死后立刻与自己的妻子,也就是查理的妹妹法兰西的安娜离婚,然后又匆匆娶了查理的寡妇一样,只要想想就能猜到,那位卡尼奥拉大公会和自己的姑姑结婚,多半也是为了能稳固与马尔齐多维公爵的关系,而如果真如他看似随意说的那样,这个叫佳利的年轻王子是马尔齐多维公爵的独子,那么王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大概首先受益的,无疑就是那位卡尼奥拉公国的卡尔大公了。
“我答应你的条件。”稍微沉吟,卡尼奥拉公主终于开口,说完她就目光炯炯的盯着亚历山大,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很好。”亚历山大干净利索的收回了火枪,然后根本不理刚要扑上来就被莫莱科骑士紧紧抱住的年轻王子,而是转头看向那位与索菲娅“同名”的公爵小姐。
公爵小姐的嘴唇紧绷着,她的眼中闪动着明显的怒火,很显然她对自己姐弟居然成了一笔交易的筹码感到愤怒却又无奈,看到亚历山大向她看来,公爵小姐倔强把头扭向一旁。
“我得说您是我的幸运女神,因为您我的军队在长途跋涉之后不但有了能够舒服修整的地方,而且还能得到足够的补给。”亚历山大略显有趣的看着显然气呼呼的公爵小姐,看着她嘴唇紧绷的样子,倒是让他觉得这个女孩似乎还有着贵族女子们少有的天真。
仔细想想这和卢克雷齐娅的天真还不一样,很显然这个女孩还是很聪明的,能够从他话里迅速猜到其中的含义,不过她却又好像有点无法掩饰内心的情绪,以至当她终于扭过头来时,终于把忍耐了很久的一句话说了出来:“你是个混蛋。”
听着这透着愤怒却又只有抱怨的话,亚历山大不由笑了起来。
“我们已经休息了很久了,如果能尽快感到卢布尔雅纳,我会很感激你们的。”亚历山大不再理会跑向弟弟的公爵小姐,他走到卡尼奥拉公主面前神色渐渐严肃下来“殿下,希望你能遵守诺言,我的军队将在卢布尔雅纳修整,然后向布加勒斯特进军。”
“你们要去布加勒斯特?”尽管之前已经听亚历山大说过,可卡尼奥拉公主还是有些意外,在她想来这个天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所谓伯爵也许只是个大些的佣兵头子,虽然他的军队看上去的确和很多贵族甚至国王的军队不同,但是一想到他说自己是那个希腊公主的丈夫,卡尼奥拉公主就不能不把他当成个骗子了,现在听说他居然真的要去的布加勒斯特,虽然这和她无关,可公主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而且她的心中涌起了不安“如果你是要参加那个所谓的结盟会议,我希望你在得到补给后就立刻离开卢布尔雅纳,或者说尽快离开卡尼奥拉公国,我们不希望因为你们引起苏丹的误会。”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知道公主是担心苏丹可能会找到借口对卡尼奥拉公国入侵,这虽然更多的只是一厢情愿,因为苏丹如果想要趁机吞并这些国家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理由,不过想想大概所有这里的国家都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里挣扎,他也就多少明白了这些人的心思。
只是这种样子的国家能和奥斯曼大军对抗?
想到这个,亚历山大更是坚定了要尽快找到索菲娅,然后带她跑路的心思。
卡尼奥拉公国在巴尔干不算是很大,和瓦拉几亚或是摩尔多瓦比起来,卡尼奥拉更多的是在这些巴尔干大国之间的夹缝中寻求生存。
卢布尔雅纳是卡尼奥拉的首都,不过这座在200多年前才从东方牧首那里得到城市督建权的城市,不但与贝尔格莱德或是布加勒斯特这样的城市无法比较,就是与一些有着悠久历史的贵族领地里的城市相比,也并不起眼。
不过要想去匈牙利,就必须要经过卡尼奥拉,而卢布尔雅纳则是这条路上的必经之处。
卢布尔雅纳是座围绕着一个大湖建起的城市,在这个叫布莱德的大湖周围,整座城市环湖而建,一条绕着湖畔形成一个大圆环的道路就是这座城市的主干道,而颇为奇怪的是,与其他城市不同,卢布尔雅纳的外围并没有用以防御的城墙。
“卡尼奥拉人从不胆怯防守,只会向敌人发起进攻,所以我们不会躲在城墙里当胆小鬼。”这是年轻的佳利王子对亚历山大说的,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中始终隐藏着怒火,如果不是他的姐姐一路上不停的提醒,到了后来干脆把他戴在身边,这位王子可能还会找亚历山大的麻烦。
亚历山大自然对这种年轻人的小脾气不放在心上,他派人去找来了贡帕蒂,在把自己从卡尼奥拉人这里听到一些关于奥斯曼军队的消息转告他之后,亚历山大忽然问到:“告诉我贡帕蒂,你认为布加勒斯特能守住吗?”
亚历山大的疑问让贡帕蒂皱起了眉,他知道亚历山大在担心什么,可是虽然听说过布加勒斯特是一座有名的要塞,但是想想关于奥斯曼军队的种种传言,贡帕蒂也不禁有些难以回答。
“看来还是要尽快找到索菲娅。”亚历山大心里暗自下了决心,只是如何让索菲娅尽早的听到自己已经到了巴尔干的消息,则让他有些着急。
一个斥候向着他们迎面奔来,与此同时亚历山大也注意到不得不和他们一起赶路的卡尼奥拉公主的车队里似乎也出现了一阵骚动。
“大人,有一支人数不多的骑兵正等着我们,”斥候向亚历山大报告着“似乎是卡尼奥拉的卡尔大公来迎接公主了。”
说着,那个斥候忽然露出个奇怪的笑容。
“有什么好笑的吗?”亚历山大注意到了斥候那奇怪的神色“难道你这次还想再干一票?”
“不,我是看到了那位大公,”斥候摇摇头“我发现他好像是个驼背。”
第七章 卡尔大公
大公的队伍人数不多,正如莫莱科骑士说的,卡尼奥拉公国因为接到了苏丹的命令,所以不得不遣散了原本人数就不很多的军队,按照巴耶塞特二世的命令,即便是作为大公的卡尔德卡尼奥拉也不得不无奈屈从,他带来的随从只有十几个人,而且虽然带着武器,但是这些人都没有穿戴盔甲。
卡尔大公很兴奋,还离得很远的时候就下令让跟随的号手不停的吹响了号角,只是他显然对于公主的车队一起到来的蒙蒂纳军队颇有戒心,所以他事先派了个亲随来和见他的姑姑和未婚妻。
对于蒙蒂纳军队的到来,卡尔大公并不欢迎,他希望这些外国人能尽快离开卡尼奥拉公国的领地,所以当这个亲随在见了卡尼奥拉公主后来拜见亚历山大时,他先是尽到了应有的礼数,然后就很直接的代替大公询问蒙蒂纳军队什么时候离开他们的国家。
“我们可能需要修整一下,”亚历山大不理会脸色难看的亲随的神色,而是向莫莱科骑士提出陪同公主一起进城的要求“我的军队会在城外修整,而我希望能见到大公本人。”
当亲随把亚历山大的话给大公带去后,卡尔科卡尼奥拉大公犹豫了很久,不过最后还是答应见见这位远道而来的伯爵。
一个来自罗马,带着支军队的贵族总是会受到关注,而让卡尔大公更关心的是他想要知道为什么这位外国贵族会和他的姑姑和未婚妻一起旅行。
卡尔科卡尼奥拉大公是个个头不高,面相粗糙的青年。
当他骑在马上的时候迎面看去,除了显得比身边的的显得个子有些矮,并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但是当走近或是下马之后,他那显然很特别的体型就暴露出来了。
卡尔大公的脊背高高隆起,短粗的脖子几乎和完全陷进了肩膀之间,这让他看上去就好像一只蹲坐在地上向前探着身子的动物。
而且或许会因为驼背造成的影响,他的两条腿看上去也有点奇怪,圈成了个半圆形的两腿之间似乎能够跑过一头山羊。
远远看到蒙蒂纳军队的时候,大公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有点奇怪的回头看看身旁的随从们,然后才又向远处正沿着道路缓缓前进的蒙蒂纳军仔细打量。
而当他看到陪着卡尼奥拉公主的马车缓慢从队伍里出来,骑马向他的方向走来的亚历山大时,大公则立刻露出了饶有兴趣的样子。
“你们注意到了吗,那支军队的士兵居然穿着一模一样的服装,”大公好奇对身边的亲随们说“我不知道这么干需要花多少钱,不过你们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殿下,他们当中也有波西米亚人,”一个手下提醒着大公“他们穿的并不是那种一样的服装。”
“可这还是很奇怪不是吗,这些罗马的贵族真是些怪人,”大公有趣的说,直到他看到坐在马车上,正从敞开的厚实幕布里向他张望的卡尼奥拉公主。
大公显然早就渴望和他的未婚妻见面了,所以不等马车停下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催马向前,当他从马上弯腰向车里的两位公主行礼的时候,因为兴奋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
然后他才用力直了直不太容易挺起来的腰板,越过马车看着另一边的亚历山大。
“这么说你就是那位罗马来的伯爵?”大公有点挑剔打量着亚历山大“你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很多。”
“那么您认为应该是什么样子?”亚历山大问着。
“你应该更老些的,据我所知你们那里的贵族们对和异教徒作战已经不感兴趣了,所以你们就只是看着我们的土地不停的被奥斯曼人夺走,却没人愿意来帮助我们。”
“殿下,现在我来了。”
面对这位刚一见面就不停抱怨的大公,亚历山大倒是的确有点好奇,从一些沿途打听到的消息他已经大致了解了卡尼奥拉公国如今的处境,很显然与那些还能多少让苏丹有所顾忌的大国相比,卡尼奥拉公国的日子过的实在是不太好,特别是在去年因为错误的估计了形势,而贸然得罪了摩尔多瓦之后,他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我可以看看你的军队吗?”大公忽然问,然后他不等亚历山大答应就催马越过马车向着远处的猎卫兵的队伍驶去。
亚历山大调转马头却没有跟上去,他远远看着大公走到猎卫兵的队伍前面,然后沿着横列的队伍像检阅似的慢跑着。
“蠢货。”
亚历山大听到有个很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随后他看到了年轻的佳利王子鄙视的看着他骑在马上身形佝偻的未来姐夫。
卡尔大公的速度并不慢,很快就跑回到了马车旁边,他的脸上挂着兴奋的神色,还离得很远就向着亚历山大不住的说:“伯爵你有一支很奇怪的军队啊,如果不是知道不可能,我甚至怀疑他们都是些贵族了,要知道就是在摩尔多瓦和瓦拉几亚的宫廷里我也没有见过穿的这么体面的一群人。”
“我对我的军队最简单的要求就是体面,”亚历山大向大公笑了笑,让他注意的是大公似乎有些过于兴奋了,以至卡尼奥拉公主不得不出声提醒,他才想起要邀请客人们进城。
“不过你的军队不能进去,”大公这么说的时候倒好像有些遗憾“你可以带上你的那些队长和军官,然后我会安排人为你的军队找一个宿营地。”
“关于这个,我想公主可能会有些事情要和您说。”亚历山大看向坐在马车里神色冷淡卡尼奥拉公主,他不知道这位公主会不会因为终于到了地方就打算食言,不过他却并不在意这个,或者说还多少希望出点事情。
不过公主显然并没有这个打算,她虽然看向亚历山大的目光透着点敌意,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想这里面有些事情可能需要我来说清楚。”
卡尔大公似乎很听姑姑的话,他只是稍一发愣就立刻不住点头,然后他就又迫不及待的在随从帮助下从马背上艰难的下来,然后爬上了两位公主的马车。
只是当他要坐到科马尔奇多维公主身边时,一直在旁边的佳利王子发出了声不满的“哼”声。
“小佳利,我就要是你姐夫了,现在让我和我的未婚妻多说说话,”大公谈着身子对王子说了一句,然后就立刻扭头热情的向马尔奇多维公主问这问那起来。
亚历山大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他注意到佳利王子脸上不快的神情,也注意到了大公似乎有些过于热情的样子,这让他隐约对卡尼奥拉公国内部的风谲云诡多少有了点猜测。
卢布尔雅纳城位于群山环抱之间,因为城中那个巨大的湖泊,整座城市被分成了三个不同的部分。
而让亚历山大略感意外的是,在这座城市里居然同时有着公教和正教的教堂。
这倒是引起了亚历山大的兴趣,毕竟正教与公教之间的矛盾已经延续了几达千年,仔细说起来双方的恩怨比和异教徒的还要复杂得多。
而卢布尔雅纳这种情况真的不止是少见,已经可以说是个奇迹了。
似乎看出了亚历山大的诧异,莫莱科骑士来到亚历山大身边和他并马前进。
“卡尼奥拉是被两个教会支配的地方,”骑士的声音中多少透着点无奈“当初的马尔奇多维公爵因为受到特兰西瓦尼亚的采佩斯伯爵的胁迫,所以不得不改信了公教,而卡尼奥拉大部分还是虔诚的正教徒。”
骑士的话让亚历山大瞬间清楚了不少关于这个国家的事情,很显然卡尔大公与那位马尔奇多维公主的婚姻除了关系到公国的完整,很可能还牵扯到当地两个不同教会之间的妥协,而那位年轻的佳利王子对大公的轻视,也应该是和这个分不开的。
不过骑士的话显然还没说完,看看远处隔着湖水隐约可见的一片房子,莫莱科骑士摇摇头继续说:“马尔奇多维家族曾经成为过卡尼奥拉的统治者,这就是几十年前的事,当时的国王命令在卢布尔雅纳建造了那些教堂。”
听着骑士有些愤懑的声调,亚历山大稍稍点头,他倒是能理解这位骑士似乎十分不满的心情,虽然这其中或许更多的其实还是权利之争,不过他也并不想戳穿这个。
只是特兰西瓦尼亚的采佩斯,听到这个充满传奇或者说是血腥残忍而又神秘的名字,亚历山大就真的有些不能淡然面对了。
关于特兰西瓦尼亚的传说实在是太有名了,著名的德古拉伯爵的故事曾经让无数人近乎着迷的探究关于吸血鬼的各种秘辛,而特兰西瓦亚则是这个著名传说的发源地。
只是想想这其中居然牵扯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吸血鬼伯爵,亚历山大多少觉得有些古怪和好奇。
德古拉,这是人们对那位特兰西瓦尼亚伯爵采佩斯的称呼,这个原本只是作为绰号的名字后来成了吸血鬼的代表,而即便抛开那些荒诞不经的各种传言,那位采佩斯伯爵本人的故事也是充满了血腥和残暴。
不过那显然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特兰西瓦尼亚是什么样子亚历山大并不感兴趣,他关心的只是如何尽快找到索菲娅。
卢布尔雅纳王宫也和这座城市一样没有什么特色,或者说是寒酸更好些,只要站在稍微高些的地方就能一眼看穿的王宫规模不大,除了一道不高的灰色围墙上矗立的几座大理石雕像看上去还能为这座建筑平添一点华丽庄严,整座王宫完全可以用寒酸来形容了。
卡尔大公之前已经为未婚妻的到来做好了准备,所以当他们刚刚走进王宫的院子,一阵很浓重熟肉的味道已经迎面飘来。
在王宫院子靠一边的空地上,几口大锅里的热水正咕噜噜的不停涌着水泡,时不时从水底翻滚上来的大块牛肉发出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最肥美的牛肉和大块的蜂蜜,还有麋鹿和山羊肉,相信我这里的食物足够让你们不想离开的。”卡尔大公向一旁的佳利王子炫耀似的说着,他并没有注意到他这话让正走在他另一侧的马尔奇多维公主神色微变。
“马尔奇多维也有很多的牛羊,”佳利王子有些不服气的说,然后他又好像想起什么忽然回头向亚历山大问“罗马呢,罗马有那么多的牲畜吗?”
听到忽然问到了自己,亚历山大先有点意外,随即摇头笑了笑:“有的,不过没有这里的多。”
看到佳利王子似乎有些失望的样子,亚历山大又接着说:“不过罗马人喜欢吃鱼,他们的餐桌上除了牛羊还要有整条的熏鱼和鸡,有时候宴请客人会烤上一只鹅,如果是尊贵的客人,就会用由藏红花和荨柳枝的叶子浸泡过的蜂蜜汁熏烤一支孔雀。”
“孔雀?”佳利王子难以置信的追问着,而旁边的人似乎也被亚历山大的话吸引了,连卡尔大公也有些兴致勃勃的边走边听。
“至于水果,很多人喜欢吃些葡萄和柠檬。”
“我们这里也有柠檬,”卡尔大公立刻说,同时他还不忘向着马尔奇多维公主露出个笑容“我为你准备了很多味道不错的柠檬还有苹果,相信我在用餐前吃点水果会让你更有胃口的。”
“这个的确如此,”亚历山大并没有因为大公打断他的话而不快“不过有时候如果把柠檬汁浇在烤得半熟的牛肉上,味道会显得更加独特,然后再配上一杯不错的葡萄酒。”
“哦,伯爵你说的我已经有些饿了,”卡尔大公说着不由加快了脚步,不过即便这样他依旧没有忘了伸手牵住马尔奇多维公主的手“我们要好好招待我的未婚妻一家还有远道而来的客人,至于您我的姑姑,我也要为您送行。”
自从进了皇宫就一直沉默的卡尼奥拉公主看了眼侄子却依旧保持了沉默,不过让亚历山大有些意外的是,当坐下来时却发现卡尼奥拉公主居然主动坐在了他的旁边。
或许是座位特意加高了一块,坐下之后的大公看上去外表似乎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他先是举杯热情的为未婚妻的到来感谢上帝,然后才向每一个到来的客人表示欢迎。
大公不停的喝着酒,而他身边那些亲随则不停的用各种名义建议举杯,直到大公忽然向亚历山大说:“伯爵,我很遗憾奥斯曼人就要来了,所以你的人只能尽快离开卡尼奥拉。”
随着卡尔大公的话音落地,大厅里瞬间陷入一片沉寂。
所有人都看向亚历山大,而坐在亚历山大另一边的布萨科注意到了大公那些亲随手中似乎有意无意抚摸着的切肉的刀子。
“你们得走,”卡尔大公这时候脸色已经阴沉下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卡尔奥拉,我也不关心这个,不过你不能在我的公国里待下去,这会给卡尔奥拉惹来麻烦的。”
亚历山大开始只是安静的听着,可当他要开口说话时,却忽然感觉到有衣角被人暗暗拽动,当他的目光向一旁瞥去,意外的看到拽着他衣服的,居然是亚莉珊德拉科卡尼奥拉公主。
第八章 麻烦事,麻烦人
抻着衣服的手指只有两根,但是亚历山大还是能感觉到捏的是那么紧,似乎这一刻卡尼奥拉公主把全身的力量都用在了手指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公主会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不过从她看似平静可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隐隐在轻轻颤抖的脸颊上可以看出,卡尼奥拉公主现在一定很紧张,甚至还带着一丝畏惧。
“如您所愿,大公,”亚历山大终于开口,他的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大公,似是在等着他的判决。
这一刻似乎过得很慢。
“那真是太好了,”卡尔大公终于发出了一声似是很高兴的回答,随着他这声带着笑声的话,四周的气氛瞬间为之一松。
坐在桌旁的客人们同样发出了笑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弹着当地土琴的乐师也开始继续拨动了琴弦。
布萨科慢慢收回了握在枪柄上的手,他抓起桌上的一根挂着皮肉的骨头用力啃了起来,不过眼睛却始终盯着不远处的卡尔大公。
亚历山大借着与公主碰杯的机会再次向卡尼奥拉公主看去,他发现公主的神色已经完全恢复平静,从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这让他甚至有点怀疑刚才衣服被抻只是他的错觉。
马蹄铁形的凹形桌子中间,两个年轻男女随着土琴的旋律在跳着当地的舞蹈,那种多少透着些异域风格,甚至其中掺杂着一些隐隐充满诱惑的舞姿引起了亚历山大的兴趣,他知道巴尔干人是彪悍的,不过这显然是受到了异族启迪舞蹈,倒是让他想起了很多东西。
几十年前当默罕默德二世意气奋发的带兵围攻贝尔格莱德的时候,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将迎来他一生中最大的一次失败。
拥有着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的苏丹,没有能再创造奇迹,他被巴尔干的强悍的士兵和一大群同样彪悍无畏的农名打得灰头土脸,甚至连苏丹本人都负了伤。
这让默罕默德二世虽然心有不甘却不得不卷旗息鼓,这次惨败退的结果就是导致奥斯曼帝国对巴尔干的征服因此被推延了整整半个多世纪。
不过虽然这样,奥斯曼人对巴尔干的影响却并没有因为默罕默德的惨败而淡化,相反在这几十年当中奥斯曼帝国渐渐的深入巴尔干各国,除了他们令人畏惧的军队的恐怖,还有他们的饮食,文化,特别是宗教,都悄无声息的渗入了这些大大小小国家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只是这样,亚历山大倒是并不怎么在意,不过刚才卡尼奥拉公主的举动引起了他的注意,而且他可以感觉的出来,当卡尔大公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是认真的,当时的情景就是如果他表示拒绝,这位大公很可能真的就会采取行动。
奥斯曼人已经能够影响到巴尔干的宫廷了吗,在这些看似欢乐的贵族背后,他们都在想些什么?亚历山大心里暗暗琢磨。
眼前的莺歌燕舞一时间变得索然无味,整个卡尼奥拉宫廷看上去就好像是一群戴着面具的演员在表演着戏剧。
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下来,不过卡尔大公似乎兴致很高,他不停的招呼着让厨子从酒窖里拿出上好的葡萄酒,到了后来更是干脆随着土琴欢快的曲调跳了起来。
大公驮着的脊背好像块石头般的压在他的背上,不过这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兴致,在四周亲随侍从们的起哄叫好声中,卡尔大公甚至还招呼着人们和他一起跑到餐桌中间的空地上不住的蹦跳着。
在跳舞的时候,大公的手始终紧紧拉着原来坐在他旁边的科马尔奇多维公主手,甚至在他跳出转身的舞步时都没有松手,而只是用两只手相互交替,却始终紧紧握着。
亚历山大感觉到坐在一旁的卡尼奥拉公主的神色又微微有些变化,她似是很随意的动了动身子,不过亚历山大很快就察觉到她在桌下向他做了个手势。
人们依旧围着大公在不停的跳舞,而卡尼奥拉公主则沿着墙边的缓缓走着,当看到没有人注意她时,她闪身从一扇小门走进了通往花园的甬道。
亚历山大没有跟上去,虽然知道公主似乎有什么话要和他说,不过作为宴会的客人他显然备受注意,甚至就是布萨科也被几个女人围在中间不停的问这问那。
被人们簇拥着来到空地上的亚历山大来到卡尔大公面前,他注意到大公攥着马尔奇多维公主的手越发的紧了,这让公主的脸上的甚至划过了一丝痛苦。
“您要回到您的军营去了吗?”卡尔大公吐着酒气微微抬头看着亚历山大。
“是的,我习惯和我的军队在一起。”
“这是个好习惯,”大公点头表示同意“我记得罗马的巴西尔皇帝也有这样的习惯,甚至有人说他的一生中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军营而不是后宫里度过。”大公哈哈笑着,然后转身向四周的人说“不过在我看来这个习惯就未免有些自讨苦吃了,除非皇帝的女人都很丑陋,否则如果他有这样一位漂亮老婆,他怎么舍得呢?”
说着大公忽然用力一拽,在马尔奇多维公主的惊呼中用力把她揽进怀里,然后用满是油腻的嘴狠狠吻在公主唇上。
四周立刻暴发出一阵大笑,人们不停的发出呼哨和怪喊,而亚历山大注意到了佳利和跟他一起来的一些马尔奇多维人脸上露出了愤怒。
“别生气王子,我很快就是你姐夫了,”大公显然也看到了佳利王子愤怒的样子,他放开公主回头对王子说“现在你和我们的客人一起好好吃喝吧,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说着他有用力拽着马尔奇多维公主的手向门口走去。
“你要带我姐姐去哪?”
佳利王子愤怒的喊着,却被旁边的一个很高大的大公随从伸手按在胸口上拦住。
“当然是我的房间,要知道这可是个神圣的日子,你不会忘了按照我们卡尼奥拉的习俗,在新婚之前妻子必须进入丈夫的房间单独待上一个晚上,只有这样她的灵魂才会熟悉这里的一切,而不会因为陌生在新婚之夜受到惊吓而惊走守床的天使。”
“那都是些异教徒的习俗,你们到现在还守着那种习俗不放,这是亵渎。”佳利王子大喊起来“你不能碰她,你们还没缔结正式的婚约呢!我的姐姐必须纯洁的举行婚礼。”
“这可能有点困难,不过放心我会让她在举行婚礼之前让人伺候她好好梳洗打扮的,到时候她肯定是干净纯洁的。”
大公话里透出猥琐语气再次引起了四周随从们阵阵大笑,他们簇拥着大公两人向外走去,只留下佳利王子一个人发出咆哮。
亚历山大始终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没有出声阻止,哪怕是公主向他投来似是求援的眼神,他也没有动。
从一开始他就在观察,来和大公结婚的公主,首都里分别有着正教与公教的教堂,还有看似亲戚实际上寒潮涌动两个家族之间的明争暗斗。
这一切其实并不新奇,亚历山大甚至不用多想就能把眼前的情景猜测个差不多。
他现在只是在想,如果要搀和进去,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这种为了争夺权力而发生的宫廷宗教冲突是没有什么对错的,所以如果要参与其中任何一方,除了出于利益目的,不会有什么值得称道的高尚理由。
这想想似乎有些让人无奈,可事实上却是如今天天整个欧洲都在上演的无数闹剧中的一个而已。
而他不开口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并没有受到邀请。
王子似乎想要自己解决眼前的问题,但是除了他带来的那几个人之外,这个大厅里的其他人都用要么敌意要么嘲讽的神态看着他。
而他身边的人有的脸上已经露出了胆怯。
“帮帮我,”佳利王子忽然转身走到亚历山大面前急促的低声说“看在我们都信仰耶稣基督的份上,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姐姐受到侮辱吗?”
“她是他的未婚妻。”
“可他们还没有结婚,而且他是在用异教徒的习俗玷污这场婚礼。”王子愤怒的说“那些习俗是当初这里崇拜异教的人们留下来的邪恶习惯,那些新娘几乎没有一个能纯洁的走进教堂,这是多阿肮脏的事情你难道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过于激动,年轻的王子脸上显出嫌弃的神色,那样子就好像在说什么令他恶心的东西。
“当初我的祖父已经废除了这条习俗,可现在他们又把它恢复了,我可以发誓这是卡尔在报复和侮辱我的家族还有我们的信仰。”
说着佳利王子狠狠的瞪了眼亚历山大,感觉到从这个人这里已经得不到帮助,王子的手不由自主的捏住了腰间的剑柄。
四周隐隐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武器碰撞的声响,原本看似看热闹的卡尼奥拉人纷纷握住了他们刀剑。
“别冲动,你在这个时候提起你的祖父可是真不明智。”亚历山大低声在王子耳边说。
之前从莫莱科骑士那里他已经知道佳利王子的祖父就是马尔奇多维家族曾经统治卡巴奥拉公国的那位国王,也正是在他的统治期间,公教在卡巴奥拉公国趁机推行,也正是因为这个,令后来的卡巴奥拉国王们对马尔奇多维的公爵变得充满了戒心。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亚历山大觉得已经找到了足够的理由,至少找到了能够让他提出条件的借口。
“大公!”
亚历山大的喊声盖过了大厅里的所有声音,一时间人们的目光都向他投来,而已经拽着公主走到门口的卡尔大公也闻声停下了脚步。
大公慢慢转过身,因为拽着马尔齐多维公主的胳膊,公主不得不跟着他绕了半个圈子扭过了身卡尔大公脸上挂着微笑,虽然驼背,但是他脸上的神情却透着兴奋,似乎从开始他就知道亚历山大会站出来。
现在看到亚历山大终于开口,大公的神色间闪显出阵阵激动。
“伯爵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卡尔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色,他的目光从马尔齐多维公主木然的脸上扫过,又掠过佳利王子,最后落在亚历山大的脸上。
“大公,你似乎忘了一个教徒应该恪守的教规,”看到卡尔要开口,亚历山大继续说“我说的是马尔齐多维公主作为一个基督的信仰者,她曾经发誓遵守圣经中对女人的劝告,要在神圣的婚约正式履行前保护她的贞洁,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因为堕落承担罪责,现在大公你是在唆使一个女人违背她的誓言。”
“伯爵,你可能还没明白,”卡尔大公无声的笑了笑,他像是试探似的松开抓着公主手腕的手,看着先是本能的向旁边一躲,可随即就僵着身子停下里的公主,大公脸上露出了更多的笑容“卡尼奥拉公国遵循的是正教的教规,200年来我们遵从君士坦丁堡大牧首为耶稣在这个世界上的首徒,而罗马的皇帝是与耶稣基督一起统治世间的唯一君主。”
大公说着慢慢向前走去,他这次又抓住了公主的手腕,因为过用力可以看到马尔奇多维公主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佳利王子不由想要向前扑去,却被亚历山大伸手按住了肩膀。
“马尔奇多维家曾经出过一位很了不起的公爵,”卡尔慢慢的迈着步子,他的目光看向四周,那种锐利的目光让与之目光相遇的人不禁避开眼神“约翰科马尔奇多维,这个家族里最野心勃勃的一个,他曾经与那个可怕采佩斯一起与奥斯曼人作战,也曾经为那个采佩斯效力镇压他的敌人,而他获得的回报就是在采佩斯的帮助下成为了卡尼奥拉的大公。”
四周人发出了一阵低语,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段历史,或者说对于大公的家族来说,这是一段令他们最不愿意提及的往事。
现在卡尔大公忽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件事说了出来,人们不禁暗暗琢磨大公的目的。
“约翰科马尔奇多维不但成为了大公,而且在卢布尔雅纳建立了皈依罗马的教堂,虽然他的统治时间很短,但是我们都知道他给卡尼奥拉带来了什么,”卡尔停顿一下忽然用力直着他的驼背大声喊着“他令卡尼奥拉陷入了分裂的危险,信仰上的分裂,领土上的分裂,当他死后他的儿子干脆试图从让马尔奇多维从卡尼奥拉分离出去,这就是马尔奇多维,一群虽然有野心却因为卑鄙胆小而使用各种阴谋诡计的人!”
卡尔最后一句话突然提高嗓门,一时间整个大厅里到处都是卡尼奥拉人回应大公的喊声,而其中几个马尔奇多维人愤怒的驳斥则很快就被这喊声压了下去。
佳利王子脸色铁青,他不顾一切的要拔出剑来,当几个卡尼奥拉贵族纷纷抽剑对着他时,王子愤怒的向着这几个人身后大公吼着:“你侮辱我的祖先,侮辱了我的家族,我要向你挑战,让所有人看看谁才是卑鄙的胆小鬼!”
“怎么你要和我决斗吗?”卡尔突然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一个贵族,他一直走到王子面前,微微仰起头伸出粗壮的胳膊,用手指用力戳着佳利王子的胸口“你还没有资格向我挑战,除非你继承了你父亲爵位,不过我现在有点怀疑你是不是有这个机会了。”
“你说什么?!”
一直被大公拽着却默不作声的马尔奇多维公主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你要对佳利做什么?”
“这才是要我说的,”卡尔看了眼王子,然后望向亚历山大“伯爵你只是路过,虽然你的军队看上去很勇敢可我知道你应该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所以不要搀和进来,否则你会发现这是个大麻烦。”
任何时候与信仰或是权力牵扯上关系的事情都不会那么简单,如果同时和这两者有关,那就更糟糕了。
欧洲人不会忘记胡思战争,那是因为信仰,而巴尔干或是希腊人也不会忘记东罗马帝国因为崇拜和破坏偶像运动那几百年当中爆发过的血腥冲突。
至于这些在信仰的外衣下究竟隐藏着多少权利之争,却是说都说不清楚的。
所以亚历山大点了点头,他觉得卡尔这句话还是不错的,这的确是个大麻烦。
卡尔大公又露出了笑容,他猜得不错,这位远道而来的伯爵显然是有着自己的打算和目的,所以虽然城外那支军队让人不放心,可是他还是相信自己能够说服亚历山大。
不过卡尔也知道这大概是要出点血的,但他并不在乎这个,卡尼奥拉公国或许不如那些大国富有,但是他们同样有着别人羡慕的东西。
“你会得到一笔很丰厚的报酬伯爵,相信我你会发现卡尼奥拉有着其他地方都难以找到的宝石。”卡尔向亚历山大说完又看向旁边神色不安的马尔奇多维公主“至于你亲爱的,我觉得你和你的弟弟应该在卢布尔雅纳长住下去。”
公主的脸色瞬间苍白,她已经猜到了大公的目的,可这就是更让她惊慌。
“你要让我们做人质吗?”
“不,是让他做人质,”大公指了指佳利王子“而你要和我结婚,我们要生儿育女,我们的孩子会继承我的位子。”
说到这卡尔的眼中闪过了兴奋的光,他的目光在公主的身上不住扫过,就好像在欣赏一件刚刚得到的玩具。
“这还真是个麻烦,”看着这一幕的亚历山大忽然开口了,他先是向门口瞥了一眼,在确定的确看到了个眼熟的身影后,他向卡尔咧嘴一笑“不过正因为是麻烦所以我才要搀和进来。”
卡尔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可就在他刚要张嘴,突然间,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宫外骤然响起!
第九章 宴会之变化
轰响声很大,大到所有人的耳朵瞬间都被震得嗡嗡直响,那声音听上去就好像是几百只马蜂同时在耳朵边振翅,不停鸣动的声浪是相互重叠着一波接一波的同时冲击而来,让人甚至怀疑似乎真的有无数的马蜂正从远处王宫扑来。
卡尔大公脸色一变,他回头向外面看了眼,院子里除了因为受惊嘶鸣人立的马和被吓得到底乱跑乱跳的鸡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是想想那声响的来处,卡尔不禁心里闪过个不好的念头。
果然,一个人匆忙的冲进了大厅,他不管不顾的推开挡在身前的人群,看到大公就立刻向他跑过来,而且嘴里还用一种亚历山大听不懂语言不住的叫嚷着什么。
“他说敌人入侵卢布尔雅纳了,”因为这突然变故也有些无措的佳利王子退回到了亚历山大身边,这时候他已经把这位伯爵视为自己的盟友,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看到亚历山大露出的疑惑,他立刻主动解释着“他说那些从罗马来的军队冲进城市了。”
说到这王子顿了下,然后意外的望向亚历山大:“是你的人,你的人进了卢布尔雅纳?”
“我只是让他们过来帮帮我,放心我对卡尼奥拉没兴趣。”亚历山大注意到王子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显然还没有学会把心事隐藏在心里,大概是虽然痛恨卡尔大公,但是一想到公国可能会被外人占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变故了。
果然,亚历山大的话一出口王子的神色就变得好了些,他扭过头跃跃欲试的盯着脸色难看的卡尔大公,似乎在捉摸着是继续向他挑战还是说些讥讽嘲弄的话以报复之前的侮辱。
“你干了什么?”卡尔这时候才转身看向亚历山大,因为不知道这是早有预谋还是意外,所以他只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些以便克制那随时可能会爆发的怒火,他推开旁边马尔奇多维公主向前几步来到亚历山大面前,用力向上直起身子好能够和亚历山大平视“你的军队入侵了我的国家,他们现在正在卢布尔雅纳的街道上构筑工事,我要知道这不是你早就准备好的,否则我现在就会让人砍下你的脑袋。”
大公的话音一落,四周的卡尼奥拉贵族们已经纷纷围上来,他们把亚历山大和佳利王子人包围在当中,一双双充满愤怒的眼睛中喷射出的怒火,似是随时都会把他们烧为灰烬。
“巴尔干人。”亚历山大用只有自己能听到声音低声自语,他不能不承认这些巴尔干人的凶悍顽强,其实想想连穆罕默德二世那样的一世雄主都曾经被这些巴尔干农夫打得灰头土脸,就可以知道这片土地上的人是多么难以对付。
不过虽然这里的人民堪称天生的战士,可亚历山大并不相信他们的贵族也和民众那样是只有勇敢和彪悍精神,却没有足够多的头脑的。
而聪明人总是能适当的审时度势。
“我刚刚对王子说过了,我对卡尼奥拉公国没兴趣,”亚历山大不理会四周随时会扑上来的卡尼奥拉贵族们,走到桌边拿起个空杯子看看还算干净,就为自己倒了杯酒“我只是希望能成为你们的仲裁人,别忘了你要侵犯的是一个公教徒,这是绝对不能被允许的,另外打工你试图把马尔奇多维的王子做为人质,我不能不说你的这个做法让我不得不表示对这件事的关注,我不会干预你们两国之间的事,但是如果这牵扯到了一个公教国家,我就不能不表示关注了。”
“马尔奇多维不是一个国家!”卡尔大公愤怒的吼着“他们是我们的领臣,我是卡尼奥拉大公,我有权力决定他们的命运。”
“你或许的确有这个权力,不过大公你忘了我之前的话,”亚历山大看看王子“他是个公教徒,而马尔奇多维的人民信仰的也是公教,所以我没有理由拒绝向他们伸出援手。”
“这只是你的借口,你是想干预我的国家,”卡尔伸出手用略显弯曲的食指狠狠指着亚历山大“不过你忘了一件事伯爵,你自己就在这里,你的军队也许勇敢可如果最后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死人的时候,你认为他们会怎么样?”
“对,你认为他们会怎么样?”亚历山大丝毫不为大公的威胁所动“你大概不知道我的军队是以我的领民为基础建立起来的,而我的女儿即将出生,如果我死了他们会继续效忠我的女儿而不是立刻溃散,另外因为我是个仁慈的领主又给了他们土地,所以他们对我是很忠诚的,所以你觉得如果他们知道我死在了这里,他们会怎么报复你们?是把你们所有人都干净的杀光还是学着你们的方式折磨到死?”
卡尔大公脸色灰白的盯着亚历山大,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紧盯不放,似是想要知道亚历山大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还有你认为我为什么要来这里?”虽然卡尔大公神情严厉,可从他并没有立刻下令亚历山大就猜到了他这时候的心思已经有点动摇了,如果说之前大公的确对他起了杀心,现在他显然是在犹豫这干是不是值得。
亚历山大决定趁机加重大公这种犹豫不决的负担。
“奥斯曼人的军队就要来了,不过这次他们不会经过保加利而是要绕远路,苏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只是因为保加利亚的路线不够安全?可难道经过摩尔多瓦和卡尼奥拉就安全了吗?”
亚历山大的话一出口,卡尔大公的神色就不由微变。
这个问题其实在苏丹的使者到来后就已经有人提出,只是虽然有着种种担心,可为了避免与苏丹发生冲突,不论是摩尔多瓦,瓦拉几亚这样的大国,还是如卡尼奥拉这种只能逆来顺受的小国都只能尽量把希望寄托在苏丹使者的承诺上。
可亚历山大却知道巴耶塞特二世选择这条路线不但的确是经过深思熟虑,更是有着很深远的目的。
正因为这样他对自己能说动大公还是有把握的。
“苏丹想要攻陷布加勒斯特,不过他更大的目标是布拉格,维也纳,甚至是梵蒂冈,”亚历山大望着卡尔大公,注意到他原本就有些因为艰难的听起来的腰居然又向上动了下,亚历山大继续说“从保加利亚方向进攻虽然苦难同样很大,但是却并不是那么难以克服,但苏丹还是选择了现在的路线,因为他需要把这里做为他继续向西进军的大门,既然这样大公你认为为了这个目的,奥斯曼人在到了卡尼奥拉之后还会遵守之前对你们的许诺吗?”
卡尔大公默不作声的看着亚历山大,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所有人都看着他,只等他的一声令下。
过了好一会卡尔终于开口问:“你是说奥斯曼人会彻底占领卡尼奥拉?”
“或许不会,如果苏丹仁慈也许他会保留你作为大公的头衔,这对他也有好处,不过他们之前强迫你们答应的不能超过30个人聚集的武装这一条可能会变成永久条款,还有他可能会要你们为他提供军队,就如同他对那些东方部落似的,另外他可能会向卡尼奥拉派出他的维齐尔。”
“这是不可能的,”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忽然走过来“你这是在挑拨,要知道苏丹是不会干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的,更何况如果他要彻底占领卡尼奥拉并不困难,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还要保留大公的头衔呢,你这些话不过是在为自己活命找借口,当然也可能是如你自己说的,是为了带着军队来卡尼奥拉找借口,你的真正目的其实只是为了维护你们自己不受奥斯曼人的侵扰。”
亚历山大看了看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看着他那张对着自己满是厌恶的脸,亚历山大心里不禁暗暗琢磨,不知道为什么,不论在哪似乎都不缺带路党。
虽然还不肯定这个老头就是个奥斯曼人的带路党,不过亚历山大倒是能感觉出这个人对他的反感和厌恶,或者应该说不是对他本人,而是对公教和西方人的厌恶憎恨。
不过这没什么区别,看到这个老人,亚历山大就想起了关于君士坦丁堡陷落前的一切传说。
据说很多东罗马人因为对西方国家和梵蒂冈的反感和敌视,甚至喊出了宁可把君士坦丁堡交给异教徒,也不要天主教徒参与插手的话。
这难道就是东罗马版的“宁与友邦不与家奴”?
或许对有些正教徒来说,来自梵蒂冈的威胁比异教徒更更加强烈,以至他们宁愿承受苏丹的统治也不愿意接受西方“兄弟”的援手。
不过亚历山大不在意这些,他只要让眼前这些人相信他所谓的“来意”就可以了。
“苏丹的威胁已经震动了梵蒂冈,教皇已经发出了重新组织起来与异教徒作战的敕令。”亚历山大注意到他的话果然引起了四周卡尼奥拉人的注意,人们的目光变得闪烁恍惚起来,这让他决定再加一把劲“我只是做为先导,其他贵族的军队将会源源不断的从西方赶来,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们,其他人不会有我这样的好说话,他们不会坐视自己的兄弟姐妹被人用这种方式侮辱,他们会把这种行为视为是对他们的挑衅。”
“你在威胁我们吗,”卡尔大公微微眯起眼睛“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来卡尼奥拉,不过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
“可是他们不属于你,”亚历山大看向大公身边的马尔奇多维公主“你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而且我不能不说你的举动已经冒犯了上帝。”
“我的行为是否冒犯上帝不是由你裁决!”卡尔愤怒的抬起手紧紧戳在亚历山大胸口上“你侵入了我的国家,还让你的军队闯进了我的城市,如果你认为这样就能收场那就太天真了,我不会因为你或任何人的威胁而妥协的。”
“也不会因为苏丹威胁吗?”亚历山大说着向之前那个老贵族看了眼“或许我看错了你,你正准备反抗苏丹的暴政?”
亚历山大的话让卡尔大公瞬间脸色变得黑乎乎的,他因为不停喘着粗气而起伏的畸形肩膀像两座小山似的不住隆起,一双不大的眼睛里透出冰冷残酷的光芒。
“只要我下达命令你就会被砍成一堆碎块,”卡尔看着亚历山大,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暴躁,似乎随时都会因为控制不住而彻底爆发“告诉我就是这样你也要为了他们搅合进这场麻烦当中吗?”
“而我也说了,如果那样你们所有人都必须为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我说的是所有人,”亚历山大的目光扫向四周“不论是男人,女人,也不论是贵族还是僧侣,我的军队会对这座城市里所有见到的人予以报复,你们的亲人会因为这个送掉性命,你们的财产会被洗劫,而你们的教堂会被推翻,城市会因为这个被彻底破坏,这一切的原因只因为你们的大公的虚荣。”
亚历山大的话让四周的人瞬间陷入一阵慌乱,很多人用愤怒的目光盯着亚历山大,也有些人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不要上当!”那个老贵族大声提醒着四周的人“他在恐吓我们,就和当初那些威尼斯人恐吓和趁着君士坦丁堡最虚弱的时候侵占了罗马的首都,然后卑鄙无耻的给自己戴上王冠一样,他们只想掠夺我们。”
亚历山大看着那个老人,他的眼睛微微一眯,目光不经意的向旁边的布萨科望去。
布萨科神色一凝,他已经知道亚历山大向他在暗示什么,不过他没有立刻行动。
身为卫队长首先需要考虑到亚历山大安全的顾忌让布萨科没有迅速做出反应,就在这时,刚才离开了宴会厅的卡尼奥拉公主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而在她的身后,俨然跟着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阿格里士兵的贡帕蒂。
看到这一幕,除了亚历山大和他的手下,所有人不禁目瞪口呆。
第十章 变色龙
卡尼奥拉公主的出现,惊呆了很多人。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看向公主和与她一起走进来的那队士兵。
几个卡尼奥拉贵族试图站出来阻止这些突然出现的外来者,但是迎接他们的是一支支举到他们眼前,甚至可以闻到浓重的枪油味道的火枪。
猎卫兵们在进入宴会厅后立刻守住了四周的入口,同时在贡帕蒂的带领下,一群士兵穿过人群来到了亚历山大面前。
“大人,”贡帕蒂向亚历山大稍一行礼,然后就大声命令“保护大人!”
“哈!”
一阵整齐的呐喊在宴会厅上空盘旋,猎卫兵们迅速在亚历山大四周列成了一个小小的方阵,把亚历山大和他身边的人都护在中间。
卡尔大公脸上满是意外神色,他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姑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忽然和这些人一起进来,尽管这个样子的答案甚至不需要解释,可他就是因为不明白为什么卡尼奥拉公主会忽然反对他而觉得意外和不解。
甚至直到卡尼奥拉公主离开那些猎卫兵走到了他的面前,卡尔脸上依旧因为难以置信而保持着一丝透着古怪的表情。
“为什么?”卡尔终于问出来,他看的出来公主不是被这些人胁迫了,相反的她是在带着这些人进来的“您为什么要反对我,他们答应了您什么?”
公主默默的望着卡尔,过了一会才低声说:“没有什么条件,我只是请求他们不要伤害你。”
“不要伤害我?”大公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他伸手一把攥住卡尼奥拉公主的手,不顾她因为疼痛而发出露出痛苦的样子,对着她大声质问“我是卡尼奥拉的大公,是这个国家的主人,谁能够伤害我?他还是你,或者是其他任何人?”
“卡尔,你难道还不明白?”公主一边用力挣扎一边辩解着“不论是奥奥斯曼人还是西方的国家我们都没办法和他们抗衡的,而且你太残暴了,这一点都不像你父亲,你要彻底吞并马尔齐多维,甚至还想血洗那里的天主教堂,难道你不知道这可能会引来梵蒂冈的报复吗?”
“就因为这个你就背叛我,背叛你的国王和亲人?”卡尔看着那些猎卫兵愤怒的质问着自己的姑姑“你认为他们能打败我,别忘了我可以召集足够多的军队,这里是卡尼奥拉,你忘了当初就是被称为征服者的默罕默德二世都曾经在这片土地上遭遇惨败,你认为这些人能和他相比吗?”
“可是现在你连超过30个人都召集不起来,”亚历山大开口讥讽着“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敢征集武装,苏丹的军队就会立刻找到足够多的理由入侵卡尼奥拉,到了那个时候任何理由都保不住你的大公冠冕。”
卡尔愤愤的盯着亚历山大,他的眼神恍惚时而露出暴怒,时而又显出犹豫,似乎在这一刻不知道该怎么办。
“陛下相信我,这样的威胁毫无意义,”那个老贵族在卡尔身边低声说,虽然看着猎卫兵们手里的火枪有些发憷,但是看着卡尔犹豫不决的样子他不得不开口“陛下,不要被他们的恐吓吓住了,如果苏丹知道我们我们只是为了自保才召集军队,是不会怪罪我们,我相信很多人都会愿意为您作证的,他们会证明您完全是出于无奈,甚至是为了消灭与苏丹的敌人才不得不违反他的意志。”
老贵族的话让卡尔心头一动,他先有点狐疑的看了眼那个老头,在他轻轻点头之后,卡尔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亚历山大一直在注意着那个老头,虽然不知道那个人对卡尔说了什么,可只要想想也不难猜到。
他的眼神再次向布萨科掠去,这一次布萨科不经意的微微点头。
“大公,你做出决定了吗?”亚历山大高声问着“我知道这是个很艰难的决定,但是你应该明白,如果你不能做到统治别人,至少应该学会的如何控制自己的**,否则只能让你自己陷入更糟糕的窘境。”
卡尔脸色阴沉下来,他隐约能明白亚历山大这话里的意思,他的目光在这一刻似乎闪动了两下,最终眼神落在了那个老头身上。
“告诉我如果我召集军队,苏丹真的不会因为这个怪罪我吗?”卡尔的声音压得很低,似是害怕被别人听到。
“是的您放心苏丹一定不会因为这个怪罪您的,这些人是苏丹的敌人,您也已经听说了,他之前说梵蒂冈已经在准备新的十字军,对于那些十字军的残暴您应该很清楚,还记得波兰人是怎么遭受十字军的蹂躏吗,现在他们要来卡尼奥拉了,所以如果您因为这个召集军队反抗苏丹的敌人,您不但不会受到惩罚,也许还会得到苏丹的信任。”
“巴耶塞特的信任?”卡尔发出生喃喃的低吟,他声音不大却很清楚,而且语气里那明显的讽刺引起了老头的警惕。
老头因为有点吃不准大公这话里的意思不由向卡尔看去,正好迎上卡尔投过来的充满阴森冷酷的目光。
老头预感到了形势有些不对,他本能的向后退开试图距卡尔远点,但是他只来得及迈出一步,当他还想挪动身子时,一道刺眼的闪亮已经随着卡尔挥动手臂向着他胸前袭来。
老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喊叫就被利剑捅进了胸口,当他痛苦恐怖的叫声在宴会厅里响起时,很多因为只注意亚历山大的卡尼奥拉让你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回头看个清楚。
所有人都愕然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没有人知道刚刚还站在一起鉴定反对这个西方来的伯爵的两个人怎么会突然自相残杀起来,更可怕的是,大公一手紧拽着试图逃跑的老头的胳膊,一边嘴里不住低声说着什么,一边用剑反复不停的向着老头的身上用力刺着,直到老头张着满是血污的嘴巴一脸惊恐绝望的慢慢倒在地上。
卡尔身上全都是老头喷溅出的血水,当他扭头看向其他人时,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暴虐。
“还有谁,还有谁要我重新召集军队?”卡尔用剑指着四周的人“我和苏丹之间的承诺不容任何人破坏,而这个人居然鼓动我违背那些条约,所以我要惩罚他。”
卡尔说着蹲下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已经快要咽气的老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狠狠的说:“你这条毒蛇,巴耶塞特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故意鼓动我,我们都知道不论什么原因只要我召集军队都会成为苏丹占领卡尼奥拉的借口,可你居然还敢鼓动我,你这头该死的老驴,我让你为自己干的这些事后悔的。”
说着卡尔站起来看向是四周,看到人们畏惧的躲避他的眼神,卡尔咧开嘴发出一声得意的嘲笑。
不过当他与亚历山大目光相遇,卡尔脸上笑容一顿,接着又咧了咧嘴。
“这样你满意了吗伯爵,现在你的军队可以撤走了。”大公穿过纷纷避让的人群走到桌边抓起一杯酒就一口灌下,然后他又有些费力的扭头,目光越过他那隆起的畸形肩膀向亚历山大看去“我没有违背与苏丹之间的协议,也没有和你成为敌人,现在你还有什么值得挑剔的?”
亚历山大平静的看着卡尔,除了之前突然屠杀那个老头时一瞬间的意外,之后他一直都在平静的看着这位大公。
亚历山大不得不承认卡尔的举动不但出人意料,而且也的确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杀掉老头的举动不论是从哪方面都可以说是恰如其分甚至堪称“讨巧”,虽然这么说似乎对刚刚死掉的老头并不公平,但事实上他这么做的结果就是既回避了眼前要与亚历山大的正面冲突,也婉转的向苏丹表示了自己遵守承诺的决心。
更重要的是,他避开了可能会被巴耶塞特趁机找到吞并卡尼奥拉公国的借口。
那个老头无疑是个为奥斯曼人做事的带路党,虽然亚历山大不知道他对卡尔说了什么,可从卡尔故意大声喊出来的话也能猜测到一些端倪。
很显然这位卡尔大公并不如他表面上看上去只是暴躁蛮横,他不但猜到了老头的意图,甚至还能当机立断的用这种看似残暴却颇为巧妙的方式为自己解了围,这让亚历山大不能不重新认识这个人。
至少这是个不但精明,而且坚决果断而又无比残酷的统治者。
至于杀掉老头会让那些卡尼奥拉人怎么想,亚历山大觉得卡尔并不需要为这个担心。
残暴的统治虽然有时候会带来很糟的结果,但是只要不越过那条可能会导致严重后果的界限就不会出现意外。
而且有时候适当的残酷举动还可以让心存怠慢的臣子产生敬畏之心,特别是对卡尔这样因为刚刚被奥斯曼人强迫而不得不签署了那种丧权辱国条约的君主来说,适当的使用残暴手段,显然是重新树立权威的有效手段。
想到这些,亚历山大倒是对这个因为猥琐的形象而往往会被人轻视的卡尼奥拉大公有些另眼看待了。
而且亚历山大不知道卡尔在做出杀掉那个老头的决定这短暂瞬间是否已经考虑好了一切,至少他借着这件事特意当众向亚历山大提出撤兵,这显然是在用这种方式向亚历山大施加压力。
“大公你可能误会了,我关心的只是马尔齐多维公主和她的随从们的命运,”亚历山大却并不想就这么让大公如愿“我希望公主和她的随从们能和卡尼奥拉公主一起住到我的营地里去,要知道既然我已经向她们做出了承诺,就必须保证她们的安全,至少在你们正式举行婚礼前我有义务保护公主不受到冒犯。”
卡尔默不作声,他拿着杯子的手微微颠着,好像手里就要拿不住东西,可过了一会他先把酒杯放到了桌上,又喘了口气然后才缓缓的说:
“伯爵,为了尊重你信守诺言的高尚品德,我愿意接受你的要求,不过我希望你能向我保证这只是为了尊重教规,而不会向他们提供任何其他的帮助。”
“我向你保证,我所做的一切只为了保护马尔奇多维公主的贞洁。”
亚历山大觉得差不多,看着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卡尔,他向站在一旁的布萨科摆摆手。
布萨科立刻快步向前,他越过几个露出不甘神色的卡尼奥拉人走到马尔奇多维公主面前鞠躬行礼,在面沉似水的大公注视下,布萨科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陪着公主向被猎卫兵保护在中间的自己人走去。
“亚莉珊德拉姑妈,您也要和我的未婚妻一起过去吗?”卡尔脸色阴沉的看着卡尼奥拉公主,看到公主微微摇头说了声“不”,大公好像叹了口气:“这大概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至少您还没有完全抛弃我。”
“卡尔,你应该是个勇敢的君主,不过有时候你的坏脾气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卡尼奥拉公主无奈的摇头,她转过身看向已经走到自己人那里的马尔奇多维公主,又对大公说:“你能统一卡尼奥拉的办法应该是通过婚姻和血裔而不是战争流血,我们的敌人已经太多了,还有什么比自相残杀更能让敌人高兴的吗,我反对你是因为你不但要吞并马尔奇多维,而且还要和所有卡尼奥拉的贵族作对,要知道你与奥斯曼人签订的协议已经让你名声扫地了,如果你继续任性下去可能就会导致我们的家族陷入困境,就如同当初……”
“就如同当初我的曾祖父那样被人夺走大公宝座是吗?”卡尔脸色难看的盯着姑妈的眼睛,看到公主似是要回避他的目光,卡尔向前一步狠狠的说“你知道吗,我险些就成功了,可你坏了我的好事。”
“别傻了卡尔,你难道没有看到那些军队,”公主不安的盯着那些正在慢慢整队的猎卫兵“如果打起来他们的军队会很快包围王宫的,我是在救你卡尔。”
“用把我的尊严献到那个人的脚下让他践踏的方式救我,”卡尔愤怒呵斥着,然后他又忽然用力吸口气“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姑妈,毕竟你还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说完卡尔大公扔下一脸错愕的卡尼奥拉公主向亚历山大走去。
“伯爵,你可以把我的未婚妻和她的弟弟带走,不过你能保护他们的时间并不长,因为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卡尔大公若无其事的走到亚历山大面前,并不在意那些向投来敌视目光的马尔奇多维人“我不能不承认你的勇敢让我印象深刻,不过我要提醒你,马尔奇多维人并不是很好的伙伴,当初他们为了得到采佩斯的援助先是背叛了我们,可很快就又背叛了那个采佩斯,因为这个采佩斯派兵洗劫了半个马尔奇多维,不过也因为这个约翰科马尔奇多维借机成为了卡尼奥拉的大公,”卡尔说着向亚历山大笑了笑“我知道在你们的心目中,大概认为我们都是愚昧甚至野蛮的,但事实上我们和你们一样拥有智慧,也一样能够揣摩人心。”
“这个我已经有所领教了。”
亚历山大由衷的说,他不能不承认这个卡尔是个坚决果断而又有着敏锐洞察力的人,这样的人如果再拥有权力将会是很难对付的。
“相信我,和我合作其实对你更有好处,”卡尔忽然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刚才说的那些梵蒂冈准备聚集欧洲的军队与奥斯曼人决战的都是假的,或许的确有这么件事,但我绝不信西欧人会来卡尼奥拉这种地方。”
亚历山大的心头一动,他当然知道自己那些话其实禁不住推敲,毕竟查理入侵意大利才刚刚过去两年,而关于路易十二可能会再次发动入侵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可是看大公似乎并不准备当中揭穿他的这些话,亚历山大心里就不由转了几个念头。
“你应该知道因为和苏丹的协议,至少在奥斯曼人远征这段时间卡尼奥拉是不能拥有军队的,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向外来的军队提供帮助,毕竟苏丹的军队也要向我们索取补给。”
大公说着看看四周,然后他用很低的声调说:“听着伯爵,我可以默许你的军队从卡尼奥拉的仓库里取走你们需要的任何东西,不过我希望你也能为我做些事。”
“是什么?”亚历山大有些好奇的问,想想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一转眼却开始讨价还价起来,亚历山大也只能感叹世事无常了。
“你知道奥斯曼人将会从卡尼奥拉经过,这对我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如果你能给奥斯曼人找点麻烦我很很高兴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条件是我们必须以自己的名义,而不能让苏丹认为是卡尼奥拉人在和他们作对,另外你们向我提供补给的事也必须保密,对吗?”
“伯爵,你是个聪明人。”大公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如果你同意我会给的所有能为你提供补给的地点,相信我我这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只是不想让奥斯曼人的日子过的太顺心。”
或者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实现隐藏的野心,亚历山大琢磨了一下,似乎隐约想起了些什么。
第十一章 抢夺
卡尔科卡尼奥拉大公在历史上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和众多这个时代赫赫有名的人物比起来的,他可以称得上是默默无闻。
不论是因为发动意大利战争而被人熟悉的法王查理八世还是他的继任者路易十二,或是因为以确立了神圣罗马帝国的哈布斯堡时代而被人熟知的的马克西米安皇帝,甚至是虽然和这些人无法相比,但是因为与顽强抵抗奥斯曼帝国而留名历史的摩尔多瓦的斯特凡大公,这些人都是凭借着他们那些丰功伟绩或是非凡的手段而扬名历史。
可卡尔科卡尼奥拉会被人记住,只是因为他活的够久。
的确是够久,以如今的大多数人60岁就算是高寿,而即便是很多贵族也往往因为一点小病小灾就中途夭折比起来,卡尔科卡尼奥拉将近90岁的寿数就显得有些醒目了。
而且值得让人注意的是,在这位大公统治下的卡尼奥拉,是在他死后才正式被奥斯曼帝国彻底吞并的,而在这之间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虽然很多其他国家已经相继被奥斯曼彻底统治,可卡尼奥拉却始终苟延残喘却偏偏耸立不倒和奥斯曼人周旋了很久,即便后来到了苏莱曼大帝时代实质上已经控制了这个国家,但是和其他一些国家被彻底吞并稍有不同,至少在名义上,卡尔始终是卡尼奥拉的大公。
这样一个人如果说只是依靠鲁莽残暴维持统治,是没有人相信的。
就如同他在瞬间就决定杀掉那个显然和奥斯曼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偏偏又能找出那么一个无懈可击又面面俱到的理由一样,当他从亚历山大威胁,到主动提出这么一项大胆的建议,这期间也只是一顿晚宴的时间而已。
对于卡尔大公的建议,亚历山大当然不会立刻答应,实际上他回到已经安排好的休息的地方时,依旧在脑海里反复回忆关于这位大公那近乎模糊不清的印象。
卡尔科卡尼奥拉是个很精明的人,他的精明就在于做什么事都不会让人抓住把柄,更重要的是他这个人不是个顽固不化或是死脑筋的坚持原则的那种人,他会在瞬息间就改变主意,或是可以毫不脸红的就从一边投向原本极力反对的另一边。
这样一个圆滑的人最终成了巴尔干地区的一棵常青树并不奇怪,甚至和他相比,比他更有声望如斯特凡那样的人,反而因为盛名所累而无法变得变通圆滑。
住所是一处位于布莱德湖边的独立的小房子,有意思的是这栋房子的位置似乎很凑巧的位于卢布尔雅纳南北两个城区之间,这个地方有一片很大的树林,这房子就在树林靠外的一处空地上。
卢布尔雅纳的南城也就是被当地人称为老城的,是正教徒们的传统地区,而做为新城的北城则是由后来皈依的公教徒们居住区。
两片城区环绕着布莱德湖形成的城市隐隐对峙,在中间除了一些稀稀疏疏的耕种地,就只有一些散乱的房子点缀在其中。
猎卫兵找的这处房子很适合防御,因为三面被树林环绕,所以完全不用担心会有大规模的骑兵从这些方向发动袭击,数量少的骑兵则没有什么威胁,而如果只从正面进攻,按照布布萨科的说法,他“不相信有那支军队能从正面这么快就击溃猎卫兵”。
而只要能稍微拖延一下,驻扎在郊外的蒙蒂纳军队就能闻讯而来。
对于布萨科的自信亚历山大倒是很满意,随着参与的战斗越来越多,猎卫兵已已经从一支只是负责保护他的卫队渐渐变成了蒙蒂纳军队的中坚,每当战斗的关键时刻,只要猎卫兵的旗帜出现就会鼓舞起可能因为局势凶险而动摇的士气,而这种自豪和骄傲已经渐渐渗入了每个猎卫兵的身体里。
贡帕蒂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亚历山大正坐在桌子前出神,看到他亚历山大就招招手示意他坐过来。
“那位卡尼奥拉公主很有意思,”贡帕蒂接过亚历山大递过来的酒杯喝了一口“当我接到您派来的那个士兵送来的消息带着军队进入卢布尔雅纳的时候,我还以为会发生一场战斗,但是没想到这些卡尼奥拉人居然一点都没有反抗的意思,他们甚至没有抗议我们随便搬动他们的东西在街上筑造街垒,至于我带着人直接进入王宫的时候,那位公主就在院子里站着,她看到我们虽然有些吃惊,可接下来她居然主动提出要给我们带路,说起来我当时还真有些怀疑这是个圈套。”
“你应该奖赏那个士兵,”亚历山大提醒着“虽然他当斥候还是很称职的,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有点浪费了。”
“随您的吩咐大人。”贡帕蒂随意点头说完就闭口不言,他知道亚历山大还有话要说。
“关于那两位公主和她们的随从,”亚历山大想了想,他其实刚才一直在衡量这两边的分量,毕竟谈生意总是要和资本雄厚的一方讲价钱更合适,虽然说起来本小利薄的一方虽然更便于控制,但是这样的合作者也同样会带来更大的风险,而且能够得到的回报也要少的多。
帮助马尔奇多维公主能够得到的最多也就是让她们的领地获得独立,而在如今这个时代,一个独立的小领地的命运会走向何处却根本没人能够猜想得到。
而且马尔奇多维那些人是否能把握住这个机会也很难说,毕竟不论是公主本人还是那位佳利王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很靠得住的那种。
相反,卡尔大公虽然才刚刚认识,却给亚历山大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至少这个人审时度势或者说见风使舵的本事,在他看来并不比那些老奸巨猾的梵蒂冈老滑头们差多少。
而最关键的还是马尔奇多维人能为他提供什么,想到这亚历山大差不多已经做出决定了。
马尔奇多维人或许有他们自己的理由和原因坚持要从卡尼奥拉分离出去,但是这和亚历山大的目的显然是不能合拍的。
亚历山大需要在巴尔干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是他也并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更不想被奥斯曼人盯上,如果他公开支持一个由天主教徒统治的公爵领地,那么他虽然很快就能实现引人注意的目的,可也肯定会迅速进入奥斯曼人甚至是苏丹本人的视线。
对于异教徒,不论是奥斯曼还是之前的中东各个时代的王朝,都多少有着一些奇怪的分别态度。
对正教,他们有时候还能相互打个交道,可对天主教徒他们却是深恶痛绝的,这和西方将近连续300年断断续续的十几次东征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对天主教徒的憎恨甚至已经烙入了他们的血脉之中。
所以亚历山大觉得这个时候支持马尔奇多维是很不划算甚至是有些愚蠢的。
“那位马尔奇多维公主在干什么?”亚历山大问。
“在和她的人在一起,”说着贡帕蒂用有点奇怪的眼神看了看亚历山大“或许她很快就会来找您大人。”
“我也这么想,”亚历山大没有否认“那么你认为我们应该帮助她们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听说卡尼奥拉的山里有很多的铜矿,”贡帕蒂饶有兴趣的说“您不正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吗?”
亚历山大微微点头,虽然迄今为止他都是在寻找索菲娅,但是他这次远赴匈牙利的初衷毕竟是为了匈牙利的大铜矿,至少现在看这两件事的重要性还没有分出个轻重缓急。
亚历山大明白贡帕蒂的意思,很显然贡帕蒂也并不看好马尔奇多维人,在与大公本人还是公爵儿女合作这件事上,两人的看法倒是颇为一致。
敲门声响起,一个猎卫兵推门进来:“大人,马尔奇多维公主要求能和您谈谈。”
亚历山大从贡帕蒂脸上看到了“果然如此”的神色,他稍想了想吩咐卫兵:“告诉公主今天太晚了,而且我认为她刚刚经历了白天的事情应该先好好休息一下,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去拜访她的。”
当听到卫兵传话后,正站在院子里等待的马尔奇多维公主显然有些意外,陪在她身边的女伴感觉到了公主的情绪似乎瞬间有些激动,这让女伴不得不紧张的暗暗抻住公主的衣袖提醒她不要失态。
“我必须见到他,必须立刻见到伯爵。”
公主不顾身边女伴的劝阻焦虑的不住低语,她试图再次让卫兵为她传话,却被卫兵无奈的回绝。
“殿下,您这样太失态了,”女伴不得不尽力劝阻,她甚至是硬拽着马尔奇多维公主离开了亚历山大的房子“您这样太丢人了,那些人会因为这个轻视您的,何况您别忘了您很快就要和大公结婚了,这么晚拜访一位年轻贵族这已经是很出格的事。”
女伴说到后来甚至有点严厉起来。
“你闭嘴吧,你都知道什么呀,”公主有些恼火的呵斥着女伴“如果今天见不到伯爵,我担心可能有些事情可能就会发生变化。”
公主说着又回头向亚历山大的房子看眼,可惜那房门始终关得紧紧的。
女伴一脸不解的看着有些古怪的公主,她显然并不明白为什么公主宁可如此冒失得让自己看上去很丢人也坚持要见那位伯爵,虽然他在公主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了援手,但是这么急着表示感谢多少显得有些过于奇怪了。
马尔齐多维公主无奈的看看身边的女伴,她知道一时间说不清楚,可这就让她更不安。
不论是她的弟弟佳利王子还是其他的随从,他们都显然没意识到事情可能会发生的变化,他们还沉浸在终于挫败了卡尔,而且还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强大援助的喜悦之中,虽然他们也的确提出要来见伯爵,但是公主知道他们更多的只是表示感激。
而马尔齐多维公主并不认为事情这么简单就会过去,作为将来要成为其丈夫的这个人,公主对卡尔大公她要比她的兄弟熟悉得多。
正因为这样,想起在离开之前卡尔与亚历山大的低声交谈,公主就有种隐约的不宁在心头挥之不去。
现在亚历山大果然拒绝见面的举动更引起了马尔齐多维公主的种种猜测,这让她甚至有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急于见到亚历山大的冲动。
一阵脚步声传来,公主回头看到了正慢慢走来的卡尼奥拉公主。
对于在亚历山大的的门口看到马尔齐多维公主,卡尼奥拉公主似乎并不意外,她先是向自己的堂妹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不远处的房子。
“看来伯爵并不想和我们有太多的关系,”卡尼奥拉公主扭头看向堂妹“我亲爱的,你难道没想过要使用你作为女人最强大的武器吗?”
旁边的女伴脸上露出了愕然神色,不过不等她多想卡尼奥拉公主已经挥手示意退下回避,然后公主伸手揽着堂妹的胳膊沿着房子边的小路慢慢走着。
“你应该知道卡尔是不会死心的,他既有耐心又很狡诈,那些认为他只是有着暴躁脾气的人最终发现他们错了的时候已经晚了,所以我不会因为他一时的退让就认为他已经胆怯或是认为自己打败了他沾沾自喜。”
“卡尔一直想要吞并马尔齐多维,我希望我能保护我家族的领地,可现在看来太困难了,”看看堂姐被岁月刻下了斑斑痕迹的脸,马尔齐多维公主低低的说“即便卡尔没能成功,可奥斯曼人也最终会吞掉我们,您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办。”
“所以那来向伯爵求助?”卡尼奥拉公主有点无奈的看着年轻的堂妹“你应该知道你如果不能拿出足够能打动他的东西,那个人的大门是不会向你敞开的。”
马尔齐多维公主艰难的点点头,她知道堂姐说的没错,如果没有足够能拿得出手的条件,根本不要想打动那个来自西方的贵族。
而这些西方人的贪婪,却是她们早有耳闻的。
“马尔齐多维有马,都是最好的山地驮马,”公主终于开口,看到卡尼奥拉公主面无表情的样子,她稍微沉吟又说“我们还有足够多的各种作物,我们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穷和野蛮。”
卡尼奥拉公主微微摇头,她有点无奈的看着年轻的堂妹:“你认为哪位伯爵会在意这些东西吗,想想他会带着一支军队走这么远的路在这种时候来到卡尼奥拉,你觉得他会为了你说的这些东西满足吗?”
马尔奇多维公主愣愣的听着,她知道堂姐说的没有错,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所谓女人最强大的武器实在只是笑话,或许她称得上漂亮,但是应该还不到会让那个人放弃一切的地步,毕竟正如卡尼奥拉公主说的,那个人带着一支军队远道而来,就绝不是随便因为一个女人就能让他改变主意的。
“我该怎么办?”公主有些绝望的自语。
“首先要知道他想得到什么,”卡尼奥拉公主开导着年轻的堂妹“你至少要让他觉得你对他有用,不是作为一个女人,而是做为一个对他真正有用的人。”
公主的声调咬得很重,这倒是让年轻的马尔奇多维公主明白了的什么。
“我觉得你应该尽快和做好这件事,至少要让那位伯爵正视你的重要,要知道卡尔是很狡猾的,他未必不会再次打动伯爵。”
马尔奇多维公主用力点着头,她觉得堂姐说的很对,卡尔之前私下与亚历山大交谈的情景始终困扰着年轻的公主,现在堂姐的话更是证明了她之前的担心。
走了这么久几乎围着亚历山大的房子绕了一大圈,当她们回到房子正门前时,却看到一个身穿黑色的貂皮坎肩的中年人正在和门口的猎卫兵说话。
“是卡尔身边的近侍,”卡尼奥拉公主立刻低声说,感觉到旁边马尔奇多维公主似乎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她就暗暗用力捏了一下堂妹的手腕“别紧张,看样子他只是刚来还没有得到机会见到伯爵。”
马尔奇多维公主默默点头,可随即又皱起了眉梢。
因为她发现那个卡尔的近侍虽然同样没有能进到房子里去见力山大,可他脸上的神情并不沮丧,相反还挂着一丝笑容。
马尔奇多维公主对自己的未婚夫还是很了解的,她知道卡尔的脾气暴躁更多的是假象,但是他也的确不是个宽容的人。
至少对做错事的手下他的惩罚是十分残酷的,所以这个近侍会看上去这么神色轻松,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已经达到了目的。
马尔奇多维公主的脸上变得难看起来,她远远看着那个近侍跳上马背向远处奔去,这一刻她的心里泛起一阵冰冷。
“卡尔的确知道该怎么挽回劣势,”卡尼奥拉公主看着远去的近侍背影喃喃的说。
堂姐的话让马尔奇多维公主的心情更加糟糕,不过就在她因为懊恼心情边得很坏时,之前那个把她挡在门外的猎卫兵向她们走了过来。
“殿下们,大人邀请你们……”说到这,这个猎卫兵好像回忆了下才想起下面该怎么说“大人邀请你们和他一起喝个晚茶。”
第十二章 北望王师又一年?
卡尔大公认真听着近侍的报告,他听的很仔细,有时候他会打断对方询问一些问题,然后示意继续说。
当听完近侍的报告后,大公抚摸着粗糙的下巴缓缓踱着步子。
“殿下,我在离开的时候似乎看到了您的姑妈和亚莉珊德拉公主,”近侍想起什么又说着“她们似乎就在伯爵房子附近。”
“是吗,”大公眼中露出一丝厌恶“我的姑母总是不死心,她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反对我的父亲,现在又在反对我。”
“殿下,或许您应该把她送到修道院而不是只放逐到领地里去,”近侍压低声音怂恿着“不过现在还不晚,她就要永远离开卡尼奥拉了。”
“你是说她要去给苏丹当人质吗,”卡尔大公摇摇头“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虽然我也盼着她赶紧离开,可成为其他人的人质总是让人不愉快的事,而且这其实也并不保险,”说着他看了眼近侍“不要忘了当初那个特兰西瓦尼亚的采佩斯也曾经给奥斯曼人当过人质,不过等到他的父兄都死光之后,他却能回到特兰西瓦尼亚继承了领地。”
近侍立刻闭上了嘴,他看着驼着背的大公在面前缓缓走着,过了一会忽然停下来。
“你注意到她们的表情了吗,是高兴还是沮丧?”
“对不起殿下我只是远远看到她们的人,没有注意到那么多。”近侍有些惶恐的回答,大公对做错事的人惩罚是很残酷的,这时候他甚至有点后悔多嘴报告了这件事。
“哦,这没什么,”卡尔难得的没有怪罪近侍,他随意摆摆手似乎把这件事放到了一边“去做准备吧,既然要邀请伯爵就要做得漂漂亮亮的,不过记住这只是一次私人之间的聚会,所以气氛要显得舒服些,要找些让大家都高兴的乐子这些你都懂的,赶紧去做吧。”
大公摆摆手打发走了近侍,然后坐下来用十指抵着嘴唇微微晃动着身子,他的目光炯炯,因为低着头他的驼背就显得更加突入,那样子就好像隐藏在一块石头下正伺机准备扑向猎物的野兽。
“让我看看你为什么来这儿,你要什么,又能给我什么。”卡尔慢悠悠的自语着。
与两位公主的见面并没有让亚历山大改变心思,虽然两个亚莉珊德拉隐约透露出的希望得到帮助的信号很强烈,甚至大亚莉珊德拉还暗示可是用改宗作为交换,可这除了让亚历山大略感意外,却并没有打动他。
如果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这个时候应该早已经满口答应这位公主提出的请求了,因为能让一个地区的领主和她的人民皈依天主教,就凭这个功绩,在将来有可能会被封圣。
可是亚历山大却不在意这个,毕竟对他来说一个或许要在死了多少年后才能得到的封圣称号毫无意义,而且他也很清楚,再用不了几年随着马丁路德与他的新教的崛起,一场让西方天主教世界彻底割裂的大分裂也即便席卷欧洲,就只凭借这个近乎致命的打击,鼓动一个巴尔干地区公国里小领地改宗,是根本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的。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他刚刚接受了大公的邀请,在知道大公会走出什么样的承诺之前,他是不会轻易在任何一方下注的。
亚历山大已经决定在卡尼奥拉为将来留下一条退路,毕竟奥斯曼人咄咄逼人的气势让人不安,想想索菲娅可能深陷其中的麻烦,亚历山大觉得虽然他并不想和巴耶塞特这种有着雄才大略的天之骄子正面为敌,但是至少也要为延缓他对布加勒斯特的进攻出点力。
毕竟当苏丹真的兵临布加勒斯特城下时,他是否能顺利的把索菲娅从那个大麻烦里带出来,还是个未知数。
那些以希腊公主的名义准备举起反抗大旗的贵族们,也不太可能允许他轻易就把他们的“贞德”带走,所以就是为了能从容的从布加勒斯特带着老婆跑路,他也要为拖延苏丹的进军出点力。
只是想到说来说去还是要搀和进巴尔干这个旋涡,亚历山大就难免有些不甘。
与大公的会面是在距亚历山大住所不远的一座狩猎木屋里。
这座木屋规模不小,有着几个不同大小的房间,整栋房子都是原木建成的,木头显然是从不远处的森林里就地取材,外墙上的树皮都还保留着没有剥去,远远看去房子的外表斑驳风格粗犷。
狩猎木屋的地板是架空起来的,走在上面会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大堂中间的地面被挖了个很大的洞,一个石头砌成的大地炉里正燃烧着红彤彤煤块。
一个很大的锡壶架在地炉上,里面被烧得滚烫的水不住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只是一股股刺鼻的味道从壶里发出来,显然里面烧着的不是普通开水。
因为木屋很热,坐在地炉边的卡尔就只穿了件简单的薄袍子,当他看到走进来的亚历山大时,他并没有站起来迎接,而是随意招招手示意他也坐过来。
“你应该试试这个,”卡尔把用力吸了口水烟,然后把另一具烟具推到坐下来的亚历山大面前“我在里面对加了些其他的东西,我向你保证一定比奥斯曼人的水烟更过瘾。”
亚历山大有点好奇的吸了一口,立刻就被那直冲头顶透着辛辣的奇怪味道呛得一阵剧烈的咳嗽。
“哈哈……”大公发出一阵报复似的嘲笑,他用力拍着膝盖,过了好一会才把旁边已经准备好的酒递了过去。
“放心,我还没蠢到会下毒,”卡尔先是解释了一句,然后又自嘲的苦笑一声“现在的卡尼奥拉,已经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了。”
亚历山大点点头接过酒喝了一口,微凉的酸甜酒水很快就平复了水烟的怪味带来的不适。
“我能为你提供的东西不少,”卡尔忽然就转入了正题“你的军队需要补给和修整的地方,而且如果能得到当地人的帮助还可以有忠诚的向导和消息来源,好好考虑一下。”
“而你呢,希望得到什么?”亚历山大看着卡尔“你知道这么做只能延缓奥斯曼人前进的速度,相反这会给你和卡尼奥拉带来的麻烦可不小,苏丹大概不会有那么多的耐心听你解释,所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为别人做事,这么做的目的总是伴随着某种回报和需求,哪怕这只是为了满足内心里的某种虚荣感。
亚历山大知道这么想或许有些古怪,可实际却也是如此,哪怕是那些为了信仰而不惜自我牺牲的人,仔细说来那种信仰其实也是精神上的需求罢了。
“我需要和苏丹谈条件。”卡尔大公很坦诚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亚历山大理解的略微点了下头,他知道这虽然未必是大公的全部用意,但大致上应该就是这样了。
“所以虽然我可以为你提供帮助,但是这一切需要你自己去‘拿’甚至是‘抢’,”卡尔看着亚历山大“我依旧是你的敌人,会因为你支持我的姑妈和未婚妻而与你有矛盾,你很清楚这只是我们之间的合作,至于以后如何我还不知道。”
“让我说清楚点吧,你希望我们的出现成为你在苏丹面前证明自己重要和有用的证明,这样你至少可以保住足够多的权力而不是被苏丹的人取代,而一旦你的目的达到,我们之前的协议就算是作废,而后你会和苏丹一起清剿我们,对吗?”
“或许那时候你们已经离开卡尼奥拉了,所以也就不会出现后面的事了。”卡尔没有正面回答,不过意思已经很清楚。
亚历山大轻轻眯起了眼睛,他认真打量着坐在对面这个人,不能不承认对这个人的“坦诚”,他还真有点佩服。
“那么大公我为你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呢,你应该很清楚我可不是只为了抵抗异教徒才来的。”
既然大家把话都说开了,也就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
“哦,梵蒂冈要召集新的十字军,教皇下达了敕令征召欧洲的贵族,”卡尔学着亚历山大的样子把他之前的话说了一边,然后他脸色一沉“你知道吗,你的这些话没有人相信,现在大家都不再那么蠢了。”
“可你需要你的人民相信不是吗,”亚历山大对卡尔的嘲讽不以为意“你也需要让这个谎言变成现实,只有这样在苏丹面前才能凸显你的重要。”
“的确是这样,我要使用一切手段保住卡尼奥拉,这是我的先祖们给我留下来的,不能因为我的无能让卡尼奥拉在我这一代灭亡。”
看着卡尔大公盯着火光的眼神,亚历山大倒是能多少理解这个人的心思。
只是该要的好处还是得要,虽然他自己其实也正盘算着如何拖延苏丹进军的步伐。
“卡尼奥拉没有什么值得拿的出手的东西,”卡尔大公自语般的低声说,可接着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个奇怪的笑容“不过有些地方有,譬如在卡尼奥拉的南方就有大片的土地和资源,如果你愿意为了上帝去冒险,我可以为你提供足够的帮助。”
亚历山大的眼神渐渐变得冷了下来,到了这时如果他还不明白卡尔的用意就真的是有些蠢了。
卡尼奥拉的南方是什么地方呢,如果他没有记错那应该就是大片土地已经被奥斯曼人控制波斯尼亚。
早在默罕默德二世时代就被奥斯曼人占领并被施以残暴统治的波斯尼亚拥有着它的所有邻国都为之羡慕嫉妒的丰富资源。
正因为拥有近乎取之不绝的资源,当初默罕默德二世不惜先后连续两次发动战争,并终于在40年前击败了当时波斯尼亚的包腊曼王朝,趁机占据了大部分的波斯尼亚土地。
波斯尼亚的陷落在几十年前是很轰动的,正是因为占领了波斯尼亚,所以默罕默德二世才就此打开了通往贝尔格莱德的大门。
只是当时的苏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征服世界的步伐会止步于贝尔格莱德城下。
当时刚刚占领的波斯尼亚到处都是起义和暴动,这显然大大的影响到了正在前线作战的穆罕默德二世的军队。
糟糕的补给让苏丹的军队与能够随时得到充分物资和源源不断的兵源的敌人不停苦战,当苏丹因为负伤不得不撤退的时候,一路上遭遇到的袭击更是层出不穷。
其中在波斯尼亚奥斯曼人险些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只是随着被占领的时间越来越久,波斯尼亚的反抗也变得越来越无力,原本盼望着能被他们的基督兄弟们解放的波斯尼亚人渐渐失望,而奥斯曼人在波斯尼亚的统治则渐渐加强了起来。
这些当然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如今除了北方一些地方的控制还不够有力,波斯尼亚的大部分土地都已经被奥斯曼人牢牢掌握在了手里。
也正是因为这个,巴耶塞特二世才决定宁可选择一条绕远却颇为可靠的道路向布加勒斯特进军,也没有走保加利亚那条还不够安全的近路。
可是现在卡尔居然开口怂恿自己侵入波斯米亚,这样亚历山大对这个人还真有点另眼相看了。
“大公你是在暗示我入侵波斯尼亚吗?”
“这只是个建议,”卡尔没打算否认,他把烟管的水罐伸进锡壶里盛满了滚烫的烟水后轻轻吸了一口,然后就因为刺激的味道被呛得一阵咳嗽甚至流下了眼泪“这味道真不错,你真不再来点?”
看到亚历山大只是瞥了眼他手里水烟没有接茬,卡尔笑了笑:“波斯尼亚人在北方还有一些地方不受奥斯曼人的控制,这些地方不但同样有着很丰富的资源,最重要的是有很多当初包腊曼的逃亡贵族们逃到了那里,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想重新夺回波斯尼亚,至于那些包腊曼王室的后裔更是到处寻找帮助,这对你难道不是很有用吗?”
“大公,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说的这些帮助里也包括你自己,对吗?”亚历山大语气淡然的问。
“包腊曼家族的人的确找过我,不过我们都知道我自己也正受到苏丹的威胁,卡尼奥拉甚至不被允许有超过30个人的武装部队,所以对他们的请求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你的主意打的不错,”亚历山大冷冷的说“你是要我为你在波斯尼亚扩大领地吗?”
“我只是希望你能让我显得更重要,”卡尔纠正着“这个条件其实并不苛刻,你希望得到回报,而我能够给你提供补给和营地,你的军队在波斯尼亚北方是比较安全的,只要不过于深入你甚至可以在那里大干一场,而一旦波斯尼亚的奥斯曼人真的派遣军队,如果在北波斯尼亚的待不下去你就可以直接退回到卡尼奥拉来,当然你做的这一切我是不知道的,而且就如你之前说,你绝对不能用与卡尼奥拉有任何关系的名义行动,”
“你想让我假扮强盗或是马匪吗?”
“或者直接宣称是梵蒂冈派来的军队可能更好,”卡尔向着亚历山大挤出个微笑“那些北方的波斯尼亚人一定会愿意听到这个消息的,要知道他们期盼着基督世界的兄弟来拯救他们已经太久了,一点希望就足以点燃他们心里的那团火。”
亚历山大微微摇头,他并非是不信卡尔大公的这些话,而是对这个人不信任。
他相信卡尔的确想要借用他的力量向苏丹展示自己的重要,但是他同样相信就如同为了撇清不动神色的瞬间决定牺牲那个卡尼奥拉老贵族一样,只要需要他也可以在下一刻出卖自己。
只是北波斯米亚的确是个十分吸引人的地方。
就如卡尔所说,波斯尼亚的资源是很丰富的,除了重要的铜铁铅锡的矿藏,还有就是储量巨大的煤和堪称欧洲规模最大的井盐矿。
拥有这些东西具有的重大意义远远超过占领几座大城市,而如今那些资源大部分已经落在了奥斯曼人的手中,而他们利用这些资源正在准备继续向欧洲内陆发动更庞大的远征。
只是眼前这个人是否值得信任呢?亚历山大觉得这几乎就不是个问题。
用蒙蒂纳军队深入北波斯尼亚,骚扰和掠夺奥斯曼人为苏丹的大军到来准备的资源,这听上去的确是个很诱人的想法。
而卡尔所说的北波斯尼亚人对奥斯曼的反感则是很重要的一环。
任何侵入战争如果不能得到当地人的理解和支持都将是很冒失的行动,查理对意大利的入侵之所以从就开始一帆风顺,就是因为那些意大利城邦的民众往往对贵族们之间的战争态度冷漠。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换一个新领主缴税罢了,可是在波斯尼亚就显然不是这样了。
不同的信仰与文化的碰撞,奥斯曼人残暴高压的统治,还有旧波斯米亚王室贵族们对复辟的渴望,这一切都让北波斯尼亚的局势变得复杂多变。
眼前这个人是否值得信任?
亚历山大在心里又暗问了一句,随即有些好笑的轻轻摇头。
信任种种东西原本就是宝贵的,在如今这个时代就显得更加奢侈,既然这样自己又为什么要如此苛求他呢。
“北波斯尼亚?”亚历山大低声问了句,看到卡尔大公眼中跳动着兴奋他继续问“我想你一定和那些当地人有联系,那么和我说说你都准备为我提供什么帮助。”
第十三章 北波斯尼亚的来客
北波斯尼亚,恰卡兰山谷。
恰卡兰是波斯尼亚与北方的卡尼奥拉公国相邻的一个地方,整片山谷地形狭长而又复杂,作为巴尔干山脉北方起源的山地层峦叠翠的地形与谷地的低窄崎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贯穿了两国之间的大片山区被恰卡兰几十里长的谷地分割开来,大山北麓归卡尼奥拉,而南麓则属于波斯尼亚。
在靠近波斯尼亚的一边谷地内略宽的一处盆地里,有座不大的小城,与北波斯尼亚大部分的城市一样,这座叫西耶的小城规模不大,而且显得很萧条。
以前的西耶城并不是这样的,因为与北方国家相邻,又处于来往要道上,西耶曾经很繁荣,
来自西欧的尊贵使者,怀揣巨资的商人都曾经是这里的常客,但是自从奥斯曼人征服了波斯尼亚,一切就都变了。
与欧洲内陆的联系似乎一下子被完全断绝了,波斯尼亚到处都是奥斯曼人的铁骑,这里成了被征服的土地。
越来越多的人从被占领的南方逃望北方,而当地的贵族则积极的招募佣兵和征召农民们加入他们的军队,准备与奥斯曼人殊死一战夺回他们的国家。
只是面对奥斯曼人强大得难以置信的军队,即便是以曾经击败过默罕默德二世,以彪悍著称的巴尔干农夫们也难免相继惨败的命运。
不过巴尔干的山民们也让奥斯曼人见识了什么叫做山地人的凶猛顽强和桀骜不驯。
经过连续几场虽然惨败但也让奥斯曼人付出了巨大代价的战役之后,当时已经年入古稀精力也明显不如之前的默罕默德二世终于意识到,要向一下子彻底吞并这片土地似乎是不太现实的。
“征服者”征服了这片土地,而把稳固和彻底驯化这片土地上的的人民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继任者。
而北波斯尼亚人付出惨痛代价反抗换来的是奥斯曼人的征服脚步暂时停止于纳乌萨瓦河南岸,双方隔河对峙的局面就这样大致确定了下来。
经过谈判的结果,就是北波斯尼亚人接受奥斯曼苏丹是自己君主这一无奈的现实,不过与被彻底征服占领的南方相比,北波斯尼亚就要自由的得多,可付出的代价也就更多。
已经被征服的南方波斯尼亚被禁止向北方输送任何物资,同时也禁止北方人在被征服的土地上担任任何稍有地位的职务,同时虽然一纸协议让双方看似休战,但是苏丹既从未停止过对北方的入侵,流亡到北方的波斯尼亚们也从未放弃过恢复故国的希望。
逃亡到北方的贵族们向欧洲各国和梵蒂冈派出了很多使者,但是结果却是一次次的失望,西欧的各国宫廷虽然担心奥斯曼帝国的入侵,但是要他们派出军队援助波斯尼亚的请求却又被屡屡拒绝。
甚至就是更加直接的面临威胁的波兰和匈牙利,也似乎对解放巴尔干兴趣不大,他们更关心的是如何保护自己的国家不受到威胁。
北波斯尼亚人对欧洲很失望,而南波斯尼亚人则对那些抛弃他们逃亡到北方的贵族们同样失望。
同时奥斯曼人对北方的各种压制也渐渐显露出威力,因为缺少与南方的互通有无,而欧洲人又担心战乱可能会让他们的投资血本无归,越来越滞懈的环境让北波斯尼亚的经济备受打击。
就如同西耶城一样,原本的富庶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很多人因为失业日子变得穷困潦倒,特别是自从十几年前巴耶塞特二世登基之后,这位苏丹或许在征服扩张上不如他的父亲那么伟大,但是他对于占领地区的强大控制能力。却要比只一味扩张领土,但是难免有时候吃得太多太快难以消化的默罕默德二世要强得多。
针对已经被征服的南波斯尼亚,巴耶塞特二世采取了一连串强有力的统治,在加强铁血手段的同时,苏丹又巧妙的分化被征服者,他给予那些愿意归顺自己的当地贵族一定的地位和权力,而且允许他们的子女继承他们地位,同时他强制命令所有家庭必须把他们年幼的儿子送到奥斯曼人设立在各地的准军事村庄里集中训练,在让他们从小就接受新的信仰的同时,又强迫他们接受各种军事训练,以作为将来苏丹军队的重要兵源。
而对北波斯尼亚,巴耶塞特同样没有手软,他的使者频频越过纳乌萨瓦河出没于众多的流亡与当地贵族之间,除了各种许诺招安,更多的则是挑拨那些贵族之间的关系。
苏丹的这一连串手段显然是颇有成效的,原本颇为团结的北方贵族们之间已经渐渐出现了裂痕,特别是随着时间推移,终于意识到到不太可能再得到来自欧洲的支援后,不论是流亡者还是当地贵族们都面临着何去何从的困惑。
一个老头坐在马车上在雪地里颠簸前进,在他身后一个头上裹着块厚实披巾的女人神色呆滞的看着旁边不断掠过的树林。
老头时不时的回头看看身后车上的女人,露出满意而略显猥亵的笑容。
这个女人是他从那些从南方逃来的难民里挑选出来的,说起来虽然因为奥斯曼人的威逼让北方的日子过的越来越艰难,但是和南方比较起来多少还是过得去的。
奥斯曼人的统治是很残酷的,即便苏丹本人有着仁慈的好名声,但是他的那些帕夏却一个比一个可怕,除了坚决的履行苏丹的各种统治策略之外,这些人还以种种巧立名目甚至干脆就是毫无名义的方式掠夺着波斯米亚人的财富。
很多家庭因此而家破人亡,更多没有了出路的人只能背井离乡的寻找出路。
北方虽然同样动荡不安,但是却毕竟还是波斯尼亚人的地盘,有着这样想法的平民们纷纷举家带口的向北方寻找出路,这给北方带来了大量人口,可也带来了巨大的负担。
数量巨大的难民让很多贵族们不厌其烦,他们从开始的喜悦渐渐变成了厌恶和敌视,到了后来很多贵族已经禁止难民们再进入自己的领地,有擅自闯入的不但会被驱赶,甚至可能会被杀死。
难民们只能一次又一次的从一个贵族的地盘流浪到另一个贵族的地盘,而他们的遭遇却大多都是相同的。
很少有人再愿意接受他们,哪怕是勉强遇到些难得发善心的老爷,可幸运的能被收留的也是少数,而且那些贵族们看重的也是那些年轻力壮的男女,而大多数人还是被拒绝在外。
这种事情多了,难民们也就是对那些贵族彻底失望,他们在北方陌生的土地上漫无目的游荡着,希望能碰上个好运气。
饥寒交迫之下,一些人打起了当地平民的主意,女人们开始悄悄敲响一户户的家门,如果能收留她们,这些女人就会从流浪的队伍里离开留下来,不过这么做的大多都是寡妇或是少数失去了亲人走投无路的未婚女人,而有丈夫或是还未结婚的年轻女人们却只能跟着家里的人继续那似乎永远走不完的流浪。
马车在雪地上不停的奔跑,老头又回头看看车上的女人,他并不担心那女人逃掉,她能逃到哪去呢,自己见到她的时候她似乎已经饿了几天,所以只是一点很少的食物就让这个女人乖乖的上了他的马车。
“这里其实挺好的,”一边赶车老头一边对身后的女人说“要知道在奥斯曼人来之前,这里可以说是到处都是黄金的地方,很多人都发了财那些贵族们也还算和善,可现在不行了奥斯曼人让我们吃尽了苦头,而且因为听说苏丹的军队正要去打布加勒斯特,我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不过因为这个贵族老爷们都很紧张,所以你们来的真不是时候。”
老头说着回头看看女人又露出得意的笑容,有句话他没有说,虽然对这些难民来说不是时候,可对他来说却是件好事。
毕竟只用一点食物就能“买”到一个年轻女人,怎么看都是上帝赏给他的恩惠。
女人抬起头有点茫然的看看前面,头天的雪下的很大,也正是这场雪夺走了很多人的性命,其中也包括她的亲人。
这个老头给了她一点吃的,不过那并不够让她活下去的。
当时看着老头的神情,她已经知道那是在暗示什么。
女人只犹豫了一小会就做出了决定,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地方,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单身女人会是什么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在事情没有变得更糟糕之前,至少她还有机会做出选择。
女人上了老头的马车,然后就这样被拉着向一个陌生地方跑去,她不知道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这时候她心里只能暗暗祈祷,但愿这个老头是个单身,至少这样就不会让她沦落到连在上帝面前忏悔都会觉得无法洗刷身上的罪孽。
老头似乎一直在唠叨个没完,不过女人却完全没有心思听他说什么,她只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茫然不安,直到听到老头忽然发出一声颇为意外的惊“噫”。
一路流浪下来已经遇到过不少惊吓的女人立刻注意了老头意外的腔调。
女人伸长脖子从老头肩膀上看过去,远处的雪地上正有几个黑点晃动着向他们的方向靠近。
老头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现在这年头到处兵荒马乱,特别是那些贵族拒绝难民进入他们领地之后,更是发生了走投无路刁难民们袭击当地平民的事情。
“把我后面放的那把刀递过来,”老头急忙催促着女人,看到她有些慌张的样子,老头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她,从马车一堆杂物下面拽出了一柄已经有些生锈的弯刀。
“这可是和奥斯曼人打过仗的刀。”老头举着弯刀在眼前晃了晃,似乎一下子壮起了胆子。
不过老头的自信只维持了那么一小会,当他再次向那些已经接近的人看去时,老头脸上渐渐露出了惊慌不安。
“奥斯曼人,是奥斯曼人!”
老头惊慌的喊了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倒霉的遇到奥斯曼人。
虽然奥斯曼骑兵有时候会越过纳乌萨瓦河到北方侵扰,甚至有时候会深入到很远的地方,但那大多都是在夏季或是温暖的春秋,奥斯曼人不喜欢太冷的季节。
更重要的是,奥斯曼人虽然有时候会深入北方,但是在老头记忆里却还没有到过这么远的地方。
那些沿途的贵族们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奥斯曼人已经到了这里吗?老头很想质问谁,可现在他除了握着生锈的弯刀和女人一起惊慌失措的躲在车上,却想不出任何能够脱险的办法。
那些奥斯曼人的速度很快,他们的马嘶声由远及近,夹杂着骑马者发出的声声叫喊。
女人惊慌的看着那些迎面而来的异教徒,她的眼里满是恐惧,在南方常年在奥斯曼人人统治下产生的恐惧,让她比老头更加惊恐不安。
那些奥斯曼人的速度真的很快,不等老头打算把马车赶到路边避让,就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阿拉伯马的速度和力量这一刻完全展现了出来。
老头本能的举起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要抵抗还是打算告饶,但是他的眼中是绝望的,因为他知道奥斯曼人会这么疯狂冲过来,等待他的就只会是斩下的锋利刀剑。
但是想象中的屠杀并没有出现,奥斯曼人根本没有理会他们,就从他们旁边冲了过去,对于马车上的两个人,这些奥斯曼人居然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
老头呆呆的站在马车上保持着举着弯刀的样子,脸上却满是呆滞。
直到转过头向那些奥斯曼人的背影看去他才察觉到,那些奥斯曼人与其说是向他们冲来,不如说是在狼狈逃跑,他们有几个人看上去异常的狼狈,甚至跑在最后的两个人一边催马一边把马背上看上去累赘的东西随手扔掉,以减轻负重。
老头愣愣看着奥斯曼人渐渐消失的背影,然后他忽然想到什么赶紧赶着马车向旁边的树林里走去。
只是没等他把马车赶进树林,一阵如闷雷般的轰鸣声已经从之前奥斯曼人出现的方向传来。
老头慢慢停了下来,他知道这个时候再急着躲避就有些愚蠢了,他现在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来的最好是某个与奥斯曼人为敌的贵族军队,或者至少是些讲道理的人。
来人的速度同样来的很快,不过他们和那些拼命逃跑的奥斯曼人不同,那支队伍似乎刻意保持着某种不紧不慢的步伐,只是他们一旦出现在视野里老头就发现这显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佣兵或是一些当地贵族们的队伍,因为那支军队在刚一出现时,那身异乎寻常奇特军装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在白茫茫的雪地上,一片醒目的深红色军装和与雪光相互辉映以至令人觉得刺眼的胸甲放光映入了老头的眼帘,这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看清对面来的这支军队。
颇为奇特的装束与看上去就与波斯米亚人不同的外表让老头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当他们离得很近能够看清时,老头的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印象居然是“这支军队好干净”。
说是干净其实也并不对,这支显然经过长途跋涉的军队很多人看上去全身都是脏兮兮的,一些人的盔甲上满是泥渍,而另一些人虽然看上去似乎好点,可他们的脸上同样被汗水和灰尘涂抹得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可即便这样老头还是能感觉到这支队伍和他熟悉的那些贵族军队有着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一个骑兵从队伍里奔出向老头的马车跑来,在距离不远的地方他勒住缰绳,然后用一种很奇特的腔调对老头用当地话大声问着:“请问你们有看到一群奥斯曼人吗,就是一些……”那个骑兵想了想该怎么形容,可最终只是做了个催马奔跑的手势“这样的奥斯曼人。”
“我们看到了他们刚刚过去,可吓死我们了,还以为会被他们杀了,不过他们逃得很快如果尽快追还来得及。”
老头急急的说,他注意到这些骑兵当中有手上武器还沾染着冻住的血水,再想到那些奥斯曼人没命逃跑的样子,老头眼中不禁浮起一丝火热。
“请原谅我无理,不知道你们是哪位贵人老爷的军队?”老头很恭敬而且带着些谦卑的问,波斯米亚贵族们对平民不算残暴,但是却绝对傲慢轻视。
“我们的大人不是波斯米亚人,所以即使告诉你也不会知道,”那个骑兵用很骄傲的语气说“不过你很快就会听到他的大名了,到时候整个波斯米亚的贵族都会以能认识他为荣的。”
说完骑兵调转马头追上已经从树林边经过的队伍。
“队长,那些奥斯曼人往那个方向逃跑了,他们过去没多久应该很快就能追上。”骑兵向队伍最前面的一个军官大声报告。
“那就快点赶上去,说起来我们这次可能真的闯祸了,”拉着躁动的战马在原地不住打转的军官有点无奈对旁边的人说“但愿伯爵不会惩罚我们,毕竟我们是袭击了一个奥斯曼使者的队伍啊。”
第十四章 勇敢的斥候兵
阿拉伯马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这种著名马匹那匀称的四肢和健美胸腹在爆发出巨大力量的时候会以一种令人陶醉的方式在光滑漂亮的肌肤下迅速运动,然后把这种肌肉伸缩运动转化为动力向前飞奔。
但是即便是这号称最优秀的战马,力量也是有限的。
不过当那些奥斯曼人终于跑不动时,在他们后面不停追赶的敌人其实也好不了多少,不过他们显然要比那些奥斯曼人省心的多,他们只需要考虑追上对方就可以,而不必像前面那些敌人还要想办法寻找逃跑的路线和躲避可能会出现的波斯尼亚人。
波斯尼亚人对奥斯曼人既畏惧又痛恨,在带着护卫的奥斯曼官员面前他们未必敢露出一点愤怒,但是对于那些落单的奥斯曼人来说,波斯尼亚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至于北波斯尼亚,那更是如今连彻底征服都还没有的危险地区,当地贵族们随时都可能会冒出来袭击他们遇到的人单势孤的奥斯曼人。
只是这些奥斯曼人是使节,在他们想来这趟旅行或许会受到敌视,但是却没有什么大的危险,毕竟那些北波斯尼亚贵族怎么也不敢冒着彻底冒犯苏丹尊严的危险袭击一队使者。
只是他们的这个想当然未免早了些,当那些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骑兵一窝蜂的冲过来,然后不管不顾的开始砍杀时,奥斯曼使节甚至因为这突如其来有些目瞪口呆。
然后就是不停的逃亡,使节的副手已经在乱战中被人杀死,而他身边的随从也只剩下几个人,只是当他们终于逃出来很远之后才发现后面的追兵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
哪怕是他们已经一路上扔下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希望以此能换来敌人放弃追杀,可后面的敌人却固执的死死咬住不肯松嘴,以至当他们再也跑不动时,看着一匹匹倒在地上战马,使者只能命令随从们把自己围在中间,然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封信来准备点燃。
远处隐约传来的马蹄声提醒了使者,他再不犹豫的用燧石敲出火星,在几次因为紧张而失手后,信件终于被点着了。
随着那封信化为灰烬,使者脸上露出了松口气的神色,然后他从身边随从的怀里接过抱着的一把鞘柄上都镶嵌着华丽宝石的弯刀,抽出刀来随手把贵重的刀鞘扔到了雪地上。
对方的骑兵速度很快,不过一路追赶似乎也已经疲惫不堪,只是对方人数要比他们多的多,看着那些骑兵在远处放慢速度缓缓向他们靠近,奥斯曼人一边紧张的吐出雾气,一边双手紧握弯刀,随时准备和敌人战斗。
但是那些人似乎并不想和他们浪费时间,他们看到敌骑远远排成一排,然后隔着很远就纷纷举起了一种他们没有见过的短火枪。
使者嘴里发出了声诅咒,他放弃了防御的打算,而是从随从当中走出来,随着一声高喊,几个奥斯曼人在雪地里艰难的向着敌人冲了过去。
“砰砰砰~”
火枪射击的声音在旷野里回荡,远处被惊到的乌鸦发出鼓噪的叫声冲上天空,然后在头顶不住的盘旋。
雪白的大地瞬间被一片猩红血水染上了醒目的颜色,使者仰面朝天躺在雪地上,他灰蒙蒙的眼睛呆呆的瞪着天空中那些一边不住噪叫一边显然被地上的血腥吸引不肯离去的鸦群。
“看来是个当官的。”一个骑兵带马来到使者的尸体前,看到他身上显然比其他人都华丽得多的衣服,骑兵跳下马来开始在还没有凉下来的尸体身上摸索起来。
不过除了一些看上去还算值钱的小玩意却没有其他什么值得重视的,骑兵把搜刮到的战利品收好,然后大声的询问其他的同伴。
“找到什么没有?”
“只有这些,”另一个骑兵掂了掂手里几个闪光的金币向同伴炫耀了一下“除了之前死的那个人身上发现的一点东西,没发现什么重要的。”
“那可有点糟糕,毕竟我们这次可是闯祸了,如果不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可不行。”走过来的军官立刻吩咐手下认真搜查“之前那个被打死的奥斯曼人身上不是找到些东西吗,他应该也是这些奥斯曼人里面领头的,好好找找至少我们还有理由向大人解释。”
骑兵们无奈的继续寻找,可最终除了在距离这些敌人的尸体不远处发现了几片似是刚刚烧掉的灰烬就再也没有找到其他什么东西。
“我们甚至不知道这家伙是谁,”队长翻弄了一下那个死掉奥斯曼人的弯刀,那是柄直刺刀,虽然叫弯刀但是除了刀身上稍微的弧度,而刀尖部分几乎完全平直,甚至还两面开刃的形状让这柄刀更适合在马上刺杀而不是削斩。
“这上面好像有名字,”一个捡回来刀鞘的骑兵说“不过我们肯定不认识。”
“不知道刚才那两个人是不是认识,我们总要知道自己杀的是谁,毕竟是我们根本没有等他们表明身份就开始屠杀了,如果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伯爵大人会很生气的。”
“或许刚才那两个波斯米亚人知道,”之前问路的骑兵忽然想起来什么“去问问他们。”
当老头被找到的时候,他正赶着马车向在雪地上拼命的跑,他显然是想尽快逃离这片是非之地,可雪地上深深的车辙出卖了他。
老头惊慌不安的看着那些又追上来的骑兵,这年头贵族军队的纪律糟得一塌糊涂,而在波斯米亚这种地方,很多只是拿钱办事的佣兵就更是不讲究,很多时候他们干的事未必就比奥斯曼人好多少。
“你们谁认识上面的字,”军官想要看上去礼貌点,可他那因为奔跑而急躁的声音让他显得很凶狠,而身上的血腥味道在这吹着冷风的旷野中闻起来更加浓重“告诉我们上面刻的什么,我会付报酬的。”
“抱歉军官老爷,我不认识异教徒的字,”老头先是这么说了一句然后又赶紧接着说“其实我什么字都不认识,您知道我们是老实人。”
军官有点纳闷的看了眼老头,他不知道老实人和不识字有什么关系,至少在伯爵的军队里这反而是不老实的证明,因为按照伯爵的命令,所有士兵都是必须学习识字的,至少要认识所有的字母,而一些偷奸耍滑的士兵是要受到惩罚的。
“我认识老爷。”那个一直躲在马车角落里的女人忽然说,她微微抬起头然后又迅速低下去,把自己的脸挡在头巾里。
“哦?”军官好奇的看了眼女人,然后用略显鄙视的眼神瞥了眼老头“你可真是给咱们男人长脸,好了告诉我这上面刻的什么,是这个人的名字吗?”
女人略微迟疑不过还是接过了冰冷的刀鞘,她认真的看着上面刻着一串文字,先是无声的轻念然后才把刀鞘递还给军官。
“这不是名字,”女人小心的回答,她不知道这些军队是从哪里来的,不过看他们毫不留情的斩杀和掠夺那些奥斯曼人,这至少让她心里舒服了些“这是一首诗中的句子,是悬诗里的一段。”
说着女人就用一种如同吟唱般的奇特声调低声咏颂,那种高低起伏而又带着异域风格的风情的调子让军官不由有点发愣。
“诗,那是什么?”
一个骑兵从旁边好奇的问,得到的是队长狠狠的瞪视。
“看来你挺有学问,”军官怀疑的看了眼女人又看了眼老头,显然这两个人的关系引起了他的怀疑“或许你对我们有用。”
“哦军官老爷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她可是我家的人,”老头有些抱怨却又不敢太过份的试探着,因为并不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他就显得小心翼翼起来,可偏偏又不肯私心“请你让我们走吧,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这地方可到处都是狼,你们当然不怕可我们要是遇到狼群可就要遭殃了。”
“闭嘴你这个,这个……”军官有点暴躁的骂了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某个词汇“不要以为我看不出这个女人和你没什么关系,要知道我可是,是……”军官愣了下然后回头看看旁边士兵,有点无奈问“眼睛很亮的怎么说?”
“队长,我们还是打听这个刀鞘的事吧,”旁边的骑兵小声提醒“伯爵大人的队伍应该已经快到了。”
“是呀,应该快到了,”军官点点头看向女人“我需要认识奥斯曼人文字的向导,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付给你报酬。”说着他又看了眼老头“我知道你们没什么关系,或者你连她的名字都叫不上来,现在赶着你的马车赶紧滚蛋,我可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讨厌的脸。”
“哦上帝啊,看看这都是什么世道吧,奥斯曼人欺负我们,连贵族老爷的人也欺负我们,还给不给我们这些老实人一条活路啊。”
老头正不住的喊,可接着就目瞪口呆的看到那女人自己忽然从车上跳了下去,然后在他目瞪口呆的时候,那个女人微微仰起头,从盖着的毯子下露出一张沾满了泥污的脸:“我可以为你们做事,只要你们答应给我吃的。”
“当然,我们有很多吃的,”军官哈哈大笑起来“等你见到伯爵大人就会知道你这个要求还真是不高。”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老头气愤的吼着,可看到四周那些向他投过来的冰冷目光,他的声调不由低了很多“你不能这么走来了,要知道如果没有我你可能已经饿死了。”
“也只是可能,我不知道你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或者你是想要让我做一些坏事,”女人不甘示弱的反驳着“不过我不会忘了你帮过我,我将来会报答你的。”
“忘恩负义的女人,上帝惩罚你们生孩子的时候死去活来就是对了,你们都是该下地狱的。”
老头不住的喊着,可是那些骑兵并不理会他,有一个更是在帮着那女人上马的时候用力把他推到一旁。
骑兵们催马扬鞭,带起的地上大片大片的积雪溅在老头的脸上身上,随着队伍远去,只留下老头一个人站在马车旁边向着那些远去的背影不住咒骂。
女人骑在队长的马上,她的双手紧抱着队长的腰,伸手触到的地方冰冷异常,很显然是摸到了盔甲上。
女人想要开口说什么,可一张嘴就被迎面灌来的冷风堵了回去,就在她用力咽下那噎人的寒气,准备再次开口时,军官忽然半扭过头对她说:
“你最好如你自己说的那么有用,否则你会知道我的大人一旦发怒会是什么样子。”
“你的领主很可怕吗?”女人略微犹豫的问。
“我不知道他之前是不是可怕,”队长嘟囔了一声“不过现在他是真的很可怕,特别是到了这个鬼地方之后。”
坐在后面的女人看着队长似乎变得有些阴沉的脸,心里不由涌起一丝不安,她不知道自己刚刚做出的决定是否正确,只是现在已经容不得她反悔,好在想想听这骑兵队长的话,他的领主毕竟是个贵族,虽然心里忐忑不安,可她还是决定先看看形势再说。
队伍沿着西耶城的边沿向恰卡兰谷地深处前进,远处的城市很快消失在起伏的丘陵后面,而继续向前谷地两边隆起的山峰渐渐变得平缓起来。
恰卡兰谷地的北段显然要比南端更适合居住,看着渐渐多起来的村庄,那个女人的眼中闪过一片迷茫,似是在回忆以前的时光。
当队伍经过一处村子时,骑兵军官向女人指着不远处的村庄说:“就是在这,我们就是在这里遇到那些奥斯曼人的。”
即使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背后投过来的目光,军官不禁略显无辜的耸耸肩膀。
“我们当时不知道他们是使者,要知道他们当中既有人吹使者的号角也没有打出他们自己的旗帜,甚至连他们的向导都是在我们已经开始屠杀之后才跑出来阻止的。”
“所以你们就干脆都杀光了他们?”女人小心的问了句,感觉到身前抱着男人身子动了动,她先是犹豫了下,然后轻轻说了声“谢谢。”
察觉到身后女人似乎情绪有些低落,军官咳嗽了声:“能说说你们为什么要逃到北方来吗,听说南方的日子更好过些。”
“那是以前,现在我们不得不离开家乡了,否则可能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女人的声音里透着憎恨“奥斯曼人把我们的孩子抢走,不但训练他们成为士兵,还强迫他们皈依异教,还有那些帕夏,简直比狼还要狠毒,再也找不出比他们更可怕的的人了,如果我们再不逃出来,迟早会被他们吃个干净。”
军官听了点点头,这一路上跟着伯爵从卡尼奥拉来到波斯尼亚,看到的很多情景让他们不但意外,有些甚至难以置信。
奥斯曼人虽然还没有完全占领北波斯尼亚,但是异族统治的痕迹却已经在北方很多地方可以看到明显的痕迹,而且随着渐渐深入波斯尼亚的领地,也可以感到那些当地贵族越来越暧昧的态度。
对那些事,这个军官是不关心的,他只是个斥候队长,只要尽职的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可以。
可即使这样在进入波斯尼亚后,他还是感觉到了那种特有的紧张和不安,至少那位以前整天只会对别人鼓吹火炮的贡帕蒂队长变得沉默了许多,而做为伯爵卫队长的布萨科,已经不止一次的给他们带来伯爵的命令。
“一定要小心,不要轻易相信当地人,哪怕是贵族也不要轻易相信他们。”
一开始这样的吩咐听上去似乎有些古怪,可在进入这片土地几天之后,士兵们渐渐明白了伯爵这些话的意思。
这些波斯尼亚人显然是彪悍而又固执的,他们固然憎恨奥斯曼人,可对于来自西方的外来军队同样抱着强烈的敌意,而那些贵族的态度则显得更加暧昧,在连续几天都是在充满敌意的土地上行军之后,斥候队长接到了要他的斥候小队单独向深远地方探路的命令。
“不要相信任何人。”成了这支骑兵队伍在这遥远陌生而又随时布满危险的土地上自保的唯一信条,也正因为这个,当他们偶然在村庄外看到一支奥斯曼人的队伍后,立刻不等对方做出反应就首先发起了进攻!
只是这种果断决定的结果,是当他们把那些看上去衣着华丽的奥斯曼人砍翻大半之后,才发现自己袭击了一支奥斯曼人的使者团。
面对这不知是感到尴尬还是担心闯了大祸的后果,知道真相之后的斥候队长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做了把对方彻底杀光的决定。
至于他的理由也很简单,虽然是使者可毕竟这些人是奥斯曼人,既然这样迟早有一天都是要被杀掉的。
“伯爵的军队就在前面的村子,”斥候队长微微回头向身后的女人说“听着我答应带你来是因为你懂得奥斯曼人的语言,不过我不能保证伯爵大人会信任你,所以你自己要小心点。”
“请你放心队长,我知道该怎么做,”女人回答得很有信心,她的目光落在身前男人马鞍上挂着的一个皮包上。
那里面有一份经过之前那个与奥斯曼人发生战斗的村庄时拿给她看的一些信件,那是从当时被杀的奥斯曼使者身上搜出来的,也正因为察觉到那些信件可能十分重要,所以他们才一路追杀那些逃掉的奥斯曼人。
而女人相信,不论这些士兵说的那位伯爵是什么人,他肯定会对这些信里的内容感兴趣的。
第十五章 被团灭的使团
距西耶城不太远的一处谷地里的山坳,因为地势的原因,附近矗立起的山梁挡住了凛冽的寒风,虽然同样也是被积雪覆盖得如同涂上了闪亮的一层银装,中午的太阳投射下来时,除了刺眼的明亮,还有一丝难得的暖意。
斥候队沿着山梁一侧向前走着,从高处已经可以看到山坳里的营地,时不时的还能看到有几个骑兵模样的小点快速的离开营地向远处跑去。
蒙蒂纳军队在进入波斯尼亚之后十分小心谨慎,卡尔大公很大方,在离开之前不但提供了不少补给,而且还提供了一些能够获得帮助的地方,其中就包括如果遇到奥斯曼的大股军队需要回避时,该向哪个方式撤退的路线。
当时卡尔还对亚历山大说,他会在那些地方派人接应,或许是觉得亚历山大可能不太信任他,卡尔对自己如此热心的解释是虽然他不可能公开反对奥斯曼人,但是如果能给奥斯曼人找点麻烦,或是能延缓他们进入卡尼奥拉的时间,总是一件好事。
这个解释未必能说动亚历山大,不过迄今为止看来大公的话都还是兑现了的,正因为这样蒙蒂纳军队在进入波斯尼亚几天之后,依旧能迅速的寻找到足够的帮助。
亚历山大并不急于和当地的贵族们接触,他知道北波斯尼亚的确有很多贵族始终是反对奥斯曼人的,而一些逃亡到北方的南方贵族更是希望能把奥斯曼人从被侵占的土地上赶出去。
这看上去似乎是很明显的事,一大批贵族为夺回沦陷的土地而联合起来抵御异教徒的入侵。
但事实上到了这里之后亚历山大就发现事情远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可以说这里的形势要远比他在卡尼奥拉听说过的复杂的得多。
除了已经征服了南方的奥斯曼人,和卡尔大公一样窥伺这片北方土地的人很多,其中既有当地的一些大贵族,也有其他国家的君主。
这原本也是很正常的事,当一个国家面临危机时,除了最大的敌人,往往一些平时就觊觎窥伺的邻居也会趁机咬上一口,现在的北波斯尼亚就是这个样子,很多的眼睛都在盯着这片土地,希望能从中分得一份好处。
这也是为什么亚历山大的军队进入波斯尼亚后会遭到冷遇的原因。
在之前经过的那些地方,当地贵族们都是充满了戒备和敌意的态度,似乎只要这支军队有停下来不走的迹象,就立刻联合起来把他们赶出自己地盘的架势。
亚历山大并不惧怕这些贵族,在经过几天的观察后他已经大致上了解了这个时期波斯尼亚人军队的一些特点,根据他的观察和听一些当地曾经与奥斯曼人交战老兵们的讲述,亚历山大心里隐约有个印象,那就是“这些人败给奥斯曼人并不冤枉”。
巴尔干人的彪悍勇敢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从那些老兵的描述里,亚历山大却发现奥斯曼人显然有着要比波斯尼亚人更健全也更先进的战略与战术。
至于武器装备,亚历山大不能不承认如今的奥斯曼军队可以说是引领世界军事技术发展的先驱。
不论是战略战术还是技术装备,奥斯曼人都堪称是这个时代真正的霸主。
面对这样的军队,亚历山大甚至有点佩服波斯尼亚人了,毕竟能把奥斯曼人暂时阻止与纳乌萨瓦河南岸,就凭这一点波斯尼亚人已经足以自豪。
虽然最终还是不得不和奥斯曼人签署到了依附条约,但是很显然北波斯尼亚贵族们和奥斯曼人一样,只是把这个条约看成暂时休战的手段罢了。
只是亚历山大知道,北波斯尼亚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却是令这片土地最终渐渐沦陷的原因,那就是这里缺少一个共同的君主。
波斯尼亚王国的直系王室成员并没有在之前默罕默德二世的征服中幸免于难,伴随着大批贵族逃亡北方,关于该由谁来继承这个国家的王位成了一个真正的难题。
有资格触摸王冠的贵族不在少数,按照与王室的亲疏远近,很多贵族都曾经先后宣布自己拥有继承权,这甚至险些酿成了一场规模不小的内战。
这样的结果让很多贵族不禁开始害怕起来,一些颇有影响的大贵族们在担心之余最终决定召开会议,而他们讨论的结果就是暂时建立起一个复国联盟而对该由谁继承王位予以搁置。
这样的选择虽然暂时平息了内部的纠纷,但是不论是奥斯曼人还是在其他那些觊觎这片土地的国家看来,这样的联盟实在是漏洞百出经不住打击,同时这也给了他们足够多的机会。
于是北波斯尼亚到处一时间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使者密探来来往往,似乎每个稍有实力的贵族背后都会有一个甚至几个势力的身影。
亚历山大要找的,是一个叫伊沃德拉纳的贵族。
按照卡尔大公的说法,这个伊沃德拉纳是他的一个远房表亲,在北波斯尼亚算是颇有名望的一个贵族,最主要的是这个伊沃德拉纳的领地上有着很丰富的矿场,这让他这个人富得流油。
有着颇为令人羡慕的财富,这个当地贵族虽然因为爵位不高没有在那个贵族联盟里获得什么显眼地位,但是却也成了中小贵族们的领头人。
卡尔希望亚历山大能和这个人合作,同时也希望能通过他向北波斯尼亚的贵族联盟施加影响。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卡尼奥拉,不过我知道你的目的肯定不简单,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相互帮助呢,”这是亚历山大离开卡尼奥拉之前卡尔对他说的话“你获得你想得到的,而我得到我梦寐以求的。”
卡尔想得到什么,亚历山大其实不需要多猜也能想到,进入北波斯尼亚没有多久他就知道了为什么自古以来会有那么多人试图征服巴尔干,除了这里重要的地理位置增加了这块土地的重要之外,这里丰富的资源也让无数窥伺者为之垂涎欲滴。
正因为这样,亚历山大倒是不急于去见那个伊沃德拉纳了,他要沿途好好看看这里的一切,同时要仔细了解一下这片土地上的局势。
亚历山大知道如果向那个伊沃德拉纳打听,听到的肯定不是他希望知道的,那个人或许会对他说一些真话,不过绝大多数显然只会是对他自己或是对卡尔大公有利的,所以他需要用自己眼镜和耳朵去打听一下。
布萨科带着斥候队长和那个女人出现的时候,亚历山大正在看一幅他自己绘制的地图,经过这些天行军路上搜集的消息,他大致上把北波斯尼亚的势力略微理顺了一下,不过看着上面那一连串的名字和犬牙交错的势力分布,再加上听到的一些虽然似是而非,却又不得不重视的关于其他国家对这片地区的渗透影响,亚历山大觉得这个地方还真不愧叫做“巴尔干火药桶”。
亚历山大并不想在这里呆很久,他的目的是找到索菲娅和然后顺便找机会从匈牙利的大铜矿捞上一笔,这个他从没忘过。
之说以答应卡尔大公的建议来到波斯尼亚,更多的还是因为希望籍此机会延缓奥斯曼人的进军。
亚历山大不知道什么时候索菲娅才能听到自己的消息,即便知道了对方的下落,可在这种随时会出现意外的局势下要想顺利见面也依旧很困难,所以亚历山大想要给巴耶塞特二世找点麻烦,至少要延缓他进军的速度。
而在沿途挑起北波斯尼亚或是卡尼奥拉人的反抗,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亚历山大没打算让卡尼奥拉的卡尔大公就这么清闲的躲在自己的公国里捡便宜,如果可能他不介意把大公也拉下水。
亚历山大认真的听着斥候队长的报告,对于其中一些似是微不足道的细节也反复的询问,当听说他们发现了被焚烧的灰烬时,亚历山大又询问了那些奥斯曼人的装束,当听说其中有个人的包头巾上挂着一条用马尾鬃毛编成的帽尾时,亚历山大略微露出了一点意外。
“那么说你们袭击了一队奥斯曼使团?”
“好像是这样的大人。”
“而且还杀光了对方所有人?”
“我们没放跑任何一个。”
“难道你不知道袭击使团是犯下了极其严重的罪行吗?”
“当然知道大人,不过这并非是我们的过错,那些奥斯曼既没有吹响表明使者身份的号角,也没有任何旗帜说明他们的身份,我想这一定是他们一直以来认为在这块土地上没有人敢冒犯他们,所以才会这么傲慢,这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好。”
亚历山大有点无奈的摇摇头,至于那个使者团是不是真如斥候队长说的那样早已经是死无对证,而队长带回来的东西也的确引起了他的兴趣。
使者团当中居然有人是戴着镶有马鬃帽尾,这意味着什么不能不引起亚历山大注意。
奥斯曼人的等级制度是很严格的,这其中在服饰上的区别显然要比欧洲人要更加严格甚至苛刻。
穿戴僭越自身地位的服饰是很严重的错误甚至是罪责,而马鬃帽尾意味是奥斯曼人中高级官员所特有的一种配饰。
只要想想作为一些被占领地区最高长官的帕夏帽檐上也只会悬上三根或是两根马鬃帽尾,亚历山大已经隐约猜到这个奥斯曼使团当中应该有至少一个身份颇高人物了。
只会会派遣这种高官作为使者的,即便不是巴耶塞特苏丹本人,也绝不是某个总督帕夏那么简单。
只是现在那些人已经被自己的手下送进了地狱,看着站在对面的斥候,亚历山大不禁有点无奈。
然后他的目光投向了站在后面的女人身上。
“那么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终于听完报告的亚历山大看向那个站在后面的女人,他不认为斥候队长会无聊的给自己找个女人回来。
“她认识那些异教徒的字。”
队长略微兴奋的说着把从另一个信使身上搜到的信件和把柄弯刀拿给亚历山大看。
“这上面刻的是什么?”
亚历山大微微皱眉,来到波斯尼亚后其中一个很糟糕的事情就是和当地人之间的语言障碍。
可以想象在一片到处都充满敌意的陌生土地上又因为语言不通而陷入困境的军队会遇到多少麻烦。
看到亚历山大透着询问的眼神,女人走上前,她先是向亚历山大鞠躬行礼,然后才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念着刀鞘上铭刻的那些词句。
“漫漫长夜啊!你何时亮天?
尽管白昼愁绪还是有增无减。
夜空的星星为什么像用巨绳拴在山崖上,
眼睁睁地不肯移动一星半点。”
她的声调听上去很奇怪,或许是因为她的拉丁语有些生疏,所以咏颂出那些词句时腔调奇特,有着一丝颇为古怪的味道。
“这是著名的奥斯曼诗人乌姆鲁勒盖斯的悬诗,”女人看着亚历山大低声说“这个人把这首诗里的词句铭刻在刀上,说明他很喜欢这首诗。”
“你说这诗词是那个人自己刻上去的,为什么不是他的先人?”
亚历山大略感好奇的问。
女人微微抬起先是望了眼面前的年轻贵族,然后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回答:“因为据说征服者默罕默德二世不喜欢这位诗人的作品,他甚至说乌姆鲁勒盖斯是个下流放荡的色情狂,所以他统治时候的奥斯曼人不可能把?的诗词刻在随身携带的武器上。”
“那么说巴耶塞特苏丹一定很喜欢这位诗人的作品,所以你才认为这些诗句是这柄刀现在的主人刻上去的?”亚历山大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是的。”女人说了一句随即又抬起头,于是迎上了亚历山大透着探究的目光。
她稍微舔了下嘴唇,然后小心的弯下腰说到:“大人,我知道您一定奇怪我怎么会知道这些的,请您相信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也只想找个能吃饭的地方,我会为您做事的,而且我现在就可以向您报告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亚历山大并没有急着问女人她要说的是什么事,而是仔细打量着她。
他倒是并不认为这个女人会是奥斯曼人的奸细,毕竟如果真的是奥斯曼人早就掌握了他的行踪,只凭借这准确的情报来源,奥斯曼人也不会到了现在还没有彻底征服北波斯尼亚。
这个女人看上去举止还算得体,虽然身上的衣着破旧肮脏,但当她站在那里望过来时,亚历山大还是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丝隐约的骄傲。
这应该是常年的优渥生活养成的习惯,不过她随即恭顺的低下头的样子又让他觉得她的畏惧似乎并非伪装。
“你不是贵族,”亚历山大略微想了想做出了肯定“因为你的这种恭顺的样子不是一个贵族应该有的,不过你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人,否则不可能知道那些奥斯曼人的诗歌,我想你应该出身一个很殷实的家庭。”
诗歌这种东西,自古以来总是和优雅的生活与悠闲的时光牵扯起来,虽然也的确有些虽然生活清贫却依旧对艺术抱着非凡热忱的人,但是在这个时代如果一个家庭里连女人都对诗歌颇为熟悉,那至少说明这个家庭有着富裕的环境。
女人再次低下头,她落在袖子外的双手看上去有些脏,指甲黑乎乎的,脸上和头发上都满是灰尘,与亚历山大所说的出身殷实一点都不沾边,但是她默不作声的样子却又好像已经默认。
“好了现在告诉我你要向我报告什么事。”
亚历山大并不想继续探究女人的身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或是甜蜜或是不堪回首,至少现在看来这个女人的秘密应该属于后者。
听到亚历山大询问,女人再次抬起头,她向之前斥候队长交给亚历山大的那几封从奥斯曼使者身上找出的信看去。
亚历山大把信递给她,女人很小心的翻阅着,然后从其中拿出一封。
这封信之前已经被斥候拆开过了,只是对上面如同无数长短不一的蚯蚓联起来的文字却是一脸茫然。
“这份信是写给一位北方很显耀的贵族,”女人看着那封信小心的说“写信的人许诺一旦这位波斯尼亚贵族愿意为向苏丹投降,可以可以成为波斯尼亚的副总督,而且还可以得到帕夏的称号。”
“哦?”
亚历山大略感意外的拿过那份信,他当然不会只听这个女人的一面之词,只是想想那样一个使者团再想想这么一封信,这倒是让他觉得如果女人说的是真话,或许自己真的无意中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告诉我那个贵族的名字,还有写信的人是谁?”
亚历山大的话让女人似乎犹豫了下,不过她最终还是开口说:“那位贵族,是北波斯尼亚的鲁瓦什,写信的人没有署名,但是能够直接做出这种许诺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大维齐尔,另一个是苏丹本人。”
第十六章 鲁瓦?与·德拉纳
早年的波斯尼亚王国曾经是个贵族势力林立的国家,和其他国家一样国王只是贵族当中势力最大,却不是唯一有势力的,这就导致了这个国家里的贵族多如牛毛而有令出多门。
贵族们相互攻伐已经成了常事,而在这其中最有势力的贵族在南北方分别有那么有数的几家。
其中北方的鲁瓦家族就是其中之一。
鲁瓦家族来历久远,甚至比被奥斯曼人覆灭的波斯尼亚王室还要古老,这个家族最著名的人物之一就是带领自己的领地首先皈依基督的圣鲁瓦,这个最早接受了东正教教义的信徒被君士坦丁堡封为圣人。
而且他不单是波斯尼亚最早的信徒,也是第一个殉教者,因为他改变信仰的行为触怒了当时一些多神教的贵族和他的手下,所以他们在一次宴会上突然刺杀了他。
鲁瓦家在波斯尼亚,特别是北波斯尼亚的声望很高,虽然随着时间过去这个家族已经不如以前显赫,但是在北方他们依旧是有着很高威望的实权家族。
至少在北波斯尼亚贵族联盟里,不是那个叫伊沃德拉纳的小贵族能比的。
所以当听到亚历山大打听关于鲁瓦的消息时,伊沃德拉纳很小心的问他的目的。
伊沃德拉纳是个尖鼻,秃顶,光下巴的中年人,这人长得其貌不扬,略微佝偻的腰板倒是和他的远方亲戚卡尔大公有点像。
伊沃德拉纳的家就在恰卡兰谷地最北端,整个恰卡兰谷地绵延十几法里,北端靠近平原的地方是一片起伏跌宕的丘陵,这里的土地不适合种植什么作物,但是伊沃德拉纳却很富裕,因为正如卡尔大公说的那样,他的领地上有着很丰富的矿藏,这就足以让伊沃德拉纳成为人人羡慕的土豪。
土豪伊沃德拉纳对亚历山大的到来似乎不是很欢迎,他冷漠的接见了客人,冷漠的为他召开宴会,然后又冷漠的带着他走进他那简陋由石头和木头构成的城堡深处自己的房间,直到他们关起门来详谈的时候,伊沃德拉纳都是一副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是却明显很冷漠的样子。
“伯爵,你的军队可以在我的领地上修整,只要他们不给我惹麻烦,”德拉纳声调平缓,他的拉丁语说的不错,虽然其中有时候会加入一些特定的希腊语,可这不但没有破坏他的语境,甚至还透着某种韵味“真不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这个时候来波斯尼亚是没有好处的。”
面对如此坦诚的逐客令,亚历山大倒是有点好奇了,他觉得卡尔大公虽然未必对自己安了什么好心,可也不会愚蠢到一上来就给自己找麻烦,毕竟大公还指望着他给奥斯曼人找麻烦呢,可现在看眼前这个德拉纳一脸拒人千里的样子,亚历山大觉得可能自己错过了什么。
“任何时候都是好时候,任何地方都是正确的地方。”亚历山大笑着说。
德拉纳冷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他有点意外的看着亚历山大。
“巴西尔皇帝的话?”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虽然没有指望引用的这位东罗马最著名的君主之一的名言能稍微打动这个人,不过想来至少能让两个人的谈话变得更方便些。
果然也不知道是否真是因为巴西尔皇帝的这句话被打动了,接下来他的态度变得稍微温和了些。
“你的确不该来这里伯爵,波斯尼亚人不喜欢外人,”德拉纳把一杯酒递到亚历山大手里“不论是奥斯曼人,还是匈牙利或是波西米亚人在这里都不受欢迎,所以如果你希望得到帮助是不太可能的。”
对于德拉纳的话,亚历山大倒是有所体会,这几天来他已经深深的感受到了当地人的敌意,那种即便没有完全敌视可却能够明显感觉到的排外和敌对,让亚历山大有种是在身处敌国的错觉。
和意大利人不同,波斯尼亚人很反感外人进入他们的地盘,他们就如同动物一样牢牢守着自己的领地,一旦有外来者进入就会引起他们的警惕和敌意,如果对方始终徘徊不去,那么一场为了保护领地而爆发的争斗就会不可避免的发生。
“我希望得到帮助。”
“这年头大家都希望得到帮助,我也希望,”德拉纳把腿翘到面前的桌子上,看着脚上脏兮兮的鞋尖“我的那位亲戚希望我能帮助你,不过你们并不了解这里,这是波斯尼亚不是卡尼奥拉,更不是你们那些安逸的城市,在卡尼奥拉至少卡尔还能统治他的国家,而在这里谁在统治我们?”
“奥斯曼人?”亚历山大试探的问。
“奥斯曼人是一个,”德拉纳拿着酒杯的手伸出一个手指“不过并不止是他们。”
“那是谁,鲁瓦?”亚历山大趁机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鲁瓦嘛,也算一个,”德拉纳一边点头一边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然后他从桌上的罐子里又为自己倒满“不过不止是这些,还有其他人,你知道北方的贵族联盟吗?”
“听说过,据说是为了避免争夺王位才商量出来的结果?”
“哈哈,争夺王位。”德拉纳嘲讽的笑了下,他有把双腿搭在桌上看着自己的靴尖“那只是一个好听的借口罢了,那些人争的根本不是什么王位,只是一个能和奥斯曼人谈条件的资格罢了。”
德拉纳的话虽然有点突兀,不过亚历山大并不奇怪他会这么说,波斯尼亚当地人的确彪悍勇敢,可这并不意味着那些贵族也保持着这种风格,特别是一些北方当地的贵族,他们对从南方不停涌入的逃亡贵族和难民的态度肯定不会多好。
对于这些北方贵族们来说,能够和奥斯曼人坐下来谈判肯定比与他们交战要好得多,毕竟奥斯曼人的强大是有目共睹的。
这么一想,那个鲁瓦有可能在暗中和奥斯曼的权贵们达成协议也就不那么意外了。
甚至其他的有资格和奥斯曼谈条件的贵族们也未必没有暗中这么干。
亚历山大摇头笑笑,对于波斯尼亚如今的局面他倒并非不能理解,其实意大利的那些贵族们和他们也差不多,面对法国人那些意大利贵族一边组成联盟准备抵抗,可私下里却又一边观察局势一边随时准备着见风使舵的和法国人勾勾搭搭。
“不过有个人应该不会和奥斯曼人勾结,”德拉纳忽然说,看到亚历山大露出好奇的眼神,他摸着自己光光的头顶“我说的萨格勒布牧首。”
亚历山大愣了下,随即缓缓点头。
面对来自异教的入侵,大概真正难以接受的也只有那些同样需要靠宗教立身的教会了,贵族可以谈判,妥协,甚至投降,可宗教却么那么多的回斡余地。
要么改信要么灭亡,不要说是在这个时代,即便是几个世纪之后,凡是和信仰沾边的也大多依旧是非此即彼,那个德行几百几千年都没有什么改变。
“除了牧首,总有一些人是不愿意投降的吧,譬如贵族还有平民?”亚历山大试探着问,他需要更多的了解这里的一切,或许这个人不会说太多的实话,但是至少能提供些有用的东西。
“当然有,毕竟并非所有人都愿意给奥斯曼人做事,否则南方也不会出现那么多的赖亚。”
亚历山大注意到,当说到“赖亚”这个词时,德拉纳脸上露出一丝愤怒,而他知道这个词是奥斯曼人对不肯改信和依附他们的波斯米亚人的一种极其侮辱的蔑称。
“伯爵,的确有很多贵族不愿意成为奥斯曼人的奴隶,但是这改变不了什么,”德拉纳又摸着他的光脑袋有点无奈的说“奥斯曼人太强大了,他们有数不过来的军队,有比我们精湛得多的武器,还有竖起来就和树林一样密集的大炮,可我们有什么,一群随时准备谈判的贵族和一位虽然虔诚,但是只能用祈祷帮助我们的牧首,这一切太糟糕了,波斯尼亚就好像一盘散沙,只等着苏丹的军队一到立刻就会被吹得四分五散。”
看着德拉纳略显颓痿的样子,亚历山大不禁暗暗摇头。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站在他所说的那些贵族的那一边,不过这个人明显是已经对抵抗奥斯曼人失去了信心,这大概也是整个波斯尼亚大多数人的现状。
不过他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这个时代的奥斯曼军队的确是强大得几乎堪称天下无敌的。
可以说如果奥斯曼人不是表现出了太多的野心引起了整个欧洲的不安,以至遭到临近的所有欧洲国家的反对,任何一个单独站出来与之为敌的欧洲国家,在这个时代都是无法抵御这个可怕的庞然大物的。
“所以你为什么要来这儿呢,如果你在罗马,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正享受地中海温暖的阳光,可在这里你什么都得不到,还要随时防范着会被人出卖。”德拉纳有些厌恶的看看四周“我这不是在恐吓你,相信卡尔也对你说过这里发生的一些事,不过他肯定没有对你说的太详细,否则你也许就不会来波斯尼亚了。”
听着德拉纳毫不在乎的诋毁他的卡尼奥拉亲戚,亚历山大无声笑笑,他当然不会只是因为卡尔大公小小的怂恿一下就甘愿跑到这人生地不熟陌生地方来冒险,只是倒也没有必要对面前这个人解释。
“那么说不论是你们还是图通鲁瓦那样的大贵族,都不打算真正抵抗奥斯曼人了?”
亚历山大觉得有必要搞清楚这个。
“那倒未必,”德拉纳稍显嘲讽的笑了笑“我们只是因为打不过他们才不得不选择退让,可如果有人能带着我们教训一下奥斯曼人,我们还是愿意看到这个结果的,至少……”
至少这可以为将来和奥斯曼人讨价还价增加筹码。
看着说到这停顿下来的德拉纳,亚历山大在心里替他补上了后面的话。
德拉纳对于亚历山大的到来显然抱着某种戒心,他让人在距他的小城堡很远的一片村庄里找了些地方,这些村庄之间距离颇远,而亚历山大的军队显然需要分散之后才能分别进驻。
这个安排看上去似乎是因为村庄的规模不大,而蒙蒂纳军队数量不小之下的无奈之举,不过只要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其中的用意。
这些村庄既然是德拉纳的领地,当然村民当中也就是不缺少会为他通风报信的人,这么安排的结果就是假如蒙蒂纳军队打算对德拉纳的领地有什么不利举动,只是他们军队调动的消息就会很快被送到德拉纳那里。
对这个安排,亚历山大在不屑一顾的同时倒是感觉到了这里与意大利截然迥异的区别。
在意大利,除了暗中的使用阴谋诡计的时候才会无所不用其极,一旦真正决定发动战争的时候,反而会寻找各种各样哪怕过于勉强,可也要尽量显得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借口,可是在波斯尼亚似乎却不是这样的。
向别人发动战争似乎不需要任何借口,完全的**裸的掠夺在这里被视为理所当然。
正因为这样,德拉纳才会那么小心的防备着蒙蒂纳军队,不过让让人意外的,却是他在提供补给这件事上却是颇为上心。
“很显然,这位地主很担心我们会找到什么借口赖着不走,或是借着没有及时得到补给找他的麻烦。”
看着摆在桌上大块大块的黑面包,贡帕蒂用刀切下一块放在嘴里用力咬了一口。
“关于那个鲁瓦打听到了什么?”
虽然从德拉纳那里已经听到了一些有关鲁瓦的消息,但是亚历山大当然不会相信他一个人的说法,而且关于一个人怎么样,贵族与平民的看法显然是不同的。
或许平民当中关于贵族的种种说法大多数都是道听途说,不过应该还是能听到些与贵族不同的看法。
“那个女人也和我们的的人一起出去打听了消息,”贡帕蒂用力咬着粗面包“不过听说那位鲁瓦侯爵的名声不错,虽然这里的村民都是那个德拉纳的领民,可很多人都认为鲁瓦是波斯尼亚人的英雄。”
“原本也是一位英雄,”亚历山大也拿起块粗面包咬起来,他不得不承认这种波斯尼亚当地出的荞麦面包真是难以下咽,特别是那种过于粗糙的感觉,让人很容易有种好像每咽一口就是嚼木头“听说这个人曾经参加过斯特凡大公的军队。”
“就是那个摩尔多瓦的……”贡帕蒂一脸意外的问。
“对,据说这位鲁瓦侯爵在摩尔多瓦斯特凡大公的军队里服务过,而且还深得大公赏识。”
亚历山大揉揉脑门,其实他能记住的也就是这些,如果不是斯特凡大公在抵御奥斯曼人这件事上有着耀眼的功绩,他也不会记住这位曾经在大公手下叱咤战场的人物。
波斯尼亚的鲁瓦侯爵,大概可以说是除了已经灭亡的波斯尼亚王室之外王冠最有力的角逐者之一。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奥斯曼人也不会派人专门和他联系。
亚历山大又拿出那封信仔细看起来,他当然不认识上面的文字,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从内容之外好好研究这封信。
“那个女人在干什么?”亚历山大忽然问。
“还能干什么,大概这时候正和您的斥候队长黏糊在一起,”贡帕蒂有趣的说“我想或许等我们回到蒙蒂纳之后,会有很多人在这里留下一大群私生子。”
“小卡乔?”亚历山大笑了笑,对自己的手下的风流韵事他并不想介入,在这种时代这种事并不稀奇,想想很多军队常年带着营妓出征,比较起来蒙蒂纳军队绝对堪称这个时代的新式军队了。
“是的,他似乎挺喜欢那个女人。”
“那就把他们一起叫来。”
亚历山大摆摆手,贡帕蒂立刻收起笑容向守候在门口的随从下令:“去把小卡乔和那个波斯尼亚女人都叫来。”
没有一会,斥候队长和那个女人一起走进了房间。
或许是吃了饱饭又暂时有了栖身之所,那个波斯尼亚女人的脸色比之前看上去好了许多,在洗去了脸上的泥渍之后,亚历山大倒是有有点佩服小卡乔的眼光和下手速度了。
“这封信是你们从那个一开始就被杀死的奥斯曼使者身上发现的?”亚历山大问斥候队长,看到队长点头回应,亚历山大从旁边又拿起了那柄刻着诗句的弯刀“那么这把刀的主人呢,你认为他的身份是不是应该比你们之前杀死的那个人更高吗?”
“当然老爷,”斥候队长习惯的用阿格里人对亚历山大特有的称呼说“不过我们从那个人身上什么都没发现。”
“那么你认为这么重要的一封信,难道不是应该由作为使团首领的人亲自携带吗?”
斥候队长微微张了张嘴,他有点茫然的向旁边看看,看到女人不着痕迹的微微点头,队长的眉毛不由皱了起来。
“老爷,看来我真是错过了什么,”斥候有点恼火的说“之前那个人在临死前曾经烧毁了什么东西,当时我没有注意,可现在看来我的得到了一颗蜜糖,却丢掉了整个蜂房。”
看着一脸恼火的斥候,亚历山大并没有为难他。
“这并没有什么,每个人都会犯错误,而且有时候也许一个错误恰恰就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亚历山大轻轻掂着手里的那封信说。
第十七章 鲁瓦?侯爵
从纳乌萨瓦河向北,原本大片的崇山峻岭变得不再那么陡峭,而且越是往北,地势会变得越来越平缓,渐渐的雄浑的山脉变成了起伏的丘陵,虽然依旧有一些地势颇高的地方,但是总体来说北波斯尼亚是处于一个南高北低的地势。
从南方纳乌萨瓦河分出来的支流向着这处平缓的丘陵地带流淌着,然后与另一条河在这片土地上交汇融合。
两条河流形成的三角洲似的这片土地变得异常肥沃,大片的庄稼点缀在黑褐色的土地上,哪怕是冬天,也依旧可以看到一片片棕黄色的冬小麦。
这里是北波斯尼亚有名的良田,以往这里的丰收决定着波斯尼亚是否能度过一个个没有饥荒的冬季,而现在这里的粮食不但依旧那么重要,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说,已经成了决定很多人命运的关键。
奥斯曼人对北波斯尼亚的封锁是严厉的,征服者显然无法容忍一块只有名义上表示臣服的土地存在,更何况萨格勒布的牧首还公开的拒绝承认奥斯曼人对波斯尼亚的统治,更是号召所有信徒武装起来把异教徒从他们的土地上赶走。
这种行为当然是奥斯曼人怎么也无法容忍的,结果就是换来奥斯曼人对北方更严厉的封锁。
这么一来北方的日子就变得不那么好过了,很多北方贵族在担心奥斯曼人入侵的同时,也为被封锁的艰苦感到恼火,一些年轻人在考虑是否应该冒险通过海上获取帮助,而大多数贵族从开始曾经热血沸腾的试图收复失地,到后来各自打起自己的算盘。
鲁瓦家族是北方最大也是最有影响的贵族之一,与其他贵族不同,鲁瓦家族已经经历了除刚刚灭亡的波斯尼亚王国之外的好几个时期。
这让鲁瓦家族在北方拥有着其他家族难以企及的声望,当王国沦陷,国王与他的继承人相继遇难的消息传到北方,而且随着人们渐渐意识到想要夺回原来的国土已经变得异常艰难甚至希望渺茫后,很多人开始考虑是否应该重新拥立一位新的国王。
有着这种想法的人很多,从新贵族到老贵族,而其中最有希望带上北波斯尼亚王冠的,鲁瓦是其中一个。
特别是现在这一代鲁瓦家的诺伊鲁瓦,更是因为曾经在斯特凡大公的军队中活跃而成为了很多人心目中的英雄。
摩尔多瓦的斯特凡大公显然是位传奇式的人物,在他带领下摩尔多瓦曾经一次次的击败了奥斯曼人的入侵,而就在1年前,斯特凡大公更是以异乎寻常的胆量和巧妙的外交手腕周旋于奥斯曼人与波兰人之间,进而最终迫使波兰国王不得不废除了加诸于摩尔多瓦身上的附庸条约。
诺伊鲁瓦就是在斯特凡与奥斯曼人交战的那段时间里在打工的军队中开始崭露头角的。
从一开始只是作为大公手下一个颇有实力的佣兵将领,到后来得到大公赏识成为他手下的重要助手之一,诺伊鲁瓦用胜利一次次的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而在后来成为大公主要的左右手之后,诺伊鲁瓦更是曾经试图把自己波斯尼亚老乡组织起来,在北波斯尼亚建立起一直如同早年匈牙利的黑军一样的强悍军队。
只是这个想法显然有些不够现实,而且奥斯曼人对波斯尼亚的统治要更加严厉残酷的多。
虽然建立起统一的北波斯尼亚武装的想法没有实现,但是鲁瓦的声望却无疑更加高涨,以至很多人认为如果波斯尼亚真的需要一位新国王,那么诺伊鲁瓦绝对是最热门的人选。
鲁瓦家族在北方拥有大片的领地,而在通往萨格勒布的险要的布尔奇科领地,更是有着有着一座气势恢宏,坚固雄伟的城堡。
这座城堡是大约100多年前鲁瓦家开始修建的,而一直到诺伊鲁瓦的祖父那一代,城堡才真正建成。
这座有着典型东罗马风格的城堡看上去坚固可靠,厚实的城堡外墙因为是用当地特有的红褐色石头建成,远远看去一片通红,所以又被称为红堡。
鲁瓦城堡是鲁瓦家族所有的权力,荣耀与财富的象征,正因为这样,当城堡建成后曾经一度有谣传说,有人看到过红堡最高的塔楼顶上连续十天映着一顶被竖立在十字架上的王冠。
这个传说让鲁瓦家的人没少受罪,至少在波斯尼亚王国还没有灭亡的那段时间里,国王们总是很关注鲁瓦家的动向。
不过现在这个传说却成了应验某个预言的先兆,每当有人提起那个传说中的幻象时,人们总是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说:“原来是这样啊,原来鲁瓦家真的有可能出个国王啊。”
鲁瓦家以前是不是有人能当国王没有人知道,但是诺伊鲁瓦倒是真的有这个机会。
特别是当他在不久前的一次带领着一支不足2000人的军队袭击了奥斯曼人在纳乌萨瓦河北岸建立的一座重要码头城镇,导致奥斯曼人原定可能会在近期对北波斯尼亚的贵族联盟发动的进攻不得不拖延下去后,诺伊鲁瓦的声望就更上了一个台阶。
从纳乌萨瓦河到红堡的距离有些远,而且其中要经过不止六七个贵族的领地,所以每次鲁瓦带着他的军队准备袭击奥斯曼人的时候,都会出去很久的时间,然后直到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才会返回他自己的领地。
这样的结果就是虽然鲁瓦的军队经过其他人领地时候可能已经颇为疲惫不堪,但是却没有人会在那种时候趁机找他的麻烦,因为如果那样做,就有可能会被某个对手趁机按上个与奥斯曼人勾结的罪名。
而那些贵族也因为鲁瓦的军队经过了长期鏖战疲惫不堪而不用担心自己可能会他趁机吃掉。
不过这一次鲁瓦却刚刚出门不到半个月很出人意料的早早返回了红堡,不过或许是为了安抚那些忐忑不安的邻居们,诺伊鲁瓦只带了数量不多的卫队,而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红堡里早已经聚集了很多的贵族。
这些人当中人数最多的是北波斯尼亚当地一些颇有影响的权贵,还有一些教区的牧师。
而另外一些人则是来自南方的贵族,这些人大多来到北方的时候带着巨额财产和人数众多的随从,虽然他们已经失去了领地和权势,但是或许正因为这样,这些南方贵族们往往更加看重体面。
他们总是穿着最好的衣服,如果有机会参加几次不同的这种聚会就会发现,这些南方贵族从不穿同样一件衣服参加两个不同的宴会,甚至就是相颜色款式的衣服都会尽量避免。
诺伊鲁瓦今年刚过40岁,和很多这个年龄已经开始衰老的人比较起来,他的身体不但健康,而且要强壮得多。
所以虽然在接到消息后就立刻马不停蹄的返回了红堡,但是他的精神依旧很好。
当诺伊鲁瓦急匆匆的带着他的卫队从红堡大门进入城堡院子时,正看到几个年轻人在用木剑削砍一根根从房檐上垂下来的冰柱。
鲁瓦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一旁有趣的看着,看到那些人要么因为手滑根本砍不断,要么因为拿捏不好力量一剑下去冰柱就如同塌了的房子似的轰然崩裂,鲁瓦不由笑着不住摇头。
“侯爵,您是在笑话我们吗?”一个年轻人看到了站在旁边笑个不停鲁瓦,就把木剑调过头去把剑柄递过去“我听说您是北方最伟大的战士,或许您能展示一下您高超的本事。”
年轻人略显挑衅的话引起了鲁瓦身后卫队不满,有人步子微微向前,却被鲁瓦抬手拦住。
鲁瓦接过那个年轻人递过来的木剑,稍微掂了掂分量,然后双手握住在空中虚砍了几下。
“年轻人,武器未必是只有力量就可以的。”鲁瓦说着把剑在手中划着圆圈的晃动着,随着他的手腕晃动的越来越快,手里的剑也带起了越来越响的风声。
然后就在他这话的话音刚落时,鲁瓦忽然身子扭动,随着手臂用力横扫,在一阵呼鸣的风声中,木剑划破清冷的空气,狠狠削在一根倒垂的冰柱上。
“卡啦!”
冰柱发出了脆响,却没有如之前被砍中那样四分五裂的碎成一堆,而是随着木剑扫过直直的向地上坠去,随后尖利的冰锥一角戳入雪地,“啪~”的一声断裂成了几段。
那些年轻人愕然的看着鲁瓦,他们其实并不是很清楚这一下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看着被直接削断摔成几段的冰柱,他们还是不由自主的面面相觑。
“一个骑士应该知道自己的剑挥出去之后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这点上你父亲做的勉强能让人满意,不过有时候他就和你一样喜欢使用蛮力,结果就是把好东西都彻底破坏了。”
鲁瓦说着把的木剑扔还还回去,然后不再理会在身后对着他的背影不住为自己父亲大声分辩的年轻人,带着手下走进了城堡。
红堡继承了东罗马特有的风格,不过这样一样城堡里未免就有些显得清冷了很多,整排的半圆形窗户让风得以在走廊里肆意横行,甚至还带起了阵阵听上去有些渗人的呼啸声。
不过还没走进敞开大门,一阵热烘烘的气浪就已经远远的迎面而来,如果仔细看在稍远的地方就能看到从屋子里溢出袅袅热气。
红堡的正厅是个硕大的正方形,走进去之后要走下几级台阶才能进入向下倒陷的正厅。
在颇为宽广的正厅地面中央,一个很大的火堆正熊熊燃烧,架起的将近半人高的木柴堆随着火焰不停的燃烧,木头发出“噼里啪啦”脆响爆裂声。
当鲁瓦走进正厅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群人正在喝酒聊天,这些人显然并不介意这家的主人是否在家,而当有人看到他时,人们这才纷纷向着城堡的主人举起了酒杯。
“祝福我们慷慨的主人,勇敢的骑士和尊贵的布尔奇科侯爵,祝他永远健康。”
一个身材壮实的中年男人用很大的嗓门喊了一声,于是四周立刻响起一片应和声。
“也祝你们健康长寿,”鲁瓦接过仆人送上的酒杯一口喝干,然后向着那个壮实男人走去“你的儿子刚刚在外面向我挑衅,他显然认为自己有机会成为波斯尼亚的王位继承人。”
“哦,你不应该责怪他,而是该怪他老子,要知道我可是波西尼亚王室的科斯特尼奇家族旁支。”中年男人先是不以为意的接了一句,然后又压低声音说到“如果你能支持我成为国王,我会把你一直渴望得到的巴尼亚卢卡封赠给你,这可是要比你自己争取那顶王冠简单多了。”
鲁瓦有些好笑的看着对方,虽然作为波斯尼亚王室的远亲旁支看上去的确有着一定的宣称权,但是在如今的北波斯尼亚,这样的宣称权其实已经变得没有多少意义。
“有什么原因让你认为我应该放弃自己的努力转而支持你呢,要知道只要得到王冠,巴尼亚卢卡也就是只是一个附赠的奖赏了。”
中年人并没有因为鲁瓦的拒绝而生气,相反他还笑了笑。
这倒是引起了鲁瓦的注意,他自认很了解眼前这个人,贪婪,粗暴而又容易发火的,这是个不论是脾气还是品德都很糟糕的人。
可现在他的样子让鲁瓦有种好像是在看好戏的错觉。
“诺伊,如果是以前我当然不会说出这种蠢话,可现在不同了,要知道有个对我们来说都是大麻烦的人出现了。”
“你说的是谁?”
鲁瓦有些奇怪的问,他倒是真有点好奇,毕竟这个“科斯特尼奇家族的旁支”迄今为止还没说过这种显然有点气短的话。
“一位很神秘的希腊公主,你知道吗?”
“你是说那个传说是罗马帝国后裔的女孩?”鲁瓦有点好笑的问“她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中年人奇怪的笑了笑,然后他微微退向一旁露出身后走来的一个人“让我为你介绍,吉拉斯公爵,亚莉珊德拉索菲娅巴列奥略公主的使者。”
第十八章 鲁瓦?侯爵的担忧
鲁瓦意外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他知道这位骑士,这是因为这个人的祖父和父亲曾经在希腊发动过反对奥斯曼人的起义。
吉拉斯家族是希腊的显贵,不过这家人的风光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奥斯曼人占领了希腊之后就把那些不肯顺从的贵族要么屠杀要么赶出了他们的领地,吉拉斯家就是反抗失败后从希腊流亡的贵族之一。
吉拉斯骑士的祖父和父亲都曾参加过反对奥斯曼人的斗争,其中他的祖父还因此丢了性命,因为这个吉拉斯家在希腊的逃亡贵族当中声望很高。
不过鲁瓦最大的意外是这个吉拉斯怎么会成了那个“希腊公主”的使者。
关于希腊公主传说他当然早就听说过,不过和其他人不同的是鲁瓦对这个传言是不以为意,还多少觉得有些可笑的。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女孩忽然就成了东罗马帝国的继承人的,不但宣布自己合法的拥有东罗马的继承权,而且居然还有一群人愿意相信并且汇聚在她的身边。
这样的传说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更像是个骗子。
其实这么些年来自诩东罗马后裔的人很多,有些还真的曾经闹出过很大的声势,但是这些人后来大多被证明不过都是些冒牌货。
所以吉拉斯的出现就显得令人大感意外了。
显然其他人也并不知道这个被那个科斯特尼奇带来的人居然是这样身份,所以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由发出了意外的低呼。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落在这位希腊贵族身上,而在惊讶与这个人身份的同时,人们又不禁琢磨科斯特尼奇把这个人带来的目的是什么。
十四世纪末,科斯特尼奇家族一位颇为雄才大略的人物摆脱了东罗马帝国的统治,建立起了独立的公国,而后在经过十几年的战争之后,才确立了后来波斯尼亚王国的疆界。
不过奥斯曼人在攻陷波斯尼亚王国后却把王室的所有直系和近支都屠杀殆尽,现在科斯特尼奇家族除了一些远亲,已经根本没有了能毫无争议的宣称王国继承权的人物。
所有现在这个吉拉斯骑士的突然出现,让人们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东西。
鲁瓦显然要比其他人想得更多,他知道科斯特尼奇一直在和他明争暗斗的,现在这个吉拉斯骑士的出现,显然是对方在向他施加压力。
吉拉斯骑士慢慢走到鲁瓦面前,同样很认真的打量着这位北波斯尼亚的传奇人物。
鲁瓦曾经在斯特凡大公麾下作战的经历让他成为了很多人瞩目的焦点,巴尔干人的彪悍在他的身上可以很明显的体现出来。
传说中这位侯爵经常身先士卒,多次带头杀入敌阵,而他的运气也算不错,虽然负过很多伤,但是却从未遇到过真正的危险。
这也让这位侯爵的名字成为了很多人心目中幸运儿的代名词。
“吉拉斯骑士,”鲁瓦微微点头致意,同时目光看向一旁的科斯特尼奇“不知道您大驾光临,真是失礼。”
“希望我没有因为来的过于鲁莽给你带来麻烦,”吉拉斯同样点头致意,他的目光始终没有从这位侯爵脸上移开,而且眼中还露出了明显饶有兴趣的神色“我想您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对吗?”
鲁瓦暗暗一愣,他没想到这位骑士会一开始就如此咄咄逼人,现在看来即便他想要刻意回避关于那位希腊公主事情都不太容易了。
“骑士我要先询问您一下,您是以什么名义来拜访呢?”鲁瓦神色镇定的问。
“当然是以亚莉珊德拉索菲娅巴列奥略公主使者的身份,”吉拉斯看着鲁瓦似乎要开口说什么,他就继续说“我知道您或许有其他的疑问,不过请听我说完。”
鲁瓦不得不做了请继续的手势,他从旁边科斯特尼奇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明显的得意,这让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糟糕起来。
当听说很多贵族在科斯特尼奇的提议下要在自己的红堡召开会议的时候,鲁瓦就隐约意识到这个人可能要玩什么花招,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见到那位“希腊公主”的使者。
“我想这里的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索菲娅公主即将在布加勒斯特召集所有忠于罗马帝国的贵族会议,这无疑将是近些年来的一次最重要的聚会,因为这有可能让我们组织起一支真正足以和奥斯曼人对抗的军队。”
“骑士您的意思是之前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虚伪的?”鲁瓦不是个喜欢口舌之争的人,但是吉拉斯的话还是让他因为恼火而出言反驳“要知道当很多人还在热衷于用写诗来凭吊君士坦丁堡的失陷时,我已经在斯特凡大公的麾下与奥斯曼人作战了,而且即便我现在回到了家乡,可我依旧是北波斯尼亚贵族中最让奥斯曼人头疼的一个。”
“您的勇敢我早就有所耳闻,而且还由衷钦佩,”吉拉斯并没有因为鲁瓦的反驳生气“也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来到布尔奇科,希望您说服您能参加在布加勒斯特举行的盛会。”
“哦,骑士,不不不,我想您大概是误会了,”鲁瓦微微摇头向后退了两步“我和奥斯曼人作战是因为我痛恨他们,可不是为了哪位公主或是传说的罗马继承人,我对你们的游戏不感兴趣。”
吉拉斯嘴角不易察觉的紧了一下,他当然知道鲁瓦这句话里的含义,很显然鲁瓦不想参与到他们当中,不过这倒是让吉拉斯并不意外。
在召集各地贵族的时候,固然有很多人似乎看到了机会,但是也有些人明显的表示并不感兴趣,这些人就如同鲁瓦一样,大多数是对关于“希腊公主”的传说嗤之以鼻,可也有些是恰恰相反,正因为认为希腊公主的身份是真实的,才反而显得更加小心谨慎。
东罗马帝国虽然已经灭亡将近半个世纪,还有即便是在没有灭亡前的就早已经失去了对很多地方的统治和影响,但是没有人能否认这个千年帝国对巴尔干和整个东南欧如今不论是宗教还是世俗上的一切产生的巨大作用。
这个作用之大甚至让奥斯曼人征服君士坦丁堡后自诩是罗马继承者,而远在东方莫斯科大公,更是因为与罗马一位公主的婚姻而自认第三罗马。
这种影响是巨大的,甚至是深深渗入某个人的骨髓与皮肤之中的。
不论是否承认,或是干脆顽固的拒绝敌视这一切,东罗马这个词汇本身就对这片土地上的国家与信仰,文化与习俗的形成有着不可辩驳的意义。
吉拉斯默默看着鲁瓦,他不知道这位侯爵的真实想法是倾向与哪方面,不过有一点他能肯定,这位侯爵其实并不难对付。
“他在害怕,”这是吉拉斯在离开红堡后对科斯特尼奇说的,看到科斯特尼奇有点不解,吉拉斯笑了笑解释着“或许他想用关于希腊公主的传言只是个骗局来为自己找借口,可实际上他恰恰是因为害怕这是真的。”
科斯特尼奇所有所思的点点头,不过同时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
鲁瓦或许真是因为这个才拒绝吉拉斯的邀请,而科斯特尼奇又是为了什么才愿意和这位公主的使者接触呢。
吉拉斯的突然出现的确打乱了鲁瓦侯爵的生活,这让他甚至在第二天早晨练习箭术的时候两次脱了靶。
鲁瓦有些异常的举动引起了侯爵夫人的注意,对丈夫无比熟悉的侯爵夫人隐约察觉到了鲁瓦情绪不稳。
“发生了什么,”在吃午饭的时候侯爵夫人小心的问着丈夫“是不是奥斯曼人要入侵了,我听说这次是苏丹亲自带领军队。”
“不,”鲁瓦举起酒杯喝了口,可平时可口的美酒今天喝起来却显得索然无味“我并不担心奥斯曼人,而且我之前已经把他们建在河这边的码头都摧毁了,这至少给奥斯曼人找了不小的麻烦,而且苏丹的目标是布加勒斯特,所以他还指望着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能少找他的麻烦呢。”
“苏丹派人联系过你?”侯爵夫人并不觉得意外。
“已经很多次了。”鲁瓦微微得意的笑了笑“其实我们大家所有人都是这么做的,苏丹要向在布加勒斯特安心的作战,至少要保证他的军队在这段时间里不会对我们大家造成威胁。”
“那么你还担心什么,”侯爵夫人略感不解的问“我看的出来你有心事,就是在昨天科斯特尼奇和他带来的那个吉拉斯骑士走了之后,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
看看妻子,鲁瓦决定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你大概已经听说了,那个吉拉斯骑士就是那个‘希腊公主’派来的使者,不管她实际上是谁,不过很显然她或是她背后的人想要把影响渗透到波斯尼亚来,据说已经有很多人同意参加布加勒斯特会议,这就是说不论真假那位公主身边已经聚集起了一股很大的势力,这势力甚至让苏丹都决定亲征,现在他们想要向波斯尼亚伸手了。”
“你是担心科斯特尼奇?”侯爵夫人听出了丈夫话里的意思,她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丈夫身边坐在他的椅子扶手上“你是担心那个科斯特尼奇趁机借用那位公主的势力和你争夺波斯尼亚国王的宝座?”
“是,可也不是,”鲁瓦摸着下巴盯着面前桌上酒杯出着神“你知道我原本并不很担心那个科斯特尼奇,他和他的儿子一样都是蠢货,但是那个吉拉斯骑士的出现让事情变得复杂了,如果只是这样或许还好些,可我担心的是如果奥斯曼人知道了这件事,可能就会改变对我们的态度,如果那样就糟糕了。”
“或许,你可以把那位吉拉斯骑士的行踪告诉奥斯曼人,”侯爵夫人小声的说“毕竟他们才是奥斯曼人最大的敌人,我们只是想保住自己的领地,或者最多想要当上国王,可那些人不一样。”
侯爵夫人的提醒让鲁瓦精神似是一振,不过就在他要开口时,却又似是想到什么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他才拍了拍妻子的手说到:“你的建议很不错,不过我想事情或许还没到那个地步,奥斯曼人是很贪婪的,他们一直想要吞并整个波斯尼亚也是事实,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们还是谨慎些好。”
“一切都由你决定,”侯爵夫人亲吻了下丈夫的额头“不过不论怎么做你都要先想到你还有一个妻子和四个孩子,如果可能或许你的长子会成为国王。”
“当然。”
鲁瓦亲昵的回吻着妻子,同时他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
与建立在布尔奇科的红堡相比,科斯特尼奇家的城堡就显得陈旧而又少许破败了。
当初科斯特尼奇家族建立王国时的盛况并没有能让所有的远支亲戚都得到好处,其中一些不受喜欢的被远远打发到了偏僻的领地,甚至有些还被派到了克罗地亚去当总督。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当初被打发出去那些科斯特尼奇们却走运的躲过了奥斯曼人的屠杀,当所有波斯尼亚王国的直系和近支继承人要么被杀要么被俘之后,如北波斯尼亚的科斯特尼奇这样的人却似乎发现做梦都没想过的机会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与科斯特尼奇一起坐在空旷的房间角落里,吉拉斯对城堡里落败的情景恍如不见,他的注意力这时候正集中在科斯特尼奇说的那些话上。
“我们可以去一些人,都是北方很有威望的贵族,这些人能征召的军队大约不到8000人,当然如果鲁瓦能参加是最好的,他有一支将近2000人的军队,这也是他能成为北方最大贵族的原因。”
“我注意到你似乎并不忌讳提到那位侯爵的长处,”吉拉斯有些兴趣的问“你的军队显然没有他多。”
“鲁瓦是勇敢的战士,这个没有人能否认,”科斯特尼奇坦然的说着自己对手的好话“很多人都知道他的那些功绩,不过人们更多的还是嫉妒他的好运气,说起来还没有多少人能像他那样参加过那么多的残酷战斗还能安然回来的。”
吉拉斯认同的点点头,即便是在布加勒斯特,关于那位幸运侯爵的传说也经常被人提起,人们津津乐道与那位侯爵的好运气,甚至还有人曾经打赌猜测什么时候他才会耗光他的好运。
“所以你们能提供的就是这些了?”吉拉斯问了句,看到科斯特尼奇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吉拉斯继续说“这次在布加勒斯特的会议能让我们组织起一支空前强大的军队,或许这样还不能彻底击败奥斯曼人,但是如果能给他们造成重大的伤亡,到了那时苏丹就必须和我们谈判了。”
“你们是要苏丹保证布加勒斯特不受侵犯吗?”
“那要看战果如何,如果这次成功,或许这里的一切都会发生改变,”吉拉斯说着看了看四周,那样子好像是在环视整个巴尔干“特兰西瓦尼亚的采佩斯如今就在公主身边,你应该知道那个人,他的父亲很有名。”
“就是那位……”科斯特尼奇有点错愕的问。
“对,特兰西瓦尼亚的采佩斯,瓦拉几亚的大公,那位有名的穿刺公,”吉拉斯继续说“那个人当初曾经让奥斯曼人吃足了苦头,不过现在瓦拉几亚的日子也不好过,奥斯曼人对瓦拉几亚越来越残暴,就如同我们当中其他人一样,我们都和奥斯曼人有着深仇大恨。”
“当然,这也包括我,”科斯特尼奇赶紧说“所以鲁瓦那么做对我们大家都没有好处。”
“你说的对,不过现在不是和他算账的时候,”看着科斯特尼奇的脸吉拉斯很认真的说“我也不喜欢那个人,要知道在来之前我还曾经因为一个胆小的骑士发怒,不过现在想想这都算不了什么,要知道只要我们能聚集起足够的人,其他开始旁观的人迟早会加入进来的,特别是如果那些人见过公主之后,我相信他们就会做出正确选择。”
听到吉拉斯主动提到那位希腊公主,科斯特尼奇有些好奇的想要打听,可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关于那位公主,有着各种各样的传言,只是不论都传说些什么,可很多人心里都知道那都不过是些借口和理由。
不论是面前的吉拉斯的家族,还是那位瓦拉几亚的大公,这些人会拥戴那个忽然出现的希腊公主的目的是显而易见的,所以科斯特尼奇知道,他其实并不需要特意去打听那位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只要能和眼前这个人还有那些颇有影响的贵族们处好关系就可以了。
“去布加勒斯特,”吉拉斯对科斯特尼奇说“相信我,你不会失望的。”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件事需要做,”看着科斯特尼奇迎上来的疑惑眼神吉拉斯继续说“帮我打听一个叫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的人。”
第十九章 掠夺计划
伊沃德拉纳看着远处整齐排列的队伍发出声古怪叹息,如果仔细听可以从这声叹息里感觉到很多东西。
除了意外之余变得惊讶,还有就是一丝隐约的畏惧。
硝烟在慢慢散去,空气中刺鼻的呛人味道也在淡去,但是伊沃德拉纳似乎始终没有从那种情绪中清醒过来。
德拉纳并不是没有见过火枪的威力,奥斯曼人拥有着当前世界上最先进强大的火器部队,当欧洲一些有识之士开始捉摸着怎么把火器这种新式武器大规模的有效利用起时,奥斯曼人由火枪兵组成的近卫军已经开始在战场上横扫一切。
而奥斯曼人拥有的火炮也是公认威力最大,数量最多的。
从在攻陷君士坦丁堡起了重要作用的乌尔班大炮,到渐渐正在海上崭露头角各种加农火炮,再到已经出现在战场上的野战炮,奥斯曼人在战争领域里正在以令人胆寒的方式引导着世界军事技术的变革。
不过那些很多东西毕竟只是传说或是并没有太大的震动,可是现在当亲眼见到一幕火枪齐射的威力后,德拉纳却是实实在在的被震撼到了。
巨大的声响,可怕的破坏力,还有那种让他觉得难以置信的射击速度,德拉纳觉得自己之前的打算正在这阵阵枪声中悄然生出裂痕。
其中让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些火枪重复射击的高速,虽然只是连续三轮射击,但是德拉纳却很清楚这三轮射击之间的间隔时间之短却是他从没有体会过的。
火绳枪已经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东西,而且因为对火器的兴趣很高,欧洲到处都是在研究如何让火枪的威力更大,可靠性更高的行家和大大小小希望以此发财的聪明人。
所以如果有谁能发明出某种射击速度很快的火枪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
可是眼前这支军队的射击速度却实在出乎德拉纳的意料,那种在他听来几乎就如同不简短的连续射击让他从内心里感到了一股寒意。
他有些难以想象如果是差不多相同数量的步兵面对如此一支军队该怎么办,或许就是更多的军队大概也只是在接近的路上被不停的射杀。
也许只有骑兵能依靠异乎寻常的速度在这些火枪兵来不及射出更多弹药的时候冲到他们面前,然后依靠近战对他们展开屠杀。
不过德拉纳也知道这个想法虽然正确,可现实却并非就一定会按照他想的那样发展,因为对方不可能不考虑到可能会面对骑兵冲锋。
看看那些排列在火枪兵后面与火枪兵交错列队的热那亚剑盾兵,德拉纳舔了舔嘴唇,虽然他没亲眼见过这些剑盾兵的威力,但是却是早有耳闻。
而且看着他们在火枪兵刚一射击完毕就迅速从会双方空隙之间穿插过去,然后随着隐约可闻的阵阵声响树起他们那著名的盾牌的稳健阵型,还有与那些火枪兵穿着相同的暗红色军装,手持长矛的阿格里长矛兵,德拉纳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个颇具威力的战斗阵型的全貌。
“我听说你有的领地上有很多的矿场,”亚历山大对脸色不住变化的德拉纳说“或许我们有更多的机会可以合作。”
“你想要什么?”德拉纳警惕的问,他觉得刚刚给自己看到这种震撼场面之后就提出条件,亚历山大显然是在威胁他。
“我需要的东西很多,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从你这里掠夺,”亚历山大看出了德拉纳的担忧“不过我希望你能帮我,波斯尼亚其实是很富饶的,否则奥斯曼人不会费尽心力的试图彻底征服这片土地。”
“你想要掠夺那些井盐矿吗,”的兰纳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波斯尼亚拥有欧洲最大的陆盐矿,这对于远离海岸的内陆来说简直就是一笔无法想象的财富,不论是维也纳还是布拉格或者是克拉科夫,这些地方对波斯尼亚的陆盐都趋之若鹜,在那些城市富裕人家的餐桌上,盐与蜂蜜已经不止是调味品那么简单,而是财富与身份地位的象征。
波斯尼亚因为这个曾经一度成为了巴尔干地区最富有的国家,萨拉热窝的繁华让很多巴尔干其他国家嫉妒不已,在感叹上帝对波斯尼亚独有的恩宠同时,争夺那些陆盐产地的纷争也从未停止过。
而除了令人垂涎欲滴的大片盐井,波斯尼亚还有着同样丰富的煤,铁,铜和大量的天然硝矿,而这些东西所拥有的记忆,德拉纳并不比别人知道的少。
“我可以得到什么好处?”德拉纳抚摸着光滑的头顶“要知道这里是波斯尼亚,你可以随时离开,而对我来说这里是我的家乡,帮助外人不符合我们这里的规矩。”
“如果我能帮你得到足够多的盐矿呢?”看到德拉纳的眼角动了动,亚历山大继续说“还有更多的煤和铜矿,我想你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这一次德拉纳没有立刻开口,他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又扭头向远处那支站在雪地里看上去一动不动的军队看了看。
“你把他们训练的不错,”德拉纳答非所问的说“从这里看就好像那些人不是活的士兵只是一大堆锡铁人。”
“那么你准备怎么做?”亚历山大没有给德拉纳推诿的时间,他今天邀请德拉纳观看演习,甚至不惜浪费大批的弹药展示蒙蒂纳军队的威力,可不是为了只听这些“你得到矿场,而我得到矿石,这对我们大家来说很公平。”
德拉纳不易察觉的轻轻点头,这个好处对他来说的确是太大了,甚至让他有种是在被魔鬼诱惑的悸动。
“还有我需要士兵,”亚历山大看向远处自己的军队“我需要你为我找来足够多的兵员。”
“我们没有那么多士兵,”德拉纳的眼神一下子变得警惕起来,他冷冷的看着亚历山大“至少在我的领地里你不要打主意,而且就是其他人的领地你最好也熄了这个念头,要知道那些农民都是壮劳力,没有哪个贵族会答应你这个要求的。”
对于德拉纳透出敌视的眼神亚历山大只是笑笑,他当然清楚领地里的男人对这些贵族意味着什么,种地,放牧,开矿,必要时候还要征召成为领地士兵,对贵族们来说领民同样是一笔财富。
“我没有要你为我提供士兵,我说的是那些从南方逃过来的难民,”亚历山大笑着说,那个被斥候们带回来的女人不但让他得到了个还算不错的奥斯曼语翻译,更重要的是通过那个女人,他对那些南方的难民有了更多的了解。
对于北波斯尼亚的贵族们来说,这些难民是很头疼的大麻烦,在接受了一部分充实了自己领地的人力之后,越来越多的难民开始让这些贵族担心,进而是有些畏惧了。
从南方巴尔干山区里来的那些农民显然有着暴躁的脾气和倔强彪悍的作风,这样的人能成为很能干的领民,他们吃苦耐劳不会耍心眼,而只要给他们一个安身地方这些彪悍巴尔干农夫就能成为很好的农民,矿工或是士兵。
但是如果这个人数太多就有些糟糕了,至少对的兰纳来说,他已经对那些时不时的出现在自己的小领地边境上的那些流浪者开始担心起来,在吩咐随时注意那些逃难者动静的同时,他又不得不从领民中抽出一部分人组成几支人数不多的队伍在自家领地里巡视,这实际上已经让德拉纳因为增加担负有些不厌其烦了。
“你想要从那些难民里挑选士兵?”德拉纳有些意外,可随即就明白过来,贵族们是不可能答应向亚历山大提供自己的领民,那么亚历山大唯一能找到的兵源也就是那些难民“那倒的确是群不错的士兵种子不过可不好对付,其中有些人惹过麻烦,剩下的大多数也都是些让人头疼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让他们变乖,”亚历山大露出个满是自信的笑容“我只需要你帮我从附近召集那些难民就可以,而我会用那些盐矿作为回报。”
“你要抢劫那些盐矿吗?”德拉纳立刻想到了什么“你这样会给我找麻烦的,而且如果我招太多的难民也会引起奥斯曼人的注意,要知道很多当地人其实都和奥斯曼人相互勾结,告密和出卖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负担。”
“我只是掠夺那些地方法,而你也只是仁慈的收留那些难民,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亚历山大安慰着德拉纳,在他看来这个波斯尼亚贵族其实很窝囊,虽然有着一颗充满野心的心却又瞻前顾后不敢迈出一步,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为什么卡尔大公会把他推荐给自己了,这样一个人不正好符合他的需要吗“不过我要你向我提供一些当地贵族的消息,特别是那些你认为和奥斯曼人有勾结的贵族们。”
伊沃德拉纳没有眉毛光秃秃的突出眉骨向上动了动,他知道亚历山大这句话里的意思,正因为知道他原本还是犹豫不决的心立刻不可抑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这样一份名单,其实就是他与亚历山大之间的某种默契,他帮亚历山大召集挑选难民,而亚历山大则按照他提供的那些人名向那些贵族们出手。
“如果需要休整我会及时返回卡尼奥拉,然后我会寻找机会重新回来,”亚历山大继续说,他要彻底打消德拉纳的顾虑,“你只要不停的给我提供消息就可以了,我会进攻那些试图进入北方的奥斯曼还有他们的附庸,如果有机会我的军队甚至可能会越过纳乌萨瓦河,这都需要你为我提供消息。当然你会得到的同样很多,那些与奥斯曼人勾结的波斯尼亚贵族的产业能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财富。”
“这是很危险的事,”德拉纳捉摸着说“我是说你要干这种大事必须小心,在这里你不能相信任何人。”
亚历山大默默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甚至就是德拉纳也未必真的值得信任。
亚历山大有理由相信,如果能给出足够多的好处,德拉纳和其他人一样,也会毫不犹豫的出卖他。
德拉纳的领地不算很大,却很富庶,这是因为他的领地上有令人羡慕的铜矿和盐井,至于粮食德拉纳反而不多。
不过即便这样已经足以引起卡尼奥拉的卡尔大公的嫉妒,在亚历山大出发前,卡尔还提出了想要雇佣蒙蒂纳军队为他从德拉纳的领地贩卖井盐。
亚历山大当然不会答应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虽然这倒是能让他有可能成为欧洲历史上最大的私盐贩子,不过这并非是他需要的。
寻找索菲娅和关照匈牙利的大铜矿是他一直念念不忘的事情,而且随着时间流逝,来自法国的威胁也越来越逼近。
按照历史的原貌,凯撒这一次是肯定会和法国人一起杀回来的,想想当初老罗维雷在法王查理的支持下返回罗马时的情景,亚历山大觉得凯撒肯定会比老罗维雷更急于证明自己的强大。
所以亚历山大把自己返回意大利的时间定在了初夏,这么一来不知不觉之中时间就显得有些紧迫了。
伊沃德拉纳的领地距离西耶城有些远,其中不但要穿过恰卡兰山谷,更要经过一片丘陵地带,而且因为恰卡兰谷地与卡尼奥拉公国相邻,这里渐渐成了双方都不会轻易涉足的地方。
正如亚历山大所说,如果形势有变他就可以从这里迅速进入卡尼奥拉境内,然后再伺机返回,只这一点就让他的行动变得方便了许多。
只是亚历山大也知道,正因为这样的方便所以他就要更加小心,因为一旦有人盯上他,很容易就可以从他经常出现的地方寻找到他可能会进入卡尼奥拉的退路。
亚历山大是要在波斯尼亚获得足够多的好处,而不是给自己找麻烦,所以他首先要考虑到的就是安全的退路。
至于说要对付的目标,他很快就找到了。
西耶城虽然不大却在北波斯尼亚颇为有名,这是因为西耶城附近有着丰富的盐井和数量不小的铜矿,可以说整座西耶城就建在一座硕大的矿山上。
一群全身脏兮兮的男人沿着一条小路向着山下走去,这条路直接通往城里,这些人衣服上凝结着浅白色如同一层层石灰片般的痕迹说明他们是山上盐矿的工人,长年累月的工作让他们的衣服被盐卤侵蚀的变成了硬邦邦的“铠甲”,甚至有人曾经做过个有趣的实验,用一柄匕首用力戳刺一件这些工人的衣服,得到的结果是连续两次用力之后,衣服才因为那些盐卤渣的破碎而被刺出一个小小的孔洞。
这些矿场里的工人大多是当地人,虽然因为土质的原因很多地方无法种出粮食,不过矿山却依旧养活了很多人,特别是以前波斯尼亚王国还没有灭亡的时候,这里的矿藏不但让那些贵族领主们发了大财,就是普通当地人的日子过的也不错。
可是现在这一切的风光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奥斯曼人不但封锁了通往南方的道路,更是封锁了河道,这样一来西耶城的井盐就无法通过河运从纳乌萨瓦河运往希腊或是通过克罗地亚的道路运出去,而更糟糕的是,奥斯曼人向西耶城派出了一个“塞克勒”。
做为奥斯曼帝国统治那些被占领地的手段之一,塞克勒和苏丹任命的帕夏或是总督是不同的,塞克勒更多的是被派往那些在名义上归属奥斯曼,但实质上多少依旧保持着独立的地区。
在这些地方,已经被承认为君主的苏丹并不具有太多的影响,有些甚至只是纯粹的名义,这些地方大多要么地处偏远,要么民风彪悍,而塞克勒的作用就是代表苏丹在这些地方行使名义上的宗主权。
北波斯尼亚就是个很典型的这种地方,只是西耶城的塞克勒和其他地方的比起来,却更应该被视为是真正的占领者。
西耶城资源丰富,但是这里的贵族们的势力却都并不很大,而且因为各自领地上矿山的缘故,那些贵族们从很早之前就相互攻伐,而奥斯曼人的到来,并没有让他们变得团结起来。
奥斯曼人拍到西耶城的塞克勒已经先后有七八任,而这些塞克勒的主要的目的就是为苏丹向那些矿山征缴矿石。
铁,煤,铜,锡,还有硝石,任何一种都足以堪称珍贵的矿石是这些塞克勒的目的,他们狡猾的利用当地贵族们的相互仇恨和短视分化瓦解,这些奥斯曼人在西耶城里搅风搅雨的制造着各种矛盾,而他们的目的就是要逐渐控制西耶城的资源。
那些工人沿着山路向城里走着,他们已经连续工作了好几天,除了每天做礼拜和吃饭睡觉,几乎没有一刻停留的苦工让他们已经受够了罪,现在他们正打算到城里去好好快活一下。
男人们一边走一边低声说着低俗的笑话,远处的西耶城已经清晰可见。
就在这时,这些工人听到了阵阵隆隆而来的马蹄声。
第二十章 “佣兵”
远处的马蹄声很急,也很密,一听就知道来人的数量不少。
工人们疑惑的抬头向前面看去,如果这些人出现在西耶城的南方,这倒不会引起太多的奇怪,因为有时候会有奥斯曼人出现在那里,虽然受到塞克勒控制的北波斯尼亚城市并不多,不过苏丹的势力还是趁机渗透到了纳乌萨瓦河北岸,利用着与西耶城的关系,苏丹的人时不时的越过纳乌萨瓦河不停的触探着北波斯尼亚人能够忍耐的界线。
可是现在这么多的人是出现在西耶城的北面,这就让那些闻声翘望的工人感到奇怪了。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远处的山路上已经被一团烟尘笼罩,当地干裂的地上总是的看上去的硬邦邦的,到处都是的尘土被马蹄践踏而起,高高扬起的灰尘让那些人人看上去就好像被包裹在一片神秘的浓雾中似的。
冲破这灰土浓雾的是一支看上去颇为陌生的骑兵,这些人头脸上都包裹着遮挡烟尘的面巾,因为还有头盔,露在外面的只有他们的眼睛。
那些骑兵的速度很快,工人们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他们旗帜上的图案,那些骑兵已经到了眼前。
一个骑在一匹黑色战马上骑士用力拽住暴躁的不住摆动身子的坐骑,一边扭头对那些工人用有些生硬的当地话问着:“从这里进西耶城还有多远?”
“没有多远了,”一个工人看看这些人,他很快就猜到这些人应该不是本地人,除了这人那古怪腔调出卖了他,更重要的是这些骑兵的衣着看上去与当地人显得截然迥异“如果你们快点,或许还能赶上吃上顿热饭。”
“谢谢了。”马上的骑士晃了下手里的马鞭打了个招呼,然后回到队伍里向看上去像是个头领的人报告着什么,过了一会那个人又调头回来跑到工人面前“我的老爷想要知道西耶城的奥斯曼人都在什么地方?”
工人们的神情一下出现了变化,他们的眼神比之前显得冷漠了不少,同时几个人不住打量着这些远道而来的陌生士兵。
这些人的确是些士兵,虽然他们身上的衣服看上去有点驳杂,不过看得出来这些人并不穷,看到有些人的马鞍上挂着卸下来的铠甲包,工人们的脸色显得更冷淡了。
“如果你们是想要给奥斯曼人当佣兵的,你们可以直接去城里的老松树街的,那些以异教徒都在那边。”
一个工人说着冷冷的转身就走,其他的同伴也紧跟着他,没有人再理会这支队伍。
“看来当地人并不喜欢奥斯曼人。”
已经经过乔装改扮的小卡乔向队伍里的贡帕蒂说,这时候的贡帕蒂同样也已经和之前看上去显得颇为不同,除了没有了之前因为亚历山大的约束已经渐渐习惯整洁,相反身上显得颇为邋遢之外,这支队伍的武器也已经换成了制造低劣的旧货,甚至连作为“头领”的贡帕蒂也只是随身带着柄还算过得去的弯刀而已。
“这不是很正常吗,奥斯曼人在北波斯尼亚还没有彻底征服,否则苏丹派到这里的可能就是他的总督而不是那些塞克勒了。”贡帕蒂说着饶有兴趣的看向小卡乔“不过倒是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学会了波斯米亚语,要知道我到现在还听不懂他们都说些什么呢,这是不是那个波斯尼亚女人的功劳?”
听到四周同伴的哄笑,小卡乔并不恼火,相反还露出了得意。
跟着亚历山大从阿格里出来的老兵在经历过多次战斗之后,不可避免的有些牺牲了,而原本就不多的阿格里士兵如今已经成了蒙蒂纳军队的中坚,其中更是有些人从普通的农夫和士兵逐渐变成了令人尊敬的军官,其中最具有传奇色彩的当然非奥孚莱依莫属。
从一个石匠的学徒到成为蒙蒂纳军队最重要的军官之一,奥孚莱依的风光打动和激励了很多人,如小卡乔这样希望藉由一次难得的良机得到伯爵赏识的行为并不稀奇。
“如果这次我们成功了,我可以保证你一定会得到伯爵的重用。”贡帕蒂向小卡乔许下这个诺言后用马鞭用力抽打了下坐骑,战马因为吃痛而发出一声嘶鸣,随后整个队伍向着西耶城的方向奔去。
西耶城不大,因为整座城市都差不多是建在一座硕大的矿山上,城市远远看去总是灰蒙蒙的,而进城之后很会发现这座城市好像常年笼罩在一片烟尘之中,人走在路上,不论到哪脚下总是能踩出一串脚印。
贡帕蒂的人并没有被允许进城,守城当地城防军在看到这些佣兵的时候就变得戒备起来,能被允许跟着贡帕蒂一起进城的只有四个人。
小卡乔一路上都在打听,只是城里人似乎对“奥斯曼人”“老松树街”这些名词很敏感,哪怕是一开始和颜悦色的,在听到是打听这些的时候也往往会变得冷淡无比,有些年轻些的甚至干脆露出很明显的敌意。
“看来奥斯曼人在这里不受欢迎,”小卡乔说了句,看到其他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小卡乔只好又补了一句“当然他们在哪都不受欢迎。”
“波斯尼亚人恨他们,”贡帕蒂看着在问了不少人之后终于得到了指引找到了的老松树街的朦胧轮廓,伸手捏了捏腰里的弯刀“不过这对我们当然是好事,这样我们可能要轻松多了。”
老松树街在西耶城很有名,不过这个有名对西耶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在这条街上奥斯曼人建起了他们在纳乌萨瓦河北岸的第一座寺院,这完全归功与西耶城的几任塞克勒的努力和手腕。
西耶城的塞克勒住在一座原来东罗马时代贵族建成的大房子里,与奥斯曼人更注重**而往往的要把房子建成多少个里外分割的院落不同,这座大房子完全是由一圈二层楼房围成的大院子,中间天井里一口水井上方相互支撑形成个小拱门般的小天使像已经被毁掉,只留下两个残破基座光秃秃的矗立在井台旁边。
作为苏丹在那些名义上被征服,实际却始终保持着独立的地区的代表,塞克勒更像是苏丹和当地贵族势力之间的联络人。
大多数塞克勒也的确只是担负着为苏丹传达意志的工作,在那些地方塞克勒对当地各个势力的影响有轻有重,不过如西耶城这样塞克勒显然不多的。
至少能迫使当地的贵族们向苏丹每年献上足够多的矿石这一点,就明显显得要比其他地方的塞克勒更加成功。
西耶城这一任的塞克勒是前任的侄子,这个来自奥斯曼的贵族年轻不是很大,正值壮年精力充沛的奥斯曼贵族显然继承他叔叔的手段,在他的任上,西耶城改信皈依的信徒比任何一个前任都要多得多。
对于一支佣兵的到来,塞克勒并没有显出多么热情的样子,在让那些异教徒干巴巴的在院子里等了许久之后,塞克勒才在几个护卫簇拥下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看到贡帕蒂,塞克勒微微皱起了眉梢,从贡帕蒂的外貌上他能看出这个人应该不是本地人,这让塞克勒多少有点失望。
奥斯曼人对被征服的地方愿意投靠他们的人的态度还是很优渥的,不论是出于笼络人心还是其他什么目的,那些人都往往能在奥斯曼人那里得到重用,有些甚至还渐渐成为了掌握大权的一方诸侯。
这些佣兵看上去不是当地人,这让塞克勒打着借机向当地人展现奥斯曼人招揽之意的算盘自然落了空,不过当听说这些人是来自遥远的欧洲内地时,他又不禁有些心动。
“你们为什么要来波斯尼亚?”塞克勒用比小卡乔熟练得多,甚至如果不看他本人几乎就分不出区别的波斯尼亚语问着,同时他的目光在这些人的脸上不着痕迹的扫过,他的注意并不全在作为首领和看上去就是二当家的小卡乔身上,而是同样注意另外几个站在他们旁边的手下人。
“只是为了赚钱,有人说这里到处都是机会,还有到处都是财富,不过我除了在这看到到处都是脏兮兮的,实在没有看出什么特别地方。”贡帕蒂说着用力掸掸身上的灰土,然后很嫌弃的向地上吐了口粘了满嘴灰沫的口水。
塞克勒两道漆黑的眉毛皱了起来,虽然他也生活在这似乎总是被烟尘笼罩城市里,但是面前这个欧洲人邋遢肮脏的样子让他感到厌恶,这倒是让他不由想起了君士坦丁堡的那些公共大浴场,想到那里的舒适生活塞克勒多少有点向往,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个念头压制下去,因为他知道西耶城才是保证他将来前途无量的地方。
“你们想在这找份工作?”塞克勒打量着贡帕蒂,当他的目光落在那柄弯刀上时,塞克勒的目光不由一顿“把你的刀拿给我看看。”
“这可不是个好想法,”贡帕蒂慢慢握住刀柄“轻易把武器交到别人手里就如同把命运交出去一样。”
“你的命运从走进这座城市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而且我可以保证不止是你,还有你在城外那一百多人的同伴,他们的命运同样已经定了。”
塞克勒的话让贡帕蒂的神色一变,与此同时小卡乔和几个同伴不由慢慢向前靠近。
“如果我是你们就不那么冲动,”塞克勒回头看看四周,看到房子里隐约闪动的身影,奥斯曼人望着贡帕蒂翘了翘嘴唇上油亮弯起的胡须“你如果打算在我的手下应卯就得听我的命令,否则你就得离开这座城市,而且如果让我知道你还留在附近我会派人围剿你们,现在你自己做决定。”
贡帕蒂想了想似乎有些犹豫,不过最终他还是慢慢把弯刀连鞘一起从腰里摘下递了过去。
“这把刀不错,看得出来杀过人,”塞克勒抽出刀来用鼻子在刀身上闻了闻“不过我现在倒是想知道你你是怎么得到一柄奥斯曼战士的弯刀的。”
塞克勒说着调转刀身,把锋利的刀尖轻轻抵在贡帕蒂的胸口:“告诉我你之前是干什么的?”
“我在比萨当过城防军,还给另外一位贵族手下谋过差事,”贡帕蒂说“不过那些人都不是很大方,而我想要发财所以就组织起了一支队伍,我给很多贵族打过仗,其中有些人不错可大多数都是些混蛋,而且如今佣兵这行当日子也不好过,至少我们赚的钱有一大半都进了那些掮客的腰包。”
听着眼前这个欧洲人的抱怨,虽然旁边那个手下翻译的往往不知所云,甚至听上去就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不过塞克勒倒是渐渐听明白了眼前这个人的来历。
“那么你这柄刀呢,是怎么回事?”
“这是馈赠品,”好像完全融入了佣兵头子角色的贡帕蒂解释着“我以前的一个东家送给我的,虽然他人不错可我想发大财所以就离开了他,临走前他送给了我这把弯刀。”
说到这贡帕蒂看看胸前的刀尖,伸出一根手指把它轻轻推开。
“说起来我还没和奥斯曼人交过手,不过我觉得如果是我自己来,同样能缴获这样一把刀,或许还会得到更好的。”
塞克勒并没有因为贡帕蒂的话生气,他的手上微微一松,弯刀顺势垂下,然后他把刀身竖立的弯刀递给贡帕蒂。
“出于好心我劝你不要尝试这种事,否则你可能就没机会发财了,”奥斯曼人说着向贡帕蒂挥挥手“来吧,让我们谈谈你们准备在我们这里都干些什么活,要知道我们很慷慨但不会养懒惰的人,所以如果你们想在西耶城里待下去就要让我看到你们值那些价钱。”
贡帕蒂嘴角浮起了一层浅笑,可随即迅速隐去,他知道这个奥斯曼人未必是真的信任他,尽管按照他们的计划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呆上很久,但是如果要实现伯爵的计划却需要了解很多东西。
虽然依靠伊沃德拉纳或是其他人也能打听到一些消息,但是贡帕蒂知道亚历山大对波斯尼亚人是抱着很大戒心的。
所以为了能掌握到关于奥斯曼人的可靠消息,亚历山大不但派出了已经算是半个波斯尼亚通的小卡乔,连贡帕蒂都派上了用场。
因为亚历山大很清楚,如果要装扮成一个能带领和压制得住100多佣兵的头领,小卡乔显然还装得不像。
当贡帕蒂和小卡乔他们进城之后,被留在城外的“佣兵”们则在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选了的个向阳的地方宿营。
在西耶城的城防军看来,这些不知道从哪来的,说着完全听不懂的语言的外乡人看上去倒还算老实,至少这些人宿营的时候没有吵吵闹闹的搞出什么大动静,而让城防军觉得有些奇怪的是,这些佣兵搭建帐篷和点火做饭的速度倒是很快,随着炊烟升起,没有多久有些眼尖的城防军已经看到佣兵们正把一块块的冷肉干扔进滚烫的热水,很快一阵阵诱人的香气已经顺着风飘了过来。
“这些外乡人倒是不客气,把这里当成他们的花园了。”一个城防军舔了舔嘴唇,不过看到其他人没有动他也就是收起了准备过去蹭点食物打算。
“这是些靠卖命赚钱的,和我们不一样,”一个士兵冷冷的说“他们要给奥斯曼人卖命,或许将来就是我们的敌人。”
那个士兵的话让几个原本打算过去和这些“佣兵”聊聊的城防兵们熄了念头,他们看向那支军队的目光变得充满了敌意,这种敌视是那么强烈,以至营地里留下来带队的几个士兵立刻就察觉到了异样。
几支火枪被调动到了营地一侧监视着那些城防军,其他人则一边吃饭一边警惕的观察着这些忽然露出敌意的波西尼亚人。
“他们要干什么?”一个负责监视的火枪兵用力抓了抓身上,这身脏衣服也不知道上面有多少虱子,至少现在他已经开始怀念自己那身干净整洁,更是威武漂亮的军装了,想想穿着这么一身衣服打仗,这个火枪兵就觉得连手里的武器都显得不顺手了。
“他们好像恨我们,不过这说不通,我们又没得罪他们,”另一个火枪兵也疑惑的说“这些波斯尼亚人真是奇怪,谁也不知道他们都在想什么。”
“都闭嘴,”一个领队士兵呵斥着同伴“记住我们现在是‘佣兵’,所以如果这些家伙想挑衅,别对他们客气。”
领队的话立刻引起了四周一阵欢呼。
只是火枪兵们没想到自己的举动在波斯尼亚人看来同样意味着挑衅,随着这欢呼,原本就有些相互敌视的双方立刻如溅落了一个火星的火药桶,瞬间炸了!
当第一声枪声响起的时候,贡帕蒂正和塞克勒聊得开心。
奥斯曼人喜欢在谈生意时候拉家常的习惯倒是让双方之间的气氛难得的融洽了起来。
不过城门口的枪声却一下子打破了这份融洽,贡帕蒂几个人不出意外的瞬间成了阶下囚。
而在远离城门的一处高坡上,正远远看着那一幕的亚历山大正紧皱眉梢。
不过当他从那个被小卡乔带回来,叫海伦娜的女人那里听到她转述波斯尼亚城防军喊那些话后,亚历山大脸上不禁露出了些许微笑。
“巴尔干人果然很彪悍,不过我喜欢。”亚历山大轻声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