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大鱼
1498年的年末,难得的平静随着这一年的结束被打破了。
11月,奥斯曼苏丹带领先后集结的将近10万大军向着布加勒斯特进军。
原来的80000奥斯曼军队因为又得到了被苏丹下令征召的几个附属国家部队的加强,变得声势更加浩大。
而在这些征召的附属军队中,由瓦拉几亚提供的将近2000人的轻骑兵与苏丹原来的轻骑兵组成了一支力量庞大的骑兵部队,这些留着传统的包裹下巴的浓密胡须,头戴硬邦邦的圆顶高毡帽的瓦拉几亚人,用他们的圆盾和长刀为苏丹进军布加勒斯特扫清了眼前不少的障碍。
而和瓦拉几亚一样被限令征集的,则是几乎整个巴尔干半岛上哥各个公国的军队,不论是否愿意,他们不得不或多或少为苏丹提供出他所需要的军队数量,以此来保证免于面临苏丹的怒火。
奥斯曼人显然对布加勒斯特势在必得,这从一些传言就可以看出。
除了部落和附庸军队之外,最值得注意的就是苏丹的近卫军了。
这支从12世纪开始出现的新军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令人生畏,特别是当初在彻底征服君士坦丁堡的时候,奥斯曼近卫军那可怕的战斗力,让很多欧洲人都不禁闻风丧胆。
精湛的战斗技巧和精良的装备,让这支军队成为了举世公认的劲旅,更重要的是,为了让这支军队拥有远超任何对手的强大实力,自从建立之后,历代苏丹都不遗余力的在他们身上投下大笔的金钱。
永远拥有着最犀利与最先进武器的奥斯曼近卫军,成为了苏丹们征服欧洲野心的保障。
所以当听说巴塞耶特二世在这次远征中带了足足一万人的近卫军后,很多人不禁吓得变了脸色。
布加勒斯特守不住了,这样的谣言不但在瓦拉几亚摩尔多瓦到处流传,甚至在很多西方国家的宫廷里也流传着“布加勒斯特究竟能守多久”的疑问。
威尼斯人出动了,尽管对匈牙利人实在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他们却很清楚如果匈牙利失败,那么等待威尼斯的就是迟早要直接面对奥斯曼的威胁。
而来自海上的巨大压力已经让威尼斯感到十分吃力,他们不知道如果再在陆地上直接面对奥斯曼人,他们究竟能坚持多久。
或许是与威尼斯一样的心思,维也纳的宫廷也派出了使者,他们希望能说动其他国家一起抵抗来自东方的敌人,甚至为了这个马克西米安皇帝不惜向一向与他不和的波兰,派出了以他的兄弟林兹伯爵为首的使者团,以次试图说服波兰国王为了保护基督世界出兵。
一时间欧洲各国之间使者来往频繁,风云涌动。
梵蒂冈,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办公室里。
房间里向下凹去的热腾腾的地炉前,教皇坐在一块厚实的软垫子上,在他不远处,诺梅洛正手里拿着一个本子记录着教皇的话。
“要组织十字军,向所有国家发出敕令,必须阻止异教徒对基督世界的入侵,这是主的意志。”亚历山大六世不住的说着,他的眼神盯着地炉里不住跳跃升腾的火焰,嘴里说着其实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话。
这已经不是当初乌尔班二世时代,甚至不是虽然早已离心离德,可还能勉强用教会名义做出号召的14世纪。
这是教会的声望威信已经跌落到了过去从未有过的低谷的15世纪最后一年的前夕。
亚历山大六世抬头向桌上看了看,那里有本厚厚的历法辞典,他刚刚查过日子,知道今天恰恰是乌尔班二世的生辰。
这被视为是一个好兆头,至于这个日子是不是那么准确,亚历山大六世并不很在意。
“所有欧洲的宫廷贵族都必须听从这个敕令,否则就被视为是对上帝的不敬和背叛,”教皇依旧自顾自的说,他注意到诺梅洛一直在动的手似乎停顿了下,就抬起头看向秘书“你认为这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陛下,现在不是乌尔班时代了。”
诺梅洛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担忧,他不知道教皇是不是因为过于担心奥斯曼人的入侵而变得有些激动了,至少他觉得那些敕令的言辞是很不合适的。
“是啊,这不是乌尔班时代了。”亚历山大六世有些怅然,他转回头继续看着地炉里的火苗,然后忽然发出一声嗤笑“你是不是认为我疯了,或者是被那个巴耶塞特吓坏了?”
诺梅洛无声的摇摇头,他并不这么认为,不过教皇的情绪似乎不太好也是事实。
“不用担心我诺梅洛,我好的很,甚至没有比现在这个时候更好了,”亚历山大六世再次回头看向秘书“你知道吗,我甚至想要好好喝一杯酒祝贺这个消息。”
诺梅洛不解看着教皇,他确定教皇这时候肯定是很清醒的,可就因为这样他感到不理解。
“诺梅洛你知道威尼斯人为了抵御奥斯曼人已经向匈牙利和波西米亚派出使者的消息了,这次他们宁愿付出巨大代价也要支持那些国家和奥斯曼交战,,”没有理会诺梅洛默默点头的样子,亚历山大六世的目光盯着火苗顶端“威尼斯人现在很紧张,他们要比我们更害怕,因为除了担心奥斯曼人可能会入侵,他们也害怕自己在地中海上的那些领地会被夺走,如果那样他们的商船就没有了足够落脚的地方,所以你认为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亚历山大六世停了下来,不过诺梅洛没有回答。
他知道教皇并不是真的要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果然,过了一会似乎理顺了思路的亚历山大六世继续说:“威尼斯人要面对的敌人是那个庞大的奥斯曼,他们除了拥有一支可怕的军队,更重要是还有着近乎花费不完的财富,这足以能让苏丹为他的远征担负那巨大的支出,我想这是欧洲任何国家的国王都做不到的。”
说到这教皇又看向诺梅洛:“即便是以财富著称的威尼斯也做不到,而且他们也不能冒险,一旦让奥斯曼人获得胜利,那么瓦拉几亚和摩拉维亚就会彻底留在苏丹的手里,到那时候奥斯曼的海军就可以直接封锁整个亚德利亚海。相信我,这是威尼斯人绝对不想看到的。”
诺梅洛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迎上教皇的目光。
“奥斯曼人是不是会攻下布加勒斯特或是击败那些国家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威尼斯是不可能这么坚持下去的,”亚历山大六世的目光在不住蹿升晃动的火苗上闪动,好像在寻找什么“威尼斯人很快就会感到压力,他们将不得不做出个选择,是放弃正在争夺的罗马涅全力对付奥斯曼人,还是坚持这种两面为敌的愚蠢举动。”
诺梅洛轻轻点头,这时候他已经大约明白了教皇的意思。
显然,亚历山大六世对威尼斯人可能会改变在罗马涅等地区策略的猜测是正确的,不过不知怎么,诺梅洛感觉教皇似乎还有些话没有说。
果然,亚历山大六世望着炉火幽幽的说:“另外我想威尼斯人应该不会再继续支持佛罗伦萨了吧,毕竟要支持一座城市绝不只是一笔贷款就能成功的,甚至如中途撤销贷款,可能会制造的麻烦。”
诺梅洛的眼睛一亮,他意识到教皇可能要说到关键处了。
果然,亚历山大六世停顿了一下,看着诺梅洛说到:“我要在佛罗伦萨扩大我们的货币发行量,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诺梅洛神色顿了顿,他第一个念头就是“不知道那个贡布雷会怎么想”,然后他才忽然恍悟的暗暗摇头提醒自己清醒过来。
“陛下,我们可能没有那么多的黄金,”诺梅洛低声提醒着“您知道只有足够多的黄金才能支持我们发行足够多的钱币,否则那会是很冒险的,一旦我们手里的黄金不够可能就会变得很糟糕的。”
亚历山大六世沉吟着,他知道诺梅洛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但是一想到一旦威尼斯人因为奥斯曼入侵的原因所有精力不得不被牵扯到东方,而整个意大利中部必将随着威尼斯势力的收缩而出现势力空洞,他就不禁忍耐不住那已经压抑了太久的野心。
“看来就是上帝都在帮助我,”亚历山大六世喃喃自语,他看了眼因为他这话露出疑惑的诺梅洛,站起来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厚厚文件示意诺梅洛看一下“上帝的意志是不允许违背的,所以如果上帝安排我应该拥有所罗门王那样的巨大财富,我就必须遵循这个意志。”
诺梅洛有点好奇的打开那份文件,当他看到上面有着亚历山大亲笔签名的一份抵押协约后,诺梅洛不禁微微发呆。
过了一会他才用难以置信的腔调说:“那个贡布雷,他发疯了?”
“我不知道,”亚历山大六世不以为意的耸耸肩“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把他所有的财产都抵押上了,我并不关心这个,只要他能保证我的外孙女的权利不受到损失就随他去了。”
“所有财产?”诺梅洛舔舔嘴唇,他甚至不知道这个词究竟预示着一个多大的数目。
“所有财产,”亚历山大六世眯起眼睛“他在贸易联盟里的份额,还有在罗马的交易所里的所有分红,我不知道那笔钱究竟有多少,不过我相信这足够支持我在罗马涅增加货币的发行量了。至于之后我们就可以用交易所明年的利润支撑下去了。”
诺梅洛默默想着,他觉得这个办法至少看上去还算稳妥,关键是交易所的巨大流通才是保证这一切的根本。
而现在看来,交易所可以说是刚刚开始展现出它那堪称恐怖的潜力。
不过真正重要的,还是诺梅洛知道教皇在这件事上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既然这样他所能做的就是帮助教皇把这件事做的近乎完美。
亚历山大六世从诺梅洛手里拿过那份文件,他比自己的秘书更清楚这份文件的重要,可以说如果亚历山大不能如协议上写的那样在三年内支付出一笔近乎无法想象的本利合金,那么他在贸易联盟里的所有份额都将会被其他人彻底瓜分。
现在贸易联盟已经是这个样子,那么三年后的?
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令人畏惧的庞然大物?
“陛下,贡布雷究竟要贷那么一大笔钱做什么?”
诺梅洛终于忍耐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让他意外的是,教皇有点茫然的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亚历山大六世显得略微有点暴躁“我觉得我还是了解那个年轻人的,这从他和卢克雷齐娅的事情上就可以看出来,那是个有野心也敢于冒险的人,可现在我却忽然觉得自己对他一点都不了解了。你知道吗这也是我不愿意卢克雷齐娅和他在一起的原因。”
“所以当初您默许了凯撒把卢克雷齐娅从比萨带回来?”诺梅洛终于问出了这个一直萦绕心头的疑问“我记得当您听说凯撒被贡布雷扣留在比萨的时候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派我去比萨把凯撒救出来。”
亚历山大六世不置可否的耸耸肩,他拿起块木头扔进地炉里,看着火苗跳动过了一会,教皇回头看向诺梅洛。
“诺梅洛,对于你救出凯撒我很满意,不过这次我还需要你去比萨或者是蒙蒂纳见一见那个贡布雷,”说到这教皇的神色低沉下来“我不知道他究竟要那么一大笔钱干什么,不过你告诉他不管他要做什么生意,我要算一份。”
………………
阵阵的冷风从干枯的树枝间吹过,发出“呼呼”的尖啸声音,这声音时起时落,听上去就好像有人在不停的低吼咆哮。
在夜晚里,这样的声音总是透着说不出的恐怖森然,如果只有一个人,那就会显得更加可怕。
台伯河上,一条船破开冰冷的河水向着河心的台伯岛驶去,在船中央凹下的一个角落,一个人靠在船帮上,把头掩在臂弯里似乎正在打盹。
船身轻轻一震,似乎碰到了岸边,那人立刻抬起了头,他向对他视而不见的船夫看了眼,然后站起来翻身跳下了船。
双脚落在水里冰冷的感觉让那人的精神为之一振,他沿着一处斜坡向岛上走去,看看远出岛南的修道院,他转身走向了北方高处的墓地。
克立安走上墓地荒废的大理石平台时,就看到了站在墓室前的一个身影。
看到依旧脸上戴着张面具,显得阴阴沉沉的样子,克立安就摇摇头。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害怕别人认出他得到模样,还是纯粹只是习惯了,不过克立安并不认为面具对他有什么用处,因为原本就没有多少人认识他。
“你这次可真是走了很长时间啊,”面具人不满的说“我还以为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是够久的,不过真的很值得。”克立安笑了笑,他从不认为那种虚伪的故作深沉有什么用处,相反他更愿意让别人把他当成一个最普通的人。
就和当初在西西里时候一样,当那些西西里人准备逮捕他的时候,即便他举起了武器那些人也不以为然,因为一个小小的商人能对全副武装的士兵造成什么威胁呢。
然后那些人就为自己的这种轻视付出了代价,克立安这趟回西西里,甚至还去自己之前的家里看了看,只是那栋房子早已经换了主人,而原来他的家人,却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对这个消息克立安有点怅然,却并不伤心,那个家也只是他作为商人身份的一部分,一旦他不再是那个巴勒莫的杂货商,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那么你究竟发现了什么?”面具人有些不耐烦的问,他觉得自己已经等太久了,这段时间他听说了很多关于蒙蒂纳伯爵的事,有些是他刻意打听,有些则是听到的种种传言,不过不论是什么都是让他不高兴的事情。
“一些你可能会很感兴趣的事情,”克立安坐下来从口袋里拿出块干饼咬了一口“或者说是长老们都会感兴趣的事情。”
“那是什么,快告诉我,”面具人迫不及待的说“要知道你之前在罗马可是惹下不少麻烦,长老们对你很不满意,所以你最好带来些有让他们觉得还说得过去的消息。”
克立安点点头,他自己单干的时候太多,一个和所有人分来太久的人自然难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我打听到了那个贡布雷之前在什么地方,他又是怎么出现的,还有我见到了几个很重要的人,他们给我提供了重要的消息。”
“哦,是吗?”面具人兴奋的动了动身子“我就知道这个人是有问题的,他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西西里人,告诉我他是谁,还有你发现了他的什么秘密?”
看着面具人即便无法看到表情也能察觉到的兴奋,克立安稍微沉吟,然后在对方面具后满是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他缓缓的说:“这个人的确是从圣赛巴隆来的,这一点那里的修道院长可以作证,不过这并不重要……”
“还有呢,还有什么?”
“重要的是这个人在这之前是谁,”克立安看着面具人急切的样子,用很低的声音对他说“按照西西里人的说法,或许我们真的遇到一条大鱼。”
第一百九十八章 乌利乌的苦差事
乌利乌拖着有点疲惫的身子走进比萨城的时候,天色刚刚擦黑。
除了城头上传来报时的悠长钟声,这个时候的比萨显得很安静。
人们大都正在家里操持晚饭,一道道的炊烟从街道上空升起,漂浮在城市的上空。
映着一片金黄的夕阳透过高低起伏的房顶和干枯的树枝照射下来,远处的一切都好像红彤彤的。
乌利乌有点走神,他记得当初逃离上一个老爷家的时候,恰好就是这么个时候,他边跑边回头看,看到的是在火光中烧的通红的老爷家的大宅子。
乌利乌甩甩头,把那些已经变得模糊了的回忆甩出脑袋,他现在是在贡布雷老爷身边,老爷对他很信任,所以他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过去那些东西了。
比萨的公爵宫经过了一番重新布置。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卢克雷齐娅在吩咐重新粉刷和修缮这座宫殿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抹去了与托姆尼奥有关的所有痕迹。
这位早年的比萨公爵后裔,最终只是停留在了比萨的历史记录中,而不是在比萨的公爵宫里。
所有关于托姆尼奥曾经在这座宫殿里短暂生活过的所有东西都被悄无声息的搬走了,除了他原来在比萨的那座住宅和他的家人,似乎就没有这个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卢克雷齐娅显然不想让女儿和她的前任有任何瓜葛,如果不是需要托姆尼奥的存在来衬托和证明女儿继承权的合法性,她甚至不想在任何地方看到和听到有关这个人的一切。
卢克雷齐娅觉得自己的女儿才是比萨真正的统治者,特别是在接受了她父亲送来的那副圣骨之后,她就更觉得埃斯特莱丝是比萨天生的继承人。
女儿已经几个月大了,穿上了她亲自设计的衣裙之后,可以稳稳的坐在她的身边。
公爵的宝座并不宽,可足够让她们母女安安稳稳的坐在上面。
比萨的贵族们都很聪明,或者说是很识趣,他们知道应该怎么对待一位有着强硬的父亲和权势滔天的外公的女公爵,哪怕这位公爵还坐不稳,而她的母亲似乎也不是那么聪明。
卢克雷齐娅接见乌利乌的地方是在走廊而不是起居室,这是因为刚刚结束一天公务离开主厅的路上听说摩尔人来的消息,卢克雷齐娅就等不及再回自己的房间了。
她有些匆匆的加快脚步穿过走廊,然后就看到了站在远处十字厅的喷泉下,等着听到召见准备往起居室方向走的乌利乌。
“你给我带来什么消息了?”
卢克雷齐娅有点急急的走上几步,看到摩尔人鞠躬行礼这才略微矜持的放慢了速度。
“老爷让我给您送来一封信。”低着头的乌利乌嘴角直抽,他不知道等到看完那封信后眼前的小姐会是什么样子,不过想想大概这也是为什么老爷要派他来的缘故了。
做为一个忠实的仆人,总是要为主人分担各种麻烦的。
卢克雷齐娅开始很兴奋,特别是听说有封信后就更高兴,可很快她就露出了一丝意外。
虽然亚历山大之前几乎天天都给她写信,不过都是派其他的信使,现在看到了乌利乌,她隐约意识到这封信显然不一般。
“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别说你不知道。”卢克雷齐娅一开口就截断了摩尔人准备推脱的后路“我知道你对亚历山大所有的事都清楚,现在我要你先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如果没有事亚历山大不可能派你亲自来送信。”
摩尔人抬头看了看卢克雷齐娅,他很希望这时候自己是在其他地方而不是在比萨,不过这种幻想显然帮不上他一点的忙。
“夫人,也许我们应该到更合适的地方,我会向您详细报告的。”
乌利乌还想做些努力。
可是卢克雷齐娅的神色已经变了,她狐疑的看着乌利乌。
她可以肯定应该不是亚历山大出了什么意外,否则摩尔人不会这个样子,那么会是什么事?
之前可从没有过这种事,看摩尔人的样子显然是有什么不好说的话。
卢克雷齐娅几乎是本能的就猜到了另一个让她不快的人的身上。
“这和那个女人有关是吗?”卢克雷齐娅冷冷的问。
“夫人,这个事,这件事吧……”乌利乌顿了顿,想了想,终于决定一口气把话说出来“老爷已经决定和枢机大人的女儿热那亚的巴伦娣德拉罗维雷结婚,他们的婚期可能会是定在明年的年初。”
说完,乌利乌先是飞快的瞥了眼卢克雷齐娅,然后就弯腰鞠躬低下头去。
安静,意外的安静,既没有猜想中的惊声尖叫,也没有因为意外和愤怒的哭喊,接下来只有让乌利乌一阵错愕的安静。
摩尔人微微抬起头,看到的是卢克雷齐娅木然的神色,她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目光是看着前面的,但是只要注意就会发现她的眼神完全没有集中,而是一片茫然。
“夫人?”乌利乌小声叫了声。
好像是忽然被唤醒似的,卢克雷齐娅的目光闪动了一下,然后似乎才注意到面前摩尔人的身上。
“他要和那个女人结婚了?”
“对。”
“就在明年的年初?”
“对。”
“然后他们要住在蒙蒂纳?”
“好像,对。”
“哦,啊……呀!~~”
随着先是颇为平静,接着似是叹息的声调,接下来,走廊里终于爆发出了乌利乌猜测许久的高声尖叫!
哪怕是早有准备,可当这声尖叫子啊空荡荡的走廊里响起的一刹那,摩尔人还是被那瞬间响彻整个走廊的尖利喊声刺激得耳朵如同被针扎了似的一阵生痛。
“啊!~”
又是一声,卢克雷齐娅不够被女仆抱在坏里的女儿被吓得大声哭喊,只是一个人不住的大叫着,甚至连旁边她的侍女手忙脚乱的把她抱在怀里,她都还在不住的喊叫。
乌利乌额头见汗的站在那里,他知道自己这时候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了。
他迅速向走廊远处看看,然后向着不知所措女侍们摆摆手,在一群女人七手八脚的慌乱搀扶中,一群人匆匆向着起居室的方向跑去。
可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公爵的母亲忽然在走廊里大声尖叫的消息,瞬息间就如深秋的冷风一般,吹响了比萨的大街小巷。
卢克雷齐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到起居室的,当她被人搀扶着坐在软塌上时,她依旧在不停的喊叫。
看着她这样子,女侍们只能傻傻的看向乌利乌,然后她们就看到摩尔人先是紧皱双眉,然后好像想起什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拿起角落里一个水罐倒了杯水。
然后在女侍们的错愕中,乌利乌把那杯水直接泼在了卢克雷齐娅的脸上!
喊声瞬间停了。
满脸是水的卢克雷齐娅长着嘴巴愕然的看着站在面前,手里还端着个空杯子向她鞠躬的摩尔人,除了埃斯特莱丝依旧不住的哭声,整个房间里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夫人,请您冷静一下,请您先看看大人给您的信。”
乌利乌有点无奈的从随身包里拿出了那封信,尽管觉得这个时候拿出这封信并不合适,不过他还要趁卢克雷齐娅看信的时候做些其他的事情。
之前卢克雷齐娅在走廊大喊的事想来已经传出去,很快整个比萨城都会知道公爵宫里发生了什么。
乌利乌知道自己必须在事情还没变的更糟糕之前把谣言压下去。
另外就是他不想出现在这个时候的卢克雷齐娅面前。
乌利乌几乎是逃似的出了公爵宫,不过刚刚来到宫殿前院子里,他就看到了比萨主教的身影正在外面的花坛前走来走去。
那样子看上去很像是在冥思,不过从他不住向大门附近皮瞥上一眼的神情看,主教大人的心思显然不是在领悟教义这种事情上。
“主教大人。”乌利乌干脆自己主动走了过去,他恭敬的行礼,然后直起身子安静的看着主教。
“伯爵的随身仆人,”主教看了眼乌利乌,好像这才认出他似的“我知道你,一个摩尔人。”
“我是个摩尔人大人,不过这丝毫不妨碍我对主人的忠诚。”
乌利乌这次鞠躬的头更低了,然后他看到了主教伸到他面前带着宝石戒指的手。
“正因为这样我才允许你亲吻我的手,这是我对你的宽恕。”
乌利乌的嘴角不易察觉的扯动了下,不过他还是捧起主教的手在他手背上亲吻了一下。
“好了,这让我觉得我们交谈起来方便多了,”主教收回了手,然后示意乌利乌陪着自己在宫殿前的院子里慢慢走着“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要知道公爵现在还年幼,能让公爵健康的成长是现在最重要的,这不止关系到公爵自己也关系到比萨的安定,所以我必须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要知道卢克雷齐娅夫人做为公爵最亲近的人如此失态是很不合适的。”
“主教大人,我正要向您报告这件事,”早已经想到了接下来会面临一大堆质询的乌利乌不紧不慢的说“首先我得向您说明,我觉得卢克雷齐娅夫人的反应并不算是过分,毕竟这关系到我的老爷即将结婚的事情。”
“你的老爷要结……”随口反问的主教忽然顿住,他惊愕的扭过头望着旁边一脸谦卑样子的摩尔人“你是说蒙蒂纳伯爵和,和罗维雷家的……”
“是这样的主教大人,您对这件事这么看?”
“啊……这件事,这当然是件好事,这是上帝安排的,我是说这桩婚姻很完美很不错,哦,我还有些事要先回教堂了,上帝保佑伯爵。”
主教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说着,他的神色越来越难看,到了后来干脆很含糊的应付几句,然后就匆匆离开。
“我会把您的祝福带给我的老爷。”乌利乌谦卑恭敬的弯腰行礼,再抬起头来时,看到的是主教已经匆匆走远的背影。
比想象的要容易些,摩尔人心里捉摸着,然后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宫殿,接着肩膀就垮了下来。
显然,要向应付卢克雷齐娅,可要比那些比萨贵族们难的多了。
乌利乌猜测的不错,卢克雷齐娅忽然表现出的异样的确已经在比萨城里到处传开,伴随着关于她情绪失控的传言的,是关于她和亚历山大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各种猜测。
然后很快的,就有人猜到了亚历山大即将结婚这方面。
其实这也并不是什么秘密,当热那亚人进攻蒙蒂纳的时候,巴伦娣忽然到了蒙蒂纳,然后亚历山大宣布在自己出征期间,由巴伦娣执掌蒙蒂纳的一连串事件,已经证明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密不可分。
而举行婚礼也显然不过是个时间问题了。
只是这么一来,卢克雷齐娅母女的地位就显得尴尬了许多。
有些稍微熟悉之前比萨共和国覆灭时经过的人都清楚,当时着当时因为卢克雷齐娅与亚历山大一起出现,才最终导致了共和国被趁机推翻,而亚历山大也顺势成为了比萨实际上的主人。
可以说如果没有卢克雷齐娅,亚历山大是否能那么顺利的统治比萨还是个未知数。
而亚历山大第二次近乎绑架般的把卢克雷齐娅从凯撒面前带走,然后把她直接带到比萨,然后两个人就在那座如今已经叫卢克雷齐娅宫的小房子筑起了一个温馨爱巢经过,更是为比萨人所津津乐道。
在很多人心目中,还是始终认为卢克雷齐娅会最终成为蒙蒂纳伯爵夫人的,现在却忽然传来了亚历山大要和巴伦娣结婚的消息,凡是听说发生了什么的人,都先是愕然接着就开始各种猜测怀疑。
乌利乌开始在比萨城里到处灭火的时候,卢克雷齐娅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流泪。
尽管她也知道亚历山大最终是要结婚的,而且如果他想成为蒙蒂纳伯爵就必须和巴伦娣结婚,但是当终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是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奶妈之前把埃斯特莱丝抱来过,但是卢克雷齐娅却第一次没有理会一再想要扑到她怀里的女儿,只是让奶妈把埃斯特莱丝送回她自己的房间。
卢克雷齐娅卧在房间一角的床上,只是不停的流泪哭泣。
她想起了当初被亚历山大从修道院里劫走时的奇景,她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是害怕或者只是意外,她也不记得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这原本应该不安的旅行却变成了他们两个之间要征服对方的一场竞赛。
那是一场充满了刺激和危险的竞赛,整个过程惊险无比,想想那个险些要了他们两个人性命的“封口吻”,再想想他们在河上河上漂流了整整一夜的冒险经历,卢克雷齐娅忽然觉得如今在比萨这尊贵华丽的日子,却是让他们分开的罪魁祸首。
感觉到鼻梁上微微的潮湿,卢克雷齐娅擦了擦眼角,她知道自己正在不停的流泪,可她就是无法停下来。
为什么要哭呢,是因为亚历山大要结婚了吗?
可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卢克雷齐娅想起了当初他们渡河被威尼斯人追杀时在河滩上醒来后的情景。
她相信她当时没有说完的“你可以向我父亲求婚”那句话亚历山大是听明白了的。
可他当时并没有回应,而卢克雷齐娅心里也已经知道他是个什么答案了。
一直以来他们两个人都在小心翼翼的回避这个问题,哪怕是女儿出生后他们都没有再提过这个。
既然知道亚历山大总是要结婚的,可为什么还会那么伤心呢?
卢克雷齐娅想不明白,可是她就是难以抑制心里那慌乱的情绪,以至当听到消息后,即便在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要失态必须冷静,可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发出了从心底里涌出的尖叫声。
卢克雷齐娅重新拿起那封扔在一边的信,看着上面的内容。
“我知道告诉你这些会给你带来多大的伤害,我甚至没有胆量亲自走到你的面前对你说这些话,但是我们都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在我们相互被对方吸引之前我就有了这个婚约,而你那时候还是我的敌人……”
卢克雷齐娅微微皱眉,她当然不知道亚历山大曾经为了激怒凯撒让纳山伪装刺杀她,她想到的只是亚历山大在说那时候与她的父亲为敌的。
“如果是那时候我或许会毫不犹豫的伤害你,可现在哪怕是让你伤心都会令我感到难受,何况我们拥有了一个那么可爱的女儿,这让我觉得你的确是上帝赐予我的一件珍宝。”
卢克雷齐娅的眼眶微微湿润,她不知道会写下这样词句的那个人怎么又能那么毫不犹豫的抛弃自己和别的女人结婚,这让她伤心的同时又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愤怒。
卢克雷齐娅从床上爬起来,她在房间里来回走着,当目光落在桌上精美的象牙雕刻的四面画时,因为愤怒她高高举起了那价值不菲的艺术品,向着地上狠狠砸去!
重物撞击在地毯上的沉闷声响在房间里响起,不过这却掩住了几乎同时房门被从外面打开的声音。
“亚历山大,如果让我见到你我会杀了你!”
卢克雷齐娅发出愤怒的诅咒,直到她的腰身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
“你要杀了我?这可不像你。”
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卢克雷齐娅的身子瞬间僵住,然后她突然转身,看到了就在眼前的熟悉身影。
“你现在见到我了,你要杀了我吗?”
神情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人,过了好一阵,卢克雷齐娅忽然伸手紧紧抱住亚历山大的头,同时把自己的嘴唇紧紧贴了上去。
在门外,看着相互拥抱在一起的那两个人的乌利乌很乖巧的把门悄悄关上,然后这才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
“总算是解决了一个,”摩尔人低声嘟囔着,可接下来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另一封信黝黑的脸上就挂上了层苦涩“可还有一个怎么办啊。”
第一百九十九章 送信:最危险的职业
亚历山大的到来,显然是比任何解释都更加有力的打破了各种传言。
而且据说伯爵在进了卢克雷齐娅夫人的房间之后就很长时间没有出来,而当两个人在第二天的下午才终于走出房间时,卢克雷齐娅已经又恢复了之前的欢快,甚至还带着女人特有的某种魅力,而伯爵却是脸色发白脚下浮飘,由此可见两人在将近两天当中是何等的状况。
总之事情算是过去了,比萨人又恢复了欢乐的生活,除了没事拿伯爵的风流轶事作为话题解解闷之外,一切看上去似乎又都恢复了老样子。
只有乌利乌知道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
卢克雷齐娅显然是从亚历山大那里得到了某些承诺,这些承诺或许是和她自己有关,或许是和埃斯特莱丝有关,总之一切都是在付出代价之后的结果。
亚历山大会忽然来比萨当然不止是为了安抚卢克雷齐娅,在写那封信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一旦他即将结婚的消息传来,肯定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比萨可能会因为他和卢克雷齐娅关系的变化出现种种咬言,甚至可能会有人趁机鼓动,这是亚历山大绝对不允许出现的,他必须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对卢克雷齐娅母女依旧是深爱,同时更要证明他对比萨依旧有着不可置疑的统治力量。
乌利乌做的让亚历山大还算满意,至少当他来到比萨的时候,没有看到太大的波动,所以他只需要安抚住如同受伤小鹿般卢克雷齐娅就可以了。
在这两天里,乌利乌也并没有闲着,他走街串巷的到处瞎逛,时不时的停下来听听市民们的唠叨和各种不靠谱的猜测,然后顺手从街上的小摊子上买点东西带回去。
没有人注意一个虽然看上去挺机灵,可也只是个普通年轻摩尔仆人的乌利乌,所以各种各样的话题就传进了乌利乌的耳朵,当他拿着从市场上买回来的东西回到宫里后,先是把那些菜交给厨房,然后就是找到城防队长很不经意的说:“我今天上街买菜,好像听到这么档子事……”
总之,比萨的风波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而亚历山大则又面临着一个不大不小难题。
“你一定要去吗?”卢克雷齐娅依偎在亚历山大怀里,眼中掩不住一丝担忧“你这个时候去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别这么说,就好像我是要被送上断头台似的,”亚历山大盖在毯子下的手动了动,让卢克雷齐娅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吟“毕竟我是去见我的老丈人,他应该不会把他外孙女的父亲怎么样吧。”
卢克雷齐娅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她对亚历山大的话可不敢保证,毕竟她自己的老子之前已经坑过一个女婿了。
“放心吧,你父亲不会把我怎么样的,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亚历山大笑着安慰着卢克雷齐娅,他知道她不懂这些,所以也就没有再继续解释,而是附身亲吻了一下女人的唇角“那么在我离开之前,我们是不是再亲热一下?”
“如果你能让我生个儿子,我会让你更亲热些。”
看着卢克雷齐娅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从青涩变得妩媚的容颜,亚历山大心里却是有点暗暗发愁。
看来得加快脚步的扩张贡布雷家的势力了,否则可应付不了这些女人的胃口。
按照答应卢克雷齐娅的条件,亚历山大同意把除了比萨之外在罗马涅与托斯卡纳的其他领地也归在卢克雷齐娅生育的子女名下。
只是一想到历史上卢克雷齐娅那强大的生育能力,亚历山大觉得该是给自己一点动力或者是压力了。
至于将来与巴伦娣的子女,亚历山大并没有想过让他们留在蒙蒂纳,甚至没有想过让他们留在罗马涅。
亚历山大要去见教皇,是因为他终于接到了亚历山大六世给他写的信。
在信里,教皇只字未提之前亚历山大面临困境时他为什么没有一点反应的事,相反他从一开始就大倒苦水,把梵蒂冈如今的窘迫写的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总之一句话,教皇需要钱,而且是很大的一笔钱。
为了这个,教皇要他的便宜女婿立刻到梵蒂冈觐见,共同商量一下该怎么开源节流的为教廷创收事业献计献策。
“我父亲需要钱吗?”在终于起床之后,卢克雷齐娅这么问。
“他什么时候不需要钱呢。”亚历山大人终于还是忍不住的讽刺了一句,只要想到据说为了当上教皇波吉亚家几乎破产,就可以理解那位老丈人对财富的贪婪到了什么地步。
“你可以把我的钱给他送去,我现在很富有了。”卢克雷齐娅有点小小显摆的说,比萨的财富的确是正以一种可怕的速度积累着,做为最早建立起了交易所的城市,比萨已经在这一年多当中渐渐成为了弟勒尼安海沿岸最重要的城市之一,甚至就是热那亚和那不勒斯的光彩也被它夺去不少。
而作为比萨统治者的母亲,即便只是刚刚继承爵位,可卢克雷齐娅还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你父亲需要的可不是一点小钱,”亚历山大一边穿戴衣服一边无奈的说“他要做的是掠夺整个欧洲。”
“什么?”卢克雷齐娅面露愕然。
“你没听错,或者至少是半个欧洲,”亚历山大轻轻抱住正帮他系好披风纽扣卢克雷齐娅“而我这次去,就是给他当帮凶的的。”
教皇决定要增加发行的货币量,这个亚历山大已经想到了。
甚至就是在他决定用自己所有的联盟份额抵押的时候就想到了。
对亚历山大六世来说,是没有贪婪这个词的,因为那只是他的本性。
所以一旦当手里突然多了一份那么大的资本之后,他肯定不会只满足在罗马涅这块小小的土地上获取财富,他的目光显然已经投向了更远地方,或许是伦巴第,或许是多瑙河一线,或者干脆就是那些各自分立的德意志城邦。
“卢克雷齐娅,你想要生个儿子吗?”亚历山大忽然按住卢克雷齐娅为他收拾衣服的手,看着怀里面色潮红的女人,他一把把卢克雷齐娅抱了起来走向床边“或许我们再努力一下就会有个儿子了。”
听着房间里又传来了古怪声响,已经做好出发准备的乌利乌呆了呆,然后无奈的把已经戴在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扔到了一边。
卢克雷齐娅的确很能生育,但是意大利的土地也不是那么贫瘠,亚历山大觉得他还是供养得起的。
最终亚历山大依依不舍的离开卢克雷齐娅的卧室,又召见了比萨的贵族和军官们,然后上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乌利乌没有陪着他的老爷已经走,在头一天他已经单独上路,至于去了哪没有人知道。
巴伦娣的愤怒不是没有原因的。
尽管一直在为家族的利益努力,但是巴伦娣却也还没到那种蠢的完全忘了自己的地步。
亚历山大的冒险举动让她气愤,虽然这么做她是很高兴的,这意味着亚历山大可以为了她的家族付出一切,但是一想到他居然把以后两个人维持生计的所有钱都投在了为她的娘家解决麻烦这件事上,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示心里的恼火了。
不过亚历山大毕竟是为她才做这些事,所以感动和气愤之余,对于他在结婚前还要往比萨跑,巴伦娣也就忍了下来。
不过她还是背着亚历山大给父亲写了封信,在信里巴伦娣难得的表示出了对家族的不满,特别是对康斯坦丁始终不能承担起家族重任的意见。
“如果他能更多的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或许我就不用这么抛头露面,父亲您知道我并不漂亮,所以如果我再不能表现的像个合格的妻子,我对这桩婚姻的将来会是个什么结果,就很难抱着乐观的态度了。”
在有些气愤的写下这段之后,稍微冷静之后的巴伦娣想要把信烧掉,可最后她还是封了信口加盖了印鉴。
这封信现在正和另外几封信一起躺在乌利乌的口袋里,而乌利乌则正向着罗马进发。
摩尔人对老爷贪恋卢克雷齐娅的美貌多少有点不满,毕竟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譬如要对付两个老丈人,譬如还要应付远在科森察的一位骄傲的妹妹。
乌利乌先是赶往罗马,在把那封信亲手交到枢机大人手里之后,他立刻马不停蹄的又赶往了那不勒斯。
乌利乌很清楚看似悠闲的在女人之前周旋的亚历山大,其实却总是带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紧迫在做事。
虽然始终不能明白这种紧迫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作为忠诚的仆人,为老爷排忧解难是他的本份。
1498年年底的那不勒斯依旧是那么繁忙,作为弟勒尼安海通往地中海的重要港口,那不勒斯要比同样遏制亚德里亚海海口的塔兰托富饶和繁荣得多。
桑塔露西亚港远处的白色灯塔依旧每天傍晚点起醒目的灯火为来往航船指引航道,而在依山而建的城市里,高低起伏的灯光点缀着这座美丽的城市。
已经进城乌利乌没有急着去莫迪洛伯爵的杜依兰宫,而是一拐弯就进了那家叫“望哨”的酒馆。
当看到酒馆老板那硕壮的身影时,乌利乌就不由微微扭了下脑袋,然后才想起如今马希莫正在佛罗伦萨的圣马克修道院,显然是不太可能再和酒馆老板的妹妹牵扯不清了。
看到乌利乌,酒馆老板露出了意外惊讶的神色,然后他立刻一边大声招呼一边挤开身前的客人来到摩尔人面前。
“哦,你回来了摩尔人,你的主人在哪,他回来了吗?”酒馆老板边说边不停的向乌利乌身后的门口瞥一眼。
“别看了,”乌利乌撇撇嘴“马希莫没回来,而且你也不用再为你妹妹担心了,你不会想到如今的马希莫已经是大人物了。”
“他?”酒店老板不相信的问“他能成得了大人物?”
老板的话引起了酒馆里的一阵哄笑,人们开始兴致勃勃的说起了马希莫修道士过去的那些笑话。
“他在罗马建立了一个教团。”
“哦~”
人们有些诧异。
“而且觐见了教皇。”
“哦~~”
酒馆里发出了一阵惊呼。
“现在他是佛罗伦萨圣马可修道院的院长了。”
“哦~~~”
难以置信的叫喊声在酒馆里象闷雷似的爆发出来,其中夹杂着不停的追问。
“巴尔,我找你有点事。”不理会那些追着问个不停的客人,乌利乌拉着有点懵的酒馆老板上了二楼。
不过酒馆老板显然还没从关于马希莫的消息里清醒过来,直到坐下了他还时不时的发出一声声“哎呦”的惊叹。
“好了,你应该庆幸你妹子和马希莫最后也没怎么着,要知道现在他可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妹子可没那么大的魅力能让他一直迷自己,最后她只会伤心。”
酒馆老板点点头,显然认为摩尔人说的很在理。
看看差不多了,摩尔人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然后向前凑了凑:“说说吧,最近那不勒斯怎么样?”
“还不是老样子,国王只顾享受根本不管大伙的日子。”巴尔瓮声瓮气的说“当初你的老爷要我跟着他干,可惜我最后还是舍不得家人和这个酒馆,否则现在也许已经向马希莫那样出人头地了。”
“也可能已经丢了姓名,”乌利乌对老板的抱怨不以为然“那么伯爵呢,这段时间他怎么样?’”
“他呀,”巴尔摇摇头“现在伯爵什么都不管了,据说他整天除了开宴会就是和一群朋友出去打猎,不过国王肯定愿意看到他这样子,毕竟莫迪洛家可一直是王室的心头病。”
乌利乌默默点头,他来那不勒斯却没有直接去见伯爵就是为了打听下如今那不勒斯的近况,现在看来伯爵就好像是在隐居。
“伯爵小姐呢,她在干什么?”
“这个不清楚,”巴尔皱皱眉“不过倒是有个传言,说好像是伯爵夫人最近迷上个波西米亚人,所以伯爵小姐闹得很凶,一气之下回领地去了。”
摩尔人的嘴角抽了抽,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很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接下来酒馆老板的一句话证明了他的预感。
“那个波西米亚人好像是波西米亚王后派来的,好像叫,叫……”
“纳山,我认识这个人。”乌利乌揉着眉心无奈的说“好了,还有什么事情一起告诉我吧,我觉得也不会有什么事能让我意外了。”
“哦对了还有件事,”酒馆老板忽然想起来什么兴奋的说“好像国王正在闹离婚,”巴尔笑呵呵的看着乌利乌“因为听说他打算娶科森察伯爵小姐了。”
“什么?!”原本已经因为一连串的意外消息觉得不会再有什么事能引起自己注意的乌利乌瞬间睁大了眼睛
自古以来,当哥哥的总是会对追求妹妹的男人有着天生的敌意,这无关什么违背伦常的想法,而是纯粹对试图带走自家小妹的那个人的反感而已。
可即便是不愿意承认,乌利乌也无法为自家老爷对妹妹的特殊感情做什么掩饰。
所以乌利乌知道,如果让老爷知道了那不勒斯国王腓特烈居然要娶他心爱的妹妹,那一定是件很糟糕甚至是可怕的事情。
“那个,伯爵和伯爵夫人对这事怎么个说法?”
乌利乌脸色发白的问,他不知道如果莫迪洛伯爵和老爷的母亲都赞成这件事,那又该怎么办。
“这个我怎么会知道,”酒馆老板没好气的说“那都是那些贵族老爷们的事,不过……”
“不过什么?”乌利乌赶紧追问。
“听说国王的儿子,也就是来恩王子他对这门婚事极力反对,只是似乎这不是为了保卫他母亲的婚姻而是为他自己,因为听说是王子自己想要娶伯爵小姐。”
乌利乌默默点着头,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现在想来也只有先见到伯爵大人之后再做打算。
从“望哨”出来之后,乌利乌慢悠悠的走在大街上,因为之前已经听酒馆老板说过,今天伯爵可能又要召开盛大的晚宴,所以乌利乌也就不急着感到杜依兰宫了。
直到夜色降临,整座城市随着最后一丝落入海平线下的夕阳笼罩在夜色之中后,乌利乌才不慌不忙的来到了伯爵府邸的附近。
还没有靠近杜依兰宫,就已经可以感觉到欢快和热闹的气氛已经从那座宫殿里漫溢出来,特别是比任何地方都更加灯火通明的光亮,让杜依兰宫似乎成了整座城市的中心。
乌利乌有点意外的看着远处的宫殿,他发现自己之前想的完全错了,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不但不是在隐居,相反他就好像是特意在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在那不勒斯王国的存在和重要。
乌利乌晃晃脑袋,他觉得这一天当中听到和见到的一切实在是让他有些疲惫,不过他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摩尔人随着那些熙熙攘攘的贵族后面进了杜依兰宫,因为对这座宫殿异常熟悉,他很快就穿过几道小门向伯爵那座很特别的水上房间走去。
可他刚穿过花园还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两条人影迎面而来。
只是让乌利乌奇怪的是,那两个人样子很怪,就好像紧紧黏在一起似的。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声很熟悉的透着勾人魂魄的呻吟。
摩尔人脑子迅速闪过个身影,接着转身就要撒腿逃跑。
可是对方却立刻发现了他的踪迹,就在乌利乌刚刚迈出两步的时候,一柄冰冷的弯刀已经从后面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低头看着伸到眼前的熟悉刀尖,乌利乌只犹豫了一下就很干脆的转过了身。
同时他的眼帘下垂,目光盯着地面上那只能看到一双的男人靴子尖,用很低的声音恭敬的说:“伯爵夫人,我以您儿子蒙蒂纳伯爵老爷的名义,给您请安了。”
第二百章 见闻:乌利乌旅行记
一声有些惊慌失措的低叫从对面传来,乌利乌的脑袋就更低了。
先是听到稀稀索索的声音,接着乌利乌就看到地上忽然多了一双穿着小靴子的脚,然后一条裙子垂下来盖住了脚面。
接着裙摆微提,乔治安妮夫人有些慌乱一路小跑的脚步声在昏暗的花园里由近至远,直到没了声息。
乌利乌这才抬起头,他脸色古怪的看着对面正在月光下欣赏手中弯刀刀尖的纳山,正想着该怎么开口时,纳山却先说话了。
“是贡布雷让你来的吗?”
乌利乌一愣这才点点头:“我为老爷给伯爵大人送封信,没想到看到你……”
“我只是在教夫人怎么骑马,”纳山一口打断了乌利乌的话“要知道贵妇们总是渴望能驯服那种高贵美丽的动物,可偏偏总是不懂得技巧,”纳山说着用手指捻了捻唇边微微上卷胡“而我是这方面的行家,所以你懂的。”
“我懂,我懂,”乌利乌觉得脑门发涨,他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说“如果老爷知道你……你在教他母亲骑马,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他当然会很高兴,”纳山用好像乌利乌说了什么奇怪的话的眼神打量着摩尔人“要知道和我学习总比和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学靠谱的多,更何况我是这方面的行家。”
“你的确是行家。”乌利乌觉得这趟送信的差事让他实在是见识了不少东西,以至他想着回去之后是不是向老爷请求给他放几天假。
“好了你要给伯爵送信就快点,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纳山摆摆手,同时眼神向着花园远处的房子瞥去。
乌利乌知道那应该是乔治安妮夫人房间的方向。
摩尔人无奈匆匆离开,他觉得这个时候也的确不方便和纳山说话,在穿过满是落叶的花园后,他看到了杜依兰宫里伯爵的那间大花房的灯光。
一个仆人远远看到了乌利乌,他先是摆手制止,看到乌利乌走过来他就立刻过去拦住他的去路。
“我是蒙蒂纳伯爵老爷的仆人,我奉了我的老爷的命令来给伯爵大人送信。”
听到乌利乌的话,仆人稍微一愣刚要转身,花房里已经传来了一个声音:“让他进来。”
乌利乌立刻快步走去,当他到了门口时候脚下停住稍微收拾了下身上,然后小心的推开了花房的房门。
一阵流水声从里面传来,那是从花房下面流过的河水发出的声响,对于这座几乎完全架设在河面上的的房子,很多那不勒斯人都感到很好奇。
莫迪洛伯爵坐在椅子里正在看着一本书,看到乌利乌进门,他就把书顺手放在一旁的桌上,然后打量着走到面前不远处的莫尔人。
“我认识你,亚历山大身边的那个跟班。”
“伯爵大人,我的主人要我为他向您致敬。”乌利乌恭敬的双手交抱躬身行礼。
“算了异教徒,说说你的来意吧,亚历山大派你来做什么,自从他离开那不勒斯之后,除了写信就没再见过他的人了,这大概就是所有家庭都要经历的,孩子大了就要出去闯世界,然后把父母都扔在家里,再不回来。”
“我代替我的主人请您原谅。”乌利乌又是鞠躬,然后这才认真大量伯爵。
莫迪洛伯爵比之前看上去苍老了一些,原本总是抹着香桂油的头发里可以看出几缕白色,虽然依旧穿着很考究的服饰,但是乌利乌能感觉到伯爵的精神似乎不太好。
“你不用紧张,我并不是怨恨他只是有些感慨,”伯爵摆摆手站起来“那么把信交给我吧。”
乌利乌立刻从随身的暗兜拿出了一封信件,好在进门之前他已经把信都分开,否则如果让伯爵看到老爷给箬莎小姐的信,乌利乌总觉得不太合适。
伯爵没有急着看信,而是开始询问乌利乌亚历山大的事情。
他的问题很多却又毫无头绪,之前还在问在罗马都遇到了什么,接下来就又问埃斯特莱丝现在多大了,然后问题又变成了现在的蒙蒂纳是不是已经下过雪。
在这如同纯粹想到什么就问什么的一连串询问中,乌利乌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翼翼的回答着伯爵的那些古怪询问。
直到过了好一阵,外面传来了仆人敲门的低声提醒后,伯爵才发出“哦”的一声。
“宴会要开始了,去吧摩尔人到宴会上自己找点吃的,我看你也是累了,一杯上好的葡萄酒能让你舒服些。”
“大人,我是……”
“哦,我忘了你是个异教徒,不过这没关系,毕竟没有人是完美的。”
伯爵随口应付了一句就向乌利乌摆摆手,看着摩尔人恭敬的退下去,伯爵拿着亚历山大给他写的信在手掌中拍了拍,然后收进了口袋里。
乌利乌没有去宴会,这倒是和他是否是异教徒无关,刚刚走出花园他就看到了正坐在不远处一块石头上的纳山,看着波西米亚人那显眼的衣着,乌利乌立刻走了过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居然和老爷的母亲搅合到一起了。”乌利乌终于忍耐不住的追问起来“要知道老爷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会很生气的。”
“小伙子那你就错了,据我所知亲爱的乔治安妮并不缺情人,在我之前她身边的情夫换了快有一个中队了,我想以后也不会少,所以和我总比和那些也许比他自己还小的小伙子鬼混好得多。”
乌利乌张嘴要反驳,接着却又无声的摇头。
乔治安妮夫人的风流韵事差不多也是那不勒斯城里的一个大话题,每当她和某人打得火热的时候,人们往往就会猜测她的这次恋情能维持多久。
想想有这么一个母亲,乌利乌忽然有点可怜那对兄妹了。
“对了,我这次来老爷让我给你带个话,”乌利乌觉得还是说正事要紧,他先打量下纳山,看到他脸上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小心翼翼的说“老爷要结婚了,就是和枢机主教的女儿。”
纳山顿了下,然后点点头。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乌利乌有点不放心的问。
“说什么,说这样对索菲娅不公平?”纳山瞥了眼乌利乌“你对你那个贡布雷倒是很忠心,不过现在索菲娅和这件事已经无关了,他愿意和谁结婚都随便。”
“是不是无关可不是你说了算,”乌利乌嘟囔一句“我看得出来老爷一直没忘了索菲娅,我知道你们怨恨我们所有人,可当时那种情况……”
说到这乌利乌无奈的动动脖子,他当然知道当初索菲娅的离开其实是所有人做出的决定,从乔安娜王后到乌利乌,所有人都在默默的给索菲娅施加压力,直到最后让那个波西米亚女孩不得不选择离开。
老爷自己当时有是怎么想的呢,乌利乌不想出揣测这种已经没有意义的事,不过现在纳山就在眼前,而且还意外和乔治安妮夫人混到了一起,这就让摩尔人不能不认真对待了。
“你不会是为了报复才要和乔治安妮夫人那啥吧?”乌利乌用满是怀疑的眼神看着纳山,而且这么一想他就越来越觉得事情就是这么回事了。
“你在胡说什么,”纳山嫌弃的看了眼乌利乌“你认为我会干那种无聊的事吗,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位夫人真是个尤物,我真的被她迷住了,我甚至在想如果能让她为我生个孩子,或许就更完美了。”
“那样老爷会和你拼命的。”乌利乌无奈的叹口气,然后问出了更关心的问题“关于科森察小姐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你是说关于那些她要和那对父子谁结婚的谣言吗?”纳山看看乌利乌,然后抬头看着头顶上清冷的月亮“我觉得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
“当然不简单,国王是看上伯爵小姐的领地了。”乌利乌有点愤愤的说“我熟悉伯爵小姐,她是绝对不会答应那段父子任何一个人的,可如果是她的舅舅或是母亲同意这门婚事,事情可能就有些麻烦了。”
“这个啊,我觉得你不用担心,”纳山从石头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来你还是不了解那位小姐的,你认为为什么那对父子争着要娶她,你以为只是为了她的领地吗?”
乌利乌有点茫然的看着纳山。
“你真应该去科森察看看,”纳山摇摇晃晃的向宴会厅走去“不过我想你也是要去的,所以你就自己去亲眼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吧。”
乌利乌有些不解的看着纳山的背影,然后听到波西米亚人似乎低声自语的说:“那一定是和那个贡布雷学来的。”
乌利乌并没有在那不勒斯停留多久,正如纳山说的他还要去见箬莎,所以在嗲二天天刚亮,摩尔人就打起精神出了门。
不过这次他从伯爵的马厩里借到了一匹不错的马,所以当他终于进入科森察的领地时,并没有耽误太多的时间。
“老爷这时候应该正在罗马吧,”乌利乌骑在马上边走边想“不知道如果老爷知道了他妈的新情夫是谁会是什么样子,那一定很糟糕。”
乌利乌捉摸着从旁边袋子里拿出块干饼用力咬了一口,当信使也是很辛苦的,不说路上的风雨颠簸,而且还要面对各种可能或是不可能的突然事件,想想最近听到的这些事,乌利乌就在琢磨回去该怎么和老爷报告。
一阵隐约的马嘶声从远处道路尽头传来,乌利乌立刻停下来。
这年头出门在外不太平,想想连修道士都可能会遭到抢劫,乌利乌不由摸了摸挂在马鞍边套子里的火枪和短刀。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而且听声音人数不少,乌利乌就更加紧张,他看了看四周的地形,当发现一块稍微凸的石头后面可以藏身,他立刻带动坐骑向那块石头奔去。
远处的队伍越来越近,扬起的烟尘下可以看到一队骑兵。
然后乌利乌就意外的看到了队伍前面的一面旗帜。
那是科森察的徽章,在徽章旗帜的带领下,骑兵正由远及近而来。
乌利乌小心的看着那队骑兵,他不敢肯定那些人的来历,虽然打着科森察的旗帜,可他还是没有贸然出来。
队伍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到前面那人随着坐骑颠簸晃动的头盔上的花纹。
忽然,乌利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那个人应该不会喜欢他,不过他已经肯定这些人的确是科森察人了。
“科森察人!”乌利乌先是喊了一声引起那些人的注意,然后才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我是蒙蒂纳伯爵老爷的仆人,我是来给伯爵小姐送信的。”
乌利乌的出现立刻引起了骑兵队伍的注意,领头的骑士抬起手臂招呼身后的同伴停下脚步,当仔细看清乌利乌时,为首的骑士发出了一记闷闷的“哼”声。
“摩尔人。”
“伯莱里少爷,”乌利乌看着骑在马上的骑士打了个招呼“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您了。
“的确没想到,”伯莱里皱了下眉冷冷的看着乌利乌,对亚历山大的这个仆人他同样讨厌“你来干什么?”
“我要去见伯爵小姐,我的老爷要我给伯爵小姐送一封信。”乌利乌向那队骑兵瞥了一眼,随即闻到从这些骑兵身上隐隐传来的血腥味道。
这味道让乌利乌不由心头一颤,不有自主的看向伯莱里。
察觉到乌利乌警惕的眼神,伯莱里发出声嘲笑。
“你该为自己庆幸,如果你出声晚些,这时候可能已经丢了性命。”伯莱里向乌利乌虚虚的挥了下手臂,就那手势就如同拿着把无形的砍刀“如果你害怕了,就去怪你的主人吧,我们现在算是在为他服务。”
说到这的时候,伯莱里脸上露出个嫌恶的神情,他的眼神恶狠狠的盯了眼乌利乌,那样子让摩尔人觉得他之前说的那些话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
“那个贡布雷给我们找了一群无赖,痞子和人渣,”伯莱里一边说一边慢悠悠的催着马向前走着“他找的那些工人有很多都是这种货色,我们给了他们工钱,可只是让他们在科森察的田地里干点活,有些人就受不了了,居然还有人发动暴动。”
听着伯莱里的抱怨,乌利乌很想告诉他那些他说的工人其实很多都是伯爵小姐挑选的,不过看看伯莱里的神色,摩尔人觉得没有必要在这种小事上他和较真。
“除了那些有家牵连的,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是骗子和恶棍,都该被吊死在树上。”
对伯莱里的这句话乌利乌倒是并不反对,他打听过那些工人都是些什么人,虽说其中的确有很多是因为贫困潦倒而不得不背井离乡的穷人,可其中也的确有不少是如伯莱里说的那种货色。
不过也只有这种人才会那么容易的就接受这样一份工作。
只是那些人大概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人。
伯莱里是老科森察伯爵的儿子,虽然是私生子,但是他依旧继承了科森察家的习性。
那就是坚决果断,就如同他的异母哥哥凯泽尔毫不犹豫的背叛他们的父亲一样,伯莱里只是对自己的家人才会更善良些。
至于那些工人,乌利乌觉得伯莱里对他们不会比对敌人好多少。
“我带去你见箬莎,”伯莱里忽然说“不过信送到之后你就立刻离开这里,听懂了吗?”
乌利乌无所谓的点点头,他知道伯莱里始终对亚历山大有着莫名其妙的敌意,或许这一切都和伯爵小姐有关,不过乌利乌不想深究这件事。
“那些人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伯莱里忽然说“为什么贡布雷不从东方或是非洲找些人呢,那些奴隶不是更适合克里特的种植园吗?”
听着伯莱里的抱怨,乌利乌不易察觉的皱起了眉梢,他知道大概对伯莱里来说不论是非洲人还是摩尔人都是一样的,就如同在他眼里自己也是奴隶。
让乌利乌没想到的是,伯莱里并没有带着他返回科森察城堡,而是远远的从城堡经过,然后走上了一条他很熟悉的道路。
“这是去阿格里?”乌利乌有些意外的问?
“是呀,”伯莱里看着远处透过树林隐约可见的城堡用略显无奈的口气说“你要想见科森察的伯爵小姐,得到阿格里去找,这个事现在差不多整个科森察的人都知道了。”
听着伯莱里透着抱怨的语气,乌利乌识趣的闭上了嘴巴,只是让他有些不明白的是,伯爵小姐要呆在老爷不在阿格里做什么。
不过乌利乌倒是很快就知道了伯莱里带领的这支骑兵的人任务,他们是专门抓捕那些试图逃跑的工人的。
按照伯莱里的说法,箬莎在那些人的身上花了很大的价钱和经历,那么这些人就必须听从命令和安排,至于其中有人认为工作太辛苦,还有吃的不够饱或是认为其他什么不满意的举动,都被伯莱里简单的视为是叛乱。
这种想法的结果就是他毫不留情的先是狠狠处罚了几个带头闹事的,然后等到一些工人忍耐不住,他就立刻向着这些人挥起了屠刀。
乌利乌不知道如果亚历山大见到那些被吊在村口树桩上的死人会是什么感想,不过他看了那个情景之后,倒是觉得伯爵小姐让伯莱里复杂在克里特岛的种植园真是很会挑选人。
乌利乌是在过河之后深入平原的老农庄里见到箬莎的,这里正是当初亚历山大和箬莎曾经停留过一段时间的那个农庄。
当看到农庄上那些从很远地方就能注意到的金黄色的蜂巢,还有闻到随着冷风扑鼻而来的香料香气时,乌利乌不由想起了纳山对他说的那些话。
骑兵们的到来引起了农庄里人们的注意,有些人抬起头打量着远处,不过更多的人只是看了眼就立刻继续低头干活。
乌利乌注意到勤快干活的,似乎正是那些工人。
队伍在一群正在忙着挑选干花的女人面前停下来,然后伯莱里向着乌利乌做了个像是在说“到地方了”的手势。
“小姐在哪,我要见伯爵小姐。”
乌利乌有点茫然四下看着,直到一个穿着粗布裙子,头上包着块手巾的女人站到他的面前。
“摩尔人你来干什么?”年轻女人脆生生的问。
乌利乌瞬间张来了嘴巴。
他愣了愣,最终还是忍耐不住的发出声惊呼:“伯爵小姐!”
“对,是我,”科森察伯爵小姐微笑着看着乌利乌“你是带来我哥哥的消息了吗?”
第二百零一章 果然还是妹妹可爱
乌利乌诧异的看着面前一身农家村姑打扮的女孩,他怎么也想象不到箬莎会是这么个样子。
在他印象里,箬莎虽然不像其他的贵妇那样始终一身华丽,也和卢克雷齐娅那样永远把自己打扮得如盛装出行,可也一直都的典型的大小姐模样。
可是现在的箬莎看上去真的象个朴素而又勤劳的村姑,除了身上的衣服显然要比那些常年劳作的乡下女人干净整洁之外,几乎看不出和那些正在地里干活的乡村女孩有什么区别。
当然,当她真的站在面前时,那种不同还是立刻展现了出来,可在之前乌利乌真的一点都没有发现科森察的伯爵小姐居然就和那些乡下女人一起干活。
箬莎身上带着股莫名的香气,那是几种不同的花草混合之后发出的味道,那味道闻上去很有一股山野特有的气息,这让她看上去也多少带着点之前少有的奔放。
乌利乌有些手忙脚乱的行礼问候,同时脑子里不住转悠,因为太过意外他甚至想不起之前已经措辞了许久的话该怎么说。
“是我哥哥让你来的吗?”箬莎又问了句,对于自己这身打扮给摩尔人带来的意外她似乎很满意,所以并不介意再次问了一句。
“是的伯爵小姐,老爷让我给您送信,”乌利乌说着赶紧把最后一封信拿出来“小姐,老爷要结婚了,他希望您能参加他的婚礼。”
这次乌利乌说的很直接,一点都没做什么掩饰,因为他也知道用不着。
只是之前他还在想着说完这句话之后该怎么应付箬莎接下来的追问,不过现在看来伯爵小姐却好像不是那么在意似的。
“哦,我想也快了,毕竟他们已经订婚了那么久,”箬莎说着随意打开那封信看着,然后把信收了起来“好了乌利乌告诉我你去见过我的母亲和舅舅了吗?”
“是的我见过伯爵夫人和伯爵大人了。”
“那么说你也看到那个纳山了?”
乌利乌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尽量想让自己答的合意一些,不过箬莎不给他琢磨的机会。
“那个波西米亚人居然敢勾结我的母亲,我想亚历山大一定也不愿意看到这个的。”
“老爷,老爷好像管不了夫人的事情,”乌利乌悄悄瞥了眼箬莎,看到伯爵小姐没有因为他的话生气的样子,就赶紧一边跟上向农庄走去的箬莎,一边在身后小心的低声说“毕竟夫人以前的日子过的都,都很自由。”
“可这次是那个纳山,”箬莎抓起旁边支着的笸箩里的一把干花用力在手心里揉啊揉的,一会就捻成了一堆碎末顺着指缝随风飞走“他怎么敢勾引我母亲,你把这件事告诉亚历山大,我要知道他怎么想。”
“听您吩咐伯爵小姐。”乌利乌只能低声应着,他觉得这个时候最理智的就是不要插嘴,一切该怎么办等报告了老爷再说。
“阿格里现在不错,”箬莎忽然改变了话题,她带着乌利乌走进一间很低矮,却通风良好的房子,看着架子上摆放的一个个金黄色的蜂巢,箬莎略显骄傲的说“这些都是我们的财产,还有那些干花,在别人看来毫无用处,可对我们来说就是取之不尽的金钱。”
“您是说香水?”乌利乌略微压低声音。
“对,我们可以在这里制造香水,说起来这是亚历山大的功绩,他的这些东西能给我们带来大笔的钱,要知道我们家在贸易联盟中的份额已经完全抵押给其他人了,如果我们失败或许只能靠这些东西维持生计。”
箬莎说着带着乌利乌从房子另一边的一扇门走出去,看到房子后面那些早就引起注意,却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的高高的烟囱,乌利乌又好奇的打量着烟囱下面那好像隆起的半圆形的小屋子似的建筑。
远远的就可以闻到一阵中人欲昏的气味,闻到那个味道乌利乌不禁停下了脚步。
“又不是要你尝尝那东西,何况那个东西也不能喝,”箬莎对脸色不对的乌利乌笑着说,这让乌利乌又是一愣,他发现伯爵小姐似乎变得比以前开朗或者说是温和了许多“那是亚历山大为了制造香水建起的精油房,我们的香水就是从那里制造的。”
“这个我听听说,说起来现在罗马很多贵族都喜欢使用香水。”
“特别是卢克雷齐娅对吗?”箬莎忽然问,看到摩尔人的黑亮脸上有些发白,箬莎就笑了笑“别吓成这样,我知道亚历山大很宠爱那个卢克雷齐娅,因为他为了她曾经特意派人来指定制造了各种香味的香水,只是为了让教皇的女儿随意挑选她喜欢的。”
乌利乌只能默默点头,他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居然让伯爵小姐知道了这种事,或许是老爷也想不到伯爵小姐会长期待在阿格里这种乡下当起了村姑。
“我以前从没想过阿格里能给我们带来这么多的财富,而且还有这么多的乐趣,”箬莎说着回头看看正招呼工人的伯莱里“那些人干活不太勤快,我觉得如果在这都偷懒,如果到了克里特他们可能就更不听话了。”
“伯莱里少爷已经和我说过了,听说居然还有人暴动?”
“是啊,一群胆子很大的笨蛋,”箬莎故意模仿着伯莱里的口吻说了句,然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直到乌利乌觉得想找个话茬打破这沉默时,箬莎才依旧目光看着远处干活的工人,声音略显冷淡的问“亚历山大要结婚的事卢克雷齐娅知道了吗?”
“已经知道了小姐,”乌利乌小心翼翼的回答,他知道这时候的箬莎才是那个真正的伯爵小姐,之前总觉得她似乎是在扮演着什么人似的“卢克雷齐娅小姐开始有些激动,直到,”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说实话更安全“直到老爷亲自去了比萨安抚住了她。”
“看来他真的很喜欢那个女人,”箬莎又顺手抓起一把干花在手里揉着,这动作让乌利乌总觉得有些心惊肉跳“怕她伤心难过,所以特意去比萨安慰她吗?”
“小姐您知道,她是老爷女儿的母亲,”乌利乌小心的提醒“埃斯特莱丝小姐如今是比萨公爵,所以老爷是不能和她的母亲之间有什么不愉快的。”
“你是说他是为了女儿,或者是为了比萨?”
对这个有些恶意的问题乌利乌决定选择沉默,他鞠躬行礼避开箬莎的眼睛,同时心里捉摸着回去之后一定要向老爷请求允许他休息一段时间,这趟旅行实在是太可怕了些。
“来,让我带你看看其他的东西,”箬莎却没有再为难乌利乌,她叫人牵过一匹马,在又招呼上伯莱里后,三个人开始沿着乡间小路向着远处延伸而去的田野里走去。
虽然亚历山大离开阿格里的时候乌利乌并没有跟着,但是他也的确有一段时间没有回过这里了。
一路走来乌利乌多少觉得这个地方的确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按照亚历山大离开前的安排,因为先后征召了大批的壮年男人,为了不耽误阿格里的农活,各个农庄上分摊的领主田地都已经派发给了领民,在只要按照规定上缴够了应该缴纳的田税和给缴纳给领主的那份收成后,各家还是能够留下足够多的粮食的。
至于应该向领主老爷缴纳的各种实物税的比例,为了激发领民们的积极,亚历山大当时打算慷慨的减去将近一半的数量,不过听说了这个之后的箬莎立刻打消了哥哥这个“荒谬的想法”。
“向领主缴纳实物税是他们也是我们的责任,”当时箬莎很严厉的对亚历山大说“这样他们才能牢牢记住谁是他们的领主,而我们也能时刻不会忘记应该对领地上面的人民肩负的义务。”
这种大义凛然让亚历山大瞬间败退,所以阿格里的减租减息运动还没有开始就直接夭折,腐朽无情的统治阶级依旧残酷剥削着领地里的农民。
至于实物税和田租的多少,乌利乌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毕竟他一直在亚历山大身边干的也不是为领主老爷下乡收租子这种事,不过听着路上笑眯眯的看着远处一片隐约可见的模糊影子的箬莎的说法,乌利乌觉得那应该不是笔小钱。
当然这对现在的亚历山大已经不是很重要,除了蜂蜜香水这些赚钱的东西,阿格里真正让他重视的绝不是那些税收,而是这里是南意大利的产粮地。
那不勒斯,塔兰托,巴里还有下弟勒尼安海沿岸的那些大片群岛,直到西西里的边缘,这大片土地和沿岸附近的很多城市都指望着阿格里的粮食。
特别是当初那不勒斯在闹饥荒时阿格里及时运去的那些解了当务之急的粮食,更是让整个南意大利都看到了这片土地的重要。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乌利乌看到一队队的士兵出现在远处时,他并不感到多么意外。
之前的科森察正是阿格里地区的看护人,而现在随着亚历山大在阿格里的发展,科森察人甚至已经深入了整个阿格里。
乌利乌忽然看了眼稍微落后的伯莱里,他觉得或许伯莱里对在阿格里的差事并不如何反感原因,大概就是觉得这对科森察是件好事,毕竟如此下去也许过不了多久,科森察就能把整个阿格里彻底吞并了呢。
想到这个乌利乌就不禁摇摇头,他不知道将来如果伯莱里察觉了老爷兄妹之间那过于亲密的关系会怎么样,想来又要是一番风波了。
走了大半天,远处那片影子渐渐清晰了,乌利乌终于看清那应该是一片很大的房子的地基。
房子已经开工,不过看那规模,一时半会应该是不会建起来的。
“这是我们在阿格里的别墅,”箬莎略显得意的对摩尔人说“那些农庄太简陋了,如果要在这里住下去,就要有个像样的地方。”
“您说的对小姐。”乌利乌很狗腿的不住点头,又看了箬莎拿给他看的房子的图纸,努力记下整栋座房子的模样,准备回去之后向老爷报告。
那是座很有乡间农庄风格的建筑,与城市里如今流行的充满庄严感的宫殿比起来,这座透着安逸和宁静的房子,即便还只是图纸上的一堆草图,可依旧不禁让人在淡淡的疏懒中有种家的温馨。
“这会是很舒适的一幢房子,告诉我的哥哥,我要他多多关心一下这里,因为将来如果他不得不回到这里来的,到那时候他需要有栋房子为他遮风挡雨。”
乌利乌很识趣的点着头,他琢磨着这时候最好别去触伯爵小姐的晦头,否则看似开朗的伯爵小姐,也许接下来就会突然爆发了。
“阿格里能为我们赚很多钱,以前从没想过除了粮食这里还有什么,可现在我们真的是在创造财富,甚至就连那些树林都有用,这一切都是亚历山大的杰作。”
箬莎毫不吝啬的夸奖着亚历山大,接着在一脸不快的伯莱里走开之后,她才认真的对乌利乌说:“听着,我要你转告亚历山大,如果他不是只想在克里特建一座小田庄随便消遣,那我们现在做的一切是远远不够的。”
“小姐,您是说那些种植园吗?”
“对,克里特真的很大,我虽然没有去过那里可这段时间我见了一些商人,按照他们的说法,虽然克里特是威尼斯人的殖民地,不过因为那座岛足够大,所以这并不妨碍我们开辟种植园。”
说到这,箬莎的眼神中闪过抹异样。
“那里很远,远到没有人能认识我们。”箬莎的目光闪动“所以告诉你的老爷,如果他能够让更多人相信奥斯曼人不会进攻克里特,或许还会有更多人愿意和我们一起冒险。”
“我会把您的话带到,”乌利乌说完又望着箬莎,他知道伯爵小姐应该还有话要说。
果然箬莎继续说:“阿格里现在变得更重要了,而且因为与科森察的关系,似乎已经引起了国王的注意。”
“小姐,我在给伯爵送信的时候听到了一些传言。”
看着乌利乌小心翼翼的样子,箬莎抿嘴笑了起来。
“你是说关于国王想要娶我的那些传言吗?”
“还有莱恩王子。”
箬莎看了眼乌利乌,看到摩尔人乖巧的站在那里,箬莎忽然问:“你说如果亚历山大听说了这些传言,他会怎么样?”
摩尔人脸上一呆,他怎么也没想到箬莎会问了他这么个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
乌利乌应该能猜到如果亚历山大听说了那些传言会怎么样,想来即便是那不勒斯国王,也别想抢走他的“妹妹”。
可是乌利乌知道,即便知道这个话却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否则等着他的,即便不是掉脑袋,也是克里特岛的种植园。
“老爷一定会听从您的意见,如果您对那不勒斯的后冠不感兴趣,相信老爷一定会为了您站在国王面前的。”
箬莎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了一阵乌利乌,然后她忽然笑了起来。
“我得承认,我哥哥会那么宠信你的确是有原因的。”
“这是我的荣幸,伯爵小姐。”乌利乌再次乖巧的低头行礼。
“好了事情的确就像你听说的那样,国王也许认为和我结婚嫩能为他最终统治阿格里扫清障碍。”
“可是阿格里是老爷的领地。”乌利乌脸上露出了愕然神色。
看着乌利乌变得难看起来的脸色,箬莎并没有生气。
“放心,我当然知道该怎么保护我哥哥的权利,”箬莎出声安抚着似乎就要大声抗议的摩尔人“不过我看得出来,国王似乎正在打着什么主意,我想这大概和那个纳山有关。”
乌利乌立刻心头一跳,他有点不安的看着箬莎,有些害怕她会说出什么让事情变得糟糕的话。
可偏偏越是怕什么就来什么,箬莎慢悠悠的说:“那个纳山是奉了波西米亚王后的命令来那不勒斯求援的。但是他虽然已经到了一段时间可之前国王一直没有理会他,可就在不久前国王忽然答应见他,然后没多久他就出现在了我们家里。”
听着箬莎的话,乌利乌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知道箬莎说的家应该就是莫迪洛伯爵的杜依兰宫,再想想他刚刚亲眼见到的那一幕,乌利乌觉得自己隐约明白伯爵小姐话里的意思了。
虽然乔治安妮亚历山大的母亲,但是乌利乌却并不认为这是能让他忽视自家老爷利益的理由。
“小姐您是说这是国王的安排?”
“我只是怀疑这是国王的主意。”
箬莎微皱着眉梢,对于自己的母亲的风流韵事,即便是她父亲还在科森察的时候她也并不如何在乎,而现在她更是不以为然。
可是如果这牵扯到了亚历山大或者说是她自己的利益,箬莎就不能再视而不见了。
“只希望腓特烈还没有认为用一个男人就能让我的母亲倒向他那边,否则我不会在意和国王成为敌人。”
箬莎很平静的说出了让旁人听了可能会大吃一惊的话,不过她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乌利乌却始终脸色难看,对她的话似乎不太乐观。
“小姐,或许我可以去找纳山打听一下,也许我能打听出来国王究竟答应了纳山什么,知道了这个或许我们就能想出别的办法。”
乌利乌捉摸着想了想,终于试探着开口。
然后他就看到箬莎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那样子就好像忽然让她想起了什么很不愉快的事情,她那漂亮的金色眉梢先是轻轻一纵,然后她才用平淡的语气说:
“我倒是听说了一些消息,似乎和纳山还有他那个野丫头有关,只是听起来有些奇怪甚至荒谬,不过或许有些人愿意听到。”
乌利乌立刻翘起了耳朵。
他这次来那不勒斯,其中一项很重要的任务就是打听关于索菲娅的事情,只是和纳山的见面的情景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这让他不得不改变主意先到伯爵小姐这里来打探消息。
现在听到箬莎主动提起索菲娅,摩尔人的精神立刻就来了。
乌利乌神态落在了箬莎的眼里,不过她并没有理会。
而接下来箬莎的一句话,让乌利乌目瞪口呆。
“听说那个野丫头和一些很奇怪的谣言联系在了一起,就是因为她,奥斯曼人才会进军布加勒斯特。”
第二百零二章 女孩的传奇,公主的传说
“人们总是更愿意相信一些奇怪的传言,而从不去管那些传说是否真实,这是受人的好奇心使然,而与真相无关。”
说出这句话的人差不多要再过100年才会出生,然后他会借着戏剧中角色的口吻把这对人的讽刺洒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不过即便还没出现,但是却并不影响人们对这句话的理解。
乌利乌现在就是这样的。
他很想告诉自己箬莎刚刚对他说的那些是假的,可在心底里一个声音却又反复的对他说:“如果这是真的呢”。
而且还有另一个更小的声音在暗暗提醒他:“如果老爷认为这是真的呢?”
所以乌利乌在很小心的再次向箬莎求证之后,才有些狐疑的问:“小姐您是说有个关于罗马皇帝后代的传说是和索菲娅有关的?”
“是这么个流言。”箬莎特意提醒了一下。
“您说的没错这是个流言,”乌利乌很识趣的附和着伯爵小姐的“不过这和纳山有什么关系,我是说这和纳山与伯爵夫人有什么关系。”
“国王似乎想要纳山勾引我的母亲,而用这个同意支持波西米亚,还有就是大概国王也听说了关于那个野丫头的传言,所以也许应该和纳山处好关系。”
“用伯爵夫人当礼物的好关系吗,”乌利乌低声自语,他觉得大约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尽管那些谣言传得让他都觉得有点相信了。
总之按照以讹传讹的说法,就是当初东罗马最后一任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征讨雅典公国的时候,曾经与一个希腊女人有过一段短暂的美好时光,而后在希腊留下了东罗马帝国皇室最后的血裔。
这个故事听上去不但老套更是荒诞,但是却偏偏有人愿意相信。
而且随着东罗马帝国的覆灭和传说中最后的帝国皇室四散分离,这个传说就在希腊的群山和巴尔干的土地上变得越来越受重视。
最重要的是,正是因为有了这个传说,很多虽然被奥斯曼征服却始终不肯低头的国家和地方的民众,似乎从这个传言中看到了某种希望。
他们渴望一个有着真正的罗马帝国血脉的人能站出来领导他们赶走入侵者,更希望这个人能带领他们重拾罗马帝国的荣光。
很多固执的正教徒成了这个传说最坚定的信奉者,他们把那个继承了君士坦丁十一世血脉的人和他的后代视为指引和把他们从异教徒的残酷统治下拯救出来的救星,不论这个传说起源哪里,在经过了将近半个世纪的口口相传之后,有些人甚至早就已经不再去想这个传言是否真实,他们只希望能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帝国血裔。
而索菲娅,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乌利乌很想找纳山问问他们在离开罗马之后都经历过什么,以至让索菲娅和这么个似乎有些麻烦的传言牵扯在了一起的。
不过现在他必须先听从箬莎的命令。
“你要把关于那个索菲娅的消息告诉我哥哥,”箬莎吩咐着“要说的详细些,特别是关于她现在可能正在布加勒斯特的事情告诉他。”
说到这的时候,乌利乌明显察觉到了伯爵小姐似乎有些无奈的声调,他小心的看看箬莎,发现箬莎虽然神色不是很好看,可至少还没到气急败坏的地步,心里就暗暗松了口气。
乌利乌觉得如果伯爵小姐真的不想让老爷知道关于索菲娅的事情,大概可能就会把他直接打发到克里特的种植园去种甘蔗了。
“不过我让你告诉他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他能和那个野丫头见面。”
听到箬莎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乌利乌的脑袋立刻摇个不停。
“当然不是伯爵小姐,我向您保证老爷不会那么不知轻重的,索然我不清楚老爷的打算,不过看得出来现在对老爷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时候,否则他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去罗马的。”
“但愿像你说的那样,”箬莎看了眼的摩尔人,只是眼神中多少带着些怀疑“我总觉得你不是那么老实,告诉我乌利乌如果我和那个索菲娅,还有那个卢克雷齐娅,还有那个巴伦娣,难道他就不能克制一下自己对女人的兴趣吗,”箬莎有点恼火的抱怨一句,然后才继续说“我是说如果我和她们成为了敌人,你会站在谁的一边?”
乌利乌目瞪口呆的看着箬莎,他开始觉得这趟送信的差事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为老爷办事了,接下来的后半辈子很可能就要和一大片甘蔗地打交道。
摩尔人脑子飞快转着,他必须让自己从困境里摆脱出来,只是还没等他开口,箬莎却已经替他解了围。
“我知道你一定会说你会听从主人的命令,对吗?”
“小姐您知道,我是老爷最忠实的仆人。”乌利乌赶紧趁机顺杆爬的接下了话茬“所以我会听从老爷的吩咐。”
“其中也包括在比萨按照我哥哥的命令修建那座卢克雷齐娅宫?”
乌利乌的脸一下垮了下来,他就知道那些来往于比萨与那不勒斯的商人里肯定有伯爵小姐的探子,看来自己为老爷和他的小情人修房子的事还是让伯爵小姐给知道了。
“埃斯特莱丝,很可爱吗?”
箬莎的下个问题让乌利乌吓了一跳,他这次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说可爱的结果很可能在种植园度过下半生,可要是他说不可爱,想想老爷如果知道了,大概种植园的人生也会变得很美好了。
乌利乌第一次觉得,当个仆人怎么就那么难呢。
“好了,我不问了。”箬莎很体贴的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了仁慈的一面,她没有去看乌利乌松了口气的神色,而是那封信仔细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箬莎说起信再次抬头向乌利乌望去。
“告诉我哥哥,我会在那不勒斯等着他,如果他想看到我们的贸易联盟的成功就不要冲动。”
乌利乌默默鞠躬点头,他知道箬莎这句话的意思,很显然她依旧担心亚历山大可能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只是这些话忠告是否能阻止亚历山大,却谁都不知道了。
乌利乌回到那不勒斯是在2天后,他这次同样没有急着去向莫迪洛伯爵告辞,而是又到了望哨酒馆。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望哨里,他见到了坐在靠墙一角的纳山。
看到乌利乌纳山并不意外,似乎他就是专门到这里来等他的。
“你不打听下王后怎么样了吗?”尽管很好奇纳山父女离开罗马后的经历,可他还是耐着性子说着闲话“王后在你走之后伤心过一段时间,然后她就好像把你给忘了,而且听说之前曾经有人向她求婚,不过后来怎么样就不清楚了。”
“那些贵妇人就是这样,就和我自己的王后一样,在我离开波西米亚王宫那段日子她的日子过的也不错。”纳山无所谓的说,看看乌利乌盯着面前的清水出神,他终于发出个嘲讽的笑声“好了你一定想要问很多事,现在你可以问了。”
“如果你愿意说,就说说吧,”乌利乌看看纳山“告诉我索菲娅现在在哪,你知道老爷一直很关心她,还有关于那个传说是怎么回事?”
“索菲娅现在在哪我也不清楚,”看到这第一句话就让乌利乌脸色不好起来,纳山无奈的摇摇头“现在她连我的话也不肯听了,而且你大概想不到这一年多都发生了什么,现在她身边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我有时候甚至觉得她已经不需要我这个父亲了。”
乌利乌举起了杯子安慰似的和纳山碰了一下,然后两个各自喝下了杯子里的东西。
“离开罗马的时候索菲娅的情绪很不好,当然换成谁都会这样,这都是贡布雷那个混蛋做的好事,如果我再见到他……”
眼看纳山就要跑题,乌利乌赶紧再次举杯提醒着波西米亚人。
“好吧我继续说,我们离开了罗马一路上很顺利的回了布拉格的王宫,第一次见面王后就喜欢上了索菲娅,当然这也是因为我的缘故,不过王后的确很喜欢她,并把她留在了自己身边。”纳山晃着酒杯沉沉的说“后来,也就是今年年初,因为在匈牙利发生的一些事情,我陪同国王去了匈牙利,当时我带上了索菲娅。”
乌利乌的神色立刻紧张起来,他知道要说到关键地方了。
“当时的局面有些混乱,我现在也说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纳山摊开手掌心向上放在桌子上“我们遇到了很多从摩拉维亚逃出来的人,他们说摩拉维亚正在和波兰人交战,而波兰人又在和奥斯曼人打仗,可奥斯曼人似乎也不是帮着摩拉维亚,就是那时候我们遇到了奥斯曼人的袭击,当时我拼命保护着国王索菲娅,只是我们却和国王失散了。”
“你把国王弄丢了?”乌利乌随口问了句,然后用略显怀疑的眼神看着纳山。
“你在看上面,难道认为我是故意要丢掉国王吗?”
“当然不是,不过想想你和王后的关系,”乌利乌龇龇牙“就算把他丢了我也能理解。”
“闭嘴你这个该死的摩尔人,我如果想要谁的性命只会从正面来,然后一刀割断他的喉咙和刺进心脏,而不是搞这些阴谋诡计。”纳山不满的呵斥了一句“再说后来是索菲娅把国王找到的,而且她还勇敢的打赢了两个试图伤害国王的奥斯曼人。”
“哦!”
乌利乌发出声低呼,看到纳山得意的样子,他又很机灵发出了第二声似是怀疑“哦”的惊叹。
“没错就是索菲娅,她穿着一身漂亮华丽的铠甲,挥舞着一把很锋利的剑,就像个真正的贵族骑士似的冲上去砍翻了奥斯曼人。”
“就这样?”乌利乌有点不知所谓的问“可那个传说是怎么来的?”
“你是说关于东罗马皇帝后代的传说吗?”纳山的神色微微变得有点奇怪“这个传说很多年前就在希腊到处流传了,而且越穿越远就连布拉格的宫廷里都听到过,而且也的确总有人自称自己就是那个与罗马皇帝生下孩子的女人后代,只是这种事太多了也分不出真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从最近开始有传言说罗马皇帝后代逃到了地中海的某座海岛上,然后又逃到了西西里和欧洲。”
“可索菲娅是你的女儿,而且她还是个女孩子?”
“是吗,她是我的女儿吗?”纳山的脸上显出一丝古怪“乌利乌你知道吗,当听到这个传说的时候我开始并没有当回事,可是后来国王却对我说,他希望我不要对任何人再说我是索菲娅的父亲。”
乌利乌愣愣的看着纳山,然后他压低声音问:“你是说这个传言是波西米亚国王传出去的?”
“我不知道,其实当索菲娅把国王救回去的时候就有人喊出一些很荒谬的话了,”纳山说着琢磨了下问“你知道贞德吗?”
“哦,那个法国女人吗听说过,怎么?”乌利乌先是疑惑接着就诧异的张开了嘴巴。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纳山脸上沉沉的说“有些加杰人居然把索菲娅说成是他们的贞德。”
“这可是够糟糕的,”乌利乌脑子里飞快闪过关于听说到的那位法国传奇女性的结局,随即就摇摇头“不过后来怎么又变成了罗马皇帝后裔呢?”
“不知道,莫名其妙的谣言就传开了,然后越传越广人们好像很愿意相信这个。”
乌利乌明白的点点头,他知道纳山说的不错,人们是因为愿意相信才会到处传播那些其实无法证明的传言。
“那么后来呢?”
“后来就来了很多人,他们开始整天围着索菲娅让她做各种事情,她和见面的日子越来越少,再之后国王就把我派到了那不勒斯。”
“那么说你也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乌利乌眼中露出一丝希冀,他是希望箬莎之前说的关于索菲娅的那些事多少是不太可靠的,譬如关于苏丹对布加勒斯特的入侵是因为索菲娅那些传说只是无稽之谈。
因为那样自己的老爷也许就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可惜纳山的回答却让乌利乌失望了。
“大概在布加列斯特,之前我出发之前曾经听说那些人准备在布加勒斯特召开一个会议,似乎是要组成一个反对奥斯曼的同盟,而且他们正打算让索菲娅一起去。”
“哦,天呐。”
乌利乌的手指撑住了脑门,他这时候真感到有些头疼了。
乌利乌向莫迪洛伯爵告辞是在当天的下午,伯爵让他给亚历山大带去一封信,而乔治安妮夫人则告诉摩尔人,要他下次再来的时候一定要给她带来罗马最流行的一些服饰的样子,因为据说从西西里来了个很有名的裁缝。
而这个人的名字乌利乌并不陌生,叫奥斯本,那个西西里宫相身边很得宠的裁缝。
乌利乌把这一切都很仔细的记在了心里。
关于伯爵小姐的吩咐,关于纳山对他说过的索菲娅的每一件小事,还有伯爵夫人要的裙子款式和那个叫奥斯本的西西里裁缝。
在离开那不勒斯之前,乌利乌再次拜访了望哨,这次他和酒馆老板单独聊了好一阵,之后才带着酒馆老板让他给伯爵老爷还有“那个该死的修道士”捎去的好酒上了船。
尽管和酒馆老板说的如果快些还能赶上过圣诞节无关,可乌利乌也的确有些急着想要尽快回到老爷身边。
关于索菲娅的事情太让人吃惊了,虽然纳山说的有些笼统含糊,但是乌利乌依旧能够感觉到这个事可能会对亚历山大造成的影响。
乌利乌不知道老爷听说了索菲娅可能正面临的危险之后会怎么样,不过想来不会是件好事。
摩尔人暗暗祈祷但愿事情不会变糟。
而在两天之后,他走在了罗马城里通往马力诺宫的街道。
圣诞节即将来临的罗马城很热闹,不过乌利乌却从这热闹当中看到了一些并不正常的东西。
人们似乎行色匆匆,其中很多人脸上都挂着兴奋的神色,而少数人却满是懊悔和沮丧。
很快乌利乌就察觉到这些人应该是向着位于距大竞技场不远的交易所去的,这让他立刻改变了原本打算去马力诺宫的主意。
交易所门前很热闹,或者应该说整条街都很热闹。
似乎附近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这条街上,而随着从门里时不时传来的一声声的吆喝,人群里就回应起了阵阵喧哗。
乌利乌在人群当中很费力的向前挤着,他注意到有个骑着马的家伙肆无忌惮的从远处跑来,那家伙一身肮脏脸上全是灰土,可街上那些贵族和富商不但没有呵斥,相反还纷纷主动让开道路,然后一群人就好像被鞭子赶着似的,嚷嚷着蜂拥追在那个骑马人的后面。
乌利乌看着那个人从他面前不远处一晃而过,然后他就被人群推着向着交易所的大门前涌去。
那个人冲到门前就立刻跳下马,不过从他落地后身子摇晃可以看出应该是经过长途跋涉,不过他还是咬着牙在人们的喊叫声中穿过给他让出的一条小道向交易所里跑去。
“听听,快听听又是什么价格!”
后面的人在喊叫,前面的人则不住追着那个人问个不停。
乌利乌随着人流远远跟在那人后面,直到那人冲进交易所的大厅,用尽力气发出了一声他并没有听清的呐喊。
随着那声喊,整个交易所的大厅里瞬间响起了一阵夹杂着欢呼,也有着沮丧的叫喊声。
乌利乌用力向前挤去,直到终于从人群里挣扎出来,他沿着一道小门上了楼梯。
当走上二楼的甬道时,他远远看到了站在走廊里望着下面人群的亚历山大。
听到脚步声,亚历山大抬起头看了看向他走来的摩尔人。
“老爷我回来了。”
乌利乌恭敬的鞠躬行礼,只是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就听到了亚历山大似乎略带歉意的声音。
“你这趟辛苦了乌利乌,不过你休息不了了,因为我们很快就要出发。”
“去哪老爷?”乌利乌茫然的问。
“匈牙利,乌利乌,我们要去匈牙利。”
第二百零三章 财富战争
当听到亚历山大说出匈牙利的时候,乌利乌有那么一小会怀疑他的老爷是不是有着如同先知一般的神通。
虽然这种想法和他自幼就被教导的最后先知的信仰有着巨大冲突,可乌利乌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解释这个奇迹。
不过摩尔人还是很小心的问了一句,他是希望老爷能给出个合理解释的,否则他的信仰可能真的就要面临巨大挑战了。
好在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的老爷显然依旧是那个蒙蒂纳伯爵,而不是什么先知亚历山大。
“你没听到刚刚报信人传来的消息吗?”亚历山大有点奇怪,摩尔人一向很机灵,今天怎么这么迟钝了呢“从匈牙利传来的消息,铜价又跌下去了,看来我们得去趟匈牙利了。”
“铜价?”乌利乌有点错愕,他觉得自己跑了趟那不勒斯就变的消息闭塞了很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忽然对铜的价格那么感兴趣了,甚至为了这个专门跑趟匈牙利?
看出乌利乌的疑惑,亚历山大示意他陪着自己一边沿着二楼的走廊缓缓向前走,一边看着下面人声鼎沸的大厅。
“你知道富格尔家从皇帝手里买下了欧洲迄今为止最大的铜矿吗?”
“这个我听您说过老爷,您还借着这件事和富格尔家做了笔不错的生意,”乌利乌立刻不着痕迹拍了记马屁“怎么,他们发财了?”
“还没有。”
亚历山大眼中闪动着一丝奇怪的光芒,他的声调有些恍惚又好像是在揣测犹豫,看到他这样子乌利乌的精神立刻为之一动,在他印象中老爷这个样子肯定是在琢磨什么大事。
“你大概不知道,富格尔家自己是拿不下那么大一片铜矿的,毕竟那里是欧洲如今最大的矿产地,除了铜矿之外还有白银,锡和煤,这些矿藏任何一种都能让人们为之不惜一切。”
“您是要去拿下那些矿藏吗?”乌利乌小声的问,虽然他不是堤埃戈不知道老爷究竟赚了多少钱,不过他还是隐约觉得这有点冒险了。
“当然不是,我现在是无法和富格尔那样的家族相比的。”
“也只是现在,将来您一定会比他们任何人都富有。”摩尔人赶紧说。
“乌利乌,我没注意到你现在溜须拍马的本事见长啊。”亚历山大瞪了眼摩尔人“想在听说我,准备一下我们要去匈牙利。”
“您不是说您拿不下那些矿藏吗?”乌利乌有点疑惑的问“再说您很快就要和巴伦娣小姐结婚了。”
“可这实在是个很难道的机会,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是铜啊,现在的铜价在不停的下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们可以买到便宜的铜,可我们卖给谁?”乌利乌觉得脑子有点不太好使了。
“笨蛋,是大炮,我们能造很多的大炮。”
“大炮?”
乌利乌的眼睛瞬间亮了,他知道贡帕蒂如果听了这个肯定喜出望外,只是他还是有些不明白
“可是老爷,富格尔家不是已经拿下那些铜矿了吗,可铜价怎么还会一直下跌?”
听到乌利乌这个问题,亚历山大没有立刻回答,他停下来向下面看了看,又扭头打量着乌利乌。
“告诉我乌利乌,我能信任你吗?”
似乎受到了侮辱,乌利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抱歉,我说错了,”亚历山大摆摆手挡住了乌利乌的抱怨“我是说我能信任你的眼光吗,要知道我知道你是忠诚的,可如果我要你为我找一个同样忠诚的人也许就难了。”
“老爷您要干什么?”乌利乌小心的问“您知道我还是能看清一些人,不过我得先知道您需要什么样的人?”
“一个虽然机灵却不会惹麻烦,至少要是能听话的人。”
“哦这样啊,”乌利乌捉摸了下想起什么的点点头“我这还真有这么个人,虽然不太老实可我能让他变得老实些。”
“那现在好好听着,”亚历山大认真的说“我们可能要有个发财的机会了。”
米莱郎基罗终于还是去了佛罗伦萨,或许对他来说最终得到佛罗伦萨人的认可和能在那座城市留下自己的作品,才是他的确已经步入大师行列的唯一证明。
没有了米开朗基罗的罗马并没有显出艺术的颓败,毕竟这是个大师辈出,群星闪耀的时代。
譬如如今正崭露头角的一位年轻人,他就是以比米开朗基罗更年轻,但是才华却丝毫不逊色与前者的惊才绝艳震动了整个罗马。
桑迪拉斐尔如今已经罗马炙手可热的艺术大家,很多人惊讶与这个外表纤细的少年那同样细腻的如同少女肌肤般令人陶醉的笔法技巧,对于拉斐尔,很多人甚至在议论他是不是有可能会成为如同那位如传奇般的达芬奇一样的人物。
对这样的赞美拉斐尔在高兴之余有不禁多少有些惶恐,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与达芬奇相比,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那都是他敬仰的前辈。
可每当看到自己精湛的画技渐渐展现在画布上的杰作,他又不禁为自己的才能暗暗欣喜。
为此拉斐尔曾经在暗地里对唯一能信任的朋友普拉托说出心里的忐忑,他希望有一天能成为如同达芬奇或者是米开朗基罗那样的大师,可又因为担心自己的目标太过远大而无法实现。
对拉斐尔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思,普拉托多少有些觉得矫情,在他看来那些大师从一开始也未必就那么了不起,所以他不停的鼓励朋友尽管大胆的去追求自己的理想。
毕竟如今他们的日子过的已经比之前好的太多,这已经足以证明了拉斐尔的才华。
在荣幸的觐见过教皇,并且得到了教皇许诺的一笔费用后,拉斐尔为西斯廷大教堂贡献了一副虽然画幅不大,却已经充分展现出他非凡的技艺的画作。
这幅后来成了历代教皇办公室必不可少装饰品的《背影祈祷的教皇》,因为没有特意描述出相貌而被后来的很多教皇视为是自己的化身,而在细腻逼真的笔触描绘下,只有背影跪在祭坛前的虔诚教皇与完全呈现了正面神圣形象的耶稣基督,形成了一个异乎寻常的完美画面。
这个显然与其他大多数画家都截然不同的创新受到了亚历山大六世很高的评价,而拉斐尔也因此一跃成为了受到教皇资助的艺术家中颇受重视的一个。
如今拉斐尔和普拉托住在罗马城北一条不算偏僻的街道边房子二楼的一个房间里,除了两张很舒服的床,他们甚至还有闲钱置办了几件像样的家具。
普拉托如今算是拉斐尔的半个经纪人,拉斐尔还嫌稚嫩的性格和对金钱不是很在意的态度让普拉托觉得如果不能帮朋友把关,最后他很可能要么挥霍无度,要么一无所得。
所以普拉托自告奋勇的担负起了拉斐尔的财政规划,而他借着拉斐尔赚的钱在交易所里的投资,也的确为他个人带来了些许好处。
拉斐尔是不管这些的,他每天几乎都把精神投入了创作当中,为此他把原本不大的房间隔出了个小画室。
每每只要进去,除了吃饭他是不会主动出来的。
乌利乌找到普拉托的时候,拉斐尔的这位朋友正在盯着桌上的一堆文件发愣。
看到摩尔人普拉托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他才想到乌利乌应该是有事才来找他,而他也不想让拉斐尔知道自己和蒙蒂纳伯爵的仆人似乎熟悉。
“看来你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乌利乌看着匆忙的收起那些文件的普拉托。
“我正为钱发愁,罗马真是个能让最富有的人也变成穷鬼的地方,”普拉托不住抱怨着“知道吗,教皇付给我们的报酬已经快花光了,可似乎他没有要桑迪继续作画的打算。”
“当然,现在教皇可没空关心那些东西,”乌利乌的眼光掠过那些文件,他注意到其中有几份应该是交易所的清单“有个事也许你愿意做。”
“是什么,我在罗马还是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的,”普拉托赶紧说“所以如果报酬不是很丰厚我宁愿陪着桑迪在他的画室里过苦日子。”
“你肯定喜欢这份差事,”乌利乌肯定的说“不过你得先去见伯爵,究竟做什么老爷会告诉你的。”
“我这就可以动身。”普拉托抓起了外套,其实当乌利乌刚刚进门的时候他已经暗自紧张,现在听说果然是有份差事,他原本紧张的心情就更是暗自激动。
他知道自己用拉斐尔的钱投资的事可能迟早会被发现,不过从交易所听到的那些关于发财的消息又让无法忍不住把一笔笔的钱投进去。
特别是最近关于市场上的铜价不住暴跌的消息,让他和很多人一样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不停投入的结果,却是铜价似乎一直没有起色,这让普拉托不但把两个人的钱已经花了个精光,还向那些如同无孔不入的吸血虫般整天在交易所里闲逛的犹太人借了一笔利息不小的高利贷。
就在这个时候乌利乌的出现,让已经一筹莫展的普拉托瞬间觉得上帝果然还是偏爱他的。
让普拉托意外的是,亚历山大见他的地方不是马力诺宫,而是奥尔迦拉夫人的房子。
上次经由乌利乌的推荐,拉斐尔为奥尔迦拉夫人画像得到了一笔不菲的酬劳,而普拉托也趁机在这里认识了不少罗马城里的贵族和富商。
这次见又是奥尔迦拉夫人这里见面,普拉托就觉得这应该是个好兆头。
虽然之前已经知道乌利乌找的是这个普拉托,可看到本人后亚历山大还是不经意的皱皱眉。
虽然当初在比赛因为这个人的告密让他更容易的察觉到了凯撒试图劫走卢克雷齐娅的打算,可对这个人他始终没有什么好感。
只是现在似乎还就是这个人比较适合执行他的计划。
机灵而又能够随机应变,同时还可以掌握在手里,这一切看上去似乎很合适。
“我听说你欠了一笔高利贷?”亚历山大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他刚一开口就让普拉托不禁愣住“我知道你在铜价上投入了不少钱,这其中大多数应该都是你那个朋友拉斐尔的钱,而你不但把他的钱亏得精光还找那些犹太人借了大笔的高利贷,所以你现在其实已经是债台高筑了。”
普拉托愣愣的看着亚历山大,他知道自己这点事肯定是瞒不过这位伯爵的,只是一上来就说到这些,这让他对伯爵究竟想要他干什么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我要你做的事很简单,就是做你之前刚赔了那笔买卖。”亚历山大继续说。
“买铜?大人您是要买铜吗?”普拉托愕然的问“请原谅我多句嘴,开始大家都认为铜的价格已经很低了,所以就准备买进一些等到价格上涨时候好赚上一笔,可几个月过去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铜价却一直在下跌,大人这可是笔赔本的买卖。”
“这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你居然会劝我不要做这个生意,难道你不知道如果我听了你的话,你这份工作就可能没机会了吗?”
对亚历山大的询问,普拉托只是无所谓的摆摆头。
“大人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买铜,不过我知道您可和那些交易所里的人不一样,所以我不会蠢到为了这份工作就告诉您这是个好买卖,那只会和我自己过不去,至于您怎么决定我并不关心。”
亚历山大有趣的看着面前这个人,他不能不承认这个人是个很合格的投机者,他之前在交易所的失败,只是因为和绝大多数人一样,根本不知道如今看似完全不合理的铜业市场的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亚历山大偏偏就是那知道真相的少数人之一。
或者说,他是除了富格尔家族之外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获得匈牙利的铜矿进而垄断整个欧洲的铜业市场是富格尔家一直以来的野心。
为了实现这个看似有些太过胆大妄为的想法,富格尔家不惜一切的在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安与如今兼任匈牙利国王的波西米亚国王弗拉迪斯拉斯二世的宫殿之间周旋,他们派出了家族里最能言善辩的人带着大批的钱财奔走在维也纳和布拉格,最终的目的就是获得匈牙利铜矿的开采权。
只是正如亚历山大所说,以匈牙利矿区的富饶,即便是以富格尔家的财力也无法一家独揽下整个地区的矿藏,在这种情况下富格尔家只能联合了另外4家同样财大气粗的家族和商会,一起向皇帝和波西米亚国王开出了能让任何人动心的价码。
各自一次支付20万金佛洛林的价格,和每年不会少于15万的租税足以让国王们动心,这笔钱甚至是在铜矿还没有个影子的时候就已经分别纳入了两个宫廷的国库,这么慷慨的手笔终于打动了正为钱发愁的马克西米安皇帝,同时也让正对统治匈牙利感到越来越被削弱的弗拉迪斯拉斯二世很是高兴。
随着一纸合约,福格尔和他的合伙人们组成的铜业联盟终于得到了匈牙利铜矿的开采权,而他们接下来的目标,是彻底垄断整个欧洲的铜价市场。
只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市场上突然出现了一批很神秘的卖家,这些人就好像是专门和匈牙利的铜业联盟做对,他们好不在意价格的低价抛售,从显然是刚刚开采出来的原矿到烧制成型的铜器,这些人以铜业联盟根本无法承受的超低价格用自己的商品横扫市场。
为了对抗这意外的敌人,铜业联盟不得不跟着降低原本为了尽快收回购买开采权的成本而偏高的价格,同时他们加大开采工作,希望依仗联盟的力量彻底击败那个神秘的对手。
做为铜业联盟里份额最大的成员,富格尔家得以能够分配到最多的矿石,他们和联盟其他成员一样不得不压低价格投入市场,希望藉此能击败那个奇怪的敌人。
但是不知为什么,不论铜业联盟投入多少,对方总是能用似乎取之不尽的大量更低价的铜器和原矿一次次的打击他们,而整个欧洲的铜价市场也因为这场不见血的争斗,显得风谲云诡变幻莫测。
“我要你做的就是去买铜,越低的价格越好,”亚历山大看着脸上神色不住变化的普拉托“不要担心会因为手里的货太多卖不出去,我只要你买下能买到的最大数量。”
“这可是要一大笔钱,”普拉托试探着问“您准备让我做这件事吗?”
看着普拉托似乎因为紧张也许还有兴奋略显扭曲的脸,亚历山大点点头。
“就是由你来做这件事,至于你说的钱我现在是没有的,”亚历山大的话让普拉托不由一愣,看到满脸错愕,亚历山大继续说“不过你不用担心,毕竟这件事需要有些准备的时间,相信这段时间足够能为你筹集起那笔钱。”
普拉托有些愣愣的点点头,他总觉得事情似乎不那么简单,就在他茫然的想要问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时,亚历山大的再次开口了。
这一次他的神情严肃,甚至有着毫不掩饰的冷酷与严厉。
“记住下面告诉你的,如果犯错你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亚历山大缓慢而又低沉的说“你可以招一批人为你从那些人手里收购铜器,也可以自己亲力亲为,不过不管你怎么做有一件事必须记住,那就是一旦开始做这件事,就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要与任何你熟悉的人来往,你只是个看好这笔生意的商人,还有就是一旦接到收手的命令,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耽误,立刻把手头所有的货物交割掉,必要时候牺牲资金也不要纠缠,听懂了吗?”
看着亚历山大凝重的神色,普拉托不由缓缓点头。
“你会得到一笔报酬,这笔钱能帮你还掉所有债务还能有可观的结余,不要让我失望也不要做任何愚蠢的事,否则你会为为此付出代价。”
普拉托暗暗心惊的瞥了眼一直站在一旁的乌利乌,他知道亚历山大的警告绝不是空洞的恐吓,如果他在接下来敢耍小聪明,等待他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下场。
看着和乌利乌一起离开的普拉托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亚历山大这才回头向款款走来的奥尔迦拉夫人露出了微笑。
“夫人,请告诉你的主人我希望和他见上一面,就说我有个能帮他让鹿特丹尽快崛起的办法。”
奥尔迦拉精致的脸上划过浅笑,随后微微点头。
看着奥尔迦拉那张漂亮的脸,亚历山大心里却在琢磨着别的念头。
只有亚历山大知道,那个神秘的铜市卖家,其实就是富格尔家族自己。
出于独占铜业市场的野心,富格尔家不惜以低得不合理的价格把手里的存货秘密抛向市场,希望以此达到挤垮其他的合伙人的目的。
因为分配到的原矿是最多份的,富格尔家永远不愁没有足够多的存货,除了为此不得不投下巨额血本,富格尔家只需要坚持下去就会获得这场垄断战争的胜利。
而历史上的富格尔家,正在通过这种手段最终成为了欧洲这一时期铜业市场的霸主。
好吧,既然这样就让我也从这场盛宴中分上一份,亚历山大这么想着。
第二百零四章 1499!
富格尔无疑是个庞然大物,虽然还不如后世那些传得神乎其神,有着悠久历史和掌握着世界命运走向的古老家族那么神通广大,可至少在如今的欧洲同样是有着很重大的影响。
至少从能够先后对神圣罗马帝国两任皇帝的选举发挥关键作用就可以看出这个家族拥有的可怕力量。
所以当富格尔家为了独占铜矿资源而在暗中搅风搅雨的时候,整个欧洲就不由自主的被牵扯进了这场为了财富而发动的无形战争之中。
亚历山大六世就受到了这种影响。
原本打算趁着机会扩大货币发行量的教皇却发现手头能够调动出来作为周转的黄金似乎并不如账面上看上去那么多,然后他的那些会计就向他报告,说似乎交易所那边正在发生着什么大事。
亚历山大六世立刻派人去打探消息,而回来的人向他报告的事情让教皇不禁有点心动。
铜价忽然变得动荡不平,而且似乎一直在下跌的趋势让教皇觉得这似乎是个不错的发财之道,这让他不禁犹豫是否需要暂停增发货币的计划,趁机先捞上一笔。
不过接下来亚历山大却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
亚历山大向国王出示了刚刚从法兰克福送来的一些财务文件,其中就有因为铜价影响而导致的很多贵金属价格跟着起伏不定的报告。
虽然不是很懂这些,可亚历山大六世还是意识到这个时候应该尽快稳定自己的货币在市场上的地位,而不是过于贪婪的去赚大家都在追追捧的热门财路。
对于教皇这种无师自通的炒冷门的做法,亚历山大是表示赞赏的,而且他还有意无意的向教皇提出了个看似能够让利润变得更丰厚的办法。
把金币铸造得异常精美似乎并不能让金币本身拥有更大价值,但是如果为了让这种精美的复杂花纹便于成型,而且能持续许久而不易磨损,就需要在这个金币上使用过些小手段了。
而且能够长期在市场上流通的金币本身就是大大降低成本的一种不二法门,只要想想这其中可能会带来的丰厚回报,亚历山大六世就觉得之前自己试图把注意力转向容易变化的铜价市场似乎显得有些过于急功近利了。
这让教皇也对亚历山大的态度多少改变了些,至少他不再整天盼着这个便宜女婿早早的去见上帝。
在帮助教皇建立基本的投资理念的同时,亚历山大的准备工作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他拜见了枢机主教,分别给在蒙蒂纳和比萨的女人写了满是情感的私信,又让奥尔迦拉第二次邀请格罗格宁来罗马与他见面。
同时,亚历山大也开始重新武装自己在蒙蒂纳的军队。
之前乌利乌在看到阿格里的变化时,有些东西是并没有看到的。
或者说对那些东西他早就亲眼见过,至少也是有所耳闻。
那就是由箬莎在科森察建立起来的工厂。
早在亚历山大还没有离开那不勒斯的时候,箬莎就已经按照亚历山大提供的设计在科森察建了个规模不大的工坊,当时唯一的任务就是制造由亚历山大提供的撞击式燧石火枪。
只是当时不论是因为担心过早暴露可能会守不住技术秘密的牙亚历山大,还是因为技术不够而并不顺利的制造工艺,除了制造出了几支供伯爵小姐把玩的玩具之外,那个工坊并没有能发挥太大作用。
而以箬莎手里的那几支做工精细得堪称艺术品的燧石火枪的工艺,是根本无法满足一支军队成批的需求的。
甚至就是箬莎,在当时也只是把那些火枪当成了某种贵重的玩具而已。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了亚历山大到了罗马之后很长时间。
然后事情才慢慢发生了变化,特别是随着罗马城外的战斗,亚历山大的阿格里火枪兵们第一次真正面对强敌展现出了火器威力之后,科森察的工坊也跟着开始变得重要起来。
蒙蒂纳的武器来自科森察,或者说至少一些最新式样的武器都是来自科森察,这个消息渐渐传来也只是迟早而已。
而蒙蒂纳伯爵是阿格里的领主,由此可见科森察与阿格里,阿格里与那些新式火器之前的关系也就不言而喻了。
而亚历山大准备重新武装他的军队的,正是由科森察的工坊制造的新式火器,击砧火枪。
较之于被箬莎颇为喜爱的那种精美漂亮看上去就颇为复杂的转齿火枪,击砧火枪要简单容易得多,制造起来自然也就方便的很。
到了现在,亚历山大已经不用在乎这种火枪技术是不是有可能会被别人学去,或者说从一开始这种所谓的担忧就不现实,只是那时候当他面临危机时,还需要暂时借着那些出人意料的武器扭转局面,而现在他更多的不是需要武器,而是需要一支能发挥这些武器威力的军队。
所以他需要在前往匈牙利之前,重新休整自己的军队,
亚历山大会做出这个决定,固然是因为蒙蒂纳军队不但已经出具规模,而且已经用一连串的战斗证明了他们的价值,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乌利乌给他带来的关于索菲娅的消息。
当听说了索菲娅在巴尔干经历的那些事后,亚历山大意识到了这次匈牙利之旅可能要出现一些他之前没有想到的变化了。
他是不想和奥斯曼人直接对抗的,那不是不理智而是纯粹在发疯。
虽然所谓奥斯曼开国十明君的说法未免夸张,可亚历山大却知道如今的奥斯曼帝国真的是所向披靡无法抗衡的。
要和这样的国家对抗,只要想想就知道是太傻了些。
亚历山大并不介意鼓动别人去和奥斯曼人死磕,譬如波西米亚人,譬如威尼斯人,还有譬如匈牙利和那些原来的希腊公国的遗老遗少们。
可要他自己这么干,亚历山大就觉得太蠢了。
只是索菲娅居然就在布加勒斯特,这个消息让亚历山大意外之余又觉得简直就是个对他的讽刺。
似乎他越是不想碰到什么,命运就偏偏给他安排了什么,一想到那是布加勒斯特,一想到进攻那里的是巴耶塞特二世,亚历山大就觉得如果想要顺利回来,就不得不的考虑好好装备一下自己的军队了。
箬莎在科森察做的很好,至少她把那个工坊建得很大。
之前与法国的德夏尔仑的交易已经做成了几笔,由法国人提供的半成品火枪一批批的运到了那不勒斯,然后再经由科森察的工坊加工,经过储备后源源不断的运往蒙蒂纳。
这种交易的结果就是法国人赚到了一笔不菲的加工费,而亚历山大则既暂时保住了燧石火枪的技术秘密,又减少了制造整枪所需要的时间和投入。
蒙蒂纳的军队在悄悄的变化,和其他军队不同,蒙蒂纳军除了更注重整体训练,也更关注对士兵个人的要求。
干净整洁的军服,举止端庄的行为,还有永无休止如同催眠般让士兵对命令绝对服从的反复强迫的灌注,都让蒙蒂纳军队正在向着亚历山大理想中的样子慢慢变化着。
现在,也许该是检验这种与当下其他军队截然迥异的训练结果的时候了。
对于历史上的布加勒斯特之战,亚历山大搜肠刮肚的回忆了许久都没有得出太多的记忆,他唯一隐约记得的,是这是场旷日持久,把参与者都拖得精疲力竭的围城战。
而其中让亚历山大印象最深的,就是在这场战争中那些大放异彩的火炮。
为此,他考虑许久之后,决定这次让贡帕蒂而不是奥孚莱依随他去匈牙利。
布加列斯特是攻防战,而贡帕蒂擅长防守,在战役中火炮起了关键作用,而贡帕蒂则绝对是个近乎变态的火炮迷。
亚历山大觉得这次匈牙利之旅该准备的条件都充足了,接下来唯一要做的就是找冤大头为他这趟旅行掏钱。
亚历山大并不想自己花钱,在他看来这是不合理的。
威尼斯人能为了保自己的平安花钱让匈牙利人为他们抵抗奥斯曼人,那么为什么他就不能这么做呢?
所以亚历山大在等着格罗格宁消息的时候又抽空给威尼斯总督巴巴瑞格写了封信,在信里他先是详细的说明了自己即将前往匈牙利,所以希望能和威尼斯签署一个至少为期1年的和平条约,然后他就话题一转,开始描述奥斯曼人一旦取胜会带来的威胁。
最后他向威尼斯人提出,如果不想看到那种可怕的情景,希望他们能为他提供足够的帮助。
这么一封近乎讹诈的信送出去之后,亚历山大就安心的的等着格罗格宁的到来。
格罗格宁是在圣诞节那天到的罗马,他没有去奥尔迦拉的房子,而是直接到马力诺宫拜访了亚历山大。
没有人知道两个人在房间里说了些什么,不过格罗格宁离开后只到奥尔迦拉夫人那里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又匆匆离去。
不过没有多久,鹿特丹的港口就变得繁忙起来,同时格罗格宁家分别向法国和英国派出了可靠的人手,这些人怀揣格罗格宁分别给两国国王写的密信。
两封信的内容大体相似,都是提到了一个足以引起国王们关注的话题。
“陛下,我能为您提供一批珍贵的金属,足够您的军队拥有比现在多得多的火炮。”
富格尔家的确还不能影响整个欧洲,但是富格尔们并不知道,因为一个人的参与,他们原本只是想要独占铜业市场的野心,却开始撬动了整个欧洲大陆。
说到欧洲,当下的人们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以地中海沿岸为中心的欧洲大陆,至于说法国,虽然是公认的欧洲强国,但是至少在那些意大利城邦的眼里,法国人都还只是一群只会舞刀弄枪的乡巴佬。
不过乡巴佬显然也是有理想的,特别是如果这群乡巴佬还有着令人畏惧的武力时,就变得比什么都可怕了。
1499年的第2天巴黎城外寂寥的旷野上出现了一队人马,从他们脚步蹒跚无精打采可以看出这些人显然是走了很长的路。
所以即便已经能够看到巴黎城丑陋的城墙,很多人还是没有什么精神。
队伍当中有个似乎看不出实际年龄的人,他的下颌光滑面色红润,除了头上那顶用几根签子固定在兜帽上的王冠,这个人看上去更像个喜欢读书的学生。
法国国王路易十二,早先的奥尔良公爵,从差不多半年前在卢瓦尔河谷城堡宣誓登基之后,这是他以国王身份第一次来到巴黎。
然后他将在这里正式举行加冕礼。
路易十二不是很喜欢巴黎,他曾经私下里对几个亲近的朋友说巴黎就是个大号粪坑。
所以对于他的双重前任那么渴望征服意大利,路易是很理解的,毕竟罗马,米兰,佛罗伦萨,和那不勒斯,这些城市任何一个拿出来都比巴黎强得太多。
查理八世是路易十二的前任,而且是双重的,因为路易十二不但接收了查理留下来的王冠,还顺便接收了他的老婆。
与布列塔尼的安妮结婚让路易十二终于不用再担心布列塔尼会从法国分裂出去,同时他的目光又投向了勃艮第。
当勃艮第最后一任公爵大胆查理死后,勃艮第公国先是名存实亡,接着就被法国和神圣罗马帝国相继瓜分。
虽然这事已经过去了将近20年,但是勃艮第始终是法国一个不太安稳的地方。
历任的法国国王都想要彻底解决勃艮第的问题,可真正做到的是查理八世的父亲,著名的蜘蛛国王路易十一。
只是路易十一后来和他的儿子一样,把目光过于投入在意大利上,而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安又通过与大胆查理的女儿结婚,得以获得了大片的勃艮第土地,这就让勃艮第问题不得不延缓了下来。
只是路易十二不想再拖着了,他希望在他活着的日子里能看到整个法国统一的样子,哪怕只是在名义上,他也不希望法兰西再出现第二个大胆查理那样的人物。
国王队伍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巴黎人太多的兴趣,对巴黎人来说他们见过很多来来往往的骑士了,其中有些人后来能够载誉而归,可大多数要么就此没了音信,要么传过来的就是坏消息。
哪怕是国王也不例外,至少巴黎人没有见到当初带着大军出征的查理八世活着回到巴黎来。
查理是在卢瓦尔河谷的城堡里死的,关于他的死有很多种说法,不过大多数说法都是他太不走运,其中有一种最荒谬和可笑,居然说他是在一次闲逛的时候无意中脑袋撞上了一个很低的门框,被门框上一根生锈的钉子穿透了脑门感染而死的。
总之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的查理留给了路易十二一顶王冠,一个强大的法兰西,还有个年轻而且还算漂亮的老婆。
有了这些,路易原本也该知足了,可贪心是人的本性,更何况又曾经亲眼看到过意大利那些美轮美奂的城市和其中蕴藏着的巨大财富,所以路易在关注勃艮第的同时,也有意无意的继承了前任的遗志,他希望能通过征服意大利证明自己比查理八世,甚至比路易十一还要成功。
马蹄踩在坑坑洼洼散发着臭味的街道上,凯撒努力不让自己看上去露出太多的嫌弃样子,不过不等他开口,已经有人向他抱怨了起来。
“这里就是个粪坑,我真好奇之前的国王们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呆的下去。”
凯撒有点惊讶的看着走在旁边的国王,他想要说什么,可一张嘴就觉得一股恶臭味道扑面而来,他只能赶紧闭上嘴巴不住摇头。
“看看你那可怜的样子吧,我想你和我一样现在就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路易十二谅解的摆摆手不让凯撒开口“虽然王宫里或许稍微好点,不过我劝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否则你会更失望的。”
“不过这毕竟是巴黎,”凯撒觉得还是应该说点什么“法兰西的首都。”
“我更希望是米兰或是那不勒斯。”
路易的话让凯撒神情一滞,他有点疑惑的看向国王,似是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点端倪。
“不用这么看着我,你知道我的意思,”路易看着凯撒,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我要再次远征,这不是什么秘密,我想知道你怎么看这件事。”
“陛下,您要再次征服那不勒斯吗?”凯撒有些激动,虽然早知道会有这种事,现在听路易十二亲口说出来还是让他暗暗激动“我的父亲认为您应该比阿拉贡人更适合成为那不勒斯的国王,为这个我愿意为您服务。”
国王原本略显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你和你的父亲会得到回报的,对教皇的回报也许要晚些,可现在你就可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了,”说着路易伸手用力拍打了下凯撒的肩膀,然后用力催马向着不远处已经可见的王宫入口奔去,同时他回头向凯撒喊着:“来呀,让我们看看谁先到王宫。”
“遵命陛下!”凯撒闻声而动,催马跟上。
法国国王路易十二于1499年1月初抵达巴黎,在稍事休息后,1月4日清晨,国王于卢浮宫的西主楼里接受了巴黎贵族们的觐见。
整个觐见过程是冗长单调的,掌仪官用不带感情的腔调一个个的报上姓名,然后那些贵族走上前去先是鞠躬行礼,然后按照首次觐见国王的仪式单膝跪下,接受国王的祝福。
觐见队伍一直排到主楼的外面,而路易十二始终面无表情的重复着那些与贵族们见面时该使用的或是安抚或是嘉勉的词句。
凯撒远远站在主厅的一个角落看着这一幕,他觉得这个时候的路易倒是和他父亲有点近似,大概他们看着贵族的时候也都是在琢磨这些人当中有几个是正准备和自己作对的。
凯撒有点无聊的在人群当中看来看去,他答应国王一起进餐,不过现在看来午饭的时间大概要稍微拖延些了。
这些贵族都是些举足轻重的人物,路易十二不可能顾此失彼的怠慢一些人,而对这些贵族来说,是午餐前还是午餐后觐见的国王,可是关系到他们的尊严和名声的大事情。
凯撒沿着主厅边缘缓缓走着,忽然他的眼神停顿,目光炯炯。
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少女跟在她的父兄身边随着队伍缓缓前进,当她和凯撒目光相遇时,少女先是微怔然后就缓缓点头致意。
凯撒同样鞠躬还礼,随后依旧目光炯炯的看着那个少女,直到她的背影渐渐被其他人挡住。
“那位贵族小姐,她是谁?”凯撒叫过个仆人询问着。
“那是阿尔布雷特的夏洛特,大人,是阿尔布雷特领主阿兰大人的女儿,”仆人小声的说,然后又接着跟上一句“她的哥哥是纳瓦拉国王胡安,是纳瓦拉的凯瑟琳女王的丈夫。”
看着那背影,凯撒微微点头。
“我想我知道该找国王要什么了。”
第二百零五章 风雪与春天
阿尔诺河冰冷的河水顺着浅浅的河谷向着西方流淌,偶尔能看到几块浮冰在河里时沉时浮的漂过。
河岸上的积雪很厚,河水打上来有时候会把悬在岸边石头上雪堆浸湿,在雪地里上形成一块块凹陷下去的空洞。
巴伦娣穿着厚实的衣裙,外面罩着件毛茸茸的裘皮斗篷,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圆鼓鼓的,和之前她略显瘦弱样子颇为不同。
因为天气太冷,她用头完全缩在斗篷的帽兜里,只留下一张巴掌大的脸露在外面,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河对岸通向高处的道路。
2天前乌利乌赶到了蒙蒂纳,向她报告说亚历山大会回来,而且摩尔人还为她带来了她父亲给她的信。
在心里,枢机主教告诉巴伦娣,她的婚礼不都不推迟,因为亚历山大即将去匈牙利。
看到这消息巴伦娣有些恼火,她倒并非是为一定要尽快结婚,而是一想到在比萨卢克雷齐娅,就感到了某种危机。
巴伦娣知道卢克雷齐娅是有野心的,或许这个野心和她父亲亚历山大六世的不同,但是或许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巴伦娣觉得卢克雷齐娅不会那么甘心的愿意只当一个在比萨甘心等待男人的情妇。
如果亚历山大去匈牙利,那么他们的婚礼可能至少就要拖上半年或许还要更久的时间,这让巴伦娣觉得很不高兴。
远处白蒙蒙的雪地里出现了一片黑点,巴伦娣动了动已经有些冻僵的脚,费力的站到一块更高地方向远处看去。
“是老爷,”陪在旁边的乌利乌首先确定的说,然后他回身走过去把巴伦娣的马牵了过来。
看到旁边的马,巴伦娣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之前亚历山大把她拽上马背的那件事,这让她的呼吸微微有点急促。
远处的队伍速度不慢,当他们来到河对岸的桥上时,队伍先是停下来,然后一个身影从队伍里首先出来。
巴伦娣站在桥中间,抬头看着那个人慢慢来到她的面前,坐骑鼻子里喷出的气息迎面而来,到了近前,帕加索斯伸出长长的马脸在巴伦娣的额头上蹭了一下。
亚历山大伸出手,看到巴伦娣沉默的仰头看着他却不出声,就又微微弯下腰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笑着说:“要知道如果我们这么一直坚持谁也不肯先开口,或许最后我们两个人都会冻僵在这里了。所以夫人,需要我带你一段吗?”
“那么就有劳了。”巴伦娣抬起胳膊,宽大袖子顺着手腕滑下,露出了一条光滑的手臂。
亚历山大先是伸手拉住了巴伦娣手腕,然后弯腰用另一只手托在她的腋下稍一用力,就把她带上了马背。
帕加索斯发出声嘶鸣,缓缓迈步向前走去。
一股温暖从后背袭来,感到有些寒冷的巴伦娣不由把身子身后男人的怀里缩了缩。
“你等了很久了吗?”
“没有多久,”巴伦娣微微打了个寒战,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从天还没亮就在做准备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大概就这几天,我在等一些消息,不过奥孚莱依向我报告说军队已经做好了准备。”
稍微点点头,巴伦娣知道亚历山大说的是什么消息,可她还是有些担心。
“还有威尼斯人,你这次是要把那些热那亚人也一起带走的,我担心可能威尼斯人会趁机打蒙蒂纳的主意。”
“放心,这段时间他们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做这些事,要知道奥斯曼已经足够他们头疼了,而且我怀疑法国人很快也会搀和进来。”
巴伦娣这次没有开口,她知道亚历山大说的不错,从她父亲那里她已经知道法王路易十二似乎有意继续查理八世对意大利的入侵,而且新国王不但野心不小而且性子也似乎有点急躁,所以战争最迟大概也不会拖到明年,而是很可能在年内就会爆发。
“你这个时候不该离开的,”巴伦娣忍耐了一会终于开口说,她已经知道亚历山大去匈牙利似乎是准备参与一项对匈牙利矿产资源的分配,如果成功不论是对贸易联盟还会对他们自己都将是受益无穷。
看即使这样,想到要为此延迟他们的婚礼,巴伦娣还是觉得有些不快。
远处的蒙蒂纳城堡在风雪中隐隐可见,整座城堡和山坡笼罩在风雪中看上去有些模糊,一队骑兵迎面而来,看到飘摆的旗帜,亚历山大露出了笑容。
奥孚莱依远远的在马上行礼,不过或许是风雪太大,他的声音听上去不是很清楚。
“大人,您的军队已经准备完毕,按照您的命令,热那亚人将做为这次远征的前锋首先出发。”
“我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不过奥孚莱依我建议你不要用远征这个词,因为我真不想和那巴耶塞特见面。”
亚历山大的话让奥孚莱依有点无奈,他不知道其他的贵族们会怎么样,可如他的领主这样毫不掩饰的表示怯阵的还真没有听说过。
不过亚历山大显然并不在意行军队长的这个想法,他催马和奥孚莱依错身而过,向着城堡里奔去。
“都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听着风雪中传来的这声命令,奥孚莱依向跟上来的乌利乌看了一眼。
“老爷或许是累了。”乌利乌说了句,随即紧跟在后面向亚历山大追去。
奥孚莱依微微摇头,他知道这次他将不会跟着亚历山大一起去匈牙利,不过想想如同恶邻般的威尼斯,他知道自己虽然留下来应该也并不轻松。
穹室里已经点起了很旺的壁炉,让温暖的房间里与窗外的风雪漫天截然如两个季节。
穹室中间的地上铺上了好几层很厚的兽皮,坐在上面软软的似乎就要陷进其中。
亚历山大端着酒杯看着远处炉火,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坐在一旁面色严肃的巴伦娣身上。
巴伦娣已经脱去了斗篷和外套,只穿着一件长长的裙子,她这时候侧着身子坐在桌旁,裙摆下两条腿相互交叠,从亚历山大的方向看去过,居然有种颇为吸引人的曲线起伏。
“那些农民真的很可恶,我派出了收税官重新核对他们的账目,结果发现很多农庄都在隐瞒收成,其中最严重的居然少缴了近一半的实物税,要知道他们种的是我们的地,却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干坏事,所以必须严惩那些人。”
“你把他们,我是说你没吊死或是砍了谁的脑袋吧?”
亚历山大有点不确定的问,他知道巴伦娣不是个仁慈的人,或许是因为她对自己就很严格,所以对别人也就更严格了些。
“我让人把那些人吊起来打了一顿鞭子,这是他们应得的,另外我罚他们不但必须在明年内把漏掉的税款和粮食缴清,而且还要缴纳罚金。”
“哦,这还可以,要知道那些农民可是我们的领民,我不想落个严酷无情的名声,另外我正需要他们做些事,所以不能对他们太严厉。”
“你要做什么?”巴伦娣好奇的问。
“我要让他们种葡萄,”亚历山大笑笑,然后他看到了预想中巴伦娣意外的神色“我知道你一定奇怪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不过放心很快你就会知道我的这个决定有多正确了,不过这件事要由你来做了,所以对那些农民好点,毕竟你是他们的女主人。”
巴伦娣嘴角动了动,似乎因为女主人的称呼让她有点不自在,她裙下双腿动了动,交换了下叠放的姿势,拿起了另外一部账本。
可不等开口,巴伦娣的身子忽然一顿,她的目光还落在手里的账本上,可脸色却越来越红,终于随着一声不可抑制的低哼,巴伦娣手里的账本落在了桌上。
她的目光看向坐在地上,正温柔的亲吻她踩在地毯上光滑脚踝的那个人,然后又在一声低呼中,她的人就被轻轻放在了厚实的兽皮毯子上。
“康斯坦丁他们在热那亚做的不错,”亚历山大躺在巴伦娣身边用兽皮把两个人的身子都包裹起来,然后他微笑着对脸色绯红的巴伦娣说“你父亲已经告诉我,卡尔吉诺家似乎已经接受你叔叔提出的建议,愿意接受由你父亲推荐的一个人成为共治总督,说起来这个结果比我们当初猜想的要好的多了。”
“是啊,康斯坦丁还没有完全让人失望,”巴伦娣接下来还要说什么,可随着盖在她身上的兽皮毯子一阵起伏,她脸上露出了似是意外又像是被吓坏了的神情。
“至于威尼斯人,我还在等他们的消息,”看着巴伦娣似乎惊慌失措的表情,亚历山大有趣的看着她“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要知道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而很快就是我正式的妻子了。”
“可是你不是对我没有兴趣吗?”巴伦娣呆呆的问“我知道你更欢漂亮女人,譬如……”
“别说话,”亚历山大忽然低头吻住巴伦娣的嘴唇,直到她一口气喘不上来才放开“听着在这段时间我需要你为我在蒙蒂纳摄政,只有你在这里我才放心,至于其他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巴伦娣有点疑惑的问“你知道那个奥孚莱依做的不错,而且也很忠诚,他完全可以为你守住蒙蒂纳的。”
对巴伦娣的疑问亚历山大无法回答,虽然都知道法国人的入侵已经迫在眉睫,但是他却不能告诉巴伦娣他知道法国再次入侵的准确时间就在5个月后。
而他这次去匈牙利原本以为可以在法国人入侵之前赶回的计划,却因为意外的知道索菲娅可能在布加勒斯特而被打破了。
所以亚历山大只能指望巴伦娣能以身为罗维雷家一份子的身份为他尽量拖延住法国人。
而且在他的记忆里,虽然路易十二野心勃勃,但他并没有打算吞并意大利的所有城邦,特别是因为波吉亚家缘故,法王对托斯卡纳和罗马涅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野心。
“帮我守住蒙蒂纳这很重要,等我几个月之后回来,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巴伦娣低声应了声,可接下来却又发出声惊呼,因为随着兽皮掀起,原本套在她身上那条长衬裙已经从毯子下被扔了出去。
外面的风雪依旧,而温暖的穹室里却感受不到一丝寒冷,甚至当快乐涌向极致时,巴伦娣的肌肤上因为激烈的欢愉而流淌下了细密的汗珠。
而当她在之后终于静静的盖着毯子躺在亚历山大怀里时,她听到了亚历山大在她耳边说的一句话:“你可真是个让人感到意外的小人儿。”
让人感到意外的小人儿。
巴伦娣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夸奖还是失望,她只知道事后她只想懒懒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亚历山大让人给她送来的食物也懒得看上一眼。
甚至连桌上那些她一直视为责任的账本,都好像一时间失去了兴趣。
1月6日,就在亚历山大派人给威尼斯总督送去那封信过了10天之后,威尼斯终于派来了使者。
略微出乎亚历山大意料的是,威尼斯人签订一年合约的建议并不关心,倒是对他的这趟匈牙利之旅兴趣很大。
威尼斯派来的是个真正的外交官,也就是说这是个的确很难对付的人,而威尼斯人的条件也很简单。
要和平,可以,要军费也不是不能商量,不过这一切都要用从匈牙利得到的好处交换。
在暗暗感叹便宜果然不是那么好占的同时,倒也不是没有想到这种可能的亚历山大也终于露出了自己的底牌。
“克里特?”威尼斯人满是愕然的看着亚历山大,他先是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就暴跳如雷,甚至威胁要停止谈判“谁会答应这样的条件,要知道如果我在这样一份协议上签字,等待我就只能是受到叛国罪的审判。”
“你们对克里特的统治已经失去作用了。”
“那只是暂时的,奥斯曼人不可能那么轻易攻下整个克里特,威尼斯的舰队会保护我们在海上的利益。”
“可是如果奥斯曼人占领了整个希腊和匈牙利,甚至他们的舰队可以沿着亚德里亚海沿岸直接威胁威尼斯城的时候,你们的这个海上利益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是讹诈。”威尼斯人愤怒的说。
“谈判就是讹诈,这个我们都知道。”亚历山大对面这个人,他知道威尼斯人的愤怒完全是装出来的,或者说他提出的条件虽然看似苛刻,但实际上对威尼斯来说,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不行,克里特对我们太重要了,任何打它主意的想法都是不能容忍的,即便是付出多大代价也不行。”威尼斯人固执的摇摇头“这个没得商量。”
“如果我能保证威尼斯在克里特的种植园能够得到比之前多三分之一的收成呢?”
威尼斯人的神色一怔,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的头本能的向旁边扭了下,耳朵微微向亚历山大的方向动了动。
“你没听错,如果我没有记错最近几年威尼斯在克里特种植园的收成大约每年120万普特,而这个是远远低于以往的,而我可以承诺付给你们按照这个数额的三分之一,也就是每年40万普特的物租,这样一来你们每年就可以拿到……”
“160万普特,”威尼斯人的神色微微有点发沉,他喃喃的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目光闪烁,眼中露出了略显狡狯的笑意“不过我很想知道你怎么能这么有把握呢伯爵,要知道奥斯曼人如果继续进攻,克里特就有可能真的要沦陷了,到了那时候你的所有投资可就全都扔到海里了。”
对威尼斯人的疑问,亚历山大没有回答,他向始终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的巴伦娣笑了笑:“我的夫人,我想你也有什么要说的吧。”
巴伦娣这才点点头,她冷漠的看着威尼斯人,自小养成的敌意让她一点都不想和这个人说一句多余的话。
“在伯爵出门这段时间我将作为蒙蒂纳的摄政,”巴伦娣面无表情的说“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不论什么时候,蒙蒂纳都不会加入任何反对威尼斯的同盟,为此我建议以费拉拉为界,双方签订一个合约。”
巴伦娣说完就目不转睛的看着对面的威尼斯人,直到她满意的看到了威尼斯人脸上露出的一丝凝重。
“40万普特的蔗糖税?”
“对。”
“一个即便是教皇或是枢机主教领导,也不会参与反对威尼斯的许诺?”
“对。”
威尼斯人微微咬起了嘴唇。
40万普特的蔗糖税对威尼斯来说意味着什么,使者是很清楚的。
随着海上贸易的连连受挫和海外殖民地的萎缩,威尼斯的日子已经一年比一年难过了。
原本可以为威尼斯带来巨大利润的蔗糖已经连续好几年因为减产而影响到了威尼斯的经济,甚至连那些最大的商会都已经有些因为年景不好出现了困难,而一些规模小些的商会已经开始入不敷出。
所以当听到40万蔗糖税时,他几乎没有控制住自己。
而接下来巴伦娣的承诺,又给了他另外重重的“一击”。
或许现在的蒙蒂纳还没有能到威胁威尼斯安全的地步,但是独特的地理位置却让威尼斯不得不随时小心谨慎,可以蒙蒂纳固然是他们进入罗马涅的一块绊脚石,同样的,也是他们的敌人进攻威尼斯的一道门户。
为了防止从蒙蒂纳方面构成的威胁,威尼斯不得不派出军队常年驻守,这种其实很无奈的穷兵黩武,已经对威尼斯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现在,巴伦娣的许诺让威尼斯人看到了个希望,在这一刻使者真的要好好琢磨下,究竟这场谈判对威尼斯来说是赚是赔了。
“帮我提前支付一笔军费,却能得到我的帮助,而同意克里特土地的转能让威尼斯得到更多,一个真正的商人是知道取舍的。”
听着亚历山大的话,威尼斯人沉默许久,终于轻轻叹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个合格的商人,而您伯爵,肯定是个最好的商人。”
第二百零六章 远行
威尼斯人是怀揣着一份签署了数项条款的合约离开的。
按照这些条约,蒙蒂纳与威尼斯之间将会停止任何敌对和互不信任的行为,作为回应,威尼斯要向蒙蒂纳提供一笔足以维持军队行动的费用。
同时,蒙蒂纳与威尼斯人之间还有着其他的条约,其中包括双方的关系,也包括关于海上殖民地的归属与利益。
使者走的时候是心满意足的,因为这份协约不但为威尼斯解决面临的来自东方的威胁做出了某些保证,而且在关于匈牙利矿藏的分配上,也做出了一定承诺,也就是说只要亚历山大在匈牙利矿藏的分配上得到一点好处,这其中也有着威尼斯的一份。
同时40万普特蔗糖税的条款也让威尼斯人觉得这个协议签署得还是很值得的。
而对于亚历山大如此慷慨的承诺,威尼斯人提供的条件同样也颇为丰富。
除了为远征匈牙利担负的那笔可观费用,足以让如今因为把所有钱差不多都投入到看好的生意,而多少有些拮据的亚历山大松了口气外,与威尼斯人订立的互不侵犯条约也让亚历山大终于暗暗放松了不少。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看似并不很可靠互不侵犯是多么重要。
法国人就要来了,随着老罗维雷一时间还脱离不了带路党的身份,与威尼斯人的矛盾势必会不可避免的发生。
不论从哪方面看,蒙蒂纳都在这场冲突中首当其冲,不过也只有亚历山大知道老罗维雷在未来很长时间内可能会出现暧昧态度,而后随着与法国人貌合神离,最终再过几年老罗维雷最终会卸掉伪装,彻底站在法国人对立面。
可在这之前他却是不折不扣的带路党,所以他会和作为法国敌人的威尼斯人狠狠打上几仗,亚历山大可不想让蒙蒂纳成为老罗维雷见风使舵的牺牲品。
这也是他坚持让巴伦娣作为蒙蒂纳摄政的原因,这样不论是教皇还是老罗维雷想要用蒙蒂纳作为垫脚石都不是那么容易了。
“如果教皇强制下令,你可以依靠你父亲保住我们的领地,如果你父亲打这里的主意,我想你也知道该怎么做。”
亚历山大把下巴垫放在软软的趴伏在兽皮上的巴伦娣光滑的肩膀上,感觉到身下巴伦娣身子的温暖,他低下头在她的脖颈上亲了一下。
“你是要利用我防范我父亲?”巴伦娣有点气喘吁吁的说,刚刚结束的欢愉让她全身无力,连一根手指都不愿意动了“你知道我不会反对我父亲的。”
“我只是希望你能保护好咱们的家,至少等我回来的时候还能有个休息的地方。”
“你要走多久?”巴伦娣又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希望能尽快,最好是在法国人到来之前回来。”亚历山大只能安慰着巴伦娣,可能在布加勒斯特出现的意外让他实在没有把握能那么快赶回来。
“但愿我没有让你失望,在你回来的时候蒙蒂纳依旧能成为让你休息的地方。”巴伦娣说完轻轻叹口气,她的下巴枕着自己摆放在兽皮上交叉的双臂看着前面不远处地炉里跳动的火苗,金色的火光映在她的浅色眸子里不住闪动“我觉得我堕落了,居然会为了你反对我的父亲。”
“不,这很正常,毕竟你将来是个贡布雷而不是罗维雷,所以你的选择是完全正常合理的,”看着巴伦娣的侧脸,亚历山大倒是有点意外的察觉,在火光的映照下,这张微湿的发丝贴在脸颊上的平凡面孔这时候看上去平添了一丝淡淡的妩媚,这让他刚刚活动过的身子居然又有了动静“说到休息,刚才已经休息过了,现在可以继续我们的谈判了吧?”
“什么?别,啊……”
巴伦娣惊慌失措的喊声响起,随着这短暂的呼声,铺在地上的兽皮毯子瞬间波浪起伏起来。
1499年1月13日,这一天对要外出旅行的人来说不是个很友好的日子。
从头天晚上开始就下个不停的大雪到了天已经完全亮了之后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蒙蒂纳城堡前面的道路已经完全看不到了踪迹,入眼的是天地浑成的一个白茫茫的世界。
这样的天气显然是不适合行军的,甚至如果没有个可靠的向导,就会在这片白色的世界里迷路。
压力山大早早就起来了,他打来窗户时,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在胸前不禁一阵哆嗦,然后他在巴伦娣的帮助下穿戴了起来。
“为什么一定要今天走?”巴伦娣有点艰难的问,从少女蜕变成女人的变化让她身上正渐渐显露出女人特有的魅力,即便依旧并不漂亮可她的样子已经和之前那淡薄冷漠不一样了。
“如果今天不走,我就会继续贪恋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然后是明天,后天,接下来我会因为迷恋你的身体而迈不动步子,最终变成一个意志消沉的人。”
亚历山大让巴伦娣转过身,然后帮她小心的系好裙子背后的丝带。
“现在听着,把你的身体用衣服遮盖起来,这样的珍宝只有我有权才能看到,听到了吗?”
“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里,你真是个会讨女人欢心的家伙,”巴伦娣转过身带着点恼火的说“我能猜到你对卢克雷齐娅波吉亚也一定是这么说的,否则她不会心甘情愿的为你生个女儿。”
“那么你做好准备为我生个儿子了吗?”亚历山大并没有否认,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如果就得坦然承认,否则只会变得越来越糟。
“我想想,”巴伦娣少有的透出一丝调皮,她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放在胸前的衣襟搭扣上,然后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如果你做好准备了,那我也是。”
亚历山大露出个苦笑,他没想到巴伦娣还有这样的一面,或许是这外面大雪飘洒,房间里的温柔如春不同刺激到了他,这一刻他居然真有种就此贪恋眼前女人,不再走出这个属于自己的世界的希望。
“这可真是一场大雪啊!”
站在城堡的院子里,亚历山大抬头看着不住飘洒下团团雪花的天空,弯下腰捧起地上的积雪用力向头顶上空抛去。
雪花落下,沾在他的头发上,盖在肩膀上,甚至落进衣领的缝隙里。
阵阵冰凉刺激着有些发昏的头脑,亚历山大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呼出一条气柱。
“上马!”
亚历山大向等在一旁的猎卫兵发出命令。
红色的短披风在白雪的映衬下异常醒目,即便没有阳光可以依旧被映照得发出阵阵反光的胸甲如同一大片闪动的镜子。
跳上帕加索斯脊背的亚历山大回头看了看,巴伦娣正带着她的女官还有乌利乌,以及蒙蒂纳主教与一群官员们站在铺满积雪的台阶前。
“相信我,等到第一批夏天的夜蝉开始鸣叫的时候,注意通往东方的道路,我会从那里回来的。”
亚历山大向着巴伦娣发出一声低喊,然后调转马头带头向着城堡大门奔去。
在漫天大雪中,猎卫兵默默启程,而在更远些的地方,已经做好准备的蒙蒂纳军队的士兵有些无奈的纷纷启程。
即便是那些老兵也想不到伯爵会选在这么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出发,看着才走出几步就开始喘息的士兵,一些人不禁开始怀疑等到了下一个宿营地,除了老兵究竟会有多少人能走完这段路。
贡帕蒂骑在马上看上前面绵延缓慢的队伍,不禁微微摇摇头。
他知道亚历山大选在这个日子出发自然是有用意的,不过看看这支军队,贡帕蒂就觉得如果他们能在这趟旅行里顺利回来,这支军队大概真的再也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了。
“贡帕蒂告诉我,如果现在给你一百门大炮你会干什么?”走在前面的亚历山大忽然回身问。
“大人,这是不可能的,”贡帕蒂顶着风雪催马向前快走几步“没有人能一下拿出这么多的大炮,所以这个问题毫无意义,而且大炮太多也并没有好处。”
“为什么?”亚历山大饶有兴趣的问。
“大人,大炮是用来消灭敌人和敌人的大炮的,有时候10门大炮和20门大炮起的作用完全相同,如果太多除了碍事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效用溢出,”亚历山大说了个贡帕蒂并不懂得的词汇,在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的同时,亚历山大脚下用力夹了下马腹,在帕加索斯放足奔跑起来时,亚历山大忽然在风雪中向贡帕蒂喊了一句“贡帕蒂,好好活下去可别轻易死了,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将来你会成为元帅。”
风雪依旧,队伍劈斩开迎面而来的狂风暴雪,向着前面白蒙蒙的远方艰难前进。
而在他们后面,风雪如厚实的雪幕把他们掩盖在自己白蒙蒙的幕帘之下,直到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最终再无踪迹。
巴伦娣站在城堡的塔桥上看着远处最后一个消失在雪幕中的身影,然后才在旁边女仆的搀扶下沿着满是积雪的台阶小心翼翼的走下塔楼。
“我的侄女,你现在是蒙蒂纳的摄政了。”托尼德拉罗维雷伸开两臂迎着巴伦娣走过去,在和她拥抱时主教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这和之前还不一样,我得承认你真有办法,你的未婚夫是完全信任你的。”
“当然叔叔,”巴伦娣从主教怀里离开,用淡薄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叔叔“我是他的未婚妻,或者说已经是他的妻子,他当然会信任我。”
说完,巴伦娣不再理会因为她这个态度似乎有点不知所措的托尼主教,转身向站在不远处的乌利乌说:“去召集所有人,我是说所有的官员午饭后到主厅来,我要和他们正式见面。”
“夫人您不在穹室召见他们吗?”乌利乌有点意外。
“不,以后也不会了,”巴伦娣抬头向城堡高处那扇隐约能够看到的窗子望了眼“以后穹室只作为亚历山大个人的房间使用,直到伯爵回来再做决定。”
“遵命。”想了想这几天老爷与巴伦娣在穹室里没日没夜关起门来的那点事,乌利乌心下明白的躬身点头。
“你要确立自己的威信吗。这完全没有必要,别忘了这里过去就是我们罗维雷家领地,你甚至不需要任何人的授权都是当然的女主人。”
托尼主教又凑了过来,他觉得刚才自己大概是有点多心了,而巴伦娣的性子又是出名的冷淡,所以她应该不是有什么对自己的不满,只是性格使然罢了。
“叔叔,你在说什么?”巴伦娣用有些奇怪的神态看着托尼主教,她只是那么看着,但那眼神却让主教觉得说不出的不舒服。
“这里是蒙蒂纳,是我丈夫的领地,他的权威才是不容置疑的,”巴伦娣的目光瞥向丝毫那些人“所以如果再让我听到关于对我丈夫权力的质疑,我是不会原谅的。至于你叔叔,我觉得你应该回到修道院里专心侍奉上帝,至少你应该对得起每个月拿的那份圣俸。”
托尼主教愕然的看着巴伦娣,他彻底被这个侄女的话噎住了,一时间都忘了如何反驳。
“去做你们的事情吧,别忘了午饭后来见我,至于您叔叔,您就不必了。”
巴伦娣说完转身向城堡里走去,只留下托尼主教脸色难看的紧盯着她的背影。
乌利乌向面色发灰的主教恭敬的躬身行礼,然后这才颠颠的向巴伦娣的方向追去。
托尼主教站在雪地里呆愣愣的看着那个背影,过了好一阵他才注意到四周已经空落落的一个人影都没有,他脸色阴沉的想了想,随后转身向着修道院的方向走去,连身后手忙脚乱的为他牵着马追上来的仆人都不理了。
乌利乌在巴伦娣身后不远处跟着,他知道夫人应该还有些其他事情要吩咐。
果然正在前面走着的巴伦娣停下来转身看到乌利乌就示意他走近些。
“那些农民,他们还老实吗?”巴伦娣问着。
“挨了打,怎么可能老实,”乌利乌有点奇怪巴伦娣的想法,不过他还是接着说“好在他们也没闹事,毕竟老爷对他们还是很不错的。”
“那他们很快就会发现那样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巴伦娣冷冷的说“亚历山大也许是个仁慈的领主,但是我不会允许他们欺骗他,更不会允许他们随意侵占属于领主的东西,所以从今天开始你要让那些农民明白,他们种领主的地就得为领主效劳,否则我会把他们从蒙蒂纳的土地上赶出去。”
“按您的吩咐夫人。”乌利乌又一次躬身行礼。
“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你伺候过的亚历山大的其他女人不一样,”巴伦娣看着乌利乌“你觉得我是个刻薄的女人是吗?”
“您这哪的话呀,您是我唯一的女主人。”摩尔人赶紧表忠心,虽然外面寒风刺骨大雪纷飞,可乌利乌的脑门上似乎有点见汗“您这都是为了老爷好,我可是心知肚明。”
“但愿如此,”巴伦娣轻轻哼了声,然后她慢慢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漫天的风雪“亚历山大这次会走很长时间,我的职责就是为他守住蒙蒂纳,这是一个妻子应尽的责任,所以我要你帮助我。”
说到这巴伦娣回头看了眼乌利乌:“也许波吉亚家的那个蠢女人只会把你当成亚历山大的贴身仆人使唤,可我不会那么愚蠢,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你听我的命令,别忘了你说过的话,我是你唯一的女主人。”
唯唯诺诺的从巴伦娣那里出来后,乌利乌站在到处都通风的走廊上不住的摇着头,他得承认之前还真是有点小看这位新晋的伯爵夫人了。
或许只是因为亚历山大在身边,巴伦娣才会暂时和他仪器沉迷在爱情旋涡里,可亚历山大刚一离开这位罗维雷家的前小姐就展现出了不一般手段,这让乌利乌多少有点为老爷担心起来了。
“要是伯爵小姐也来了……”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乌利乌就赶紧甩甩脑袋,他走回到自己那间距穹室不太远的小屋子关好门,然后才从靠墙一个不起眼的木头盒子底层摸出一封信来。
信是亚历山大2天前给他留下的,或者说这是一份备忘录,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些指示,其中有些乌利乌是觉得多少有点莫名其妙的。
“从现在开始要充分准备粮食,把城堡里的粮仓堆满。”
“如果凯撒回来了,就要盯住那个比利谢利的阿方索,我想可能会有些有趣的事情发生。”
“一旦蒙蒂纳与威尼斯之间的边境出现异常,切记如下两条:事情发生在4月之前那么蒙蒂纳就要做好迎战的准备,如果是4月之后你一定要劝阻巴伦娣不要冲动,而是要尽量拖延回避与威尼斯的直接冲突。”
“5月的时候,我要你出一趟远门,记住你要带上的东西,那都是我已经为你准备好的,你的目的地是米兰,而你要见的是这么两个人……”
乌利乌认真的看着那份备忘录,直到看到最后一段话。
“乌利乌,如果我不能按计划中的时间回来,我要你谨记我的吩咐,去科森察找到箬莎,把我让你做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她,然后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如同效忠我那样效忠她,另一个是你自由了,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我为你准备了一笔钱,可以让你的后半生过上安宁的生活,谢谢你这些年的服务,我的朋友。”
看着那份备忘录,乌利乌轻轻吐口气小心的收起来重新放回盒子里。
然后他看着门口,脚下忽然轻轻颠了两下。
“该干活了乌利乌,主人还等着呢。”摩尔人低声自语,随后推门走出房间。
第一章 罗马正统在哪里?
1月的天气,地面都冻得硬邦邦的,用力一锄头下去,只能刨起几块碎土土坷垃,可地上连个浅坑都见不到。
一个老人弓着腰费力的举起工具砸到地上,像是和眼前的土地有仇似的,可这都是白费力气,这么冷的天,干什么都好像提不起劲头。
阴沉的天空中闪过一丝亮光,久违的阳光从云层里露出点影子,可接着就又被乌云挡住,刚刚有点暖意就又阴冷下来,让拿着锄头干活的老人不由缩缩脖子。
“爷爷看!”一个在旁边正在地里帮着翻土的孩子突然叫起来,同时指着远处叫着。
老人直起身子顺着孙子指的方向看去,很快就看到了一串小小的影子正渐渐向他们这么奔来。
“干活,别管闲事。”老人呵斥了一句,低下头继续干地里的活。
这年头你来我往的各路人马实在太多了,特别是这块地方,也不知道那些大人物怎么就都看准了这穷乡僻壤的,不是你就是我的争来争去。
说起来老头都不记得自己给几位老爷交过税了,如果不是这片地方算是难得的能种出庄稼的好土地,就是这不停的上税他们一家今年可能就要饿肚子了。
土地才是个好东西啊,翻开土种下种子,明年就能有个好收成。
老头不知道那些大人物争来争去的是为什么,大概也是为了土地,可那得是多少土地才能让那些人拼了命的打成那个样子。
老头的大儿子就是被征走跟着个老爷去打仗了,然后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而小儿子居然还活泛着心思也要去当兵,因为据说那样能赚很多钱,难道不知道土地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老头从腰上拿出挂着的水罐先喝了一口然后递给走过来的孙子。
那孩子虽然接了水罐,眼神却一直盯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那队骑兵,然后他就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东西似的微微张开嘴,同时用力抻着爷爷的衣角,示意他看看。
老头其实并不是不注意那些骑兵,不过他知道这时候最好低头干活,看得多了可能就会招来祸事。
现在孙子一直抻他衣服,他就不能不抬头看过去,要不就显得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这么一看,老头就知道为什么孙子会那个样子了。
那队骑兵衣着博杂,一看就不是一支队伍,看他们的旗帜倒好像是来自很多不同地方,这倒是没什么,让老头祖孙意外的,是在队伍当中居然看到个女人的身影。
老头见过很多人了,所以一看就知道这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人物,从那彪悍身形和狰狞的神态上就能知道,他们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所以当他们飞快的冲进地里,甚至还踩翻了老头放在地边上的几个口袋,里面的冬种洒得满地都是时,老头也没有露出一点不满的样子,只是用力拽住孙子,不让他乱动。
不过那队骑兵却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一个脸上满是灰土的男人催马向前走了两步来到老头面前嘴里吐出白气问着:“卡丘利察的库拉什骑士是住在这里吗?”
老头点点头,他知道这个人说的库拉什骑士就是如今他们家和附近几个村子的老爷,说起来这位库拉什骑士成为村子老爷的日子算是最长的,因为之前那些老爷大多没收上2年租子就要么被人赶跑要么就被杀掉了。
可库拉什老爷已经在这个村子呆了快5年了,虽然也有些人来找茬,却都被他狠狠的教训了,有些逃掉了,有些则干脆丢了性命。
也许库拉什骑士老爷杀得人太多,村子里有传言说,每到夜里就能听到库拉什大宅子那边传来死人的哀嚎声。
老头当然不会没事和这些人说这个,如果他们是库拉什老爷的朋友,那就是在说老爷坏话,如果是敌人,说不听他们以为他是在帮着老爷恐吓他们。
“老爷在自家的宅子里,就在过了那座山,”老头指了指远处,然后又小心的补了句“不过老爷就是拉库什,不是什么卡丘利察的。”
“你当然不知道他是谁。”
那个男人调转马头回到同伴当中,他先是说了句什么,然后又特意向那个头脸都包得很严实的女人低声说了两句话。
老头祖孙好奇的看着,虽然包裹的严实,可他们还是能看出那应该是个年轻的女人,在这种地方看到这么个年轻女人和这样一群人在一起原本就很奇怪,而且她还似乎很受这些人的重视,这让老头祖孙不由多看了几眼。
那个男人发出了声吆喝,不过就在队伍似乎要继续前进时,那个女人忽然从队伍里走了出来,她带马向前来到老头祖孙面前,在祖孙忐忑不安的注视下,她想了想然后回身向一个人做了个手势。
那个人有点无奈的摇摇头,不过还是跟上来同时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个金币扔给老头。
“这是赔你踩坏的种子,”那人说完看了的眼那女人,露出个“可以了吧”的神色。
年轻女人无声的点点头,然后又回来向老头祖孙看了眼,这才拉动缰绳回到队伍里。
看到那支队伍飞快的消失在远处,老头这才看看手里的金币,一个金格尼,这可是个好东西。
老头把金币放在嘴里用力咬了下,看着上面浅浅的牙印露出了笑容。
“是真的金币,”老头对孙子说,他没想到在这么个大冷天里遇到件好事,虽然那些种子被踩烂了有点可惜,可这个金币足够抵消损失了。
“爷爷你注意到了吗,那个女人的眼睛,好美。”孙子则愣愣看着那队人消失的背影一脸的憧憬“不知道除了眼睛她其他地方是不是也那么好看。”
“别想了傻小子,那样的女孩子不是我们能胡乱想的,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种地,别学你叔叔的样子。”
说到这老头忽然一顿,然后猛然转过身看着那队人马消失的方向。
“说到你叔叔,好像他前几天出门的时候就说过要去拉库什骑士那里找份差事,上帝保佑他们可别是去找茬的。”
卡丘利察的库拉什骑士是这块土地的主人,不过正如老头说的,当地人只知道拉库什骑士,至于他是从哪来的知道的却不多。
不过当他拿着有着国王印鉴的封赏文书来到这片土地上的时候,正是这里最混乱那个时期。
随着早些年奥斯曼人的入侵,很多地方的领主和骑士都参加抵抗异教徒的战争去了。
结果就是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没能回来,而幸运的活下来或是那些根本就没去的贵族老爷们,开始趁机吞并无主的土地,从悄悄的把邻居家的界碑拆掉挪动位置,到干脆公然把一些失去了主人的土地归为己有,各种纷争那段时间是层出不穷。
拉库什骑士是有国王封赏证书的,但是当他到了的这里后却发现,原本应该封给他的土地早就被当地一个贵族吞没了。
于是拉库什骑士就去找那个贵族讲道理,结果就是他最终把那个人的脑袋插在了属于他的土地的木桩上做成了界碑。
这么干似乎有些残忍,甚至有点异教徒风格了。
但是在这里这么做显然是起到了很大的威慑作用,至少拉库什骑士继承土地的过程很顺利,直到那个贵族的亲戚们听说了这事之后开始报复。
这就看出拉库什骑士的厉害了,他连连打败了好几批来寻仇的敌人,而且他的手段也很残忍,除了侥幸能够逃走或是没有当场死掉的,在战斗中他总是用最凶残的手段把敌人杀得片甲不留,死掉的人那可怕的惨相让他的敌人和他土地上的佃户都吓得不轻。
不过自从拉库什骑士来了之后,这片土地倒是也平静了不少日子,至少已经好好几年不用时不时的被告知又换了主人。
至于骑士老爷那些找上门来打打杀杀的事,和当地人没什么关系。
就如老头所说,拉库什住在这块荒地山后的宅子里,至于是不是个大宅子就各有看法了,至少在这些来访者很多人眼里,这里就是穷乡僻壤的乡下,如果不是因为要找这个叫拉库什的,他们是不会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受这个罪跑到这种地方来的。
所谓的大宅子其实就是几间不算很大的木头房子,房子外有一圈木头围墙,似乎是用来防范野猪的,从围墙的缝隙里可以看到里面应该有一层平台,里面的人站在上面抵御外敌。
走进院子就可以到整座房子,从敞开的大门向主厅望进去,可以看到中间挖空的木头地板中央一个很大的地炉,里面熊熊的火光把支撑着房子的支柱映出一道道晃动的影子。
一个身上披着件厚实皮毛坎肩的男人从房子里慢慢走了出来,他的身材魁梧,头发很长披散在肩膀上,手里拿着个缺了个口的酒壶边走边一口口的喝着。
“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男人口齿含糊的问,从他醉眼朦胧的样子看,他大概根本就分辨不出眼前这些人的长相。
“卡丘利察的库拉什?”之前那个问路的男人从队伍里缓缓出来,看着眼前醉醺醺的大汉,他用马鞭挑了挑头上的皮帽子“告诉我你是库拉什吗?”
“是,我是库拉什,”醉汉往嘴里灌了口酒,身子歪歪斜斜的来到那人面前,仰着头看着他“有什么事情吗,老爷?”
对那人透着夸张的讽刺视若无睹,马上的男人带着马围着站在地上的醉汉缓缓绕着圈。
当重新回到醉汉面前时,男人才冷冷的说:“卡丘利察的库拉什,以希腊真正的主人的名义,你已经被征召进了与奥斯曼人作战的军队,带上你的人和武器,准备为国王战斗吧。”
男人说完就准备调转马头回到队伍里的,但是一个突兀的声音却让他不由停住了脚步。
“不。”
声音简单干脆,没有任何犹豫。
男人带动马缰的手顿住,他慢慢带马向前来到醉汉面前,先是打量了他一下,然后平静的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不。”
醉汉满不在乎的回答,说着还抬手喝了口酒。
男人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的马鞭在手里微微掂着,突然随着手腕扬起,马鞭带着凛冽的风声和尖啸向着醉汉劈头盖脸的抽了下去!
但这个人显然低估了面前看上去似乎连脚下都站不稳的醉汉,就在他的鞭子刚挥到一半时,他的手腕已经被牢牢抓住,同时醉汉的另一只手飞快探到他的腰间!
在这个骑士还没明白过来时,随着一道亮光掠过,他腰间的佩剑已经被醉汉从剑鞘里抽了出来,锋利而冰冷的剑尖瞬间顶在了他的咽喉上!
后面的人发出一阵惊呼,有些人纷纷拔出了武器,而这时醉汉已经用力把那个骑士从马上拽下来。
他手里的剑紧紧压在骑士的脖子上,嘴里吐着酒气用嬉戏的眼神打量着面前这一群人。
“听着,我已经为国王尽过义务,而且我保证我打过的那些仗比你们任何人都多,所以别来打扰我了,我不想再为除了我自己之外的任何杀人,所以你们赶紧离开我的土地。”
“立刻放开爵爷大人,”一个随从挥舞着武器似乎想要救下他的主人,但是他刚刚冲到面前,却因为看到架在主人脖子上的剑不禁犹豫,就在这短暂一瞬,那个醉汉却已经趁机突然用剑向前一挑,在那个侍从的惨叫中,他的手腕已经被醉汉用剑脊狠狠砸中,趁着他武器落地,身子弯下,醉汉抬起腿来一脚踹在了那个随从肩膀上,把他踢得向后翻滚着栽到在院子里结了冰的水塘里。
“看看你们这些笨蛋,你们还想和奥斯曼人交战,在家里等死的老人都比你们健壮。”醉汉再次把剑压在那个骑士脖子上,令那些试图冲上来的人骑士不得不停下脚步“听着我不管你们是奉了谁的命令,别再来打扰我,否则我不会客气的。”
醉汉一边说一边弯腰准备拾起扔在地上的酒瓶。
“砰!”一声似是弓弦的声响从对面传来,同时一缕寒风迎面而来!
醉汉瞬间警惕的拽着那个骑士向后退去,接着他就看到一抹黑影随着“啪”的脆响,正中酒瓶。
瞬间碎片四射的,酒瓶四分五裂。
库拉什愕然的抬起头,多年出生入死的经验已经不会让他感到畏惧,只是他有点好奇的是,如果没有猜错,那个射出如此准确一箭的,似乎是这些人当中那个看上去很显眼的年轻女人。
或者应该说是女孩,因为即便她穿着很厚实的衣服,脸上也包裹的很严实,库拉什还是能看出她的年龄应该不大。
女孩慢慢催马向前,立刻有个人紧跟在她的身后。
“哈,一个女孩子,这可真是很少见啊,奥斯曼人已经吓得你们现在连女人都要征召了吗?”
“闭上你的臭嘴,”被剑锋压着喉咙的骑士奋力挣扎着“她是你的主人,你要向她下跪行礼。”
“我的主人是上帝,”库拉什用力一拽骑士的衣领“如果你不老实我现在就让你去见我的主人。”
“是吗,那我要看看据说杀死过100个奥斯曼人的库拉什骑士怎么要我的命,”骑士毫不畏惧的又用力挣扎了两下,却被库拉什用剑柄敲在颈后瞬间昏头转向。
“他说的没错,”跟在女孩身后的那个随从模样的人带马向前,来到和女孩并排的位置停下里“她是你的主人,你应该尊她为主。”
“开什么玩笑?”
库拉什有点疑惑的看着面前这些人,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这队人马后面的士兵手里举着的一面面的旗帜。
“尤比亚,赛维提斯,色雷斯,居然还有特兰西瓦尼亚,”库拉什意外的在那些旗帜当中看到了几面让他意想不到的旗帜,而真正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在这些旗帜当中还有一面既陌生又熟悉的旗帜。
红底金色与白色的十字与那特有的双头雄鹰的标志,让库拉什不禁目瞪口呆,他发誓自己没有看错,但是他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这面旗帜会出现在自己家的院子里。
“卡丘利察的库拉什,在你面前的是罗马帝国的后裔,最后的东罗马帝国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在这个世界上的血脉,君士坦丁堡与罗马人的皇帝的继承者。”那个人说着看向旁边的女孩。
在库拉什愕然的注视下,女孩摘下了包裹在脸上的围巾。
一**康的,如同象牙般肌肤的脸出现在了骑士的面前。
一双很大很美的眼睛定定的盯视着站在面前的骑士,
“索菲娅亚历山德拉巴列奥略,”那个人向着已经有些不知所措的库拉什大声宣布“在你面前的是罗马正统存在的证明,就如吉拉斯骑士说的那样,她是你的君主,你应该称她为你的主人。”
第二章 希腊公主
从意大利到巴尔干,早在罗马或是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寻找到了很多条可以来往的道路。
从陆地上位于多瑙河与亚德里亚海之间的广大山地,到直接通过绵延的海岸线直接越过亚德里亚海,意大利与巴尔干之间的联系甚至可以赘述到上古时代。
最早的时候,对于位于希腊半岛上的那些文明,最初出现在意大利的以罗马人为首的城邦是充满了崇敬甚至是膜拜的。
甚至就是被罗马人视为骄傲和自己祖先来源的罗马神话,其实也是脱胎与希腊神话的影子。
正因为这样,罗马人对希腊有着比其他民族更复杂的感情。
罗马人骄傲而又自负,可即便他们后来征服了希腊,可在面对希腊的文明时依旧有着复杂的感情。
他们希望能摆脱希腊的影响而展现自己征服者的力量和威严,但是在内心中他们却又知道罗马的文明有着太多希腊留下的烙印。
而到了后来,几乎完全希腊化的东罗马帝国,则干脆彻底拜服在了昔日的被征服者面前。
希腊的文字语言,希腊的文化习惯,还有希腊的城市建筑和饮食习惯,完全被希腊的文明吸引的罗马人完全被这一切迷住了,以至很久以后拥有希腊式的生活方式成为了衡量一个人是否是个合格贵族的标准。
甚至即便是千年之后,当希腊已经被奥斯曼人征服许久后,依旧有很多人把希腊视为是彻底改变一切的根源。
这个改变,就是关于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希腊留下了后代的传说。
关于这个传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开的已经不可追寻,很多人甚至是从懂事时候起就听着这个传说长大,以至很多人坚定不移的相信东罗马的最后一位皇帝有一脉后代遗留在了希腊。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传说变成了希望和理想。
被奥斯曼人统治的希腊人,摩尔多瓦人,瓦拉吉亚人,还有更多地方的人们把他们摆脱奥斯曼人统治奴役的希望和梦想寄托在了那个传说当中,他们幻想着有朝一日有一个人站出来带领他们击败异教徒,更希望如同当初将近半个世纪前他们的先辈在贝尔格莱德大捷中击败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那样,把敌人从他们的家乡赶出去。
正是因为这个,关于君士坦丁十一世后代的传闻就显得更加为世人所关注,而其中一个关于罗马皇室最后的血脉避难克里特的传闻,就显得尤为被人注意。
因为许多年来奥斯曼人同样也在寻找关于皇帝后裔的下落,甚至为了这个奥斯曼人建立了一支专门的军队,这支军队并不参加战斗,而是专门在被占领的希腊土地上寻找那些依旧效忠东罗马的顽固份子,而他们最重要的目标,就是那个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后裔。
所以当听说自己面前这个女孩就是那个传言中的皇帝后裔时,即便是自认已经见识过太多场面的库拉什骑士,脸上也不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不过他很快就清醒过来,用好笑的神色看着那些人。
“你们以为我会相信这个小女孩会是那个传说的人?”库拉什好笑的看着这些人,他甚至觉得不光是这个莫名其貌的女孩,就是这些贵族骑士也都是些骗子。
“你这个野蛮的疯子,”尽管之前被剑柄敲得眼前发黑,可那个叫吉拉斯的被劫持的其实稍微清醒过来就又气势汹汹,他不能扭头所以只能看着前面,但他依旧气愤的吼叫着“你会为自己的话后悔的,你居然敢对罗马唯一的继承人这么无礼。”
“老实点骑士,或者我不知道该管你叫什么,不过如果你再不老实我会先割断你的喉咙。”
库拉什的话立刻引起一阵骚动,队伍当中纷纷有人拔出剑来,随时准备向他冲去。
那个说话的男人微微抬起了手,示意身后的同伴不要冲动,他带马向前来到库拉什不远处,从那个吉拉斯骑士空着的坐骑马鞍的皮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他先是微微抬起双手示意自己的无害,然后才小心的把文件递了过去。
“你可以看看这个。”
“是什么?”
库拉什忽然抬手用手里的剑向前一挑,剑尖准确的刺入了卷起来的那份文件的空心,接着他手腕一抖就把文件挑到自己面前,当剑刃重新压在吉拉斯骑士的脖子上时,另一只手已经顺势接住了文件。
“奥摩你出来一下!”库拉什对着房子里喊着,随着他的喊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端着柄硬弩小心翼翼的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干什么哥哥?”
“给我看看上面都写了些什么,上帝,你知道我最讨厌识字了。”
“那是因为你又蠢又笨,父亲说你比一头驴聪明不了多少。”少年一边说一边接过库拉什递过来的文件打开迅速看着。
“可我杀的异教徒比谁都多,而且我也是到现在为之这块地方呆得最久的地主。”
库拉什骑士显然对他弟弟的话不以为然,他上下打量着站在面前始终一言不发的这个少女,让他在意的不是她异乎寻常的惊人美貌,而是她刚刚使用的那神出鬼没的短弩。
库拉什知道,如果这个女孩刚才不是向着酒瓶而是向着她射出短弩,即便他能躲开,可手里的人质也很可能会丢掉,而要面对这么多人,他没有把握能保护好家人。
“这是……公爵大人给你的命令,”叫做奥摩的少年有些愕然的看着文件“公爵已经决定跟随罗马皇帝的后人起义,并愿意承认其为在希腊的罗马帝国的真正主人,所以公爵命令你立刻加入他的军队。”
说到“他”的时候少年愣了愣,不由自主的抬头向那张让他险些失神的面孔看去。
“加入军队,和这些人?”库拉什嘟囔着,他看了看那些旗帜,然后松开手用力一推把吉拉斯骑士从面前推得远远的。
吉拉斯向前踉跄两步,突然冲到递信男人面前试图从他马鞍旁的剑鞘里拔出剑来,却被同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够了吉拉斯,我们让自己人流的血已经够多了,你们的剑应该对着异教徒而不是对方。”
“这个家伙就和异教徒一样,你忘了关于他的那些传言了?”吉拉斯骑士压低声音对同伴说“我敢打赌他曾经为奥斯曼人做过事,否则他怎么可能活着从东方逃回来。”
“没错我为奥斯曼人做过事,”库拉什接口说,他不理人们望向他的诧异目光,提着剑慢慢踱着步“我在和奥斯曼人交战的时候被俘了,被他们关在船上当水手足足2年,那段日子你们做梦都想不到是什么样子,我见过他们的军队和贵族,他们的人比我们多得多,武器也比我们好,而他们的苏丹有着取之不尽的财富供他养活那支庞大的军队,那军队多得甚至比我们的一些公国的人数还要多。”
“所以你就怕了?”吉拉斯骑士鄙视的盯着库拉什。
“为什么不怕,我们打不过他们,和他们打我们只是送死,要知道我已经为公爵打过太多的仗了已经够了,听苏丹一直都在希腊,如果你们觉得活够了现在就可以去挑战他,不过这和我没关系。”
“懦夫,软骨头!”
吉拉斯骑士咒骂着,鄙夷的向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
“你们不害怕是因为你们没有看到过地狱,而我已经去过一次,所以不想再去第二次了。”
库拉什低声自语着,他慢慢转过身有点踉跄的向房子里走去,背影看上去透着一股难言的寂寥和凄凉。
“我是特兰西瓦尼亚的哈克采佩斯,现在是我的主人身边的侍从官,”那个骑士对库拉什的弟弟说“如果你哥哥回心转意了,告诉他去布加勒斯特来找我们。”
说着,这个叫采佩斯的骑士在少年满是憧憬的目光中,向始终一言不发的少女微微致意,然后陪伴着她缓缓调转马头,向着外面走去。
少年愣愣的看着那个少女的背影,他低头看看手里紧捏的文件,又看看身后的家门,想了下后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追了上去。
“请等一下大人!”少年追上采佩斯骑士,他仰头看着骑士的同时,目光不由自主的瞥向旁边那个始终没有开过口的少女。
“我会劝我哥哥去布加勒斯特的,”少年先是说了一句,然后扭过头对旁边的吉拉斯骑士愤怒的说“我哥哥不是懦夫更不是软骨头,他是个英雄!”
“好吧,如果他真是你说的那种人,那他就该来布加勒斯特。”吉拉斯骑士并没有因为少年的顶撞而生气,只是不屑的讽刺了一句。
“告诉你哥哥,如果他改主意了最好动作快点,否则他可能就遇不到我们了。”
采佩斯骑士向叫奥摩的少年说完后向旁边的少女看了眼。
少女深色的眼睛盯在少年脸上,这让还没不算是个真正男人的男孩第一次心底里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不安和忐忑。
接着他就看到少女伸出胳膊,在他愕然的注视下弯腰抬手抚摸了一下他的头顶。
奥摩呆呆的看着这个骑在马上的少女,因为距离更近了,所以他也更清楚的看到了她的容貌。
这短短一瞬,奥摩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他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以后该做什么了。
直到那支队伍走远,奥摩都一直站在院子门口望着他们的背影。
自始至终他没有听到那个女孩开口说过一句话,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他想象着她的声音该是多么动听。
回到房子里的奥摩有些意外的看到哥哥正拿着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拿过的剑在端详,他用一块涂了野猪油的皮子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剑身,那样子就好像是在和情人亲热。
“库拉什你为什么……”
“那女孩挺漂亮是吗?”库拉什没有等奥摩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不过记住这和你无关。”
“为什么?”奥摩有些赌气的问。
“奥摩,你将来会成为个有学问的人,就如同那些故事里说的那种,写诗作画还能写出好听的曲子,然后你会被公爵甚至是国王看重,进入宫廷出人头地,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个大人物,”库拉什语重心长的说“而我也许哪天就会被人杀死,或者是荒郊野外或者是战场上,不过不管是哪,我的命运不会是老死在家里的床上,所以奥摩你是这个家的希望而我不是,我应该做的就是帮你实现我说的这一切。”
“所以你不愿意走是吗,”奥摩有些明白可依旧有些恼火的说“可他们说你是软骨头胆小鬼。”
“你知道我不是,对吗?”看到弟弟点头,库拉什笑着招招手让他走到自己面前,然后抬手扒了扒弟弟的头发“那就可以了,我会一直保护你们的,不过你要答应我忘了那个女孩,你和她不一样。”
奥摩有些艰难的点点头,可稍微犹豫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你真的认为他们打不过奥斯曼人吗?”
“怎么可能打得过,”库拉什嘴角挂起一丝嘲讽的冷笑“这些人根本没有见过奥斯曼人的军队是什么样子,或许他们当中有人和奥斯曼人打过交道,甚至还较量而且取胜了,所以他们就认为异教徒也没什么了不起,可相信我奥摩,他们这些人根本没真正见到过苏丹的军队,那是他们绝对想象不到的。”
库拉什的话让奥摩脸上浮上了一丝担忧,他看看哥哥,嘴唇不停的动着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后他嘴角紧绷,似乎暗暗下了决心。
“不要胡思乱想奥摩,我不会去的我也不会允许你去,”似乎已经看穿了弟弟的库拉什却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奥摩的心思“我不会让你愚蠢的去送死,要知道那些贵族当中大多数不知道奥斯曼人的厉害,而且他们有那么多的人,怎么可能打得过苏丹。”
“为什么,难道人多不好吗?”奥摩不解的问。
“这要看在什么时候,那些贵族都是很狡猾的人,他们怎么可能会甘心承认一个小女孩的地位,相信我奥摩,那个女孩子的处境并不妙。”
奥摩似懂非懂的看着库拉什,他虽然很崇拜哥哥,可有时候却又觉得他除了只会使用暴力一无是处,但是现在他却很意外的从哥哥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以前从没见过的深沉和智慧。
“那么,我们接下来干什么?”虽然有些不太情愿,可奥摩还是接受了哥哥说的现实。
“现在,我们得为春小麦播种做准备了,”库拉什站起来随意的把剑放到一旁,顺手拿起根鞭子“那些该死的异教徒大概又在偷懒了,我们得去看看他们。”
奥摩露出了笑容,他觉得有时候库拉什的确是有些小聪明的。
譬如他从东方带回来的那些异教徒奴隶,尽管教区已经不止一次的催促要他尽快让那些奴隶皈依基督,但是库拉什却一直在找着各种理由拖延着这件事。
而他会这么干的原因,就是因为一旦那些人皈依了基督他就不得不还给他们自由,尽管这些人依旧还会是他们家的奴仆,但是这和完全由自己掌握着生死的奴隶是不同的。
想到哥哥的小聪明,奥摩又不禁向着被库拉什看似随意的扔在一旁的剑望去。
在火光的映衬下,奥摩看到了雪亮的剑身上映出的模糊的影子。
离开库拉什家的队伍在行进了一段路后,在一个岔路口分成了两队。
看着只是默默看着他的女孩,吉拉斯骑士在马上鞠躬行礼,然后目送女孩在那个采佩斯骑士和他手下的簇拥下沿着一条岔路渐渐远去。
“大人,我们接下来去哪?”之前被库拉什踢进水池一身狼狈的随从开口问着,他的眼神里透出的心思是那么明显,一点都不掩饰的报复心理在这一刻完全袒露出来。
“你要干什么?”吉拉斯瞥了眼随从,看到他脸上的神色微微皱了皱眉“你难道是要去报复那个库拉什吗?”
“难道不是吗大人?”随从意外的问。
“你可真是个笨蛋。”吉拉斯摇着头说,他觉得自己该换个随从了,否则总让这个家伙跟在身边迟早得误事。
看到随从依旧一脸不解的样子,吉拉斯觉得还是和他说清楚的好,否则这家伙真可能会给自己招麻烦了。
“听着,公主之前已经默许宽恕那个人了,如果你再去找他的麻烦就意味着你这是在藐视公主,所以如果你不想给我惹麻烦就老实点。”
随从发出“哦”的一声,可接着又向主人身边靠了靠小声说:
“不过大人,这位公主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据说很多人其实都在怀疑她的来历。”
“住嘴吧笨蛋,”吉拉斯低声呵止了随从,然后他向着已经看不到队伍影子的远处望着暗暗自语“索菲娅亚历山德拉巴列奥略是希腊的公主,只要知道这个对很多人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从1498年的年末开始,一个消息就在巴尔干的群山峻岭中流传。
继承了东罗马帝国的希腊公主正在希腊与巴尔干的土地上召集她的人民和忠于她的骑士,她将重新带领她的子民举起挑战异教徒的旗帜。
在那些传言中,那是位美丽的公主,一位总是沉默的公主,她有着惊人的美貌和勇敢的胆量,而她的身边也簇拥着一群愿意为她效忠的勇士。
她的身影出现在了很多地方,很多人闻讯而至加入了她的军队。
希腊公主的身边正渐渐凝聚起一股力量。
而随着这个传言,奥斯曼帝国的苏丹,伟大的巴耶塞特二世终于不再沉默,当他听说那位已经聚集起了一批贵族与骑士的公主准备在布加勒斯特召开一场盛大的联盟会议时,苏丹终于决定出兵这座城市。
“前进,布加勒斯特!”
无数人在这世纪末最后一次的新旧交替之际发出了这样的命令。
也就是在这样一个时候,亚历山大带着他的蒙蒂纳军队,进入巴尔干!
第三章 初临贵地
虽然不是一直往北方走,但是当离开罗马涅之后,很多人还是感觉到了明显的寒冷。
风雪依旧很大,可和在蒙蒂纳时候不同,进入巴尔干之后的几天里,整个军队都认为天地似乎是冻住了似的。
山变得多了,而逐渐陌生的环境也让很多士兵意识到他们已经远离了家乡。
巴尔干到处都是山,这甚至让从意大利南方山地出身的阿格里人都感到惊讶,他们觉得自己好像永远也无法从这一片片的大山里走去了,每当他们翻过一道山梁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后面更高的山峰和更宽更深的峡谷。
这里的山民也让意大利人感到惊讶,他们发现自己遇到的往往是一群群沉默的当地人,从他们黝黑的面孔可以看到的只有深深的怀疑和淡淡的敌意,很显然这些当地人不欢迎外来者。
这些当地人除了这颇为强烈的排外,似乎还有着少见的忍耐和倔强,他们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帮助,特别是如果有人向他们表现出同情和可怜,得到的很可能不是感激,而是认为受到羞辱的愤怒。
这里的人似乎很贫穷,不过蒙蒂纳人却惊讶的发现这里很多人家却有着对于意大利的普通家庭来说近乎奢侈的铜器品,这些铜器品或许是一个酒壶,或许是一个盆子,有些稍微有些过往的人家里,甚至还可能会有一件虽然做工粗糙,但是那块头分量绝对能让人为之愕然的铜制圣像龛。
这种圣像龛似乎是当地一种很流行的东西,或许是因为已经渐渐进入正教领地,那些有着明显正教与东罗马风格的圣龛让蒙蒂纳军队既感到陌生,又因为如此的“奢侈”而难以置信。
亚历山大也很意外,尽管知道当下的匈牙利铜矿是除了之后出现的瑞典易思凯铜矿之外最大的铜矿产区,但是当地人的铜器拥有率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是让亚历山大觉得真是开了眼界。
尽管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当地人之所以会如此频繁的拥有铜器,更多的原因是早年间罗马帝国统治时期因为这里的重要,曾经派重兵驻扎巴尔干,而当时的铜矿是属于罗马帝国而不是个人拥有。
多年的开采渐渐让这里蕴藏在地下的矿采展现在了世人面前,珍贵的铜和白银被源源不断的运往君士坦丁堡,以支持这座千百年来堪称西方最大的城市那惊人的消耗和花费,而那些一代代驻扎在巴尔干的罗马人,也在这里建立起了城市和村庄。
罗马军队在这里繁衍生息,他们的后代渐渐在这片土地上扎了根,而作为罗马军队后裔和帝国直接拥有的铜矿产区的好处之一,就是一代代的人渐渐积累下来的铜器,让很多普通人家都要比欧洲一些小贵族和富商的家里更丰厚。
这些消息是在走了很久,已经进入了巴尔干西北山区之后听说的,虽然这些话里当中有些不尽不实,譬如那些铜器其实应该有不少是随着后来罗马帝国对巴尔干地区渐渐失去控制,而令那些驻守的军队逐渐脱离了帝国的影响,以至匈牙利的铜矿后来变成了那些军阀寡头和这支军队的私产,可即便是这样,以匈牙利的欧旺铜脉为中心,向着巴尔干的山脉里延伸而去的地下矿藏之富饶,依旧令亚历山大为之诧异。
铜和白银,还有罕见的宝石矿,这是亚历山大所知道的匈牙利迷人的地方。
其实只要想想那些波西米亚人总是佩戴在身上的琳琅满目的珠宝就可以想到这个地方出产的富饶,尽管那些珠宝绝大多数并不值钱。
遥远而陌生的地方,还有操着很多不熟悉语言的当地人,蒙蒂纳军队进入了一个他们从未到过的地方。
1499年的1月初,从蒙蒂纳出发的亚历山大带领着他的军队越过波河,经过了得到通行许可的威尼斯。
远远看着威尼斯城,亚历山大多少有点惆怅。
上一世他曾经有过计划去威尼斯参观那座世界著名的水城,但是结果却是他一头扎进水里,再出来已经是再世为人,一跳几百年,而这一世他依旧和威尼斯擦肩而过,这让亚历山大多少有点惆怅。
作为与亚历山大达成协议的表示,威尼斯人派代表在蒙蒂纳军队必经的路上等候,除了表示了对伯爵这次远行的祝福,使者还很很含蓄的用赠送一辆马车的方式,悄悄完成了交付一笔不菲费用的手续。
整个过程是平等,友好而又坦诚的,没有人会想到就在2年前双方曾经在罗马涅进行过一场战争,更不会想到就在刚刚的不久前,威尼斯还曾经派人试图劫持扶植亚历山大的一个反对者。
从威尼斯经波河三角洲一直向东,在穿过颇为狭窄的亚德里亚滨海平原后,就进入了巴尔干。
按照亚历山大原来的计划,他的目的地无疑是匈牙利著名的铜矿产地欧旺,但是关于索菲娅的传闻却彻底打破了他的计划。
特别是当听说奥斯曼苏丹这次居然亲自出征后,亚历山大觉得即便不能顺利的把索菲娅带回来,也要想办法打听到她的下落,然后派人给她送信,让她尽快离开布加勒斯特那个是非之地。
至于说要阻止甚至击败苏丹,亚历山大是没有想过这个的。
将近十万的奥斯曼大军,这个数字只要想想就让亚历山大觉得头疼。
如果是几百年后遇到这么一支奥斯曼军队,也许亚历山大还会有些信心和勇气,毕竟奥斯曼人的鼎盛之期是止于一个半世纪之后的维也纳之围。
在17世纪末期的那场大包围战之后,奥斯曼帝国终于消耗光了几个世纪以来帝国先辈们积攒的一切财富和资源,然后整个奥斯曼帝国迅速衰退,直到最终成为了欧洲人眼中的美餐。
可现在是1499年,是奥斯曼的新月刚刚在欧洲大陆上空初升的时代,十贤君的威名还未被世人传颂,而这十贤君中最可怕也是令欧洲人最闻风丧胆那位苏莱曼大帝,如今还只是个才能跑利落的小屁孩。
苏莱曼大帝的爹,是巴萨耶特二世最宠爱的儿子塞利姆。
这位据说有着如他爷爷默罕默德二世一般雄才伟略的王子,如今正在东方四处征战,这个在将来会被冠以征服者称号的未来苏丹虽然没有能有机会远征欧洲,但是他所做的一切已经足以令欧洲人为之色变了。
面对这么一大家子如同战神附体的敌人,亚历山大根本就没有兴起一丝对抗的心思,他唯一想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找到索菲娅,然后看看是不是能在匈牙利的铜矿上占点便宜,然后如果局势不妙立刻抽身走人。
这就是亚历山大的整个想法,简单而又实际,至于说当初对威尼斯人说的抵御异教徒之类的话,固然他自己不相信,可他也知道威尼斯人同样是不信的。
威尼斯人愿意为他承担那么大的一笔军费开支,完全是看在了他承诺的那笔同样巨大的蔗糖税的份上。
威尼斯人显然也对他在克里特方面的消息也好好打听了一下,而箬莎从之前就开始到处召集工人,而后不惜本钱的把他们用船运往克里特的举动,让威尼斯人意识到亚历山大的确是对克里特的种植园势在必得。
既然如此,花一笔钱却能得到一份在将来利润丰厚的协议,这个买卖威尼斯人还是愿意做的。
至于说到对抗奥斯曼人,威尼斯人并不认为亚历山大那支不到4000人的军队能在即将开始的战争中起什么作用。
按照威尼斯人得到的消息,巴塞耶特的近十万大军已经越过内雷特瓦河,沿着巴尔干山脉南麓的大丘陵地带前进,他们将会绕过贝尔格莱德,然后转向东北,向着布加勒斯特进发。
这个消息让威尼斯人感到了不安,将近半个世纪前做为君士坦丁堡征服者的穆罕默德二世却意外在贝尔格莱德城下折戟,苏丹的15万大军最终在经过旷日持久的围攻,付出惨重代价之后,不得不疲惫的从这座城市下撤离。
这是穆罕穆德二世一生中很罕见的败绩,因为这场惨败,奥斯曼人在巴尔干的扩张不得不停下脚步,而贝尔格莱德也一度成为了匈牙利抵抗奥斯曼人入侵的一道屏障。
但是最近几年随着瓦拉几亚与摩拉维亚不得不相继向苏丹称臣,巴尔干的局势已经越来越糟糕,特别是当听说苏丹的使者已经从瓦拉几亚大公那里得到了经过贝尔格莱德的默许后,威尼斯人就觉得局势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一旦奥斯曼人没有了来自背后的威胁,那么他们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布加勒斯特发动进攻,甚至如果让他们建立起了一条稳定的补给线,或许那种当初攻陷了君士坦丁堡的乌尔班大炮都有可能会被运到布加勒斯特城下。
到了那时候,不但通向匈牙利和波西米亚,甚至就是通往维也纳和威尼斯的大门也会向着奥斯曼人敞开了。
这样的想法的确吓住了威尼斯人,以至在亚历山大离开前,威尼斯的使者还郑重的把一封信交给亚历山大,请求他以威尼斯的名义想办法说服沿途所能遇到的那些贵族和骑士,希望他们能一起加入抵抗异教徒的战争中去。
至于报酬则是“好商量”。
对这份美差,亚历山大觉得自己实在不能拒绝,他立刻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同时还安慰使者说,一切都包在他的身上。
很显然,亚历山大对用威尼斯人的钱给自己办事一点不感到内疚。
起伏的丘陵一座接着一座,很多士兵开始抱怨,甚至就是阿格里人也对这里如此复杂的山地感到诧异。
因为担心地形复杂而不能及时得到前面消息,派出去的斥候已经增加了2拨人,可以说整个队伍里唯一还能听到笑声的,就只有那些波西米亚骑兵。
对这些波西米亚骑兵来说,这里虽然不是他们的地盘,可至少离家乡又近了些,特别是当听到那些蒙蒂纳人的声声抱怨时,波西米亚人就觉得比喝了酒还要兴奋。
除了士兵,一路上贡帕蒂的神色也不是很好。
对于这趟旅行贡帕蒂是抱着很大兴趣和希望的,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听说过关于那场被欧洲人纷纷传颂的贝尔格莱德防守战。
在早先,贡帕蒂只是对那些伟大的战士和他们的故事感到憧憬,而当他在蒙蒂纳留守的那段日子里,他得以有时间去认真了解那场攻防战的一些细节。
所以当听说亚历山大要他跟随一起去匈牙利的时候,贡帕蒂是异常兴奋的。
只是这一路下来,贡帕蒂却渐渐变得失去了耐心。
“这样的道路根本不适合运送大炮,”贡帕蒂看着那几乎不能称为道路的路面“可是如果要防御奥斯曼人,没有威力巨大的火炮是不行的,据说奥斯曼军队的数量比国王的军队多得多。”
亚历山大无声的点点头,他知道贡帕蒂说的国王是如今的波西米亚兼匈牙利国王弗拉迪斯拉斯二世,也就是那位与纳山关系亲密的波西米亚王后的丈夫。
说到纳山,亚历山大的脸也垮了下来。
乌利乌最终还是把乔治安妮夫人和纳山的事报告给了他,这让亚历山大一开始气的不轻。
他当时很想给他那位风流的母亲写封信,请她即便找情人也不要把主意打到他的老丈人身上去,可随后他却只能给妹妹写了封信。
想想除了要箬莎劝阻一下他们那位过于荒唐的母亲,亚历山大还真是没有其他办法对付这件事。
“没有大炮就无法大量的消灭奥斯曼人的士兵,”贡帕蒂为即将可能到来的苦战感到忧心忡忡“除非我们有和敌人势均力敌的兵力,否则据说一国王最多能调集的50000人对付几乎2倍的敌人,我是无法相信怎么能够取胜的。”
“别忘了当初贝尔格莱德之战也胜利了,那时候穆罕穆德可是带着15万大军呢。”
亚历山大笑笑,他其实并不担心,对他来说布加勒斯特也好,贝尔格莱德也罢,这些地方都是不能打动他的。
他的目的只有两个,索菲娅和匈牙利的大铜矿。
“可是那还是不一样的,当时默罕默德除了在贝尔格莱德城下遭受挫折之外,更重要的还是他的后方出现了危机,当时苏丹对他占领的地方统治不稳,很多被他征服的地方都在闹暴动,可现在不一样了,摩拉维亚据说已经向他称臣了,这样一来至少他的背后已经没有了威胁,如果他再能顺利的经过贝格尔莱德,那布加勒斯特真的要很危险了。”
听着贡帕蒂的分析,亚历山大也是默默点头,他知道贡帕蒂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当初默罕默德在贝尔格莱德城下的挫败,在如今的布加勒斯特却未必会再出现,哪怕这一次巴塞耶特苏丹带来的军队比当初的穆罕穆德更少,可正如贡帕蒂说的那样,如今巴尔干的局势和当初也不一样了。
亚历山大心里暗暗琢磨,他是希望这次旅行能够顺利的,毕竟如果不是因为索菲娅,他根本就没想过走这条路。
按照他的计划,在度过波河后他就应该带着军队向北先进入维也纳大公领地,然后渡过多瑙河之后再转向正东,直接向匈牙利境内的欧旺铜矿区前进。
但是现在他却带着他的军队来到了巴尔干,而且如果他没有记错话,如果继续向前走,他即将进入的应该就是卡尼奥拉公国的领地了。
亚历山大心里思绪重重,他知道必须找到索菲娅,把她从那纷乱危险的处境里救出来,否则就如他听到的传言一样,或许巴尔干当地人真把她视为贞德般的象征,可只要想想贞德的结局,亚历山大觉得这实在不是什么好比喻。
前面一阵呼哨声传来,跟在旁边的布萨科立刻催马向前,他知道那是之前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
这些斥候是波西米亚人,或许是因为踏上了返回家乡的道路,这些波西米亚人显得异常的兴奋。
“老爷前面有支旅行的队伍,”斥候兴奋的大声喊着,眼睛里露出的贪婪神色让亚历山大很怀疑他接下来会不会就说“咱们是不是干上一票。”
“是什么人?”看到四周的波西米亚人似乎真的在蠢蠢欲动,他不得不开口问着,想来如果再晚上一点或许他们就会真的扑向那些肥羊了。
“像是个贵族的队伍,”斥候舔舔舌头似乎有点眼馋似的“不过他们的护卫不多。”
“好吧,去和他们头领打个招呼,顺便问问附近的情况,如果他们能给我们提供个向导就更好了。”亚历山大说了一句,可看着斥候脸上的样子,他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算了,你带路吧。”
布萨科立刻吹起了一个哨子,这是猎卫兵在行进间的命令信号,随着尖利的哨子声,四周的猎卫兵迅速向着亚历山大附近靠拢。
“记住你们是蒙蒂纳军队,是光荣的猎卫兵,”亚历山大喊了一声,然后他才向斥候说“带我去看看那些人。”
斥候一声呼哨,亚历山大带着猎卫兵向着前面一片隆起的丘陵坡顶奔去。
到了坡上,亚历山大立刻看到了那支斥候说的队伍,不过对方显然也已经发现了蒙蒂纳人的踪影,现在那支队伍正在慌乱的集合起来,一些车辆正被推到前面做为障碍,而队伍里的男女似乎正匆匆忙忙的做着迎战的准备。
“看啊,那些马车的痕迹很深呢,还有车上那些箱子,”斥候舔着嘴唇不住嘟囔,在看了亚历山大一眼后,他果然还是说出来那句话“老爷,咱们是不是干上一票。”
第四章 卡尼奥拉公主
干一票这种事,在这个时代是喜闻乐见的。
从通往东方圣地的朝圣之路,到海上繁忙的商业航道,凡是能够带来财富和繁荣的地方,都少不了做没本钱买卖的“生意人”。
很多在自己的家乡有着好名声的人,到了异乡就变成了可怕的强盗,而一些地位高贵的贵族,也丝毫不介意客串一下拦路抢劫的剪径小人。
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做为国家正统军队的海军还同时兼职着海盗的职业,这除了是为了劫掠发财,更多的还是出于打击敌人的经济商业的目的。
所以当看到蒙蒂纳军时,那支旅行队伍一点都没有因为看到他们的旗帜和显然制式相同的军服而放松下来,相反队伍当中响起了更加恐怖的叫声。
强盗与军队还是不同的,如果说对付凭借着强悍与残忍的强盗还有可能幸免,那么哪怕是最不称职的化身盗贼的军队,比起强盗来也更加可怕。
因为强盗或许还只是为了求财,而军队往往为了保护他们所谓的荣誉和好名声,就会干出杀人灭口的勾当来。
车队里响起了一声枪响,虽然隔着很远没有威胁,可这声枪声还是引起了猎卫兵的警惕。
随着布萨科的一声命令,猎卫兵迅速从纵队向着两端展开,火枪举起的声音此起彼伏,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坡下那支还没有组成车阵的队伍。
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了猎卫兵们的举动,以那声枪响之后升起的硝烟为中心,队伍里的人群在并不完整的车阵里分散开来。
亚历山大仔细观察着这个队伍,他注意到正如斥候说的那样,这个队伍似乎带着不少的辎重和箱笼,从一辆辆被困难的推着衔接起来的马车分量看,如果车上不是坐满了人,那么上面的东西还真是丰盛。
隐约可以看到几个声音在马车缝隙之间跑来跑去,盔甲的亮光一闪一闪,很显然这些人当中有武装的护卫,这也从那声枪响里可以证明。
“老爷,看来很肥啊。”
波西米亚斥候眼中闪着贪婪,他知道自家老爷并不是个迂腐的人,之前的那些战斗中他从没有阻止过对那些俘虏的洗劫,甚至连有人私下里吊死俘虏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而亚历山大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厌恶反感。
“你想要做这一票?”亚历山大看了看旁边的斥候。
“这是上帝赏给我们的发财机会。”斥候赶紧说。
“如果上帝要我把你吊死在对面的马车上,我也会很愿意遵从这个意志的。”
亚历山大说了句自认幽默的俏皮话,然后在斥候变得愁眉苦脸当中缓缓向前行去。
在他的两侧,猎卫兵跟随而上。
马蹄在坡上踏出一片烟尘,远远看去就如同升起一道高矮崎岖的灰墙。
当队伍来到距离对面不远的地方时,随着又是一声枪响,这个如墙的骑兵队伍也恰好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在火枪射程之外,看着对面的车阵,猎卫兵沉默不语。
一时间令人窒息的宁静笼罩在双方之间。
“以上帝的名义,我要和你们的头领说话!”一个粗犷的略带奇特口音的喊声从对面车阵里传来,接着一个看上去颇为壮硕的身影在两辆马车的空隙之间一闪,然后就有个身穿半身盔甲的男人从空隙当中跳了出来,站在了前面的空地上。
那是个身材很高大的男人,有些长的头发披散着垂在背后,他没有拿武器,不过腰间长短两柄剑看上去却是颇为显眼。
那个男人看着远处这队颇为古怪的骑兵,虽然他认不出这支队伍的来历,但是这个骑兵队伍那奇特的行进方式却让他意外之余,心里又不禁涌起了很大的压力。
这个人自认还是有些见识的,他不但见识过波西米亚骑兵如风般的奔放,也见识过奥斯曼骑兵的勇猛和敏锐,甚至还见过远在东方的鞑靼骑兵的凶残和可怕。
但是他没有见过这样的骑兵。
这些骑兵在远处的时候和其他骑兵没有什么区别的是小跑,这样的目的显然是打算保存马匹的体力,为最后的冲锋做准备。
可是与其他骑兵不同的是,他不但没有从这些骑兵当中看到常见的骑枪,更奇怪的是这些骑兵并非是以寻常冲锋的锥型,而是以一种从没见过的如同一道平平展开的墙壁般的方式在向前推进。
而且让这个人感到诧异的是,这些骑兵手中拿的并非长剑和弯刀,而是同样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的火枪。
可以看到那些骑兵以一种颇为古怪的左臂横在身前,右手的火枪搭在手臂上的姿势瞄准着车队。
这样一支奇怪军队的出现让这个人感到了莫名的不安,更何况他们身上那样式奇特的军装,更是增加了令人紧张的气氛。
“我是卡尼奥拉公国的莫莱科骑士,我想知道我是在和谁说话!”
尽管心中紧张,但是那个男人还是勇敢的大声喊着,他甚至还向前走了几步,同时张开两条粗壮胳膊,似是在告诉对方他是无害的。
虽然对方这支队伍看上去有些古怪,但是这位骑士还是相信以自己的名声,是可以让对方有所顾忌的。
毕竟提起卡尼奥拉公国的莫莱科骑士,很多人想到的都是那些不朽的传奇和故事。
可惜骑士的想法注定要失望了,当他报出自己名号后并没有看到以往经常出现的那种引起骚动的情景,除了从对方队伍里缓缓走出的的一个人,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平静。
很显然,对方要么是根本不知道他,要么就是并没有被他的名声吓到。
“我是蒙蒂纳伯爵大人的卫队长布萨科,”布萨科远远看着这个自称莫莱科的骑士,很显然这个人对自己的名号很自信,否则也不会在报上名字之后还骄傲的扬起了头,不过这对布萨科并不重要,在他看来即便这个人有着足以能打到10个人的力量,也不能和一支火枪抗衡。
火枪的出现的确改变了太多的东西,以前可以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强大的骑士还是训练多年的弓手,可能会被一个才训练了几个月的火枪兵直接射杀,而如面前这个叫莫莱科的骑士这样也许曾经令人威风丧胆的人物,在火枪面前则往往是不堪一击的。
“蒙蒂纳伯爵?”骑士愣了下,他不得不说从没听说过这位伯爵的名声,原本以为应该是某个乡下领地的小贵族,但是看着远处那支军队,他又觉得不太可能。
而且根据之前派到前面探路的斥候的报告,对方的后面似乎还有着一整支军队。
“我的大人是罗马涅的蒙蒂纳与那不勒斯的阿格里的主人。”布萨科同样微微抬起下颌,在他看来这个卡尼奥拉公国的骑士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人。
和之前他所见过的那些意大利贵族们相比,巴尔干的小公国在布萨科的眼里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果然在听到这两个地方时,骑士的脸色微微变化了。
即便依旧不知道蒙蒂纳与阿格里都在哪里,但是罗马涅与那不勒斯他知道的,特别是那不勒斯王国,对于这些远在巴尔干的骑士来说,那些地方简直就是如同在天边一般那么遥远而又神秘。
“你们是从罗马来的吗?”
终于那位莫莱科骑士用有点沉闷的声音蹦出这么一句,当看到布萨科点头后,他不由自主的暗暗突出一口气。
虽然因为还并不能确定这些人的来历而暗自担心,但是至少知道了这些人是来自罗马,那么他们或许就不会做出可怕的事情。
只是尽管这么想,骑士依旧警惕的看着远处的队伍,他知道以自己身后的车队或许很难抵抗住这支看上去样子古怪的军队,但是出于责任,他却不能不竭尽全力的保护着身后的队伍。
“伯爵的军队在后面,”布萨科终于有点不耐烦的说,看到骑士脸上露出的愕然,他继续说“我们是去匈牙利的,相信我我们对你们没有恶意,要知道我们有4000人。”
骑士只是略微愣了愣,随即肩膀就垮了下去,因为随着布萨科的话,他也看到了在这支队伍身后的坡上正陆续出现的一片片的身影。
正如面前这个看上去有些傲慢的叫布萨科的人说的,那是一支军队!
他们的车队也许可以抵抗强盗和少数的士兵,但是让他们与一支军队对抗是不可能的。
特别是看着从坡上出现似乎怎么也走不完的一队队的士兵时,莫莱科骑士聪明的选择了放弃无谓的敌视。
“我是卡尼奥拉大公殿下面前的骑士,”莫莱科骑士向布萨科杂次做了自我介绍,不过他的目的显然不只是这个,看着远处的军队,骑士稍微沉吟后神色凝重的说“我希望能见到您的领主。”
布萨科微微点头,他并不介意带这个人去见大人,他看得出来这个骑士并非是这支队伍中身份最高的,那么这个人应该就是这支队伍当中守卫的首领。
这支卡尼奥拉公国的车队里有什么人?
布萨科有点好奇的向队伍里看了眼,然后示意骑士跟着自己向猎卫兵队列方向走去。
身后的队伍已经开始沿着坡地向下前进,这引起了车队的紧张,莫莱科骑士也感觉到了这不安,他的脚下加快,甚至比骑在马上的布萨科都要快的来到了亚历山大面前。
“相信您应该就是尊敬的蒙蒂纳伯爵了,”看着衣着异与其他人的亚历山大,莫莱科骑士有点焦急的首先开口“请您以贵族的身份约束您的军队,不要对大公的车队有任何无理的行为。”
“我能认为这是在暗示我的士兵都是强盗吗?”亚历山大看着似乎已经有点气急败坏的骑士,心里捉摸着对方为什么会显得这么焦急。
“抱歉伯爵,如果我的话冒犯了您我愿意接受道歉,如果您觉得这不可原谅我愿意受到惩罚,不过为了您自己的名誉也请约束您的军队不要做出什么无理的举动,我会为您的好心向上帝祈祷的。”
莫莱科骑士如此耿直甚至有点过于坦荡的态度引起了亚历山大的兴趣,他稍微琢磨了一下,然后微微弯腰用手肘压着马鞍低头看着站在面前抬头望着他的这位骑士问着:“告诉我,车队里的是谁?”
骑士脸上露出了挣扎的神色,不过看看亚历山大身后的军队,他最终吐了口气咬着牙说到:“是亚莉珊德拉科卡尼奥拉公主,大公的独生女儿,我们正要去卢布尔雅纳。”
听到骑士的话,稍显意外的亚历山大不由抬头向车队望去,看着那些马车之间恍惚闪动的身影,他忽然微微一笑。
“布萨科,去告诉贡帕蒂让他约束军队,”亚历山大回头向卫队长吩咐着“还有告诉他,我要去觐见公主。”
说着亚历山大向莫莱科骑士做了手势。
“我希望能和公主见面,”亚历山大看着骑士似乎有些犹豫的神色“说起来凑巧的是,我们可能还是顺路。”
莫莱科骑士脸上的神色微变,他知道亚历山大这话的意思。
很显然,这支来自意大利的军队也要去卢布尔雅纳,这让他不知道和这支军队的遭遇究竟是福是祸。
蒙蒂纳军队的出现让整个车队和莫莱科骑士一样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心思,一双双的眼睛只是透过马车的缝隙看着远处,似乎在这一刻只是绝望的默默等着命运的审判。
直到看到莫莱科骑士带着两个人向他们走来,人们才忽然变得骚动起来。
那些人用猜忌和警惕的目光盯视着渐渐走近的那几个人,当他们走到马车前面时,一个年轻人忽然从一辆马车后面跳出来站到莫莱科骑士的面前。
“小心点佳利,”骑士略显紧张的警告了一句,看到身后年轻伯爵似乎没有生气这才吩咐着“去告诉公主的侍女,这位来自那不勒斯的贵族要觐见公主。”
年轻人狐疑的看着亚历山大,然后立刻向队伍里跑去。
“看来你们的旅途并不太平。”
亚历山大看着那些从车队里慢慢走出的人们,他注意到其中有些人身上似乎还有伤。
“这不是个太平的年头,”莫莱科骑士无奈的说“除了公主的队伍,和我们一起走的还有些商人和朝圣者,要知道这个时候单独出门是很蠢的。”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知道莫莱科骑士说的不错,就在是意大利那种地方出门旅行都如同一场冒险,至于在遥远的巴尔干群山里,单独旅行真的只能用愚蠢来形容。
等待的时间略微有点久,就在骑士第二次向亚历山大表示歉意时,那个叫佳利的年轻人终于从一辆马车后面走了出来。
他先是向莫莱科骑士点头,然后才向亚历山大鞠躬:“大人,殿下已经在等您。”
亚历山大点头向前,他注意到莫莱科骑士的脸上似是露出一丝紧张,不过当他在骑士带领下绕过马车,看到车后的那两个人时,亚历山大却是不禁微微一愣。
公主,在无数的骑士小说和传说神话中,总是会被描绘成一种近乎不现实的形象。
青春,美丽,端庄而又高雅,这些都是一个公主应有的东西,如果没有了这些特点,那么就根本无法承担一个公主的身份。
所以当亚历山大看到一个头发已经灰白,脸上的皱纹更是清晰可见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时,他多少是有点意外的。
眼前这个女人,端庄和高雅是有的,但是的青春却是根本见不到影子的。
至于美丽,或许在20年前曾经有过,但是现在随着岁月的流逝显然已经不复存在。
只是虽然莫莱科骑士没有介绍,但亚历山大是不会认错人的,因为从衣着打扮上,他显然不会把这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和她身边那个年轻的侍女混为一谈。
不过引起亚历山大注意的,倒不是这位公主和“约定俗成”的形象大相径庭的外表,而是她身上那看上去颇为让人感到意外的服饰。
一件很长的,绣满花纹的裙子罩在这位公主已经略显发福的身上,那裙子的布料很厚实,足以抵挡冬天的寒风。
那裙子上的花纹看上去颇为繁琐,而当亚历山大仔细看时,才有些愕然发现,那些花纹上的花朵枝叶,很多居然是用珍贵的宝石镶嵌的。
一条很宽松的腰带只是起到装饰性的悬在腰间,而垂下来的最下端,一颗耀眼的红宝石闪闪发光的不能不引起人的注意,而在腰带四周,则同样镶嵌着一圈各式各样看上去就异常珍贵的绿宝石和闪着半透明昏黄光泽的大块玛瑙。
这是一位很华丽的公主,尽管她看上去已经青春不在,可身上的珠宝依旧衬托着她看上去显得异常的雍容而贵气。
“来自罗马的伯爵?”看到亚历山大,那位公主向前走了一步“这真是奇迹,居然还有人会到这里来,我们还以为上帝已经抛弃了我们,毕竟异教徒已经把太多的人吓破了胆,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来帮助我们了。”
听到这位公主似是满是讥讽的口气,原本要躬身行礼的亚历山大略感意外望过去。
“请别这么惊讶伯爵,要知道连我都是这种恐惧的牺牲品,”说着公主向车队做了个手势“你大概不知道,我是送给奥斯曼苏丹的礼物。”
第五章 “强盗”
亚历山大有点意外的看着眼前这位公主,虽然知道“公主”这个身份未必一定要和之前想象的那些词汇联系起来,可眼前这位虽然也的确颇有威仪,但是显然和人们一般想的有着很大差距的公主居然是送给苏丹的“礼物”,这怎么听着都显得有些古怪。
苏丹巴耶塞特二世,是后来被称为奥斯曼帝国开国十贤君之一。
这位君主一生中最大的功绩,就是为奥斯曼稳固住了在巴尔干的地位。
大约半个世纪前默罕默德二世在贝尔格莱德城下惨败的结果,就是令奥斯曼帝国统治巴尔干半岛的野心被整整推延了将近大半个世纪。
因为那场惨败,原本应该更加顺利的占领希腊之后进而占领保加利亚全境的计划难以避免的受到了挫折,即便这几十年来奥斯曼的军队不停的在保加利亚稳固统治,可层出不穷的抵抗和起义依旧令奥斯曼人为之头疼不已。
甚至直到如今,巴耶塞特二世之所以决定经由贝尔格莱德向布加勒斯特进军,也是因为保加利亚境内那并不稳定的局面。
和瓦拉几亚与摩拉维亚相比,保加利亚的局势就要显得复杂得多,贵族格局的结果就是因为没有一位统一的国王更并便于各个击破,但是也正因为这样,无法像统一的国家那样,只要击败或是令国王屈服,就可以乘机令其国家投降。
保加利亚人在各地的零星抵抗让奥斯曼人对自己后勤的安全颇为担忧,正因为这样,巴耶塞特二世决定走一天更加可靠的路线。
眼前这位公主的国家,恰恰就是苏丹所要经过的路线上的其中一站。
“看,我说过自己是一件礼物。”
坐在一个箱子上亚莉珊德拉科卡尼奥拉公主苦笑着,她的眼睛盯着面前点起的火堆。
在经过短暂的觐见后,公主邀请亚历山大和她一起在这个由车队围拢起来的小营地里共同休息,而且还让人拿出了带着的美酒招待这位年轻伯爵。
“苏丹命令所有他的军队要经过的公国必须献出一个人质,要知道我的侄子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兄弟,所以只能由我当然这个的角色,这也是做为卡尼奥拉的公主应尽的责任。”
亚历山大这时候已经知道这位公主所说的侄子就是如今的卡尼奥拉大公,不过这倒也说得通为什么苏丹会要这么一位已经上了年纪公主了。
不过这么一想,亚历山大忽然意识到,既然这里距离卢布尔雅纳已经不远,那么显然自己已经进入了卡尼奥拉公国的领地。
可奇怪的是,一路上除了沿途的一些村子,居然没有看到任何守备,更不要说军队的影子。
难道卡尼奥拉公国是这么“和平”的吗?
不过当亚历山大把这个疑惑向那位莫莱科骑士提出来时,骑士脸上不禁浮起一丝苦涩。
“我们的军队已经被解散了,”果然,骑士一开口就让亚历山大为之一愣“按照苏丹的命令,凡是奥斯曼途径地方都不允许有超过30个人以上的武装组织,各地的所有守备军队必须降下旗帜,不允许以家族的名义召集士兵,否则就将以苏丹的敌人论处。”
说到这这位骑士把手里用匕首挑着的野兔肉在亚历山大面前晃了晃。
“你知道苏丹的敌人都是什么下场吗,他们会被像这些野兔一样被肢解和挂在沿途的树上,借以恐吓其他人,而且他们会禁止我们按照自己的信仰下葬,这样即便是死了我们的灵魂也得不到安宁,这就是苏丹对我们的统治。”
“所以我说你的到来简直是个奇迹,要知道虽然苏丹的军队离我们还很远,但是人们已经被吓坏了,甚至有些贵族已经开始抓捕要求抵抗的人,他们已经做好给苏丹当奴仆的准备了。”
亚莉珊德拉公主讥讽的说,她微微直起腰,然后发出一声略显痛苦的呻吟。
一个侍女立刻把一个小瓶递到公主面前,随着瓶盖打开,刺鼻的味道立刻散发出来。
“请原谅这是我的老毛病了,”公主让侍女把瓶子里墨绿色的液体倒进酒杯,微微晃动几下后喝了下去“每到这个季节我就全身疼痛,因为这个我之前一直原本是住在自己的领地,那里的阳光要比卢布尔雅纳多得多。”
亚历山大默默点头,看着这位上了年纪可依旧还要被当成人质的公主,亚历山大不禁有点对自己这趟旅行的前途感到些许担忧了。
亚历山大自己是绝对不会想和苏丹硬碰硬的,因为那纯粹是在找死。
如今的奥斯曼就如同当初的蒙古铁骑一样由东而来席卷东欧,而与蒙古人不同的是,奥斯曼显然更有组织和计划,他们对被占领的土地采取的政策也更有目的性,而且不能不承认,如今的奥斯曼不但有着睿智英明的君主,同样有着较之欧洲人更强大先进的武器和战术。
和这么一支军队作战明显是不智的,亚历山大的打算只是找到索菲娅,再去大铜矿捞上一笔就赶紧走人,而在他心目中,巴尔干各国对奥斯曼的敌意和纷纷抵抗的麻烦,已经足够把苏丹纠缠在其中,所以自己根本不太可能遇到奥斯曼人。
只是这种想法在遇到这位与他“同名”的公主之后,却有些动摇了。
如果巴尔干各国的王公们真的如这位亚莉珊德拉公主所说都是这种德行,只要想想就知道,虽然看上去路途遥远地形复杂,可苏丹要进军布加勒斯特城下的时间应该不会如他想的那样久。
而索菲娅如今是否就在布加勒斯特还未可知,如果不顺利还要到处寻找她的踪迹,毕竟如传闻所说,索菲娅如今正在巴尔干各地奔走,而布加勒斯特只是那些巴尔干王公们绝对最后召开会议的地方。
这么一想,亚历山大对眼前的处境看得就不是那么轻松了。
“卡尼奥拉只是其中的一个,”似乎看出亚历山大犹豫的样子,那位亚莉珊德拉公主苦涩的笑笑“所有的公国,领地,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贵族和骑士,我不知道他们当中还有多少人没有忘记他们的荣誉,不过这些东西在卡尼奥拉是没有再出现了,所有人都被吓坏了。”
“不过殿下,不是还有那位罗马公主吗?”一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侍女忽然开口了,然后她又好像有些胆怯似的低下头,把脸隐藏在头巾里。
“你是说那个传说和我有着相同名字的女人?”亚莉珊德拉公主有点带着讥讽的说,看到亚历山大好像忽然有了兴趣,公主微微摇摇头“这可真是上帝奇妙的安排,我们两个坐在这里,说的是第三个亚历山大的事情。”
听到公主用亚历山大与亚莉珊德拉这两个男女通用名字打趣,虽然因为有些意外的听到关于索菲娅的消息心里有些焦急,亚历山大还是不动声色的回了个微笑。
只是想想索菲娅居然给自己取了个“亚莉珊德拉”的中间名,亚历山大一时间心里涌起了浓浓的异样滋味。
他想要把索菲娅从巴尔干这个危险的地方带走,可在心里他又担心因为这段时间的分离两人之间的感情变淡,他知道以索菲娅的美貌,即便她不能说话也不会缺少追求者,更何况她如今的身份即便是长相平凡甚至丑陋不堪都会有很多人打她的主意。
这可不行,亚历山大琢磨着必须尽快把索菲娅从布加勒特那个是非之地带走,至于她是否愿意亚历山大没有想过,他甚至做好了即便是不惜强迫也要带走她的准备。
现在忽然听到索菲娅居然在她的名字里填上了亚莉珊德拉这个名字,亚历山大一时间心中不禁溢满了难言的滋味。
有些温馨,又有些酸楚。
索菲娅因为他而离开罗马,而又因为他而给自己取了亚莉珊德拉的名字。
只是他的情绪很快就是面前这个亚莉珊德拉的话拉了回来。
“那个女人只是个木偶,”公主用讽刺的口吻说“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从哪个穷性僻壤冒出来冒牌货,不过想来那些贵族也不在乎,他们只是要她做个傀儡,有人管她叫沉默的公主,那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想让她说话,相信我,那个女人最后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们也知道人们还把她叫做‘罗马的贞德’,那么你们知道法国人的那个贞德最后是被当成异教徒烧死的吗?”
四周响起了一阵惊呼,不管是不是知道贞德的下场,所有人都用略显夸张的语气回应着公主的话。
亚历山大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知道这位亚莉珊德拉公主的话说的没错,而且她的话也证明了他之前的很多推测,很显然索菲娅的处境似乎并不好,她随时都有会被那些贵族牺牲掉的危险。
至少对那些贵族来说,如果他们在与苏丹的对抗中惨败,他们完全可以把索菲娅献出去,以求保自己的命。
这是完全可能的,甚至估计一些到处传扬她的名声人从一开始就打着让她当替罪羊的算盘,如果失败了就出卖她为自己脱罪,即便成功在那些人看来,她也不过是个坐在宝座上的傀儡。
甚至到了那时候他们会再把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傀儡推上宝座,至于索菲娅,就如亚莉珊德拉公主说的,不论如何最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虽然事情的确是这样,但听眼前这个女人说出来就让亚历山大不快了。
亚历山大神色的变化立刻引起了虽然坐在旁边吃着东西,可始终注意着四周的布萨科的注意,他立刻看着自己的主人,而一旁的贡帕蒂也随即察觉到了这隐约的变化停了下来。
营地里气氛瞬间为之一凝,隐约意识到情况有变的莫莱科骑士警惕的看着亚历山大几个人,而那个叫佳利的年轻人已经慢慢握住了腰间短刀的握柄。
刚刚还颇为轻松的营地里,一时间居然隐隐有些剑拔弩张。
“殿下,我建议你为刚才的话道歉,”亚历山大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女人“你虽然是卡尼奥拉的公主但是不论是身份地位都无法和索菲娅亚莉珊德拉巴列奥略相比,你的话里除了卑劣的嫉妒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是正确的,相反你的言行只会让她的名声更加为人敬仰,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为自己的话道歉,要么我不介意代替她惩罚你的无理和冒犯。”
卡尼奥拉公主原本满是皱纹的脸上是呆滞和僵硬,她愕然的看着这个刚刚还礼貌周到得让人着迷的年轻人,她很想问这是不是个有些可恶的玩笑,但是看着面前年轻人脸上的神色,公主很快就明白了他是认真的。
公主有些愣愣的看着亚历山大,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得罪了这位年轻的伯爵,而且她有些不相信亚历山大所说的是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希腊公主,因为据她所知,那位公主似乎就是突然从巴尔干的群山乡村里冒出来的。
至于有人说有人她可能来自布拉格的宫廷,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不论是希腊的遗老遗少,瓦拉几亚的骑士,还是特兰西瓦尼亚的贵族们,都对这个说法默不作声,甚至还有人公开驳斥。
所以在卡尼奥拉公主看来,那个女人其实只是那些贵族们推出来的木偶,可现在这个来自罗马伯爵的态度,让她不禁有些怀疑究竟是自己听到的有误,还是面前的年轻人要借题发挥。
“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继续让对方再不舒服下去了,”公主脸色阴沉的下了逐客令“伯爵,如果我说了什么让你觉得不快的话希望你能原谅,可是如果是因为那个女人,很抱歉我不会改变自己的看法。”
公主说着直了直腰板,干瘦的脖子倔强的向上微微一梗,脖子上已经下垂的筋皮抖动了下,同时一双眼睛也直直的,就好像一头好斗的公鸡般紧盯着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轻皱眉梢,他对这位公主并没什么偏见,但她的话却让他很不高兴。
而且或许她恰恰说中了亚历山大担心的地方,这让他的心情更不好了。
“殿下,大概你还没听懂我的话。”亚历山大缓缓站起来。
看到莫莱科骑士身子一动似乎也要跟着站起来,就在亚历山大旁边的布萨科已经飞快的从腰间拔出火枪,阴森的枪口直接指在骑士的胸口上。
四周立刻响起一阵惊恐叫喊,公主的侍女们惊慌失措的一边喊叫一边四下奔跑,而那位卡尼奥拉的公主,已经是脸色苍白,嘴唇不住颤抖。
“你这可不是一个贵族应该有的样子。”莫莱科骑士脸色阴沉的说,他的目光紧盯着眼前的枪口,似乎像是在考虑自己的胸甲是否能挡住一颗子弹。
“我要是你就不会干蠢事,”亚历山大的看了眼莫莱科骑士“你应该很清楚你是挡不住子弹的。”
“我为你这种行为感到耻辱,你们侮辱了做为骑士的光荣,”莫莱科骑士愤怒盯着亚历山大“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为了守护上帝的意志与异教徒作战的英雄,可你现在的行为彻底败坏了身为贵族和骑士的名声。”
莫莱科愤怒的控诉着,因为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营地已经被这支陌生的军队包围了,那些身穿深红色军装的士兵动作敏捷干净利落的解除了车队里原本就不多的卫兵武装,而让他更加不安的,是几个他看上去十分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车队里。
“波西米亚人!”看着那些衣着独特的轻骑兵,莫莱科骑士脸上瞬间变得惊慌起来,他向亚历山大看去,原本始终倔强的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慌和哀求。
“伯爵,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让那些野蛮人冒犯殿下和她的侍女,”莫莱科骑士近乎绝望的哀求着“做做好事吧,她们都是和你一样出身高贵的贵族,难道你能眼看着一个贵族家的好女孩被一个肮脏波西米亚人欺凌吗?”
亚历山大望向莫莱科骑士,他冷漠的目光令骑士从心底里感到了惧怕。
“你说的这些肮脏的波西米亚人,是我手下最优秀的士兵,他们曾经为我夺取了很多胜利,所以我一点都不会觉得他们配不上你所说那些贵族小姐。”
亚历山大说着目光看向那些恐惧的聚在公主身边的侍女们,看她们惊恐不安的眼睛,亚历山大嘴角挂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这就是你们的贵族小姐?你们的高贵身份丝毫不能掩饰你们的胆怯,而被你们的主人讥讽的那个女孩,如今却正在到处号召民众起来反抗奥斯曼人,你们觉得现在的自己比她更高贵吗?”亚历山大眼中闪过一丝蔑视,他望向面沉似水死死盯着他的卡尼奥拉公主“卡尼奥拉公国对付奥斯曼人的唯一办法是给他们送去一个年老色衰的公主作为人质,这样的大公宝座我不知道你的侄子能坐多久,不过想来大概他自己也不会在乎,因为你们的整个公国都早已经被吓破了胆,或许奥斯曼人很快就会发现,他们只需要派出几个小孩子加一条狗就能征服你们。”
“不许你侮辱卡尼奥拉的骑士!”
一个年轻的声音从旁边愤怒的吼起,那个叫佳利的年轻人突然不顾一切的冲过来,在一个年轻女人惊叫声中,他根本不理会旁边的猎卫兵指向他咽喉的剑尖,而是向着亚历山大大声嘶吼着:“我要向你挑战!”
“不!佳利!”一个年轻的女人疯了似的要扑过来,却被猎卫兵紧紧按住肩膀。
压力山大想起这个女人似乎是卡尼奥拉公主身边的一个近侍,而这时候的公主看着那个女人激动的样子,脸色显得更加难看。
“如果你想和我决斗,那得先打赢我的卫队长。”亚历山大看也不看那个叫佳利的年轻人,而是向着那个年轻女人走去。
“你是不敢应战吗,”年轻人吼着想要向前扑,肩膀却已经被挡在他面前的猎卫兵抓住,可当他看到亚历山大向那年轻女人走去时,他的眼中终于出现了惊慌“你要干什么,不许你碰我姐姐!”
说着他奋力向前猛扑,却根本无法从猎卫兵的掌握里摆脱出去。
亚历山大走到那个神色惊慌的年轻女人面前,看着她那张虽然因为惊慌已经变得煞白,却依旧颇为漂亮的脸停了一会,这才忽然扭头对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一幕的卡尼奥拉公主说:“殿下虽然你对索菲娅亚莉珊德拉巴列奥略公主十分无理,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表示歉意的机会。”
卡尼奥拉公主神色阴沉的盯着亚历山大,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罗马贵族会为了维护那个希腊公主如此大动干戈,可想想之前听说这支军队要去卢布尔雅纳,公主只好用生硬的声音问到:
“你想让我怎么表示这个歉意?”
“拿出你车队的一半财产,”亚历山大的话让旁边的波西米亚人立刻发出一阵欢呼,可接下来的话就让他们拼命吹起了呼哨“还有把你的这个侍女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