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光荣的与愚蠢的
在头天那个纷纷扰扰,颇为混乱的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其实没有人完全知道。
或许有人能说清究竟出了什么事,不过随着托姆尼奥的死,是否知道真相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至于托姆尼奥是在当时还是在之后才被确认已经遇害,也没有人能完全说明白。
不过卢克雷齐娅知道这些来告诉她消息的人应该事先是早就商量过了。
或者确定托姆尼奥死的消息还要更早些,这些人则是在把一切说辞都准备好之后才来向她报告。
毕竟托姆尼奥是比萨的公爵,即便实际上他已经近乎退位,但是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是比萨名义上的主人。
现在他死了,而且麻烦也跟着来了。
公爵是怎么死的,这个问题是让很多人头疼的原因。
从城防队长那遮遮掩掩,可最终还是说出来的描述上,卢克雷齐娅知道了托姆尼奥是在一条小巷子里被发现的。
按照队长的说法,当时天很黑,追捕那些威尼斯人的城防军因为被对方强悍的杀戮激怒,而且因为担心这些人会逃掉,所以使用了弩箭。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当清查那些倒在巷子里的死尸时意外的发现了身上中了好几支箭的托姆尼奥。
不知道当时托姆尼奥是不是引起了城防军的关注,总之他身上中的箭似乎比其他人都要多,所以当发现他时,比萨公爵的尸体早完全冰凉了。
这显然吓坏了很多人,即便知道这位公爵其实只是个傀儡,可也没有人愿意承担杀死了公爵的罪名,所以城防军们立刻把消息连夜报告给了他们的队长。
在城防队长接到报告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差不多同时接到了关于托姆尼奥意外身死的消息。
比萨人有些慌乱起来,他们匆匆的派人打听,然后有些人聚集起来,经过了一番商量议论,比萨人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必须尽快让埃斯特莱丝成为新的比萨公爵,才能把这件突然发生的意外有个能让所有人都安心结果。
议员们找到了商会的大商人,他们知道只有得到这些人的支持他们的这个决定才可能成功。
虽然在很多人看来,这些商人应该更愿意支持埃斯特莱丝立刻加冕,但是托姆尼奥过于意义的死亡,让官员们不知道商会是否会支持埃斯特莱丝在这种情况下加冕登基。
事实上比萨官员们的顾忌是有道理的,在他们还没有提出建议之前,比萨商会里已经发生了很激烈的争吵,而官员们派来使者更是让这个争吵变得白热化了。
有人强烈建议应该立刻宣布埃斯特莱丝的继承权,理由是作为合法的比萨继承人,埃斯特莱丝必须在第一时间正式宣布自己的权利,只有这样才能杜绝那些可能会冒出来的试图染指公爵冠冕冒险家。
而有些则坚决反对,这些人的理由同样充足,做为合法继承人,如果在这个时候匆忙宣布继位,可能会引起很多不好猜测,这对埃斯特莱丝来说是相当不利的。
争执的双方近乎各不相让的结果就是整整一夜的时间,他们都在这无休止的争吵中度过,当最终继位派终于占据上风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卢克雷齐娅不知道当她和女儿都还在梦乡中的时候,比萨城里却有很多人通宵未眠的在为她的女儿操碎了心。
所以当她在一小队猎卫兵,一队城防军,还有一队更多的商会卫队保护下,抱着女儿坐在马车里来到公爵宫的时候,她才发现不但整个公爵宫都已经被严密的守护起来,就是从卢克雷齐娅宫过来的路上,也到处都是早已经戒备森严的守卫。
被卢克雷齐娅抱在怀里的埃斯特莱丝的身上披着一件紫红色,边缘用纯白的绒毛滚边的绣金披风,这个季节披着这么件有些厚实的披风自然不是很舒服,所以埃斯特莱丝在卢克雷齐娅的怀里开始不安分的扭动起来。
卢克雷齐娅一边走一边低声安慰着女儿,她轻轻掀起披风的一角给女儿略微通风,在来到一个独立的房间后,又赶紧把披风和象征性的披挂在女儿身上的骑士腰带拿开。
几个比萨重要的显贵正在这个房间里等着她,看到比萨主教身上红袍,卢克雷齐娅不由想起了在罗马的父亲。
卢克雷齐娅这时候有种很强烈的希望父亲能看到眼前一幕的冲动,她想让父亲知道这一切都是亚历山大安排的结果,而且她也希望能为女儿加冕的是梵蒂冈的教皇,只有这样才能让这顶冠冕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不过埃斯特莱丝的加冕注定了会这么仓促,所有人都希望这件事能平安的过去,所有人都不希望因为一个傀儡的意外死亡而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风波。
特别是在这么个虽然有些意外,但是眼看着就要在经过一番辛苦之后收获回报果实的时候,人们更是希望埃斯特莱丝能尽快加冕,好让这个令人不安的波澜早些过去。
加冕仪式是在比萨教堂里举行的,就在阳光把那座略显倾斜的钟楼的影子恰好顺着教堂墙上高高的窗口投射进去时,比萨主教把硕大的公爵冠冕象征性戴到了埃斯特莱丝的头上。
事实上那顶冠冕对埃斯特莱丝来说显得未免有些大得可以当做项圈使用,所以主教只能把冠冕轻轻摆放在被卢克雷齐娅抱着的女公爵的怀里。
在整个加冕过程中有个颇为令人注意的小细节。
在加冕之后所有贵族向新公爵宣誓效忠的时候,因为频频有人走过来单膝跪下高声宣誓,埃斯特莱丝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她发出了很大声音的喊叫,那喊声在空旷教堂里回荡,这让人们不禁有些尴尬,在主教捉摸着是否提醒卢克雷齐娅想办法让女公爵安静下来时,埃斯特莱丝忽然手舞足蹈的动了起来。
然后人们就看到小小的女公爵双手紧紧抱着她怀里的冠冕,对着面前的人们发出了高亢的喊声!
那种样子,让很多人不由产生了一种似乎她是在向所有人大声宣告对这顶冠冕的所有权。
“受主恩赐,比萨公爵埃斯特莱丝朱利安特贡布雷于1498年8月19日加冕与比萨教堂,”比萨主教在仪式结束后的教务录事里这样记载“……公爵亢声激昂,声震四座,有幸参与仪式者皆惊诧莫名,此征兆似乎预示比萨将迎来一位不同凡响之君主。”
看着自己写下的这段话,主教先是酝酿了下,然后接着又写到:“公爵亲母卢克雷齐娅,视女此举大为振奋,当众宣告‘我的女儿是比萨公国之合法继承人,任何觊觎公爵冠冕者,必遭上帝惩罚’。”
写到这的主教停下来,看着桌上厚厚的教务录事,主教揉了揉有点发痛的眼睛。
然后他从一个暗格里拿出另外一本用绳子绑着的羊皮纸本子打开来,沾着墨水这样写到:“8月18日,比萨前公爵托姆尼奥意外身亡,我们大家认为唯一能够平息这一意外的办法就是让新公爵尽快登基,不过很多人对这个决定表示怀疑,我个人也认为托姆尼奥的死不会这么轻易过去,相信比萨很快就要面临一场风暴。”
亚历山大还不知道自己女儿如今已经成为了比萨公爵,虽然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但是他从没想过事情会来得这么早,或者说是这么突然。
亚历山大想过埃斯特莱丝应该是在稍微大些之后才会真正继承比萨,毕竟托姆尼奥的身体虽然不算和强壮,但至少是健康的。
除非有什么意外,大概他还能在比萨公爵的宝座上再坐上十几年。
而且亚历山大也并不希望埃斯特莱丝那么早的继位。
他希望女儿能有更多属于她自己的时间,或者是更多能从他这里得到教育的时间。
亚历山大已经打算好,要亲自辅导女儿今后的学业。
这么做的目的除了是为了让埃斯特莱丝能对未来的历史走向早早有个正确的认识,更重要的是他希望女儿能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思想和精神。
将来的意大利是什么样子,将来的欧洲呢?
女儿是在将来以一位为女君主的身份留著史册,还是只成为记录在厚厚历史当中的诸多意大利城邦割据势力中的一个小小注脚?
或者,她将来会成为某个贵族的妻子,然后在把公爵位置让渡给丈夫后,成为渐渐被湮灭在历史尘埃之下的一个普普通通的贤妻良母般的贵妇?
亚历山大不知道女儿的将来会是什么样子,不过他希望能为她创造出更多的条件,特别是希望她能拥有比这个时代都更加成熟和独立的思想。
这是个令人振奋的时代,是个新与旧,成与败,文明与愚昧,光明与黑暗产生分野,进而彻底被颠覆与取代的时代。
亚历山大希望女儿是走在正确道路上的,能够接受甚至引导这场未来巨大变化中的一员,而不是成为顽固的守旧者。
正因为这样,他决定亲自教育女儿,他相信自己能培养出一个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其他君主的统治者,他甚至认为或许会出现一个意大利的伊丽莎白一世!
不过这一切在亚历山大的想象中应该是在很久之后的事了。
他从没想过会看到女儿被抱在怀里加冕的样子,更不会知道女儿当时或许纯粹是因为不耐烦的焦躁而做出的举动,在经过很多人云亦云的转述后,当传到罗马的时候会激发了某位他很看好的年轻画家的灵感。
然后一幅被称为《诸王观礼加冕》的画作随即问世。
在这幅画作中,比萨的贵族们被刻画成了远道而来的异族王公,而主教则成为了手捧花环的天使。
画中的人们或是神情激动,或是举手欢呼,或是干脆跪附在地,而所有人的目光投向的都是画作中间那个半坐在圣母怀中那个美丽得几乎让人难以分辨出是男是女,身披紫袍,一条光滑的手臂从袍子里探出,向着那些朝觐他或她的人高高举起紧握在手中的一顶冠冕的孩子!
孩子的眼神是天真的,但是又是威严的,似乎在这一刻向世人宣布这顶冠冕的所有权,又像是在向所有人宣示一个属于她的时代的到来。
亚历山大当然不知道这幅《诸王观礼加冕》的画作很快就会问世,而且随着这幅画的问世,一个来自乌尔比诺,叫桑迪拉斐尔的年轻人就此名声大振。
亚历山大现在知道的是,他似乎遇到麻烦了。
在经过一夜的平静后,天刚刚亮就再次派出一队波西米亚人发动骚扰的结果,却是意外的遭遇到了重创。
卡尔吉诺这一次没有再给亚历山大任何机会,或者说这个人有着敏锐的观察,更能迅速适应战场上的种种变化。
虽然还是不太习惯这种纯粹游击骚扰的方式,但是卡尔吉诺却出人意料的在夜里做出了新的布置。
他除了连夜下令在营地四周建起个虽然并不坚固,却已经能够作为依托的简单工事,更是把所有的重弩兵都安排到了这个工事被认为是最可能遭遇袭击的地方。
而后他亲自带队让并步兵以纵队,而不是行动不便的横队的方式分别进驻了这些工事之间空隙。
等待是枯燥的,有时候还可能会因为长期等待让人变得心浮气躁。
热那亚人等待的时间有些长,这也让这种浮躁更严重,甚至连卡尔吉诺自己都开始怀疑这么等下去是不是有用。
然后他等到了他的目标。
已经熟悉的呼哨声伴着马蹄声响出现的那一刻,卡尔吉诺甚至觉得这个声音听上去有些可爱。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那些纵马而来的波西米亚人。
这一次波西米亚人不再那么幸运,或者说之前连续的骚扰虽然也有些伤亡,但是与给热那亚人造成的麻烦比实在不算深,所以他们在休息了一夜之后,早早的就向敌人发动了新的进攻。
这样的大意换来的就是迎面热那亚人突如其来的打击!
迎面突然射来大蓬弩箭让一些波西米亚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纷纷中箭倒地。
而战马的惯性却还带着他们向前猛冲。
又是一阵弓弦和可怕风声纷纷响起,波西米亚人只来得及尽量改变自己前进的方向。
在察觉到敌人已经有所准备后,波西米亚人准备如之前的办法一样,拼着遭受一些损失,迅速沿着敌人阵型的两侧冲过去,然后尽快离开这个不安全的地方。
但是他们接下来却不但遭到了来自工事里面弩弓的袭击,更是很快发现自己似乎冲进了敌人早已经预备好的埋伏之中。
成队的热那亚人迅速从波西米亚人侧面冲来,因为是灵活的纵队而不是横队,热那亚人有充足的时间在挡住波西米亚人的同时,向着他们包围过去。
波西米亚人当中响起了急促的哨声,这是招呼同伴立刻撤退,甚至各自突围的信号,只是这个信号显然发出的有些晚了,随着一队队热那亚人涌来,波希米亚发现他们似乎已经被包围了。
最后突围冲出来的波西米亚人远比来的时候少很多,而且所有人的身上都是伤痕累累。
看到这一幕的亚历山大知道自己这次是真遇到麻烦了,或者说是遇到了个很难对付的对手,和眼前的卡尔吉诺相比,之前他遇到的那些敌人只能说是太过愚蠢了些。
布萨科同样有些焦虑,他担心亚历山大会因为这突然的挫折而失去理智。
不过当他已经做好劝阻的准备时,亚历山大却没有因为这突然的惨败而暴跳如雷。
不过他的神色还是很难看,特别是在听了一些波西米亚骑兵的叙述后,他知道这次是真的有点小看卡尔吉诺了。
“他居然在夜里构筑了工事?”
虽然知道这样的工事当然不会是什么坚固的建筑,但是用来对付只有一群骑兵的他显然是足够了。
而且让亚历山大注意的是,根据骑兵的描述,热那亚人的步兵能够迅速的向他们包围,这让亚历山大不由暗暗揣测,卡尔吉诺应该已经猜测到他身边如今只有骑兵。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卡尔吉诺敢于让步兵放弃横队,完全以虽然灵活机动,但是却并不利于在战场上展开的方式对付波西米亚人。
“真有点难对付,”亚历山大微微揉揉额头,他接过旁边卫兵递过来肉干用力咬了一口,因为生硬让两腮酸痛的感觉忽然提醒了他“我们的粮食还有多少?”
“我们带的不多,”布萨科小声回答“我们是按照最多2天的时间就能追上热那亚人带的粮食。”
“的确只有2天时间。”亚历山大自嘲的笑笑,波西米亚人的意外损失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教训,看着那几个情绪低沉的波西米亚队长,亚历山大向他们招手示意。
“听着,我知道这次运气不太好,”亚历山大看着围拢上来的波西米亚和猎卫兵的队长们“不过热那亚人不可能停在这里,别忘了你们之前发现的他们丢掉了大批辎重,这就意味着他们携带的粮食并不多。”
“可老爷我们带的也不多,”一个波西米亚队长有点恼火的说“没想到那些热那亚人那么难对付。”
“是有些难对付,”亚历山大也有点头疼皱皱眉“至于说到粮食,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情况,所以他们这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要么迅速离开这里,要么想办法就地征集粮食。”
说到这里亚历山大停下来,他在原地默默绕着圈子,过了一阵他抬起头目光发亮的看着手下们:“传我的命令,离开这里,我们要给热那亚人让出道路。”
第一百八十三章 开始的莫名,结束的奇妙
卡尔吉诺忽然发现失去了敌人。
或者说蒙蒂纳人似乎完全隐入了暗处,他们不再骚扰他,也不再派来小队人马偷袭,但是这种平静的局面却让卡尔吉诺有点发愁了。
他到现在也同样不知道比萨发生的突然变化,所以是否袭击比萨的这个念头也只是因为马基雅弗利的那些话才受到了影响。
不过正因为是马基雅弗利的原因,卡吉尔诺还是相信威尼斯人已经进入了托斯卡纳的,正因为如此,他急于立刻从这里撤退到安全的地方。
蒙蒂纳人不再骚扰对卡吉尔诺并非什么好事,他如今正面临着两个难题。
是继续在这条河道里继续死守,还是立刻离开。
如果死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威尼斯人和很快就要断绝的补给都是他的大敌。
可如果离开,卡尔吉诺却很清楚可能就掉进了亚历山大的圈套。
亚历山大显然是希望他动一下的,只有动起来才会有破绽,也只有动起来才会给敌人制造种种机会。
卡尔吉诺并不知道“运动战”这个战术,但是却很清楚这个时候行军,对可能随时会遭到敌人伺机偷袭的他来说是很不利的。
不过卡吉尔诺很快就知道他没有选择的机会,随着手下向他报告携带的粮食快要消耗殆尽,他知道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其实这次偷袭都是很冒险的,为了能迅速向比萨进军,他在之前出发的时候就已经把大部分补给都丢在了奥拉尔镇,只带了能够让士兵吃上几天的东西。
而后因为听了马基雅弗利的话,卡尔吉诺更是干脆丢掉了几乎全部无法快速带走的辎重,这就让他的人虽然能够轻装上阵,但是却几乎已经一无所有。
如果他们继续留在托斯卡纳,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弹尽粮绝。
“必须走。”
卡尔吉诺下了决心,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让他沮丧的是,他明明已经找到了对付亚历山大骑兵的办法,如果给他足够多的粮食,他完全可以有更多的机会狠狠打击一下亚历山大,至少让他再也无法依仗骑兵的骚扰给自己找麻烦。
可现在卡尔吉诺知道不只是胜利已经和他擦肩而过,甚至前面等待他的就是一条艰难的逃亡之路。
他必须在蒙蒂纳人的主力到来之前离开这片已经变得到处都是危险的土地,同时他还得确保通往奥拉尔镇的道路是畅通的。
热那亚人大部分的辎重都已经留在了奥拉尔,如果他们想在接下来行军中不会饿肚子,就必须想办法会到奥拉尔镇。
卡尔吉诺尽量让自己看上显得很稳健,因为他知道即将断粮的消息很可能让士兵们产生不安。
对于如今的军队来说,除了招募的本地人,纯粹的佣兵是很难忍受各种苦难的,哪怕只是暂时的艰难都能让他们大吵大闹,甚至是一哄而散。
这种事情很常见,甚至曾经出现过因为天气恶劣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就拒绝作战的事情。
卡吉尔诺迅速下达了命令,他先是再次派出一部反斥候,不过却绝不让他们跑出很远,只是在能够相互驰援的距离上在远处来游弋巡逻,然后接着命令军队迅速离开那些临时构建的工事,向着奥拉尔的方向出发。
被派出去的斥候像是探出的的众多触角,谨慎小心的盯着四周的动静,他们因为知道距离本队并不远所以也变得大胆了些,由于人数很多,他们之间能够及时的相互联系,这也让距离他们其实并不远的波西米亚人一时间没了下手的机会。
即便这样卡尔吉诺依旧感到不放心,他清楚的知道之前的袭击虽然对自己的队伍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但是反复的不停骚扰已经给士兵们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如果这个时候出现的是蒙蒂纳的主力,那么他们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惨败。
所以卡尔吉诺不顾一切的催促着士兵们向前赶路,同时为了能避开可能随时都会出现的蒙蒂纳主力,他不得不一边派出更多的斥候,一边谨慎的选择前进路线。
为此他不止一次的改变进军方向,这么做显然让军队多跑了不少路,这自然引起了士兵们的不满,虽然有各个队长们的安抚甚至是粗暴镇压,但是士兵们越来越激动的情绪还是让跟在卡吉尔诺身边马基雅弗利都感觉到了强烈的躁动正愈演愈烈。
“佣兵们恶劣的行为再次证明了我之前的看法,甚至我认为之前自己还是仁慈的,没有把他们想的很坏,而事实上他们比我想象的要坏得多,”马基雅弗利在日记本上这样记述着“他们不肯像个普通士兵那样干粗活,连能够让他们保命的工事都懒得参与建造,而且他们普遍纪律散漫不停指挥而又贪婪成性,我这么说是有根据而不是无端诽谤,因为我亲眼看到一些佣兵在已经得到明确的轻装前进的命令下,依旧不肯扔掉一些笨重的财物,因为这些东西是属于他个人的战利品。”
卡尔吉诺并不清楚马基雅弗利正在用热那亚军队的举动为他那般鸿篇巨著寻找素材,他只知道他正在向着奥拉尔镇不停的靠近。
亚历山大一直在观察,自从下令停止骚扰热那亚人之后,他就在密切观察着热那亚人的动静。
他在热那亚人离开后简单了看了看那处被丢弃工事,再结合之前幸存的波西米亚人的描述,亚历山大不得不佩服卡尔吉诺这么快就找到了如何对付这种骚扰的有效办法。
从营地里被丢弃和破坏的东西上,亚历山大察觉到了卡尔吉诺的焦急,这倒是让亚历山大始终感到奇怪,不知道卡尔吉诺究竟在躲避什么。
是自己的主力吗?
可也不应该显得这么慌乱不安,那么他究竟是怎么了?
强烈的好奇心让亚历山大决定一路跟下去,而当过了大半天终于渐渐察觉出什么时,他派出去的斥候遇到奥孚莱依派来的第一个使者。
和之前亚历山大明确知道卡尔吉诺会向什么方向前进不同,奥孚莱依在托斯卡纳的土地上正在漫无目的的游荡,虽然一开始知道敌人的方向,但是自从卡尔吉诺的行军忽然变得“诡异”起来之后,奥孚莱依就彻底失去了两个目标。
他既丢了他的敌人,又丢了他的领主,这让奥孚莱依担心之余唯一的办法也只有一边向着猜测方向进军,一边派出大批的斥候如同撒网一般,在托斯卡纳的广袤土地上到处寻找那两只军队的蛛丝马迹。
奥孚莱依是紧张而又矛盾的,他既希望尽快听到消息,可又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所以当亚历山大派来人找到他时,奥孚莱依激动得几乎就要拥抱贡帕蒂。
可这个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在接到亚历山大的指示立刻下令向热那亚人的方向进军之后,经过了一番长途跋涉已经累得几乎精疲力尽的蒙蒂纳军队,看到的只是一个被遗弃的营地。
根据留下的各种痕迹,奥孚莱依判断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战斗,这让他又变得紧张起来,可是再次丢失了踪迹两只军队,就如同凭空消失般的,让他陷入了苦恼之中。
奥孚莱依的人最终找到亚历山大,已经是当天夜里。
通明的火光吸引了在夜里小心翼翼到处寻找的使者,在见到波西米亚人后,使者立刻说明了来意,当他见到正在营地里啃着野兔肉的亚历山大时,使者终于如释重负的吐出口气。
被奥孚莱依派出来的人有不少,这些人都带着相同的消息,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这些人身上都带着不易察觉的密信,在并不大的纸页上,用即便敌人发现也无法看懂的方式写满了内容。
而第一个消息,就让亚历山大不禁有点瞠目结舌。
“尊敬的领主,请允许我祝贺您,您的女儿埃斯特莱丝朱贡布雷小姐,刚刚与8月19日加冕为比萨公爵……”
这第一个消息狠狠的震动了亚历山大,他先是眨下眼睛然后就着火光又看了一遍,在确定的确没有看错之后,亚历山大错愕的抬起头又眨巴了眼睛。
然后对旁边看到他这样子有些担忧布萨科茫然的说了句:“我现在是公爵的爹了。”
奥孚莱依听到关于比萨的消息,纯粹是个很凑巧的事。
因为苦恼究竟向哪里去找那对敌人,他不得不派人四处打听。
于是在这其实并不很广大的托斯卡纳土地上,双方斥候骑兵你来我往到处驰骋。
尽管这种烽火连绵的情景对这里的民众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但是这依旧引起了沿途村庄里民众的不安。
关于托斯卡纳又要打打仗的消息迅速的到处传开,而这些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奉了卢克雷齐娅命令,给亚历山大报信的人那里。
报信的人最终找到了奥孚莱依带领的蒙蒂纳军队,当他说出这个消息时,不等奥夫艾莱依反应过来,贡帕蒂已经发出了一声无法抑制的喜悦欢呼!
而后奥孚莱依也立刻惊醒过来,行军队长立刻意识到了这个消息的重要,特别是在这个因为不停的跋涉,似乎军队随时都会崩溃时候,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奥孚莱依迅速下令把这个消息传遍全军,当随着传令兵的不住呐喊,整个队伍中顷刻间爆发出震天欢呼时,奥孚莱依已经拿出密码本,开始把这个消息写成密信。
使者是被安排到不同方向的,他们带去的口头消息都是即便被截获也没有什么意义的东西,真正重要的是这些隐藏起来的密信。
埃斯特莱丝成为了比萨公爵这件事并不算是秘密,甚至还应该大肆宣扬才对。
因为这是在宣示贡布雷家族对比萨的合法拥有权,不过奥孚莱依还是把这件事写进了密信里,因为事情的关键是使者带来的更重要的另一个消息。
关于托姆尼奥的死,和威尼斯人的意外干预。
所以他需要向亚历山大请示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继续追击卡尔吉诺,还是为保证埃斯特莱丝的加冕一切顺利,迅速向比萨进发。
亚历山大没有犹豫立刻做出了决定。
“准备一下,明天早晨离开这里。”亚历山大向着茫茫夜色中看了眼,他不知道卡尔吉诺现在在哪,不过对于就这么结束这场从头到尾都打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战争,不由感到有丝遗憾。
“下次再见到卡尔吉诺可能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亚历山大心里这么琢磨。
对于卡尔吉诺,他有着很强烈的预感,这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打交道。
至于说卡尔吉诺可能与巴伦娣之间联姻,亚历山大却并不在意。
老罗维雷是个真正的老狐狸,他在派他的兄弟热那亚大主教返回热那亚去和卡尔吉诺家还有议会周旋的时候,却偏偏又把女儿打发到了蒙蒂纳,这种明显的举动已经说明了太多的东西。
只是这场战争的结局大概会让老罗维雷很不满意,毕竟他没有看到个能让他继续做出最终选择的结果。
巴伦娣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怎么想?
有那么会儿,亚历山大心头忽然掠过这个念头,然后很快就被他抛到了一边。
他相信巴伦娣可能会有些不舒服,但是却不会因为这件事就纠缠不清,她是个为了家族利益可以冷静的说不会干扰未婚夫私生活的人,对于这种事她更多的可能是去想会对罗维雷家有什么影响。
“这是一场乱糟糟的战斗,对吗布萨科?”亚历山大有点无奈的问。
卫队长默默点头,不过他的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
至少这个结局还算不错,尽管以布萨科看来,他实在不明白那个叫卡尔吉诺的热那亚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打这么场莫名其妙的战争。
亚历山大是在清晨的时候撤军的,临行前他派了个人去给卡尔吉诺送了封信。
“尊敬的将军,对你的擅战我表示钦佩,”在信的开头,亚历山大很大度的称赞了他的敌人,而接下来他就这样写到“鉴于某些个人原因,我在这里提出休战。同时我建议你撤出托斯卡纳,我们可以以奥拉尔镇为中间地带,确定一个互不侵犯的地区。
在这里我提醒你,蒙蒂纳的城堡拥有足够强大的防御工事,那里的火炮威力足以摧毁任何试图有敌意的来访者,而我的未婚妻热那亚的巴伦娣,正做为蒙蒂纳的摄政镇守在那里,所以请谨慎的考虑我的建议,而不要贸然向蒙蒂纳发动进攻。
因为如果接到这样的消息,我将立刻撕毁休战协议,亲自率军进攻奥拉尔。
我相信你明白一旦截断这个为你提供补给,同时保障你返回热那亚的退路,就意味着我们之间将会有场只有一个幸存者的死战,而我相信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您,将军。”
写完这么一封信后,亚历山大就带着猎卫兵和波西米亚人如同一股旋风般调转方向,向着比萨而去。
他甚至等不及和奥孚莱依的主力会合,在经过了整整一天的奔波之后,当晚霞把远处笼上一层瑰红光晕的城市映入亚历山大眼帘时,他们终于来到了比萨城外。
1498年8月21日傍晚,比萨公爵埃斯特莱丝的父亲,蒙蒂纳伯爵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抵达比萨。
第一百八十四章 摄政比萨
卡尔吉诺收到信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亚历山大并不知道,或者说也不关心。
虽然他始终对卡吉尔诺的举动感到奇怪,而且也丝毫不清楚某个佛罗伦萨人为他默默做的贡献,可现在亚历山大的所有心思都已经放在了卢克雷齐娅母女身上。
加冕这原本是件好事,但是如此突然而且还牵扯到一位前任公爵的暴毙,这就很微妙甚至有些危险了。
亚历山大能感觉到卢克雷齐娅这时候处境一定很艰难,毕竟对一个才18岁的年轻女人来说,这件事太大也太严重。
即便是波吉亚家的出身,在这种时候也不能给她太多的帮助。
所以亚历山大希望能尽快到她的身边。
亚历山大进入比萨城的时候,比萨人已经入睡,在叫开城门后亚历山大没有让守城的城防军声张,而是带着骑兵迅速穿过城市向着公爵宫前进。
密集的马蹄声还是惊醒了很多人,一些人从窗口向外面的街上看去,当看到那些装束独特的骑兵后,人们纷纷才想到了这是谁。
马蹄声也惊动了在公爵宫里的卢克雷齐娅,正如亚历山大猜想的那样,卢克雷齐娅远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外表看上去那么镇定,当和女儿独处的时候,她才感到紧张和孤独,她坐在床上呆呆发愣,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整整两天她都是在这种彷徨不安中度过,而到了白天她则要抱着埃斯特莱丝接受众多觐见者们的“参观”。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好像个展品般展现在人们面前,这让卢克雷齐娅既恼火又焦躁,虽然她知道这种情景很快就会过去,但是她还是希望亚历山大这个时候能在自己身边。
急促的马蹄声从宫殿外传来,原本因为心事睡得很浅的卢克雷齐娅立刻从床上下来跑到窗前。
就着院子里的月光,可以看到不住晃动的人影和紫红色的制服与黑色短披风在晨风中的飘摆。
卢克雷齐娅瞬间发出一声很尖利的叫声,她连衣服都顾不得换的转身就向门口跑去,可跑了两步又赶紧回来把被惊醒的女儿抱起来,然后光着脚冲出了房门。
跑过走廊,跑下楼梯,当她的脚尖踩在第2阶台阶上时,眼前一个身影忽然挡住了她。
卢克雷齐娅又发出了声叫喊,不过这一次她的喊声中却有着少许的委屈和不甘。
“我知道你肯定着急,所以我赶回来了。”亚历山大站在地上,恰好和站在台阶上的卢克雷齐娅一样高,他平视着面前的美人,不论以前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只要看看面前这张美丽的脸和她怀里正“呀呀”出声的孩子,亚历山大忽然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一定会赶回来的,”卢克雷齐娅低声说,她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在这一刻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泪水是喜悦还是委屈“我们的女儿是比萨公爵了,一切都按照你想的那样。”
“不,也不是一切,”亚历山大把母女抱在怀里,当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现在紧拥着令他心动的女和与他有着骨肉血脉的女儿,亚历山大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这个时候让重新回到自己过去的那个时代,他会怎么选择?
那里有他的父母,有他的亲友,有他所熟悉的一切,可如果真的让他做出选择他会怎么办?
虽然只是迅速一晃,但是那少许的犹豫似乎已经让他明白了结果。
“放心吧,我回来了,我哪也不去。”
卢克雷齐娅并不知道,只是这简单的一句承诺,背后又有着多少东西。
埃斯特莱丝显然有些认生,尊贵的比萨女公爵显然并没有因为血脉相连这种很神奇的东西收到什么特别感染,被陌生人与母亲挤在中间的感觉让她不舒服,所以女公爵的洪亮哭声瞬间就是响彻了比萨的公爵宫。
同时这哭声也如同比萨钟楼上敲响的钟声般,向所有人发出了响亮的宣告蒙蒂纳伯爵已经来到了比萨。
8月22日的清晨,这一天很多比萨人比任何时候起的都要早,很多人再次穿上了华丽而又花样繁杂的服饰,从折叠高耸到直戳下巴的颈衬到完全能把整只手都掩盖住的袖饰,再到哪怕遇到100个人也不会看到两条相同款式的腰带,人们极尽能事的打扮着自己。
虽然这不是第一次见蒙蒂纳伯爵,但是却是第一次以觐见公爵父亲的名义去见那个人,而人们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至少直到埃斯特莱丝成年或是结婚之前,比萨都会在他的统治之下。
清晨通往公爵宫的街道上十分拥挤,贵族与商人们的马车,还有城防军与商会卫队的各种坐骑拥堵在一起,如不住流淌的河水般向着公爵宫的方向流动。
几个比萨最终重要的人物的已经早早来到了公爵宫,其实他们在头天晚上接到消息后就立刻到了宫里,在与亚历山大单独会面交谈了很久之后这些人才相继离开。
转天一大早,他们又比其他人都更早的再次来到了宫里。
看到他们,亚历山大露出了微笑。
头天晚上深夜会谈的话题并不很愉快,托姆尼奥死的太过突然,这个意外一下子打破了很多之前计划好的东西。
这些比萨人是多少明白亚历山大想法的,他们能感觉出亚历山大似乎并不很希望埃斯特莱丝尽快继承公爵宝座,这虽然让他们不是很明白,不过他们之前还是依照亚历山大的安排去做。
所以虽然托姆尼奥已经完全失去了权柄,但是他依旧是比萨的公爵。
可现在托姆尼奥死的不但突然甚至是意外,这不能不说给埃斯特莱丝的加冕蒙上了一层难以描述阴影。
而且因为牵扯到威尼斯人,就让事情变得更加的麻烦。
正因为这个,亚历山大在深夜会见了那些人,
“需要有人为托姆尼奥的死承担责任。”
这是最后得出的结论,至于由谁来承担,亚历山大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人们纷纷进了公爵宫,当随着掌仪官的大声宣告,看到从缓缓敞开的大门外走进来的亚历山大与抱着女公爵的卢克雷齐娅时,所有人都不由微微弯腰,躬身行礼。
与之前的行礼不同,这次所有人都显得更加庄重而又谦卑。
亚历山大的手轻轻搀扶着卢克雷奇娅,他的目光从眼前经过的那些人脸上掠过,却并不停留。
这是他第一次以比萨摄政的身份出现在人们面前。
与卢克雷奇娅一起踏上低矮的平台,然后看着卢克雷奇娅慢慢坐下,亚历山大这才把目光投向面前的贵族们。
早已经准备好的比萨主教来到厅中央,随着他手里的法杖在地上轻轻一顿,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安静了下来。
“以上帝的恩典与神圣的继承法典为依据,”主教的目光扫过四周的人群,虽然知道不可能有人提出反对,但是他还是按照先例停顿了下,然后才继续说“上帝赐予埃斯特莱丝朱里安特贡布雷以比萨公爵的冠冕,同时我们在这里恭请公爵的父亲,阿格里的领主与蒙蒂纳的伯爵为比萨摄政,在公爵成人正式执政之前,比萨将在蒙蒂纳伯爵的统治之下,上帝保佑比萨、比萨人,与比萨的君主。”
“愿上帝保佑!”
略显矜持的迎声同时响起,所有人都望向坐在宝座上的那个人。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属于亚历山大的。
目光投向面前的人群,亚历山大心里这时候却在琢磨,在这些人当中有多少是参加了之前那天夜晚的阴谋。
那场阴谋说起来并不特别,当城防军巡逻队发现那些威尼斯人时,他们正带着托姆尼奥试图逃离比萨。
按照城防队长的说法,当这些人试图潜入托姆尼奥的宅子时就已经被发现,而事情过于巧合的是,那些监视托姆尼奥宅子的人还来不及报告,这些人就已经带着托姆尼奥离开了他的家。
接着这些人就遇到了半夜巡逻的城防军。
跟踪的密探无奈之下对着巡逻队大喊有奸细,接下来一场谁都想不到的厮杀就在那条黑暗的小巷里展开了。
托姆尼奥突然的死显然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而威尼斯人试图劫走托姆尼奥的目的也很明显。
那么都有什么人参与进这个阴谋,这才是亚历山大关心的。
而让他最为关注的,还是托姆尼奥的死。
不得不承认,埃斯特莱丝的加冕,因为托姆尼奥的死蒙上了一层令人无法忽视的阴郁。
“公爵!”
当应和声平复之后,亚历山大突然大声开口,他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厅中之前原本庄严却还算平静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低沉起来。
“萨拉德托姆尼奥,是比萨的公爵,是我的女儿埃斯特莱丝的指引者和慈祥的父亲,他原本应该是一个长寿的人,一个能为比萨做出更多贡献的人,一个应该会记录在比萨历史上的仁慈而睿智的君主,但是就在两天前,他却被无耻的谋杀了!”
亚历山大的声音骤然提高,随着他的这声近乎呐喊,大厅里所有人都感到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
站在大厅四周角落里士兵们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手里的武器,他们身上甲胄与武器发出的轻微摩擦碰撞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却显得异常的响。
这让所有人都不禁更加紧张。
“我的女儿刚刚出生,她甚至在不久前才接受洗礼,然而她却要担负起守护比萨的职责,这顶冠冕对她来说不是幸运而是责任,甚至是一种不幸,因为她将不得不舍弃她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期,她将注定无法享受一个孩子应有的快乐,”亚历山大看向被卢克雷齐娅抱在怀里,正试图扭头却还不能灵活转动脖子的女儿“而托姆尼奥公爵的死更是我们所有人不幸,比萨失去了它的公爵,比萨人失去了他们的领袖,所以这一切必须要有个结果,阴谋者必须付出代价!”
亚历山大的话让人们心头瞬间一跳。
尽管封锁了消息,但是在这2天当中关于威尼斯人试图劫持托姆尼奥的传言早已经在比萨传开,这不但引起了比萨人对威尼斯的着憎恨和敌意,也引起了另一波让人感到不安的猜测。
不论是谁,劫持托姆尼奥的目的显然是了利用他作为筹码。
毕竟即便是最迟钝的人都已经看出,托姆尼奥已经成了个彻底的傀儡,他甚至已经搬出了公爵宫回到了他自己原来的住宅。
在这个时候劫持托姆尼奥,唯一的目的也就只能是准备把这个傀儡攥在自己手心当中作为棋子。
只是就如同亚历山大猜测的那样,没有人认为这只是威尼斯人自己的行动,很显然有比萨人参与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劫持计划。
或者即便没有这样的人,可又有谁能保证亚历山大不把这次事件视为是清洗比萨贵族势力的借口呢?
正因为这样,当听到亚历山大的话后,所有人都不禁紧张起来。
“威尼斯人,是这一切背后的主谋。”
亚历山大的忽然宣布让贵族们不禁又是一阵惊骇。
所有比萨人都清楚,与威尼斯相比,比萨根本就不堪一击,只要想想之前威尼斯人入侵时比萨的窘迫,他们就不禁被亚历山大的话吓到了。
“我们必须让威尼斯人交出谋杀公爵的凶手和那些帮凶,他们卑鄙的用弗洛林和杜卡特支持我们的敌人,这是作为比萨人决定不能容忍的。”
亚历山大缓缓从宝座前走下来,他来到之前主教站过的地方,缓缓移动着步子,环视着四周的比萨人。
“你们难道忘了是谁让你们拥有了令人嫉妒的财富,忘了是谁让你们免于被威尼斯人奴役,是谁带领你们让佛罗伦萨跪伏在你们的靴子前?”
亚历山大的话让比萨人的神色微变,他们没想到亚历山大会如此公开宣示自己对比萨的统治,甚至连主教都显得神色阴沉,因为这些话明显已经是有取代做为比萨公爵的埃斯特莱丝的痕迹。
尽管,亚历山大就是埃斯特莱丝的父亲。
察觉到四周略显诡异的气氛,亚历山大忽然笑了起来。
“你们以为我是在说自己,是这样吗?”亚历山大看着四周的人,当看到他们与他目光相遇时就躲避开的眼神,亚历山大不禁微微摇头,发出一声略显调侃的轻叹:“比萨人。”
“不,我说的这一切是指你们自己!”历山大忽然大声说。
“当你们拥有勇气的时候,你们可以用武器也可以用财富击败任何敌人,而当你们怯懦的时候你们就会认为敌人无比的强大。”
“请原谅伯爵,您是要向威尼斯宣战吗?”
一个议会贵族终于忍耐不住谨慎问。
“不,我只是要他们交出我们需要的罪犯,”亚历山大的目光落在那个贵族身上,看着他故作镇定的脸色,亚历山大忽然走回到宝座前然后转身望着面前的人群“做为比萨的摄政,我现在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向威尼斯递交国书,为了比萨的尊严与光荣,威尼斯人必须交出罪犯!”
第一百八十五章 卢克雷齐娅的家书
随着8月末的到来,炎热的夏天终于渐渐失去了它肆虐了许久的威风,随着时不时吹过的习习凉风,清爽初秋的舒适感觉让人们不禁精神为之一振。
野外已经出现了一片金黄,出了麦田里,更多是漫山遍野的野花显得更加娇艳绚丽,每当风吹过来的时候,夹杂着无数花香的清凉气息就会被远远吹走,飘向谁也不知道的远方。
秋天是让人清爽惬意的,而如果伴随着那阵阵清风而来的是个意外的消息,这风就要显得更有意义。
亚历山大六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广场上来回走动的人群,米开朗基罗虽然离开了,但是另一位同样著名而且更有经验叫做萨巴利的建筑师成为了梵蒂冈改建的负责人,而且与有些过于以自我为中心的米开朗基罗相比,萨巴利是个更善于与其他人合作的典范。
如今还没有真正出现的圣彼得教堂广场上,还到处都是高矮不一的混乱建筑,按照亚历山大六世的设想,这些房子将来都要被推倒,然后在宽大的土地上铺上名贵的大理石,这里要建立一个足以能让罗马人也感到羡慕巨大广场。
亚历山大六世当然不知道在他的有生之年是不可能看到这个庞大工程的落成了,甚至就是他的几个继任者也没有机会看到那个广场的建成,不过这并不能阻止教皇对这个宏大工程的憧憬和设想,他甚至还请米开朗基罗为他画了一幅这座广场建成后的油画。
然后,有时候教皇就会站在这幅很大的油画前想象自己站在同样建成的圣彼得教堂前,向万众布道的壮举。
教皇难得有这么好的心情,特别是自从自己的几个孩子相继离开他之后,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心平气和的享受这种惬意的下午了。
又是一阵徐徐清风吹来,风从袍子宽大的袖笼吹进去,让身上微微起了一层颤栗,亚历山大六世轻轻哼了声,他忽然有种想要和女人亲热一下的冲动,就在他琢磨着是不是让人去告诉茱莉亚法尔内做些准备的时候,一封放在桌上压在银质裁剪刀下的信引起了他的注意。
信封是已经拆开了的,其实这封信教皇已经看了不止一次,不过因为每次看后都有着不同的感想,所以他干脆就把信放在那里。
现在再次注意到了,教皇就走过去拿起那封信再次打开。
其实里面的内容他都可以背下来了,只是又一次看的时候,亚历山大六世还是很认真。
信是卢克雷齐娅写来的,对于女儿与亚历山大近乎私奔的举动,亚历山大六世难得的一直保持着某种很矜持的沉默。
虽然这种沉默难免引起了人们各种各样的猜想,不过亚历山大六世对此并不很在意。
一个能谋杀女婿的人,或许也就不会在意女儿是不是和某个男人私奔了。
看着信中卢克雷齐娅以骄傲的语气告诉他,他的外孙女已经成为了比萨的公爵后,亚历山大六世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个似是欣慰又饱含深意的微笑,不过当他看到卢克雷齐娅又用略显担忧的口气写下亚历山大对威尼斯人的态度后,教皇抬起手用无名指轻轻挠了挠头顶略显稀疏的发丝。
“……父亲,我担心亚历山大的骄傲会让他陷入困境,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不过我能感觉出来他对威尼斯人的愤怒,还有就是对埃斯特莱丝的期望,所以我能明白他对威尼斯人的敌意,我担心他可能会因为这个而直接与威尼斯人对抗,所以我在这里请求您一定要帮助亚历山大,尽管我任性的举动可能伤了您的心,但是请您看到您的外孙女的份上,一定要帮助我……”
“外孙女。”亚历山大六世轻轻嘀咕了声,然后继续看下去。
“亚历山大如今正忙于政务,他似乎是在赶时间,每天都要做很多的事,有时候我甚至在想,或许他如果不回到比萨来可能更好,因为他离开的那段日子只要不打仗,他天天都会给我写信,有时候如果因为天气不好耽误了路程,或许就会同时有好几个使者给我送来他的信件,可是现在我们虽然住在同一座宫殿里,但是我却经常见不到他的人,甚至有时候就连深夜里都看不到他,如果不是知道他是深爱我我,我甚至就要怀疑他可能已经有了新欢,那些时候都是和什么讨厌的女人在鬼混了。”
看着女儿在抱怨中却又似是有意无意的透露出来的甜蜜,教皇有点无奈的摇摇头,在他看来或许那个贡布雷其实就是和什么讨厌女人鬼混去了,不过他倒也不会为了这个替女儿抱不平。
说起来女儿的身份也没资格抱怨这些,毕竟人家的正牌未婚妻还在蒙蒂纳独守领地呢。
蒙蒂纳与热那亚的冲突,在很多人看来纯粹是热那亚人自己的内讧,这倒是让很多热那亚的敌人乐见其成。
可亚历山大六世却不会这么看,他觉得自己对那个年轻人还是很了解的,这种了解可以解释为因为对某个拐走自己女儿的混蛋的关注,或者干脆说是对和自己一路人的心知肚明。
因为能感觉到亚历山大的野心,所以教皇不会把这场短暂的战争看做是一场内讧,相反他认为这是一场让蒙蒂纳与热那亚的关系真正彻底割裂开来的事件。
从现在开始,蒙蒂纳才真正属于一个完全独立的领地,或许按照名义关系来说还得承认热那亚的宗主地位,但是就如同百年战争之后英国与法国,这种关系真的已经只有一个名义而已。
让亚历山大六世真正注意的是亚历山大对威尼斯的态度。
完全独立出来的蒙蒂纳与威尼斯有没有可能结盟?
正是这个猜测让亚历山大六世在对待那场战争的时候态度显得异常的暧昧。
不过让人让很多人觉得奇怪的是,在对待双方的这场冲突时候,作为热那亚望族的罗维雷家的态度,好像也奇怪的很。
而这封信让亚历山大六世注意的,还是这么一段话。
“父亲,亚历山大对我说他希望能与凯撒和好,至少不再成为敌人,说实话这让我既高兴又惊讶,因为在这之前他从没主动表示过愿意原谅凯撒,毕竟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很难这么快就忘掉,不过他能这么说我感到很高兴。”
教皇反复的看着这段话,之前刚刚接到信的时候他也觉得难以置信,可再三琢磨之后他却又不得不承认,亚历山大这个时候提出与凯撒改善关系,不论他说的是不是真的,都是不能忽视的。
没有人比亚历山大六世更清楚一个独立的蒙蒂纳与比萨的联合领地,在托斯卡纳和罗马涅拥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了。
“父亲,请你一定要促成这件事,我希望看到自己的家人和睦友好,波吉亚家的男人的较量只应该在比武场上而不是在战场上,请倾听您的女儿对您的请求,我相信这对我们所有人都是最好的。”
亚历山大六世又挠了挠头发,不过这次是因为觉得有点头疼。
都是不让自己省心的,教皇心里暗自抱怨。
波吉亚家的人没有一个省油灯,即便是看似天真的卢克雷齐娅,其实也在借着这么一封信暗暗表示出了某种态度。
如果不能促成这件事呢,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贡布雷会倒向威尼斯人?
教皇在看似温馨的亲人来信中看到的却是这么个让他恼火的暗示。
至于那个贡布雷,教皇忽然觉得他还真是适合当个波吉亚,只是想想他那那个准老丈人,亚历山大六世就又摇摇头。
自己女儿给别人当情妇也就罢了,可如果是给敌人的女婿当情妇就是另一回事了。
波吉亚家和罗维雷家成不了朋友,这个大家都清楚。
不过这封信中让亚历山大六世最为关注的还是佛罗伦萨!
信很厚,所以教皇在端起酒杯喝了口酒,然后稍微休息一下之后才继续看。
“亚历山大坚持托姆尼奥的死与威尼斯人有关,他已经公开给威尼斯总督递交了国书,要求他们交出导致托姆尼奥被杀幕后指使,亚历山大认为这些人是来自佛罗伦萨,而威尼斯的支持让佛罗伦萨得以有能力实行这一计划。”
教皇抚摸着刚刚剃过的光滑下巴,他觉得这段话很有意思,第一次看到这段话的时候他就认为这一定是亚历山大授意卢克雷齐娅这么写的,因为这段话实在是怎么解释都可以。
房门微响,似乎知道来人是谁,教皇没有抬头却微微摆手示意不要打扰自己。
于是刚刚进门,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的诺梅洛就走到一旁安静的站住。
教皇的目光在信上不停的流动,有时候会停下来在某一段上看很久,有时候还会倒回去看前面的某处地方,这样又过了一阵之后,他才终于把目光落在信的最后一段。
“我知道那个巴伦娣德拉罗维雷如今就在蒙蒂纳,父亲我不能不承认这对我是个很坏的消息,关键是她如今还是蒙蒂纳的摄政,这让我不禁为埃斯特莱丝的权益感到担忧,比萨的未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与蒙蒂纳的关系,而一旦将来继承蒙蒂纳的是罗维雷家那个女人的子女,我很怀疑他们是否会认真考虑比萨的利益,甚至可能还会产生觊觎之心,除非那个时候比萨已经足以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否则唯一解决这个未来难题的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信写到这里戛然而止,看了好久下面那对父亲的敬语和熟悉的签名,亚历山大六世才慢慢抬起头望向一直安静等待的诺梅洛。
“陛下,加洛林宫的书记官刚刚送来份文件,这是威尼斯主教派人送来的抄件,是威尼斯总督巴巴瑞格与一位帝国使者之间的会面。”
诺梅洛带来的消息让亚历山大六世神情一凝,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安的影子从他心头掠过,随即他就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
看到教皇这个小动作,诺梅洛不禁在心里暗暗琢磨,,假设他愿意出卖这个消息,不知道会有人为教皇听到有关皇帝的事情就皱起了眉毛付多少钱。
“威尼斯人要干预罗马涅的事务吗?”亚历山大看着那份抄件有些恼火起来,他不满的看看诺梅洛,虽然不是在向他生气,却也是在质问“难道他们忘了就在不久前他们与乔瓦尼签订的协议,或者说他们认为因为我的儿子遭遇了不幸就可以毫无顾忌毁约?”
突然提起自己痛失爱子的悲哀,即便是已经隔了很久可教皇还是痛苦得脸色发白,这让诺梅洛不禁有点慌乱起来,他赶紧为教皇倒了杯酒送到他手里,然后半跪在他面前捧起亚历山大六世的另一只手低头亲吻着。
“我的陛下,父亲,请您不要太悲伤了,您知道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乔瓦尼这时候已经在天堂上一个足以证明他的位置上了。”
“可留下我一个快要老朽的老人在这世上继续受苦。”喝了口酒,情绪略微稳定的教皇略显哀伤的叹口气,在诺梅洛的搀扶下站起来在房间里缓缓走着“波吉亚家将来是不是能继续保持荣光,或者说是不是还能在罗马继续存在下去,这取决于每一个波吉亚,可事实上他们每个人都不让我省心。”
教皇说着把手里的信递给洛美诺,然后示意秘书注意其中他一直反复看了几遍的那两段。
教皇注意到诺梅洛的神色在微微变化,他就又叹口气。
看到诺梅洛的目光注意到信的结尾而且不由微微露出浅笑后,亚历山大六世举起酒杯轻呷一口,然后用询问眼神看着自己的秘书。
“陛下,如果这封信没有得到蒙蒂纳伯爵的默许,那么这就是卢克雷齐娅小姐在向您求援,如果这些内容伯爵都知道,那么事情可就有些让人值得期待了。”
“你是说比萨吗?”
“是的陛下,卢克雷齐娅小姐所说的‘唯一的另外一个办法’,难道不是请求您在将来以教皇和外公的双重身份,为埃斯特莱丝小姐争夺蒙蒂纳的继承权提供帮助吗?”
“嗯,是这样,那么你认为贡布雷知道她的这些话吗?”
教皇的询问让诺梅洛犹豫了一下,他觉得需要好好考虑之后才回答,因为他的答案有可能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教皇的一些决定。
“陛下,据我所知伯爵是个谨慎的人,”诺梅洛最后决定自己也谨慎些“所以如果说他不知道卢克雷齐娅小姐信里写了些什么,我觉得是不太可能的。”
秘书的回答似乎让教皇还算满意,他默默的喝着酒,在沉默了一阵后才把那封信很认真的收到了桌上一个厚实的木头柜子里。
看到那个木头柜子,诺梅洛的神色不由略显凝重,他知道能被房放进这个柜子的东西都是对教皇来说异常重要的,譬如其中就有几年前他为了排解葡萄牙与西班牙之间的海上纠纷,而最终划定那条著名的教皇子午线的外交外来信件的各种记录与抄本。
“那么说,威尼斯人是真的要干预罗马涅了?”
收好钥匙的教皇转过身看看诺梅洛,随后走到桌边看着刚才看过的那份抄件。
梵蒂冈拥有着几乎覆盖整个基督世界的庞大消息渠道,这是十几个世纪的沉甸慢慢形成的,每一个教区,每一个僧侣,几乎都是梵蒂冈派遣到世界各地的触角,特别是在那些教廷依旧拥有着巨大威望的时代,梵蒂冈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了。
即便是如今,加洛林宫依旧是整个西方世界所有重大消息的集散地,这也是当初亚历山大看中加洛林宫原因之一。
“他们似乎派人与佛罗伦萨政府有过来往。”
“这些堕落的佛罗伦萨人,难道他们的脑子里就只装着妓女或是**吗,”教皇用让人瞠目结舌的语言咒骂了一句“那个马希莫,他在干什么,难道圣马克修道院里就有那么让他着迷的东西,他难道对这些消息一无所知?”
“修道院长似乎与那个萨齐的关系不是很融洽,或者说佛罗伦萨人对他还有些戒心,”诺梅洛想了想关于听到的马希莫的消息“而且我们派在佛罗伦萨的人之前也同样没有打听到这些事。”
“哦,那就要多打听。”亚历山大六世不满的说了句,他显然对如何打探消息并不感兴趣,更关心的是听到了什么“那么说威尼斯这次是得到了皇帝的支持吗?”
“这还需要证明,”诺梅洛稍微露出略显担心的神色“我想如果真是皇帝要干预罗马涅的事务,或许米兰人也会趁机加入进来,您知道斯福尔扎家与皇帝的关系一直很密切。”
“如果是那样可是够糟糕的,”教皇再次皱起了眉梢“你觉得贡布雷能坚持下去吗,要知道如果失败,那就意味着他必须放弃对比萨的统治。”
“所以这就需要您的支持了,毕竟埃斯特莱丝小姐是您的外孙女,而且如果可能也许将来还有机会成为蒙蒂纳的伯爵。”
私人秘书的话让教皇原本满是阴郁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只是没有人知道他的这个微笑,是因为想起了还未谋面的外孙女,还是因为终于有了可以插手那两块他垂涎许久领地事务的借口和机会。
“诺梅洛,我要派你去一趟比萨,”随着教皇的心情似乎转好,他的声调也变得轻松了起来“我要你为我的外孙女带去一件我赐予她的圣品,我想做为比萨公爵,拥有一副圣亚丁的圣骨应该是很合适的,这位圣人是当初第一个为比萨的皈依殉道的圣徒,这是间很光荣的事情。”
“遵命陛下。”
诺梅洛躬身点头,到这时他已经猜到大概在他进门之前教皇其实已经做好了打算,看来卢克雷齐娅的这封来信真的打动了教皇。
“另外替我给贡布雷带个口信,”说到这亚历山大六世脸上露出了奇怪神色“告诉他,我不会允许威尼斯人对比萨有任何的侵犯,这是做为教皇也是外公的许诺。”
听着亚历山大六世的话,诺梅洛又是躬身行礼。
不过教皇并没有看到秘书脸上微微翘起的嘴角。
那个贡布雷,可真会敲诈,诺梅洛心里暗暗琢磨。
第一百八十六章 诺梅洛旅行记
从罗马到比萨,这条路对诺梅洛来说已经是很熟悉了。
为了卢克雷齐娅,为了凯撒,为了教皇他一次次的往返在这两座城市之间,而每一次经历都让他对那个叫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的年轻人有种异样的诧异。
对于去比萨,诺梅洛多少心里有点抵触,他不认为能那么顺利的完成教皇安排的任务,虽然是卢克雷齐娅主动写信,可在诺梅洛看来,教皇实际上也是在并不得以之下才答应了那个贡布雷的条件。
虽然梵蒂冈的威严早已经不如以往,但是敢于这么明目张胆的敲诈教皇,诺梅洛还是从心底里对那个贡布雷有点敬畏。
诺梅洛相信那封信是亚历山大授意的,不过这倒引起了他的一些好奇。
因为如果真如卢克雷齐娅说的那样,那么埃斯特莱丝将来很可能会和巴伦娣的子女争夺蒙蒂纳的领主权,且不说埃斯特莱丝是否有这个权利,或者说巴伦娣是否最终能和亚历山大结婚,只是这样的安排就让诺梅洛感到很惊讶。
因为他想象不出什么样的父亲,会在自己的子女刚刚出生时,就刻意为他们安排下了将来产生巨大矛盾的隐患。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争夺继承权这种事是从来都不少见,甚至就在不久前波吉亚家就上演了这么一出闹剧,可做父母的却总是奢望自己家族当中不会出现这种事,可亚历山大的安排却让人感到费解。
诺梅洛觉得亚历山大应该是有其他打算的,至少即便是真的想让埃斯特莱丝在将来继承蒙蒂纳,他应该也为巴伦娣的子女做好了其他的打算,要不然这就太不合理也太奇怪了些。
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诺梅洛感觉知道了这个才能把握住亚历山大的想法,否则就这么赶往比萨,总是让他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只是他毕竟是太熟悉这条路了,走起来就要顺利的多,所以不等他想通那个始终困扰他的难题,他已经到了距离蒙蒂纳不远的一个村子里。
对这个村子,诺梅洛也很熟悉,当初他带领军队去比萨营救卢克雷齐娅的时候就曾经过这里,而且他还记得在这里见到过个佛罗伦萨人。
只是那次营救却是以尴尬结束,他看到的并非是被劫走教皇女儿,而是一个纯粹看上去与情人私奔没有两样的卢克雷齐娅,这让他当时除了意外,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诺梅洛一边回想着过去,一边带人进了村子,他打算在这里休息一下然后趁着天色还早尽快赶路,这样就能在夜里之前赶到比萨。
诺梅洛在村子里到处都是污水的土路上走着,然后他就看到了个熟悉身影正迎面而来。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或许他就认不出这个好像遇到什么难事一脸愁容的人了。
可因为是在这村子,而且他又恰好刚刚回忆起那次旅行,所以他立刻就认出了那个穿着身略显肮脏的长袍,似乎旅行了很久佛罗伦萨人。
那个叫什么诺梅洛已经不记得了,不过他知道这个人似乎后来曾在亚历山大的军队里服务,这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马基雅弗利也看到了诺梅洛。
和诺梅洛不同,马基雅弗利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位教皇的私人秘书。
马基雅弗利只稍微一愣就立刻迎上去,对于一个热衷于功利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能和教皇的亲信成为熟人更值得期待的呢。
马基雅弗利先是恭敬的向诺梅洛行礼,然后很正式的报上了自己如今的职务和身份。
“佛罗伦萨政务厅的政务官和外交官?”
诺梅洛有些意外的看着马基雅弗利,他倒不是奇怪与这个人会在佛罗伦萨供职,而是据他记得,这个人曾经同样在萨伏那洛拉执政的佛罗伦萨任职。
现在看来这个人不但没有受到萨伏那洛拉的牵连,相反倒好像是高升了,这倒是让诺梅洛对马基雅弗利不禁有点另眼相看了。
“应该说这一切都应该感谢蒙蒂纳伯爵。”
马基雅弗利敏锐的察觉到了诺梅洛会出现在这里的关键,如果不是要去佛罗伦萨见亚历山大,教皇的私人秘书怎么会忽然跑到这穷乡僻壤的乡村。
而且马基雅弗利也自认没有说错,他如今的一切的确可以说都是亚历山大给的,只是这其中的真正原因,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很显然我大概是如今与比萨关系最密切的佛罗伦萨人了,”马基雅弗利故意用一种自嘲的语气说“佛罗伦萨的老爷们认为至少我还能与比萨的官员们说上话,所以就派我来完成各种外交任务,不过这次我大概要空手而归了。”
“哦,为什么?”诺梅洛开口问,他并非纯粹是好奇,而是想要更多的知道一些关于那两座城市之间的情况。
“原因就是我之前成了的热那亚人的俘虏,在好不容易释放之后,到了这里才知道比萨的托姆尼奥已经死了。”
马基雅弗利说到这里不由露出了沮丧的神情,他的确觉得这次出使是太倒霉了,不但成了俘虏被热那亚人带着在托斯卡纳的土地上跑了个遍,之前他一直暗暗得意的为比萨解除危机的巨大功劳,随着托姆尼奥的死一下子变得一钱不值了。
更糟糕的是,他之前原本指望借用来恐吓卡尔吉诺的威尼斯人居然真的对比萨动了手,这就让的那些话不但没了功劳,如果仔细说起来,也许还会被人怀疑为是在为威尼斯人绑架托姆尼奥拖延时间。
觉得异常晦气的佛罗伦萨人不得不暂时留在这个村子里,他需要先好好想想该怎么向伯爵分辩自己之前的举动。
要知道即便他自己不说,可谁能保证将来伯爵不会知道当他和热那亚热人苦战的时候,马基雅弗利就在卡尔吉诺的军队里?
如果真到了那时候才解释,那一切也就都晚了。
原本因为这个正愁容满面的现在看到了诺梅洛,马基雅弗利的心一下子又热乎了起来。
教皇的私人秘书这个身份足以能给他一定的安全感,至少他知道以亚历山大与波吉亚家颇为古怪的关系,如果能得到这位教皇亲信的帮助,对他来说是有着说不尽的好处的。
“请原谅我有些事情不能对您说,”马基雅弗利先是稍微推诿了下,然后想了想还是继续开口“您大概已经知道关于比萨与威尼斯热之间的矛盾,在这件事上我觉得自己还是能提供一些比较可靠的消息。”
诺梅洛微微点点,他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提供消息,那么接下来要看的,就是这些消息是不是值得付出某些报酬了。
“您希望得到什么?”简单直接,诺梅洛并不想在这些小事上耽误时间。
“一次能让我与伯爵单独见面的机会,我知道以与伯爵的关系,应该是能让他答应这件事的。”
“你是说,在卢克雷齐娅宫的会面吗?”
诺梅洛敏锐察觉到了佛罗伦萨人话里的意思。
如果只是在公爵宫,这个要求就显得不那么必要了。
“是的,我想伯爵可能有些小小的误会,这或许会影响到比萨与佛罗伦萨的关系,所以我希望能得到伯爵的单独召见。”
马基雅弗利机警的没有提到这其中与他自己的关系,虽然知道这很可能引起诺梅洛的怀疑,但是他却也并不担心。
毕竟他是佛罗伦萨的外交官,要求与亚历山大秘密见面也还不会引起太大的麻烦。
果然,诺梅洛只稍一沉吟就答应了这个要求,他看得出来马基雅弗利的话里不尽不实,不过他现在更想知道关于佛罗伦萨的消息,哪怕这些消息不是真的,可他也希望多打听一点。
“我要告诉您的,就是萨齐执政官已经与威尼斯人秘密会面,”看到诺梅洛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很关注的样子,马基雅弗利决定透露点更重要的“他们不止是为佛罗伦萨提供了为他们劫持托姆尼奥的帮助,据我所知威尼斯人准备向佛罗伦萨提供一笔数目可观的贷款。”
原本显得漫不经心的诺梅洛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看了眼马基雅弗利,用似是不太介意的声调随意的问:“能说说这笔贷款的数目和具体情况吗?”
“执政官答应了什么条件现在还不知道,而且我离开佛罗伦萨的时候他们正在谈判,不过相信现在应该已经有了结果。”
对马基雅弗利的判断,诺梅洛点点头。
如果不是有了结果,威尼斯人也不会冒险潜入比萨劫持倒霉的托姆尼奥了。
“不过我知道那应该是一笔高达20万弗洛林的巨额数目。”
马基雅弗利的话终于打动了诺梅洛,教皇的秘书转过身认真看着佛罗伦萨人,然后缓缓点头说到:“我会安排你和伯爵的一次单独会面,至于他是否会在卢克雷齐娅宫见你,那由伯爵自己决定。”
马基雅弗利暗暗吐出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难关终于有希望过去了。
诺梅洛没有再继续停留,在听了马基雅弗利提供的消息后他觉得有必要立刻赶往佛罗伦萨,因为接下来他还要尽快返回罗马,把这个消息报告教皇。
由梵蒂冈发行的货币已经开始流通,借着对佛罗伦萨的影响,这种被称为皮赛特的金币,以精美的铸造花纹而在骤一出现就引起很多人的关注,甚至有人在拿到这些金币后就立刻收藏起来而不肯轻易使用。
这种现象显然是教皇不希望看到的,为了防止这种只收不付的出现,亚历山大六世甚至下令减少铸造工序,希望藉由降低工艺的手段让人们失去收藏的兴趣,而把金币投入市场。
不管怎么说,亚历山大六世以一种比他的任何前任都更加热忱的态度,把精力投入到了这项世俗工作当中,这就难免引起了一些非议。
有人公开批评教皇过于热衷于积攒财富,以至已经完全堕落成了一个满身世俗气息的商人,更有人直接斥责这种行为比当初他的前任买卖圣职更加恶劣。
但是亚历山大六世对这一切指责完全置若罔闻,做为知情者之一的诺梅洛清楚的知道,亚历山大六世之所以如此热衷这项事业,是因为凭借着交易所那令人生畏的敛财能力,教皇正享受着日进斗金的巨大利益。
佛罗伦萨显然是亚历山大六世眼中的一块肥肉,萨伏那洛拉的倒台让他重新能够把触角伸进这座已经久违了的城市,同时也正因为与佛罗伦萨多年的积怨,让他没有任何负担的试图从这座城市里捞取财富。
在佛罗伦萨发行货币是之前与佛罗伦萨政府达成的协议,为此亚历山大六世甚至不惜借用扶植美蒂奇家族的名义,向佛罗伦萨执政官萨齐施压。
这种施压虽然有效,可显然也破坏了教皇与佛罗伦萨可能重新修补关系的机会。
诺梅洛可以想象的到,亚历山大六世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如果让威尼斯破坏,教皇会是如何的愤怒。
诺梅洛决定立刻启程前往比萨,他要尽快见到亚历山大然后再赶回罗马,把马基雅弗利透露给他的这个消息报告教皇。
诺梅洛在天刚黑的时候终于到了比萨。
他原本打算到公爵宫要求觐见,可在马基雅弗利灵机一动打听之后才知道,伯爵,当然还有公爵小姐和她的母亲都不在公爵宫而是在卢克雷奇娅宫。
于是诺梅洛又立刻转而前往位于河边的卢克雷奇娅宫。
刚刚到了距离卢克雷奇娅的房子不远的地方,诺梅洛就远远看到了正忙着把一个硕大的徽章往院子门口的拱形门廊上挂的几个工人。
诺梅洛仔细看了看那个徽章,他注意到徽章的底纹是比萨传统的白底红色正十字的图案。
只是和比萨徽章稍有不同的,是在正十字的右上角,有一颗颇为醒目的星星。
这颗星星四周是由道道线条预示的璀璨光芒,其中有几道光芒直接投到了比萨十字架的中心。
看着这个徽章,诺梅洛不由想起了埃斯特莱丝名字的由来。
晨星,破除黑暗带来曙光的星辰,这是亚历山大取这个名字的意义,现在看来他要让这个显然拥有深远意义的名字永远铭刻在比萨的历史之中。
诺梅洛的到来显然让卢克雷齐娅很高兴。
虽然送出那封信后就一直盼望着能尽快得到父亲的回复,卢克雷齐娅却是没想到亚历山大六世回复的会是这么快,而且还派来了诺梅洛。
对于诺梅洛的身份卢克雷齐娅当然很清楚,有时候她甚至觉得父亲对诺梅洛比对她的哥哥们更信任。
这还让卢克雷齐娅猜测过,诺梅洛会不会是父亲的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私生子。
只是这个猜测始终没有得到过证实,而且卢克雷齐娅也渐渐觉得,父亲对诺梅洛的信任多少是和对自己兄妹是不同的。
看到卢克雷齐娅,诺梅洛露出了微笑,虽然距离上次来比萨并没过多久,但是诺梅洛还是发现了卢克雷齐娅身上一些微妙的变化。
她似乎变得稳重了些,或者说她对亚历山大显得更加依赖了,当她走在亚历山大身边时,她不再如以前那样如同一头活泼的小鹿,而是更像一个称职的妻子。
或是情妇?
诺梅洛心里刚刚闪过这个奇怪念头,就立刻被他压了下去。
“诺梅洛,欢迎你的到来,”亚历山大在诺梅洛面前停下来看着教皇的私人秘书“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在昨天晚上就出发了对吗?”
“你这又是怎么发现的呢?”诺梅洛略感意外的问。
“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我注意到了你袍子上的泥渍,我知道昨天晚上罗马附近下了场雨,很显然你是在傍晚之前就出了城,否则你应该是能找到避雨的地方的。”
亚历山大随意的笑了笑,他注意到诺梅洛脸上出现的一丝不自然,不过却并不介意他想到了什么。
虽然看似只是稍显诧异,可事实上诺梅洛内心里的震动是无法形容的!
他想不到亚历山大居然对罗马的一切如此了解,甚至连头天晚上下了场雨都一清二楚。
这让诺梅洛感到的除了意外还有隐隐的不安,他甚至暗暗琢磨回去之后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向教皇报告。
“诺梅洛,说说你给我们带来什么好消息了?”卢克雷齐娅有些焦急的问,她神态中有些紧张还有点不安,当她看着诺梅洛的时候,眼神中透露出的似是一种等待判决的忐忑。
诺梅洛倒是能够理解卢克雷齐娅这个样子的原因,毕竟这是她这18年来第一次那么不顾一切的与她父亲对立,诺梅洛甚至记得那封信里透露出的那么明显的要挟之意。
“你也许能想到,教皇对你有些失望,小卢克雷齐娅,”诺梅洛微微摇头,看到卢克雷齐娅脸上原本很激动的神色瞬间黯淡下去,秘书就不由用略显责备的眼神看向亚历山大“你不该这么做的,不该让她反对她的父亲。”
“我们没有反对我父亲,”卢克雷齐娅立刻不满的反驳着“我只是想为我的女儿争取到她应有的权益。”
卢克雷奇娅的话让诺梅洛不禁苦笑,他不得不用有点佩服的眼神打量旁边的亚历山大。
“卢克雷奇娅,你所说的女儿的权益其实是在要挟你的父亲。”诺梅洛声调低沉的说。
他再次向亚历山大望去,看到亚历山大向他做出邀请的手势,诺梅洛点点头。
很多事情必须说清楚,或者说随着身份地位的变化,人们之间的关系也和以前不尽相同。
以前的亚历山大只是教皇手里一颗可以随便摆弄的棋子,而不论是棋手还是棋子都很清楚这一点。
而现在,至少诺梅洛已经察觉到了双方关系的变化。
他们之间不再是下棋人与棋子的关系,当然也不是老丈人与女婿。
时而合作,时而抗衡,两个亚历山大的关系看上去很复杂。
可诺梅洛知道,眼前的这个贡布雷,如今是能与教皇分庭抗礼的人物了。
“陛下让我给埃斯特莱丝小姐带来了比萨的圣亚丁的圣骨,”诺梅洛向露出欣喜微笑的卢克雷齐娅说,然后他看向亚历山大“我还带来了教皇给你个人的一个许诺,陛下认为威尼斯对比萨的任何企图都是不能被容忍的。”
听到诺梅洛的话,亚历山大露出了微笑。
一直以来,他等待的就是这个。
“既然这样,我也正要有一个消息请你给教皇陛下带回去,”亚历山大说“我刚刚接到的消息,奥斯曼苏丹巴耶塞特二世,正要进军布加勒斯特。”
第一百八十七章 联盟初成
诺梅洛没有在比萨多停留,他还要尽快赶回罗马向教皇汇报刚刚得到的消息。
不过秘书毕竟是个守信的人,他向亚历山大说了之前自己在路上遇到马基雅弗利的事情,同时为佛罗伦萨人提出了希望能够被单独召见的要求。
亚历山大有点意外,他当然不知道马基雅弗利心里有鬼,在他记忆中这个佛罗伦萨人应该是很会见风使舵的,所以对于他居然为是不是该请求觐见而托付到了诺梅洛,多少感到有些古怪。
马基雅弗利当然有他应该担心的地方,对他来说原本以为可以在为比萨出分力化解危机这件事上博取伯爵好感的机会,却险些成了让伯爵丢脸,甚至还可能威胁到生命安全的大事。
这已经足以让马基雅弗利忐忑不安,更糟糕的是比萨发生的事情也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卷进了什么了不得的阴谋里,特别是威尼斯人绑架甚至导致了托姆尼奥之死的意外,让马基雅弗利很担心是不是能为自己之前举动说个清楚。
所以当他心中忐忑的来到卢克雷齐娅宫时,丝毫没有了当初初到比萨时的意气风发,而且他心里也不得不暗暗感慨,他还很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亚历山大与卢克雷齐娅时的样子,那时候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现在这种情景的。
马基雅弗利还是穿了他平时喜欢的深红色袍子,虽然他并不想承认,可在心底里他始终觉得深红色比任何颜色都更接近紫色,而他一生中最大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披上紫袍。
亚历山大见到马基雅弗利时还是很热情的,对于这位后世有着毁誉参半名声的思想巨擘,亚历山大其实不是很在意,不过因为他在佛罗伦萨混的不错,亚历山大倒是有些想要从这个人那里多多了解一些事情。
“听说威尼斯人正在和佛罗伦萨谈判,这些是诺梅洛告诉我的,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向教皇的秘书透露呢?”
亚历山大是真的有点奇怪,在他印象中马基雅弗利对佛罗伦萨还是很忠诚的,也许把他说成是国家至上者有些过了,但是他至少不应该是出卖佛罗伦萨利益的人。
可这个人却让人意外的向诺梅洛透露了关于威尼斯与佛罗伦萨勾结的一些细节,当诺梅洛把这些告诉他时,亚历山大开始甚至认为佛罗伦萨人在故意说谎。
不过当听说威尼斯人准备向佛罗伦萨贷款后,亚历山大就觉得他说的大概是真的了。
威尼斯人对罗马涅的执着并不比如今热那亚或是之后的凯撒更少,甚至在有些地方还要更浓烈,虽然他们把自己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在了海上,但是他们却很清楚海上贸易的繁荣如果不能以打开内陆市场为根本,那么或许贸易越昌盛,他们要承担的成本和代价也就越高。
正因为如此,威尼斯人不惜与热那亚为敌,与米兰为敌,与教廷为敌,与法国和在维也纳的皇帝为敌。
总之亚历山大始终觉得威尼斯人就如同精力旺盛到甚至敢于招惹狮子的非洲蜜獾,在他们的眼里没有妥协只有对抗。
至于他们与奥斯曼的战争,亚历山大反而认为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毕竟奥斯曼人在海上对他们造成了太大的威胁,如果不能解除这个威胁,那么令威尼斯人引以为豪的海上帝国就会分崩离析,到那时候就是威尼斯衰落的开始了。
“一笔很大的款项,”马基雅弗利一直在琢磨怎么向伯爵解释之前发生的那个意外,现在看到亚历山大对佛罗伦萨的事情很感兴趣,他就决定先把解释放一放“我认为威尼斯人应该是希望借这个机会对佛罗伦萨加大影响,您知道自从修道院长……之后,佛罗伦萨的日子并不好过。”
亚历山大知道马基雅弗利说的修道院长显然不是马希莫,在感觉到萨伏那洛拉对那座城市的影响的同时,他也意到萨齐似乎对佛罗伦萨的统治依旧并不稳固。
“执政官希望从热那亚人那里得到帮助?”
“是的,对教廷萨齐始终并不放心,毕竟美蒂奇家在梵蒂冈有着很深的影响。”
“那么这笔贷款会在什么时候兑现?”亚历山大没有接关于美蒂奇家的话题,说起来他现在有点不太愿意提起那家人,因为一想到朱里奥美蒂奇提出来的那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他就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人要突然把他的女儿从他怀里夺走似的。
萨齐寻求威尼斯人的帮助,这并没有让亚历山大感到意外,其实只要回思历史就能知道,佛罗伦萨与教廷的关系始终是不好。
不论是美蒂奇,萨伏那洛拉还是后来的共和政府,尽管佛罗伦萨人之间打得你死我活,可在关于反对教皇这件事上,所有佛罗伦萨人的态度却是出奇的一致。
这种奇怪现象一直到乔凡尼德美蒂奇当了教皇才得以改变,不过那都是多少年之后了。
现在的佛罗伦萨虽然看似与教廷关系有所缓和,但实际上双方之间暗潮涌动,随时都可能爆发冲突。
“可是你为什么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亚历山大问到。
“大人,比萨与佛罗伦萨是兄弟之间的矛盾,可与威尼斯人是完全的外人,”马基雅弗利尽量让自己的话听上去可信些“事实上我宁愿看到佛罗伦萨向比萨的剑投降,也不希望看到向威尼斯人的金币低头。”
看着马基雅弗利的脸,亚历山大很想说自己还真是相信他的话了,可最终他放弃了这个努力。
“好吧,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还有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单独觐见,只有威尼斯人的那点事情还不会让你这么做吧。”
马基雅弗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或者他是故意这样想要获得同情,不过因为已经考虑了好久,所以他还是尽量小心的把遭遇到卡尔吉诺,以及之后的事情说了出来。
亚历山大惊讶的看着马基雅弗利,他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可现在他忽然觉得自从遇到这个人之后自己的运气就变得好的出奇了。
“你是说是你欺骗了卡尔吉诺,让他改变了袭击比萨的主意?”
“是这样的大人,不过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们会遭遇上。”
“那么在野外布防,反击我的波西米亚人的是谁?”
“那是卡吉尔诺,大人请您一定相信我,我是不会对您有任何敌意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您的利益。”
马基雅弗利觉得需要好好解释,否则伯爵可能会因为之前的挫折而恼羞成怒。
亚历山大饶有兴趣的听着马基雅弗利的叙述,他有时候会打断追问几句,有时候则是反复问着相同的问题。
马基雅弗利并不知道这种看似不厌其烦的询问其实是在检验他的话是否真实,不过好在他说的几乎都是实话,除了他自己内心里那点不为人知的念头,他把整件事都很坦率的说了出来。
当他终于把经过完整的叙述了一遍后,佛罗伦萨人似乎微微吐出了口气。
亚历山大当然不会被这点小把戏骗倒,他知道马基雅弗利应该是还有没对他说的事情,不过事情的整个经过大概是不会有什么大的出入,因为即便他是在撒谎,也不会编造出这种近乎荒诞的理由。
而且仔细想想卡尔吉诺那奇怪的举动,亚历山大还真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个解释更合理的说法。
亚历山大好奇的看着马基雅弗利,他知道这个人将来会写出几本很有名气的书,而且这个人对阴谋和统治术的迷恋也是众所周知,或许正因为这个,亚历山大对马基雅弗利的看法其实不是很好。
他始终觉得这个人太热衷于功利,这从他先是紧跟萨伏那洛拉,然后转而向新政府效忠就可以看出来。
至于说将来他还会厚颜的试图向复辟美蒂奇家表忠心,却最终因为遭到冷遇而心灰意冷,因为那都是还未发生的事情,亚历山大倒也就不去在意了。
不过现在亚历山大倒是有点对这个人有了些兴趣,至少他觉得能给他带来这么好运气的一个人,如果轻易放弃了未免有些太可惜了。
不过更重要的是,亚历山大从马基雅弗利的话里听出了一些颇为隐晦的东西。
“比萨与佛罗伦萨是兄弟之间的矛盾。”
“宁愿看到佛罗伦萨向比萨的剑投降。”
这样的话出自一个佛罗伦萨人,总是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奇怪。
这难道就是带路党?
亚历山大心里闪过这个念头,虽然感觉有点怪怪的,可他还是觉得应该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人了。
马基雅弗利离开卢克雷齐娅宫的时候心情不错。
亚历山大没有奖赏他,可也没有惩罚他,这让马基雅弗利原本在担忧的心反而放了下来。
马基雅弗利是忠于佛罗伦萨的,他希望在这个动荡的时代里自己的国家能安稳的度过一个个的难关,不过他也清醒的知道这有多么困难。
以前的佛罗伦萨与比萨的确如同兄弟,不过那是一个恶哥哥与弱弟弟,只是现在形势似乎已经发生了变化,那么双方的地位即便改变一下,其实也没什么。
而且这也丝毫不会改变两个城邦是兄弟的事实。
马基雅弗利这么想着就觉得自己的选择并没有什么错误,他略微点点头,在走出卢克雷齐娅宫的花园时还特意抬头仔细看了看门廊上那个崭新的徽章。
“埃斯特莱丝,”佛罗伦萨人嘴里低低念着比萨新公爵的芳名,若有所思的想了下,然后才转身向来路走去。
不过他没有走出几步就意外的看到了个正迎面走来的身影。
看到那个人,马基雅弗利原本镇定的脸上迅速闪过一抹意外和忐忑。
“马基雅弗利老爷,真没想到会遇到您。”
满头大汗的乌利乌远远的就打了个招呼,他先是在原地停下很恭敬的行了个摩尔人抱肘礼,然后才迎着佛罗伦萨人走过去,接着就在马基雅弗利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我也没想到,”马基雅弗利打量着摩尔人,如果说对亚历山大他有的是敬畏,那么对乌利乌就是另外一种心情“我记得你之前曾经说过会在伯爵大人面前提到我,为我能在他身边服务说几句话。”
“我记得有这么回事,那还是在里窝那之战后吧,”乌利乌似乎琢磨了下才想起来有这么档子事“可只会比萨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而您又急于回去所以这件事就先放下了。”
“可是当时你对我说,如果我能在佛罗伦萨为伯爵做些其他的工作会更好,”马基雅弗利有些愤怒的说“为这个我曾经把很多关于佛罗伦萨的事情告诉了你们,可刚刚我觐见了伯爵,他似乎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乌利乌满是汗水的黝黑脸上露出了诧异,他很意外的看着佛罗伦萨人。
“老爷,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摩尔人用很严厉的口吻说,这和他平时对待那些贵族们的态度很不相同,不但恭敬的礼貌不见了,甚至语气中还带着些许的质问“您怎么能怀疑我的主人在指使您在佛罗伦萨做那些与阴谋有关的事情,也许有人要用奸细和告密,可我的主人绝不会和这种卑劣的举动有牵连。”
马基雅弗利愕然的看着乌利乌,在这一刻他很和这个该死的摩尔人决斗,不过他很怀疑如果自己拔剑,乌利乌可能会立刻掏出一柄火枪,他可是亲眼看到过这个摩尔人用枪的。
“拥有贤名的君主总是尽量避开使用阴谋的嫌疑,因为这会让他的名声受到玷污,但是一个聪明的君主却会很机警的一边避开这种有损名声的事情,一边享受通过阴谋诡计换取来的好处,这是种十分值得钦佩的统治手段。”
在回到寓所之后,马基雅弗利很无奈的在他日记本里写下了这么段话。
与马基雅弗利的邂逅并没有让乌利乌产生佛罗伦萨人那样的多愁善感,他匆匆的进了卢克雷齐娅宫,甚至连门廊上的徽章都没来得及看清楚。
他带来了老罗维雷的消息。
乌利乌的回来让亚历山大很欣慰,摩尔人在罗马的表现让他多少有些意外,至少这从巴伦娣会到比萨见他就可以看的出来。
只是乌利乌带回来的消息让他多少有些高兴不起来。
“枢机大人认为您应该尽快和巴伦娣小姐结婚。”
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摩尔人很小心的说,他注意到老爷的脸色似乎瞬间不好看起来,乌利乌就立刻乖巧的闭上了嘴。
房间里一时间陷入了沉寂。
“枢机只吩咐了这一件事?”过了一会亚历山大才开口问。
“对,就只有这一件事,不过枢机大人似乎很看重这个,他反复吩咐我一定要把他的意思传达给您。”
“结婚?”
“是的,是尽快结婚,为了这个枢机大人说愿意和您讨论一下关于将来热那亚在自贸联盟里占有份额的比例。”
亚历山大原本不太好看脸色瞬间一晴,他先是看了眼恭敬的站在眼前摩尔人,看到他默默点头似是强调的确没带错话后,亚历山大的心思不禁活跃了起来。
他知道老罗维雷的意思绝不只是要他和巴伦娣结婚,真正的关键,是后面那句热那亚在贸易联盟里的份额。
是热那亚而不是罗维雷,这个说法上的诧异让亚历山大察觉到了老罗维雷态度上的变化。
一直以来,热那亚方面真正参与到自贸联盟的其实是以罗维雷家为首的一些商会,而不是热那亚这座城市。
虽然这样的规模已经很大,但是却始终与比萨这种整座城市的投入不同。
事实上不论是热那亚还是那不勒斯,参加贸易联盟的都是私家商会,相反倒是一开始颇为反对的塔兰托,却是在塔兰托伯爵的主持下,以城市的名义加入了自贸联盟。
老罗维雷会把家族与热那亚搞混吗?
这似乎是不太可能的。
而老罗维雷会这么说,显然是已经意识到了卡尔吉诺家对罗维雷家造成的威胁,所以准备有所行动。
而与巴伦娣结婚和决定让出一些在联盟内的份额比例,就成为了老罗维雷希望从贸易联盟中获得帮助的交换条件。
那么自贸联盟是不是拥有能向可能会因为内乱,而出现动荡的热那亚提供帮助的能力呢?
亚历山大知道,有!
对阿姆斯特丹港的阻塞换取的几乎整个冬季的内陆贸易市场,以及与阿斯胡尔克之间的协议,利用海盗的骚扰造成的商品高价,正在初见成效。
这为自贸联盟赚取大笔利润的同时,也让这个联盟的影响正向着深远的方向发展。
亚历山大有时候在想,不知道将来的自贸联盟究竟会发展成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如同汉萨同盟那样,能够决定一个王国命运的庞然大物,还是一个如同那些传说中的神秘集团一样,在暗中影响着整个世界的方向影子帝国。
这些可能现在看来似乎都还太遥远,但是亚历山大却不能不提前认真的审视这种可能。
现在老罗维雷已经向他提出了条件,用一场婚姻和若干利益换取联盟的支持。
亚历山大知道,这将是自贸联盟建立以来第一次直接干预联盟成员内部事务。
而且可以肯定,随着联盟的扩大和加强,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只有这唯一的一次。
“老爷,我在罗马还遇到了格罗根宁老爷和宫相,”乌利乌又说“他们两位都对您与热那亚的战争很关心,宫相还许诺说愿意为您提供足够多的帮助。”
亚历山大哼了一声,对于科兹察赫与格罗根宁的心思他多少能够猜到。
显然帮助亚历山大更符合他们如今的利益,特别是随着由教廷发行的货币开始在佛罗伦萨推行之后,随着最初担心的可能会因为基本金的消耗而入不敷出的情况没有出现,就是最悲观的人也知道,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坐视自己的财富一天天的增长了。
这样的局面应该足以让那两个人觉得帮助亚历山大是件很划算的事情。
另外亚历山大相信,那两个人应该是也注意到了教皇和老罗维雷的态度。
“乌利乌你做的不错,甚至比我想的还要好。”
亚历山大并不吝啬称赞,而且他对摩尔人也的确很满意。
虽然并不清楚乌利乌在罗马的经历,但是亚历山大也能想象到他的艰难。
而乌利乌并没有让他失望,至少从他带回来的消息里,让亚历山大能大致了解罗马如今的局势。
“乌利乌你大概想不到你派人送回来的消息有多么重要,”亚历山大对摩尔人说“你让人带回来的关于苏丹可能会进军布加勒斯特的消息让我有了能与教皇交易的筹码,就是为了这个我也应该奖赏你。”
乌利乌恭敬的鞠躬行礼,他脸上露出了喜悦,略显厚实的嘴唇因为高兴不住抖动了几下。
“乌利乌你很喜欢钱吗?”看着他这样子,亚历山大不由问到“我记得以前我的钱都是由你保管的。”
“老爷,那些可都是您的钱,”摩尔人立刻一副赌咒发誓自证清白的架势,然后他又呵呵笑着“不过如果您肯奖赏我,我拿着那些钱就会更高兴了,要知道老爷您花钱总是大手大脚的,所以我存下一点,或许有一天咱们就用得上了。”
“乌利乌,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倒霉的‘或许’了,”亚历山大摇摇头“你知道我们的将来要么辉煌,要么沉沦,不会有第三条路。”
乌利乌无所谓的撇撇嘴,然后望向亚历山大,他知道主人应该还有其他吩咐。
果然,稍微沉吟之后亚历山大对乌利乌说:“我需要你去蒙蒂纳,你知道巴伦娣现在正在那里,而我却在这儿。”
看到主人略显无奈的神色,乌利乌立刻心领神会。
只是一想到那位罗维雷家的小姐,再想想自己还要给她带去即将结婚的消息,可身为未婚夫的老爷却正在比萨陪着情人母女,摩尔人原本因为得到奖赏的黑亮脸上瞬间变得暗淡了下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曙光将至
结婚是一件让人很高兴的事情,事业有成,娶妻生子,这个是世界上所有男人都向往的梦想。
如果娶的是一个能为自己带来巨大财富和尊贵地位的女人,那么即便长相平庸一些,似乎也不是问题。
对于亚历山大来说,巴伦娣长的是不是漂亮并不重要,而且当初莫迪洛伯爵挑上这门亲事的时候,也根本没有考虑过他的想法。
所以说他和巴伦娣的婚姻,和当下巨大多数的联姻贵族们的婚姻一样,不过是两个家族利益的结合。
这一点亚历山大是早就知道,而且也默认的。
只是如果结婚可能会带来麻烦,那就有点糟糕了。
说起来与索菲娅那种如果吃错就可能拿把刀子和情敌拼命不同,卢克雷齐娅是绝不会干那种事情的。
只是她显然有比刀子和锋利的长剑更可怕也更致命的武器,她的女儿。
乌利乌匆匆而来,接着又匆匆离去的举动引起了卢克雷齐娅的注意。
对于这个摩尔人,她也算是很熟悉了,至少她和亚历山大当初幽会的这栋房子还是乌利乌给找的。
所以当听说乌利乌匆匆赶往蒙蒂纳,卢克雷齐娅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摩尔人是奉了亚历山大命令去见巴伦娣了。
巴伦娣在蒙蒂纳这件事当然瞒不过卢克雷齐娅,不过只要亚历山大一直留在比萨,卢克雷齐娅就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介意。
现在听说乌利乌急匆匆的去了蒙蒂纳,卢克雷齐娅就不禁心里琢磨,究竟是什么事情让摩尔人这么匆忙,毕竟在她的印象里,乌利乌是很少离开亚历山大身边的。
这种疑惑一旦产生,就难免会多想些事情。
很快卢克雷齐娅就发现,亚历山大似乎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
所以当召见了威尼斯使者之后,不等回到房间里亚历山大开口,卢克雷齐娅就下令让奶妈把公爵小姐抱下去,然后她关上房门看着正面露沉思的亚历山大。
“你要回蒙蒂纳是吗?”
“什么?”
亚历山大意外的问,他不知道卢克雷齐娅为什么会忽然这么问,虽然他的确有打算准备近期返回蒙蒂纳,毕竟看着就要结婚却还和情人在一起,这怎么也说不过去,而且说起来这位情人还如此张扬的有个刚刚当了女公爵的女儿。
只是这个念头他甚至连身边最亲近的一些人都没有告诉,所以卢克雷齐娅的忽然询问,让亚历山大不禁大感意外。
“你要去蒙蒂纳见罗维雷?”卢克雷齐娅又问了一句。
“不,我没有,我是在……”亚历山大想要辩解,可随后无奈的肩头一垮“对,我得回蒙蒂纳一趟,要知道有些事需要解决,不过我去不了很久的。”
卢克雷齐娅默默点头,她知道这种事迟早总是要来的,作为一个情妇生下的孩子,她已经见过太多次母亲等待父亲时候的样子。
只是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要如母亲那样等待。
“要去很久吗?”
“不会,要知道现在不论是对比萨还是埃斯特莱丝都是很关键的时刻,离开久了我也不放心。”
卢克雷齐娅点点头,她知道亚历山大说的是事实,如今这个时候的确是个关键时刻,虽然埃斯特莱丝加冕还算顺利,但是毕竟刚刚过去的风波,让一切显得太过匆忙,甚至比萨的民众到现在还隐约有种惶惶不安。
托姆尼奥被安葬在了比萨教堂后面的墓地里,虽然那块墓地是很早之前托姆尼奥家就买下来的家族墓地,但是这么匆匆的下葬,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但是亚历山大却顾不上这些了。
他必须尽快把比萨的事情彻底解决,因为除了老罗维雷好像突然心血来潮的要他和巴伦娣尽快结婚之外,随着初秋渐渐来临,他也感觉到了时间变得越来越紧迫。
法王路易十二的加冕应该已经结束,当欧洲大多数国家认为随着新王登基,法国可能需要一段时间解决国内出现的各种问题,而路易十二也不太可能这么快就把目光投向法国以外的时候,谁都不会想到,那位法国国王会在继位伊始就毫不犹豫的循着查理八世的步子走了下去。
查理虽然惨败,但是却依旧不失为一个杰出的统帅。
在回到法国之后,他几乎就是马不停蹄的立刻投入了第二次入侵意大利的准备之中。
如果不是查理的意外驾崩令法国不得不暂停入侵的计划,或许意大利战争会在1498年就再次重燃战火。
不过亚历山大知道即便这样,法国人入侵的脚步其实也不过只是延缓了大半年而已。
随着秋风乍起,风云诡异的1499年已经越来越近了。
1499年,是15世纪的最后一年,随着这一年的到来,一个新的时代也已经来到了世人的面前。
而16世纪,将是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时代。
如果说15世纪末的最后那些年为黑暗千年画上了终结的休止符,那么16世纪的初期,就是从黑暗之中终于走出来,然后迎着曙光迈进的时刻。
在这个时候,会出现很多新鲜的事和人,人们会品尝到哥伦布从陌生大陆带回来的味道鲜美而又神奇的果实,也将看到达伽马满载着由印度带回来的财富返航的风帆。
而在欧洲,一场已经酝酿了太久,从胡斯战争时代就已经注定了,即将彻底改变整个西方基督世界格局宗教改革已经隐隐欲显。
这如一浪又一浪的历史大潮对亚历山大来说实在是太紧迫了。
即便是对未来的历史心知肚明,可面对如此千年未有的大变局,亚历山大依旧有种自己是否能在这大潮中不会被淹没的担忧。
这是一个任何人都可能会成为英雄,可即便出身再高贵的人也可能会被淘汰的时代。
从西班牙的统一到英格兰的崛起,从奥斯曼的铁骑弯刀,到马丁路德令梵蒂冈威严尽失的95条论纲。
风云聚会,雄才辈出!
卢克雷齐娅看到亚历山大闭上眼睛似是在休息,但是又感觉到他的胸口在剧烈起伏,这让她有点担心。
她伸出手按在亚历山大的手背上,立刻被他手上的滚烫吓了一跳。
“上帝,你病了?”
“不我没事,”受到打扰的亚历山大猛然睁开眼,他看到的不是那一瞬间脑海里如浮光掠影般掠过的时代史诗,而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亚历山大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卢克雷齐娅的脸颊“只是做了个很长的梦。”
卢克雷齐娅有点担忧的看着亚历山大,她怀疑可能是自己之前的态度让他不高兴,所以她微微靠在亚历山大的怀里,把他偎在他的胸前,轻轻的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可能不知道当我看到诺梅洛的时候我有多高兴,我是说和上次他来到的时候不一样,这次是因为我知道我父亲还没有忘记我。”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知道卢克雷齐娅实际上是因为缺少安全感,自从上次凯撒试图把她劫走,而她最终选择留下来后,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亚历山大能感觉到卢克雷齐娅内心中的彷徨和不宁。
她的父亲是否会原谅她,而之前那封信又会给让亚历山大六世怎么想,这种种的压力让卢克雷齐娅在享受着爱人和女儿给她带来的幸福的同时,也让她时不时的陷入忐忑迷茫之中。
“我知道,”亚历山大轻轻揽住卢克雷齐娅光滑的肩膀“我让你写那封信,这的确是太难为你了。”
“不,那是应该的,”卢克雷齐娅微微摇头,她似乎要纠正亚历山大的误会“我为了自己的女儿当然要争取最大的利益,我并不是为了那个不安,我只是担心自己可能会被抛弃。”
看着卢克雷齐娅认真的神情,亚历山大只能默默点头,他的确有些无法理解这种把亲情和利益能够如此清楚分开的波吉亚式的感情。
“凯撒可能会和法国人一起回来,”亚历山大决定向卢克雷齐娅透露些东西,这一来是为了将来做准备,二来即便被问起来也好解释“我知道教皇与法国人正在谈判,你父亲希望能改变与法国的关系,所以如果法国再次入侵,凯撒有可能会成为他们的盟友。”
“那么他会打比萨的主意吗?”卢克雷齐娅立刻抓住了事情的关键“我知道我父亲对比萨一直很重视的。”
听到这种委婉的说法,亚历山大不由一笑。
亚历山大六世对比萨的野心与他对佛罗伦萨的憎恨一样尽人皆知。
所以对于埃斯特莱丝成为比萨公爵这件事,其实他是很愿意看到的。
至少到时候他可以以外公的名义对比萨施加影响。
当然,如果他的便宜女婿很不幸的死在了战场上,扔下了卢克雷齐娅孤儿寡母的,那就更完美了。
到时候他甚至可以以保护的名义直接把比萨至于自己的统治之下。
亚历山大没有把这个说出来,如果那样就太煞风景了。
不过想来亚历山大六世的心思也差不多就是这么想的,或许他在接到卢克雷齐娅那封信后,还为她急于为女儿争取蒙蒂纳的权力暗暗高兴,因为到时候说不定还真就可能会让他白白占个大便宜呢。
对老丈人,亚历山大是不惮以最大恶意去揣测的,这并不会让他觉得不妥。
相反,往往到了后来就会发现之前的那些揣测猜疑,或许还没有完全揣度到那位教皇心底里最恶毒的地方。
亚历山大六世在位的时候并没有赶上基督世界分崩瓦解,但是他却绝对是导致后来大分裂的罪魁祸首之一。
“如果凯撒回来,也许他会对比萨有想法,”亚历山大说到这看到卢克雷齐娅浅浅的褐色眉梢忽然一皱“我们都知道凯撒一直希望成为罗马涅的主人,为了这个他宁愿放弃圣职。”
“可是他不能打比萨的主意。”卢克雷齐娅有些气呼呼的说“比萨是我的女儿的,或许将来她还要成为蒙蒂纳的伯爵,所以我不会允许凯撒打主意。”
“但愿你能说服他,不过我却不那么乐观,要知道除了凯撒还有法国人,路易的野心要比凯撒更大,如果法国人试图占领我们女儿的领地……”
卢克雷齐娅有点不安了,她虽然不通政务但是却并不蠢,法国人的厉害她还是知道的,至少法国人占领罗马的那些日子她是亲眼所见。
“那我们怎么办,向我父亲求援?”
亚历山大嘴唇动动,他很想说老丈人在法国人面前早就装过孙子了,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我们需要盟友,很多的盟友,至少是能让法国人或者是你哥哥有所顾忌的盟友。”
卢克雷齐娅的脸色慢慢阴沉了下来,她盯着亚历山大看了一阵,然后声调有点冷冷的问:“你说的不会是罗维雷家吧。”
“那也是其中之一,”亚历山大没有否认,尽管他心里想的其实是其他人“我们必须为比萨在即将爆发的战争中自保做好准备,所以我得暂时离开。”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卢克雷齐娅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不少,她站直身子望着亚历山大,她的眼神里丝毫没有要逼迫什么的意思,不过那种无声的凝望却已经让亚历山大感到了不安。
“放心,不会很快。”
还有些事情必须解决,譬如威尼斯人。
亚历山大派出的使者应该还没有到威尼斯,但是威尼斯的使者却先来了。
这让亚历山大猜测着这应该是威尼斯人早就有所计划的证明。
格罗格宁和科茨察赫想要借用威尼斯人的干预为他解围的想法,亚历山大是不知道的。
如果知道了他会先是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吃了威尼斯人的回扣,然后再感叹自己遇人不淑,碰到了两个专门坑队友的家伙。
威尼斯人对罗马涅的贪婪同样是尽人皆知,不过现在亚历山大倒是并不担忧了。
或者说在接到乌利乌由罗马送来的消息后,他即便知道了那两个人的想法,也不会怀疑他们是不是要坑害他了。
因为奥斯曼人即将入侵。
长久以来,威尼斯人都对开辟自己的海上疆土乐此不彼,他们把整个地中海都视为是自家的水池,威尼斯的大帆船到达什么地方,他们的财富之路就铺到哪里。
可是奥斯曼人却打破了他们的美梦,海上贸易受到的巨大挫折让威尼斯人不惜与奥斯曼一战,而他们依仗的就是自己多年的海上实力。
可是现在奥斯曼却要从陆地上来了。
随着整个1497年和1498年上半年在巴尔干半岛的势力扩张,巴耶塞特二世已经不满足于只占领整个希腊,他的目光投向了欧洲内陆,至少现在他的目标就是布加勒斯特。
威尼斯人显然感觉到了威胁,他们甚至愿意拿出大把的钱,只是希望匈牙利国王能抵挡住奥斯曼人。
至于奥斯曼人会在什么时候向布加勒斯特发动进攻,亚历山大相信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
这除了对历史的了解,主要还是因为有人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他。
阿斯胡尔克对如今与亚历山大的关系很满意,按照亚历山大与他商量的办法,几次给苏丹写信进言的成果就是他们的生意蒸真日上,海上的贸易风险要比任何商会都要小得多。
这样的结果就是自贸联盟的生意越做越好,而阿斯胡尔克的腰包也越来越鼓。
所以作为回报,在得到了苏丹准备进攻布加勒斯特的消息后,阿斯胡尔克首先做的,就是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恰好到他的府邸问安的摩尔人。
“威尼斯人现在正为奥斯曼人头疼,”亚历山大向卢克雷齐娅笑了笑“所以我们现在并不需要着急,最后威尼斯人会自己来找我们求和的。”
“可是你也看到了那个使者,他那种傲慢的态度可不像是来求和的。”
卢克雷齐娅有些恼火的说,其实她倒未必是敌视威尼斯,只是因为那个使者在觐见的时候因为言辞激烈而吵醒了正在酣睡的埃斯特莱丝。
结果尊贵的女公爵醒来之后脾气大发,一时间整个大厅里只有公爵小姐愤怒的哭声,这种情景让宾主双方都感到异常的尴尬。
“他居然吵醒了我们的女儿,那是不是应该让人砍了他的脑袋?”
亚历山大略显调皮的询问让卢克雷齐娅有些恼火,不过随后又有些担忧起来。
“威尼斯人会不会直接派兵入侵比萨?”
“不会,”亚历山大很果断的否定了卢克雷齐娅的这个想法“威尼斯人有钱,对他们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会主动把自己搭进去,他们对佛罗伦萨也是这样,虽然他们可以派人劫持托姆尼奥,但是就如同你刚刚看到的那样,因为没有直接证据,他们的使者就可以否认这种指控,所以他们不必顾忌什么,可要他们直接派兵,对现在威尼斯来说,是很不合适的。”
卢克雷齐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觉得有些厌烦,虽然女儿成了比萨公爵这件事让她高兴,可紧接着出现的种种繁忙的政务又让她感到恼火。
“我觉得自己好像很长时间没有换衣服了。”卢克雷齐娅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扭动了几下身子“我还是第一次把一件衣服穿了这么久。”
“是呀,的确够久的了,一上午居然才换了2套衣服。”亚历山大略显调侃的笑着,他知道对卢克雷齐娅来说这种政务缠身的确有些为难她了,不过他却不能不坚持让卢克雷齐娅尽快适应这种生活,因为很快她就要不得不自己单独面对这种局面了。
“我是说,我穿这些衣服已经够久的了,”卢克雷齐娅有点恼火瞥了眼亚历山大,似乎为他不明白自己的话有些生气,然后她干脆自己轻轻扯开了胸口勾在一起的丝带搭扣“你不怀念我之前不穿衣服样子了吗?”
亚历山大嘴唇有点发干,说起来自从卢克雷齐娅生了孩子之后,他们已经有些日子没有亲热了,现在看着年轻女人充满诱惑的样子,亚历山大心底的热火有点升腾了起来。
“这里好像不太方便,还有你的身体还没有复原,这对你的健康不好。”
亚历山大尽量想要说服卢克雷齐娅,或者干脆说是要说服自己,可当卢克雷齐娅火热的身体靠在他身上时,他就觉得自己谁都说服不了。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敲门声打断这旖旎的气氛。
卢克雷齐娅不得不立刻躲到屏风后面,然后她就听到进门的一个随从对亚历山大说:“大人,那不勒斯的科森察伯爵小姐派人送来一封信。”
卢克雷齐娅一边整理衣服一边仔细听着,她听到了拆信的声音,接着她就听到亚历山大发出了声轻“啊!”的低喊。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一封家书
即便是隔着屏风,卢克雷齐娅也能察觉到亚历山大那声充满意外的“啊”声中的诧异,她的手不由一顿,因为有随从而不得不忍耐下来,直到听到房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刚刚传来,她就立刻迫不及待的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让卢克雷齐娅意外的是,她看到亚历山大脸上浮现的似乎并非是因为什么意外而不安的神情,相反,他脸上的样子很古怪,或者说与其说是意外,不如说更多的是惊喜。
“发生了什么事?”卢克雷齐娅走过去,她注意到亚历山大紧攥着那封信,目光也一直在不停的上下巡视,似乎要把那封信的内容彻底看透似的。
“的确是发生了一些事,不过不用担心,”亚历山大抬起头向卢克雷齐娅笑了笑,走过去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如果有人告诉我你是我幸运天使,我一定不会反对。”
“哦?”卢克雷齐娅有些好奇看看亚历山大,这倒是让她对箬莎来的信里写了些什么更加好奇了“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说?”
“是一些很有意思的事,”亚历山大微笑着亲吻卢克雷齐娅的额头“箬莎来信说,大概很快就能在克里特岛有一块属于我们的土地了。”
“克里特?”
卢克雷齐娅同样意外,她知道克里特,也知道那个地方有大片的可以用来榨糖的作物,虽然她从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至少她知道蜂蜜的珍贵。
“你是说我们有了一块可以酿蜂蜜的地方吗,在克里特?”
卢克雷齐娅的询问引起了亚历山大的一阵笑,不过他并没有打算给卢克雷齐娅解释糖与蜂蜜是完全不同的来源。
作为地中海上一个重要的交通枢纽,克里特岛自从有了文明以来一直是连接东西方的一个关键地方。
不论是在古代传说的希腊时代,还是如今的这个动荡的时期,甚至在几个世纪之后,克里特都一直是地中海世界不容忽视的重要所在。
而在当下,克里特至少在名义上是属于威尼斯的。
当奥斯曼人的势力开始在地中海上肆虐时,一开始威尼斯曾经试图尽量避开这个充满侵略性的东方帝国的锋芒,为了这个好几任威尼斯总督都曾经试图与奥斯曼人建立起虽然脆弱,但至少还能维持的和平。
不过奥斯曼人的强硬却让他们不得不面对强敌,不过让威尼斯人最终选择迎战的,是奥斯曼人对威尼斯在地中海上的殖民地的觊觎。
其中奥斯曼人对克里特岛的关注,就是令威尼斯人最终不得不放弃和平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克里特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岛上因为气候而现成的蔗糖种植地,是威尼斯不能放弃这个地方的主要理由。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奢侈的调味品已经不只是能够享受美味那么简单的事情,这甚至已经上升到了是否拥有地位和财富的高度。
被储存起来的大块蜂蜜蜜饼往往是一些小贵族向邻居夸耀自家富有的标志,而是否能在招待客人的时候在食物里使用足够多的胡椒,则是一个贵族交际手腕是不是广泛的信号。
因为不论是糖还是胡椒在欧洲都是十分昂贵和难以得到的东西,能够轻松的拿出这些来的人,除了说明的确是富有得让旁人嫉妒,更说明他们能有足够多的门路能享受到这种有时候即便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的贵重货。
威尼斯之所以富有,克里特的蔗糖田是功不可没的。
卢克雷齐娅很高兴,或许是受到她父亲的影响,对于任何能得到财富的消息她都感到高兴,虽然好像克里特依旧还在威尼斯人的控制之下,而且听亚历山大话里的意思,似乎也不只是他们自己单独拥有那块土地,不过这已经让她感到喜不自胜了。
正因为这么高兴,卢克雷齐娅并没有注意到亚历山大很小心的把那封信悄悄藏进了口袋。
威尼斯的使者是个个头不高,可气势十足的人,他的头发用添加了玫瑰粉的熊油仔细梳理起来,远远看上去就好像打过蜡的木头地板一样闪闪发亮,虽然那味道实在有些让人不敢恭维,但是他身上却很出人意料熏上了某种味道很浓郁的香料遮盖住了熊油在这个季节难免发出的难闻气味。
而亚历山大在刚一见面时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就知道那是自家生产的香水的味道。
这让亚历山大倒是对科茨察赫的香水生意做的如何有点好奇起来,虽然他从一开始就只是打算用这个做为与科茨察赫还有贡萨洛建立利益关系的手段,不过从一个威尼斯人闻到了自家香水的味道,这让亚历山大倒是多少有了点成就感。
只是那个威尼斯人实在是傲慢的让人讨厌,这就难免破坏了亚历山大的兴致,所以当再次听着那个威尼斯使者用陈词滥调的方式不住宣称威尼斯与佛罗伦萨之间只是单纯而正派的贸易往来后,他很不耐烦的打断了使者的话。
“威尼斯的行为已经威胁和侵犯到了比萨的利益,”亚历山大认真的看着因为头发完全梳到脑后,而显得异常宽大的锃亮脑门下的那双眼睛“我不是在控诉而是在宣告威尼斯人的罪责,如果你们继续狡辩,我不得不考虑使用最激烈的手段。”
威尼斯使者意外的看着亚历山大,他甚至有点不明白这位伯爵是否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伯爵,据我所知您在和热那亚交战。”威尼斯人有些好笑的看着亚历山大,他觉得有必要提醒这位显然有些过于自大的伯爵“难道您认为自己可以同时与热那亚还有威尼斯交战吗?”
使者的话在大厅里引起了一阵低低的抽气声,很多人都有些不安的望向亚历山大,接着又看向坐在旁边抱着埃斯特莱丝的卢克雷齐娅。
可惜卢克雷齐娅似乎对他们在说什么并不关心,她低头笑着逗弄着睡了个午觉后精神一下子变好了的女儿,而且还轻轻的在女儿耳边小声说着她根本听不懂的话。
“我想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是你,”亚历山大缓缓站起来“首先我是与热那亚的卡尔吉诺家族发生战争,而不是热那亚共和国,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场战争很快就会过去,所以威尼斯人现在已经违反了之前我们在上一次停战之后签署的协议,其次如果你认为我的话算是对威尼斯的宣战,那么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你没有理解错,这的确是宣战,如果威尼斯不停止对佛罗伦萨的渗透和野心,我将会把你们的行为视为是对比萨的敌意,然后我们之间的战争就会不可避免的再次爆发。”
威尼斯人愣愣的看着亚历山大,他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或者理解错了,但是那一句句的话让他知道自己完全没有听错。
这个贡布雷疯了?
这时候威尼斯人心里唯一能想到的答案只有这个,以至他先是向卢克雷齐娅,然后又向四周望去,希望能看到有人出声阻止亚历山大。
但是让他意外的是,卢克雷齐娅固然没有一点要开口的意思,四周的比萨人也都默不作声。
“也许你感到奇怪,不过我相信只要你回到威尼斯,很快就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亚历山大觉得没有必要再继续和这个讨厌的威尼斯人纠缠下去,事实上这个人在他派往威尼斯的使者刚刚离开就到了比萨,可见是威尼斯人早就安排好的。
或许威尼斯人之前就做了不同的准备,不管是不是劫持托姆尼奥成功,这个人都会来比萨。
只是如果成功他就是所谓由托姆尼奥委托的使者提出条件,如果有失败就会如现在这样做出各种狡辩。
不过他们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显然并不知道奥斯曼人即将向匈牙利发动进攻,而现在大概威尼斯城的那些商人们已经接到了些消息,想来威尼斯对罗马涅和托斯卡纳的打算,要做些改变了。
看着威尼斯人隐含愤怒的神色,亚历山大心里一阵不耐,其实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封信里的内容一直在牵扯着他的心。
似乎察觉到了亚历山大神色之间的烦躁,站在一旁的布萨科虽然不解,可还是向远处的掌仪官做了个手势。
“砰砰砰~”
三声沉闷的仪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传来,威尼斯人满脸愤怒的看了眼亚历山大。
“伯爵,我必须说您一定会为今天做出的决定后悔,我希望下次再需要出使比萨的时候还是由我来完成这个任务,到那时候我们可以再回想一下今天的交谈。”
“可以,”亚历山大不动声色的望着话里满是威胁的威尼斯人“不过也请你替我转告你们的总督,我希望威尼斯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交好运。”
使者有些疑惑的看了眼亚历山大,不知道他这话里是什么意思,不过这时候仪杖已经再次响起,这催促的声音让威尼斯人来不及细想,只能略显狠狠的转身向门口走去。
随着威尼斯人的离开,亚历山大注意到了四周稍微变化的气氛。
很多人用不解和担忧的眼神望着他,虽然他们没有说什么,但亚历山大知道他们其实心里很不安。
毕竟正如这个威尼斯使者说的那样,以比萨和蒙蒂纳的力量,是不可能的同时与热那亚与威尼斯为敌的。
尽管那两个城市联合起来的可能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但是即便是分别对付也足以能让比萨感到恐惧,更何况如果他们真的打算吞并比萨,说不定就会同时发动进攻。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亚历山大觉得有必要稳定一下人心“我派往罗马的使者已经从枢机大人那里得到了准确答复,热那亚的威胁很快就会过去,至于威尼斯,”亚历山大琢磨着该怎么说,不过想想决定还是直接些“我刚刚得到的消息,奥斯曼帝国的巴耶塞特二世将会很快向匈牙利王国发动战争,而且据我所知奥斯曼人已经给做好了进攻布加列斯特的准备,所以威尼斯人很快就要顾不上我们了。”
一阵惊诧的低呼声从四周响起,比萨人相顾错愕的望着,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看似几乎无法避免的危机居然就这么消失了,特别是在当听到奥斯曼人准备进军匈牙利时,一些比萨人居然为了异教徒的这个举动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不合时宜的欢呼声。
看着激动喜悦的比萨人,亚历山大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的卢克雷齐娅,看到卢克雷齐娅也正望着他,亚历山大走过去捧起她的手微微亲吻了一下。
“你是我的幸运天使,”亚历山大低下头在卢克雷齐娅耳边轻声说,然后他向四周的人们微微摆了摆手“我想我们大家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为了这个好消息,今天晚上我们要举行一场盛大的晚宴。”
再次响起的欢呼在大厅里回荡,不过这次人们是在感谢伯爵的慷慨好客。
卢克雷齐娅有点奇怪的看着亚历山大,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亚历山大似乎有点奇怪,至于哪里不对劲她却又说不出来。
所以在想了想之后,她就把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
如今的卢克雷齐娅最大的兴趣和幸福就是哄着女儿,看着女儿似乎一天一个样的变化,她甚至已经开始琢磨该给女儿准备什么样的各式衣服了。
因为要举行晚宴,所以接下来的会议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更何况威尼斯人已经狼狈的离开,而伯爵又宣布热那亚很快就会停止与蒙蒂纳的战争,那么还有什么事情需要着急呢?
习惯疏懒的比萨人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当天晚上的晚宴上,很多人已经在考虑晚上还换什么衣服,又该配什么样的袖衬和帽子才不会让自己看上去和其他人一样。
而卢克雷齐娅也有些焦急起来。
虽然和亚历山大在一起让她也甘愿住那样的一座小房子,但是她还是觉得自己在比萨的日子过的太寒酸了。
她放衣服的房间太小,而能够挑选出来与每件衣服搭配的蕾丝与花衬居然还不到10条,所以一听到晚上要举行晚宴,卢克雷齐娅立刻有点匆忙了。
“我得让人为我赶一些衣服,还有能和这些衣服般配的袖套,上帝,我居然没有一条能拿的出手的腰带,”卢克雷齐娅像是遇到了世界末日似的神色一变,然后离开匆匆亲吻了下亚历山大,然后把女儿交到走来的奶妈怀里“我得立刻去找裁缝,上帝知道如果去晚了是不是还来得及。”
看着卢克雷齐娅急匆匆的样子,亚历山大微微轻笑,看着仔细心爱的女人为了衣着打扮这么发愁,在这样一个时代可以说是很宝贵的幸福了。
不过说到心爱的女人,亚历山大不由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封信。
带上布萨科和几名猎卫兵,亚历山大骑着帕加索斯出了比萨城。
奥孚莱依并没有直接把军队带入比萨,而是在距比萨大约2法里之外的哨所附近的山上建立了营地。
按照奥孚莱依的解释,城市是让一支军队堕落陷阱,虽然对这个说法不是很赞成,不过亚历山大倒是乐于看到行军队长在指挥军队方面渐渐成熟的表现。
秋天的比萨郊外很美,不过亚历山大没有多余的心情欣赏美景,他的心思一直在那封没来得及看完的信上。
找了个还算舒适的地方坐下来,亚历山大拿出了那封信。
他先是平复了一下略显激动的心情,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信。
“……亲爱的哥哥,我们的生意现在很顺利,”重温之前因为被卢克雷齐娅打断的地方,亚历山大认真看着“特别是现在,那个阿斯胡尔克证明了他在苏丹面前的确有着很大的影响,那不勒斯的一些商会在海上的贸易受到了来自奥斯曼海盗的威胁,而我们的联盟从中得到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市场上的商品因为紧缺而价格上涨,这让我们大家都赚到了足够多的钱,在那不勒斯已经有人在私下里议论联盟可能与奥斯曼海盗之间有某种交易,不过他们既拿不出证据又不敢和莫迪洛家公开为敌,这种无奈我何的感觉真是让人高兴。”
看到这里,亚历山大不由自主的笑了笑,他能想象箬莎那种志得意满的小小得意样子。
想到可爱的妹妹,亚历山大不禁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真的都是值得的了。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要尽早考虑关于招收工人的事情,毕竟奥斯曼人在一个月前对克里特的一次袭击,让威尼斯人受到了惊吓,因为担心奥斯曼人会登岛,现在他们已经尽量把力量集中在了岛西的哈希西那个地方,据说那里有威尼斯人在克里特殖民地最坚固堡垒,不过阿斯胡尔克已经一再保证苏丹暂时对克里特没有兴趣,我认为这是个难得的趁机让我们在这座岛上扩大地盘的好机会。”
亚历山大用手指点点脑门,想象着箬莎一副殖民者的装束带着人占领克里特,然后当上女种植园主,驱赶着工人们在太阳下干活的模样,亚历山大就觉得有些太过诡异了。
不过看到这里,亚历山大停了下来,尽管已经从开始的激动中冷静下来,可他还是隐约感到心情震颤。
“还有个事情我要告诉你,尽管这件事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亚历山大觉得箬莎大概写到这里的时候,心情应该多少有点复杂,这从她那似乎特意想要显得无所谓的笔调中可以看出来“那个纳山,突然来了那不勒斯。对,就是那个没有教养的波西米亚野丫头的老子,他回来了。”
第一百九十章 深秋
纳山,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来了,而比这个吉普赛人更让亚历山大激动的,自然那个一直铭刻在他脑海里,从未忘记的身影。
不到2年的时间,虽然并不久远,但是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从西西里意外的相遇那一刻,那个小小的身影映入他眼帘,到罗马城中突然无声无息的愀然消失,将近2年的时光匆匆而去。
亚历山大感觉手微微有点发抖,他知道这是因为有些控制不住心情的原因。
2年当中,索菲娅经历过什么?
她现在在哪里?这些日子她都过的怎么样?
亚历山大有点怨恨箬莎,很显然箬莎似乎是在故意吊他的胃口,所以在信里提到纳山之后,却又立刻写别的什么东西了。
关于工人,关于种植园,关于莫迪洛伯爵的和他们母亲的近况。
亚历山大匆匆看着信上的内容,后面那些事情他甚至都没有怎么注意。
或许是觉得煎熬得差不多了,箬莎才在信里继续写关于纳山的事情。
让亚历山大略微诧异的是,这次似乎只有纳山自己到了那不勒斯,而且这还是因为波西米亚王后的命令。
波西米亚王后是那不勒斯王室的公主,而纳山与王后的关系暧昧,这个亚历山大是早就知道的,而且奇怪的是这个吉普赛人似乎喜欢和一些贵妇,特别是阿拉贡王室的贵妇拉扯关系,譬如如今寓居的罗马前那不勒斯王后乔安娜。
箬莎的信里描绘的并不清楚,她只是含糊的说纳山是奉命来那不勒斯求援的,似乎波西米亚王室希望能得到那不勒斯的帮助,至于具体情况却没有细说。
亚历山大倒是能够理解箬莎的心情,原本就是情敌,更何况两个人的关系真的很不好。
索菲娅在大冬天的用冷水泼过箬莎,曾经提着剑满屋子的追杀巴伦娣,而纳山则在亚历山大的唆使下刺杀过卢克雷齐娅。
想到这些,亚历山大才略感意外的发现索菲娅似乎和他身边的任何女人都合不来。
至少另外三个人还能在表面违心的客气相待,而索菲娅却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一遍。
“哥哥,我希望你能克制一下自己那过于丰富的感情和**,如果卢克雷齐娅或是巴伦娣还不能满足你对女人的渴望,你甚至可以考虑一下你可爱的妹妹。我会这么说,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和那个波西米亚野丫头有太多的纠缠,因为她除了会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我没有看到一点积极的东西。”
看着这最后如同赌气般的结尾,亚历山大不禁苦笑,他知道索菲娅的人缘的确是有些太糟糕了,至少能让一向冷静的箬莎如此毫不客气指摘的,还真是不多。
不过即便这样,亚历山大脑海里还是不禁掠过索菲娅那充满活力的身影。
没错,就是充满活力,似乎索菲娅总是有消耗不禁的精力,她做什么事情都是匆匆忙忙的,而且总是那么热情的投入到她感兴趣的任何一件事情当中,这种充满了干劲的态度让人印象深刻。
亚历山大心里揣测索菲娅的现状,不过接下来却又不得不考虑他自己的现状。
老罗维雷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出结婚,当然不是因为单纯的考虑到女儿已经到了该结婚的时候了。
虽然与热那亚的冲突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休战,甚至双方好像还很默契的避免了再次交战,而罗维雷家似乎在整个冲突中都一直保持沉默,但亚历山大知道老罗维雷忽然提出结婚,这其实已经是在向热那亚总督和议会表明了罗维雷家的态度。
接下里就是热那亚自己的问题,至于他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调动自贸联盟内部的力量,为将来可能会出现变动的热那亚提供足够多的帮助。
这也是为什么老罗维雷提出结婚的原因,他需要亚历山大,或者说是自贸联盟的全力帮助。
毕竟罗维雷家虽然是热那亚最显赫的贵族,但是这次他们是要和几乎整个热那亚为敌了。
一阵略带凉意的风吹来,亚历山大提起头看看头顶飘过的几片依旧绿意盎然的树叶。
虽然依旧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却终究难以掩饰秋天到来的少许萧瑟,亚历山大看向远处的山野,满山的野花依旧是那么争奇斗艳,但是秋天真的已经来了。
9月在托斯卡纳发生的事情不少,其中引人注意的主要是两件。
一个是蒙蒂纳与热那亚短暂的战争,另一个就是比萨公爵冠冕的易主。
而这两件事都和同一个人有关,这就吸引了无数的目光投向托斯卡纳。
所以在罗马发生的一些事情就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譬如枢机主教罗维雷的儿子康斯坦丁忽然被授予了三个骑士的称号。
授予骑士称号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康斯坦丁在被授予的称号当中有一个“伦巴第王冠的骑士”的名号,这个在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可随着10月的到来,事情忽然发生了变化。
康斯坦丁在被授予骑士称号的第2天就离开了罗马,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在这座人来人往的城市里,一个贵族的来去并不引人瞩目,所以除了一些有心人,几乎没有人在意这个枢机主教的儿子去了哪。
所以也就没有人知道康斯坦丁的目的地是北方。
10月2日,天气已经渐渐转凉,当清晨站在码头上的时候,看着从浓雾中钻出来的船影,亚历山大用力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在他身边陪着他的是奥孚莱依和贡帕蒂,而不是猎卫兵的队长布萨科,当那条船缓缓靠岸后,不等跳板放实,亚历山大就带着两个人迈步上去,然后迅速消失在被浓雾包裹的船上。
康斯坦丁就在半敞的船舱的一个角落,他的身上裹着条毯子,手里端着个正冒着热气的汤盘正在喝着热汤。
看到亚历山大几个人,康斯坦丁就放下盘子站起来,他和亚历山大无声的拥抱了下,对这个妹夫即便有着种种不满,不过现在他却是正需要他的帮助。
“我时间不多,”康斯坦丁无奈的撇撇嘴“如果巴伦娣知道我经过比萨却不去见她,也许会很不高兴。”
“这次你可能要冒险呢,”因为知道康斯坦丁的行程,所以亚历山大倒多少有点关心起了大舅子“毕竟有很多人认识你。”
“只要我不进热那亚就可以,”康斯坦丁不以为然的耸耸肩“不过我不知道这次是不是顺利,毕竟你不久前还和米兰打了一仗。”
听到这话亚历山大只是笑笑。
城邦之前恩恩怨怨的事情太多,甚至有时候时间久了都不记得谁和自己是什么关系了。
康斯坦丁这次秘密旅行的目的地是米兰,他是去向斯福尔扎家求援的。
如果不是因为和巴伦娣的婚约,亚历山大很难想起罗维雷家与斯福尔扎家也是亲戚,这是因为之前热那亚与米兰的战争打得一点都不客气,卡尔吉诺甚至还在奥拉尔与亚历山大一起重创了米兰人。
“我这次去米兰,得保证斯福尔扎在热那亚发生变故的时候能帮上忙,”说到这他停顿下又有点无奈的摇摇头“至少是不会趁机给我们找麻烦。”
“我想这个应该并不难。”
看到大舅子似乎信心不足,亚历山大就开口鼓励,他这话倒不是纯粹的安慰,因为他知道随着法国人即将再次入侵的消息传来,米兰人也正急着到处寻找能够依靠的盟友。
做为把法国人引狼入室的罪魁祸首,米兰的卢德维克斯福尔扎家不但没有从自己的愚蠢举动中捞到一点好处,相反他富饶的米兰还引起了查理的觊觎。
而且这种觊觎很快就会传染到查理继任者的身上,这让米兰将会在今后很长时间里都是反法同盟中的坚定份子。
康斯坦丁会秘密出使米兰,固然是因为希望得到米兰本身的帮助,还有个很重要的使命,就是希望通过米兰人得到皇帝的支持。
马克西米安皇帝与法国人的纠葛,就和意大利的城邦之间一样,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恩怨和阴谋。
马克西米安坚信法国人会成为他的敌人,之所以会这么固执,主要是这位皇帝认为法国王室对意大利的干预让他感到了威胁。
马克西米安很担心法国人一旦在意大利站住脚跟就会提出对整个意大利的宣称权,这是皇帝绝对不能容忍的,因为如果那样,就意味着他对这片土地即将失去影响。
在如今,地中海地区依旧被视为是整个世界的中心,欧洲人把这种自以为是维持了千年,要想改变不是那么容易的。
正因为这样,一个不但有着璀璨文化和众多财富,而且还拥有基督世界圣地的意大利,哪怕是混乱的也要比成为某个对手的禁脔更好。
何况很多人都很愿意看到这种混乱,至少在很多人看来,只有混乱才能让他们拥有更多的机会。
所以如果康斯坦丁通过米兰向皇帝求助,能够得到积极回应的机会是很大的。
就如同卢德维科斯富尔扎向法国人求援一样,这些君主们一直在默默注意着在意大利半岛发生的一个个事件,一旦有机会就会立刻毫不犹豫的扑上去狠狠咬上一口。
“你认为皇帝会给予我们什么样的支持?”康斯坦丁有点忐忑不安,这个任务对他来有些太艰难了,说起来以前他只要拿起武器冲上去和敌人拼命就可以,或者是在比武场上用令人炫目的战斗技巧吸引那些贵妇们的眼神,可现在他却不得不为可能会遇到的麻烦走神上心。
“我觉得皇帝有可能会直接干预。”
康斯坦丁的神色一变,他有些迟疑的看了眼亚历山大,稍微琢磨琢磨犹豫着着问:“你是这么认为的吗,皇帝会直接干预战争?”
“会直接干预。”
“他会向热那亚派兵?”
“这个说不好,”亚历山大想了想,他的确想不起来马克西米安是不是曾经向热那亚派出过军队,但是他知道皇帝肯定不甘寂寞“他更大的可能是出兵威慑热那亚,我不知道你父亲是否赞成皇帝这么做,不过我自己不认为那是件好事。”
“的确不是件好事,”康斯坦丁喃喃的应着,他的目光盯着碗里已经有些凉了的汤“我们只是希望得到皇帝的支持,可不想看到他手伸得太长。”
亚历山大嘴角挂起一丝嘲讽的微笑,他知道老罗维雷是因为担心时间太久可能发生更多的变故,才会向皇帝求援,希望尽快解决热那亚内部的问题。
可如果马克西米安顺势把影响渗入热那亚,那对老罗维雷来说可就得不偿失了。
康斯坦丁看看亚历山大,想了下终于说:“巴伦娣给我父亲写了封信,”看到亚历山大似乎没有询问的意思,他就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她认为你有足够力量帮助我们,至少你能让找到些足够能说动皇帝的关系。”
亚历山大望了望康斯坦丁,他知道以巴伦娣的聪明,迟早是会察觉到他与科茨察赫,甚至是和富格尔家的关系,而这些人恰好就是康斯坦丁所说的能说动皇帝的那些人。
只是想要说服皇帝只接受报酬而不插手意大利的事务,这显然是很难的,其困难的程度丝毫不亚于说服法国国王放弃对意大利的野心。
但是亚历山大却真的为这个主意动心了。
当然,企图让皇帝放弃插手意大利是不现实的,也根本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不过通过种种关系的影响,让皇帝在关于热那亚方面做出一些妥协,却是完全有可能的。
亚历山大会想到这个,是因为他想起了如今富格尔家正在匈牙利如火如荼的那项大生意。
富格尔家正在打着匈牙利铜矿的主意,而只要成功,富格尔家族就可以垄断整个欧洲的铜矿市场。
这笔财富究竟有多大,亚历山大觉得即便是世界上最权威的会计也无法估算,因为在此之前还没有人尝试干这种事。
只是现在富格尔家似乎遇到了个麻烦,奥斯曼人随时都会发动的大规模入侵,有可能会导致他们这个雄心勃勃的计划半途夭折。
这个可能实在是太大了,所以富格尔最希望的就是皇帝能够全力支持匈牙利国王抵抗异教徒,而不是为了他个人的野心把精力和金钱都扔在意大利这个无底洞里。
如果通过富格尔家,或许真的能说动马克西米安。
不过亚历山大很清楚,即便富格尔家自己原本也希望如此,可如果自己提出要求,那么他们也肯定会开出很苛责的条件。
除非有什么能让他们不得不表示赞同的理由。
亚历山大之所以要帮助罗维雷家,当然不只是为了讨未婚妻欢心,相反看到罗维雷家遇到麻烦,他虽然不至于暗暗高兴,可也不会为他们担心。
亚历山大之所以想要帮助他们,关键还会和即将到来的法国人的入侵有关。
老罗维雷将来是不是会从最大带路党摇身一变成为反法阵营急先锋,至少现在还不知道,只是如果一切没有什么变化,在接下来路易十二的再次入侵中,热那亚不可避免的会卷入那场战争之中。
而糟糕的是,热那亚几次错误的选择,让他们一次次的错失了种种机会,导致他们在与威尼斯的竞争中屡屡失败,最终渐渐滑入了衰落的深渊。
亚历山大不想看着热那亚有这样的遭遇,至少不想看到加入了自贸联盟的热那亚衰败下去。
更何况只需要再有几年,当老罗维雷如愿以偿的成为教皇之后,他就会全力扶植自己家族在意大利的势力,到那时候热那亚完全可以成为自贸联盟渗透伦巴第的桥头堡,而波河流域富饶的北意大利和更深远的欧洲内陆,对亚历山大是有着很深吸引力的。
这种种理由让亚历山大不得不承认,对罗维雷还是得帮一下的。
不过亚历山大也并不想放过这个好机会。
“你知道这种事很困难,”看着大舅子沉下来的脸,亚历山大只是自顾自的说“我或许能帮上忙,不过你也知道要付出代价。”
康斯坦丁看了眼亚历山大,他觉得这个时候的亚历山大倒是和巴伦娣很近似,至少在他印象里,巴伦娣也是什么事情都要讲究是不是能得到回报。
“你和巴伦娣还真是一对好夫妻,”康斯坦丁低声嘟囔着“我得给我父亲写信询问一下,这个我做不了主。”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知道康斯坦丁的确在这种事上无法做出决定,这倒让他觉得如果面前的是巴伦娣,或许情况就不一样了。
康斯坦丁的船在比萨没有停留多久,在这短暂的停顿中,他给老罗维雷写了封信。
信中提到了如巴伦娣所说,亚历山大的确有可能在他这趟出使中帮助他向皇帝施加影响,不过具体该怎么做,康斯坦丁请他的父亲做出决定。
因为这封信的缘故,亚历山大又找打了继续留在比萨一些日子的理由,而就在这最后几天停留的时候,之前那个威尼斯使者再次来到了比萨。
卢克雷齐娅很不客气的拒绝了威尼斯人要求觐见的请求,理由是上次威尼斯粗鲁的言行惊吓到了公爵小姐。
使者想尽了办法,可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由比萨的摄政代为召见,而公爵小姐却是不会再见这个举止粗鲁的威尼斯人了。
当使者来到亚历山大的办公室外时,他的心情有些忐忑,他猜想到自己可能要受到很大的屈辱,只是作为使者他不得不面对这样艰难的时刻。
不过亚历山大并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的轻视或是侮辱,事实上他根本没有精力去注意这个威尼斯人。
他关注的是这个人带来的威尼斯总督签署的外交国书。
当打开国书的时候,亚历山大的目光迅速掠过前面那些嗦的繁文缛节,然后紧紧盯在最重要的部分上。
随着他的目光扫视,亚历山大的脸上慢慢露出了微笑。
他的猜测得到了验证,威尼斯人,妥协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临行前
巴巴瑞格大概不能算是威尼斯历史上最杰出的总督之一,因为他能够成为总督并非是因为他表现得多么优秀,而是纯粹因为走运。
在他的哥哥刚刚成为总督没多久就被人暗杀身亡之后,威尼斯人为了解决当时暗潮汹涌的局面和平衡各方的势力,不得不在巴巴瑞格家族当中寻找新总督人选,就这样,巴巴瑞格家族再次出现了第二位总督。
在巴巴瑞格在任的整个时代,威尼斯都是苦苦支撑,来自东方的巨大压力让威尼斯人一度把所有的精力和财富都投入到了对抗奥斯曼人这件事上,而且虽然知道他们的盟友大多数三心二意,不但有如波兰立陶宛王国这种时不时要向四周展现一下肌肉的恶劣邻居,也有波西米亚王国那不让人省心的王室,更有总是桀骜不驯的匈牙利人制造大大小小的麻烦,可这段时间的威尼斯却不得不为了对抗奥斯曼帝国的压力,一直在想办法要让这些东方的邻居为他们阻挡异教徒的入侵。
所以对于罗马涅和托斯卡纳,巴巴瑞格本人其实并不是很上心,他的注意力都在东方,而且他很清楚,如果不能满足那些恶邻的种种贪得无厌的条件,不但在陆地上可能会面临奥斯曼的威胁,就是在海上威尼斯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奥斯曼人兵锋所指所向睥睨,即便是如摩尔多瓦的斯特凡大公那种杰出的人物,也不得不向巴耶塞特二世低头。
所以当亚历山大的使者给他带来了蒙蒂纳伯爵与比萨公爵的国书之后,巴巴瑞格终于找到了个说服元老院的理由。
不过威尼斯人的妥协还是有条件的,对于亚历山大提出的要求威尼斯人立刻撤回所有对佛罗伦萨秘密贷款的条件,巴巴瑞格很明确的表示了拒绝。
他的理由很简单,这完全是一笔纯粹生意上的往来,威尼斯人希望能够通过这么一笔数字可观的贷款在获取利息的同时,得到更多在佛罗伦萨做生意的机会,而这种商业上的行为是完全自由的,甚至作为总督,他都没有任何权力干预自己城邦的生意人进行这么一笔“显然对很多人都有利”的买卖。
看到信里的这一段,亚历山大嘴角抖动了下,他当然所谓的生意人其实就是威尼斯的几大商会,就如同热那亚或是那不勒斯的那些大商会一样,威尼斯最主要的那些商会不但垄断了绝大多数赚钱的生意,更是彻底垄断了威尼斯的权力。
那些组成这些商会大家族把持着整个威尼斯的权力,巴巴瑞格固然是总督,但是做为他们其中的一份子,他也的确不能单独做出决定。
或者他自己的家族就是这笔数额巨大的贷款的担保人之一。
不过威尼斯人毕竟是妥协了。
他们同意放弃对最近罗马涅事务的干预,尽管在信中可以看出他们的野心显然并没有完全熄灭,但是至少在近期,他们是暂时不会搀和进来了。
或许威尼斯人是抱着一旦稳住了东方的局势就立刻再次卷土重来的心思,不过亚历山大知道短时间内他们是不可能如愿了。
路易十二的入侵将会打乱威尼斯人的如意算盘,即便他们能够从的来住东方的麻烦中摆脱出来,可到了那时候他们会发现一个更糟糕敌人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等着他们了。
亚历山大反复看着那封由威尼斯总督签署的来信,直到卢克雷齐娅因为长久不见他。想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让卢克雷齐娅有点意外的是,独自在办公室里看那封信的亚历山大见到她,立刻热情的把她抱住不住亲吻,当她被吻得呼吸急促,面色潮红时,亚历山大用力揽住卢克雷齐娅的腰。
“我真希望得到这个消息的时间再晚些,那样我就可以好好疼爱你了。”亚历山大有些惋惜的说“不过威尼斯人大概是已经等不及了,他们派人来求和了。”
卢克雷齐娅脸色稍微一变,她知道亚历山大的意思,一旦来自威尼斯的威胁消失,他就得离开了。
“什么时候走?”
卢克雷齐娅低声问,她觉得心里很舒服,或者说是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从身体里突然抽走了似的。
“明天,最晚后天,要知道法国人随时都可能会来,所以我们也必须提早做准备。”
卢克雷齐娅没有问亚历山大要怎么做,她知道亚历山大应该是早就有了计划的,只是她也知道自己肯定不会喜欢他的那个计划。
“乌利乌去了蒙蒂纳,”这是她第二次提到摩尔人,如果说第一次还只是好奇,那么这一次的意图就太明显了“他是为你做准备的吗?”
“我只是回领地,这并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亚历山大知道怎么解释其实都是徒劳的,现在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是彻底征服眼前的女人,不过一想到卢克雷齐娅生产才没有多久,他只能试图用不住的亲吻转移卢克雷齐娅的注意“听着,我离开之后你应该多关心一下那些商会。”
“是因为他们能给你赚钱吗?”卢克雷齐娅有点好奇的问,她并非不关注商会,至少她每次从那些商人那里能够买到很多即便是罗马也很难买到的珠宝和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据说有些东西是从很遥远的地方运来的,至于那些地方究竟在哪,卢克雷齐娅意外的发现自己以前居然从没听人说过在大洋更西的地方,还有一片无比广袤又充满神秘的土地。
亚历山大准备离开比萨的消息很快传开,对这个消息很多比萨人的心情是复杂的。
不论如何,随着托姆尼奥的死,一个原本就不属于他的时代已经匆匆过去,埃斯特莱丝虽然还在襁褓中,但是比萨人已经渐渐接受了这位小小的女公爵是比萨新主人这一事实。
只是对于亚历山大,比萨人的心情就复杂得多了。
很多人始终无法接受自己要被一个外来人统治,哪怕只是摄政,依旧有很多比萨人依旧希望亚历山大尽快离开。
但是当他真的要走时,比萨人却又因为对未来的担忧而有些迷茫起来。
亚历山大要卢克雷齐娅多多关注商会,当然不是为了满足她尽情花钱,他的真正目的是希望卢克雷齐娅能意识到商会的重要,还有就是商会的那支卫队的作用。
对比萨的城防军,亚历山大是不信任的。
尽管不论是在夺取比萨的统治权,还是在最终了解了托姆尼奥这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这件事上城防军可以说都是功不可没,但是城防军糟糕的纪律和底下的战斗水平,却让亚历山大不得不考虑重新建立起一支可靠的军队。
比萨商会的卫队是被亚历山大寄予厚望的,不过他还需要再仔细观察一下,特别是那些商人,他觉得他们在很多时候太市侩,这就让他必须考虑一旦真的需要让商会卫队接手比萨的城防时,该怎么避免那些商人因为种种原因的阻挠。
商人们肯定是不甘心让自己出钱供养的队伍为比萨卖命,除非他们能够得到足够多的好处。
亚历山大是不会允许这些商人趁机染指比萨的权力的,他宁愿在生意上给予这些人更多的好处,也不会同意让他们插手比萨的事务。
这时候的亚历山大已经在考虑如何用赎买的方式逐渐获得那支商会卫队指挥权,尽管作为比萨的联合商会中最大的股东他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但是他希望的是能够完全指挥那支卫队,这就需要他付出一定的代价了。
和比萨贵族们的复杂心情不同,商人们对亚历山大是感激的。
他们更愿意把亚历山大当成他们的“自己人”,这就让他们比其他人更加关注亚历山大的去留。
所以当听到亚历山大即将离开的消息后,商人们立刻纷纷到卢克雷齐娅宫拜访。
如今是否能到卢克雷齐娅宫做客不但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更重要的是已经成了是否被视为是伯爵自己人的一个分界线。
一些贵族虽然依旧有着显赫的地位,但是因为一直无缘走进这座小房子,已经被视为实际上的失宠,而一些看似地位并不高的人,却因为能频繁的出入这座房子,而让很多人看好。
亚历山大当然知道商人们拜访的目的,在经过一番吩咐之后,他向这些商人们做出了如下的安排:
“尽量囤积足够多的粮食,还有购买大批的武器,相信我这笔买卖不会吃亏,因为不论是所有大的城邦很快就会尽量重新武装自己,到那时候你们会发现粮食和武器变得十分紧俏,终于购买这些东西的费用,我建议你们去向富格尔家贷款,不用担心他们会拒绝,因为我会为你们做担保。”
“海上的贸易可能会有些变化,这是因为奥斯曼人即将发动的战争,所以我们不要把现有的货物急于脱手,要知道不论是否真的造成奇缺,战争的消息总是让人觉得市场上的东西会减少,所以我们适当的囤积居奇,才是符合利润最大化的好办法。”
“另外就是要收集足够多的船只,这些是我个人要用的,因为我很快就要有一大批的人手要运送,而在动乱的的时候船是很难找到的,所以要提前做好准备。战争会让很多人失去家园,对这些人来说能到一个新地方重新生活,总是要比在没有出路的故乡好得多。”
“还有就是关于鹿特丹,你们已经知道那座港口如今虽然才刚刚建立,但是因为那里的交通便利,现在已经渐渐的有了些规模。”
亚历山大说到这里看着那些商人,他注意到这些人似乎对这个不是很关心,这倒也并不怪他们,毕竟与一个在大西洋上的新兴港口相比,这些人当然更关心如何从地中海上赚钱。
“我要说的是,今年我将要全力向德意志的那些城邦开辟我们的市场,你们应该还记得当初我们是如何对付佛罗伦萨,或许对那些德意志城邦我们不太可能做到那样,但是我们的方法不会改变,而且与佛罗伦萨相比,那些城市的市场要更大得多,所以我们赚的只会更多。”
亚历山大的话立刻引起了商人们的关注,他们当然不会忘记那劫掠佛罗伦萨的战争,他们用廉价的商品作为武器狠狠的搜刮了佛罗伦萨人,甚至到了现在,依旧有很多佛罗伦萨商人担负着因为之前为了囤积货物,而导致的足以让他们因为付不出利息而破产的巨额债务。
“大人,我们是要重新再来一次佛罗伦萨式的掠夺吗?”有个人忍不住这么问。
“或许一开始看不出来,但是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你们最终能赚到的绝对要比在佛罗伦萨身上多得多。”
商人们立刻兴奋起来,他们相互小声议论,然后用炙热的眼神望向亚历山大。
“不过为了应对新的市场,我们必须重新组织我们的商会,”看到商人们神色微变的样子,亚历山大安慰着他们“你们放心我不会增加在商会里的投资份额,而且因为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我准备把我在比萨股份的一部分转给我的女儿。”
商人们露出诧异神色,他们不明白亚历山大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而且他们还开始有些担心起来。
“因为我和我女儿的分股,所以商会势必需要重新组织,不过我向你们保证,比萨的利益对我来说始终是排在第一位的。”
商人们默默的相互对视,他们不知道亚历山大这话究竟有多少可信,而他们知道自己如今之所以能发了横财,完全是因为这位伯爵在背后的支持。
虽然埃斯特莱丝是比萨的公爵,但是亚历山大除非和卢克雷齐娅结婚,否则他将来势必要有更加正式的家庭和合法子女。
到了那时候,他就必须要为自己的家族着想了。
如果伯爵因为种种原因而渐渐放弃比萨的利益,这些人不知道他们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是不是有什么办法留住伯爵?
商人们的目光中闪过这样心照不宣的眼神,不过他们知道这显然是很困难的。
“我建议你们尽量加强商会卫队的力量,”亚历山大不着痕迹的说“因为也许局势很快就会变得紧张起来,城防军显然是无法更多的帮助你们了,我已经决定对城防军进行整编,所以在这短时间你们更多的是尽量做到自保。”
“可是大人,我们给比萨缴纳了大笔的税金,难道城防军不是应该保护我们的安全吗?”一个商人愕然的看着亚历山大“您知道我们的商会卫队最多只能做到保护我们的商队不受到侵犯,可如果比萨遭受到威胁,如果没有城防军,我们是不安全。”
“所以才需要一支足以能保护我们大家的军队,可是现在的城防军是不能让我满意的。”亚历山大看看那个商人“除非,你们能够允许城防军与商会卫队一起担负起保护比萨的职责。”
亚历山大的话让房间里的气氛骤然一滞,所有人先是一愣接着一个个的目光中渐渐露出了异样神色。
亚历山大把这些人的神态完全看在眼底,他慢慢从身边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
“这是我准备转让给奥斯特莱丝的股份,而你们所有人都是这份转让书见证人,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在埃斯特莱丝亲自执政比萨之前,这份证书上所有的股利她都不会随意领取,而是会把这些股利全部投入到比萨的商会,以做为扩大商会利润的资本。”
商人们不禁暗暗抽气,他们知道亚历山大这么做实际上等于是无偿的拿出了个人一半的红利投入了商会,尽管这种投入之后会随着商会规模的扩大,将来能够得到更多的利润,但是在这个时候肯这么做,显然是需要很大魄力的。
而亚历山大交换的条件,显然是商会卫队。
商人们相互对视着,他们知道如果答应这个条件,就意味着他们必须放弃很多东西,但是如果不答应,他们失去的可能会更多。
商人们离开的时候,他们发现卢克雷齐娅就在房间的门口。
不过她显然只是来见亚历山大的。
当房门关上,把外面的视线都隔绝后,卢克雷齐娅轻轻抱住了亚历山大的脖子。
“我知道你把自己的股份分给埃斯特莱丝了,我很高兴你这么做,”卢克雷齐娅先是这么说,然后她轻轻叹口气“可我也很不高兴,因为我知道你真的要离开我们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未婚妻
穿过北阿尔诺河的时候,亚历山大明显感觉到了一丝凛冽的凉意。
就如同北方地区往往把波河作为区分南北的标志一样,托斯卡纳的当地人总是习惯把阿尔诺河视为划分上下托斯卡纳的界线。
只是在亚历山大看来,这个北阿尔诺河就如同卢克雷齐娅与巴伦娣之间的分界线一样,她们两个很默契的把这里视为比萨与蒙蒂纳之间的分界,双方都尽量不去接触对方地盘上的事情。
不过亚历山大可不想让自己的女人们眼界那么窄小,在他的心目中,世界是那么辽阔,怎么可能就让一个小小的托斯卡纳和罗马涅局限住呢?
只是把巴伦娣也视为自己的女人,这个想法让亚历山大不由暗自一愣。
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尽管两人之间几乎谈不上什么感情,但是从一开始定下的婚约却已经把他们两个绑在了一起。
特别是随着双方的关系越来越紧密,虽然两人依旧显得那么陌生,但事实上他们却已经是不可分割的一体了。
或许老罗维雷真的考虑过让巴伦娣和卡尔吉诺订婚这种事,不过随着形势变化,他的这个念头肯定是已经不存在了。
那么随着两人的婚期临近,他们终于是要结婚了。
和巴伦娣结婚会是什么样子?
亚历山大觉得他们婚后可能讨论的应该不会是宴会,打猎,会是什么新款衣服,而是借贷,股份和刺激市场消费的计划。
这种日子也许很枯燥,不过亚历山大已经做好了准备。
还有就是索菲娅。
纳山的突然出现引起了一直隐藏在亚历山大内心当中对索菲娅的思念,他不知道现在索菲娅的情况,不过想来他们父女在一起应该能相互照应。
波西米亚人早已经习惯了流浪的生活,如果让他们在一个地方呆太久反而会很不舒服。
但是亚历山大知道索菲娅已经渐渐开始习惯了安定的生活,虽然她的所谓安定和别人总是不同,但是她已经开始注意打扮自己的房间,而且也因为与亚历山大的亲密变得不再那么热衷流浪了。
只是突然变化让索菲娅不得不离开了他,那么现在索菲娅又在哪呢?
想到阿斯胡尔克带来的那个传言,亚历山大总有种预感,似乎索菲娅的生活并不像他猜想的那么平静,虽然那些传言对他来说其实跟多的荒诞不经,甚至还因为与他之前的经历有着种种混淆,而让事实早就变得的面目全非,但是如果真如阿斯胡尔克所说的那样,那么索菲娅不论是在波西米亚,还是在巴尔干,她的日子过的一定不是那么平静。
亚历山大不住的胡思乱想着,越是接近蒙蒂纳,他想的越多。
随着进入10月,1498年的脚步已经快要走到这一年的尽头,而他来到这个时代也已经快三年。
一阵欢快的马嘶从座下的帕加索斯嘴里发出,它的脚步明显加快了些,亚历山大向前望去,很快就发现一队队伍正迎面而来。
这队人马的人数不多,大约只有十几个人,即便是在这没有太阳的阴天里,也能远远的看到他们身上盔甲发出的闪亮。
布萨科立刻命令猎卫兵做好准备,不过很快他就又摆摆手示意猎卫兵们解除警戒。
“这是……”布萨科有点不确定的看看亚历山大。
而亚历山大则缓缓的点头。
那队骑兵很快就已经到了猎卫兵面前,带队跑在最前面的一个人从头上摘下了厚实的镶毛帽兜,露出了一头黑色的长发。
一张并不漂亮,却很素净的脸出现在亚历山大面前。
“巴伦娣。”
已经认出来人的亚历山大轻声说,他的目光落在巴伦娣的脸上,神色间有着和之前略显不同的变化。
如果说以前两个人更多的是利益使然的关系,那么现在当他们真的要结婚时,亚历山大对待巴伦娣的心思就未免有些新的变化了。
这就是要和自己将来在这个时代组建家庭的人吗?
这个念头一直在亚历山大心头萦绕,说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对巴伦娣是个什么样的心思,或者说如果仔细想想,他说不出对身边的几个女人,究竟都是什么心思。
卢克雷齐娅是为他生下了个女儿的。
而索菲娅曾经为他吃过苦,更与他共过患难。
而箬莎呢,从一开始的妹妹变成了他最信任和亲密的盟友,将来也许会成为他可能一生都不能公开的情人。
至于巴伦娣,是要成为他妻子的人,如果不出意外将来他们要一起走很多年,直到其中一方走入坟墓。
想到这些,亚历山大不由双腿微夹马腹,催促帕加索斯快步向前,在与巴伦娣错马停下后,他的大腿感受着从巴伦娣的腿上传来的温度,然后他探出身子,微微亲吻了一下巴伦娣侧着的脸庞。
巴伦娣似乎一愣,她原本要开口的话也被这个出乎意料的吻挡住了,她脸上出现了一丝意外,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亚历山大会这么做。
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下来,用很平静的语气说:“欢迎回家大人。”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并不因为巴伦娣似乎有些冷淡的态度不满,他知道对巴伦娣来说,和他一样对即将举行的婚礼是有些迷茫的。
现在巴伦娣看似冷漠的神情,相反却多少有点引起了亚历山大的兴趣,他忽然有种想看到这个一向淡漠的女人不论是愤怒生气或是高兴的激动的样子的冲动。
“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你不觉得在我们的手下面前显得亲热些更能说明我们的婚姻是多么完美吗?”
巴伦娣还没有明白亚历山大这话的意思,亚历山大已经伸手忽然用力一抱,在巴伦娣的一声惊呼中把她抱到了帕加索斯的背上。
因为突然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帕加索斯脚下立刻来回盘旋了几下才稳住身子,它发出声闷闷的鼻声,然后随着亚历山大在马股上轻轻一下,开始缓慢的向前走去。
两边的人显然没想到伯爵会忽然变得这么热情,在波西米亚人发出一阵呼哨时,巴伦娣的手下相互对视,然后纷纷无奈的耸肩。
巴伦娣有点被吓到了,她甚至没有挣扎,或者说她听进去了亚历山大的话,至少在手下们面前要显得和未婚夫亲密的很。
不过她的身子始终僵着,哪怕是很快就感觉到了亚历山大身上传来的热度,可她腰身还是始终僵硬,这样没过一会她就感到说不出的的难受。
“你要放松些,否则要是这么让我抱回去,晚上你会全身痛的睡不着觉的。”亚历山大在巴伦娣耳边轻声说,看到巴伦娣依旧脖子僵僵的缓缓点头,他抱着巴伦娣的手不由轻轻用力,手指在她颇为纤细的腰上轻轻一戳。
“噗嗤~”先是一声失笑,接着巴伦娣的身子一下软了下去,她有些局促无措的看着亚历山大,似乎被他这种出乎意料的举动弄得的不知如何应付。
“告诉我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些什么?”亚历山大随口问。
“我审核了所有农庄,”巴伦娣一开口就破坏了这少有的温馨气氛“我发现你对农民们太仁慈了,他们是在偷窃。对,就是偷窃,他们在偷我们的东西,该缴的租子他们都不肯缴足,而且他们居然还敢私自开垦原本属于我们的一片林地。”
“哦,是哪片林地?”
“就是的蒙蒂纳东北边,那个叫甘辛特的地方,我发现一些农民的私自开采我们的那片林地,他们砍倒了不少树木,然后种上了庄稼,可他们在向我们报告土地数量的时候却故意隐瞒下来。”
“你去了甘辛特?”亚历山大有点奇怪的问。
他之所以奇怪是因为那个地方差不多已经快到与博洛尼亚最远的村庄交界的地方了,而如果从那里转向正东,只要再走不到一天的距离,就会遇到威尼斯人派出到罗马涅边缘地方的游动骑兵哨。
按照之前奥拉尔-奇莫内战役之后与威尼斯人的协议,威尼斯有权在他们与罗马涅的东北地区交界的自己一方留驻一定数量的守军,而他们的游动骑兵哨总是时不时的在边境两侧不停出没。
“我当然要去那个地方,我必须知道我们的领地里有多少那种人,”巴伦娣抬起头用有点责怪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你太纵容他们了,让他们完全忘了自己的本分,他们种的是我们的地,另外这里是我们的领地,除了土地的税租,他们还要向我们缴纳额外的东西作为义务,其中一年的东西包括一头整山羊,一头或是两头阉割羊,至少20品特的黑麦,20品特的燕麦,10挂完整的蜂蜜串,还有酿干了的不少于1的各种野生干花,另外……”
“另外还有一个喜欢较真的小管家婆。”亚历山大手臂微微用力,感觉到在他怀里的巴伦娣身子又僵了下,就又在她腰上轻轻一戳。
巴伦娣再次发出一声轻笑,然后她有些奇怪的仰头看着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这样的态度是以前从来没有的,这让巴伦娣有点惊慌。
她更愿意见到之前那个有些距离和疏远的亚历山大,现在这个样子让她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马蹄声很清脆,却是如同敲击在巴伦娣的心头。
她有点恼火的动了动身子,有些想要从亚历山大怀里挣扎出去的冲动。
感觉到了巴伦娣似乎有些恼火的情绪,亚历山大终于略微放松了搂住她的两臂,不过这么一来略显颠簸的马背立刻变得不安全了,巴伦娣只好不再随意扭动。
“放我下去。”巴伦娣低声说,她很不习惯这种亲热的样子,在她记忆里她父亲从不和她的母亲过于亲热,尽管他们有四个子女。
亚历山大笑了笑,他知道大概对于巴伦娣来说,这些举动实在是有些疯狂了,不过想想自从认识她之后看到的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亚历山大倒是有些好奇,她童年时期是不是也是这么度过的。
如果是那样,她还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蒙蒂纳与热那亚短暂而又没有结果的战争,让很多人对蒙蒂纳这个忽然在罗马涅崛起的势力产生了兴趣。
尽管之前与威尼斯人的战争已经让蒙蒂纳显露出了的狰狞,但是这次与热那亚人的短暂冲突,却更是引起了关注。
毕竟上次的战争蒙蒂纳只是作为联军中并不引人注意的配角,不论是兵力还是战斗的影响,人们更关注的是直接击败了威尼斯人的热那亚人和卡尔吉诺。
但是这一次亚历山大只凭借自己的军队,先是在一条后来才知道叫山羊溪的小河畔击败了卡尔吉诺带领的军队,后来又在连续几天的不停周旋中与卡尔吉诺互相攻防各有胜负。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
关键是,最终他在这场看上去实力显然并不对等的冲突中,并没有因为居于弱势而遭遇惨败。
很多人关注的与其说是亚历山大在战场上取得的成果,不如说是战场之外的东西。
“有人希望见你,不过他们没有去比萨,而是来了蒙蒂纳。”
感觉到巴伦娣语气中的一丝古怪,亚历山大略感有趣的看了眼她,他倒是很想看到巴伦娣嫉妒的样子,不过他觉得这个可能有些苦难,因为除非是觉得对她的家族产生了威胁,否则巴伦娣是不会因为嫉妒这种事在意卢克雷奇娅或是任何其他女人的。
“是谁?”
亚历山大有点好奇,他知道随着与热那亚人的冲突结束,蒙蒂纳可能会引起很多人的关注,不过他不知道第一个来和自己接触的会是谁。
亚历山大想到过威尼斯,米兰,甚至还想到过博洛尼亚。
可是当他听到巴伦娣说出“费拉拉”的时候,亚历山大不禁还是一愣。
“费拉拉?”
“对,费拉拉的蒂孔家派人来了,他们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和你磋商。”
巴伦娣似乎并不因为费拉拉的来人不肯对她说出来访的实情而不高兴,或许在她看来,会轻易透露出来的消息也不会是什么有价值的事情。
亚历山大奇怪的看了眼的巴伦娣,然后确定她的神色之间的确没有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费拉拉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唯一让人注意的是这个地方距离威尼斯很近。
或者说费拉拉是威尼斯人进入罗马涅的毕竟之地也未尝不可。
至于说费拉拉的蒂孔家族,和其他城邦的贵族们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不过会让亚历山大对这个来访者如此在意的原因,倒是的确有两个。
一个是蒂孔家是意大利贵族中最为古老的家族之一,他们先祖甚至可以追溯到伦巴第王国的时代。
另一个原因,就是几年之后,会为了争夺费拉拉的公爵桂冠发生一场战争,
发动这场战争的,就是为了给儿子夺取费拉拉公爵之位的老罗维雷。
而那时候,他已经是大名鼎鼎的战神教皇尤里乌斯二世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费拉拉来人
深秋的天色已经给蒙蒂纳的野外罩上了一层五彩缤纷的美景,到处都是令人陶醉的斑斓景致,这让亚历山大不禁微微有点痴迷。
远处的城堡涂上了一层深深的金色,在这秋意盎然的季节里,看上去就如同一个巨大的麦堆矗立在半山腰。
蒙蒂纳这个时候看上去真的很美,当天空挥洒的片片略显枯黄的叶子从眼前飘过时,这一刻的样子就如同一幅画卷般映入了人的眼帘。
“这里真美。”巴伦娣略显失神的说,对于艺术她不像她的其他姐妹那样痴迷,即便是肯花不菲的价钱买下一些艺术品或是赞助那些求告的文人,更多的也只是为了彰显罗维雷家的品味和树立家族的形象。
可在这个时候,巴伦娣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了。
这一切真的很美,甚至美得让她有些窒息,她不知道如果自己常年住在这里会不会因为贪恋这里的美丽忘记一切,或许时间久了甚至可能不愿意离开。
“这里的确很美,这是蒙蒂纳。”
亚历山大轻声说,他能立即巴伦娣在这一刻的情绪,不过他也知道这大概也只是一时而已。
巴伦娣不会为了这幅美景而放弃她对罗维雷家那种异乎寻常的责任感,或许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到自己。
“不过这里随时都会打仗。”亚历山大低声说。
“哪里不会打仗?”巴伦娣看了眼亚历山大“我从懂事开始听到最多的就是战争,我的家族虽然更在意在教廷里的势力,但是这并非就是说我们不在意战场。”
亚历山大默默点头,他知道巴伦娣说的不错。
其实还有谁比他更清楚罗维雷家的人呢,老罗维雷将来会被称为战神教皇,这除了因为他可以说是梵蒂冈最后一位对整个欧洲基督世界有着巨大影响的教皇之外,更多的还是他对战争的热衷。
也正是老罗维雷,建立了后来流传了几个世纪的教廷瑞士卫队。
这种种对武力的重视,也足以证明了老罗维雷是个什么样的人。
“巴伦娣,你父亲要我们尽快结婚,你知道这件事吗?”
亚历山大忽然有点想知道巴伦娣怎么想的,之前他从没想过她的想法,现在看着她似乎沉浸在美景中的样子,亚历山大似乎意识到她也只是个年轻的女人。
“我当然是遵从我父亲的命令,”巴伦娣很自然的说,然后她用有点不解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我们的婚约是我父亲和你的舅舅莫迪洛伯爵做的决定。”
“是呀,是他们的决定。”
亚历山大略显感慨的点点头,这个时代的婚姻就是这样,不论贫富贵贱,所有人都是不自由的,大概也正因为这样,当近百年后的悲剧罗密欧与朱丽叶问世时,才会引起那样的轰动和催发无数人的眼泪。
“所以我们只要按照给我们安排的命运走下去就可以了。”巴伦娣好像知道亚历山大要说什么,所以她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我们既然是家族的一份子,那么在享受家族带给我们的荣誉和财富之外,也应该履行家族赋予的义务。”
亚历山大略微意外的打量着巴伦娣,他倒是没想到巴伦娣会把事情看得这么透彻。
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身为贵族,他们在享受着普通人所无法享受的尊贵地位的同时,也必须承当相应的责任和义务。
至少对于家族来说,这是他们应该做到的。
这是亚历山大知道,自己要做的事,巴伦娣大概是无法理解也想象不到的。
乌利乌已经接到了消息,所以当亚历山大来到城堡前时,就远远看到摩尔人正站在距城堡大门很远的路边等着他。
看到亚历山大,乌利乌立刻蹦跳了几下,还远远就挥了挥手,然后直到队伍靠近,摩尔人才赶紧向着队伍前面的主人抱肩行礼。
“乌利乌,可能接下来你要有得忙了。”
亚历山大向仆人说了一句,他接下来的确要让乌利乌做很多事,其中有一件就是需要摩尔为自己到处灭火。
即将结婚的事肯定不用多久就会传来,到那时候就需要用到乌利乌了,不论是比萨还是科森察,仔细想想任何一边的女主人似乎都是很不好对付的,比较起来摩尔人似乎倒是在这种事上很是机灵,至少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穹室里,亚历山大见到了伯拉孟特和庞佩尼,与之前承诺重新建造马力诺宫相比,伯拉孟特似乎对蒙蒂纳新堡要更大得多。
亚历山大倒是对这个并不感到奇怪,实际历史上蒙蒂纳的新堡虽然并非伯拉孟特亲自建造,但是其整个堡垒的风格与结构,却的确都是来自这位大师的对新式城堡的构想。
伯拉孟特也很满意,或者说与之前在罗马建造小祈祷堂相比,他更愿意在这种真正体现建筑的恢弘与构造的永恒的造物上展现自己的才华。
所以当看到原本不大,又因为已经堆满了各种艺术品与书籍的房穹室当中,居然还摆放了个不小的城堡模型后,亚历山大不由向站在旁边似乎在等着赞赏的建筑大师瞥了一眼。
这是座真正全新的城堡,如果建成那么肯定不会有人再认出如今蒙蒂纳城堡的样子,看着被安置在大致看上去就是原来城堡山坡上的坚固建筑,即便那只是一堆用木头做成的模型,可亚历山大还是能从其中感觉到某种隐隐的雄浑与气魄。
“这的确是座让人印象深刻的杰作,”巴伦娣向亚历山大低声说,她看得出来亚历山大目光中的兴趣,可她还是低声提醒着“不过你觉得我们有这么多的钱修建这么个东西吗?”
“总会有的,”亚历山大笑了笑“而且我也没指望会在有生之年能住进去,不过我们的后代是可以的。”
历史上的蒙蒂纳城堡建了多长时间?
亚历山大想了想已经记不清了,不过记得是很长时间。
那时间长得已经足够让一个长寿的人都会绝望。
然后呢,蒙蒂纳的新堡为新的城堡时代的开辟了一个先河。
坚固的棱堡取代了已经延续太久的圆形堡墙,与整座城堡形成一体,相互依托支撑的星垒和完全以对外为住的分散式角堡,确保了整个城堡体系的完整和强大的防御能力。
“我想将来我们的后代是能看到这座城堡完工的。”
巴伦娣微微侧脸看看亚历山大,这是他们第一次提到他们的后代。
只是巴伦娣有种怪怪的感觉,似乎当提到他们的后代时,亚历山大力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
事实上亚历山大更多的是在想在很多年之后,当那时候的他出现在这座城堡里,满是好奇的参观这座城堡的时候,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这里的一砖一瓦其实都是他自己的监督之下建造的。
这种神奇的感觉甚至让他觉得即便是将来自己的后代没有能保住这座城堡,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可惜,毕竟他自己亲眼见证了这神奇的古今交替。
伯拉孟特很高兴。
如果说罗马的小祈祷堂是他艺术生涯中的一个巅峰,那么这座蒙蒂纳的新堡是个全新的挑战。
完全与以往不同的建筑结构让这座堡垒彻底抛弃了已经差不多延续千年的古代堡垒的样子,由一个个充满了力量与侵略性的几何棱角组成的堡垒看上去就如同一只全身长满了锋利尖刺的豪猪。
这让伯拉孟特甚至有些期望在堡垒尽快建成后能亲眼看看它抵御强敌的样子,尽管他也知道能看到这一天的机会很渺茫。
庞佩尼则多少有点松了口气。
那个讨厌的当兵的居然没跟着伯爵一起回来,尽管女儿听说这事之后应该会不高兴,不过庞佩尼还是希望那个奥孚莱依回来的越玩越好。
和所有人一起迎接亚历山大的,还有一个人陌生人。
这个人叫加洛德蒂孔,是费拉拉的蒂孔家族派来的使者。
这个人很谨慎,甚至和其他那些往往喜欢高谈阔论的外交官不同,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这样的人原本并不适合成为外交官,但是现在他却被费拉拉公爵派到了蒙蒂纳。
亚历山大是在吃过晚饭之后接见这个人的。
虽然与外国使者一起共进晚餐也应该是礼节之一,但是亚历山大却依旧坚持要和自己的‘家人们’一起吃回到蒙蒂纳的第一顿饭。
晚宴的时间并不长,不过亚历山大却很感兴趣的听伯拉孟特仔细解说了一通整个城堡的构造。
说到兴致高起来了,建筑师兴奋的站起来走来走去,而且嘴里一个劲的向亚历山大保证,一定会尽快让他看到城堡最初规模的样子。
亚历山大认为所谓的最初规模,很可能就是挖出一大片深深浅浅的地基。
召见费拉拉的来客,亚历山大选在了穹室,之所以会这样,其实倒也没什么特别原因,只是因为他不喜欢主厅那种空旷的感觉。
不过这对于费拉拉人来说,却是个很振奋人心的消息,因为窄小的空间往往意味着可以讨论更多私密的事情。
已经是深秋的季节,所以天色黑的很早,当加洛德蒂孔来到穹室外时,看到乌利乌正坐在一把长条凳子上用力擦拭衣服盔甲。
看到费拉拉人,乌利乌立刻站起来恭敬的行礼,不过因为他的手里正拿着一块胸甲,所以加洛德蒂孔就注意到了胸甲上一个看上去有些明显的痕迹。
“这是弩箭留下的吗?”费拉拉人顺口问,从那盔甲的样式上他注意到这应该是个很有身份的人,或者也许就是伯爵本人用的,所以他就更加关注那个痕迹。
“是弩箭,”乌利乌笑眯眯的对加洛德蒂孔说“老爷之前和热那亚人打了一仗,听说有些凶险。”
德蒂孔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一仗,也正因为这个他才来蒙蒂洛。
“大人,老爷在等您呢。”乌利乌引着使者走向穹室的门口。
“嗯。”费拉拉人先是随意点点头,然后似是想起什么看了看乌利乌“你是伯爵的仆人,那么你就是那个乌利乌了对吗?”
摩尔人有点诧异的看着加洛德蒂孔,他没想到这个费拉拉贵族居然还知道自己,他很谦卑的再次鞠了个躬,然后轻敲房门,直到听到里面的回应,才为客人打开门。
德蒂孔有点奇怪的看着摩尔人,他倒是没有想到蒙蒂纳伯爵这里的规矩似乎很繁琐。
只是他当然不知道这纯粹是摩尔人这么久了之后慢慢形成的习惯,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有时候老爷究竟是在和哪位小姐单独在一起,或者哪怕是和妹妹,摩尔人也已经学乖了许多。
不过当费拉拉人进门后,随着房门关闭,站在门外的乌利乌抚摸着下巴开始琢磨起了事情。
加洛德蒂孔是个不太会好奇的人,作为蒂孔家的外交官,他到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多人,其中既有威尼斯的那些寡头,也有博洛尼亚的世袭贵族。
不过对于亚历山大,他多少还是有点好奇的。
这个据说一开始来自西西里的年轻人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拥有了如今的地位,这不能不让很多人眼红的同时又不能不承认这个小伙子的好运气。
至少他与教皇女儿的那段已经广为人知的恋情,就足以让许多人嫉妒不已了。
不过加洛德蒂孔不会和一些人那样只关注那种事情,事实上他更在意亚历山大与威尼斯之间的关系。
费拉拉是个不大的城市,和威尼斯相比就如同一个巨人和孩子。
而在之前,费拉拉的蒂孔家是没有把蒙蒂纳的贡布雷放在心上的。
虽然无法和威尼斯这样的强大城邦相比,但是费拉拉人却同样看不上对他们来说就是乡下小地方的蒙蒂纳。
费拉拉虽然很小,却有着很长的历史,在城市的中心甚至还能看到罗马时代留下的一些遗迹。
而蒂孔家则是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如果单论历史,做为当初伦巴第分封最早的贵族之一,蒂孔家有着不亚于任何欧洲王室的家族荣耀。
而蒙蒂纳有什么?那座几百年来修了拆,拆了修的城堡已经成了整个罗马涅的笑柄,甚至还有人曾经打赌那座城堡最终究竟是修成还是拆掉。
所以蒙蒂纳换了个新主人,这一开始并没有引起他们丝毫的关注。
对费拉拉人来说,只要能维持好与威尼斯的关系就足够了。
可是的事情却忽然发生了变化。
先是1497年威尼斯人在罗马涅战争中意外的遭遇连遭挫败,接着就是蒙蒂纳与比萨建立起的让人意外的联盟,再之后,热那亚人用先后不同的态度证明了蒙蒂纳伯爵在罗马涅的特殊地位。
费拉拉人很聪明,他们知道自己做为威尼斯人进入罗马涅的门户,有着很重要的地位,也正是因为这个,威尼斯人对他们的态度很暧昧。
费拉拉不希望成为罗马涅权力争夺中的牺牲品,和比萨不同,比萨毕竟面临的只是佛罗伦萨的威胁,而费拉拉因为奇特的地理位置,让他们常年都要承受着来自个个方面的压力。
加洛德蒂孔站在穹室里打量着这个房间,多年的外交经验让他往往能从很多细节上发现谈判对手的一些性格和弱点。
不过看着这间屋顶高拱,地方却不大的房间,德蒂孔一时间却有些拿不准这个房间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性格。
亚历山大坐在桌子边,看到德蒂孔他就站拉了起来。
对于第一个来拜访的外国使节,他还是很注重礼节的,更何况这人是费拉拉的使者。
几年后,老罗维雷为了让儿子继承费拉拉的爵位不惜发动战争,而他这么做的原因,除了因为费拉拉公爵身份的高贵,更重要的还是他可以接着夺取费拉拉,彻底遏制威尼斯对意大利中部地区的野心。
“伯爵,请接受我对您在最近的战争中获得的胜利表示祝贺。”德蒂孔一上来就很热情的说。
之前在走廊上看到乌利乌擦拭盔甲,他就已经打定主意投其所好的这么说,毕竟一个会直接面对敌人弩箭的人,应该是很重视他的勇武和荣誉的。
亚历山大略感意外的看着面前的外交官,德蒂孔的这个态度其实不是很符合一个外交官应有的行为,因为这种公开祝贺交战双方其中一方获取胜利的言行,很可能会被视为是对另一个方的敌意,甚至可能会被视为是其背后国家对战争双方的态度。
不过亚历山大却又不能不承认,这个外交官却是很会挑选地方,至少在穹室里,他的任何言行都只在两个人中间发生,而他只是随口而出的这几句话,却是很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
“真是感谢,不过我得说我在这场战争中并没有获得胜利。”亚历山大轻松的笑着说出事实“我们只是在双方都认为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时候保持了某种默契的休战。”
“可是您面对的是热那亚,而您能迫使热那亚人不得不默认保持蒙蒂纳的现状,这就已经意味着您取得了实质性的胜利。”
德蒂孔毫不吝啬的赞美让亚历山大也不由对他升起了一丝好感,尽管知道的这个人这时候来蒙蒂纳应该是肩负着某种使命,但是亚历山大倒是并不介意和他聊聊。
“伯爵,您应该去费拉拉看看,那里的秋天并不比蒙蒂纳差,甚至可能还有着另外一种魅力,”加洛德蒂孔很热情的邀请着“特别是波河,这个季节的波河是最美丽的,虽然因为航运这条河有些过于繁忙,不过这个时候还是可以看到波河两岸的那些美景。”
听着德蒂孔似乎很热心的介绍着费拉拉,亚历山大却已经注意到了他话里隐约透出的含义。
“波河上的航运很繁忙吗?”亚历山大似是有意无意的问,看到费拉拉人脸上的神色微微变化,他点点头“我想您可以说说您的来意了。”
加洛德蒂孔原本微笑的脸上慢慢变得严肃起来,他知道伯爵大约已经猜到他的来意了。
“是的伯爵大人,”蒂孔神色庄重的微微点头“我的公爵派我来是想向您提出一个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建议,公爵认为您也许对波河感兴趣。”
第一百九十四章 “愤怒”
费拉拉地方不大,不过却又有着与它的规模截然不同的重要性,除了拥有比较敏感的地势和悠久的统嗣历史,还有个很让人眼红的优势,那就是这座城市位于波河三角洲的中心。
波河由西至东横穿整个北意大利,从阿尔卑斯山一路贯穿北方平原的波河除了给沿岸创在了丰富的水源和改善了地质,还有就是为整个北意大利带来了便利的河运。
然后波河在流经了十几座大大小小的城市后,从亚德里亚海的入海口注入大海。
在这条大约200多法里长河流的最后的一段,恰恰也是波河水源最充沛的一段。
几条不同的河流会相继注入波河,让这条北意大利最大的河流瞬间显得变得更加气势磅礴,而这种几条河流汇集的地方,随着岁月的变更,自然而然的形成了土地丰饶的三角洲产粮区。
而费拉拉恰恰就在这个富饶地区最中央的地方。
想想这些亚历山大忽然觉得费拉拉人还真是很走运。
悠久的历史保证了他们与众多贵族城邦的关系,这就给他们披上了一层自保铠甲,至少当有人试图吞并他们的时候,总是要多少顾忌到其他意大利贵族的想法,而富饶的土地资源和水运环境又给他们带来了足够多的财富。
虽然身处距威尼斯很近的地方,费拉拉的处境明显要比比萨好得多。
不过这个德蒂孔的到来,让亚历山大感觉到了一些异样。
与费拉拉使者的谈话适可而止,亚历山大并没有想继续深入。
不论是费拉拉试图和蒙蒂纳结盟或是准备做些其他别的什么事,亚历山大觉得这些暂时都是不合适的。
威尼斯人的妥协并不意味着这是他们的怯懦,只是因为奥斯曼人来势汹汹,他们不得不把的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对异教徒可能会大规模入侵的抵抗上去。
如果自己贸然插手费拉拉的事务,威尼斯人是很难忍受自己身边出现一个和敌人结盟的费拉拉的。
到了那时候,一旦威尼斯人决定干预,那么蒙蒂纳与威尼斯之间的这个原本用来缓冲的地方就有可能会荡然无存。
亚历山大当然不是畏惧威尼斯人,他知道如今的威尼斯处境其实并不好。
和教廷一直恶劣的关系让他们总是处于孤立,而不论梵蒂冈是否威望已经大不如前,那些当政治家比当教宗更合适的“papa”们,总是能想办法找到一些同盟,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与威尼斯的战争也从没停止过。
不过虽然亚历山大不想直接与威尼斯人发生冲突,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对加洛德蒂孔的建议不感兴趣。
波河三角洲是整个北意大利最大的产粮区之一,就如同阿格里对南意大利有着相同意义一样,波河三角区的粮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北方诸多城市的生活。
而且因为北意大利处于内陆,距海岸线较远,因为没有足够多的渔业支撑,对粮食的依靠就更大。
也正因为这个,亚历山大在对待费拉拉的事情上就显得更谨慎了些。
他知道威尼斯人确实和他利用阿格里的产粮地悄悄影响着南方一样,他们也利用波河三角区的粮食对北方施加影响。
所以不论是费拉拉还是波河三角区,对威尼斯人来说都是太敏感的地方。
这倒是让亚历山大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老丈人,为了儿子不惜发动战争,只是那时候老罗维雷已经当上了教皇,而亚历山大这时候是没有这个实力的。
说到实力,亚历山大有点头疼。
与热那亚人的战争对他的直接影响之一,就是那些原本早就已经送到他手里的热那亚士兵一时间成了废物。
想想手里有1000多人却不能使用,而且还有另外的1000多人还没有着落,亚历山大就不禁有点着急起来。
10月的下旬,天气已经完全转凉,原本美丽的原野已经覆盖上了一层秋季的萧瑟,落叶也越来越多了,特别是通向蒙蒂纳城堡大门的那条路上,一眼望过去就好像铺上了一层厚实的黄色的毯子,根本看不到原来地面的颜色。
费拉拉人来了又走,双方都知道一开始不可能谈出什么结果,不过德蒂孔对于亚历山大的军队却是印象深刻。
在看了蒙蒂纳军队的操练之后,这位使者看向亚历山大的目光变得更有兴趣,在他看来这个新晋崛起的地方贵族显然是个狂热的军事扩张的支持者,虽然还不知道他这支看上去和其他军队截然迥异的武装究竟有多大的力量,但是从他的种种举动看,这个人却是个合格的搅局者。
至少罗马涅和托斯卡纳的局面随着这个人的出现而变得更加五彩缤纷扑朔迷离了。
费拉拉使者来了又走,这并没有对蒙蒂纳发生什么影响,所有人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
已经回到蒙蒂纳的奥孚莱依先是有些懊恼自己没有赶上与卡尔吉诺的再次交战,可之后当听说了热那亚可能会发生某些变故后,他也就是不那么计较这件事了。
不过奥孚莱依却没有在蒙蒂纳呆上多久,他甚至没有机会跑到工匠家窗户下面勾引工匠女儿,就被亚历山大又打发了出去。
这一次,奥孚莱依的目的地是东北方的边境。
在那里,有着之前被派遣过去的那1000多热那亚人,亚历山大是不可能让他们白白呆着浪费他的粮食的,所以他决定趁着这个难得的空暇时间,让奥孚莱依好好训练一下这些热那亚人。
和奥孚莱依一起去东北边境的,还有一批挑选出来的士兵,这些最早的孔雀兵是亚历山大训练新军的样板和模范,这些人现在已经成了蒙蒂纳军队当中的骨干,不论是在战斗最艰难时候鼓舞士气稳定阵型,还是在平时训练的时候成为其他士兵的榜样,这些之前被嘲笑的孔雀兵却是已经在军队中建立起了属于他们的威望。
亚历山大并不指望所有士兵都成为和那些骨干士兵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样,毕竟那需要太久的时间,而他没有那么多时间。
他只要自己的军队在与敌人交战的时候能比对手多坚持一小会,甚至是五分钟就可以。
而按照某位后世著名军事家的名言,决定一场会战胜负的却往往就是谁能坚持下来的那五分钟。
康斯坦丁来了消息,他如今正和他的叔叔一起在热那亚到处游说。
很显然卡尔吉诺的一负一平对总督家的声望多少有些打击,之前支持收回蒙蒂纳权力的热那亚贵族们开始犹豫不决。
他们之前肯支持也是因为罗维雷家的态度暧昧,而现在巴伦娣在蒙蒂纳,这就让他们看到了另外一个信号。
康斯坦丁和他叔叔拜访了很多人,也花了很多钱,不过他们可不只是为了给蒙蒂纳说好话。
很显然卡尔吉诺家的人太心急了,他们在爬上总督宝座之后就立刻迫不及待的试图扩大家族势力,为了这个甚至不惜冒险试探罗维雷家的态度。
这一次显然是真正触怒了老罗维雷,他原本以为派出了自己的兄弟就能够与卡尔吉诺和平相处,甚至为了这个他一度默许了卡尔吉诺家对蒙蒂纳出兵。
但是最终的结果却不尽人意。
亚历山大不但意外的在野战中击败了卡吉尔诺,甚至在得知他要袭击比萨的时候,一度摆出要与卡尔吉诺在托斯卡纳展开决战的架势。
这让老罗维雷不禁对这个“女婿”有点另眼看待。
不过让老罗维雷真正恼火的是,在他派出女儿前往蒙蒂纳之后,卡吉尔诺却依旧对他释放出的已经如此明显偏袒亚历山大的信号置若罔闻,甚至他还想一举袭击比萨。
老罗维雷对比萨如何并不关心,毕竟比萨并不在他的控制之下,更何况那里还有个姓波吉亚的女人。
老罗维雷愤怒的是卡尔吉诺家显然试图挑战他的权威,这是他决定不能允许的。
把兄弟和儿子派到热那亚,然后让女儿留在蒙蒂纳确保能对亚历山大有着足够的影响,然后就是等待最佳的时机。
老罗维雷不慌不忙的躲在他在梵蒂冈的办公室里操纵着他编织的这张大网。
康斯坦丁送来的消息很简单,在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他已经得到了一部分热那亚议员和家族的支持,而更多的人则表示出对可能发生的一些人不感兴趣。
这可以看做是拒绝,当然也可以看做是默许和旁观,至于最终的态度,则是完全由事情的结果决定。
康斯坦丁似是对那些人的这种滑头很不满,在信里他向巴伦娣咒骂这些人卑劣的行为和低下的人品。
巴伦娣对哥哥的抱怨并不注意,她只关心康斯坦丁向那些人付出了什么样的许诺和代价。
当看到康斯坦丁居然答应他们可以以只比自己商会高出一成半的价格从贸易联盟中趸进货源时,巴伦娣错愕的看向默默坐在对面望着她看信的亚历山大。
“我真不知道该对康斯坦丁的行为说些什么,”巴伦娣有些愤怒的说“他居然允许那些人用那么低的价格趸货,要知道我们是在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之后才获得这么低的货源,可那些人什么都不做就能拿到只比我们高出一成半的货物,这对我们太不公平了。”
“可是这样你父亲可以得到整个热那亚,”亚历山大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巴伦娣“要知道赚钱也是要付出的,我觉得在这方面你应该学一下富格尔家,看看他们投在皇帝身上的那些钱吧。那些投资很大一部分并没有得到回报,但是富格尔家还是坚持这么做,就是因为他们的眼光要比其他人都远的多。”
“这是没有办法比的,皇帝失败了还是皇帝,而如果罗维雷家失败了就有可能会被驱逐出热那亚。”巴伦娣有点倔强的反驳着“我想这大概就是我父亲为什么派我来的缘故。”
听到巴伦娣再次提起这件事,亚历山大摇头苦笑。
巴伦娣来蒙蒂纳,除了表示老罗维雷对亚历山大的支持,更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寻求整个自贸联盟的帮助。
这也是为什么老罗维雷虽然派出家人赶赴热那亚游说,可却又始终按兵不动的原因。
他在等待亚历山大的回复。
或者说,在等自贸联盟开出条件。
“你认为我父亲应该怎么做,”巴伦娣忽然很严肃的问“他愿意让出一部分在联盟里的红利以获得你们的帮助,不过我希望能尽快得到答复,这件事对我们家族很重要。”
巴伦娣严肃的样子让亚历山大有点头疼,不过想想巴伦娣的性格,他也就不再计较她这态度了。
“你父亲是希望能够让热那亚的统治在发生变故之后能迅速平息下去,”亚历山大谨慎的使用了些不那么明显的词汇,他并不想让巴伦娣太难堪“所以这其中可能发生的事情很多。”
“那么你们准备怎么帮助我们?”巴伦娣紧紧追问“你知道我们的商会还是能在海上贸易中赚些钱的,所以我有信心能偿还一笔很大的贷款。”
亚历山大默默点头,他明白巴伦娣的意思。
这是一笔战争贷款,当然也是一笔风险贷款。
矛盾,冲突,最后是战争,一切的一切其实都只是为了争夺利益而已。
老罗维雷为了重新获得对热那亚的控制,显然已经决定使用最激烈的方法,而他那么做很可能会给热那亚带来一段时间的动荡。
老罗维雷如果成功,这笔贷款当然会得到丰厚的回报,如果失败肯定会是血本无归。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即便已经从巴伦娣那里得到自贸联盟会支持他的消息,可老罗维雷依旧十分谨慎。
他必须向联盟证明投资他是笔很可靠的生意,为了这个他不惜让巴伦娣尽快和亚历山大结婚来证明这一点。
投资一场战争的风险很大吗?这是毋庸置疑的。
没有任何人能保证战争必胜。
可投资老罗维雷发动的战争会有多大的风险?
亚历山大心里暗暗笑了,至少在他的记忆当中,投资这位战争教皇,几乎就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巴伦娣心中暗暗紧张的看着亚历山大,她并不担心亚历山大会拒绝,而是在猜测他会提出什么样的苛刻条件。
是要求消减罗维雷家商会在联盟里的分红比例,还是干脆对热那亚港口的份额提出要求。
如果是后者,罗维雷家又究竟要为了给联盟获取这些份额,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巴伦娣认真的看着亚历山大,那样子就好像是在等待判决的囚犯。
“我可以以个人的名义向枢机提供一笔贷款……”
巴伦娣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难掩的失望,她觉得自己早该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刚刚初具雏形的自贸联盟显然还没有那么魄力承担这么大的风险。
既然这样,他们能提供的的支持也就可想而知了。
“那么,应该是一笔弗洛林了?”巴伦娣用略带失望的目光看着亚历山大“或许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讨论一下这笔钱的利息?”
听着巴伦娣难掩怨气的询问,亚历山大不置可否的望了她一眼,然后才继续说:“我提供的,是在接下来直到热那亚的局势得到控制期间,贸易联盟能够为热那亚的商会可能出现的损失弥补的一切贸易差额。”
巴伦娣有些呆愣,或者说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
然后她就听到亚历山大又说了一遍刚才的话。
“热那亚商会可能损失的贸易差额?”
“是以一年贸易量的平均数字做为基础的,”亚历山大稍微提醒“你也知道不可能按照一年当中生意最好的那个月为标准,毕竟我们大家还是要做生意的。”
巴伦娣愣愣的点点头,虽然知道自己没听错,可她还是觉得这听上去有些难以置信。
以热那亚商会可能出现的损失差额作为的对他们的支持,这就意味着必须承担可能会因为热那亚局势的变化而出现的巨大市场损失。
这个数字究竟有多大,或者说这种亏损究竟会维持多久,没有人知道。
“等一下,你是说你以个人的名义提供这笔钱?”巴伦娣忽然想到什么,她的呼吸变得有点紧张起来“可是你个人怎么可能有这么一大笔钱呢,而且你知道这要承担多大的风险吗,要知道就是对联盟来说,这也是太冒险了,你怎么可能做到呢?”
看着巴伦娣因为紧张而脸色通红的样子,亚历山大笑了起来。
他伸出手轻轻拢了下巴伦娣耳边一丝乱发,然后在她似是略显不自然的脸颊上抚摸着。
“我把我在自贸联盟里的所有份额都作为了抵押才得到了能够调动这笔钱的权力,”亚历山大神情自若的说“所以如果罗维雷家失败了,那我们就彻底破产了。”
“你说什么?!”
巴伦娣控制不住的发出一声惊呼,她张开嘴巴用力呼吸,似乎想要压制住内心里因为惊慌而无法控制的情绪,可她显然失败了。
接下来守在房间外的乌利乌就隐约听到了屋里传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喊:“你疯了!你把所有的份额都抵押了?那是我们自己的钱啊!”
………………
就在巴伦娣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向着亚历山大愤怒呐喊的时候,远在那不勒斯王国的科森察城堡里,箬莎科森察伯爵小姐正在给她“亲爱的哥哥”写信。
“哥哥,对于你我是有着无限信任的,所以当你提出准备用我们手里的所有份额向联盟贷款时,我表示了足够的支持。至于你准备向热那亚提出的条件我必须提醒你,我个人对于你提出的用这笔贷款交换代理热那亚与葡萄牙之间贸易权这个条件是很感兴趣的,所以请不要让我失望,要知道我们可是把所有家当都投入进去了,所以请不要因为心疼你那位未婚妻就变得心慈手软,否则我会让你知道来自一个妹妹的怒火有多么可怕。”
第一百九十五章 堤埃戈的拜访
11月的海边是很冷的,有些地方即便已经被海水常年侵蚀,可依旧结出了大块的冰块,远远看去深蓝色的海水边沿上像是点缀着无数的洁白水晶。
远处的波涛澎湃,即便是在岸边看着也不禁让人觉得心神激荡,魄为之夺。
天空阴沉沉的,铅灰色的阴云压得很低,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从那云层中坠下似的。
咆哮的海浪声远远的就能听到,这给人一种似乎掀起的大浪随时都会席卷上岸,把一切都冲垮带走的错觉。
大海永远是神秘而又可怕的,因为没有人知道海水下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也没有人知道之前还平静得如同酣睡美人的大海,什么时候会忽然醒来,然后变成一个疯狂肆虐的魔鬼。
但是大海又是充满魅力的,无数人曾经站在岸边眺望远方,试图去寻找海平线下另一边的世界。
一个商人模样的男人顶着凛冽的海风沿着一条很崎岖的小路向着山顶的那座大房子走去。
和其他在海边建造的房子一样,这座大房子是用石头和坚固的木头建造的,除了门窗和房顶,这座房子看上去很坚固,不过在这么一处常年被海风侵蚀的高处,还是可以看到房子上一些地方出现的略显颓败的痕迹。
走进低矮围墙环绕的花园,可以看到院子里种着的花草,不过这些花草在寒风的凛冽吹拂下大多已经枯萎,而且因为常年受到海水海风的侵蚀,这里的土地并不好,所以即便是还有些生机的花草,看上去也蔫痿痿的,没什么生气。
用力拽着挂在门上的兽口门环敲了敲,过了一会随着沉重的大门打开,一个仆人出现在门口。
看到商人,仆人没有因为这么冷的天还会有客人感到意外,而是虽然恭敬却神态略显冷漠的问着:“请问您找谁?”
“请向你的主人通报,就说一个叫马修斯堤埃戈的巴里阿里商人来拜访他。”
仆人稍一打量这个人,把他引进客厅之后就点点头转身离去,虽然这个人看上去衣着很华丽,但是这也并没有引起仆人太多的重视,毕竟每年来拜访主人的实在太多,而且其中很多人都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堤埃戈舒服的坐下来,房子一角点着的壁炉里的熊熊火光让他觉得暖和了一些,过了一会,那种几乎从骨头里冒出的寒气才渐渐消失。
巴里阿里要比这个鬼地方暖和多了,堤埃戈心里暗暗抱怨着。
的确,和这大洋边沿的地方相比,地中海沿岸真的是太舒适了些,甚至就是在海上航行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太让人难受。
而且那些可怕的海浪也让商人暗暗心惊,只要想想这还只是在岸边看到的,堤埃戈就不由暗自琢磨,不知道在那无人到过的大洋深处,究竟还有什么样的可怕东西在等待着那些探索大海秘密的人。
一阵脚步声从木头楼梯上传来,堤埃戈立刻收敛心神,他知道自己这趟来的重要性,虽然他对伯爵有着什么样的打算还不是很清楚,但是他记得很清楚,在离开比萨返回巴里阿里之前,亚历山大曾经很谨慎的吩咐过他的几件最重要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来拜访这家人。
脚步声有些沉重而又缓慢,而且还伴着一阵“哒哒哒”的拐杖拄地声,这让堤埃戈意识到来者应该已经是个老人。
果然,一个须发全都已经灰白的老男人出现在了楼梯口,随着他走下楼梯,堤埃戈倒是意外的发现这个人虽然已经老的有些驼背,可他的身量倒是很高,即便是微弯着腰,可依旧让堤埃戈有种要微微抬头才能和他平视的感觉。
“一位客人,”老人看着正要开口的堤埃戈抬手阻止“让我猜猜,看你的举止可不像个贵族,那就应该是个商人,我甚至能隔着很远就我闻到你们这些人身上钱的味道。”
老人有点无理的说完,挥挥手示意堤埃戈坐下来。
“我已经老了,所以不用再计较是不是会让人讨厌,不过这倒是让我能看清更多的东西,年轻人我想你应该不是来拜访我的吧。”
堤埃戈有点不知所措,或者说他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之前准备好的一堆措辞在这个老人面前一下子变得完全失去了作用,他甚至有种错觉,就是自己好像就那么光着身子站在对方面前,从里到外的把所有秘密都袒露了个明明白白。
“我是受我的雇主的委托来拜访您的,”堤埃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些,而且语气里特意强调了是来拜访这位老人本人的“我的雇主希望能向您表示出足够的敬意。”
足够的敬意是什么,很快老人就从堤埃戈带来的一封信里看到了。
而堤埃戈看着老人原本似乎对一切都不在意的脸上渐渐出现的诧异神色,心里不由暗暗高兴。
他开始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位伯爵大人会有那么大手笔的投入,不过他现在他从老人那像是淡漠,其实更多的是倨傲的态度上倒是有点明白过来了。
很显然,之前来拜访的客人应该已经很多,所以对一个完全不知道来历和背后支持者是谁的商人,这位老人能亲自见他已经算是很有礼貌了。
不过现在从他脸上的神色看,伯爵的那封信应该是打动他了。
“请等一下,”老人的目光从信纸上移开望向堤埃戈“我看了这里面的内容,不得不承认你的这位雇主是我见过的最大方的一个人,现在让我想想这位蒙蒂纳伯爵的目的。”
老人一双虽然浑浊却透着精明的目光看着堤埃戈,过了一会他微微张嘴似是要说什么,然而接下来却又默默闭上。
老人拿着那封信站起来走到火炉边,就着火光仔细看着,火光照在他的侧脸,把他满是皱纹的脸颊上微微轻动的痕迹映照了出来。
堤埃戈觉得这个等待有些久,不过他还是耐心的坐在那里,他知道时间越久说明老人就越重视,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葡萄牙与卡斯蒂利亚的关系不是很好,或者说也从来没好过。
所以一位卡斯蒂利亚的巴里阿里的商人在这里并不是那么受欢迎。
这里是远离卡斯蒂利亚的葡萄牙。
与葡萄牙从很多年前就开始了征服大海开辟海上航线的长远眼光相比,卡斯蒂利亚的资格就要浅的多了。
甚至就是在不久前的十几年中,卡斯蒂利亚的目光还只是集中在如何驱逐摩尔人收复失地。
但是也就是这十几年当中,那位有着非凡能力的卡斯蒂利亚伊莎贝拉女王却忽然对大海产生了异乎寻常的兴趣。
尤其是最近几年,受到女王资助的航海家们纷纷向着大西洋的深处进发探险,其中有些人还真是发现了很多前人从未发现的东西。
不过葡萄牙人却也没有停顿下来,他们更加积极的探索海上的航向,为了这个他们与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王国不断发生摩擦,甚至冲突,结果就是最终这个矛盾摆到了当时刚刚接任教皇没多久的亚历山大六世的面前。
也就是由此,一条把整个世界划分为两半的著名的教皇子午线由此诞生了。
老人一直在反复看着那封信,似乎是在研究信里的内容。
堤埃戈耐心的等待着,他的目光瞥向摆放在客厅墙边长桌上的那一排各种帆船模型,那些船有些他乘坐过,可有些却只见到过。
特别是那些比普通地中海上的桨帆船都要大得多的盖伦大帆船和卡拉维尔帆船,让堤埃戈不禁有些着迷起来。
“写这封信的的人很有胆量。”老人忽然开口了,他把信很仔细的折叠起来放进厚实外套的口袋里,然后拄着拐杖走回到椅子边坐下。
堤埃戈有点疑惑的看着老人,他当然知道那位伯爵很有胆量,或者说有时候胆子还大得有点过分了。
不过他这却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评价一个写信的人。
老人似乎看出堤埃戈的疑惑,他抬了抬手似是要把信从口袋里难出来,接着又停下。
“他承诺了我很多东西,其中一些甚至让我觉得不太容易相信。”
“我的雇主是很讲信用的。”
堤埃戈诚心实意的说,在这方面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作为一个活证明,至少短短的一年多的时间,那对兄妹的确实现了当初对他承诺的那些东西,如果仔细算算还会发现他得到的要比当初许诺的多得多。
“如果是那样,我就更应该小心谨慎些,”老人并没有被打动的意思“我们都知道任何慷慨的许诺都要用足够的代价换取,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承担付出的这个代价。”
“我的雇主对您是很尊重的,所以绝不会提出会让您感到为难的条件。”
堤埃戈露出了笑容。
对方肯讨价还价而不是一口拒绝,这让堤埃戈觉得这次应该是没有白来了。
“让我为难的条件吗,”老人双手用力戳了戳面前的拐杖“我只是奇怪你的雇主怎么会那么大方,或者说那么相信自己的投资不会落空,”说到这老人的目光投向窗外,看着远处起伏汹涌的海面,他声调幽幽的说“海上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有时候整个的船队也许转眼就倾覆了,再大的海船在大海里也小的像是一粒沙子,还有那些异教徒,他们随时都有可能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然后割断你的喉咙烧掉船只,这些在海上都是很普通的事,当你驾着一条船离开陆地的时候,能保佑你重新回到岸上的只有上帝。”
老人的话让堤埃戈有些失神,从老人的目光中可以看到似是对过往的回忆,或许还有过去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
“所以我很好奇,你的雇主为什么要在我一个这样的老人身上花费那么大,要知道他可能会赔本的。”
“这个我也很奇怪,”堤埃戈有点无奈的说,他的确不明白为什么亚历山大会这么肯定的认为在这个人身上投资会得到回报,毕竟就如老人说的那样,海上的巨大风险是让人无法预测的“不过我的雇主一向很固执,他是不太可能听劝的,不过好在他的运气也一向很好。”
“运气很好,”老人点点头“他的确需要运气,因为除了这个我们也剩不下什么了。”
说着,老人从桌上拿起笔,在那封信下面空白的地方写了一行字。
然后他把信叠好递给堤埃戈。
“我不知道你那位雇主为什么如此自信,不过我对他提出的条件倒是很感兴趣,如果我的侄子真如她猜测的那样,在这次冒险当中发现了通往印度的海上新航线,我答应你们我会建议他把与地中海港口的贸易权首先卖给你的雇主。”老人说着浑浊的眼中露出丝笑意“毕竟他那么慷慨的送了我一份那么丰厚的礼物。”
堤埃戈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这次的使命应该算是完成了。
尽管他也和老人一样,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亚历山大会那么肯定,那个叫达伽马的葡萄牙航海家正在进行的这趟耗时许久,更是成败未定的海上探险一定会成功。
为了这个,亚历山大的确正如老人说的那样,送给了他一份十分丰厚的礼物,这份礼物的重量足够让最蔑视金钱的人也会动心的。
一份克里特岛甘蔗种植园的股份很快就会通过葡萄牙一家很有名的商会仲裁所的手续转入这位叫马克特达伽马的名下。
而如此的酬劳,只是为了在将来能够获得一份可能的贸易权,
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有些疯狂的,毕竟达伽马的航行根本不知道是否会成功,即便他们能安全的返回葡萄牙,可在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一条从欧洲通往印度的从未被人发现的海上新航线,却是没有人能做出任何保证的。
这让堤埃戈觉得亚历山大或许是因为之前获得的巨大成功变得过于自信,甚至可能真的有点疯狂了。
为了这个他在接到亚历山大的命令后不得不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写信报告给了箬莎,他希望冷静睿智的伯爵消息应该能考虑到这其中太大的风险,然后劝阻住亚历山大这种近乎疯狂的行为。
但是让堤埃戈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伯爵小姐给他的回信里却是对他的申斥。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有了认为我的哥哥已经失去理智错误想法,我必须提醒你这显然是错误的,而且你居然还给我写信询问,难道你不知道就在你等待我的回信的时候可能就会已经丧失了绝好的机会吗?在这里我不得不郑重的提醒你,你唯一应该做的就是不折不扣的执行蒙蒂纳伯爵的交付的任务,而不是因为你个人的揣测质疑我的哥哥做出的决定。”
箬莎如此严厉的申斥让堤埃戈大吃一惊,他感到自己真的闯祸了,同时也的确对自己之前质疑伯爵感到了鲁莽。
那对兄妹做过什么,堤埃戈比很多人都要清楚,正因为这样他才对那对兄妹展现出来的非凡能力心悦诚服。
而现在很显然是兄妹两人做出的这样的决定,这让堤埃戈不但立刻收回了之前的怀疑,更是对自己居然怀疑伯爵的决定暗暗后悔。
堤埃戈还记得亚历山大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那句话一直让他觉得很疑惑,可没当想起即便是在深夜中也会兴奋从床上跳下来来回走上几圈才能平复心里的激动。
“堤埃戈,我想也许有一天你会成为个财政大臣,不过也可能是历史上最特别的一位财政大臣。”
由一个普通的商人成为一个国家的财政大臣,这大概是所有商人的梦想,而自己有可能会实现这样的梦想,每每想到这里,堤埃戈都觉得自己当初在海上被箬莎俘虏,可能是这辈子最走运的一次机会。
山顶上的那座大房子已经在身后很远,尽管海风还是那么凛冽,但是堤埃戈却并不觉得很冷了。
毕竟刚刚经他的手送出了一份价值几万弗洛林或者是十几万,甚至可能还要更多的种植园的股份证书,只是想想这些,他就觉得全身火烫。
他不知道伯爵下那么大的本钱是否真的值得,不过现在达伽马,这个名字这时候深深印在了堤埃戈的脑海里。
回头看看身后那座矗立在山顶上,遥遥对着大海的房子,堤埃戈吸了口一声,然后被海风灌得赶紧闭上嘴巴。
“还有一个人。”
他低声自语着,然后从怀里拿出块发酸的面包和一块咬上去和石头差不多的羊肉干,把面包夹着羊肉干咬着狠狠扯下来了一小块,然后用力咀嚼着。
从葡萄牙的港口城市锡尼什到卡斯蒂利亚的巴利亚多利德还要走很远的路,堤埃戈捉摸着路上是不是应该买一匹马。
按照亚历山大的吩咐,他得到巴利亚多利德去找一个人。
“或许那个人现在还不在那里,不过这不要紧,你只要能找到他的下落就可以了。”
堤埃戈没有忘记亚历山大在信里吩咐他的那些话。
“对那个人你要小心些,那是个意志坚定而又狡猾冷酷的人,而你要做的只是让他知道我对他很感兴趣。”
堤埃戈又回忆了下亚历山大的吩咐,在心里默念了下那个人的名字,然后开始赶路。
克里斯托弗哥伦布。
第一百九十六章 98年
科森察城堡前面那片茂密的树林已经从茂密葱绿变得干枯萧瑟,树林中铺得到处都是的厚厚落叶也已经从金黄渐渐变得土灰。
城堡的城墙上,箬莎披着一件很厚实的外套,静静的望着绵延向前的崎岖山路。
穿过树林,再向前就是通往阿格里的道路。
箬莎看到一小队人马正缓缓的沿着山路向城堡走来,她知道那应该是伯莱里回来了。
在箬莎所有的亲人中,除了母亲她最亲近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她的舅舅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另一个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伯莱里。
或者说有时候她觉得的伯莱里要比母亲和舅舅更让她觉得可靠和安全。
至于说她的另一个总被她亲热的称呼为“我亲爱的哥哥”的人,想到他,箬莎的嘴角就不由抽动一下。
秉承着亲人之间是最亲密和最信任这一原则,很多事情亚历山大是不会告诉卢克雷齐娅或者是巴伦娣,但是他却会很坦诚的告诉自己的妹妹。
所以箬莎知道他的每一段恋情,她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痴迷于卢克雷齐娅的美貌,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那个相貌平平的未婚妻产生兴趣的,她甚至还知道他对那个已经失踪了很久的波西米亚女人依旧念念不忘,甚至还惦记着想要把她找回来。
而箬莎能做的,只能是无奈的为她“亲爱的哥哥”那总是飘忽不定的感情遮遮掩掩。
譬如她虽然几乎是最早知道亚历山大与巴伦娣即将结婚的人之一,却不但要帮着他隐瞒这件事,而且还要时不时的给在比萨的卢克雷齐娅写信,甚至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还提出邀请她到科森察来。
伯莱里的队伍已经进了城堡,看到脱下外套走到水井边提起桶子不住往嘴里灌着井水的哥哥,箬莎不由露出了微笑。
“阿格里那些纯农夫们真是让人受不了,”伯莱里一边用力撕扯骨头上的肉一边嘟囔的说着“我已经告诉他们多少次这不是收税,是按照自贸联盟的规定,从他们那里抽取实物会额,可就是这样那些农夫们也不肯答应,他们甚至还说要等他们的伯爵老爷回来才能定下这事。”
“阿格里人一向很倔强,”箬莎笑了笑“别忘了那些阿格里的火枪兵。”
提起阿格里火枪兵,伯莱里的神色就沉了下来。
阿格里火枪兵,这个名字如今正渐渐的传开。
而这个词汇除了是个称呼,还有着很多其他的含义。
坚定,勇猛而又勇敢,阿格里火枪兵如今已经是这样一些词的代表。
有很多人开始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一个阿格里火枪兵,尽管他们并不是阿格里人。
让阿格里火枪兵名声大振的,是阿格里的领主,一个据说是原来的科森察伯爵夫人私生子的年轻人。
这样的传言当然不会影响年轻领主的声望,毕竟在这个时代私生子是很普遍的事情,不论是国王还是贵族,拥有众多私生子并不被视为是道德上的缺陷。
不过伯莱里还是不喜欢那个拐弯抹角算起来,和他也算是兄弟的贡布雷。
“伯莱里,你应该和亚历山大好好相处,别忘了我们可是一家人。”
伯莱里扯动了下嘴角,他不想反驳箬莎,不过他觉得自己大概这辈子是不会喜欢亚历山大了,尽管他很不情愿的承认箬莎说的没错,他们的确是一家人。
“那些阿格里人由我来对付,”箬莎安慰着伯莱里“我这里还有件事需要你做。”
“是什么?”伯莱里没有抱怨,尽管他刚刚跑了趟阿格里“不过别让我做那些我弄不明白的事。”
伯莱里对亚历山大喜欢不起来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觉得是亚历山大把箬莎“带坏了”。
从很早之前伯莱里就已经发现箬莎在做一些让他觉得很奇怪的事,他看不懂那是些什么事,而且这种看不懂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多,而这些事都是和亚历山大有关。
伯莱里有些害怕了,他担心有一天那两个人会把他远远抛在一边,因为他看的出来他们已经越走越远,他甚至有种似乎连他们的背影都要看不到的错觉。
自从科森察伯爵中风,然后住进修道院之后,伯莱里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父亲了。
而且他对于伯爵也没有什么感情,至于伯爵的其他子女,他和他们的关系冷淡到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比较起来他和伯爵家的关系完全是由箬莎联系起来的,如果没有箬莎,他大概是没有家的。
所以伯莱里感到很不安,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亚历山大出现之后才发生的,所以这个责任肯定应该由那个从西西里来的小子承担。
“这次不是什么你弄不懂的事情,”箬莎也有点无奈,她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和她继续走下去,不过现在看来,她父亲的其他子女固然很让她失望,即便是伯莱里也似乎有些难以跟得上她的脚步了“不过这件事可能都会要你离开科森察很久。”
“怎么,又要去那个蒙蒂纳?”
伯莱里去过一次蒙蒂纳,他觉得自己不喜欢那个地方,特别是那座城堡的主人,还有那间让他觉得狭窄憋屈的叫穹室的房间。
那里面的那些东西让伯莱里觉得自己和那个贡布雷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而这个差距也正在他和箬莎之间形成和扩大。
“不,这次是另一个地方。”箬莎琢磨着该怎么说。
其实她并不想让伯莱里去做这件事,不过仔细想过之后却又不知道该派谁去才能让她放心,毕竟家人才是最合适的。
“伯莱里,我准备让你去克里特。”想了想,箬莎终于说了出来。
“克里特,那座岛吗?”伯莱里有些愕然的问。
他们的父亲年轻时候是个很不安分的人,他除了到处播种还在家里闲不住,据说他就去克里特,所以伯莱里是知道那个地方的。
“对,那个岛。”
箬莎点点头,她觉得舒服了很多,一直以来她都在考虑关于伯莱里的事情,她感觉的出来伯莱里的失落,不过却又一时间没有别的办法,毕竟即便是那些看上去睿智聪慧的人,也往往无法跟得上她和亚历山大,或者说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因为成为了亚历山大身边最亲密的人,她自己也同样无法跟上那个人。
现在有个很好的机会能让伯莱里有所作为,这让箬莎很高兴。
“去克里特做什么,那里不是威尼斯人的土地吗?”
对于克里特伯莱里还是多少了解一些的,特别是前些日子他去了一趟塔兰托之后,在和那里的商会打交道的时候也听说过一些克里特的事情。
“好像就在前不久,奥斯曼人进攻了克里特。”
箬莎倒是对伯莱里的消息灵通有点意外,她用略带赞许的神情笑着伸手拍了拍伯莱里的头顶。
“你说的不错我的小兄弟。”箬莎故意让声音显得粗些,模仿着男人的口气说着。
她这个样子让伯莱里一愣,倒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以前凯泽尔哥哥曾经这么摸过我的头,”伯莱里有点黯然的说“不过那时候我还小,后来他就再也没有这么干过了。”
伯莱里的话让箬莎也沉默了,他们同父异母的哥哥凯泽尔当初险些要了他们的命。
“伯莱里,我要你去克里特,是要你为我们的种植园工作。”
箬莎微微甩头把之前那些不好的事情从脑海里抛开,对她来说如同凯泽尔这样的事情似乎已经过去了太久了,甚至仔细想想她有时候觉得即便是如今的科森察伯爵宝座,似乎对她也不如当初刚刚成为伯爵小姐时候那么具有吸引力了。
“我们在克里特岛上有一片甘蔗种植园,你应该知道蔗糖是很贵重的,而据我所知,一旦我们的种植园建成将是整个欧洲最大的蔗糖产地,所以这个种植园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箬莎神情严肃的说“对别人我不放心,而且那里也不是很平静,你也说了奥斯曼人刚刚进攻过那里,而且我觉得威尼斯人未必愿意看到我们在那里站住脚。”
“这是那个贡布雷要你做的吧。”伯莱里有点闷闷的问,他觉得那个贡布雷实在是太会胡闹,除了那些他根本看不懂的生意之外,现在居然要建种植园。
“亚历山大有个很大的计划,”提到亚历山大的计划,箬莎一下兴奋起来“听着,如果这个计划成功,我们也许会成为和美蒂奇或是教皇一样的富有,或者比他们更富有。”
对于会和教皇一样富有这样的说法,伯莱里是表示怀疑的。
他不知道教皇究竟有多少钱,但在他想来那一定是个做梦也猜不到的数字,所以对箬莎的许诺他并不很在意。
而且让他不快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知道克里特很远,如果去了那里他就见不到箬莎了。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所以你才让我去克里特?”
“怎么会,你为什么这么想?”箬莎意外的问“我让你去克里特是因为我只能相信你,要知道会有一大批工人被派到那里工作,如果没有个值得信任的人,我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是这样啊。”箬莎的解释让伯莱里心里稍微舒服了点,尽管还是有些不情愿,可看着箬莎期盼的眼神,他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我去克里特,而且我会管好你说的那些工人,如果他们不肯听话我就用鞭子抽他们。”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的,”箬莎笑了起来“不过你可要小心些,那些人可是不少,所以你要做的是带上足够多的人手。”
“那有多少人?”伯莱里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100还是200,或者还更多些?”
箬莎想了想,调皮的伸出了3根手指。
“300人,这么多?”伯莱里有点意外。
“不,是3000人。”箬莎轻轻一笑。
“啪嗒。”
伯莱里手里拿着的汤勺掉在了桌子上。
3000人,这是箬莎在将近半年当中找到的最多的人数,正因为这样,亚历山大才会在离开比萨前对那些比萨商会的商人吩咐让他们寻找足够多的船只。
这3000人当然不全是种植园的工人,而且也没有地方能在短短半年里找到这么多无家可归的壮劳力。
这些人当中除了能直接工作的几百人之外,更多的是这些背井离乡的人们的家人。
亚历山大并不想在花时间和精力终于培养出一批熟练的种植园工人之后,却因为合同到期或是某些人忽然想家,而导致种植园的工人锐减。
他需要的是一批能一直长期居留在克里特的工人。
在这件事上箬莎为他想到了个最好的办法,那就是尽量把这些人的家人也一起迁移走,而不是只雇佣那些壮劳力。
除了一些的确无家可归的人,很多工人是带着家人的,亚历山大希望这样能让这些工人呆的时间更久一些。
这样,至少在奥斯曼人最终占领克里特之前,会有很长的时间让种植园为自己提供源源不断的财富。
即便随着糖业市场的利润渐渐稀薄,但是亚历山大却对那些工人有着更长远的打算。
这一切都由箬莎来做,那些在罗马城里挑选的工人最早的一批已经被安排在了那不勒斯,有些则被安置在了科森察的村庄里。
箬莎在等,等亚历山大的消息,而随着之前奥斯曼人对克里特的进攻,与亚历山大派人送来的消息一起到的,是要阿格里人更多的饲养蜂群的命令。
很显然,克里特的战争多少对欧洲大陆产生了一些影响,至少调味品中甜食的价格,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飞快上涨。
箬莎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不过很显然那些阿格里人对伯莱里不是很买账。
“伯莱里,克里特是个很美的地方,或许你还能在那儿遇到喜欢的姑娘,”箬莎对神色不是很好的兄弟说“那里的种植园能让我们成为最让人羡慕的富翁。”
“但愿如此吧。”伯莱里低声嘟囔了一句,他搞不明白箬莎和亚历山大在干什么,对他来说整个世界只比科森察大那么一点,或许还包括那不勒斯,但是像蒙蒂纳那样的地方,就完全和天边差不多了。
正因为这样,伯莱里感到有些害怕,他不知道箬莎会走向哪里,不过他已经感觉到自己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
“不过奥斯曼人难道不会再进攻克里特吗?”伯莱里忽然想到了这个,他并不为自己担心,可是看着箬莎兴致盎然的样子,却不得不提醒她“那应该是很大的一笔钱吧,我是说买下那些土地还有要种的作物,至于那些的工人是不是也太多了?”
伯莱里担忧的看着箬莎,一想到她是因为那个贡布雷才变成现在这样,他就不禁对亚历山大暗暗怨恨。
“箬莎,我们的家在科森察,”伯莱里有点闷闷的说“将来你要找一个丈夫然后生下孩子,到那时候科森察就是你的孩子的,我们用不着去克里特的,那地方对我们来说太远了。”
箬莎沉默的看着伯莱里,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做出的决定表示反对。
不过她并不在意,因为她知道毕竟这件事的确可以说是太过大胆了些。
同样的,她也知道不可能指望其他人也和自己一样,对亚历山大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以至可以毫不犹豫的把一切都押在他的身上。
“相信我,奥斯曼人在短时间内是不会进攻克里特的,或许会在海上有些不太平,不过这样一来对我们将来控制欧洲的产糖市场也很有用,毕竟几乎每个宫廷还有每个贵族家中的餐桌,都在我们的钱袋子里。”
伯莱里有点呆呆看着箬莎,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对他来说科森察真的就差不多是整个世界了,可箬莎目光却已经投向了他根本看不到的地方。
“至于说科森察,”箬莎的目光凝视在伯莱里的脸上,那种神色有些奇怪是伯莱里以前从没见过的,然后他听到箬莎说了句很奇怪的话“知道吗伯莱里,将来也许你会成为伯爵。”
1498年11月,在经过了长期充分准备之后,奥斯曼帝国苏丹巴塞耶特二世在国内征调了44000名步兵,大约8000名部落骑兵和1500名苏丹骑兵,还有号称奥斯曼最精锐的10000人的近卫军,总共将近80000人的一支大军,向匈牙利在巴尔干半岛北方与内陆交接处的重要要塞布加勒斯特发动了进攻。
一时间欧洲各个国家的目光都投向了那座原本并不起眼的要塞,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如果那座要塞陷落,通向欧洲腹地的大门将向苏丹敞开。
而这座大门后面的,除了匈牙利王国,还有波西米亚,波兰,威尼斯和维也纳。
也是在这个多事的11月,就在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巴尔干半岛局势上的时候,从那不勒斯,塔兰托,巴勒莫还有地中海沿岸一些大大小小的港口城市,一批批的海船正在繁忙的来往于地中海上。
这些船上运载的并非货物而是一批批的人口,而他们的目的地都只有一个。
克里特。
在这风暴来临前的1498年年底,随着奥斯曼人西征的隆隆炮声。被亚历山大戏称为“餐桌上的战争”,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