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敌人的敌人与敌人的朋友
巴伦娣穿着一件黑色的袍子,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看上去显得有点闷闷的感觉。
她头上还戴着顶帽檐很大的软帽子,看上去就好像要把自己包裹起来似的。
看到亚历山大,巴伦娣好像送了口气,不过接下来脸上就挂上了一层冷漠。
“父亲派我来看看你,”巴伦娣先是这么说了句,似是怕亚历山大没有明白就又接着说“父亲担心你那个摩尔人不能把事情说清楚,所以派我来帮助你。”
“事实上我已经把事情解决了,”亚历山大笑了笑,他现在有点好奇巴伦娣是怎么能那么巧妙的把握住时机,然后能在他回到蒙蒂纳的第二天就那么‘巧合’的也到了蒙蒂纳。
这让亚历山大不由想起了某个同样姓罗维雷的蒙蒂纳主教。
虽然知道托尼德拉罗维雷肯定是老罗维雷安排在蒙蒂纳的眼线,可那个主教那么肆无忌惮的把关于他的消息告诉罗维雷家,还是让亚历山大很不高兴。
他觉得有必要找机会让托尼主教知道一下谁才是如今蒙蒂纳的主人。
尽管在名义上,他这个主人是未婚妻共同拥有这块领地的。
“我打败了卡尔吉诺,而枢机大人并没有派你来申斥我,这说明我的做法得到了你父亲的赞同,是这样吗?”
亚历山大一边问一边心里有些纳闷,他觉得自己和巴伦娣之间的关系真是奇怪,像这样的未婚夫妻真是很难想象将来结婚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可无奈的是似乎这个时代的贵族们就是这样过来的。
只有利益与利益的结合而没有任何感情的夫妻关系是这个时代的一切,甚至有些夫妻在结婚前还是生死大敌,而婚后为了各自的利益也往往是勾心斗角。
他和巴伦娣将来会怎么样?
亚历山大不想去考虑这么多,他现在需要知道的是老罗维雷的态度。
巴伦娣不可能是在他获得胜利之后才赶来的,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在她来之前老罗维雷应该是已经想到了各种可能。
如果他失败了该怎么办,如果取胜了怎么办,也许还有如果他和卡尔吉诺握手言和了又该如何应付,尽管最后一种可能实在不大,可亚历山大相信以老罗维雷的性格,一定会实现准备得面面俱到。
“我父亲派我来蒙蒂纳就是一种态度了,”巴伦娣看了看四周,然后坐到了亚历山大经常坐的那把椅子里“你是蒙蒂纳伯爵,而我是你的未婚妻,所以如果热那亚议会再试图剥夺我们的权力,我会让他们知道他们冒犯不只是你,也是整个罗维雷家。”
亚历山大看着坐在椅子里的巴伦娣想了想,然后饶有兴趣的问:“我很想知道如果这次是我失败了你又会怎么说,或者说你怎么面对可能已经占领了蒙蒂纳的卡尔吉诺?”
“可你不是胜利了吗,所以问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
听着巴伦娣答非所问的的回答,亚历山大自嘲的摇摇头,略带感慨的说:“你说的每次,这的确是没有意义的。”
热那亚的俘虏人数不少,不过其中有很多是有伤的。
对那些受伤的俘虏,蒙蒂纳不算残忍可也并不仁慈。
那些人被安置到了一个更加封闭的营地里,在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蒙蒂纳人自己伤员的营地。
这里其实已经是把这块营地隔离了起来,因为担心在这样炎热的季节伤兵营里爆发瘟疫,奥孚莱依下令的封锁了整个伤兵营。
亚历山大亲自视察了这个地方,他是希望能尽量多救下些这些士兵的,经历过激烈战斗又负过伤的士兵一旦痊愈回到军营里,往往就会受到尊重,他们会因为自身的经历成为其他士兵的精神象征,而在将来哪怕是最顽劣的新兵,面对这样的老兵都往往不敢造次胡来,这还是因为这些老兵是真正见识过生与死的。
亚历山大希望能尽量保全这些上过战场流过血的士兵,对他来说这些人是比弗洛林或是杜卡特更宝贵的财富。
只是即便这样,在看过了伤兵营的环境后,他也只能保证让这些士兵呆的地方能更干净些。
“必须注意防止瘟疫,”亚历山大低声吩咐,他不想引起恐慌,不过看到那些士兵们全身血污,有些已经开始化脓的伤口,他觉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没有错。
历史上几次重大的瘟疫造成的可怕灾难从未被人遗忘,特别是有几次重大瘟疫还彻底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譬如当初东罗马帝国查士丁尼时代的大瘟疫给东罗马帝国造成的巨大打击,彻底粉碎了查士丁尼恢复罗马帝国荣耀的野心。
而在更晚些时候在整个欧洲肆虐的黑死病,更是动摇基督教会在欧洲大陆几达千年的统治地位。
“大人,我们都很小心,”奥孚莱依也低声回答,他知道这种话题不该被人听到,否则也许不等真的发生问题就已经引起一片恐慌了“至于那些热那亚人?”
“如果有可能也尽量帮助他们,要是让热那亚人在我的领地上死的太多,也会是个不小麻烦的。”
亚历山大看了看把两边伤兵隔离开的那堵墙,隐约的可以听到对面传来的更加凄惨的惨叫声,那是很多被贡帕蒂的霰弹打残的人发出的叫声。
奥孚莱依点点头,尽管对热那亚人人没什么好感,可他也知道正如亚历山大说的,如果热那亚人死的太多也的确麻烦不小。
不说那些将来还要和他们一起战斗热那亚士兵怎么想,如果因为对他们照顾不到真的引起了瘟疫,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除了伤员,所有健康的俘虏都被赶到了距离城堡几法里之外的一个采石场,那里的石头已经被庞佩尼指定用做扩建城堡的材料。
巴伦娣这次来是以巡视领地名义,不过她显然根本不想走出门,她只是窝在城堡的穹室里不停的翻看各种账本和领地农庄的收入,当发现其中有些地方可疑时,就下令把那些农庄的庄头或者村长招到城堡里来。
那些人一开始是不那么在乎的,之前在亚历山大来了之后他们也紧张过一阵,但是很快这些人就发现亚历山大似乎对他们那些农庄村子里的收成不是很感兴趣,甚至这么久了除了几次因为有要紧事不得不来城堡里觐见领主老爷之外,亚历山大甚至根本没有主动要见过他们。
所以这些人就认为未来的领主夫人应该也不会是那么难对付,毕竟女人对这些东西有耐心的固然不多,而愿意管这些事情的就更少了。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那些庄头和村长彻底傻了眼。
巴伦娣拿着那些账本耐心的对这些人反复询问,只要有一点怀疑就会追问个不停,而她提出来的疑问又往往是这些人无法自圆其说的破绽,这么几次过来,那些人终于知道面前这位穿着有点过于朴素的罗维雷家的小姐,真的不是那么好骗的。
那些人不由把目光投向坐在一旁始终没有出声的亚历山大,当发现他一直只是看着手里的几份文件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时,这些人的脸上就更加忐忑不安了。
“我是否应该学野蛮人,把你们吊在城堡的门廊上?”巴伦娣冷冷的问面前几个满头是汗的农夫“你们的贪婪让我觉得自己被愚弄了,活着我应该收回你们的地。”
“我的小姐,看在上帝的份上请您不要这么做,”一帮农夫惊慌的乞求着宽恕,更有人向亚历山大哀求着“伯爵大人,请您一定不要这么做,我们会把该缴的租税补上的,只求您看在上帝份上不要收回我们的地。”
一直看着文件的亚历山大抬起头看了看眼前两个一脸惊慌的农夫,然后又向似乎是赌气的望向他的巴伦娣看了看。
“你们先回去吧,”亚历山大对还要说什么的几个农民摆摆手“至于说你们的行为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会有人找你们的。”
几个农民错愕的互相对视,又向瞪过来的巴伦娣望了望,看到巴伦娣没有开口,几个人只能惶惶不安的告退离开。
“你要宽恕他们吗?”
等那些农民刚一出门,巴伦娣立刻站起来走到亚历山大面前,用很严厉的目光和他对视。
“这些人是小偷,骗子,他们在偷我们的东西。”巴伦娣有些愤怒的说“应该给予他们严厉的惩罚,虽然我不是野蛮人,可我不会放过这些人。”
“或者你应该考虑一下重新划分田庄,”亚历山大打断了巴伦娣的话“蒙蒂纳的土地并不很多,如果只是种粮食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用处,要知道我的阿格里就是南方最大的产量地之一,所以蒙蒂纳即便是重出再多的粮食意义也并不到。”
“那么你想干什么?”巴伦娣有些奇怪的问。
“或许我们应该在这里种些葡萄,”看到巴伦娣露出诧异神色,亚历山大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你现在这个样子倒是更像个管理领地的伯爵夫人。”
巴伦娣一愣,她没想到亚历山大会忽然对她说这些,这让她略显消瘦的脸上不由一滞,一双眼睛不由睁得大大的。
亚历山大看着面前的巴伦娣,一时间倒是觉得她这因为意外满脸惊讶的样子比平时显得生动了许多。
他抬起右手用手指轻轻捏住巴伦娣的下颌,然后微微用力阻止她试图摆脱的扭动。
“放手,请你尊重我,我不是你的那些女人。”巴伦娣有些愤愤的说。
“你认为我是把你和其他人相提并论?”亚历山大问,看到巴伦娣虽然没有回答却显然是默认的样子,亚历山大微微摇头“你错了,我并没有把你当成其他任何人,在我心目中你始终是独一无二的。”
“你对其他女人也这么说吗?”巴伦娣似乎并不为所动,她微微抬起头把自己的下巴从亚历山大手里挣脱出来,然后提起裙摆准备转身离开。
但是她的腰忽然被揽住,同时身子被亚历山大紧紧搂紧了怀里。
“你要干什么!”巴伦娣有些惊慌的问。
自从认识以来即便是有了婚约,亚历山大都从从未对她表现出过任何的亲热,这让她甚至以为即便以后成了夫妻,俩人之间也许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所以当亚历山大忽然表现出以异与以往的亲热时,巴伦娣感到的不是喜悦也不是羞涩,而是惊惶不安甚至还有些愤怒。
“你认为我为什么要成为你的未婚妻?”巴伦娣用力挣扎“我是为了我的家族,所以我不要求你爱我,可我希望你尊重我作为你未婚妻的身份。”
“那好吧,让我表示一下对你的尊重,”亚历山大手上用力试图挣扎开的巴伦娣抱得更紧“听着我不管枢机怎么想,可是如果他认为可以干涉甚至利用我那就错了,就和我对卡尔吉诺的使者说的一样,如果再有下次我会考虑和威尼斯人打交道。”
“你疯了,”巴伦娣因为惊讶甚至忘了挣扎,她呆呆的抬头看着亚历山大“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居然用这种方式威胁我?”
“不是威胁而是警告,”亚历山大看着惊惶不安的巴伦娣“你们没有告诉我卡尔吉诺家的人当上了热那亚的总督,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你父亲希望我成为他与热那亚议会之间较量的筹码,如果我失败了你们家族会以对蒙蒂纳的宣称权为借口,确保不会丢掉这块领地,如果我胜利了罗维雷家就可以以胜利者的姿态返回热那亚,我说的对吗?”
巴伦娣咬了咬嘴唇,她知道亚历山大这时候肯定对她的家族是很不满的,或者说是对她的不满,毕竟做为未婚妻她的确只考虑了罗维雷家的利益。
可是巴伦娣却不认为这是错误,毕竟他们的结合就是两个家族之间利益的联合。
“可也不是你要和威尼斯人合作的理由,别忘了如果威尼斯人进入罗马涅,难道你认为他会容忍你继续拥有蒙蒂纳吗,或者你认为我父亲会容忍你这么做?”
巴伦娣依旧倔强的反驳着,同时她心里有些疑惑,不知道亚历山大怎么会说出这么蠢的话来,毕竟他们两人还没有真正结婚,如果他倒向威尼斯人,那么罗维雷家完全可以用解除婚约的方式,瞬间废黜他蒙蒂纳伯爵的身份。
“我亲爱的巴伦娣,你忘了一件事,”亚历山大低下头,嘴唇在巴伦娣的耳边轻轻划过“你忘了你自己现在就在这儿,而且你认为你父亲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派你来蒙蒂纳?”
巴伦娣愕然看着亚历山大,她有些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可实际上在心里却又很清楚他在说什么。
“你父亲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知道这样做肯定会引起我的不满,”亚历山大双手微微用力握紧了巴伦娣的腰肢,不过他有些意外的发现,巴伦娣的腰肢比他想象的还要纤细得多“当然如果奥尔吉诺胜利了也就罢了,可如果是我胜利那么我肯定会因为对他的不满而有所举动,所以他派你来蒙蒂纳,他是希望用你换取和我重新和好的机会。”
巴伦娣默默的盯着亚历山大,她那张平凡的脸上毫无表情,不过因为不住起伏而频频碰触到亚历山大的胸口,却说明她这时候情绪很激动。
“我可以为了我的家族做一切,而且我也是你的未婚妻,所以你不论做什么都无所谓,”巴伦娣终于开口“所以你要把我怎么样呢,关进你的房间直到我为你生下个孩子,好保证将来贡布雷家对蒙蒂纳的继承权?”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我相信你父亲也会同意的。”
亚历山大说着仔细盯着巴伦娣的神色,然后他注意到巴伦娣听到他这话后变得有些惊慌的神色。
“或者你不想尽你作为妻子的义务?”亚历山大看着巴伦娣“如果那样我也许该重新考虑与你父亲之间的关系。”
“你不能这么做,”巴伦娣急急的阻止“我父亲只是希望能通过你对热那亚那些人提出警告,要知道卡尔吉诺家和我们罗维雷家一直矛盾很大,而且他们还公开反对我父亲与法国人之间的关系。”
“卡尔吉诺家是法国人的敌人?”亚历山大好笑问,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巴伦娣,就在几年之后号称最大带路党的老罗维雷,却偏偏成了法国人最大的死敌。
“他们是不是法国人的敌人我不知道,可他们肯定是罗维雷家的敌人。”
看着巴伦娣颇为肯定的表情,亚历山大不由想起了那句堪称真理的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不过在这里这句话似乎得稍微改动一下,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
法国人是老罗维雷的朋友,所以成了卡尔吉诺的敌人。
而亚历山大是罗维雷家的亲戚,当然也是卡尔吉诺的敌人。
而对亚历山大来说,威尼斯人是敌人,可必要时候却未必就是敌人了。
“我想有必要去见见你父亲,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让卡尔吉诺赔偿战争给我带来的损失,”亚历山大坐回到自己那把椅子里,看着站在面前一脸不快的巴伦娣“所以这段时间你就先留在蒙蒂纳,而且你也看到了,我们领地里的农民可都不太老实,这就需要你这位未来的伯爵夫人多多管束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蒙蒂纳的管家婆
八月的中午是很炎热的,即便是在比较凉爽的地中海西岸,这个时候也不是出来旅行的好时机。
可是有一小队人马却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在火辣辣的太阳下缓缓走着。
亚历山大头顶上有人支着个很大的遮阳伞,这其实并不是给,而是为巴伦娣预备的。
只是这天气实在是炎热,所以即便是在伞盖的阴凉下,巴伦娣的鼻尖依旧浮起了一颗汗珠。
看到亚历山大歪头向她看来,巴伦娣本能的用手抹去了鼻尖上那让她难受的汗渍,说起来如果不是亚历山大看过来,她倒是想让那汗珠多停留一会,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不明白。
不过她知道如果让亚历山大看到她那个样子肯定是很糟糕的,所以她有些忙乱的赶紧摸了摸鼻子,然后忽然有点愤愤的向亚历山大用力盯回去。
亚历山大有些不明白巴伦娣这个奇怪的举止是怎么回事,事实上即便是巴伦娣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不高兴。
圣三一村是距离蒙蒂纳最远的一个村子,这里的农庄很大,最边沿的地方甚至和博洛尼亚的一个远方村子接壤,这也引起了早年间两个村子之间的一些矛盾。
据说当初有个博洛尼亚小贵族曾经试图用武力解决两个村子之间的纠纷,但是结果却是那个小贵族被蒙蒂纳这边的一个农夫直接从马上拽下来,然后挨了一顿很是不客气的底层人民的铁拳。
当时是怎么解决那场纠纷的已经不可考,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当亚历山大接管蒙蒂纳的时候,那个因为拥有权备受争议的村子的村长是来蒙蒂纳给领主老爷问过安的。
就因为这样,亚历山大对那个村子还算照顾,至少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对村子这么些年来偷漏的租子追个不停,跟没磨刀霍霍的要在这个看上去养得已经够肥的羊身上割下几块肉来。
不过这种好日子显然快要到头了,随着罗维雷家小姐的到来,那些农民已经隐约感觉到了和之前伯爵大人时候截然不同的气氛。
罗维雷家的小姐很严厉,这是所有人都感觉到的,可更糟糕的是她很认真,而且作为一个女人显然读过不少书。
所以虽然查账的过程缓慢,可罗维雷家的小姐还是抓到了一些人的把柄。
现在罗维雷小姐在伯爵大人的陪同下亲自下了村子,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村里的一群能拿主意的立刻聚在了一起,不过过了很久之后这些人都没想出一个妥善的应付办法。
罗维雷小姐显然是来找茬的,虽然有些人没有去城堡里觐见这位小姐,但是听回来的人说这位小姐显然不那么好对付,更不好糊弄。
“但愿伯爵小姐能体谅我们的难处。”
这是那些能管事的村民最后的想法,尽管他们自己也知道这种话听上去是那么苍白无力。
进入村子的时候,村里一些老人很谨慎的簇拥着两位贵人去了教堂。
虽然与其说是教堂不如说是茅草房更合适,甚至还可以看到栓在旁边屋檐下的两头驴,但是至少这一路上这些人还是趁机向罗维雷家的小姐有了个诉苦的机会。
不论是天灾**还是各种意想不到的麻烦,这些农民都说了个遍,不过他们说的最多的还是战争。
“小姐您知道的,天天在打仗一直在打仗,我甚至都不记得从出生到现在有过哪怕一天安生的日子,”一个脸上皱纹里的泥垢已经都快结成石粒的老头不住的诉苦“村子里就得多着想一下,如果有军队来了要征收粮食,要是拿不出来就会有大麻烦的,所以村子里总是要想办法多留些的收成。”
“所以你们就克扣属于领主的租子?”巴伦娣冷冷的看着那个老头,看到他因为不安发抖的额头的泥垢就要被吓得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巴伦娣才继续说“我是应该收回你们的土地的,不过我想我未婚夫肯定不会同意这么做。”
“伯爵老爷,您真是个好人。”
老头立刻回头看向亚历山大,之前原本以为罗维雷家的小姐来了之后,伯爵老爷似乎就说话不管用了,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事情并非那么回事,至少罗维雷小姐似乎很在意伯爵的想法。
亚历山大有趣的看着始终把腰板挺得直直的巴伦娣,他知道她这么说可不是为了照顾他“伯爵老爷”在领地里的威望,而是不得不这么做。
“你究竟要怎么样?”
当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时,巴伦娣终于忍耐不住,她一边忍耐着村子里茅草房潮湿的腐草和只有一墙之隔的畜栏发出的恶臭,一边盯着桌子对面的亚历山大。
“你不让我惩罚这些小偷,那么就告诉我你有什么想法?”
“我之前说过了,让他们改种葡萄园,”亚历山大看看泥盘子里脏兮兮,还带着一丝看上去颇为可疑的黄斑羊肉想了想,还是没有冒险尝试这种地道的乡村口味“我的阿格里会供应足够多的粮食,所以我认为蒙蒂纳可以成为高价值副产品产地。”
说到这,看到巴伦娣满脸疑惑的神色,亚历山大想了想还是打了个比方。
“就如同你们视为珍贵的那些蕾丝与各种花饰,其实那些东西并不值什么钱,但是一旦一根棉线编制成了花纹,它的价值就比原来的棉线高出好几倍,如果是经过一个很有名的裁缝的手,也许这些蕾丝就会变成传家的财产,这样它就完全摆脱了原本只是一缕棉线的价值……”
“你想让蒙蒂纳创造出蕾丝,而不只是棉线?”
巴伦娣忽然打断亚历山大的话,她的目光透着平静,并不因为听懂了这些解释就显得多么高兴。
“葡萄园能给我们带来很大的收益,”亚历山大并没有因为巴伦娣似是不够礼貌的举动生气,他很耐心的解释着“葡萄可以酿酒,相信我这个生意要比你想象的好做的多,特别是将来有些时候,相信我这个能让我们发财的。”
巴伦娣注意到了亚历山大似乎有那么一会神色恍惚,这让她有些恼火。
仔细想想巴伦娣就发觉有时候亚历山大似乎显得有点古怪,因为他有时候会在说话的时候表现出一种魂游物外的奇怪样子。
如果不是如今审判异端已经不再那么盛行,而他自己又是个伯爵,巴伦娣伦娣甚至觉得他有可能会被当成异端给处置了的。
“我刚才说到哪了?”
让巴伦娣气愤的是,亚历山大在这一刻似乎真的魂游物外,以至在她暗暗警醒之后居然想不起之前说了什么。
“你说到我们能发财,”巴伦娣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或者你可以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发财。”
“哦,这个一时半会可说不清楚,”亚历山大随口搪塞着,他无法告诉巴伦娣将来有一点时候随着对新大陆的开拓,来自新世界的各种奇特物种有可能会给整个欧洲带来重大的影响,这其中有让无数人疯狂痴迷的珠宝黄金,也有不论贵贱,遇到就难逃厄运的花柳梅毒。
至于因为从新世界贸然引进,以至险些导致整个欧洲的葡萄品种遭遇灭顶之灾彻底绝迹的葡萄根瘤蚜,那似乎是要很久之后才会出现。
亚历山大微微摇头,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似乎并非什么好事。
譬如原本只是他和巴伦娣之间关于那些佃户偷租漏税的小事,却让他不由想起了更多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却又偏偏既不能隐瞒面前这位未婚妻,又肯定不能让她知道的太多,这让亚历山大觉得实在有些让人头疼。
“我的领地可以为我们提供足够多的粮食,”亚历山大很明确的说“而蒙蒂纳可以成为专门的葡萄园,就是这样。相信我这里的土地是肯定适合种植葡萄的,这一点我可以和你打赌。”
巴伦娣有点无奈的看着亚历山大,她知道亚历山大的这个样子意味着应该是问不出什么了,而且她倒是也听说过关于蒙蒂纳适合种植葡萄的说法。
做为将来自己的领地,巴伦娣其实还是很关心蒙蒂纳这片地方的。
早在几年前当她听说这里将会作为她的嫁妆时,她就很细心的打听过这块领地的情况。
所以当那些庄头村长们向她大倒苦水的时候,她能够立刻指出这些人话里的种种不尽不实。
可虽然这样,巴伦娣还是不明白亚历山大为什么能那么肯定种植葡萄能让自己发财。
毕竟有名的葡萄园有很多,不说托斯卡纳和罗马涅,就是在更远的伦巴第和波河北岸都有大量的可供种植葡萄的地区。
“相信我吧,这一切最后都是值得的。”
亚历山大向巴伦娣笑了笑,不知怎么他倒是有点喜欢上这种逗弄眼前这个以冷静著称的少女的小把戏,只是他也知道巴伦娣之所以能够始终忍耐他,只是因为他父亲还没有派人给她送来回信。
巴伦娣把亚历山大的威胁几乎原话不动的写在给老罗维雷的信里,在信中她已在强调亚历山大应该不只是威胁,而很可能会是付诸行动的后果,特别是在信的结尾,巴伦娣很严肃的提醒她的父亲:
“如果不能约束一只狂暴的狮子就应该给它戴上足够结实的镣铐,我之前认为自己是这样的镣铐,可现在我担心自己无法胜任这个工作,我的未婚夫是个有着很大野心的人,所以我一点都不怀疑他真的有可能会和威尼斯人达成协议,如果那样不论是对罗维雷家,还是对我自己都是件很不幸的事情,所以请您务必要认真对待我给您写的这封信。”
巴伦娣在派人送出这份信的时候,心情是很复杂的。
她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甚至不知道信里写的那些东西是不是很不妥当,所以当看到亚历山大对她敷衍应付时,她就觉得说不出的不满甚至有些愤怒。
视察农庄是件很辛苦的事,特别是在这种天气,可是巴伦娣好像对这种事乐在其中,她从一个农庄赶到下一个农庄,往往在视察了一个地方之后不等那些猎卫兵给他们的战马松松马肚带,就开始催促着去下一个目的地了。
虽然很疲倦,甚至觉得比不久前面对热那亚人还要麻烦,可巴伦娣这种异乎寻常的勤奋倒是得到了猎卫兵们的敬佩,特别是当听到她一次次那么果断而又清楚的揭穿那些农民的小把戏时,很多猎卫兵甚至暗暗庆幸当初当农民的时候没有遇到这么一位地主。
科森察伯爵小姐也很严厉,可她绝不会为了那被多贪的几升小麦大动干戈,可眼前这位罗维雷小姐显然不是这样,哪怕是多贪掉的那几颗麦粒她都能耐着性子找出来。
“你对这些人太仁慈了,要知道只有仁慈是无法统治你的人民的,该让他们知道怎么做的是上帝,可也有鞭子。”
看着俨然一副法官模样的巴伦娣,亚历山大不禁轻轻微笑,他没有对巴伦娣说他知道这些农民们在搞些什么名堂,更没有告诉她其实这其中甚至还有他自己在推波助澜。
让那些农民不安于种植粮食是亚历山大早就想好的,对他来说蒙蒂纳的土地原本就不是用来供养他的军队的地方,所以蒙蒂纳即便种出再多的粮食也没有太大意义。
作为托斯卡纳和罗马涅交界的中心地带,蒙蒂纳注定是将来各方角逐的地方。
那时候一个富饶的产量地足以能让一些人因为贪婪而发疯。
可是一片生产葡萄的土地吸引力就会明显小得多,更何况是在如今这种战乱年代,人们对粮食的需求远远要比葡萄酒多得多。
“我们要把这里变成葡萄种植园,大片的种植园,”亚历山大对始终有些愤愤然的巴伦娣说“而那时候肯定不能再按照现在这样划分土地,甚至一些村子都可能会被取消。”
“你要干什么?”巴伦娣有些疑惑“难道真的要建那么多葡萄园种植园?”
“这只是开始。”
亚历山大的回答让巴伦娣有些愕然。
虽然很辛苦,但是巴伦娣觉得和与亚历山大相处比起来,巡视农庄就显得轻松多了。
在距离蒙蒂纳城堡几法里之外的采石场,巴伦娣看到了那些俘虏。
尽管这些人是卡尔吉诺的手下,而且其中大多都是佣兵,但是当看到其中一些显然是热那亚同乡之后,巴伦娣还是不禁有些心里有些异样。
“你为什么不答应卡尔吉诺的条件,一万弗洛林已经不少了。”
经过考虑之后,巴伦娣终于向亚历山大提出了建议:“或许我父亲可以为你在其中争取到更多的好处,不过你应该把这些人都释放了,至少释放他们其中的一部分。”
“我想那一部分一定都是热那亚人。”
亚历山大的话让巴伦娣有点恼火,不过她还是很认真的点点头:“你让他们干的那些苦力活根本无法和一万弗洛林相比,有了那笔钱你甚至可以雇比这些多得多的人。”
“可是这些人能干那些工人绝对干不了的工作,”对巴伦娣的建议,亚历山大不为所动“而且我会拒绝卡尔吉诺,是因为知道他肯定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亚历山大的猜测很准,当他们回到蒙蒂纳城堡时,在见到了那位罗维雷家的蒙蒂纳主教之后,也知道了主教带来的消息。
托尼德拉罗维雷在罗维雷家不是什么显眼人物,否则也不会到蒙蒂纳来担任主教,按照罗维雷家的习惯,他原本应该是被安排到某个大教区任职的。
不过托尼德拉罗维雷是个很会钻营的人,至少亚历山大知道他和好几股恶名昭著的土匪关系密切,甚至当初为了对付佛罗伦萨,他还曾经亲自策动过利用土匪打击佛罗伦萨商路的行动。
“那么说你这次是以热那亚议会的名义来的了,主教?”
听到亚历山大的疑问,托尼德拉罗维雷立刻否认:“当然不是,上帝为证我可是个罗维雷。”
“一个和卡尔吉诺走得很近的罗维雷。”坐在一旁巴伦娣不由开口讽刺了一下自己的堂叔。
“我亲爱的侄女,你这样说真是让我伤心,”托尼德拉罗维雷像是有些生气的看了眼巴伦娣“事实上我带来了你另一个叔叔的消息。”
“拉福尔叔叔?”巴伦娣的神色微微变得严肃起来。
“这可真不公平,我也是你叔叔啊,可从没见过你这么尊重我。”托尼德拉罗维雷不满的唠叨了一句,然后目光看向亚历山大“拉福尔现在在热那亚,朱利安诺派他和议会大交道,虽然卡尔吉诺家的人一直在破坏,不过拉福尔做的还不错,”说着主教的神色难得的一正“他带来了热那亚议会的决定。”
亚历山大默默点头,这几天他等待的就是这个。
而且在之前从巴伦娣那里知道了热那亚主教返回热那亚之后,他就在等待的这个消息了。
拉福尔德拉罗维雷是罗维雷家的外交官和使者,即便是在老罗维雷与亚历山大六世势如水火的时候,拉福尔也依旧能在罗马为罗维雷家的利益奔走,甚至就是亚历山大六世和拉福尔之间也有着不错的私交,只凭这一点就可见这位接替了老罗维雷热那亚主教身份罗维雷家一份子是如何的不简单。
“我带来的消息未必能让你高兴,”蒙蒂纳主教向亚历山大笑了小“热那亚议会承认你对蒙蒂纳的统治权,而且愿意为之前的战争付出赔偿。”
亚历山大点点头,不过没有露出什么欣喜的样子,他在等着接下来的消息,那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这一切有一个条件,”托尼德拉罗维雷说着看了眼旁边的巴伦娣“那就是你必须放弃与巴伦娣的婚约。”
“什么?!”
一声惊呼从巴伦娣的嘴里发出,她愕然扭头看向亚历山大,可看到的却是一张面露微笑的脸。
然后,她就看到亚历山大对站在门口的一个随从下达了命令:“去把奥孚莱依和贡帕蒂都叫来。”
“你要干什么?”巴伦娣错愕的问。
“看来我得准备再和那个卡尔吉诺打一仗了。”亚历山大一边说一边向着门口走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夫妻同心”
亚历山大没有想过自己的婚姻还需要由远在200法里之外的一座城市的议会决定。
这让他觉得热那亚议会是有些太自以为是了。
或者说这个决定也是罗维雷家某些人需要的?
至于是不是这样,亚历山大不知道,不过他是不会接受这个决定的。
当初莫迪洛伯爵与罗维雷家定下这个婚约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或者说即便知道也是无法拒绝的,因为那时候的他没有任何资本表示反对。
而现在在击败了卡尔吉诺之后,热那亚议会还提出这么个条件,这让亚历山大甚至觉得那些热那亚人的脑袋是不是出了问题。
“我想也许我该先派人去一趟威尼斯,”亚历山大对有些愕然的巴伦娣说“我想现在你一定不会反对我这么做了,除非你也赞成取消咱们的婚约。”
“我不知道,”巴伦娣有些不知所措,当听托尼德拉罗维雷说出那个条件时,她因为意外一时间没有去想太多的东西,现在清醒过来她立刻意识到事情的糟糕“你要向威尼斯人求援?”
“或者说是合作,”亚历山大看看站在一旁的托尼德拉罗维雷“我知道这是热那亚议会的决定,不过你可以回去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依旧坚持这种荒唐的想法,我会让他们知道犯下错误后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拉福尔叔叔不会同意议会的决定,这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巴伦娣回过头望向托尼主教,希望能从他那得到答案,不过让她失望的是,托尼德拉罗维雷显然让她失望了。
“热那亚人希望我放弃这个婚约,那么他们希望由谁来接替我的的位置?”
亚历山大忽然向主教问到,看到托尼罗维雷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亚历山大若有所悟的缓缓问到:“卡尔吉诺?”
托尼罗维雷不置可否耸耸肩,不过他这神情已经证明了亚历山大的猜测。
“这可真是个很绝妙的主意,我想这一定是那位威尼斯总督和你的拉福尔叔叔商量之后的结果,”亚历山大向巴伦娣说了一句,不等巴伦娣回答他再次向还等在门口的随从摆摆手“去把他们叫来吧,奥孚莱依,贡帕蒂,还有所有的队官,我觉得战争是解决这一切最好的办法。”
“不,”巴伦娣叫了一声,她先是呵止住又要转身离去的随从,然后转过头紧盯着亚历山大“你难道真的要再发动一场战争?”
“相信我,现在的局势对我有利,”亚历山大似乎没有理解巴伦娣的用意,而是很有自信的解释着“不用担心,首先我之前已经击败过卡吉尔诺,另外他的军队没有得到足够多的修养和补给,而我却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所以我……”
“不,我不是问你是不是能打赢!”巴伦娣觉恼火的的打断了亚历山大,然后她用力吸口气,尽量让情绪稳定了些,这才转身向门口的随从摆摆手。
早已经有些忐忑不安的随从立刻趁机离开,接着巴伦娣的目光就望向了一旁的托尼罗维雷。
“什么,你想让我也离开?”托尼罗维雷愕然的看着巴伦娣“我是你的叔叔,是蒙蒂纳的主教。”
对托尼罗维雷的抱怨,巴伦娣只是默不作声的望过去,看着侄女的眼神,托尼罗维雷最终嘟囔一声,然后有些愤愤然的转身走出了穹室。
当只剩下两个人时巴伦娣慢慢转身,当目光和亚历山大的眼神相遇,她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探究。
“你真的是要为我发动战争?”巴伦娣有些怀疑的看着亚历山大,理智告诉她这种做法显然是愚蠢和不切实际的,亚历山大这么做肯定是有着其他的什么目的,可在心底里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又不停的对她说,这实际上是件高兴,甚至是该高声欢呼的幸事。
“我不是海伦。”
巴伦娣神色冷冷的说,她之所以觉得亚历山大肯定另有图谋,固然是因为自认了解他的性格,也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知之明。
平凡,不漂亮,而且有些过于清瘦,不是个适合生养的女孩子。
巴伦娣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全部,至于说她有着很多男人都没有的对商业的敏锐直觉这件事,她并不认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而亚历山大身边的女人都很漂亮,不论是那个曾经追着她满屋子跑的野丫头,还是某个有名的小寡妇,她们都有着她所没有容貌和身材,至于那位似乎和哥哥有些过于亲密的妹妹,更是漂亮得不可思议。
所以她不是不会相信亚历山是因为爱她才会那么做的。
“我也不是帕里斯。”果然亚历山大的回答让巴伦娣先是皱眉,然后释然。
这样才对,如果亚历山大真说出什么不切实际的理由,巴伦娣只能觉得那是把她当傻瓜。
“你是担心和我解除婚约会最终影响到你蒙蒂纳伯爵的地位吗?”
巴伦娣很认真的问,她觉得这才应该是让亚历山大不惜再次发动战争的唯一理由。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亚历山大没有否认,这种事如果否认反而会让人觉得虚伪“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理由。”
“什么理由?”巴伦娣有些紧张的看着亚历山大。
看着巴伦娣的眼神,亚历山大忽然一笑:“我讨厌那个卡尔吉诺,而现在我讨厌所有的卡尔吉诺,所以我准备和他们打一仗。”
巴伦娣啼笑皆非的看着亚历山大,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只是因为这么个荒诞的理由他就准备发动一场战争,这让巴伦娣忽然觉得喉咙似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似的,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好了,不用担心,我不知道你那个拉福尔叔叔为什么会同意这么一个条件,不过我向你保证我是不会接受这个条件的。”
“可是如果我父亲决定接受这个条件呢?”巴伦娣问到“你知道我是不会违背我父亲意愿的。”
“这的确是个问题,万一你父亲同意了,”亚历山大好像有点为难的皱皱眉,然后很随意的摆摆手“放心吧,如果真要是那样我会把你关进蒙蒂纳最高的塔楼,然后等着那个卡尔吉诺来救你,不过我相信等到他能冲上那个塔楼的时候,我们的孩子已经都打败他了。”
巴伦娣呆呆的看着亚历山大,她能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正因为听懂了他的话,巴伦娣才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说对了一件事,你的确不是海伦,因为你没有海伦的美貌,”亚历山大的话让原本发呆的巴伦娣的神色立刻难看起来,尽管知道自己容貌平凡,而且她也从没为这种事烦恼过,可听着身为未婚夫的亚历山大亲口说出这种话,巴伦娣还是因为恼火脸色黑了下来。
“而且你知道吗,我看过波提切利的那副海上维纳斯,我相信海伦一定有着不逊于她的丰满身材,而你……算了,这个我们可以之后再讨论。”
亚历山大打量巴伦娣的眼神让她的脸上已经阴沉似水,看他似乎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巴伦娣已经在暗暗考虑,如果他接下来再找出自己身上点什么缺点,是不是该不顾一切的扑上去狠狠咬他一口。
“可是不论是海伦还是维纳斯,她们都没有你所拥有的一优点,那就是你的聪明和冷静,”看着已经跃跃欲试的巴伦娣,亚历山大觉得还是不要再戏弄她了,否则这个以理智著称的女人可能真的要犯下她人生中第一次因为冲动而犯下的错误了“而且我必须承认,你是个难得的大度女人。”
的确很难得,难得到在刚刚谈论婚约的时候就很坦诚的接受了未来丈夫身边有其他女人的事实,甚至即便在遭到另一个疯狂吃醋的女人冒犯后,也依旧大度的没有去追究。
这样的未婚妻即便不漂亮,似乎也可以接受。
至少亚历山大心里是真这么认为的。
至于卡尔吉诺,他觉得那个人和他的军队留在罗马涅真的是件让他难以容忍的事情。
“你叔叔似乎与卡尔吉诺家达成了什么约定,不过相信我,就是你父亲决定悔婚我也是不会同意的,至于你怎么想,我觉得这个时候并不重要。”
巴伦娣的嘴微微张开,她没想到亚历山大居然这么对她说话,特别是当听他说到她怎么想并不重要时,巴伦娣又有种想要扑上去咬她的冲动。
“我会给你父亲写封信,不过我不认为这能改变什么,除非你的拉福尔叔叔真的那么愚蠢,不过我们都知道这不太可能,所以你现在就安心的留在这里,一切等消息明确之后再说。”
“你这是要软禁我?”巴伦娣脸色阴沉的问“别忘了这里至少在名义上还是我的领地,所以你如果真的软禁我,也许连对蒙蒂纳的统治权都可能会丢了。”
“我倒是愿意冒这个风险,”亚历山大对巴伦娣的威胁不为所动“另外我把你留下来也是为了管教那些农庄,相信我吧,种植葡萄会让给我们带来好处的,为了这个你也该留下来为我们的领地多尽一份力。”
巴伦娣瞠目结舌的看着把劫持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的亚历山大,就在她因为这话要发火时,亚历山大伸出手再次托起了她的下颌。
“听着,我不知道你对我们的婚约怎么看,但是我知道你是个很难得的女人,至少比我见过的大多数女人都更聪明而且也更理性,这是我很喜欢你的原因,”亚历山大认真打量着巴伦娣的眼睛“我知道你把家族的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在,这也没有错,可我还是希望你能真正冷静的想想我们的婚约对你究竟意味着什么。”
听着亚历山大的话,巴伦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正如亚历山大说的,巴伦娣不是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婚约对她的意义。
巴伦娣自认已经很了解亚历山大,至少她认为亚历山大和她其实是一种人。
他们都是那种为了追求利益可以不顾一切的人,但是她却又不能不承认亚历山大在有些地方和她或者是其他人不一样。
除了那些对她来说一开始似乎是异想天开,可之后往往却又证明来了充满了智慧的各种绝妙想法,巴伦娣始终感觉亚历山大就像个始终站在远处看着她,还有她的家人,甚至是就那么远远看着所有人的看客。
她能感觉到那种说不出疏离感,相反似乎只有箬莎才能更加接近亚历山大。
巴伦娣觉得这很奇怪,这种奇怪驱使她希望能更加清楚看明白亚历山大这个人。
或许正是这种好奇,让巴伦娣觉得亚历山大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而在不知不觉中,这种不一样渐渐的让她有些着迷。
所以当她听说有可能会和卡尔吉诺订婚的那一刻,巴伦娣的心里第一次升起了一股莫名的不满。
这不满是对卡尔吉诺的,是对她的叔叔热那亚大主教拉福尔德拉罗维雷的甚至还隐隐有些对她的父亲老罗维雷。
“卡尔吉诺家是群暴发户,”巴伦娣忽然蹦出这么一句,看到亚历山大有趣看着她,巴伦娣决定故意忽视其实卡尔吉诺家族要比罗维雷家更久远的事实“他们的家族在很久之前就失势了,不过现在成为了总督,这让他们认为可以挑衅罗维雷家的地位了。”
“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否则你叔叔不会接受或者至少是默许热那亚议会通过卡尔吉诺家的条件。”
“那么你认为是什么让热那亚议会提出那种条件的?”
巴伦娣游戏尔疑惑的问,她不知道热那亚发生了什么,才让热那亚人宁愿承认亚历山大对蒙蒂纳的统治权,也要促成她和卡尔吉诺的婚姻。
“我父亲不会同意这个条件的,”巴伦娣很肯定的说“这对罗维雷家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你忘了你叔叔却默认了这个条件,”亚历山大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很显然热那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这一切就说不通了。”
巴伦娣迟疑停顿了下,她知道亚历山大说的没错,在听到那消息之后她就在猜想热那亚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她的叔叔拉福尔德拉罗维雷答应下来那种条件。
虽然她始终最敬佩的是她的父亲老罗维雷,可她也承认拉福尔叔叔有着并不比她父亲逊色的智慧和胆识,这让巴伦娣忽然急切的想要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或许托尼叔叔知道。”巴伦娣看了眼亚历山大,她有点后悔赶走了托尼罗维雷,这让她担心接下来托尼可能会向他们隐瞒些什么。
“或者另一个人也可以告诉我们些事情。”亚历山大向巴伦娣笑了笑,他觉得他们这种样子倒是有些像是配合默契的夫妻,只是不知道这种默契能保持多久。
“你是说卡尔吉诺?”想到什么的巴伦娣脱口问着。
“对,他应该是现在最迫不及待的了。”亚历山大用赞许的目光看了眼巴伦娣,他知道这个女孩很聪明,最重要的是她还难得有着少有的沉稳冷静,这就让她能用更加理性的方式去看待身边发生一切,而不是一旦冲动起来就立刻忘记一切,甚至歇斯底里。
这样的女孩是很少见的,至少亚历山大承认,即便是箬莎在这方面也不如巴伦娣。
“所以你还是要打这一仗是吗?”
似乎明白了什么的巴伦娣平静的望着亚历山大,她的眼神有点古怪,既有着发现了什么的了然,又夹杂着一抹隐约的失望。
“我们得知道热那亚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这对于你父亲也是一个帮助,要知道能让你的拉福尔叔叔不得不同意热那亚议会干预我们的婚约,事情应该是已经很严重了。”
巴伦娣露出了严肃的神情,她知道亚历山大说的不错,拉福尔德拉罗维雷会同意那样荒谬的条件,看来事情真的有些严重。
看到巴伦娣若有所思的点头,亚历山大走到门口,看到里房门站的远远的几个仆人,他不禁暗暗摇头。
看来还得是尽快把乌利乌召回来,他心里一边这么琢磨一边下达了命令:“去把所有人都叫来,要快。”
奥孚莱依是最后一个到穹室的,当他走进房间时才发现一群队官已经把原本不大的穹室挤得有些站不下了。
奥孚莱依从几个人当中穿过去,来到亚历山大的桌前,看着正盯着桌上地图默默沉思的亚历山大,奥孚莱依向另一边的贡帕蒂投去个询问的眼神。
“大人,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卡尔吉诺会在什么地方,不过他遭遇了损失,这个时候应该正在某个地方休整他的部队。”贡帕蒂琢磨了下对亚历山大说,同时向奥孚莱依望去,似是在提醒他如今正在说的话题。
“我们的军队如果要再次出动需要休整多久?”亚历山大忽然抬头向奥孚莱依问到。
“大约需要一周,最少也要4天,如果我们要再次出动就必须要把那些因为负伤不能及时归队的士兵损耗计算一下,或许我们可以从热那亚人当中挑选些能用得上的。”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一个队官小声说“我们是要和热那亚人交战的。”
“如果那样我们就更需要尽快让那些热那亚人要么听从我们的命令,要么干脆让他们离开蒙蒂纳,”奥孚莱依向亚历山大说“我们不能保证每次我们出动的时候,那些热那亚人都能安分守己,所以如果不能让他们补充我们的军队,就应该尽快让他们离开,否则这对我们是很不利的。”
“或许我有个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一个声音从奥孚莱依身后传来,行军队长错愕回头,看到了正从另一边房门走进来的巴伦娣。
奥孚莱依脸上露出了奇怪神色,他再次向贡帕蒂望去,得到的却是个无奈的表情。
“这些士兵可以派到罗马涅东边的边境上去,就是和威尼斯人很近的那些地方,”巴伦娣没有理会军官们看到她时那种古怪的神色,而是走到亚历山大身边对他说“相信他们一定会很认真盯着那些威尼斯人的。”
巴伦娣的建议让奥孚莱依不由眼前一亮。
热那亚人也许在很多时候并不是最好的士兵,但是谁都不能不承认当他们面对威尼斯人时,结果就是往往会爆发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得多的战斗热情。
“这个主意不错,”亚历山大笑着点头“那么就按照我们说的,用4天最多一周的时间休整部队,然后准备出发寻找卡尔吉诺,这一次我要把他从罗马涅赶出去。”
说完亚历山大的目光看向巴伦娣。
“至于你,我亲爱的巴伦娣,”亚历山大认真的说“我要你在我不在这段时间帮我统治蒙蒂纳,直到我胜利归来。”
第一百七十章 战争决心
8月的罗马涅十分迷人,至少卡尔吉诺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如果一直留在这里,他就可能再也不想离开了。
但是事实上他正面临着一个很糟糕的局面,他的军队携带的补给已经快要吃光了。
其实早在进入罗马涅地区之后,热那亚人就秉承着当下军队最普遍的做法,以征收补给的方式维持着整支军队的开销,这让他们得以能比自己携带大量补给要方便灵活得多。
也正因为这样,热那亚人当初才能很迅速的切断了蒙蒂纳与亚历山大之间的联系。
如果不是蒙蒂纳军队有着超乎常理的行军速度,而奥孚莱依又能那么迅速果断的做出驰援亚历山大的决定,战斗的结局也许就是完全另一个样子了。
“如果那样,也许我们现在正在蒙蒂纳城堡里舒服的喝着葡萄酒,然后到了下午就可以美美的睡上一觉,而不是在这种荒野里为吃什么发愁了。”卡尔吉诺对面前的几个随从说,看到那几个人脸色难看,卡尔吉诺却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我知道这都是我错,只是现在我们的确不该抱怨,所以说说你们的建议吧。”
自从打了的败仗之后,卡尔吉诺就知道自己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果然没多久从热那亚就传来了议会当中有人弹劾他的传言,而且如果不是他那个身为总督的伯父尽力周旋,他即便不会被解职,也会受到很严厉的申斥。
这对卡尔吉诺本人当然不是个好消息,这时候的他已经把目光对准了热那亚议会的议席,只要回到热那亚,他的身份就可以由一个纯粹的军人向着政治家转变。
可现在他却打了败仗,而且即便是尽量掩饰,可战斗中出现的惨重伤亡还是引起了那些热那亚老爷们的震动和愤怒。
卡尔吉诺很想让那些整天在议会里吵吵闹闹的议员们亲自到罗马涅来看看,更想写信告诉他们“如果你们认为我的指挥是低级无能的,那么建议你们亲自来体验一下面对蒙蒂纳人大炮时的感受。”
只是他知道如果真要这样写,那么他的处境只会更糟糕。
就在他因为遭到热那亚议会的责难处境苦难时,一个意外的消息帮助卡尔吉诺摆脱了困境。
米兰公爵卢德维科斯福尔扎忽然派来了使者。
这个消息原本和他没什么关系,可很快他就从这个消息里发现了件很有趣的事。
米兰的卢德维科斯福尔扎与法国人是有名的死对头,或者说作为把法国人引进意大利的罪魁祸首,偏偏卢德维科本人又是法国人最坚定的反对者。
这是因为当初查理在接受了卢德维科的邀请出兵意大利之后,不但没有按照承诺帮助卢德维科一起打击他的死敌威尼斯人,相反查理还宣布把米兰至于自己的统治之下。
这让卢德维科觉得他变成了最大的傻瓜,为了报复法国人的背信弃义,在后来与法军的战斗中,卢德维科斯福尔扎要比那些反抗法国人的其他城邦君主都更加卖命。
不过这些和卡尔吉诺无关,他关心的是卢德维科与他作为热那亚总督的伯父之间的交易。
卢德维科向热那亚提出了结盟的建议,而他们提出的条件也很丰厚。
那就是由于威尼斯人之前违反了教廷的训令,所以按照梵蒂冈的敕令,威尼斯已经被剥夺了所有祈祷权,而在这期间威尼斯的任何祈祷都将会被视为是对教廷的冒犯和挑战。
这个借口很无聊,甚至是有些滑稽,因为人人都知道卢克雷齐娅的第一任丈夫乔瓦尼斯福尔扎是怎么死的,不过这丝毫并不影响卢德维科借用教廷的名义打击他的宿敌。
而卢德维科之所以这么急于想要与威尼斯人一较高低,是多少和即将登基的法国新王有关的。
奥尔良公爵的先人是早先米兰公爵的旁支,这就足以给了未来的路易十二太多的借口,如果说查理八世还纯粹是巧取豪夺,那么路易十二就是打着正当理由来夺取米兰公爵的冠冕了。
卢德维科感觉到了危险,他希望能摆脱这个危机,而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得到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安的支持。
马克西米安也是很愿意帮助卢德维科的,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法国人就这么从容的把意大利吃个干净,不过既然卢德维科如此主动,马克西米安自然也就要抬抬价码。
共同进攻威尼斯成了马克西米安支持卢德维科的条件,而卢德维科则把希望放在了热那亚人的身上。
卢德维科在热那亚那些议员身上花了大价钱,至于卡尔吉诺的伯父,做为热那亚人总督得到的好处就更多。
这一番举动的结果就是热那亚人不但很热情的同意了与米兰人一起进攻威尼斯的提议,甚至还接受了与帝国结盟的附带条件。
而对马克西米安来说,这个意外的好处显然要比让卢德维科怂恿热那亚共同进攻威尼斯更大。
马克西米安是坚信法国人会卷土重来的,所以他急需再次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反法神圣联盟,而威尼斯人在他匈牙利和波西米亚与他争夺利益的举动也让他很恼火,所以与热那亚结盟,对他可以说是得到了双倍的回报。
在这期间,罗维雷家的态度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罗维雷与法国人关系密切人尽皆知,而这次与帝国的结盟实际上意味着即将和法国人为敌,也不是什么秘密。
罗维雷家的处境变得未免起来了,特别是当恰好赶回热那亚的拉福尔德拉罗维雷得知议会几乎全票通过了与帝国结盟的决议消息后,即便是作为罗维雷家的人,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只是如果要向热那亚发动战争,就必须首先经过刚刚打了一仗的蒙蒂纳。
热那亚议会和总督是不是为之前仓促的决定导致和蒙蒂纳的关系彻底破裂后悔,卡尔吉诺并不知道。
可他知道这么一来,为了能排除眼前这个障碍,议会是不得不继续用他来和亚历山大打交道的。
至于说还有传言说,他的伯父提出让他和罗维雷家的巴伦娣联姻,这是家族的事情,卡尔吉诺不是很关心。
“我们不可能进攻蒙蒂纳,那纯粹太愚蠢了。”一个手下开口说,看到旁边的人都纷纷点头,他停顿了下小心的说“而且我们已经没有多少补给了,我们的士兵为了征收粮食不得不到更远的地方去,据说走得最远的士兵甚至和来自比萨的城防军遭遇过。”
“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卡尔吉诺忽然指着那个手下,他的两腮动了动,然后忽然神情激动的指着那个人的手指不住的点了点“没错就是比萨,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卡尔吉诺说着迅速把几个杯子摆在面前,然后分别拿起两个杯子对手下们示意着。
“这个是比萨,这是蒙蒂纳。”卡尔吉诺说着拿起第三个杯子往两个杯子中间一放“这是我们,现在你们看到了什么,一个空虚的几乎不设防的城市。”
卡尔吉诺说着用力在做为比萨的杯子上拍了一下!
“命令全军尽快整装,我们要去比萨了。”说着卡尔吉诺端起杯子喝了口里面酸涩的葡萄酒,然后一口吐掉“我们很快就不用再喝这种东西,而且士兵们也能吃到肉和好好休息了,我想到时候该难受的就是那个贡布雷了。”
因为想象着亚历山大在得知比萨丢失之后的沮丧而心情大好的卡尔吉诺立刻下达了命令,随着一声声的传令下去,已经休整了一个星期的热那亚军队如同一只从无所事事的茫然中醒来的野兽,不由开始躁动。
亚历山大并不知道卡尔吉诺会忽然打起了比萨的主意,这时候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在了热那亚。
他希望能尽快知道热那亚那边发生了什么变动,同时他不得不派人给在罗马的老罗维雷送信,在告诉他自己已经托付巴伦娣管理领地的同时,也在信里毫不客气的向老罗维雷提出了疑问。
“如果您认为我与您女儿的婚约有损罗维雷家的利益,那么请允许我提醒您,在维持这场婚约的过程中罗维雷家已经获得了足够多的好处,这是我证明自己可以与巴伦娣般配的证明,所以对热那亚大主教的决定我感到很意外,甚至感到愤怒,因为大主教的举动无疑是在破坏这个婚约,他似乎认为我可以容忍这种羞辱,我很奇怪是什么让他有了这种荒谬甚至愚蠢至极的想法,或者这也是您的决定?这真是让我感到难以置信,所以枢机大人希望您能够尽快给予我一个能令我满意的答复,否则我会视托尼德拉罗维雷主教带来的只是不尽不实的谣言,而不会给予任何的回应。”
亚历山大还记得这样一封措辞严厉的信送出去的时候,巴伦娣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变化。
巴伦娣是看到了那封信里的内容的,当看到信中毫不留情的对拉福尔德拉罗维雷给予的讽刺时,巴伦娣立刻愤怒的怒视着亚历山大。
“我必须让所有人明白我在这件事上的态度,”亚历山大这么解释“我要让那些人知道当他们决定与我为敌的时候,就必须承担由此产生的后果。”
“这其中也包括我父亲?”
“特别是你父亲,”看着听到这句话神色阴沉的巴伦娣,亚历山大很认真的说“虽然我的确是因为你的缘故才继承了蒙蒂纳,但是我们都知道这是我们婚约当中的一部分,我并不是依附与罗维雷家,相反因为我们的婚约而形成的自贸联盟对我们双方的好处是共同的,所以我不会被动的接受或者解除这个婚约,这一点你的父亲和叔叔以前显然都忽视掉了,所以就有必要提醒他们。”
巴伦娣完全沉默了,她知道这样一封信送到罗马之后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只是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不是她能想到的了。
亚历山大却顾不得和巴伦娣为了那封信的事争吵不休,按照巴伦娣建议,他除了从那些热那亚军队当中挑选了一批士兵补充蒙蒂纳的军队,然后就是下令把他们全部派往了蒙蒂纳东北方,罗马涅与威尼斯的边界。
挑选出来的士兵都是些看上去年轻而又还不那么世故的青年人,他们当中很多看上去似乎还没有成年,可如果仔细观察却可以看出,这些士兵都经历过很正规的训练。
“必须承认热那亚人在训练新兵方面比我们要完善得多。”
听到亚历山大如此感慨,奥孚莱依深有同感的轻轻点头。
他知道亚历山大所说的完善并非是训练方法,至少在这方面奥孚莱依是可以很自豪的说,蒙蒂纳军队大概是如今这个时代最训练有素的军队。
特别是随着热那亚人的战斗经历,蒙蒂纳军队正在迅速的发生着变化,如果说以前这支军队始终是一支年轻而有朝气,可是因为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血战而没有培养出坚定的战斗意志的新军,那么在终于经历了血与火的试炼后,蒙蒂纳军队已经是一支真生的军队了。
“我们毕竟时间还短,所以无法从很早的时候就建立起有效的训练基础,”奥孚莱依向亚历山大说“不过如果您所说学校如果能够尽快建立起来,也许一切就好办多了。”
“不,即使那样也只是能培养一批中下级军官而已,”亚历山大看着那些热那亚人“他们大多其实是在很小的时候就接受训练了,除了平时的训练他们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可一旦需要征召的时候,只要用很短时间就能把那么一群平时参加训练的市民或是农夫变成合格的士兵,这需要的是一个领地或是国家很久以来形成的制度,我们现在欠缺的就是这个。”
亚历山大略感无奈的说,他在蒙蒂纳的根基依旧太短,即便蒙蒂纳军队倚仗着比热那亚人强大得多的训练方法和战术击败了对手,可如果真长期对峙,双方的优劣很快就会暴露出来了。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击败卡尔吉诺,我必须确保他无法在罗马涅站稳脚跟,只有这样在未来的谈判中我们才能占据主动。”
奥孚莱依默默听着没有开口,他知道亚历山大后面的话显然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在考虑设想将来怎么做。
不过从这几句话里,奥孚莱依还是敏锐的体会到了亚历山大对即将到来的新的战斗的思路。
干净,迅速,而又能够给敌人造成真正威胁的进攻,务求通过致命的打击彻底震撼对手。
奥孚莱依在心里暗暗描述了一下亚历山大话中的含义。
“我们的军队什么时候可以出发?”亚历山大问。
“我们会尽快,”奥孚莱依看着那些热那亚士兵“我们需要他们能尽快跟上我们,时间上可能就会拖延些。”
“我们的时间不多,”亚历山大摇摇头“把旦福他们留下,让他们尽快把热那亚人组织起来,我们的主力要提前出发。”
“可是大人我们不知道卡尔诺在哪,”奥孚莱依不得不提醒亚历山大“或许应该派波西米亚人先找到他们。”
“不,”亚历山大琢磨了下,不过最后还是否决了奥孚莱依的提议“我之前说要尽快击败卡尔吉诺,是因为必须在枢机主教做出决定之前,你明白吗?”
奥孚莱依一愣,随即有所领悟的默然点头。
亚历山大那封措辞异常严厉的信件会带来什么结果没有人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在罗马涅发生的战争的胜负将会很大程度上左右许多人的决定。
老罗维雷会怎么想?
亚历山大相信他一定会选择对他有利的一边。
在距上次战斗只过去了一个星期,蒙蒂纳军队再次出动。
这一次,除了波西米亚骑兵和做为整个蒙蒂纳核心的阿格里军队之外,还有由贡帕蒂亲自指挥的一支炮兵部队。
也许是尝到了上次使用大炮轰击步兵方阵的甜头,贡帕蒂这一次带上了比之前多出整整2倍多,也就是12门的鹰炮。
与那些动辄威力巨大,体型庞然的火炮相比,鹰炮不论是口径还是威力都要小得多。
这让很多即便是热衷研究火炮的军人也不是那么太过在意如何使用鹰炮,但是上一次的战斗却给了贡帕蒂全新的启示,在战斗之后他曾经不厌其烦的一次次找到其他人询问对火炮的感受,甚至为了了知道得更详细些,他找到了很多之前遭遇过炮击的热那亚人,希望能从他们的亲身经历中了解更多的东西。
最终当他带着费尽力气搜刮来的所有鹰炮与热那亚新军一起离开蒙蒂纳时,骑在马上一路摇晃贡帕蒂用很蹩脚字体在个本子上写下了这么一小段话:
“经过战斗的经验告诉我们,在选择野外与敌人交战时,要考虑到充分发挥火炮的威力,要尽量让敌人在冲到阵型之前产生巨大的伤亡,这样可以有效的动摇敌人的军心,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使用火炮时候要最大程度的集中而不是分散炮击的方向,这样就可以起到足够的破坏力和震慑力。”
看着这段话,贡帕蒂略显得意的眯了眯眼睛,他猜想自己可能写下了一段留给后世炮兵将领们的宝贵忠告,不过在想了想后,他又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
于是贡帕蒂冥思苦想,最后终于想起了他自己不久前说过的一句话。
“做为一名把荣誉和勇敢看的高于一切的军人,我个人十分鄙视妥协和谈判,不论是即将胜利还是身处逆境,这些举动都是为我所不齿的。所以我更喜欢用大炮向我的敌人发表意见。”
写完这段话,贡帕蒂终于满意的把小本子塞进了随身的皮包里。
8月2日,亚历山大带领军队离开蒙蒂纳。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天,卡尔吉诺带领着热那亚军向比萨进军。
第一百七十一章 损友
罗马涅正在战火硝烟中挣扎,不过这似乎并没有影响到罗马人的生活。
如果说罗马城最近有什么值得议论的话题,那就是有个很勇敢的年轻人向如今正名震一时的米开朗基罗发起挑战的事。
这个年轻人叫拉斐尔桑迪,一个来自乌尔比诺的后起之秀。
不过这个年轻人虽然只有16岁,但是这个有着一副让很多贵妇人都为之心动的容貌的少年,却在绘画上有着非凡的才能和令人惊叹的天赋,正因为当他来到罗马不久,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而且因为这个年轻人带来了一副十分特别的画作,所以很快他也引起了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关注。
那副画作当中圣母的容貌让人们很快就知道了这幅画作的来历,特别是再想到关于传言说凯撒似乎想要把卢克雷齐娅从比萨带走的传言,人们对这个年轻人的来历就更奇怪了。
正因为这样,亚历山大六世决定见见那副画和它的作者,而原本并不抱着什么特别心思的教皇,在见到那副《三位一体》之后,沉吟了少许,就让人拿来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这是对你的奖赏,虽然这幅画有些地方也许你是在刻意讨好,但是必须承认这的确是一幅佳作。”
教皇对拘谨站在面前的年轻人说,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画像,所以他没有看到年轻人虽然沉默,却很倔强的拒绝了递到他面前的那个钱袋。
“陛下,对您的奖赏我万分感谢,不过我不能接受,”拉斐尔因为紧张声音有点颤抖,他不敢直视教皇望过来的目光,只能紧盯着前面教皇的脚尖“您对这幅画的称赞我万分感激,可是我不能接受您所说的我是在刻意讨好。”
站在拉斐尔旁边的普拉托惊愕的看着拉斐尔,在他印象里自己的朋友的性格就如同他的外表一样纤细而又脆弱,也许他在艺术上有着常人永远难以图及的才华,但是却是个有些软弱的人,特别是面对那些大人物时,他总是显得勇气不足的。
可现在面对教皇,拉斐尔居然当面顶撞,这让普拉托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昏了头。
“我画下的一切都是我亲眼看到和记在心中的,我永远忘记不了我看到的那一幕,所以我要把这一切都呈现在画布上,要让更多的人人膜拜我心目中最神圣的偶像,这不是为了金钱也不是庸俗的奉承讨好。”拉斐尔向教皇鞠躬行礼“陛下请原谅我对您的冒犯,但是这是我的初衷,我不能为了得到一笔奖赏就让这幅画像和画中的神圣一幕蒙羞。”
站在亚历山大六世身边的诺梅洛微微张嘴要开口申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人,可刚刚张嘴却又无声的微微退后。
诺梅洛注意到了亚历山大六世看着画作时的神色,而且以他对教皇的熟悉,他知道如果一个人真冒犯和惹恼了他,亚历山大六世是不会那么不动声色的。
教皇从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有时候他会把愤怒或是喜悦很明显的表现在他的神情与举止上,尽管很多时候他这么做其实更多是在演戏,但是对于如面前这个年轻人这样的小人物,他没有必要这么费神。
所以如果他是真的生气了,那么他就会显出真正的愤怒。
“你心中的偶像,年轻人你这么说很不合适,不过我可以原谅你的年轻,但是我提醒你想成为罗马的宠儿不是那么容易的,”亚历山大六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发出一声感叹,然后向站在一旁的仆人摆摆手“既然金钱让你觉得不高兴,我可以给你另外的奖赏,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拉斐尔有些紧张的深深鞠躬,他似乎也被自己刚刚那些话吓到了,以至离开的时候神色间都有些彷徨不安。
“一个很聪明的年轻人,”诺梅洛看着那两个人背影,向一直看着油画的亚历山大六世轻笑了声“他成功的取得了您的注意,陛下。”
“年轻人总是能被原谅的,就如同当初你刚到我身边的时候,也曾经想尽办法想要引起我的注意。”亚历山大六世不以为意的笑笑“不过他让我想起了我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候的我同样冲动而有富有朝气,可现在我已经老了。”
诺梅洛有些意外的看看教皇,他不知道是什么让亚历山大六世忽然有了这种感叹,他不由向那幅画作看去。
恬静的圣母斜坐在椅子里,她怀中的圣子微微举起双手,似乎要拥抱又像是向画外的观赏者招手。
圣子的眼睛显得异常的清澈,他脸上挂着天真而又充满感染力的微笑,似乎在用那双丝毫没有被世间的污秽沾染的纯真双眼观察这个世界。
诺梅洛似乎在这一刻有点明白了教皇的感慨,这让他心里不禁暗暗转了几个念头。
“那个贡布雷,为什么要给这孩子取名叫埃斯特莱丝?”教皇似是有些好奇的问“我从不认为过去的时代有多么糟糕,也不会认为将来有多好,要知道很多人总认为饭梵蒂冈是堕落了,可他们从没想过真正改变的只是他们,而梵蒂冈始终都是这个样子的。”
诺梅洛默不作声的听着,他知道这个时候并不需要他插话,或者说也许教皇自己都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凯撒是不是已经快到巴黎了?”教皇问了句,然后微微摆手阻止了诺梅洛开口“我知道你想要为他辩护,不过这次对他来说是个教训,他在对待贡布雷这件事上太固执了,以至于忘记了太多更重要的事情,这样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或许应该说是在卢克雷齐娅这件事上太固执了,诺梅洛很想这么说,不过他知道这句话只能留在肚子里。
“只是可惜乔瓦尼不在了,”教皇有些落寞的轻声说“我们都知道那个菲歇与乔瓦尼之间有交易,那甚至是查理还活着的时候,所以如果能去巴黎的是乔瓦尼,也许会更好些。”
“但是法国人已经表现出了愿意支持您不是吗,”诺梅洛陪着亚历山大六世来到走廊里慢慢踱着步“对法国人来说,如果他们想要再次对那不勒斯发起宣称,就必须得到您的认可,正因为这样他们才主动提出请您派人主持法王的加冕仪式。”
“你是这么认为的?”亚历山大六世看看身边的秘书,看到诺梅洛挑了挑眉毛的样子,教皇摇了摇头“我们都知道其实不是那样的,只不过现在却不能说出来,毕竟我们身边就有敌人。”说到这亚历山大六世忽然用力挥了下拳头,压低声音说“要知道我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个侮辱,那是对我的公开羞辱,是对整个梵蒂冈的羞辱。”
“如果法国人出兵,不知道这次斐迪南是不是还会派贡萨洛来。”
听到诺梅洛提到那个名字,原本已经很愤怒亚历山大六世又露出个怒不可遏的神色,他扭头紧盯着诺梅洛的脸。
“所以我宁可接受法国人提出来的一些苛刻的条件,只要他们能帮助就可以,还有威尼斯人,他们现在正到处煽风点火的鼓动反对我,我甚至听说他们已经不止一次的派人到佛罗伦萨游说,难道那个巴巴瑞格以为他可以说动佛罗伦萨人反对我?”
诺梅洛默默听着,他知道教皇看似唠叨的这些话题,正是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一些大事,特别是关于威尼斯人的动向,已经引起了很大的关注。
1497年初的罗马涅战争除了让局面又回到原来的样子,唯一的变化就是在罗马涅崛起了一个之前谁都没有注意的蒙蒂纳伯爵领地。
而不论是威尼斯还是热那亚,在那场战争中都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这个局面显然是威尼斯人不希望看到的,所以就在最近,威尼斯人似乎又开始活跃了起来。
而威尼斯人的理由和借口,却又偏偏很不容易驳斥。
他们以自己是抵挡在奥斯曼入侵的欧洲最前线为理由,纷纷向很多城市提出了种种要求,而来自奥斯曼的威胁也的确吓坏了很多人,这其中也不乏亚历山大当初在罗马散布的种种舆论造成的后果。
依仗着这种由奥斯曼人产生的巨大恐惧,很多城邦都不得不同意威尼斯的一些合理或是不合理的要求,他们唯一期盼的就是威尼斯的舰队和他们庞大的财富,能在抵抗奥斯曼人这件事上发挥作用。
“绝对不能这样下去了,”亚历山大六世愤怒的对诺梅洛说“威尼斯人想用奥斯曼来威胁我,如果这样我是不会让他们如愿的,既然我能和法国人讲和,必要时候我也可以和那个巴耶塞特二世讲和。”
诺梅洛有些诧异看着教皇,虽然也猜想过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但是听亚历山大六世亲口说出要和奥斯曼人媾和的话,还是让诺梅洛有些意外。
他知道教皇一定是对威尼斯人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否则是不会把这种想法说出来的。
作为教皇的秘书,诺梅洛知道他该做些什么,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考虑该怎么帮教皇实现这个想法了。
“您需要我去找那个阿斯胡尔克吗?”
“不,现在不需要,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你知道这件事有些麻烦,而且必须小心,”亚历山大六世低声吩咐着秘书“找一个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人,这个人能够得到奥斯曼人的信任,而如果事情暴露也不会牵扯到我们。”
“陛下,这样的人可不好找,虽然的确有一个人很合适,不过正如您说的,如果暴露了这个人也会牵连到我们的,”诺梅洛有点无奈说,看到教皇看过来他就继续说“贡布雷就很合适,据说他和那个阿斯胡尔克关系不错,好像他们还在一起做生意,不过……”
“该死的,”亚历山大六世愤怒的低声骂了句,想起自己女儿就这么白白便宜了那个那不勒斯来的穷小子,教皇立刻显得怒不可遏“好吧,这件事暂时先放放,至于那副画好好收起来,也许将来有一天埃斯特莱丝自己看到这幅画的时候,会觉得很有意思。”
诺梅洛微微躬身点头,只是想着教皇最后这句话,他心里不由又转了几个念头。
普罗托走到外面的时候,几乎不顾旁边有人就对着拉斐尔叫了起来。
不过他还算没有完全昏头,所以只喊了一声就立刻拉着拉斐尔跑到一旁,然后他激动用力抓着拉斐尔的肩膀不住摇晃。
“拉斐尔,我得说你真是让我感到意外,你居然用这种方法引起了教皇的主意,听到了吗他说会有另外的奖赏,相信我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一定能在罗马出人头地的。”
“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不能接受别人认为我是为了得到好处而可疑奉承,”拉斐尔的脸色有些苍白,其实之前他就已经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只是到现在他才真的感到害怕“我居然顶撞了教皇,普罗托你一定要打我个耳光,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
“你没疯,你是个天才,”普罗托说着真的抬手扇了拉斐尔耳光,看着朋友呵呵呵的傻笑,他又伸手扇了两下“听着你要出名了要名利双收了,去他的画匠作坊吧,去他的乌尔比诺吧,我们要在罗马做一番大事。”
“对,我想要做番大事,”拉斐尔激动的说“我要成为人人都敬仰的大师,要让所有人都为能收藏我的作品自傲,普罗托你会帮我对吗?”
“当然,我一定会帮你的,”普拉托不停点头“所以我们首先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成为了教皇的被赞助人。”
“可是我不是。”拉斐尔茫然的摇头“我只是卖给了教皇一幅画。”
“可是他欠你一个承诺不是吗,”普拉托狡猾的笑了笑“这个承诺才是无价的,所以可以说他赞助了你,而且教皇显然和喜欢你的作品,所以你很有可能会代替那个米开朗基罗为教皇服务。”
“不。”拉斐尔惊讶的看着普罗托“我只是卖掉了一幅画,可让你说的好像要向米开朗基罗大师挑战,我没有这个想法。”
“拉斐尔拉斐尔,你可是真可爱,”普拉托用力揉了揉拉斐尔蜜蜡般的头发“听着,没人要你去挑战那位大师,我们只是让别人知道你得到了教皇的赏识,至于其他人怎么想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不是吗,更何况你也听说了,米开朗基罗正准备去佛罗伦萨,罗马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所有由你来接替他在罗马的地位这对谁都很公平。”
拉斐尔有点迷茫的看着普拉托,他总觉得这些话有些地方不对劲,可却又想不出问题在哪儿。
他知道普拉托是很聪明的,聪明到他遇到的很多问题都是由普拉托为他做出决定。
所以这一次,他也习惯的决定接受普拉托的建议。
“我们只说教皇买了我的画?”
“只说买画。”
“也只说教皇愿意在以后给我个机会?”
“就是给个机会。”
“那好吧,不过如果米开朗基罗大师问起来,我们一定要把整个经过都告诉他,毕竟是他把我引荐给教皇陛下的。”
“那当然,我们是很感激那位大师的。”
听着普拉托满口答应下来,拉斐尔微微吐出口气。
他真的不想和那位米开朗基罗大师发生矛盾,他知道那位大师的脾气很不好,这让拉斐尔从见到他那天开始就有些心虚。
更重要的是,拉斐尔并不认为他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我敬仰米开朗基罗大师的作品,而我对自己的才华也从不怀疑,”拉斐尔对普罗托说“不过我觉得我们不会发生冲突的,毕竟他就要离开罗马,而且他和我将来很可能有着各自不同的成就。”
“也许是这样吧,”普罗托敷衍了一句,可接着就又小声自语“不过不要这么自信拉斐尔,很多事情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普罗托的话音很轻,所以拉斐尔并没有听到。
他已经完全沉浸在对将来的憧憬中,所以当他有一天终于听到些关于他与米开朗基罗之间种种传言,而后又接到了米开朗基罗一封充满愤怒和质问来信后,拉斐尔完全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米开朗基罗会给我写这么一封信?”拉斐尔冲进普拉托房间时看到朋友也正在写信,而且他桌子上乱糟糟的放满了信纸。
“你说什么,米开朗基罗对你说了什么?”普拉托接过那封信只看了短短的两小段就张开了嘴“我的上帝,他称呼你为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而把我叫做,叫做……”
“犹大身边的犹大,”拉斐尔接口说“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突然这么指责我们,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就如你知道的那样,我只是把你得到教皇的赏识告诉了一些人,还有就是替你答应一些贵族可以为他们画像。”
“等等,你这些信就是给那些贵族的吗?”拉斐尔走到桌边顺手拿起一封还没写完的信看了起来,可没过一会他的脸上就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你居然去抢米开朗基罗的雇主?!”
“这怎么能叫抢呢,想让他作画的人那么多,可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思留在罗马了,那些人迟早是要再找别的画家,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不能代替他呢。”
“可他现在还没离开罗马,”拉斐尔懊恼叫了声“天呐,你让我们成了那个米开朗基罗的敌人,你难道不知道他有多可怕,他会找上门来让我们好看的。”
“可那不正说明他开始感到不安了吗,你的才华让他觉得受到了威胁,这就足够了。”
普拉托得意的笑着,他其实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不过看看桌上那些信,他就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会代替他在罗马的地位,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大师,到那时候你才可以追求你心目中的所爱。”
普拉托向拉斐尔不住描绘着一副美好的未来,直到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屋里两个人立刻没了声息,他们相互对视,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一丝不安。
“总得有人去开门。”
听着不住传来的敲门声,普罗托忐忑不安的走了过去,他先是吸口气然后才打开房门,然后他有有些意外的看着站在门口的摩尔人。
“你们这里还真有些难找,”乌利乌不理看到他就如同见了魔鬼般的普拉托,身子向前一挤就进了房间,他打量了下面前两人,然后对拉斐尔说“我是来给你们找份差事的,有人想请你作画,大师。”
第一百七十二章 拉斐尔的新雇主
拉斐尔并不知道乌利乌怎么会找到自己,他甚至对乌利乌都不怎么熟悉。
他只知道这个摩尔人似乎是那位蒙蒂纳伯爵身边的仆人,虽然当初在比萨为了卖画曾经短暂的接触让他隐约感到这个摩尔人似乎很有权势,但是他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普罗托却不是这样。
他很清楚这个摩尔人的底细,或者说很知道这个人的厉害,至少他知道当他决定把关于凯撒要买那副《三位一体》的消息透露给蒙蒂纳伯爵时,是这个摩尔人见的他,而且据他观察这个仆人在比萨似乎有着很大的势力,一点都不想个纯粹的异教仆人。
所以现在忽然看到乌利乌,普罗托先是意外,然后立刻警惕起来。
这里是罗马而不是比萨,所以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害怕这个人,只是他也不想得罪这个后台很硬的家伙。
“有人要让我的朋友作画这可是件好事,听到了吗拉斐尔你现在是大师了。”
普罗托用夸张的语气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注意着乌利乌脸上的神色,他已经想好如果摩尔人想要说什么一定要在他开口之前搪塞敷衍过去,决不能让拉斐尔知道之间他干的那些事。
“还不是呢,我现在只是小有名气。”拉斐尔有点腼腆的说,他觉得普拉托为他吹嘘的有点过了,虽然的确渴望成为大师,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距离那个位置还有些远。
“好吧,朋友说说是哪位贵人要得到拉斐尔的画作?”普罗托笑着问,同时他小心向前一步恰好挡在两人中间。
然后他用略显严厉的询问眼神盯着乌利乌,无声的问:“你来干什么?”
乌利乌打量着面前这个人,伸出手放在他胳膊上用力一推,普罗托就不由闪到一边。
“我来请您去为一位夫人画像,您会得到一大笔酬劳,而且这会让你的名声更大,”说到这乌利乌似是有意无意的向拉斐尔身后桌子上的那些信件看了眼“据我所知你们现在遇到点小麻烦不是吗,也许这能帮到你们。”
乌利乌的话让两个人都大感意外,拉斐尔是惊讶于这件事已经是人尽皆知,普罗托却暗暗琢磨乌利乌是不是一直在盯着自己两个人。
毕竟当初他们会来罗马也是因为乌利乌的建议,甚至他们能直接找到米开朗基罗多少也和这个摩尔人有关。
只是现在他们和米开朗基罗的关系闹的这么僵,而乌利乌在这个时候偏偏恰好出现,普罗托就觉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了。
“我们能知道那位夫人是谁吗,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提前知道这位夫人有什么爱好,你知道尽量让雇主满意对我们才有利。”
普罗托想要借着打听雇主猜测乌利乌的目的,但是他这个想法却会乌利乌拒绝了。
“到了地方你们就知道了,”乌利乌向拉斐尔露出个殷勤的笑容,他微微躬身很谦卑请大师走在前面,不过当他看向普罗托时,眼中就露出了嘲讽的神色“相信我这次对你们是有好处的。”
有好处的,普罗托心里反复捉摸着这句话,他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不少好处了,口袋里沉甸甸的金币总是提醒他之前在比萨发的一笔小财,还有就是拉斐尔的名声带来的好处现在正慢慢显露出来。
不过他也知道这些东西其实和前面这个摩尔仆人分不开,从他决定向蒙蒂纳伯爵告密那天起,他就和这个摩尔人纠缠在一起了。
马车向着罗马城东驶去,乌利乌很勤快的跟在车后一路小跑着,火辣辣的阳光照在他被一层短发覆盖的头顶,看上去汗渍淋淋。
虽然联军已经撤退,贡萨洛更是早已经回了阿拉贡,但是罗马城依旧有很有联军留下来的人员和各种物资没有搬走撤离。
有人猜测这其实是贡萨洛故意留下来的,他似乎很享受在罗马当个无冕之王的感觉,所以他故意把在这里留下些无法收尾的工作,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再回来继续享受他的崇高地位。
这虽然只是猜测,可很多人心里很清楚事情就是这样,很多人都知道查理八世会卷土重来,而现在则变成了猜测法国的新国王会在什么时候再次入侵。
尽管没有人知道接下来又是谁会和谁成为敌人或盟友,可教皇亚历山大六世还是默认城东的那些留守的联军继续驻扎,
马车在一栋房子前停下来,乌利乌满头大汗的赶上几步,从马车旁边绕过去走到门口。
坐在车里的普罗托看到个肤色黝黑的女仆向着乌利乌露出了笑容,不过他猜测这个女人应该不是摩尔人,因为她虽然肤色很深,但是容貌却有些截然迥异。
或许是亚美尼亚人,普罗托心里胡思乱想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乌利乌要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看这房子的样子虽然不是很奢华却也气派,不过普罗托还是从其中看出了某些与他已经熟悉的那些贵族与富人的住宅不同的地方。
然后当他看到一些放浪不羁的男女出现在房子的客厅里时,他已经猜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有点意外的看看乌利乌,可不等他开口旁边的拉斐尔忽然说话:“为什么到这里来,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难道你是要把我介绍给一个娼妓吗?”
拉斐尔愤怒的盯着乌利乌,他年轻的脸上因为过于愤怒涨得通红,他觉得这是对他的侮辱,特别是想到自己的画笔居然要为一个娼妓服务时,他就觉得似乎自己再也无法无愧的站在那幅《三位一体》前面对那双令他着迷的眼睛。
“怎么你看不起娼妓?”
一个很平静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随着那声音,一个年轻女人慢慢从楼上走了下来。
“夫人。”乌利乌鞠躬行礼,很恭敬的站到一旁。
年轻女人充满了某种让人难以言表的魅力,卷曲的长发看上去就好像一大蓬移动的乌云笼罩在她身后,这让她显得有些危险,却又偏偏让人不禁为之着迷。
她身上穿着件样式古怪的长袍,从袍子系着的丝带间那若隐若现的情景看,普罗托相信只要扯开丝带,就可以看到一具完全站在自己面前的**。
“这是奥尔迦拉夫人,也许你们听说过夫人的名字。”乌利乌在一旁介绍着,看到两个年轻人有些窘迫的神色,摩尔人微微撇了撇嘴。
没有多少男人能抵抗住奥尔迦拉的魅力,特别是年轻男人,他们往往在第一眼见到奥尔迦拉时就跌入了她的魅力旋涡之中。
“我只是觉得这种职业充满了不道德,却不是对您本人有什么不敬,不过我很痛心您这样的人怎么会流落在这种地方。”
拉斐尔多少有些气愤的说,他觉得这对面前这位美人太不公平,尽管他也知道自己很可能是自作多情,但是年轻人的冲动还是让他有种想要把这个美人从这种地方拯救出去的想法。
“事实上,这里是我的住所,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奥尔迦拉好笑的看着年轻的画家,这样的年轻人她见的太多了,冲动而又富有激情,但是这种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甚至也许不需要出现个其他女人,而是某个新鲜的玩具都可能让他们立刻改变兴趣。
“夫人,我久仰您的芳名。”旁边普罗托忽然说。
和拉斐尔只是一心作画不同,普罗托对罗马的人和事都很关心,对于这位艳帜高涨的女人他自然也早听说过她的名声,而且他还知道尽管这个女人是个妓女,但是她却有着很多人都难以比拟的关系和门路,这让普罗托忽然觉得这趟来真是不虚此行。
“夫人希望能有一副属于自己的画像,”乌利乌在旁边提醒着,然后又接着说了句“我的意思是,夫人希望能让自己看上去更像她本人而不是那些贵妇们的样子。”
拉斐尔有些诧异的看看乌利乌,然后又望向的奥尔迦拉。
“或许我自己来说更合适。”奥尔迦拉用手指轻轻抻住长袍的丝带缓缓扯开带扣,在面前两个年轻人的目瞪口呆中,一片雪白的肌肤随风从他们眼前划过。
“看着我,我要的是让看到我画像的人知道我的热情和魅力,而不是所谓的端庄高雅,或许有些女人愿意让自己看上去是端庄高雅的的,但是我只想让人因为我而疯狂。”
拉斐尔眨了下眼睛用力摇摇头,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没有听明白这位夫人的话。
热情与魅力,这对拉斐尔来说有些陌生,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而且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位夫人要这么“作贱”自己。
虽然没有给娼妓作过画,但是拉斐尔知道她们还是希望别人在给她画像的时候,让画上的自己看上去显得高贵纯洁的,而面前这位罗马著名的名妓却似乎恨不得让别人注意她的,只是她的身体而不是她这个人。
而且拉斐尔也觉得这个要求多少让他有些为难,除了在心里觉得难以接受这种工作,还有就是他很清楚自己对奥尔迦拉夫人提出的要求有些心里没底。
拉斐尔不知道就在现在的威尼斯,有个比他小上几岁的小男孩正在父亲的督促下辛苦的临摹着很多大师的画作,以便有一天能实现他父亲的愿望,成为一位技艺高超的绘画大师。
只是那位父亲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儿子将来得以出名的并非是圣经故事描述的神圣画卷,而是因为开辟了世俗画法而留名后世。
这个如今还是男孩的未来大师,叫提香韦切利奥。
如果是面对几十年后的提香,奥尔迦拉的这个请求就不是那么苦难了,甚至按照提香的习惯,往往为了让作品更加成功,或许还会和作为模特的某位夫人深入交流一下。
不过现在还依旧年轻,或者说还很纯洁的拉斐尔却感到有些为难,他甚至觉得也许这位夫人是找错人了。
“你认为这个年轻人可以做到吗?”
在拉斐尔和普洛托离开后,走上二楼房间的奥尔迦拉对坐在窗前望着离开的那俩人背影的格罗根宁问。
“我认为他会把你刚才那令人惊艳的瞬间记在心里。”格罗根宁看着窗外一边走一边不住争论着什么两个年轻人。
“只希望我看上去还不是那么糟糕。”奥尔迦拉走到镜子前仔细打量自己的样子。
“你的魅力是最没有人能抵挡得住的,所以相信我这件事一定会很顺利。”格罗根宁对奥尔迦拉笑了笑,然后他微微招手让奥尔迦拉走近自己“不过虽然这样,可是我却感到很惭愧,要知道如果把事业成功的重担由一个女人承担,这足以让我们感到惭愧,甚至是悲哀。”
“可是我并不觉得不幸,相反感到自豪,”奥尔迦拉看着托起她下巴的格罗根宁“既然我不能像其他人那样拿起武器,那我能做的就是用我的身体为您做事。”
“你的确是这么做的,而且做的比其他人都要好,”格罗根宁低头轻轻吻了下奥尔迦拉的额头“而你这次要做的事也许很危险,毕竟女人的嫉妒是可怕的,而我不可能在身边帮助你,所以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我会小心的,”奥尔迦拉轻声说“我只希望那个年轻人能把我画的不是那么端庄高雅。”
似乎听出了奥尔迦拉稍显讥讽的语气,格罗根宁瞥了眼这个诱人的尤物。
“蒙蒂纳伯爵和热那亚人之间似乎出现了摩擦,”格罗根宁看着奥尔迦拉“我想也许你可以询问一下那个摩尔人,伯爵现在是不是需要我们的帮助。”
奥尔迦拉点点头。
虽然乌利乌就在楼下,但是格罗根宁却不会直接对他说这的话。
这样至少将来面对热那亚人的时候,就可以更加主动些。
“老爷您认为伯爵会因为这个和罗维雷小姐解除婚约吗?”
格罗根宁稍微沉吟,他知道奥尔迦拉这么问自然不是因为好奇,事实上他也一直在关注这件事。
蒙蒂纳如果和热那亚分裂,这对于很多人来说并非是件好事,至少对已经初具规模的自贸联盟是个很大的打击。
“即便不愿意承认,但是有个事实就摆在所有人面前,”格罗根宁沉吟着说“自贸区给我们大家都带来了财富,而且自贸区也远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要大得多,以至我现在说的这个‘大家’都包括谁,也许很多人都分不清楚。”
奥尔迦拉默默点头,她知道格罗格宁说的很对,或许有些地方还没有说到,至少据她所知很多罗马人不管是否愿意都已经不知不觉的卷入了由亚历山大挑起的那场财富风潮之中。
很多人都与交易所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而随着交易所的生意越做越大,更多的人不由自主的被卷进这个无法阻止的财富旋涡之中。
“我们必须承认,这个自贸联盟就如同一个正在成长的野兽,甚至有一天它会吞噬我们自己,”格罗格宁神色平静,可他说出的话却让奥尔迦拉心中不安“而能够牢牢拉住这头野兽的,现在只有蒙蒂纳伯爵。”
“您是这么认为的吗?”奥尔迦拉略感意外,她知道自己这个主人其实是个很骄傲的人,正他因为这样他绝不肯依附与任何人。
帝国在尼德兰的总督不行,其他人也也不行。
可是他却有些让人意外对亚历山大如此评价,奥尔迦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亲爱的,你知道我这一生的各种投资中最得意的决定是什么吗?”看到奥尔迦拉很乖巧的摇头然后好奇的等着答案,格罗格宁心情不错坐下来拍拍身边的座位,让她坐到自己旁边“是当初我决定把那个波西米亚女孩留下来做为送给别人的礼物,而没有把她据为己有,这是我迄今为止最成功的一笔投资。”
“老爷您是说索菲娅?”
“对,就是那个女孩,”格罗根宁想了想才记起那个名字“当时我决定把她还给贡布雷的时候或许还觉得有点吃亏,可现在我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做了,我发现了那个人与众不同的地方,即便那时候我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可我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有旁人没有的东西。”
“而您显然是猜对了。”奥尔迦拉认真的点点头,她知道自己的主人有着非凡的洞察力,当时亚历山大在那不勒斯的举动引起了他的注意,不过她还是感到好奇“那么您认为罗马涅发生的事会怎么解决?”
听到奥尔迦拉的询问,格罗格宁向着她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相信我,也许不需要我们就可以有人打破这个局面了,”格罗格宁先是说了句,然后又忽然飞快的摇摇手“不过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要尽快向伯爵提出帮助他的建议,所以你现在就可以去找那个乌利乌了。”
奥尔迦拉立刻站起身来,在向格罗格宁微微致意后向楼下走去。
对格罗格宁近乎盲目的信从让奥尔迦拉相信事情一定会按老爷猜想的那样发展,不过正因为这样她也就更明白为什么格罗格宁要她尽快找到乌利乌,向他表示出对蒙蒂纳伯爵足够的支持和善意。
按照格罗格宁的计划,接下来他是否能从亚历山大那里得到帮助,将是决定未来低地地区命运的关键。
奥尔迦拉缓步走下楼梯,她知道乌利乌应该就在楼下。
不过让奥尔迦拉稍感意外的是,当她来到厅里时意外的看到了许久不见的熟人。
已经离开罗马一段时间的帝国宫相科茨察赫俨然就在她的客厅里。
不过让奥尔迦拉注意的是,科茨察赫这时候居然和摩尔人谈的正欢。
第一百七十三章 商人们
看到科茨察赫那一刻,奥尔迦拉立刻想到了刚刚在楼上格罗格宁对她说的那些话。
“也许不需要我们,就会有人出面打破罗马涅如今的局面。”
虽然对格罗格宁有着近乎盲目的信服,但是奥尔迦拉还是在想有谁出这个面。
毕竟罗马涅的地位导致这里是个十分敏感的地方,热那亚,威尼斯,米兰和教廷,还有如今新进崛起的蒙蒂纳,众多势力纠缠在这里,让罗马涅和托斯卡纳享受的从不是和平的阳光,而是漫天的战火硝烟。
当然奥尔迦拉没有必要关心罗马涅的命运,她只是好奇如今再次出现的冲突该怎么解决,毕竟冲突的双方原本就是自贸联盟当中颇有地位的重要成员,而亚历山大更是这个联盟的枢纽人物。
现在看到科茨察赫,奥尔迦拉不由向楼梯口看了眼,她心里先是暗暗诧异老爷惊人的观察与预测,同时对格罗格宁之前说的那句贸易联盟的规模正在扩大的感叹有了新的认识。
看到奥尔迦拉,科茨察赫立刻迎了上去,他殷勤的给这位罗马的名媛送上带来的礼物,那是柄用金丝缠绕的骨质小手杖,虽然看上去做工粗犷,却有着颇为迷人的原始魅力。
“夫人,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说起来每次来到这座房子都能给我带来些惊喜,哪怕这些惊喜有时候让我的老身体都快受不了了,”科茨察赫摸了摸脸上的汗水看看站在一旁的乌利乌“好了,关于你主人的事情回头再说,我现在得去见我的朋友了。”
乌利乌鞠躬行礼,然后向正陪着科茨察赫上楼的奥尔迦拉望去。
“在这等着我。”奥尔迦拉向乌利乌点点头,她看到摩尔人在听到这话后似乎微微松了口气。
乌利乌的确很紧张,这是他一直以来都没有过的。
自从按照亚历山大的命令来到罗马后,他就一直在不停的奔走。
在一些人看来,他只是个送信的摩尔仆人,可在另外一些人看来,这个摩尔人其实就是亚历山大的特使。
他们并不因为他是摩尔人而轻视他,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轻易开口做出什么承诺。
很多人更多的是敷衍和应付,而这一切的关键还是教皇与枢机主教的态度。
对于罗马涅发生的事,亚历山大六世似乎完全不知道,他拒绝对那里发生的战争做任何评论,甚至不想听到关于罗马涅的一个字。
而老罗维雷的态度也很暧昧。
他把女儿派到了罗马涅,这似乎是个很强烈的对亚历山大表示支持的信号,但是他却又把自己的弟弟派去了热那亚,而当传来热那亚提出的苛刻条件后,他也没有做出任何其他表示。
正因为这两个人的这种处置方式,乌利乌在罗马的日子变得艰难起来了,他一次次的尝试得到帮助和一次次的碰壁让他觉有沮丧而又愤怒,有时候他甚至想赶出直接赶回蒙蒂纳,不论如何与老爷一起战斗也许更加轻松些。
不过乌利乌知道,如果说罗马涅的群山荒野是亚历山大的战场,那么这座透着腐烂和堕落的城市就是他的战场,他是不应该也没有权力逃走的。
奥尔迦拉的暗示让乌利乌精神一振,虽然还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这至少是个好事。
奥尔迦拉的重要乌利乌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其实是同一种人,正因为这样他一来到罗马就立刻找到奥尔迦拉,希望从她那里打听到可靠的消息,或是能与一些重要人物搭上关系。
为此,乌利乌甚至不惜客串了个拉皮条的,为奥尔迦拉找到了如今已经小有名望的拉斐尔当她的画师。
奥尔迦拉没有让乌利乌等多久,她很快就下了楼,显然那两位有很隐秘的话题要聊,即便是奥尔迦拉也不适合参与。
“夫人您对那个拉斐尔还满意吗?”乌利乌故意用带着点暧昧的语气问,机灵的眼睛里露出少许嬉戏的神色和他还不大的年龄有些不相符。
“小孩子也学会戏弄人了?”奥尔迦拉故意用有点恼火的口气说着,然后伸出一条胳膊让乌利乌搀扶着她向后面的小花园走去。
“希望您给我带来好消息了,如果那样我愿意天天为您找来这种年轻可爱的小雏菊。”乌利乌依旧用开玩笑的口气说着,不过他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而且目光中还有着少许的期待。
“看来你对你的主人很忠心,说起来一个摩尔人会这么忠心是很的少见的。”奥尔迦拉有点奇怪的看了眼乌利乌“你和你的主人一定经历过很多别人无法想象的事。”
乌利乌决定沉默,他不想回答这种明显带着探究的问题。
不过好在奥尔迦拉也没指望这么简单就打听出什么,事实上她知道的已经很多了。
“你可以对你的主人说,如果需要他的朋友会给予他足够的帮助,在这个时候请他一定要相信友谊有时候比金币更加宝贵和可靠。”
乌利乌没有被这话打动,他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奥尔迦拉,不是在怀疑她这些话的真假,而是在想该怎么理解这话里的意思。
“这是格罗根宁老爷的意思吗?”
“这是伯爵那些可靠的朋友们的意思。”
奥尔迦拉滴水不漏的回答让乌利乌稍微有点失望,他知道这样的承诺正如这段话字面上的意思那样。
友谊有时候比金币更加宝贵和可靠。
可如果有一天金币比友谊宝贵的时候呢,还能可靠吗?
这句话显然是个很面面俱到的说法,或者说说这话的那个人很明显的传递了这么个意思:只要你对我们还有,那么我们之间的友谊就是可靠的。
似乎很无奈,甚至有些卑劣,但是现实就是这样。
乌利乌知道自己能得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事实上格罗根宁能向他做出这样的承诺已经算是难能可贵,想想老爷的那两个老丈人,乌利乌就觉得回去之后应该建议老爷一定要学摩尔人的样子,关起门来好好教训一下他那两个女人。
格罗根宁与科茨察赫的见面,并没有如乌利乌猜想的那样是在预谋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相反他们讨论的东西很积极。
财富,财富,财富,除了财富他们之间似乎就没有什么其他的话题了。
在这个人人都追求财富的时代,这原本就是很普通很正常的一次谈话。
直到,两个人几乎同时停下来,然后望着对方略微沉默。
“听说富格尔家已经与皇帝达成了交易,皇帝允许他开采在匈牙利的铜矿是吗?”
“不只是他们自己,”科茨察赫应了声“几个家族联合起来从皇帝那里购买了开采权,不过我有点怀疑富格尔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目的,要知道这家人是很贪婪的,吃独食是他们家的传统。”
“如果那样,或许富格尔是想要自己占据整个铜矿资源了?那可可是整个欧洲最大的铜矿来源。”科茨察赫舔了舔嘴唇,他知道自己这种家族和富格尔那种庞然大物比起来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哪怕他们在阿姆斯特丹那一次几乎赚取了大半个欧洲一季的财富,可与富格尔相比依旧是个小家伙。
“他们家族和皇帝搅在一起的时间很长了,或者说皇帝现在就是说靠着他们过日子。”
科茨察赫端起杯子喝了口酒,有些古怪的味道让他不由低头看了看杯子中略显深黑色古怪酒水。
“这东西味挺怪的,是用什么做的?”
“这个你得去问贡布雷,”格罗根宁笑了笑“是他让人给我送来得,说实话当初看到这酒的颜色,我第一个想法就是他想要毒死我。”
“是有点奇怪,”科茨察赫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品了品滋味撇了下嘴角“好吧,现在说说我们那位朋友吧,他这次遇到麻烦了?”
“算是个麻烦吧不过并不重要,关键是似乎有人不想看到他顺顺当当的。”
“你是说……”科茨察赫用拿着酒杯的手向着梵蒂冈的方向指了指。
“是呀,我觉得是这样,那边那两个人似乎都在这件事上态度古怪,现在想想或许他们都在做一件事。”
“逼着贡布雷选择站在哪一边吗?”科茨察赫看着杯子里黑乎乎酒水捉摸着“你觉得如果贡布雷真的最后选择投靠他们当中的一个,对我们会有什么影响。”
格罗根宁正要拿起杯子的手微微顿了顿,然后才缓缓把酒杯端起来。
“这个我说不好,毕竟那两个人是梵蒂冈如今势力最大的,如果真的需要选择这很困难,当然如今教皇依旧是不可动摇的,但是你知道很快法国人也许就要入侵,而教皇如今对法国人的态度很暧昧,如果真如传言说的那样他可能会和法国人结盟,那么也许一切都会发生很大变故了。”
“罗维雷也和法国人是盟友,如果那样梵蒂冈就等于是彻底投向法国了吗?”
看到科茨察赫显出担忧神色,格罗格宁微微点头。
他知道科茨察赫担心的不是梵蒂冈与法国结盟会怎么样,而是如果亚历山大也跟着那两个人中任何一个投向法国,那么作为帝国宫相的他,在贸易联盟里的处境就肯定要变得微妙起来了。
“看来我们得帮一下我们的那个朋友,”科茨察赫忽然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愿意和法国人合作,可至少作为一个商人我们的目的是为了赚钱,所以如果因为这个影响到我们联盟就不好了。”
格罗格宁不置可否的看着科茨察赫,他在这件事上不想说什么,或者说他其实还是愿意看到亚历山大投向法国人一边的。
毕竟为了尼德兰着想,他希望马克西米安皇帝的敌人越多越好,虽然亚历山大本人也许还不算什么,但是由他带动起来的贸易联盟却是有着谁也说不好的巨大潜力。
或许现在还看不出来,但是谁能保证10年后的自贸联盟不是第二个汉萨同盟呢?
到那时候,尼德兰作为这个联盟中的重要成员,也就有了可以与帝国讨价还价的权力。
只是科茨察赫说的也没错,身为商人赚钱才是最重要的,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派奥尔迦拉在这时向乌利乌传递那种示好的消息。
现在看,一个并不倒向法国人亚历山大似乎对他有利,至少在阿姆斯特丹港建成雏形之前,如果不想让作为尼德兰总督的飞利浦疯狂反击,就需要眼前这个科茨察赫的帮助。
既然这样,他的建议就必须认真对待。
“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帮助他,他的那个摩尔仆人就在我这里。”
“我在楼下看到他了,一个很机灵的小伙子,在他这个年龄能担任这种任务已经很难得了,”科茨察赫点头同意“我觉得也许我应该以帝国宫相的身份适度表示对罗马涅局势的关注。”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格罗格宁皱起了眉梢“教皇或许他会认为这是皇帝要插手罗马涅,如果那样可能麻烦就多了。”
“这不正是你需要的吗?”科茨察赫微微眯起眼睛。
“我只是个商人,虽然我也的确希望尼德兰获得自由,可毕竟赚钱对我才是更重要的,帮蒙蒂纳伯爵摆脱麻烦能给我带来好处,可无端的激怒教皇并不是我希望的。”
“那么你认为应该怎么帮助我的朋友呢,”科茨察赫有点好奇的问“我刚到罗马,所以需要有人能告诉我有用的消息。”
“罗马涅需要个敌人,”沉思了下,格罗根宁忽然说“伯爵必须证明他对于罗马涅的重要,必须让人们知道如果缺少他,罗马涅也许就会因为纷争不断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糟糕得多。”
“你是说一个让所有人都会感到威胁的敌人?”科茨察赫稍微琢磨就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我觉得威尼斯人显然很适合这个角色。”
“也只有威尼斯人,”格罗根宁点头同意“如果他们对罗马涅的局面表现出足够的关心甚至考虑出兵,也许能让我们的朋友摆脱眼前的困境。”
“不过威尼斯肯在这个时候出兵吗?”科茨察赫稍显疑惑的问“我倒是觉得他们更有可能在战争打得白热化之后才会出来捡便宜,如果是那样事情可就更糟糕了。”
“所以这就需要您的帮助了宫相。”格罗根宁向科茨察赫露出了笑容“这大概需要您对威尼斯人发挥影响了,毕竟威尼斯人如今正需要皇帝的支持。”
科茨察赫蓄着浓须的唇角不易察觉的抖动了下,他的目光在格罗根宁脸上掠过,看着这个尼德兰人,宫相心里没来由的浮起一丝阴郁。
之前在楼下他恰恰就是向乌利乌透露出了要帮助亚历山大的意图,而他想好的办法也恰恰是准备利用威尼斯人对罗马涅的威胁。
科茨察赫当然不会认为格罗格宁是听到了他与乌利乌之间的对话,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很熟悉当下的局势,而且对各方的关系也把握得十分准确。
做为神圣罗马帝国的宫相,科茨察赫自认还是尽职尽责的。
虽然在封堵鹿特丹那件事上他选择了和面前的格罗格宁合作,但他自我辩解那是因为做为尼德兰总督的菲利普本人的很多政令本身就触怒了皇帝,他只是在注定会被制止推行法令之前,利用了菲利普的不谨慎而已。
可是科茨察赫知道格罗格宁终究是个顽固的自由派,这让对这个低地人始终保持着距离和警惕。
现在听到格罗格宁如此熟悉帝国与威尼斯的关系,这让科茨察赫不由暗暗警惕起来。
格罗根宁并不知道他已经引起了帝国宫相的警觉,他现在更关心的是亚历山大的处境。
早在那不勒斯的时候,格罗根宁就很清楚莫迪洛伯爵与卡斯蒂利亚的关系。
这个也是他愿意在亚历山大身上投资的原因。
现在随着他的计划即将开始,对于卡斯蒂利亚或是阿拉贡都很熟悉伯爵对他也越来越重要了。
而亚历山大,更是成为了他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想想阿姆斯特丹吧宫相,”看到科茨察赫似乎还有些犹豫,格罗格宁给他打着气“那座港口就是个所罗门王的宝藏,虽然现在那里还是一片荒野,可我能向你保证,将来那个地方能够成为整个欧洲最大的港口,而那里的一切是属于我们的。”
“准确的说是属于你。”科茨察赫看了眼格罗格宁“甚至如果没有我们,也许对你更好。”
“我可不这么认为,”格罗格宁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说实话那个地方很复杂,或者说不是某个人能单独拥有的,这也是我认为我们应该尽量帮助蒙蒂纳伯爵的原因,不要忘了他和富格尔家也有关系,而在鹿特丹那件事上,富格尔家是出了大力的。”
科茨察赫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他知道格罗根宁其实是在暗示他,并非只有他这个帝国宫相在暗中与那些所谓帝国的敌人勾勾搭搭,做为皇帝最大赞助人的富格尔家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不过这倒是的确多少让科茨察赫觉得好受了点,而且他也让他更加意识到,帮助亚历山大的确是个很重要的事。
“我也许应该现在就去一趟威尼斯,”科茨察赫终于说服了自己,他知道或许格罗格宁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但是与这些相比,阻止罗马涅正在发生的战争却是当务之急。
“可以告诉威尼斯人,为了换取他们对罗马涅的干预,我们可以考虑让他们参与到阿姆斯特丹港的事务中来。”
听到格罗根宁的话,科茨察赫刚刚端起酒杯的手不由微微一顿。
然后他缓缓的喝下了口味道独特的酒水。
第一百七十四章 行军队长
从南方吹来的习习凉风让走在路上的人感到了少许的舒畅,在这样的季节里这种风往往被旅行者们称呼为赫尔墨斯的怜悯。
即便是地中海西岸这种地方,如此炎热的季节快速行军也是容易中暑的,所以当风出来的时候,整个队伍中都不由传出了阵阵惬意的呼声。
从蒙蒂纳出发已经有2天了,亚历山大这时候在琢磨卡尔吉诺在哪里。
根据打听到的消息,卡尔吉诺的军队在退出战场之后一直向西撤退,这让亚历山大怀疑他是不是准备退守奥拉尔。
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可能就有点麻烦了。
亚历山大是希望能尽快把热那亚人从罗马涅驱除出去的,他知道拖得越久局面越不利,老罗维雷的暧昧态度让他始终放心不下,虽然他不认为老罗维雷会这么轻易放弃他,但是如果战局始终拖延,那么难免会发生各种变故。
按照亚历山大的意图,他准备一直向西推进,如果卡尔吉诺真的占据奥拉尔,那么他就不得不采取最为激烈的方法:向热那亚进军!
这个想法他还没有对其他人说过,即便是奥孚莱依也没有透露。
毕竟这个想法未免有些太冒险,甚至可以说有些疯狂。
亚历山大并不认为事情会发展到需要这么做的地步,之前许多次与卡尔吉诺的接触让他渐渐明白,这个人并不简单,或者说他不是个纯粹的军人。
一个单纯的军人会追求荣誉,可不会为了得到虚名而情愿支付一大笔钱。
因为那样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在战场上获取荣誉的目的是为了利益,纯粹的荣誉没有任何利益可图,除非他的本意就是不是战场。
亚历山大相信如果自己被迫向热那亚进军,一定会引起卡尔吉诺的反应,毕竟如果战火烧到了热那亚的土地上,这件事本身就意味着他的失败。
只是卡吉尔诺究竟在哪?
亚历山大仔细琢磨,他感觉到卡尔吉诺似乎在进行什么阴谋,不过却又一时间想不出他的目的是什么。
因此蒙蒂纳军队不得不放弃他们引以为豪的快速行军,而是在亚历山大怀疑可能会有敌人的地区缓慢而又谨慎前进。
所以虽然从蒙蒂纳出来已经2天,但是他们大多数时间都是这样度过,只是当有时候打听到关于热那亚人的消息后,才会加快速度向敌人可能出现的地方移动。
对于这种近乎郊游似的行军,亚历山大是不满意的,他知道自己现在其实是陷入被动了,虽然这未必就是卡尔吉诺的目的,但是他显然正被敌人牵着走,这让亚历山大意识到如此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那个家伙在哪?”
亚历山大再次看着眼前并不精确的地图,他抬头看看奥孚莱依希望能从行军队长那里得到启示,不过奥孚莱依显然也很迷茫,他的眼神在地图上扫来扫去,一时间却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引起注意的地方。
“热那亚人会不会已经离开罗马涅,或许他们已经回家去了?”贡帕蒂随口说,可看到望过来的两人目光,他只能闭上了嘴。
“卡尔吉诺是个赌徒,不过是个很谨慎的赌徒,这从他在奥拉尔的表现就能看出来,”亚历山大站直身子,让自己离地图远些,这样就好像能够让他从更高的层面去思考战局的变化“所以他回热那亚这种事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他一定是要在得到了足够多的好处之后才会离开。”
“那么哪里才是能让他捞足好处的地方?”奥孚莱依的目光在地图上不住扫视,他想让自己能学着卡尔吉诺的想法去考虑,但是一时间却又把握不好那个人会是种什么心思“如果我们是卡尔吉诺,他会去什么地方?”
“那家伙的处境可不太好,”贡帕蒂抚摸着唇角边的胡须“他带着不少伤兵,上次的损失足够让他的军队处于崩溃的边缘了,虽然他及时撤出战斗,可带着那么多的麻烦,如果他没有回热那亚你们认为他又回去哪?”
贡帕蒂的话引起了另外两人的注意,他们不由得随着贡帕蒂的想法仔细琢磨,然后两个人不禁相继抬头默然对视。
“他需要找个城市!”
“他在找能落脚地方。”
俩人几乎同时开口,然后他们又迅速重新在地图上寻找起来。
“小村子是不行的,连奥拉尔那样地方也无法接纳他们那么多的的人,”奥孚莱依迅速排除了一些明显不适合的地方,他的目光一直沿着阿尔诺河向西移动,直到落在比萨上。
“上帝。”
奥孚莱依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呼一声,他的眼神有些慌乱,虽然尽量掩饰可那一瞬间的紧张还是引起了亚历山大注意。
“你想到什么了?”亚历山大沉声问。
“有个很糟糕的可能,不过大人您一定要冷静,”奥孚莱依低声说“比萨大人,热那亚人可能去了比萨。”
亚历山大的身子微微一僵,他似乎有些不信看看奥孚莱依,再看看闻声立刻低头仔细看着地图的贡帕蒂。
“你有把握吗?”看到奥孚莱依稍微沉吟然后点头,亚历山大急急看向贡帕蒂“你怎么看?”
“很有可能,如果我是卡尔吉诺,去比萨的确是个很不错的选择,甚至哪怕是为了回热那亚,比萨也是个很便利的港口。”
“比萨!”亚历山大低吼一声用力攥起了拳头,他的声音里充满恼火“我要去比萨,现在就去!”
“大人,如果奥奥孚莱依真的去了比萨,那么他的行军时间至少比我们提前1天,而我们又耽误了这么久,所以他很可能现在已经进入比萨了。”
虽然不想刺激亚历山大,可奥孚莱依还是尽着身为行军队长的职责提醒他。
“所以如果这个时候没有计划的贸然进军,也许我们就会被击溃在比萨城下,大人您得小心才行。”
“我是想小心,可是卢克雷齐娅和埃斯特莱丝都在比萨!”
亚历山大气愤的打断了奥孚莱依的劝告,他一边大声喊着不远处的布萨科,一边回头向两个人吩咐:“听着我把军队交给你们,你们要迅速向比萨靠拢,最好能在1天内赶到。”
“那么您呢?”奥孚莱依看看跑过来的布萨科,心里浮起一丝不好的念头。
果然亚历山大先是下令猎卫兵立刻整装,然后才对两人说:“我会带着猎卫兵先赶去比萨,放心我不会干蠢事,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也会派人及时和你们联系的。”
就知道会是这样!
奥孚莱依在心里恼怒抱怨一声,可他却没有出声阻止,因为他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劝阻已经是徒劳的,他要做的就是尽量在这种不利局面下想办法补救。
猎卫兵的马嘶声在队伍中纷纷传来,引起了正在行进的士兵们的注意,接着他们又看到波希米亚人也开始纷纷离开队伍,向着路集结。
“您应该带上波希米亚人,”这是奥孚莱依唯一能做到的“或者至少要让他们能始终和您保持联系。”
“好吧,我听你的。”亚历山大这时已经跳上帕加索斯的脊背,他扯了扯有点兴奋的的战马的缰绳,这时候他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不少,在拉住不住盘旋的战马之后,他弯下腰对两人低声吩咐“不要惊慌,要知道我应该比你们更惊慌才对,我要你们向我保证一旦赶到战场,一定能让军队迅速投入战斗,至少要让热那亚人感到遇到了真正的威胁。”
“是的大人,我向您保证。”
奥孚莱依点点头,他知道这个许诺很重要也很艰难,这意味着他必须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想尽办法维持住这支必须急行军的队伍纪律和序列的整齐,确保当他们走上战场的时候至少看上去是像个样子的。
而另一边的贡帕蒂却微微眯着眼,他琢磨了下趁着亚历山大继续吩咐,回头向等在一边的布萨科使了个眼神。
“听着伙计,如果伯爵真要干傻事,你脑子机灵着点。”
贡帕蒂的话让布萨科有点意外,一直以来阿格里人与比萨人的关系并不如何融洽,特别是在卡罗那件事之后,老阿格里士兵们就更是与其他派系显得格格不入。
所以贡帕蒂的话显然有点超出布萨科的意料,不过看着贡帕蒂的神情,布萨科还是微点了点头。
亚历山大需要吩咐的东西很多,不过他已经等不及了,而且他也不能不承认不论是奥孚莱依还是贡帕蒂,他们的确都是更适合管理军队的人才。
这也让亚历山大对自己暗暗恼火。
他很清楚自己其实并不适合成为战场指挥官,但是几次因为预料先机,或者干脆说是走运取得的胜利却让他有些忘乎所以。
正因为这样,在他内心里就认为卡尔吉诺不可能再干出什么出乎他意料的事,甚至还生出了自己把这个热那亚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错觉。
现在奥孚莱依的一句话彻底打破了他的这个自满的美梦,一时间对卢克雷齐娅母女安危的担忧,对自己盲目自信甚至是自大的懊恼,让亚历山大不由心慌意乱。
直到纵马跑出几步让迎面的凉风一吹,他才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再次回头向那两人看了眼,然后这才向布萨科挥手示意。
“猎卫兵,出发!”
布萨科浑厚的声音响起,猎卫兵开始顺着队伍让出来的路边向前加速奔驰。
看着扬起的烟尘,奥孚莱依的眉梢完全拧在了一起,他回头看看旁边的贡帕蒂,然后发出声旁人不易察觉的轻叹。
“不要这么垂头丧气,”贡帕蒂脸上还挂着丝笑容,让人看了倒像是在欢送伯爵大人,同时他压低声音对奥孚莱依说“伯爵说过你作为军人要比当个石匠更有出息,现在就是看看伯爵大人是不是说错的时候了。”
“我是个阿格里人,”奥孚莱依特意把阿格里说得很重“你认为我应该和你看上去这么亲近吗?”
“可伯爵选择你而不是别人,应该是因为知道你更适合作为蒙蒂纳的行军队长,而不只是个阿格里人。”
贡帕蒂的话让奥孚莱依的眉梢略微解开,他之前除了为亚历山大单独赶往比萨担心之外,还有就是对可能会在军队出现的纷争感到紧张。
奥孚莱依知道自己还没有资格能够指挥整支蒙蒂纳军队。
所谓蒙蒂纳军队,是分别由新老阿格里人,波西米亚人,比萨人,蒙蒂纳人,还有新召集的热那亚人组成的。
除了波西米亚骑兵和猎卫兵,做为行军队长的奥孚莱依至少在名义上是可以代替亚历山大指挥其他军队的。
但是他很清楚,他真正能指挥的只有新老阿格里人,至于比萨,蒙蒂纳和热那亚人,是否会听从他的命令,奥孚莱依并没有把握。
奥孚莱依看向正在行进的队伍,他心里有些激动。
以前在家乡的石匠坊里跟着叔叔干活的时候,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放下錾子和刻刀,离开他似乎注定要呆上一辈子的家乡,拿起武器走上战场。
那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有时候奥孚莱依认为自己可能不能活着回家乡了。
可现在,他却要单独指挥一支军队。
显然,亚历山大要他做的不只是带领军队,更需要他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能够迅速的把蒙蒂纳军队投入战场。
我能够做到吗?奥孚莱依心中忐忑。
他向贡帕蒂望去,看到他露出鼓励的神色。
“相信我,我的炮兵很厉害,只要是我火炮射程之内的一切都可以被瞬间炸成粉末,所以如果有什么困难尽你只需要记住我的大炮就在你身后。”
贡帕蒂的话让奥孚莱依有些紧张的心情微微平静,同时他不由开始迅速琢磨亚历山大给他安排的任务。
虽然亚历山大的举动看上去有些鲁莽,甚至奥孚莱依还从贡帕蒂眼中看到了不以为然的神色,但是奥孚莱依却能理解亚历山大的心情。
他不知道如果换成他知道了阿什莉遇到危险会不会这么不顾一切。
或者会,或者不会,但是亚历山大显然是前者。
“我们必须加快行军速度,”奥孚莱依对贡帕蒂说“也许你的火炮得从队伍里脱离出去了,带着那些火炮行军太慢了。”
虽然觉得即便是被奥孚莱依说成是“太慢了”的行军速度也要比其他军队快得多,但是贡帕蒂还是只稍微沉吟就同意了奥孚莱依的决定。
“不过你得给我留下足够多的守卫,如果我运气不好运到热那亚人,那可就是我们大家的麻烦了。”
对贡帕蒂的这个要求奥孚莱依倒是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他知道贡帕蒂说的不错,自从见过那些火炮的威力之后,即便是最大胆的士兵每当站在那些黑洞洞的炮口对面时,都会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寒意。
“我会跟在你们的后面,不过如果卡尔吉诺真的已经占领了比萨,你认为伯爵会攻城吗?”说到这个,贡帕蒂脸上露出了一抹忧虑。
在比萨防守战中一战成名的经历让贡帕蒂对防御战有着比其他人更多的认识和领悟,他捉摸着亚历山大离开时那种难以抑制的情绪,不禁对即将带来的战斗产生了些忧虑。
“我只希望我赶到比萨之前大人不要做出什么傻事。”
奥孚莱依苦笑一声,他感觉得出来他这个希望大概注定是要很渺茫了。
帕加索斯跑的很快,或者说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它都没有这么拼命奔跑过了。
这让它似乎想起了很久之前那些意气风发的日子,所以在一开始它毫不吝啬的拼命挥洒着全身的精力,只是当它渐渐的开始感到疲惫时,才发现主人似乎一点没有想停下来休息一下的意思。
因为不停奔跑而溢出的汗水顺着战马的脊背和脖子向下流淌,嘴里发出了唏律律的嘶鸣声已经从开始的清脆变得渐渐沉闷,一旁的布萨科已经是连续几次向亚历山大提议休息,但是得到的却是固执的拒绝。
布萨科额头中间已经拧起了两道深痕,他想起了离开之前贡帕蒂对他的悄悄吩咐,在之前他还对贡帕蒂的话不以为然,可现在他却不尽有些担心,不知道如果卡尔吉诺真的已经占领了比萨,或是卢克雷齐娅母子落在了卡尔吉诺的手里,伯爵大人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亚历山大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想法,他想尽快赶到比萨,这一路上显然会很辛苦,可他更愿意用这个辛苦让自己彻底清醒一下。
亚历山大知道自己之前是太得意了些,或者干脆说是有些得意忘形。
贸易联盟的建立和当初封堵阿姆斯特丹的成功让他对自己的对手产生了轻视,而在战场上的胜利更是让他觉得自己是不可战胜的。
这样的骄傲让他变得迟钝而又懈怠,他相信如果是之前他一定会想到比萨可能会面临危机,可是现在如果不是奥孚莱依的提醒,他甚至还在罗马涅的旷野里到处瞎转的寻找他的敌人。
一阵恼火萦绕在他心头,全身的燥热和激动的情绪让亚历山大张不由开嘴用力吸了口满是灰尘空气,然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看到这一幕的布萨科再也无法忍耐,他用力催动坐骑赶上帕加索斯的步伐,然后冒险探出身子用力拉住帕加索斯的缰绳。
“大人您必须停下来!”布萨科大声喊着,由于四周只有猎卫兵和波西米亚人,这让他完全不用顾忌这会引起士兵的的不安“如果我们再这样继续赶路,等到了比萨不需要卡尔吉诺,我们自己就把自己累死了。”
听着布萨科的话,亚历山大终于不得不停下来,他向四周看看,看着那些不住喘息,鼻孔拼命扇动的战马和骑在马上,流淌的汗水已经在脸上把灰尘浸出一道道痕迹的士兵,亚历山大终于默默点头。
然后他仰起头看着天空,突然爆发出一声无奈的大吼!
第一百七十五章 马基雅弗利的机会
阿尔诺河时而湍急时而轻缓的流通在托斯卡纳的土地上,两岸的时不时飘来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河上凉爽让旅行变得惬意舒畅了许多,每每看着岸上那些汗流浃背的旅行者,船上的人们就会升起某种莫名的优越感。
马基雅弗利站在船头被船身劈开的水面卷起小小的浪花,然后河水沿着船身向后面流去,尽管有时候他也在思考流动的究竟是河水还是自己身下的船,这种颇为深奥的问题,但是他更多的时间是考虑一些更加实际的东西。
进入佛罗伦萨政府已经有些时候了,凭借着自身的才华和更多的来自萨齐的支持,马基雅弗利在新政府里很快站稳了脚跟,而且开始崭露头角。
这让他很高兴,或者说有些意外的惊喜。
作为萨伏那洛拉的追随者,很少有人能获得新政府的信任,很多人不得不离开原来的职务被排到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地方去工作,如果没有什么变化,他们将来的命运也就注定会是这样了。
而更多的人失去了工作,他们不得不靠手头并不宽裕的那点积蓄艰难度日,而随着佛罗伦萨出现的新货币,情况虽然看上去有了少许的好转,但是之前积攒下的那点财富却在新的经济方式的冲击下,正在迅速贬值。
马基雅弗利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他很感激萨齐,毕竟是那位执政官给了他新的希望,所以当萨齐任命他为出访佛罗伦萨的外交官时,马基雅弗利立刻欣然赴任。
让马基雅弗利如此心甘情愿的前往比萨的另一个原因,则是他对比萨如今的变化还是有着很大好奇的。
虽然只有不到20法里的距离,但是这对于如今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已经是个很苦难的旅行,正因为这样马基雅弗利决定坐船而不是在陆上旅行。
比萨对佛罗伦萨的影响如今仍然继续,或许和之前那种似乎过于激烈的举动不同,但是看着河上比以往要多得多货船,马基雅弗利还是能感觉到那种虽然不着痕迹,却已经深入方方面面的影响。
佛罗伦萨就如同一块丰美的大蛋糕,虽然在疯狂挥舞刀叉的比萨人面前勉强支撑,可又像个根本无法逃避蹂躏的可怜女人一样任由对方予求予取。
这个想法有点古怪,但是马基雅弗利知道是没有错的。
正是在政府里工作的这段时间,让马基雅弗利更清楚的知道了普通民众不知道的一些事。
佛罗伦萨的经济经过之前的动荡和萨伏纳洛拉时代的毫无作为,俨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但是奇怪是佛罗伦萨却很神奇的坚持了下来,这让一些稍微了解真相,却又并不知道得更多的人感到奇怪。
而马基雅弗利却知道这其中是因为比萨,教廷,或许还有其他什么人的干预。
活着就是那个自贸联盟。
马基雅弗利知道那个联盟,而且为了生计还在比萨交易所工作过,只是虽然对这个联盟也同样很感兴趣,但是不等他深入了解就已经离开了比萨。
只是市面上出现的由教廷发行的金币让他有些担忧,尽管和他一样担忧的佛罗伦萨人也不少,但是他们更多的只是考虑到这种金币的出现,可能会让教廷对佛罗伦萨的影响越来越深。
而马基雅弗利想到的却更多,他隐约闻到了某些不同的味道,只是他绝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对任何人说出来。
马基雅弗利有着自己的秘密,他知道如果让佛罗伦萨人知道他与比萨人私下的往来,或是知道了他为蒙蒂纳伯爵工作,等待他的很可能是牢狱之灾,可当时的他也的确没有办法。
时不时的把佛罗伦萨的情况写下来派年轻的萨巴蒂尼送出去,每次马基雅弗利这么做的时候都会有些害怕,而且他的良心倒也会多少感到不安。
他知道他写的那些东西绝大多数是不重要的,有些甚至只是作为随笔和日记或是普通的书信往来,这样即使有人怀疑截获了那些信件,也不会从中看出什么。
但是有些消息却是很重要的,重要到或许会影响到佛罗伦萨的未来,或是那些他并不知道的大人物们的对策。
譬如之前不久他就在信里用看似漫不经心的语气把佛罗伦萨的窘迫写了下来,其中关于佛罗伦萨国库里只有可怜的4万佛洛林的储备这件事,被他很巧妙的透露给了比萨的某个人。
这件事其实并不是什么大秘密,哪怕是稍微注意一下的某个政府官员都可以打听到,而佛罗伦萨议会甚至还为这件事吵翻了天。
马基雅弗利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他甚至还旁听了那场争吵不休的会议,然后他把这件事牢牢记在心里,随后写在了送给比萨的某位友人的信中。
然后没有多久,教廷的货币开始在佛罗伦萨加大了发行量,这让佛罗伦萨似乎一夜间又有了生气。
很多商人开始高兴起来,他们认为最困难的日子已经已经过去,佛罗伦萨的市场正慢慢变的景气起来。
而普通市民们也终于为紧巴巴的日子松了口气,即便是一些还在暗中怀念萨伏纳洛罗拉时代那透着虔诚朴素的生活人们,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日子要比之前好过些了。
只是只有马基雅弗利知道,这种景气背后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而这会给佛罗伦萨带来什么,他现在还看不清。
马基雅弗利是个很功利的人,他知道自己如今的一切其实都是来自蒙蒂纳伯爵,所以虽然谈不上什么忠诚,但是他还是愿意看到那位伯爵成功。
另外让他对蒙蒂纳伯爵抱着很大期望的另一个原因,是伯爵与卢克雷齐娅有了个女儿。
马基雅弗利当然不会认为一个女儿就能让教皇对蒙蒂纳伯爵另眼看待,但是亚历山大把自己的女儿立为比萨继承人的决定,却让马基雅弗利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一个外孙女也许不大可能会打动亚历山大六世那颗比大理石还坚硬的心,但是一个有着比萨继承权的外孙女就不同了。
如果这个外孙女的领地又能对佛罗伦萨这个让教皇一直耿耿于怀的地方产生巨大影响,那么这个外孙女在亚历山大六世的心目中的地位,应该就会有些特别了。
在他满是功利的脑子里,马基雅弗利始终认为这个机会必须抓牢。
所以当他听说要被派到佛罗伦萨时,马基雅弗利表现得异常的积极,甚至有些期盼。
站在船头的佛罗伦萨人一直不停的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有好的也有坏的,他的思绪很宽广,有时候会在不同的事情上跳来跳去,然后又把原本并不相干的几件事结合起来。
这条船并不大,大部分地方都装满了货物。
虽然市面上动荡不安,可好在一些内地的商人还是愿意通过佛罗伦萨从阿尔诺河把货物运往比萨,这至少让佛罗伦萨的市场还没有那么糟糕到萧条的地步。
一阵马蹄声从河岸右边传来,即便是在船上也可以从那隆隆的声响中听出来人不少。
船上的人不由纷纷向岸上望去,动荡不安的时代人们总是很敏感,虽然战争更多的是领主贵族们之间相互残杀,但是普通民众被无辜连累的例子还是屡见不新,如果再遇到一些战乱中的散兵游勇或是到的败坏的雇佣兵,旅行者往往只能在保命和破财之间做个选择了。
不过好在自己是在船上,很多人这时候这么暗暗庆幸,同时他们对岸上那些正四下奔逃的人们露出了同情的眼神,这时候没有人去嘲笑别人,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下一次这么逃命的不是自己。
那队人来的很快,当他们刚刚出现时还在很远的坡上,然后很快他们就从坡上下来到了岸边。
马上的人大声吆喝着,虽然一时间听不清,不过他们似乎是在要船靠岸。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船主,而船主向马基雅弗利看去。
在这条船上,马基雅弗利的身份无疑是最高的,即便是船主也不由希望由他做出决定。
马基雅弗利仔细看着岸边那队骑兵,这里距离比萨已经不太远这时候却忽然出现一队骑兵,这让马基雅弗利感到有些奇怪。
那些人还在叫喊,而且声音似乎更大了。
忽然,马基雅弗利的身子不易察觉的颤抖了下,他注意到了一面旗帜。
那是热那亚人的红色正十字旗。
热那亚正在和蒙蒂纳交战,这件事在现在的托斯卡纳和罗马涅恰恰是最重要的头等大事。
忽然看到热那亚旗帜,马基雅弗利甚至没有多想就意识到了危险。
或者说,是比萨即将面临的危险。
这些骑兵显然是支斥候队,如果没有猜错,后面就会有大批的热那亚人。
而据马基雅弗利所知,卢克雷齐娅和据说起名叫做埃斯特莱丝的伯爵的千金,如今正在比萨!
佛罗伦萨人的脊背上浮起了一层汗水,被河风一吹他甚至觉得后背有些冰凉。
“我们怎么办,市政官?”船主有些不耐烦的催问着。
“靠岸。”
马基雅弗利本能的回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回答,不过在心里有个声音却在催促着他想要知道这些热那亚人的来历。
虽然不情愿,但是船主还是招呼着伙计们把船向着岸边驶去。
因为不是码头,船在离岸稍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看着那些已经跳下马背,一边把清凉的河水往身上泼一边招呼着让他们靠得更近些的热那亚人,船上的人们不禁有些提心吊胆。
虽然大多数时候军队不会干出什么可怕事情,但是如果运气不好还是可能会遇到些凶残的家伙,特别是一些小股的佣兵,那些人不用担心干了坏事之后会落下个坏名声,对他们来说只要改头换面,然后依附在那些规模大的佣兵商会里,依旧会有人愿意雇佣他们。
所以佣兵兼职强盗的行为在这时代并不新鲜,甚至这已经成了某种默契。
这也是为什么马基雅弗利对佣兵制度深恶痛绝的原因之一,甚至在他看来,大量的使用佣兵恰恰是导致一个国家的局势动荡不安的根源。
不过现在佛罗伦萨人来不及回忆他正在酝酿的那本鸿篇巨著,当他随着忐忑不安的人们走上河岸时,他注意到有一个骑兵正跳上马回身向着坡地上跑去。
这是去向后面的队伍报告情况了吗?
马基雅弗利一边庆幸至少不会先是船上的东西被抢劫一空,然后自己这些人再被残酷的杀掉灭口,同时他又不禁有些焦急的想要知道这些热那亚人的来历和底细。
热那亚人突然出现在比萨附近,让想到卢克雷奇娅母子的马基雅弗利立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都是些商人,”一个热那亚士兵不在意的对旁边的同伴说“把他们都赶到边上去,将军可能会用到这些船。”
听到这话的士兵就开始纷纷催促着岸边的人们向一旁聚集起来,他们的动作虽然不算很粗鲁,但是态度却绝称不上好,还有的士兵因为嫌前面的人动作慢了,不住的催促。
马基雅弗利被人从背后猛推了下,他的脚下一滑,不过却没摔倒。
可是这个举动似乎激怒了他,他不顾旁边仆人的劝阻,转身对那个推了他的热那亚人不满的大声抗议:“对我尊重些,我是佛罗伦萨的官员,是佛罗伦萨执政官派遣的外交官!”
马基雅弗利让人意外的举动引起了热那亚人的注意,领头的士兵诧异的走过来,他怀疑打量着马基雅弗利,然后低声对那个士兵吩咐了声,转身准备离开。
“喂,你!”
马基雅弗利忽然大声向那个领头的士兵喊着了声,他向前一步准备走过去,却被迎面的士兵伸出一只手按住胸口拦住。
“热那亚人,你们的将军是谁去告诉他,佛罗伦萨的马基雅弗利在这里,我要去见他。”
带队的热那亚士兵再次转过身,他的目光狠狠的盯着马基雅弗利的脸看了一阵,然后向旁边的同伴打了个招呼。
“把他带过来,也许这个人真的是佛罗伦萨的外交官,”说完他看着已经被推到面前的马基雅弗利“可如果你是在撒谎,我保证会亲手把你吊死。”
马基雅弗利没有理会这个士兵的威胁,他跟在士兵身后骑上了一匹空出来的坐骑,在那个热那亚士兵的带领下,驶上斜坡向着河岸远处的一片旧河道的方向驰去。
马基雅弗利很焦急,也很迷茫,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坚持冒险见到热那亚人的指挥官,不过他还是希望能尽快了解这些热那亚人的目的。
哪怕是为了佛罗伦萨,他也必须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热那亚军队出现比萨附近这件事让马基雅弗利不但意外,还感动了极度的不安。
他当然知道热那亚正在和蒙蒂纳交战,现在热那亚人已经来到了比萨,那么蒙蒂纳伯爵那里发生了什么?
一想到亚历山大可能战败,或者可能已经遇到不幸,马基雅弗利就觉得喉咙发干,他知道如今自己能在佛罗伦萨混的颇有起色实际上与那位伯爵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马基雅弗利急于知道热那亚的情况,虽然知道这样做有些冒险,但是他心里却又有个声音在不住催促着他一定要这么做。
马基雅弗利知道那不是因为良心,而是纯粹的功利心。
如果亚历山大战败甚至出现不测,那么他的女儿是否还能顺利继承比萨就成为了个巨大的悬念,甚至可能会有人对埃斯特莱丝的出身提出质疑。
但是即便这样,只要埃斯特莱丝是卢克雷齐娅的女儿,亚历山大六世的外孙女,那么她的将来就注定不会平庸。
而且以亚历山大六世那近乎人所共知的贪婪,他也不可能放弃一个趁机把比萨据为己有的良机。
那么如果蒙蒂纳伯爵并没有出现意外呢?又会怎么样?
只是稍微想想听说过的关于亚历山大对卢克雷齐娅与他的女儿的宠爱,马基雅弗利就觉得冒这个险是绝对值得,更是会有足够回报的。
他们并没有走出多远,在顺着旧河道形成的凹坡又向前走出了大约1法里之后,马基雅弗利就看到了一支军队。
那的确是热那亚人,他很快就从醒目的白底正十字旗上辨认出了热那亚人的标志,而且他也看到了很多背上背中间翘起的半高木盾,盾牌上搭着看上去沉重钢弩的挎士兵,这正是热那亚弓弩手特有的打扮。
马基雅弗利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他是佛罗伦萨人又是个外交官,热那亚人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那个士兵走在前面一路打听将军在哪里,不过这倒是让马基雅弗利听出这支热那亚军队似乎是刚刚到达,从那些士兵回答时有气无力的样子,他猜测这些人应该是经过了一番长途跋涉之后,才刚刚赶到这里的。
或许还有机会,马基雅弗利暗中告诉自己,他其实并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不过猜想着热那亚人也是才刚刚到达这里,这让他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远处几个军官的身影引起了马基雅弗利的注意,他知道这些人当中应该就有热那亚人的将军了。
果然那个士兵带着他向那几个军官走去。
当他们离得很近时,马基雅弗利恰好听到站在中间的一个热那亚将军正在向其他人下达命令。
“虽然我知道士兵们已经很累,但是拖延只会对我们不利,所以我已经决定,今天天黑之前,拿下比萨!”
第一百七十六章 努力吧,马基雅弗利
马基雅弗利嘴角微颤的站在原地,他并不只是因为恐惧更多的还是由于紧张。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可听到的话让他心惊不已。
马基雅弗利这时候已经可以肯定,这些热那亚人绝不是凑巧或是无意中经过,而是专门针对比萨而来的。
比萨城里有什么?
有亚历山大建立的交易所,有已经囤积起来的客观的财富,最重要的是有亚历山大的情人和女儿。
马基雅弗利的嘴唇又动了动,他知道这或许是自己一生中为数不多的机会之一。
不论他做出什么选择,可能会产生的影响都是巨大甚至令人胆寒的。
保护或是出卖卢克雷齐娅母女,这个念头只在马基雅弗利心头匆匆一闪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马基雅弗利知道在这件事上他选择的机会不多,最重要的是他想不出出卖那对母女对他有什么好处。
不论是亚历山大或是教皇的愤怒都不是他一个小小佛罗伦萨人能承受得住的,而且这么做对他真的没有任何好处。
如果能想办法保护那对母女呢?
只这么想了下马基雅弗利就在心里暗暗摇头,同时提醒自己还是先看看再说。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还带他来见我?”热那亚将军随口问那个士兵。
“大人,他说自己是佛罗伦萨的官员,而且坚持一定要见您。”
“佛罗伦萨人?”热那亚将军略感意外的打量着马基雅弗利“如果我没有记错,佛罗伦萨如今就如同贡布雷的附庸,这个人或许是个奸细。”
“那么说如果我们把他在这里处决了也没有关系?”一个佣兵头领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马基雅弗利“我开始觉得他身上这件袍子看上去挺适合我的了。”
一群军官们发出了笑声,那个将军则不动声色看着脸色发白的佛罗伦萨人。
“我是尼科洛马基雅弗利,是佛罗伦萨市政厅的官员,也是萨齐执政官任命的驻比萨外交官,我想我拥有自己应有的权力。”马基雅弗利口齿微抖了下,然后逼迫着自己用很大的声音向这些热那亚人宣布。
热那亚将军抬起了手阻止手下们再次发出的哄笑,他慢慢向前几步走到马基雅弗利面前看着他。
“马基雅弗利,我听说过这个姓,佛罗伦萨以前的贵族,不过我听说这家人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没落而且绝嗣了。”
“是没落了,不过却没有绝嗣。”马基雅弗利用那双闪亮的眼睛和热那亚人对视着“至少我能证明这个家族现在还有后人。”
“是吗,佛罗伦萨外交官?”热那亚将军稍露嘲讽的笑笑,然后后退一步“我是卡尔吉诺,你应该听说过这个姓,现在告诉我你到比萨去做什么?”
“我是奉了执政官的命令……”马基雅弗利本能的开口回答,就在他要说出目的的时候,一道灵光忽然从马基雅弗利的心头一闪而过,在那如闪电般短暂的瞬间,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来向比萨公爵提出最后通牒的。”
“最后通牒?”
马基雅弗利的回答让卡尔吉诺不禁有了些兴趣。
对于比萨和热那亚的关系他很了解,也知道如今这两个地方之前的地位似乎恰好调换了个位置,这让他其实对马基雅弗利为什么去比萨并不太好奇。
在他想来这个人无非就是被佛罗伦萨政府派去向比萨俯首称臣的,现在忽然听到这个佛罗伦萨人给了他个这么奇怪的回答,这倒是引起了他好奇心。
“执政官已经决定向比萨发动一场战争,”马基雅弗利一边暗暗为自己的大胆吃惊,一边却不由自主开始说着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弥天大谎“蒙蒂纳伯爵让他的女儿继承比萨,这是佛罗伦萨绝对不能接受的,要知道比萨一直是佛罗伦萨势力下的城邦,虽然我们不愿意承认某个人曾经的统治,可就在十几年前,佛罗伦萨的洛伦佐美蒂奇还在比萨建造属于他个人的别墅,而几乎所有佛罗伦萨稍有声望的人都和比萨有着各种各样的关系,现在比萨不但要摆脱佛罗伦萨,甚至还想统治我们,这是绝对不能被允许的。所以我遵照执政官的命令去比萨,要他们接受我们最后的条件,要么投降要么被征服。”
听着马基雅弗利慷慨陈词般的控诉,卡尔吉诺却不禁有点茫然。
他并不在乎佛罗伦萨人怎么想,可是他不明白佛罗伦萨人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勇敢起来。
倒不是说他们之前不勇敢,而是稍微熟悉佛罗伦萨近况的人都知道,眼前这个马基雅弗利说的有多荒诞,至少卡尔吉诺不认为如今的佛罗伦萨人有那个能力做到他说的那些。
不过卡尔吉诺还是不禁有点在意这个人最后那句话。
“要么投降要么被征服?”
热那亚人不解的看着马基雅弗利,他觉得要不这个人是个骗子,要么他就是个疯子,否则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是的,执政官认为我们还是应该对比萨人仁慈一些,我这次去就是希望能通过更和平的方式避免一场战争。”
卡尔吉诺觉得和这个人没什么可说的了,他已经认定这个人是个骗子。
“大人我来见你是因为我发现你们似乎和我们有相同的目的,这让我不得不有些担心,”马基雅弗利只当没有看到卡尔吉诺已经显出不耐的神色,只是自己继续说下去“要知道威尼斯人应该对这个不是很高兴。”
“你说什么,威尼斯人?”
已经要转身离开的卡尔吉诺忽然停下了脚,他迅速转过身看向亚历山大,目光中透出怀疑和审视:“你要告诉我这其中有威尼斯人参与吗?”
“难道我没有说吗,”马基雅弗利似是回想了下,随即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神色“大概是我忘记说了,萨齐大人与威尼斯人之间达成了个协议,按照这个协议,威尼斯人愿意帮助我们摆脱来自比萨的威胁。”
“一个协议,与威尼斯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卡尔吉诺意外的看着马基雅弗利,对这个消息的意外和吃惊让他一下子忘记了刚刚还认为眼前这个人是个骗子的想法。
忽然听到佛罗伦萨与威尼斯结盟的消息,这已经足以引起注意,而与其他军人相比卡尔吉诺想的更多。
他知道佛罗伦萨与教廷之间紧张微妙的关系,如果说之前萨伏那洛拉时代更多的是对抗,可如今的佛罗伦萨也未必真的愿意臣服在梵蒂冈面前。
既然这样,趁着梵蒂冈应付来自法国变故的时候,威尼斯人再次把眼光投到罗马涅的可能究竟有多大?
这么一想的卡尔吉诺甚至觉得这种可能越来越大。
即便失败了,威尼斯也不会损失什么,而如果成功那么如今难道不正是向罗马涅伸手的最好时机吗?
梵蒂冈自顾不暇,热那亚正和蒙蒂纳交战,而做为被比萨和梵蒂冈双重压迫的佛罗伦萨,正挣扎痛苦的寻找着拯救自己城市的出路。
这个时候的威尼斯如果出现在佛罗伦萨人的面前,大概看上去就和救世主没有什么区别了吧。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的卡尔吉诺脸上原本不屑一顾的神色慢慢消失了,他认真的看着面前的佛罗伦萨人,在稍微想了想后招手示意,让他跟自己一起到一旁谈谈。
在一群满脸疑惑的热那亚军官注视下,两个人向着稍远的地方走去。
“说吧,萨齐要怎么样才能放弃这次行动。”卡尔吉诺看着马基雅弗利,他觉得这个人出现的有些太过巧合了,这样的想法让他很不舒服。
“事实上我只是凑巧经过这里,所以我不可能给您带来执政官的要求,”马基雅弗利故意推脱着“我只是带来了执政官与威尼斯人的条件,要知道之前威尼斯人曾经试图进攻比萨失败了,这一次他们变得谨慎多了,不过好在蒙蒂纳伯爵并不在比萨。”
听到提起亚历山大,卡尔吉诺的脸上又是一阵阴沉。
他知道这个佛罗伦萨人是在暗示亚历山大因为被他牵制住而不能支援比萨,这就让卡尔吉诺心里更加的不舒服。
他觉得自己似乎险些成了威尼斯人的打手,就在他满心热忱的在和贡布雷一较高下的时候,威尼斯人却忽然从旁边跳出来准备抢一块早已经被他看上的肥肉。
不过他却不能不认真对待这件事,特别是当这其中牵扯到威尼斯和佛罗伦萨两个城邦的时候。
威尼斯可以出动军队,而佛罗伦萨则可以作为进攻比萨的基地,想想比萨与佛罗伦萨之间只有十几法里的距离,卡尔吉诺忽然有种自己已经深陷危险之中的紧张。
面前是比萨,而身后是随时都可能出现的威尼斯人,而那个贡布雷又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出现。
卡尔吉诺的呼吸微微有些发重。
就在各种念头在卡尔吉诺心头飞快掠过时,他忽然听到旁边的佛罗伦萨人轻声说:
“事实上我认为您如果能尽快拿下比萨,事情也许不会变的很糟糕。”
卡尔吉诺意外的看了眼马基雅弗利,他开始觉得自己听错了,可看到佛罗伦萨人向他露出的笑容,他终于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是在劝我进攻比萨吗?”
“您难道不是已经做好这个准备了吗,请原谅刚刚我听到了您对您的军官们下达的命令,所以我认为如果您能迅速占领比萨,事情或许就是另一个样子了。”
卡尔吉诺怀疑的看着马基雅弗利,因为不清楚这个佛罗伦萨人的目的,他开始觉得这个人说的每句话都有些可疑了。
“我见过蒙蒂纳伯爵,而且对他很熟悉,”马基雅弗利继续说“事实上我甚至在他的军队里为他短暂的服务过,我亲身参加过他与凯撒波吉亚的里窝那之战,所以我很清楚他对佛罗伦萨意味着什么。”
“那是什么?”
“是统治,蒙蒂纳伯爵和其他人不同,至少和热那亚与威尼斯人不同,”马基雅弗利看看卡尔吉诺“你们也许会逼迫佛罗伦萨投降,但是却不会统治我们,可我能感觉的出来蒙蒂纳伯爵希望通过比萨有一天能够统治佛罗伦萨,这是我绝对难以接受的,可惜没有人愿意相信我的话,即便是萨齐执政官也认为我的看法太荒谬。”
“这就是你认为我应该占领比萨的原因?赶走贡布雷的女人和他的女儿?”卡尔吉诺觉得似乎多少可以理解这个佛罗伦萨人,除了突然知道的眼前的微妙局势让他犹豫不觉。
“不,我只是不希望佛罗伦萨与伯爵之间直接发生冲突。”马基雅弗利摇摇头“其实我对伯爵没有任何恶意,甚至还很敬佩他,不过正因为这样我才不想看到这样一场战场的爆发,我只希望能通过和平的方式让佛罗伦萨脱离伯爵的威胁,不过如果热那亚人能占领比萨,那一切就是另一回事了。”
卡尔吉诺神情冷冷的看着马基雅弗利,他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明白这个佛罗伦萨人的意思。
很显然这个人知道蒙蒂纳伯爵的厉害,所以即便有了威尼斯人的帮助,他也并不希望佛罗伦萨与亚历山大正面冲突。
而自己的出现似乎帮了他的忙。
卡尔吉诺并不介意“帮这个忙”,让他真正在意的是马基雅弗利所说的威尼斯人。
“威尼斯人现在在哪?”卡吉尔诺终于问出了这个他真正关心的问题。
“一些在佛罗伦萨,不过他们的军队并不在那里,你知道如今的圣马克修道院长是教皇任命的。”
对于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卡吉尔诺却是很认真的听进去了。
萨伏那洛拉直到被烧死都一直身居圣马克修道院长的职务,这让圣马克修道院长的身份甚至一度比执政官都更加尊贵。
现在修道院长是教皇任命的,这个很多人都知道,所以听到马基雅弗利提起这个,卡尔吉诺倒是觉得他说的有些可信了。
“那么威尼斯的军队有多少人?”看到马基雅弗利脸上露出为难神色,卡吉尔诺淡淡的说“别忘了你刚刚说过的话,或许我真的能帮你让佛罗伦萨从眼前的困境里摆脱出来。”
卡尔吉诺的“劝告”似乎打动了马基雅弗利,他先是犹豫了下,然后才有些不情不愿的开始一点点的向热那亚人透露关于威尼斯的“情况”。
“主要是步兵,或许还有些重步兵……”
“不,我没有看到太多的骑兵……”
“威尼斯人这次带来了火炮,对,就是那种攻城的火炮,要知道上次他们在比萨城下吃过很大的亏,所以这次应该是学乖了。”
听着马基雅弗利的话,卡尔吉诺脸上的神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他之前并没有到过比萨,或者说是没有真正关注过比萨的城防,所以并不知道这座城市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现在听着马基雅弗利对威尼斯人的描述,他的心里却在同时迅速的想象着这样规模的军队,究竟是要进攻一座什么样的城市。
让卡尔吉诺意外的是,他猜想的结果居然是一座堡垒!
不使用骑兵,而是使用更多的步兵,这显然是从开始就没有打算在短期内能迅速攻下比萨,尽管他也知道威尼斯的骑兵原本也并不多,但是和他想象中迅速攻陷那座城市不同,威尼斯人显然并不认为会那么顺利的就夺取比萨。
而让他更加注意的是马基雅弗利所说的火炮!
火炮!
这个如今让热那亚人听了就不由从心底里感到畏惧的东西,从佛罗伦萨人刚刚提起时就引起了卡尔吉诺的注意。
“威尼斯人要用火炮进攻比萨?”卡尔吉诺觉得有些奇怪,在他想象中即便是有着坚固的城墙,但是要对那样一座城市使用攻城火炮还是有些太过小题大做了。
“不,他们没打算用火炮攻城,”马基雅弗利故意露出个调侃的笑容“他们只是想用火炮去打火炮。”
看到卡尔吉诺不解的样子,马基雅弗利琢磨了下,他觉得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向热那亚人描述和夸大比萨城里火炮的威力。
可是佛罗伦萨人显然低估了卡尔吉诺,只是稍一迟疑他已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你是说比萨城里有火炮?!”
“有火炮……”
“很多吗?”
“好像不少……”
“专门打步兵的那种?”
“似乎是……”
“威尼斯人就是为了消灭他们的这种火炮才带着火炮来的?”
“也许,是这样吧……”
马基雅弗利看着脸上神色时晴时阴的卡尔吉诺,心里多少有点不安。
他知道自己是太冒险了,但是如此好的机会让他忍不住决定赌一次命运。
用威尼斯人威胁热那亚人,用夸大比萨的防御令他们犹豫不决。
而最重要的是现在热那亚人已经深入了托斯卡纳,马基雅弗利不知道亚历山大是否已经得到了消息,不过他觉得伯爵应该不会那么闭塞。
既然这样,马基雅弗利就在赌亚历山大正在向比萨赶来。
一切都是为了佛罗伦萨。
马基雅弗利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忽然转身向远处的军官们下令的卡尔吉诺发出的一声命令:“命令全军,准备出发!”
第一百七十七章 麻烦,来了!
布萨科又一次把目光向前面的亚历山大投去,一路上他已经不止一次的这样打量亚历山大的背影,每一次都在考虑是不是如贡帕蒂说的那样做。
离比萨越近,布萨科越担心。
一路上他们已经打听到了关于热那亚人的消息,果然如奥孚莱依猜测的那样,热那亚人一路向着比萨的方向移动。
一开始不论是亚历山大还是布萨科都多少还抱着一丝侥幸,认为热那亚人只是因为巧合才向比萨的方向进军,或许下一刻就会听到他们改变了进军路线的消息。
但是很快所有人就知道这个想法未免太乐观了,从热那亚人的路线上可以看出,他们完全是以比萨为目标,而且从沿途打听到的消息看,卡尔吉诺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正在以比寻常军队的行军速度快得多节奏向比萨靠拢。
这就彻底打破了最后的侥幸,亚历山大下令猎卫兵加快速度,同时他命令波西米亚人分成若干小股,在相互可以联系到的保证下,尽最大的范围的向着热那亚人可能行进的路线推进。
亚历山大当然不是希望凭借波西米亚骑兵就能拦截住热那亚人的进军,但是他还是希望如果可能给热那亚人造成一定的干扰。
因此他给波西米亚人下达了命令的同时,也向他们做出了很重的许诺。
“对你们之前的服务我很满意,”面对那些波西米亚小队长,亚历山大这样说“你们是我见过的最尽职尽责的士兵,我之前许诺过给你们土地,现在我给你们更多的承诺,骚扰那些热那亚人让他们无法进入比萨,然后等待我的到来,我会报答你们为我做的这一切,我向你们许诺如果你们成功了我会给予你们可以继承的土地,这样你们的家族就可以永远拥有那片土地的拥有权。”
当时的亚历山大情绪是激动的,而他的话引起的波西米亚人的激动则更甚。
正因为这个,当波西米亚人纷纷出击的时候他们特有的叫喊声在猎卫兵们头顶的上空盘旋,似乎像是在反复向猎卫兵们宣告这件事。
如果说阿格里人与蒙蒂纳其他地方的军队有着这样那样的隔阂,那么猎卫兵与波西米亚人则是永远相互看着不顺眼的。
相近的兵种,相同的职责让他们成为了战场上的竞争对手,每当骑兵冲锋的号角响起时,总是能看到波西米亚与猎卫兵争先恐后的冲向同一个方向。
现在波西米亚人似乎终于抢到了更大的机会。
波西米亚人迅速消失在前方,似乎也带走了亚历山大焦急的心绪。
他急切的让猎卫兵加快进军速度,因为他知道即便波西米亚人发现了热那亚人也不太可能有太多的机会能纠缠住他们。
卡尔吉诺是个很难缠的对手,那个人坚决果断而又富有积极侵略性的性格已经给亚历山大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他不相信只凭借波西米亚人就能挡住卡尔吉诺的进军,说不定他在发现自己正在后面追赶他之后,会更加迅速的向比萨推进。
正因为这样,亚历山大就更急于想要找到卡尔吉诺。
而亚历山大的焦急也恰恰是布萨科最担心的。
布萨科这时候很希望波西米亚人没有找到热那亚人,这并非是出于嫉妒,而是怕亚历山大一旦接到消息就会不顾一切的要想去和热那亚人交战,如果那样,他也只能真的按贡帕蒂说的去做了。
只是让布萨科担心的事情还是最终发生了。
在波西米亚人离开后的第二天下午,一个波西米亚士兵带来了他们刚刚发现了热那亚人踪迹的消息。
而这显然是个坏消息,因为热那亚人已经到了距离比萨很近的地方。
波西米亚人并没有急着发起进攻,他们并非胆怯,而是在等待机会。
根据斥候的观察,原本已经准备停顿下来的热那亚军队似乎又准备重新出发,这让原本已经做好进攻准备的波西米亚人不禁停了下来。
袭击正在行进敌人显然要比进攻已经建立了营地的敌人更加方便,正因为这样波西米人决定稍微等等再看。
虽然心中焦急,可亚历山大还是承认波西米亚人的判断并没有错,他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滞热那亚人的进军,如果能有个更好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热那亚人距离比萨有多远,在哪?”亚历山大向那个报信的士兵问到。
同时他已经扯过随身带的地图,虽然这地图很粗略,但已经是他能掌握的最详尽的托斯卡纳地图了。
“大约不到10法里,”那个波西米亚说,然后在地图上略略的画了个圈,看到亚历山大皱起了眉梢,那个波西米亚人又有点艰难的辨认了一下,然后才不太肯定的指着一个地方犹豫的说“大概就在这了。”
亚历山大无奈的点点头,他知道指望这些波西米亚人能准确的识别地图实在有些为难他们,或者说在这个时代就根本没有真正的职业侦察兵。
轻骑兵做为斥候的结果,就是往往只能打听一些粗略的消息,而无法提供准确情报。
不过即使这样,亚历山大也大致上知道了热那亚人所在的位置。
根据地图上看,热那亚人正处于阿尔诺河左岸附近,位于他与比萨之间偏左的地方。
而亚历山大,热那亚人和比萨,隐约形成了个不规则的三角形。
原本直接赶往比萨应该是个好办法,但是亚历山大虽然焦急却还没有因为惊慌而完全昏了头。
他知道如果直接赶往比萨,也许很可能会在半路上与热那亚人的主力撞个正着,更糟糕的是如果他盲目的前往比萨,而又很不走运的被热那亚人截住,那么他很可能连摆脱掉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他只能一路上寻找热那亚人的踪迹,然后希望利用自己骑兵的快速优势尽量的阻止热那亚人的行动,以换取自己主力的到来。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告诉猎卫兵,我们要有事情做了。”亚历山大一边吩咐一边从马鞍侧面的包囊里拔出一支火枪看了看,然后从旁边的皮袋子里拿出块磨好的新燧石头准备换到枪砧上。
布萨科终于向旁边几个早已经提前打过招呼的猎卫兵悄悄使了个眼色,看到几个人在他的暗示下悄悄向亚历山大接近,布萨科舔了舔嘴唇缓缓带马向亚历山大靠去。
“别干蠢事,布萨科。”正低头摆弄火枪的亚历山大忽然说。
然后在布萨科稍微一愣的时候,亚历山大手里的火枪已经抬起来对准了他的胸口。
布萨科瞬间呆住,他愣愣的看着几乎顶在胸甲上的火枪,然后才缓缓抬起头满脸错愕的望向亚历山大。
“我一直在猜你什么时候才会动手,然后估计着应该会在发现热那亚人的那个时候。”
“大人请你不要误会,我只是不希望你去冒险。”
“我知道,如果你不是出于忠心,这时候你已经没命了。”
看着卫队长,亚历山大有点无奈的摇摇头。
“布萨科,你以为我猜不到贡帕蒂给你出了什么坏主意吗?要知道不论在他还是奥孚莱依看来,或许卢克雷齐娅再重要也只是我的情妇,哪怕她是教皇的女儿也无所谓,而且他们或许还认为正因为她是教皇的女儿,所以反而不用去担心她和埃斯特莱丝的安全,因为卡尔吉诺是绝不敢伤害她们的,我说的对吗?”
布萨科原本想要摇头,可不知为什么又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或许在他心底里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你们不了解我,这个我不怪你们,但是如果敢坏我的事,我是不会原谅你们的。”
亚历山大说着顺手把火枪扔给布萨科,一抖缰绳在帕加索斯的嘶鸣声中向前冲去。
“队长,现在怎么办?”一个猎卫兵凑上来有点茫然的问。
“准备好吧,看来这次我们真的要为上天堂做祈祷了。”布萨科没好气的低声说了句,赶紧带马向着亚历山大的身后追去。
“猎卫兵,跟上我!”
队伍前面,亚历山大从持旗手的手中接过旗帜,在高高举起后旗帜后,把顶端的矛冠向着前方用力一指。
“猎卫兵,跟上大人!”
布萨科咬紧牙关跟着大喊,已经被亚历山大识破的尴尬同时也让他感到不安,他不知道亚历山大会不会因此就不再信任他,要知道正是因为他是猎卫兵的队长,在阿格里他的家人受到了比任何人都要多的尊重,按照一些从阿格里带来消息的老乡的说法,布萨科一家俨然已经是阿格里的大人物了。
对一个人的信任一旦动摇就很可能出现裂痕,想到可能会失去亚历山大的信任,布萨科既焦急又懊恼,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护好亚历山大的同时,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更加勇敢和冒险。
只有这样才有机会重新获得亚历山大的信任。
“接下来可能会有很激烈的战斗,”亚历山大看着向猎卫兵们说“如果遭遇到敌人的正面进攻我允许你们后撤,但是我要求你们一旦重新整队之后就要再次投入战斗,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了与敌人直接交战而是要尽量拖延他们的行动,必要时候各自小队可以独自行动,不过务必要记住你们的任务,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拖住热那亚人,等待我们主力的到来。”
猎卫兵们微微喘息着,这是亚历山大第一次向他们说出允许他们后撤,在之前每次出击的时候,亚历山大都是在鼓励他们要坚决果断的向敌人发动进攻。
正因为这样,猎卫兵们深刻的意识到,这次战斗似乎对领主老爷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如果我们当中有人牺牲,这也包括我本人,我们要把阵亡同伴的消息带回阿格里,让所有阿格里人知道那些名字,让他们知道正是这些牺牲者让阿格里士兵的名声为人所知,”亚历山大大声说“如果我们侥幸活下来了,那我向你们保证除了丰厚的报酬,你们将会成为最值得尊重的士兵,同时除了感谢上帝我们还要感谢我们身边每个或者或是死去的伙伴,是他们的勇敢和忠诚保护了我们。”
亚历山大向眼前那些脸再次看了看,这些猎卫兵他都熟悉,只是在经历了这场战斗之后,会有多少张脸从此再也无法见到就不知道了。
“现在该是让一切见分晓的时候了。”亚历山大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声音喃喃自语。
一直以来的训练是否能让猎卫兵和波西米亚人经受住即将到来的战斗,亚历山大心里不是很有把握,毕竟那种战斗真正的关键未必是什么娴熟的战斗技巧,而是对不屈的战斗意志的残酷考验。
这个时代的军队往往缺少的就是战斗意志,一支几千人或是上万人的军队,会因为一百甚至几十个人的伤亡就崩溃败退的例子,在这个时代是屡见不鲜的。
波西米亚人和猎卫兵,能在面对热那亚人庞大兵力的时候坚持下来吗?
亚历山大没有再去想这个问题,很多事单是猜测是毫无意义的,只有真正经历之后才能证明一切。
猎卫兵们沿着道路向前快速前进,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顶着炙热的太阳向着前面默默驰骋。
在这托斯卡纳的艳阳之下,一场新的战斗正在酝酿。
布萨科再次向亚历山大看去,不过这次他却是在打着别的主意。
虽然已经被发现了他的打算,但是布萨科却并不认为自己不能继续执行保护亚历山大的职责。
布萨科很清楚,其实他和亚历山大已经是紧紧绑在一起的了。
从成为亚历山大的猎卫兵队长那一天起,他身上就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没有人怀疑他对亚历山的忠诚,同样即便是敌人也不能容忍他的不忠。
可以说假如将来有一天亚历山大能够成就更大的事业与辉煌,他势必会跟着领主老爷走向荣耀,而如果亚历山大惨败,或许别人还会有其他机会,而布萨科却只能一起堕落深渊。
正因为这样,布萨科就更在乎亚历山大的信任,因为他知道失去了领主老爷的信任,那对他来说就意味着失去了一切。
不要成为卡罗。这是布萨科心底里一直在警示自己的一句话。
卡罗的罪责真的很大吗,或许别人不知道,但是一直跟在亚历山大身边的布萨科却是很清楚的。
卡罗的死与其说是因为他的擅自行动带来的伤亡损失,不如说是因为失去了亚历山大的信任。
一定要重新获得大人的信任!
布萨科在心里反复叮嘱自己,直到看到又一个波西米亚骑兵迎面而来。
“热那亚人!热那亚人!”
那个波西米亚骑兵不住喊着,被尘土掩盖住灰蒙蒙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还能看清楚。
“热那亚人怎么了?”
亚历山大尽量让声音显得不那么激动,他不能让士兵们看出他内心的紧张甚至隐约的惶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听说关于卢克雷齐娅的一些消息时,他不再那么满不在乎甚至漠不关心,他开始琢磨那个女人的事情,开始在乎她在做什么,特别是在有了女儿后,这种关注变的越来越强烈。
当听说热那亚人有可能袭击比萨那一瞬间,亚历山大觉得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现在看着那个士兵,他脸色尽量平静,可内心里中却早已经因为紧张而起伏不定。
“热那亚人已经出发了,他们正在向……”
“向比萨进军吗?”亚历山大按捺不住打断了士兵的话,急声问到。
“不,他们正沿着这条路向北前进,”波西米亚骑兵摇摇头,满是灰尘的脸上露出了个奇怪表情“他们是向着您来了,领主老爷。”
“啊?”
亚历山大错愕的看着那个波西米亚骑兵,一时间有些怀疑这个士兵是不是喝多了。
波西米亚骑兵虽然不是最好的斥候,但是他们的观察并没有错误。
卡尔吉诺的热那亚军队的确改变了方向,原本要沿着阿尔诺河向西进军的热那亚人忽然改变了方向,沿着一段原本由阿尔诺支流的古河道形成的天然道路向着北方快速行军。
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不禁让正准备发动进攻的波西米亚人疑惑不解。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热那亚人会突然改变进军方向,这让他们原本决定派到前面道路上准备分别骚扰沿途热那亚军队小队全都扑了空。
这甚至让波西米亚人怀疑热那亚人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和企图,所以才会忽然改变了进军方向。
或许接下来热那亚人机会突然再次改变方向,然后要么全力向比萨进军,要么准备把他们包围起来予以歼灭。
正因为想到这些,波西米亚的骑兵队长们难得的谨慎小心了些。
他们先是纷纷派人通知前面沿途的同伴警惕起来,随时注意热那亚人的动向,同时又撒下人马紧跟在热那亚军队附近,严密的监视着敌人的动向。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波西米亚人渐渐觉得之前的判断是错的有些离谱了。
热那亚人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得多的速度迅速向北开进,甚至沿途还可以看到一些被他们丢弃的不便携带的笨重辎重。
这是一支准备发起进攻的军队吗?
可怎么看怎么像是在仓皇逃命呢?
就在这种感觉变得越来越奇怪的时候,一直不停的派人和后面的亚历山大联系的波西米亚人忽然发现了个让他们大吃一惊的事情。
按照热那亚人的这个行军方向判断,很快他们就会和后面正赶过来的亚历山大迎头撞上!
这让那些波西米亚人不禁面面相觑,在派出人马赶紧给亚历山大报信之后,看着那支好像被人用鞭子赶着向北方狂奔的热那亚军队,一个波西米亚骑兵队长不禁摇了摇头:“哎呀呀,这次领主老爷可遇到麻烦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单挑还是群殴
热那亚人在前进,不过这并非是一场愉快的行军。
卡尔吉诺的心头是火热的,不过这种火热和之前不同。
之前当他作出袭击比萨的决定时,他有的是掌握了未来命运的激动,而现在他想的却只是如何迅速脱离现在这个麻烦。
马基雅弗利带来的消息让卡尔吉诺陷入了不安,他觉得自己好像误入了牢笼和圈套的猎物,至于这个圈套之前是不是为他预备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他要做的就是带着自己的军队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其实托斯卡纳和罗马涅从来都不是平静的地方,在这里发生过的各种纷几乎就是整个意大利历史的缩影,只是这一次卡尔吉诺觉得他似乎有点冤枉。
卡尔吉诺不是没有猜测过马基雅弗利那些话的真实性,不过他想不明白有什么原因让这个佛罗伦萨人欺骗他。
佛罗伦萨与比萨之间常年的矛盾是人尽皆知的,就和热那亚与威尼斯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许久以来,比萨一直被佛罗伦萨压制甚至奴役,哪怕是比萨海军曾经纵横一时的那个时代,比萨人在佛罗伦萨人面前都是小心翼翼的。
可以说这两个城市的人民之间充满的敌视和互不信任丝毫不比热那亚与威尼斯少,正因为这样,卡尔吉诺对马基雅弗利的话自然变得重视起来了。
特别是当马基雅弗利提到那些大炮时,这不能不让卡尔吉诺再次想起了之前被贡帕蒂的火炮蹂躏的感觉,这让他不能不认为这个佛罗伦萨人说的都是真话。
所以卡尔吉诺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尽快离开这危险的地方,要知道他如今已经是孤军深入托斯卡纳的腹地,是否会不走运的与威尼斯人遭遇还不得而知,但是如果不能迅速拿下比萨,那么等待他的就肯定是在敌人的地盘被人不停追击的糟糕结果。
卡尔吉诺并不认为自己的举动能瞒过亚历山大多久,只要察觉到他的企图,亚历山大势必就会迅速尾随而来。
到了那时候,可能会被前后夹击的危险,让卡尔吉诺再也无法继续贯彻他的计划。
热那亚人在卡尔吉诺深深的危机感中立刻动了起来,他们扔掉了很多被视为无用拖累的辎重,然后顺着道路一直向北进军。
卡尔吉诺希望在可能遭遇威尼斯人之前尽快脱离托斯卡纳,至于可能会迎面遇到亚历山大本人,这个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的。
卡尔吉诺在离开前决定带上马基雅弗利,这个决定有点奇怪,不过既不想让这个佛罗伦萨人给威尼斯人报信,又不能就这么杀掉他,所以佛罗伦萨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了热那亚军队的俘虏。
不过对于成为俘虏这件事,马基雅弗利本人倒是并不在意,甚至就是他身边两个仆人都有些紧张,而他自己却很轻松。
热那亚人一路北上,他们的速度很快,这主要是卡尔吉诺表现出了少有的严厉甚至冷酷,对于那些拖拖拉拉的士兵,他命令给予鞭刑,很多士兵被用绳子拖在马车后面,在地上拉出了一条条的浅沟。
这种严厉举动的结果,就是热那亚人向着亚历山大迎头而来,托他们的速度很快,甚至比赶到前面报信的波西米亚人也没有慢上多少。
所以当亚历山大接到关于热那亚人消息之后没有多久,还不等他搞明白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的时候,在前面的猎卫兵斥候就已经给他带来了“发现了热那亚人”的消息。
亚历山大已经顾不上再去猜测卡尔吉诺究竟是为什么改了主意,他迅速召集所有猎卫兵队长,命令他们带着各自的队伍向着一片树林方向靠拢。
“难道卡尔吉诺想要和我单挑?”
亚历山大自己都觉得这个念头太荒唐,可卡尔吉诺的举动却好像就是要这么做。
只是想想很显然卡尔吉诺似乎有些在耍流氓,不论是单挑还是群殴,似乎热那亚人这次都占有绝对优势。
“热那亚人离这里还有多远?”
“大概还有3法里,”斥候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老爷,他们速度很快。”
亚历山大无声的点点头,他知道能被猎卫兵说成是很快,那么大概是真的很快了。
“我们最好不要和他们正面迎击,”布萨科低声说“大人,现在没有必要再冒险了。”
亚历山大知道布萨科的意思,他之前那么不顾一切是因为卢克雷齐娅母子,现在既然热那亚人自己忽然改变了主意,那么就没有必要再这样冒险。
亚历山大稍微沉吟然后微微点头,他当然不是愚蠢到和卡尔吉诺的全军对抗,只是他却多少有点好奇卡尔吉诺究竟是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
如果抛开卢克雷奇娅母女的安稳,亚历山大甚至对卡吉尔诺的决定大加赞赏,毕竟在遭遇失败之后不但能迅速重新整顿军队,甚至还能突出奇兵的袭击比萨,这让亚历山大觉得只凭这一点,卡尔吉诺就比如今的很多将领要厉害得多。
可是现在,就在亚历山大已经有些绝望的要不惜一切代价的阻止卡吉尔诺的时候,他却忽然转身就跑,这让亚历山大实在有些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
“奥孚莱依在什么地方?”亚历山大忽然问,看到布萨科似乎已经有点变了的脸色,亚历山大笑了笑“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吗?”
“大人,”布萨科的脸上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我们现在只有猎卫兵和波西米亚人。”
“可我们都是骑兵不是吗,热那亚人可不是这样,”亚历山大看着正在树林远处边缘不住奔跑的骑兵斥候“如果我们能拖住热那亚人,你,你觉得奥孚莱依能即使赶上吗?”
“我不知道,不过这太冒险了,如果卡尔吉诺知道是您本人在这里,他会不惜一切也要首先击败您的。”
“你太客气了布萨科,你其实是想说他一定会不惜一切的杀掉或是俘虏我吧。”因为卢克雷奇娅母女不再面临危险,亚历山大的心情也自然变得好了不少,他招呼了一声布萨科,带着几个猎卫兵向着树林边缘驰马奔去。
树林的边缘地势平坦,远处则是一片视野开阔,由古河道自然形成的一条很宽的道路。
“热那亚人会从这里经过,”布萨科看看那条道路对亚历山大说“大人这里的地势并不复杂,很适合热那亚军队的展开,如果要在这里迎击敌人,即便我们都是是骑兵,一旦打起来和敌人胶着,也容易被包围的。”
亚历山大默默点头,他不能不承认布萨科的眼光很准,这里的确并不是个适合阻击的地方。
不过好在他也并没有打算和卡尔吉诺正面交锋。
群殴还是单挑?
亚历山大又想起了那个念头,问题是不论群殴单挑他都显然是吃亏的那个。
“命令骑兵们做好准备,”亚历山大终于下定了决心,看到布萨科担忧的神色,他一边抻动马缰一边说“放心,我还没狂妄到认为自己可以与整个热那亚军队抗衡的地步,命令士兵们准备出击,我们很快要有些事情做了。”
看着亚历山大心情不错,虽然不知道亚历山大的企图,可布萨科还是稍稍放下了心。
其实布萨科也知道,只要没有威胁到卢克雷奇娅母女的安危,亚历山大是不会那么毫无理智近乎疯狂的,所以他现在需要考虑的,至少不是在必要时候怎么把领主老爷救出去,而是只要保护好领主老爷就可以了。
又一个波西米亚士兵赶来,不过这次却不是报告热那亚人的动向,而是带来了波西米亚骑兵队长是否需要回援的询问。
因为已经完全可以确定热那亚人的动向,而看着他们正向着亚历山大没头没脑的迎上去,波西米亚队长不得不派人询问亚历山大是否要立刻赶回。
而出人意料的是,亚历山大的回答是“不!”
“我们不会和热那亚人正面交战,我们是骑兵不是吗,那就发挥我们最大的优势。”亚历山大看看猎卫兵露出了笑容“骚扰他们,拖延他们,我们不知道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可我们知道他们正在拼命试图离开这里,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能让他们如愿。”
亚历山大的话让猎卫兵们一阵激动。
说起来他们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亚历山大的这个样子了。
虽然从来没有和他们分离过,但是在猎卫兵们的印象中,亚历山大越来越像个罗马那些贵族,而不是当初他们熟悉的那位领主老爷。
在蒙蒂纳军队中,只有老阿格里士兵们和波西米亚人才叫亚历山大领主老爷,这是属于他们自己的称呼,是区别于其他蒙蒂纳军队的证明。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领主老爷似乎发生了变化,这让很多猎卫兵多少有些茫然。
现在,猎卫兵们又看到了以前的领主老爷,看到他娴熟的拔出火枪,阿格里人不禁发出一阵欢呼。
“小声些,不要吓跑了热那亚人。”
亚历山大的话又是引起一阵哄笑,在这哄笑声中亚历山大纵马来到队伍前面。
“我之前命令你们骚扰热那亚人,现在我还是这样命令,但是这一次我要你们更加灵活,不论是行军吃饭还是休息,我们都要不停的给热那亚人制造麻烦,要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为了随时防范我们的骚扰而胆战心惊,我们要发挥出骑兵最擅长的速度,我要你们把热那亚人拖在托斯卡纳的土地上。”
骑兵们发出了压抑的呼声,当看到亚历山大的手用力挥下后,一队队的猎卫兵队长的带领下迅速从树林里纷纷驰出,向着不同的方向奔去。
“老爷,也许您可以先和奥孚莱依会和,然后指挥主力和热那亚人交战。”布萨科准备最后再努力一次,可看到亚历山大无声却坚决的摇头,他也只能沉默了。
“布萨科你知道吗,这也许是我在这片土地上最后一次指挥一场属于我自己的战争了,”看着布萨科略感不解的神色,亚历山大轻轻摇头,他知道这个猎卫兵队长是很忠诚的,即便他想过用武力劫持自己,可那也是出于忠诚。
只是忠诚却并非是一切,很显然布萨科对局势的发展并不关心,就如同卡罗,也许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战场军官,却不会成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军事将领。
如奥孚莱依那种天生就有着战争直觉和天赋的人,毕竟是少数。
卡尔吉诺也许算是一个,可惜这个人是敌人。
至于凯撒,想到大舅子,亚历山大的眉梢不由微微伊挑动。
凯撒如今应该到了巴黎,而且如果一切按照历史轨迹,他很快就会得到路易十二的赏识和重用。
接下来呢,法国人将会再次入侵意大利,而凯撒也会挟法王入侵的威势,成为纵横罗马涅的人物。
亚历山大吸了口气,让自己略微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虽然已经参加过很多战斗,但是每当大战降临的前夕,他就总是不由自主的紧张。
纵横罗马涅,亚历山大继续想,或许在自己没有出现之前是这样。
但是现在,亚历山大并不认为凯撒就一定还有那个机会。
更何况,他觉得凯撒还有个或许现在并不明显,但是在几年之后就会成为他致命之处的巨大隐患。
那就是他是个巴伦西亚人。
现在,还没有人会想到这些,或者说是因为亚历山大六世还活着所以们不会那么明显,可只需要几年的时间,当亚历山大六世死去之后,他的这个出身就不但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光荣,相反会成为令路易十二对他心生忌讳的原因之一。
又是一个骑兵远远奔来,隔着很远那个骑兵就大声呐喊:“热那亚人!发现了热那亚人的斥候!”
这声呐喊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身边的人不由纷纷向亚历山大看去。
“来了,”亚历山大低声自语,他向布萨科点点头,然后轻轻催动帕加索斯“我们走了帕加索斯,让我看看希腊神话中传说的天马有多快。”
说完,亚历山大用力一夹马腹,带头向着树林外飞驰而出。
第一百七十九章 骚扰
最早发现敌的热那亚斥候,几乎就是在波西米亚人挥舞的马刀影子下逃脱的。
所以当他逃回去的时候,对卡尔基诺的表述里就用上了更多的形容词。
“凶残”“可怕”“看不出多少”这样的词让卡尔吉诺皱起了眉,不过从斥候的描述里至少他知道了自己之前的判断没有错误。
这的确是个陷阱,尽管他也知道这个陷阱应该原本并不是针对他的。
卡尔吉诺忽然觉得事情很有趣起来了。
他知道威尼斯人应该始终是觊觎着比萨的,为了这个亚历山大甚至不惜与威尼斯人打过一场比萨攻防战。
现在既然威尼斯人出现了,那么就意味着亚历山大和自己一样也要面临两个敌人。
三方都各自有着两个敌人,这让卡尔吉诺不禁觉得太有趣了。
“或许我们不用急着离开这里了,”卡尔吉诺对身边的人说“只要不遭到夹击,我很想落在托斯卡纳看一出好戏。”
对卡尔吉诺的话,他手下的军官自然不会表示反对,但是这个话听在马基雅弗利的耳朵里,却一下子变得不好起来了。
马基雅弗利当然知道他所谓的威尼斯人已经介入罗马涅事务的说法是怎么回事,而且他也知道只要卡尔吉诺再继续多留上几天,他就会发现自己受骗了。
然后他就会把所有怒火都宣泄在自己头上。
马基雅弗利觉得必须为自己找条退路了,他看着威尼斯人在卡尔吉诺的命令下开始展开队形准备迎战蒙蒂纳的军队,马基雅弗利在心里不仅暗暗祈祷,伯爵的行动可不要破坏自己的谎言。
热那亚人因为展开队形而变得前进缓慢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亚历山大那里,这时候亚历山大已经来到了距离热那亚人不太远的一处河道狭窄处,这里因为原来有个河湾而令道路变得崎岖狭窄,在亚历山大看来,这里正是个很好的伏击地点。
“威尼斯人会在这里停下来的,”亚历山大纵马上了河道边上的高坡向下看了看“卡吉尔诺其实是个很谨慎的人,否则在奥拉尔他也不会一直拖到米兰人被我们击败之后才向威尼斯人发动进攻。”
“老爷我们要在这里伏击他们吗?”
“不,我们要让他们以为自己会被伏击,”亚历山大对提出疑问的手下说“要知道,谨慎的确是卡尔吉诺的优点,可有时候他这个人就因为太过谨慎了,所以反而容易对付。”
看着手下茫然的神色,亚历山大有点无奈的摇摇头,这些猎卫兵是忠诚的,可他们当中似乎并没有出现什么似乎可以造就的军事人才。
亚历山大的目的很明显,拖延住卡尔吉诺,然后等待奥孚莱依的主力。
这个河湾看上去似乎有些险峻,亚历山大相信以他对卡尔吉诺的了解,热那亚人是不会轻易让军队经过这个看上去充满危险的地方的,他会先排处足够多的斥候反复查看,在确认了没有埋伏之后才会让队伍经过。
而且他很可能会把队伍分成不同的几段,这样即使真的出现什么意外,也不会威胁到整个热那亚人的军队。
这么做当然是很谨慎妥当的,但是对于亚历山大来说,这也正是他求之不得的结果,这样一来热那亚人至少要耽误上将近半天的时间。
奥孚莱依的主力正在赶来,相信等到热那亚人完全经过这片河湾之后,会有一场跟激烈的战斗等着他们。
“派出我们的人,让他们时不时的骚扰热那亚人,”亚历山大下达了命令“现在该是他们证明自己是否是最好的骑兵的时候了。”
最好的骑兵这是波西米亚人对自己骄傲的说法,按照他们这个说法,当初蒙古人入侵欧洲的时候,几乎所有欧洲骑士都被可怕的的蒙古铁骑打得落花落水血流成河,而波西米亚人却曾经在与蒙古人交战后能够得以幸免,不但机智的逃脱出来,甚至在多瑙河东岸的战斗中,摆脱掉了蒙古主力的追击,顺利的逃过了多瑙河。
这听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特别是居然能够把逃跑说得那么勇气可嘉。
不过亚历山大能够明白这些波西米亚人的意思,也能够理解蒙古铁骑在欧洲人心中留下了什么样的可怕阴影。
这甚至让能够从蒙古人的刀下逃生都变得骄傲起来。
想着这些久远的往事,亚历山大看向下面的河道。
在稍远的地方,已经隐约可以看到热那亚军队移动时带起的烟尘,直到看到那片隐隐可见的尘埃,亚历山大才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卡尔吉诺改变了主意,不过他已经暗暗发誓,不论是因为什么他都要感谢那个原因,如果是一个人,只要他能做到,他愿意答应那人提出后的任何条件,不论是合理或是不合理的。
不过在这之前,他派人给比萨的卢克雷齐娅送去了消息,同时也通知了比萨城防军加强戒备。
如今终于看到了热那亚人,亚历山大始终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一小队波西米亚人沿着河道边缘迅速前进,远处几个晃动的黑点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猜测那应该是热那亚人再次派出的斥候。
因为之前的遭遇,热那亚人显然变警惕了许多,看到波西米亚人,他们不等看清楚就立刻调头准备逃跑,但是波西米亚人却并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波西米亚骑兵开始加快马速,在这个距离上还不能冲锋,相反那些热那亚人一上来就没命的逃跑,很显然他们被之前同伴险些被砍成碎块的遭遇吓到了,不过这么做的结果就是不等他们赶回到自己队伍那里,坐骑可能就要撑不住了。
波西米亚人心里有数的慢速跟上,他们只是远远盯着热那亚人有点艰难的纵马冲上河道边缘,然后沿着崎岖多变干河道岸边不停的奔跑。
几法里对战马也许不算什么,但是这些热那亚人却是在之前已经走了很远,而且据他们所知,这一路上这些斥候都被派出去不停的到处查看。
除了的前方的道路,卡尔吉诺似乎也很在意经过地方路线两侧的安全,这就让那些斥候不论是士兵还是坐骑都没没有得到过很好的休息。
这样的情况下还放马奔跑,波西米亚人小队长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他向同伴们招呼一声,这队波西米亚人就如同荒野中盯上猎物的鬣狗般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向着热那亚人的方向追去。
卡尔吉诺的命令显然给斥候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之前的不停侦查和现在热那亚人明显放慢进军速度,都让他们不得不竭尽全力的奔跑。
一个斥候的坐骑发出了声不太好的唏鸣,旁边的同伴向那个人看去,看到那匹马似乎越跑越慢,几个人向同伴先是投去同情的目光,然后在他绝望的眼神中用力催马继续先前狂奔。
同时他们嘴里都暗自松了口气。
这个落单的同伴显然能为他们争取一点时间。
“那个人的马跑不动了,我去干掉他。”
远远的一个波西米亚骑兵看到了那个掉队的斥候,他伸手握住刀柄,却被旁边的队长出声阻止。
“不要管那个人,我们继续追前面那些家伙,他们才是我们的目标,难道你们没注意到他们带的包裹都很重吗?”
队长的话引起了波西米亚人的欢呼,再也没有什么比在战场上掠夺战利品更能让他们高兴的事情了。
那个掉队的斥候惊惧的看着越追越近的敌人,如果是其他城邦的士兵也许他还不会这么畏惧,甚至即便是威尼斯人他也不会这么害怕,但是这些波西米亚人却在他们心目中早已经和野蛮人一样可怕,特别是经历过之前战斗的热那亚人都知道,这些波西米亚人是如何的残酷无情。
一阵风般掠过,一个波西米亚人从他不远处飞奔而去,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看着那些斥候顽固的追向前面的同伴,那个斥候先是一愣,接着忽然发出声歇斯底里的大笑。
他能察觉到之前同伴们逃掉时候那种松口气的感觉,尽管如果换成他也会这样,可现在看到那些人在波西米亚人的追赶下吓得四散奔逃,却显然已经无法逃脱的样子,这个人还是发出了满是恶意的大笑。
“对,追上他们!追上这些犹大!他们身上有很多东西的,都是你们的!”
那个人不住的为波西米亚人鼓劲,丝毫没有想起刚刚自己仓皇逃命时候的窘相。
直到一道闪光忽然夹着冷风从他身侧卷袭而来!
这个斥候本能的回头看了眼,他看到了眼前猛斩下来的刀光,还有一张满是肮脏胡须的粗糙大脸。
被一刀砍翻的斥候倒在地上身子不住颤抖,同时那些同伴恐惧绝望的叫声在不远处响起,前后几乎没有相隔多久的喊声传进了还没有咽气的斥候耳朵,只是他这个时候已经发不出笑声。
如同亚历山大猜测的一样,卡尔吉诺对前面这段复杂地形的谨慎让他派出了更多的骑兵查看情况。
但是这些骑兵给他带回的消息却让卡尔吉诺不仅忧心忡忡。
特别是有些斥候兵回来的还是死人,看着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卡尔吉诺感到了羞辱和挑衅气息。
“看来那个贡布雷并不想就这么放过我。”
卡尔吉诺从这些斥候的死尸上隐约感觉到了亚历山大给他传递的消息,很显然他试图袭击比萨的举动彻底激怒了亚历山大。
“外交官,你见过教皇的女儿吗?”卡尔吉诺忽然问旁边的马基雅弗利,如今佛罗伦萨人俨然已经成了卡尔吉诺身边的顾问。
“见过,”马基雅弗利点点头。
“她什么样?”
“很美丽,”马基雅弗利想了想又看看放在地上一排的几具尸体“相信我将军,卢克雷齐娅足以能让蒙蒂纳伯爵为了她做出这种发疯的事情。”
卡尔吉诺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理解了马基雅弗利话里的意思,他沿着那几具尸体慢慢转了一圈,随后又向马基雅弗利望去:“那么你认为他会疯狂到什么地步?”
似是看出马基雅弗利脸上的不解,卡尔吉诺又问:“你认为他有可能为了阻止我入侵比萨,冒险亲自出马阻止我吗?”
马基雅弗利有些愣愣的看着卡尔吉诺,他不知道热那亚人怎么会忽然冒出这个念头,不过学着卡尔吉诺仔细看看地上那几具尸体,他忽然意识到,这些热那亚斥候,可是骑兵啊!
能够追上这些斥候,甚至能一个不留全都杀死的,只有波西米亚人。
而猎卫兵和波西米亚骑兵几乎是从不远离亚历山大身边的。
“如果这是那些波西米亚人做的,而贡布雷也正如你说的那样疯狂的爱着卢克雷齐娅,也许很快我们就能和蒙蒂纳伯爵见面了,”卡尔吉诺看了眼神色有些发愣的马基雅弗利,忽然走过去用力拥抱了他一下“我应该感谢你外交官,是你让你拥有了个比袭击比萨更难得的机会。”
马基雅弗利任由卡尔吉诺不住晃动他的身子,他嘴里有些发苦,脸上因为挂着一丝不知所措的茫然。
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忽然变成眼前的样子,想到亚历山大很可能正如卡尔吉诺说因为疯狂的爱着卢克雷齐娅,宁愿不惜一切的冒险,那么他就真的有可能已经到了附近。
马基雅弗利心头涌起了一阵不安,因为不知道卡尔吉诺接下来要干什么,这不安就更加强烈。
如果蒙蒂纳伯爵在这里遭遇了意外,比萨会变成什么样子?
马基雅弗利知道自己其实应该是盼着这样一个结果的。
毕竟与托姆尼奥相比,亚历山大就显得太过强势,甚至在佛罗伦萨,很多人都认为亚历山大大概是比萨历史上最强硬的统治者了。
即便是当初比萨海军横行的时候,也没有一个比萨统治者能对佛罗伦萨产生如此巨大的压力。
所以马基雅弗利心里很清楚,在很多佛罗伦萨人看来,如果亚历山大在争夺托斯卡纳统治权的战争中意外阵亡,也许这是对佛罗伦萨最好的结果。
但是马基雅弗利却并不这么认为,甚至在他看来,如果亚历山大真的遭遇不测,这大概是最糟糕的一件事了!
马基雅弗利不否认这个想法里有着他自己不为人知的私心,但他更多的还是在考虑佛罗伦萨的处境。
之前他对卡尔吉诺说的威尼斯人可能会介入罗马涅事务的说辞并非是他信口胡说,而是的确有着事实依据。
他甚至已经陪着执政官萨齐一起悄悄会见过那些来自威尼斯的密使。
而他对威尼斯人唯一的印象,就是野心很大。
马基雅弗利不知道如果让威尼斯人占据了比萨会有什么后果,想来那对于佛罗伦萨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相反,亚历山大展现出的强势虽然令人不安,但是据马基雅弗利所知,亚历山大对佛罗伦萨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野心。
至于马基雅弗利自己,正是因为亚历山大的暗中支持才得以能在佛罗伦萨新政府里出人头地,相互比较之下该选择谁,马基雅弗利觉得并不需要多想。
热那亚人的队伍因为斥候被杀不得不放慢了进军速度,卡尔吉诺谨慎的重新向四周派出了足够多的斥候,既然猜测亚历山大可能就在附近,而且很可能他身边带领的军队不多,卡尔吉诺就觉得不该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斥候们很快带回了令卡尔吉诺高兴的消息。
“只有骑兵,没有看到步兵,也没有火炮?”卡尔吉诺一遍遍的询问那些斥候,当反复询问的结果证明了他的猜想后,卡尔吉诺不禁好奇的问马基雅弗利“那个卢克雷齐娅真的有那么美丽?居然让贡布雷甘愿冒那么巨大的风险?”
看着佛罗伦萨人似乎不知如何回答的样子,卡尔吉诺发出声大笑:“或许我应该在之后亲自去看看那位教皇的小姐究竟是什么样子。”
马基雅弗利神色不动的看着卡尔吉诺,他能从热那亚人的话语里听出某种暧昧的语气。
“不过既然贡布雷自己在这里,他的蒙蒂纳军队在哪?”卡尔吉诺忽然开口问到,看到四周手下纷纷露出疑惑神色,卡尔吉诺微微张嘴露出了个笑容“我猜测他们应该在路上,对,就因为这样,贡布雷才要用他的骑兵骚扰我们。”
“蒙蒂纳伯爵是在拖延我们进军?”一个军官急急的问。
“对,贡布雷一定正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他的骑兵就在沿途等着,只要有机会就会骚扰我们,”卡尔吉诺站直身子向远处看,似乎想要找到亚历山大藏身的地方“他在等我们累了困了,走不动的时候,再向我们发动真正的进攻。”
卡尔吉诺的话引起了四周军官们的一阵低声议论,对这些人来说一场正面的战斗才是他们熟悉和擅长的,这种如野蛮人一般的战斗方式,让他们有种说不出的焦躁和忐忑。
特别是随着太阳渐渐落下,夜幕逐渐来临,看着那正慢慢披上一层昏暗幕纱的荒野,热那亚人不禁有种如同被野兽盯上的错觉。
“命令宿营。”卡尔吉诺忽然下令“我就在这等着他,我要看看那个贡布雷究竟有多疯狂。”
第一百八十章 歪打正着的“真相”
热那亚人开始向河道外展开的时候,正在远处监视的波西米亚骑兵是看的很清楚的。
正因为这样,带队的队长一边派人回去通知其他同伴,一边准备和之前一样对热那亚人进行一次骚扰。
除了袭击斥候,波西米亚人还选择了其他的目标,现在看到热那亚人已经如之前猜想的那样因为担心遇到敌袭而放慢行军速度,波西米亚人立刻从远处沿着起伏的地形向着热那亚人侧后的方向奔去。
寻找敌人的弱点和疏于防范的地方,如同野狼般扑上去无情的撕咬,然后迅速逃离,接下来再伺机寻找新的地方进攻。
波西米亚人兴奋的在丘陵间奔驰着,他们觉得好像又回到了之前在平原和山林间奔驰,这让他们不顾一切的纵马向前,飞快的向着热那亚人的后翼冲去。
一队热那亚士兵缓缓的跟在前面军队的后面,虽然行军速度很快,但是只要稍有停滞就会对整个队伍发生影响,所以前面的队形虽然已经展开,但是后面的队伍却依旧向前不紧不慢的移动着。
那队热那亚人也并不着急,在这样的天气了哪怕是不动会热得全身出汗,看着前面好像一直摇摇晃晃的挪动队伍,有些士兵甚至就地在附近不远地方找块石头坐下来,准备歇够了在继续赶路。
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块高出岸堤的空地上忽然冒出个身影,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
接下来甚至不需要凭借那重重的马蹄声也能感觉到的地面震动让热那亚人瞬间大乱,不过不等他们拿起武器,甚至不等一些惊慌失措士兵从地上站起来,突然出现波西米亚人已经从高处蜂拥下来,向着这队明显已经都吓呆了的热那亚人冲击了过去!
热那亚人的确是吓坏了,或许有一些还没有,面对突然出现的敌人,很少的人还是拿起了武器准备抵抗,但是当第一个人被挥舞得如同圆月一般的马刀掀翻的那一刻起,这些热那亚人就彻底失去了抵抗念头。
没人知道第一个转身逃跑的是谁,或许是很多人在那个时候同时做出了这个选择,只是一开始没有人想过这么做有多么愚蠢。
面对迎面而来的骑兵不顾一切的抵抗也许并非完全愚蠢的,但是把后背露给敌人却肯定是愚蠢的。
波西米亚人几乎是驱赶着那些转身逃跑的热那亚人向前狂奔,很多人甚至很快就超过了要追赶的敌人,向前前面刚刚听到动静,准备结阵防御的队伍冲了过去。
一队弓弩兵一边列队一边纷纷摘下背上的弩弓,他们把柄手插进绞盘用力绞动弓弦,随着阵阵“吱呀吱呀”的闷响,弩弓被撑得很开。
但是波西米亚人显然并不想等这些弩兵做完他们的事,虽然看到弩兵们已经竖起了盾牌,但他们还是纷纷从腰带上摘下火枪,就在战马不住颠簸狂奔中,伴随着阵阵枪响,一道道的烟雾从这些飞奔波西米亚骑兵身前喷射散开。
而这些波西米亚人就如同一群来自地狱的死亡使者,他们从那道道硝烟中冲出来,紧接着就是猛的挥起手里马刀,向着掠过的一切挥刀劈砍。
子弹打在盾牌上发出一阵砰乱响,有些盾牌被直接打得碎片四溅,有些则被射出了弹孔。
一个很不走运的弓弩兵直起身子想要看点什么,结果很凑巧的被子弹直接射进了嘴里,就在他倒在地上痛苦的喊叫时,旁边的伙伴看到他脸上被子弹豁开撕裂的伤口上,还挂着一小块被打碎的牙床骨头。
波西米亚人飞快的从眼前一切可能阻挡住他们的障碍前躲开,接着如泄入地面的水流般从所有能穿过的缝隙间向前渗透。
直到他们的面前终于出现了一队早有准备的热那亚人。
那队士兵在很远的地方从容举起弩弓,当觉得敌人已经足够近之后,随着指挥官命令和可怕的沉闷嗡鸣声,一大蓬弩箭向着冲在最前面的波西米亚人迎头袭去。
最前面的骑兵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身上就中了好几支弩箭,其中有两支直接贯穿了他的身体,然后巨大力量把他连人带马掀倒在了地上。
接下来又有两个波西米亚人纷纷中箭,这终于提醒了后面的同伴,他们一边嘴里依旧发出能恐吓敌人的尖利呼哨声,一边迅速改变方向,让坐骑向着迎面这队敌人的侧面奔去。
热那亚人这时候充分发挥了弩弓的强大威力,他们的弩箭无情向着那些试图纷纷从他们两侧冲开的波西米亚人射去,一时间不住的有人纷纷落马。
“杀光这些野蛮人的杂种!”弩兵的指挥官不住的喊着,同时手里的长剑也不住摇晃,他满脸兴奋的看着那些从两侧冲过去的波西米亚人,他相信这一次已经足以让这些家伙知道自己的厉害了。
终于冲过这队弓弩兵的波西米亚人没有继续向着敌人冲锋,他们知道这已经是他们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行动,看到热那亚人已经开始集结,他们迅速沿着一群还有些慌乱的热那亚人形成的缝隙向着远处冲去。
那队阻击了波西米亚人的弓弩兵发出了一阵欢呼,他们不停的向着远处逃掉的波西米亚人的背影大声吼叫,有些还扭着屁股做出逃跑的样子。
“看到了吗,他们也不过如此!”指挥官向自己的手下喊着,然后他又大声招呼那些还处于混乱中的士兵“快点回到你们的队伍里去,波西米亚人没什么可怕的,你们这样子简直就是丢人,要知道如果不是为了躲开你们,也许我们还能杀更多的波西米亚杂种。”
指挥官的话得到了手下们的一致赞同,他们大声打趣着那些因为惊慌失措到处乱跑的同伴,直到他们忽然听到前面另一处队伍中忽然传来了隐约有点熟悉的杂乱躁动和惊慌叫喊。
那些热那亚士兵纷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不过因为距离有点远而且好像那边很混乱,所以除了不住晃动混乱的人影,他们什么都没有看清楚,这让他们刚刚获胜的心情不禁变得有点焦虑。
同时因为刚刚经历过一场袭击,混乱的四周让这些士兵很快也和之前四散奔逃的同伴混杂在了一起。
一开始,指挥官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直到一阵马蹄声忽然从距离刚刚逃走波西米亚人的方向不远的另一处由远及近的传来。
指挥官在这一刻看到的是一大群自己的士兵相互混杂,几乎完全没有队形的样子,而在这片只能说是混乱人群,而不是士兵的外面,波西米亚人熟悉却在这一刻变得可怕的身影已经再次出现。
这一次波西米亚人狠狠的报复了之前受到的意外挫折,他们趁着热那亚人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快就卷入重来的意外和惊恐,飞快的循着一大群惊慌失措的热那亚人的边缘的掠过。
在掠过的同时,他们手中的火枪也跟着发出此起彼伏的“砰砰砰”的枪声。
而在同时,在热那亚队伍的其他地方,也上演着差不多同样的戏码。
骚扰,袭击,然后迅速退去,而后看准时机再突然发动新的进攻。
波西米亚人的骚扰彻底激怒了热那亚人,他们当中有人试图追击敌人,但是只稍微离开队伍,他们就后悔了。
据逃回来的一些士兵说,蒙蒂纳人显然是有圈套的,因为他们刚刚离开队伍没多久就迎面遭遇到了一支奇怪的队伍,而根据这些士兵的描述,卡尔吉诺惊讶的发现他之前推测居然这么快就应验了。
“是猎卫兵?”
他用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确定的语气问着马基雅弗利,看到佛罗伦萨热无声的点头,卡尔吉诺不由发出声大笑。
“真是不可思议,那个贡布雷居然真的来了。”卡尔吉诺有些好奇的向远处看去“我真是很想知道那位卢克雷齐娅究竟是什么样子,居然能让一个男人如此疯狂。”
这么说完,卡尔吉诺就向身边的传令兵下达了命令:“按照之前我吩咐的,让我们的队伍在这里准备防御。”
“这里不是个好战场。”马基雅弗利看看崎岖绵延的河道皱了皱眉“我想蒙蒂纳伯爵不会这么袭击一支已经做好防御的军队,所以这么做好像没什么用处。”
“不,一定有用的,”卡尔吉诺这时候似乎略显固执“我知道贡布雷而一定会主动来找我的,别忘了你之前告诉我的,威尼斯人已经参与了罗马涅的事务,我相信如果贡布雷不想眼睁睁的看着比萨落入威尼斯人的手里,他就一定得先解决我这个难题,除非……”说到这里卡尔吉诺略带深意的看看马基雅弗利“你对我说的都是谎话。”
“怎么可能,”马基雅弗利用很小的声音缓缓回答,他的目光不由向着佛罗伦萨的方向看去“我只是不知道罗马涅的战争还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亚历山大在等待。
当最后一道夕阳终于依依不舍的消失在远处山坡的背后时,朦胧的夜色终于完全降临到了大地上。
亚历山大身边的骑兵们身上的铠甲在初升的圆月映照下微微闪着反光。
远处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甚至连萤火虫发出的光看上去都有些模糊。
“夜盲症。”亚历山大喃喃自语。
这个时代和普遍一种几乎称不上是疾病的身体上的缺陷,这种缺陷普遍到在绝大多数人的身上都存在,而少数没有这种症状的人,甚至曾经因为在夜色中能够看清眼前的一切,而被认为是上帝的恩赐或是某种启示。
正是因为这种普遍的夜盲症,让在深夜行军和作战在很多时候都变得异常的困难,亚历山大相信这也是为什么卡尔吉诺会在这种时候下令设营的原因。
很显然热那亚人当心在深夜中的盲目行动可能会带来更大的混乱和被动,所以他们一改之前似乎恨不得迅速逃掉的打算,准备在这里结阵防御。
“老爷,似乎晚上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布萨科松了口气,深夜里肯定不适合发动进攻,而热那亚人既然已经停下来,那就意味着亚历山大要把他们拦截在托斯卡纳的目的也已经实现了。
接下来,只要等到奥孚莱依带领的主力到来就可以了。
布萨科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欣慰,他甚至暗暗感谢上帝的恩典,他觉得一定是上帝听到他的辛苦祈祷,才会让事情最终变得这么顺利。
“布萨科,如果我们发动一次夜袭会怎么样?”
突然传来的亚历山大的话让布萨科微微一愣,他就着月光有点费力看了看亚历山大的脸,在确认那张脸上似乎满是认真时,卫队长不由立刻摇起了头。
“这不可能老爷,我们的士兵在晚上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难道热那亚人看得清吗?”
“可是他们在营地里,身边还有篝火,我们或许能继续骚扰他们,可只要他们不想离开营地,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而且在这样的夜晚,不论任何一方都是不太可能那么顺利的指挥自己的军队,而这个对我们更困难,因为我们是骑兵。”
听到卫队长难得这么长篇大论的说这么多,亚历山大倒是稍微有点意外。
“你认为我们无法偷袭吗?”
“关键是我们连自己的军队都可能找不到,又怎么偷袭敌人?”布萨科有点着急了,他觉得必须想办法阻止亚历山大这个打算夜袭的念头。
“放心我不会那么愚蠢的去做一件自己都毫无把握的事,”亚历山大向有些不安的布萨科微微一笑“不过我现在倒是对卡吉尔诺为什么改变主意有些好奇。”
听到亚历山大的话,布萨科暗暗松了口气。
“也许他听到了什么消息,或者是比萨发生了什么事情,”布萨科说完后有点紧张的看了眼亚历山大。
布萨科并没有说在很多猎卫兵看来,其实后面阿句话才是他们认为更接近事实的。
亚历山大察觉到了布萨科那稍微一丝的犹豫,他微微扭过头望了眼布萨科,然后又继续向远处热那亚人营地的方向看去。
“我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但是记住卢克雷齐娅是我女儿的母亲。”
“是的,老爷。”布萨科闷闷的回了一声。
比萨,真的发生了什么?
布萨科不知道亚历山大内心里同样正不住回荡着这个疑问,只是派往比萨的人还没有带回来消息,他只能耐心的等待。
只是不论是正在困惑猜疑的亚历山大,还是自认已经知道了真相的卡尔吉诺,甚至是无意中制造了眼前一幕的马基雅弗利都不想到,就在这天傍晚,几个的确是来自威尼斯的人悄悄进入了比萨。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公爵死了,公爵万岁
卢克雷齐娅起的有点早,这倒不是因为今天是什么特别日子,只会因为埃斯特莱丝已经醒了,而且开始了她的一天当中只要醒了必做的第一件事吃奶。
埃斯特莱丝长的很快,虽然才一个多月,但是已经完全展开的身子就让卢克雷齐娅感到惊讶了。
即便是每天都几乎寸步不离的在身边,卢克雷齐娅都能感觉到女儿的变化,这让她不禁在想,如果亚历山大回来是不是还能认出他的女儿。
埃斯特莱丝很能吃,即便有个奶妈,两个女人也觉得有时候可能还不够。
听到女儿的哭声,卢克雷齐娅就走到旁边的摇篮前,这个摇篮是亚历山大设计的,除了更加舒适也更加安全。
毕竟在这个时代婴儿夭折是太普通的事,除了糟糕落后的卫生条件,有时候父母的不经心也往往是造成孩子频频遭遇危险的主要原因。
譬如摇篮,亚历山大看了那些吊篮和翘脚篮之后有个很奇怪的发现,这些摇篮居然要么下面的翘脚短得出奇,不论是孩子在里面调皮还是大人无意中的碰撞都可能让摇篮倾覆,至于吊篮,不是上面固定的吊绳距离太近,容易让摇篮来回打晃,就是摇篮本身做的异常粗糙。
亚历山大注意到过,之前送来的摇篮虽然里面包了一层柔软的皮子,但是如果仔细抚摸就会发现一些边角做的很粗糙。
想想女儿躺在里面,只要稍微动一下柔嫩的肌肤就可能会碰破碰伤,如果不是知道做摇篮的人应该不是有心,他甚至怀疑是有人要谋杀他的独生女儿。
所以在看了那些东西之后,亚历山大决定亲自设计和监制埃斯特莱丝所使用的一切东西。
这让卢克雷齐娅很高兴,除了对女儿的关心,她感觉更多的是亚历山大对女儿的爱。
这不是因为她是未来的比萨继承人,也不是因为她的外公是教皇,而是纯粹对自己孩子的喜爱,这让卢克雷齐娅甚至觉得亚历山大“不愧是波吉亚家的人”。
波吉亚家的人总是相亲相爱的,至少卢克雷齐娅这么认为。
女儿的小嘴不停的嚅动,卢克雷齐娅忍受着因为女儿不知轻重带来的微微疼痛,她轻轻抚摸了下女儿的头发,看着埃斯特莱丝似乎因为吃到奶水而喜悦的眯起眼睛的可爱样子,卢克雷齐娅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女儿柔嫩的额头。
就在这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卢克雷齐娅有些奇怪这么早会有什么事,她知道外间应该只有自己的女仆,所以倒也不在意就这样抱着孩子走过去打开房门。
看到卢克雷齐娅,站在门口的女仆立刻小声的向她报告:“夫人,有几个议会议员和商会的人要见您,还有队长大人。”
卢克雷齐娅知道女仆说的这些商会的人都是谁,也知道她说的队长老爷应该是比萨城防队长。
这让卢克雷齐娅的心骤然一紧,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亚历山大出事了。
卢克雷齐娅立刻退回到房间里,先是把孩子放在摇篮里,然后在女仆帮助下匆忙的穿好衣服。
也许是已经吃够了早餐。虽然突然没了奶水,可埃斯特莱丝却没有哭闹,她只是躺在摇篮里轻轻摆动一下略显粗壮的小小手臂,然后嘴里发出没有含义的“喔喔”的声音。
卢克雷齐娅的速度很快,比她平时换衣服要快得多,在稍微对着镜子看看没有什么异样之后,她这才走出卧室,然后在外间的中间停下来先喘了口起平复下略显紧张不安的情绪,然后才微微点头示意女仆打开房门。
几个男人这时就站在外面的走廊里,因为人有点多,看上去显得有些拥挤。
说起来卢克雷齐娅宫的名字虽然听上去挺气派,其实这只是一栋二层小楼,,几个不大的房间和一个不大的客厅,甚至连楼梯都只能容两个个人侧身而过。
至于说花园的规模,不要说与卢克雷奇娅在罗马的宫殿相比,就是比萨城里很多贵族的花园都要比这里气派的多。
这里如果是作为一对情人幽会的地方,自然是再好不过,如果是作为一个殷实家庭的住宅,也是异常的温馨,但是做为未来比萨继承人的家,就未免显得有些窄小寒酸,不合适了。
曾经有人不止一次的提出请求卢克雷奇娅母子迁入公爵宫,毕竟托姆尼奥已经回到他自己的宅子幽居了起来,公爵宫一下子空了出来,而合法的比萨继承人却住在河边一栋小房子里,这的确有些不合时宜。
只是这个建议被卢克雷奇娅婉拒了。
她的理由是要等着亚历山大回来之后再做决定,这倒是引起了很多人的各种猜测,从比萨的形势到对埃斯特莱丝未来地位的影响,从这个决定背后可能隐藏着的含义,到这是否是在向譬如梵蒂冈的那位教皇在暗示什么,围绕着卢克雷齐娅母女的住所问题,比萨很是有过一番激烈的议论。
事实上卢克雷齐娅不肯搬家的原因很简单,她很喜欢这座小房子。
这里是她与亚历山大曾经躲避一切的小天地,只有在这里她才会感觉外面的一切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这里只属于他们和他们的女儿。
但是一旦走出这个院子,他们要面对的东西就实在太多了,其中有些甚至可能会让原本幸福的“一家三口”瞬息间就被分开。
只是卢克雷齐娅幸福的小天地这一次却被人入侵了,看着那几个人脸上的神色,她也能感觉到可能出了很重要的事情。
卢克雷齐娅要自己尽量冷静下来,她的脑子飞快转着,多年来在波吉亚家的经历让她要比大多数女人都更能镇定的面对可能发生的事情。
而且从这些人脸上的神色中,她倒是可以肯定一点,应该不是亚历山大出了什么事,否则这时候来的就不是这些人,而是全副武装的卫兵了。
在比萨除了城防军,还有一支虽然不为比萨官方承认,其实力却并不比城防军底下,甚至随着时间推移,隐隐有取代城防军成为比萨第一武装的军队。
这支军队就是由比萨商会的大商人们出钱组建起来的商会卫队。
这支号称纯粹是为了维护比萨商会利益而建立起来的商会卫队,除了拥有比700多人的城防军规模还大的人数之外,还有着足够多的铠甲,佩剑,长矛,弩弓,战马,驮马,辎重车,帐篷,甚至还有两门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小火炮。
而这支商会卫队的旗帜也很有特色,一个罗马神话中商人小偷与旅行者的保护神墨丘利的侧脸半身像,他那对原本长在脚踝上代表速度的双翅被安在头盔的两侧,而他手上原本预示指引亡灵进入冥界的双羽蛇权杖上的蛇头,也被换成了个有着一副如女战神般雅典娜形象的金币图案。
这个旗帜原本倒是很贴切的表现出了这支商人卫队的来历,除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墨丘利手中权杖金币上的那个雅典娜手里,拿的不是长矛和盾牌,而是有点不伦不类的火枪……
如果亚历山大真的出现了意外,首先出现的会是留下来保护卢克雷齐娅宫的蒙蒂纳士兵,然后会是这支商会卫队,然后才可能是那些比萨官员或是商人。
而到了那时,这些人会按照亚历山大之前的吩咐,迅速把卢克雷齐娅母女从比萨港送上船,然后顺着弟勒尼安海南下,把她们母女一直送到那不勒斯。
如果当时形势紧迫,这支队伍甚至可能根本不进那不勒斯城,而是上岸后立刻向内地进发,迅速向科森察前进!
亚历山大把自己的女人和女儿的命运交给了他最信任和心爱的妹妹。
同时,按照亚历山大早就做好的安排,一旦他可能出现意外,箬莎将自动接管整个自贸联盟。
同时他的女儿也将继承他与富格尔家之间达成协议当中的所有利益,进而成为这个联盟的监督人。
而卢克雷齐娅将做为埃斯特莱丝未成年时的抚养人与她的女儿在一起。
而这一切都将会在如今已经离开意大利,远赴卡斯蒂利亚的巴里阿里商人堤埃戈,与他忠诚的仆人乌利乌,以及他亲密的朋友,如今的佛罗伦萨圣马克修道院院长马希莫的共同监督下进行。
亚历山大想到了很多,特别是这样的乱世他不知道自己将来会走到哪一步,也不知道未来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
或许战场上的一颗流弹或是黑暗街道中的一柄匕首就可能彻底结束他在这个时代的一切痕迹,所以为了预备这可能随时会出现的一天的到来,他已经提起做好了所有准备。
而且他也把自己的一些安排告诉了卢克雷齐娅,作为他女儿的母亲,卢克雷齐娅当然是有权知道这些的。
只是现在看着门外这些人,卢克雷齐娅虽然猜想到大概不是出了她最害怕的那种事,可她还是心头骤然一紧。
“发生了什么事?”卢克雷奇娅暗暗告诉自己必须冷静,她现在要做的一切都必须先要考虑到她的女儿。
“夫人,昨天晚上有人去见了公爵。”一个商人神色凝重的说,他的目光同时向旁边的城防队长看去,在来之前他们就都已经知道对方已经了解发生了什么,这让他们知道,盯着那位比萨公爵的应该不只是自己。
“那些人应该是威尼斯人,”城防队长闷闷的说,他脸上神色不是很好看,看着其他人的目光也有些冷漠和敌视“我们的人发现他们似乎想要和托姆尼奥会面,不过可惜的是我的人没有能抓住他们。”
“那么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是威尼斯人呢?”卢克雷奇娅有些奇怪,她能察觉到队长似乎和这些商会的人关系有些僵,不过她并不关注这些。
“隔着很远我都能闻到威尼斯人的臭味,”队长说了句,看到几个人看过的眼神,他耸耸肩膀继续说“其实是我的人听出了他们的口音,还有有人和他们交手的时候发现了他们使用的是威尼斯人喜欢用的那种刺剑。”
卢克雷奇娅皱起眉来,她看看眼前这些人,似乎想要知道他们的目的。
“夫人,作为比萨的世敌,托姆尼奥却和威尼斯人见面,这是很严重的行为,”一个始终沉默的议员忽然开口,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直直的,就好像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灵魂被完全抽走了似的“作为比萨的公爵,托姆尼奥辜负了比萨民众对他的信任和忠诚。”
卢克雷齐娅的心突的一跳,她隐约猜到了什么,却又并不确定。
所以她小心的说:“议员请注意您的话,这是个很严重的指控。”
“事实上夫人,我们有足够多的证据证明这个指控,”之前开口的商人看了看其他人,在得到几个人点头默许后,他微微让开身子,让一个双手举着柄剑的仆人走了过来。
虽然还离得有些远,可卢克雷齐娅还是立刻闻到了剑身上传来一阵浓重的血腥味道。
她立刻伸手掩住鼻子,同时向女儿的房间看了看,在确定那味道的确不会传到卧室后,她才向那柄剑上看了看。
整柄剑上到处都是已经凝固的血迹,剑柄上因为被人用力拧握还能隐约可以看出的几个血指印,让这柄剑显得更加透着凶残。
尽管感到不适,可卢克雷齐娅还是注意到这柄剑剑尖部分颇为奇怪的突兀造型,那是柄剑尖比剑身明显窄上许多的古怪样子,给人的感觉就是似乎正把剑为的就是突出剑尖那里的锋利与坚固。
“这只是柄威尼斯人喜欢使用的刺剑,威尼斯剑派别是地中海西岸最有声望的流派之一,他们甚至比那些从十字军时代流传下来的流派都更令人生畏。”
城防队长向卢克雷齐娅解释着,看到卢克雷齐娅满脸疑惑的神色,队长略微躬身告罪,随后从仆人手里拿过那柄威尼斯刺剑。
随着他的手腕突然用力,刺剑狠狠的刺入了旁边的一块门板。
“咚!”的一声,结实的门板上离开出现了一个破洞。
“威尼斯人的格斗剑术不是用在战场上的,他们更多的是为在大街上解决私怨,还有就是为了暗杀。”
听到这句话,卢克雷齐娅的身子微微一颤。
“请放心夫人,你和埃斯特莱丝小姐绝对是安全的。”队长赶紧的安慰着卢克雷齐娅,说起来渐渐发展起来的商会卫队已经开始让他感到不安,如果卢克雷齐娅再认为城防军无法保护她们母女的安全,那么城防军的日子就真的不好过了。
“他们使用的就是这种武器,不过这次他们是来找公爵的。”
卢克雷齐娅注意到这些人在提到托托姆尼奥的时候总有着某种奇怪的神态,这让她渐渐感到疑惑起来。
“这些人显然是打算利用托姆尼奥,不过他们显然没想到我们一直在监视着他,所以我们的人很快就发现了这其中的阴谋,只是我们没想到这些人会那么胆大妄为,他们居然试图把托姆尼奥从比萨劫走。”
卢克雷齐娅发出一声低呼,她立刻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
不关心局势并不意味着她傻,相反作为波吉亚家的一员,卢克雷齐娅对现在比萨与其他城邦的关系很清楚。
一想到托姆尼奥可能会逃离比萨,甚至投靠威尼斯人,这让她的脸霎时因为紧张涨红起来。
“队长,难道你们没有抓住那那些威尼斯人吗?”卢克雷齐娅有些激动的问。
“很抱歉夫人,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逃走了。”
“那么,”卢克雷齐娅停顿了下,虽然紧张可她还是开口问“公爵呢,公爵是不是被他们劫走了?”
“夫人,这个,这个事吧……”队长脸色难看的向其他人望去,看到他们同样神色阴沉望过来,队长在犹豫了一下后终于有点艰难的开口:“我们的人发现他们的时候正是夜里,因为天黑而且又担心他们可能逃掉,在抓捕这些威尼斯人的时候有些过于急躁,所以他们把那些人都杀了。”
卢克雷齐娅愣了下,她似乎有点没听懂的看看其他人,然后又望向城防队长。
“你刚刚不是说没能抓住他们吗?”
“是没抓住,没抓住一个活的。”
“等一下,你说全杀了?”卢克雷齐娅似乎到了这时才忽然想起这么句很关键的话“你是说把所有人都杀了?”
“当时天很黑夫人,那些人又那么凶残,所以我们之前监视的人不得不使用了弩弓,所以……”队长顿了顿的,然后才无奈的说“我们的人没发现公爵也在他们当中,我们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被劫持,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说到这队长舔舔嘴唇艰难的说“公爵和那些人一起死了,是被我们的人弩弓射死的。”
卢克雷齐娅愕然的看着面前这几个人,看着他们向她微微躬身,看着从这些人身后走来的两个托着全套的披挂与一柄佩剑的仆人。
看着这一幕,卢克雷齐娅稍微愣了愣,然后她向这些比萨人躬身回礼。
然后她挺直腰身转过身,走到卧室门口先是微微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然后她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很安静,埃斯特莱丝正在呼呼大睡。
她显然还并不知道随着母亲的离开又回来,她的身份,地位,还有未来的命运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卢克雷齐娅走到摇篮边看着心爱的女儿,然后她把埃斯特莱丝抱起来,温柔的亲吻了一下女儿柔嫩的额头。
“我的女儿,你是比萨的公爵了,”卢克雷齐娅在睡着正香的女儿耳边轻声说“比萨公国,埃斯特莱丝朱利安特贡布雷女公爵,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