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新时代的开端
整齐单一的鼓点伴随着种很独特的曲调,所有队伍就好像在这个曲调下行动的傀儡。【本章节首发-,请记住网址】
但是这些傀儡却并不滑稽,相反却有种让旁观者莫名窒息的压抑。
这就是亚历山大的第一次阅兵,不够壮观,也不够威武,只有简单而单调的统一与整齐。
这是一支和如今这个时代任何军队都不一样的军队,每个士兵看上去都并不重要,似乎没有人能认出他们的脸,这是因为他们就是一个整体,士兵们站在一起给人的印象就好像只是这个整体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没有全身闪亮盔甲,纵马驰骋的威武骑士,尽管其中有些士兵那略显古怪却似乎颇为彰显的雄壮的隆形半身胸甲,配上与胸甲连接在一起的暗红色军装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但是那些骑兵也只是这支队伍中的一部分。
锋利的长矛在头顶树立成一片可怖的锐利丛林,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用来对付骑士冲锋的步兵方阵。
在方阵前面,一排同样整齐的短戟部队每走一步都会用不到2米长的短戟的尾端用力敲打地面。
而在短戟兵的更前面,剑盾兵与火枪兵交相辉映的的武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是比萨人第一次见到完整的蒙蒂纳军队,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认真的近距离观察这支镇压了他们的革命与剥夺了他们自由的入侵者的军队。
从解放者到入侵者,这是一些比萨人对亚历山大的定义。
一些消息灵通的比萨人已经听说了托姆尼奥与亚历山大正在准备达成某个协议,而这个协议对比萨来说,是不公平甚至是屈辱的。
正因为这样,这场比武大会从开始就受到了一种特别的关注,很多比萨贵族擦拳磨掌,他们要在比武大会上一展拳脚,他们要用他们的矛和盾让那个蒙蒂纳伯爵知道,即便他们是被征服的,可敌人只能征服他们的身体,却无法征服他们的心。
但是一切却显得有些怪异,没有响亮的号角,没有相互碰撞的断矛,更没有一幅幅高高挂起,代表着荣誉的盾牌徽章。
有的只是士兵,士兵,最后还是士兵。
人们愕然的看着虽然有些仓促,可显然经过简单布置的场地,看着里面在鼓点与那古怪乐曲中向前移动的队伍。
那些全身铠甲,头盔上更是想尽办法镶嵌着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彩色花翎的骑士老爷们,错愕的看着这让他们不解的一幕。
康斯坦丁也感到意外,在他想象中这应该是他所熟悉的那种追求荣誉与爱情的最完美的地方,奔腾的铁蹄,相互碰撞发出轰鸣的长矛,还有因为胆战心惊而又觉得异常刺激而响起的贵妇人的阵阵惊呼,这才是比武应该有的,但是眼前一幕却让他感到不知所谓。
不过看着那些与剑盾兵走在一起的阿格里火枪兵们手中的火枪,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心头一震,康斯坦丁知道火枪的威力,他虽然对骑士荣誉异常执着,但是并非是那种盲目自大的人,他知道火枪的可怕,特别是当他看到队伍里那些显得异常醒目的重火枪时,他很清楚那种沉甸甸大家伙是骑士们的死敌,即便是最坚固的盾牌和盔甲,也抵挡不住那种东西的一声轰鸣!
看着从眼前经过的队伍,康斯坦丁和那些同样盔甲鲜明的比萨骑士们一样脸色不好看,他当然不是同情比萨人,而是和其他人一样都感受到了某种莫名的不安和压力。
“为什么没有骑士,”康斯坦丁脸上挂起一丝勉强微笑,他依旧觉得这只是亚历山大为了震慑比萨人搞的小花招,虽然这个小花招也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难道你的军队里只有这样的士兵吗,我记得你曾经炫耀过你的波西米亚人,虽然人数不多,但是让人印象深刻。”
亚历山大笑了笑,他能明白康斯坦丁的心思,不过他举行这次比武或者干脆说是阅兵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人感动不舒服,康斯坦丁只是很“不幸”的赶上了而已。
骑士的时代正在逐渐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平民式的骑兵,依靠着强大的机动力和令人生畏的冲击力,以后在广袤无垠的战场上相互较量的,将是骑兵与为了对抗骑兵,组织得更趋完整严谨的步兵阵列。
亚历山大看了看不远处一门并不显眼的火炮,与被贡帕蒂带走的那些火炮相比,这门炮实在不够威武,正因为这样,火炮才被装在只有两个轮子的炮车上,一根长长的支辕撑在地上,火炮黑洞洞的炮口隐隐对着从它前面经过的那一队队的士兵。
还有炮兵,这个如今在绝大多数人眼中依旧不被重视,而被视为纯粹的城市防御与进攻的武器,在不久的将来将会越来越多的出现在野战战场上。
到了那时,也许才是真正进入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康斯坦丁,你相信骑士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吗?”
亚历山大的话让康斯坦丁大吃一惊,他愕然的微微张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他心里隐约能感觉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却怎么都不愿意去真正面对。
骑士的时代已经过去,那种长矛盾牌闪光盔甲的浪漫与风流,即将被由普通平民组织起来,越来越趋势严谨和规模庞大的步兵阵型取代。
这个想法只要晃过心头就已经让康斯坦丁感到不安,而眼前的亲眼看到的这支军队就让他觉得这种不安更加强烈。
“骑士是荣誉的象征!”康斯坦丁的声调有点高,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但是他因为激动却没有在意“你认为只依仗那些用钱招募来的士兵就能打仗吗,没有了荣誉士兵同样不会保持忠诚。”
他的话得到了四周比萨人的一阵赞许,或许是为了维护骑士的荣耀,或许纯粹是为了安慰自己,他们更愿意相信亚历山大的军队是没有荣誉感的,因为那样他们可以告诉自己,征服他们的这支军队,是同样可以被打败的。
比萨人的心情这时候是复杂的,几个月来,他们对自己身边和这座城市发生的变化很清楚,来往的商人多了,市场上买卖的商品便宜了,如果不考虑本地人的货物同样因为外来商品便宜的价格而多少受到冲击,比萨人意外的发现,他们的日子比以前过的好了些。
虽然本地的一些商人多少抱怨手里的东西卖不出去了,但是大多数比萨人也并不亏,已经有人在捉摸着是不是把市场上的那些便宜货贩卖到其他地方去,有的干脆打着直接从那些来往的商船上大宗买卖,然后只需要缴上一笔过境税,就可以当掮客把那些货物倒卖出去,虽然这么干的利润似乎少了些,但是想想自己只要在比萨安坐家中就可以有大批货源,而不用跟着商船冒险出海,就又觉得这是个很划算的买卖了。
正因为这样,一边感受着这悄然而至的变化,一边回忆着他们之前多年来一直为之坚持的自由,这就让很多比萨人感到说不出的茫然。
他们以前之所以抵抗来自佛罗伦萨的压迫与野心,就是因为他们知道佛罗伦萨人把比萨当成他们的附庸和纯粹的港口码头,这是比萨人怎么也不能接受的,而现在他们却正在感受着一种和以前不同的统治,一种看上去比以前让他们更愿意接受的方式。
“康斯坦丁你其实很清楚,或者说你们所有人都很清楚,骑士的时代快要过去了,”亚历山大看着面前的人们“也许你们会说法国依旧有最强大的骑士,但是我要告诉你们,即便是法国人也正在发生改变,很快你们就会发现高贵的骑士在战场上会变得越来越孤独,因为他们的同伴正在逐渐消失,也许过不了多久,骑士们要么只能在他们的农庄里向后代回味自己当初的辉煌,可更多的是倒在战场上,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证明那个荣耀时代的结束。”
亚历山大说完微微举起手臂,听到了紧跟在身后的保罗布萨科的高声呐喊,亚历山大手臂猛然挥下!
一阵响彻大地的巨响轰鸣几乎同时如万钧雷霆般从场地里轰然响起,其中夹杂着的沉闷炮声甚至都被这火枪齐鸣的巨大声浪掩盖住了。
在比萨人因为这意外吓得要么惊声尖叫,要么东躲西藏的狼狈中,空旷场地上霎时升腾起一片白雾和时而可喷溅而出的火星。
紧接着,刺鼻的枪药味道随风迎面而来,让很多人不由发出阵阵咳嗽。
“这就是新时代的钟声,康斯坦丁,”亚历山大微微张开两臂,似乎是在向眼前的人们展现他所带来的这种种震撼“巴伦娣和你父亲都看到了这个新时代的影子,我希望你也能看到。”
康斯坦丁没有像其他人那么慌张,他知道这应该是亚历山大在警告比萨人,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被火枪排射时的情景震撼了。
那一排排飞扬的烟雾就好像骑士在战场上战马扬起的缕缕征尘,但是那却只是一群不久前还是农民的普通士兵造成的结果。
那些身穿漂亮盔甲,把自己完全包裹在钢铁之中,承载着千年荣誉的骑士们,在这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中心头升起了从未有过的茫然。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就是这些从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农民,现在拥有了不但能与他们抗衡的武器,更凭借着那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充满压迫感的鼓号与队形,如一头隐忍不动,却随时窥伺着他们的野兽般,好像随时都会扑上来咬断他们的利剑,啃噬他们的盾牌,然后撕扯他们的盔甲,然后给予他们致命的一击!
骑士的时代,真的要结束了吗?
康斯坦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惆怅,虽然并不认可亚历山大的话,可有个声音却从心底不住的告诉他,亚历山大说的没有错。
甚至他的心里也承认不论是巴伦娣还是他的父亲老罗维雷,似乎在一些事情上都要比他看得更清楚。
森严的队形,整齐的步伐,听上去很古怪,却声声都如触击内心深处的鼓点与乐曲。
看着平端火枪从眼前经过的队列和随后紧密前进的枪矛阵型,康斯坦丁似乎看到了一个时代的结束,和另一个让他和很多人迷茫不安,却又心头悸动的新时代的来临。
对比萨人来说,这是一次让他们心中百感交集又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的“比武”。
没有一个比萨骑士有机会用他们的剑和长矛宣示比萨人从不肯向恶势力低头的勇气,更没有机会向那个贡布雷证明自己的决心。
比萨人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看到的那些东西。
即便是同样参加了比武大会的比萨城防军的军官们,也对他们看到的那一幕幕的阵型队列感到迷茫。
在他们看来,这些蒙蒂纳军队除了队列更加整齐,军装有些干净得过分之外,和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正因为这样,那些有着丰富经验的军官们才感到奇怪意外。
他们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那些士兵似乎在迈步的时候永远跟随着曲调和节拍,每一个步伐,每一个动作,每一声发出的盔甲与武器的碰撞,似乎都是那么单调而又符合节拍。
正是这种整齐得让人窒息的举动,令那些军官感到胸中沉闷得发堵。
如果在战场上遇到这支军队会发生什么?
军官们想不出来,但是他们却有种预感,这是一支和他们以前所知道的任何军队都不一样的队伍。
托姆尼奥也和其他比萨人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场比武大会,或者说和所有人一样,他已经明白了亚历山大邀请他们的目的。
毫不掩饰的威胁!
托姆尼奥不知道亚历山大的军队是否能打败其他人,但是他知道比萨是抵挡不住他们的。
托姆尼奥觉得应该重新考虑一下关于签署特赦令的事,至少应该要争取得到亚历山大的同意。
同样看了这场纯粹单方面展示武力表演的比萨贵族们,与托姆尼奥一样感到沮丧,他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坚持对比萨的忠诚,尽管没有真正面对这支军队,但是很多人心里却隐约有种预感,那位蒙蒂纳伯爵似乎正在逐渐失去耐心。
也许当他有一天终于不耐烦比萨人的暧昧不清后,大概就是这支军队露出獠牙的时候了。
对于康斯坦丁的到来,托姆尼奥显得比亚历山大更要热情。
在康斯坦丁到来的当天,托姆尼奥就亲自安排把他安置在了公爵宫里,而后在第二天又很殷勤的提出要为迎接康斯坦丁召开一个盛大的晚会。
对托姆尼奥的示好,康斯坦丁表现出了足够分量的兴趣和回应,只是在私下里,他提出了个并不算过分的要求:这个晚会,他不希望与某位小姐共同出席。
对这个要求,托姆尼奥理解为康斯坦丁不希望出现让大家都尴尬的场面。
而事实上,康斯坦丁是希望能与亚历山大达成一个协议。
“我父亲想知道你究竟要干什么,”康斯坦丁看着面前的亚历山大“现在看来你劫持卢克雷齐娅是有预谋的,但是我们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要知道你现在还是巴伦娣的未婚夫,所以你要想让我们支持或者至少是保持沉默,你就必须说出你的整个计划。”康斯坦丁说完举起酒杯向亚历山大摇晃了一下“不过这是我父亲的的意思,而按照巴伦娣的说法,她认为不论你在打什么注意,罗维雷家都要参一份。”
亚历山大略感意外的发出声轻“哦”,他倒是没有想到巴伦娣会对他如此“有信心”。
“这段时间我们家的生意不错,”康斯坦丁挠了挠头发,作为一个崇尚骑士精神的贵族,他对做生意赚钱这种事情并不很感兴趣,可即便这样,当听说将近半年来家族在地中海上贸易正在好转,也不由得感到很高兴“之前曾经一度赔了不少,按照巴伦娣的说法,好像整个地中海正在慢慢死去似的。”
“整个地中海在慢慢死去?”
亚历山大的心轻轻悸动,他知道巴伦娣的话其实很准确的击中了地中海世界的脉搏,或者说在如今这个时代,其实已经有些拥有长远眼光的人预见到了地中海贸易世界未来不可逆转的颓势。
这并非是因为新世界的缘故,即便是到了几十年后,新世界也只是刚刚开始展露出它的神奇与魅力。
真正的关键,是经过了将近十几个世纪的漫长岁月,地中海贸易的确已经到了一个难以继续维持现状的节点。
“康斯坦丁,你白天看到的军队是我亲自训练的精锐部队,我以后军队也会按照这个样子训练,直到有一天他们能与这个世界上任何一支强大的军队交战,”亚历山大摆摆手阻止了要开口说话的康斯坦丁“但是我要告诉你,真正征服这个世界的固然已经不再是骑士的长矛和盾牌,但也不会是火枪与大炮,真正能统治世界的是这个。”
亚历山大大把一个金币放在康斯坦丁面前。
“你回去之后可以对大主教说,我可以同意他提出的增加对他资助的分量,不过我要求他保证在成为枢机后,我能在加洛林宫中有一个位置。”
“这个我可以转告我父亲。”
康斯坦丁点点头,他这次来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这个,随着罗维雷家在这半年多里得到的消息和亲身经历,不论是老罗维雷还是巴伦娣,都强烈的感觉到了那个自由贸易区可能产生的巨大作用。
更重要的是,老罗维雷比女儿看到了这个贸易区更深远的意义和影响。
“巴伦娣的要求也许有点过分,”康斯坦丁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想想妹妹居然提出无论如何都要搀和进亚历山大的生意,这让康斯坦丁对这个妹夫究竟想干什么多少有些好奇起来“不过能说说你的计划吗,我觉得临来的时候巴伦娣说这话时候那语气,就好像要在赌场里下笔重注似的。”
亚历山大无声的点点头,他可以肯定巴伦娣不可能知道他的计划,不过很显然巴伦娣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仔细想想,也许巴伦娣不够漂亮也不是很聪明,但正是那种纯粹的对时机的敏锐洞察力,让她成为了罗维雷家比男人们都更加重要的人物。
“康斯坦丁,我建议你回去之后告诉大主教,希望他能尽快做好重新加入一场战争的准备,”亚历山大想了想,觉得也许可以在帮助罗维雷家的同时推动自己的计划“我想也许最多1年,法国人就可能再次发动一场战争。”
亚历山大说着向康斯坦丁微微一笑,当看到坐在对面的大舅子神色古怪的看着时,亚历山大不由又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与法国人之间的勾勾搭搭其实已经是人尽皆知,至少到现在为止,这位号称最大带路党的大主教依旧和法国人出于蜜月期,所以要说他不知道法王查理有重新点燃意大利战火的意图,是不可能的。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场新的战争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而亚历山大却很清楚。
他知道查理八世正在积极酝酿新的战争,也知道他已经决定在转年,也就是1498年的春天就重新发动战争。
这一切的计划在当时堪称秘密,可查理却不会隐瞒被他视为留在意大利的主要带路党老罗维雷。
侵略一个国家所需要准备的各种条件是那么复杂庞博,而时间又是那么漫长,所以亚历山大完全可以肯定,法国人会在之后的1499年再次发动入侵意大利的战争,完全是因为之前所做的充分准备。
而之所以战争会比计划的晚了整整一年,是因为谁也不会想到,法国人的国王,突然换人了。
现在,看着康斯坦丁望着他的古怪神色,亚历山大向他举起了杯子。
“我们一起参加公爵举办的环城游行吧,相信我,就如我之前说的那样。这会是个全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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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狂欢之日 上
比萨的环城游行庆典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开始的。
按照习俗,从大清早开始就聚集到城市大大小小空地广场上的人们,在头天就已经支起来的简单炉灶上做起了各种食物。
依照已经流传了很多年的传统,环城游行这一天比萨人是不能在家里吃中饭和晚饭的,这是为了预示比萨人失去家园的痛苦。
城市里的大街上到处都生起了炊烟,人们把提前准备好的食材带在身边,然后和亲朋好友或是熟识的邻居一起围聚在那些炉灶前,开始烘烤各种食物。
之所以只有烘烤,是因为现在的天气很热,很多食材根本不能长期保存,为了能尽量让食物放得长久些,人们就只能放弃那些可能会引起食物变质的,在蒸煮中可能会产生各种汤水的做法。
香气四溢,平时珍藏在家里的各种香料和调味品的味道在大街上到处飘荡,开始只是相互认识,而后渐渐变得并不熟悉的人也攀谈起来,其中夹杂着阵阵欢快的笑声。
绝大多数市民是欢乐而轻松的,每年一度的环城游行就是他们可以公开放纵狂欢的日子,人们会在这一天把家里最好的衣服穿出来,而且会大方的拿出各种平时自己都不舍得吃的食物与其他人分享,而如果有谁做的饭菜得到一直好评,那么就预示着在今后一年中他都会有好运气。
这一切都会让比萨人感到高兴,更何况他们还的确感觉到自己的生活似乎正在慢慢发生变化。
这从街上那些好奇的在人群中传来绕去外地商人就可以看出来。
比萨已经萧条很久了,不论是当初扎洛尼时代,还是后来的共和国时代,虽然统治者变了,可却始终无法改变比萨越来越萧条的命运。
人们可以明显感觉到城市里变得冷清,码头上的货船渐渐稀少,而因为收入减少,一些家庭甚至不得不让女人出门做工。
这对曾经是弟勒尼安海上霸主的比萨人来说是很难接受的,他们憧憬从老人们那里听来的关于比萨兴旺时候的传说,也希望能重新见到比萨的辉煌。
但是很显然这一切都只是梦想,比萨的衰败似乎已经注定,没有人能改变这一切。
然后,那个蒙蒂纳伯爵来了。
时间其实并不长,仔细想想只有几个月,甚至即便是到了现在如果认真说起来,也没有人能说清楚那位伯爵给比萨带来了什么实际上的好处。
但是让比萨人感到意外和喜悦的是,蒙蒂纳伯爵给他们带来了希望。
从北方的热那亚和南方更多的港口来的商船多起来了,虽然那些商船当中很多的目的地并非比萨,但是逐渐多起来异乡商人预示着比萨将会迎来的热闹。
然后是市场上出现了一些让比萨人感到比以前要便宜得多的商品。
虽然这些商品很多只是各种各样的小物品,但是正是这些日常的生活必需品,却让主妇们为剩下了不多的那点钱雀跃不已。
变化是缓慢却又能感觉得到的,比萨人至少不用在花更多的钱从那些内地来的商贩那里买卖一块织物,也可以用只有一半多些的价格买下一个看上去样子还不错的陶罐,而让他们更高兴的是,虽然他们可能也要用比以前便宜的价格卖出一些他们自己的东西,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能卖出去的货物却越来越多了。
一些主妇接到了附近作坊要她们在家里做零活的小生意,一旦谈妥,那些作坊会按时到她们的家里收购她们做的那些从编织物或是其他什么零零碎碎,却似乎能卖出个不错价钱的东西。
比萨人的生活在发生着微小的变化,但是人们至少知道日子似乎不像之前那么艰难了。
而对普通比萨人来说,这就够了。
除了那些贵族和富人们,没有人去关心比萨究竟是有谁统治,君主制也好,议会制也罢,每一次暴动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些,如果做不到这个,就会让人失望。
扎洛尼家曾经让人失望,议会的议员老爷们也没有带来什么好处,现在是托姆尼奥,或者说是那位蒙蒂纳伯爵在统治比萨,而如今的变化,让比萨人似乎看到了今后可能会过上不错生活的希望。
唯一让比萨人在意的,是那些在街上巡逻的士兵。
比萨人不喜欢那些身穿奇怪军服,看上去似乎很傲慢的外**队。
或者说他们多少有点嫉妒。
即便是贵族和富人们也对那些外**队干净得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军装感到奇怪,他们不懂那些阿格里怎么能把自己收拾得那么干干净净的。
暗红色的上衣,深青色的裤子,看上去似乎总像是刚刚擦拭过的头盔和被上衣上的硕大钮扣固定住的胸甲,即便有些人的胸甲上残留着战斗过的痕迹,但是却很少能从上面找出污渍。
更过分的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士兵的袖口也是很干净的,而不像大多数人那样总是脏兮兮的沾着各种污渍。
正因为这样,比萨人总觉得那些阿格里人看他们的眼光是一种俯视般的傲慢,即便他们只是平静的从人群中穿过,可人们还是习惯性微微让开。
这固然是由于对军队本能的畏惧,更多的还有似乎怕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蹭脏了他们那干净衣服的担心。
几名阿格里士兵从人群中穿过,他们都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阿格里人是以农庄和村子为单位组织起来,按照亚历山大有意安排,这些典型的乡亲队伍形成了整个军队从小到大的体系。
小队,中队,战斗大队,阿格里人往往为了能维持自己在队伍里和自己家族在家乡的好名声而咬牙坚持,哪怕是在经受那种让他们觉得比在家乡种地和战斗还要痛苦百倍的训练,和那次可怕的长途行军时,这种坚持也支撑着让他们走到了现在。
几个士兵尽管神色平静,可他们知道人们在看着他们,这让他们很骄傲,特别是那些年轻女人的目光,更是让他们挺直了腰板。
也许是习惯使然,几个士兵踩着已经习惯的鼓点步伐走在街上,只是这种样子让比萨人看了也不禁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一栋房子敞开的窗户里,两个人从楼上看着下面经过的那几个阿格里兵,他们的眼中满是怒火,其中一个年轻人紧紧握住腰间的剑鞘,如果不是知道不能莽撞,他可能已经冲过去和那些入侵者拼命了。
“不要冲动,我们不能为这种小事丢掉性命。”一个声音从两个人身后传来,一个身穿拖地的绯色长袍的男人坐在距他们不远椅子里,这个人就是之前向托姆尼奥提出举行游行的那个官员。
“我们已经准备了这么久,而且我们也应该相信比萨的民众是会站在我们一边的,他们会为了推翻暴君和入侵的敌人流尽最后一滴血。”
“我愿意成为为比萨流第一滴血的那个人,”年轻人激动的说财政官大人,如果需要我现在就可以去刺杀托姆尼奥甚至是蒙蒂纳伯爵,只要能把我的国家拯救出来我可以做一切牺牲。”
真是天真冲动的年龄,财政官心里暗暗嘀咕,不过他脸上却露出欣赏的笑意。
“我们都知道你的勇敢,不过现在时机未到我的朋友,时机未到。”财政官笑了笑“当晚上游行真正开始的时候,才是我们行动的好时机,要知道那时候不论是否成功都是最安全的,我们要做的首先是保证自己的安全,然后才去考虑我们的计划。”
“那么大人您准备怎么做。”年轻人迫不及待的问。
“有人愿意帮助我们,要知道那位伯爵的野心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所以得到一些应有的帮助这很正常。”
财政官说着摆摆手,随着房门打开,几个人走进了房间,这些人衣着各异,如果混进外面的人群显然不会被看出什么,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们的脸上都戴着面具。
“如果成功,我们可以铲除暴君和侵略者,如果失败我们还可以混进人群逃走,今天是个难得的日子,相信我为了今天的壮举,我已经准备了很久,”原本颇为冷静的财政官脸上露出了少见的激动“为了得到托姆尼奥的信任我不惜自毁名誉向他臣服,有为了今天的行动费尽了心血,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但是我们怎么接近他们?”之前和年轻人一起站在窗边的另一个人问“托姆尼奥很谨慎,而蒙蒂纳伯爵身边有他的猎卫兵。”
“可他们也要参加游行不是吗,”财政官看了眼身边那几个一直莫不做声戴着面具的人“按照传统,他们在游行结束的时候要接受殉难圣女的祝福,那个时候就是我们最好的时机。”
看到两个人恍然大悟和满是钦佩的样子,财政官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的目光投向那几个人其中的一个。
“那么我们是否能够成功就要看你们的行动了。”
“也请您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协议。”那个人点点头。
财政官点点头:“我一定会信守诺言,当然如果我能在这之后顺利的成为比萨的新执政官,那对我们双方来说就更有好处。”
对方略微沉吟,似乎在考虑该如何回答这个颇为明显的暗示,过了一小会,他才微微点头:“请放心,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会给予您需要的帮助。”
财政官略显满意的点点头,他知道在这种时候也不可能进行什么具体谈判,但是他有把握一旦掌握了比萨之后,那些人就会向他提供帮助的。
因为对方需要从他这里得到更大的好处。
“为了比萨我们需要付出代价,”财政官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似乎热血沸腾的年轻人“也许会有牺牲,我想知道你们是否已经做好准备。”
“为了比萨!”一个年轻人激动的低呼。
“为了比萨!”另一个年轻人同样响应。
中午,盛大的游行开始了。
按照传统,游行队伍开始在比萨城的菲理集市集合,这个位于穿城而过的河道拐弯处的小高地,被认为是当年比萨陷落时最后抵抗的地方。
一辆涂上了羊血的马车缓缓穿过人群,马车上树立的一根木柱上绑着一个少女。
这个少女是从普通的市民家庭里挑选出来的,凡是被选中的家庭都会觉得这是件很荣耀的事情,时间久了有些人家甚至花钱贿赂那些负责挑选的人。
马车围着高地缓慢行进一圈,然后踏上了石头铺就的街道。
阳光下,路边的比萨人不停的喊叫着,按照习俗他们把代表怜悯与纯洁的白色玫瑰投向马车,以此表示对当年那些宁死也不愿遭受罗马人凌辱的女人的敬仰。
跟在马车后的人越来越多,人们开始唱起比萨特有的民间歌谣,越来越多的花瓣弥漫了整个马车,游行队伍开始沿着比萨的街道前进。
歌声,花瓣,沿途抛洒而来的食物和浓香的葡萄酒,比萨人已经陷入了狂欢之中,他们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举行这场游行,被激励出的对快乐的追求,让人们在这一刻忘记了烦恼和忧愁。
游行队伍不停的走着,他们穿过一条条的街道,又跨过几座横贯河上的桥梁。
加入队伍的人越来越多,人们不停的在大街小巷当中穿行,当天色逐渐暗淡下来时,比萨人点起了火把。
火光沿着街道向前绵延,那辆马车开始向公爵宫的方向前进。
公爵宫前的广场上已经搭起了一个两层木台,托姆尼奥和亚历山大两个人坐在凉棚里,看着在火光映衬中渐渐走近的队伍。
“伯爵,特赦能彰显我们的仁慈,我相信这是件对我们大家都有利的事。”托姆尼奥欠着身子在亚历山大耳边低声说“请相信我,这份特赦名单上的人都是可以被争取的,赦免可以让他们对我们感恩戴德。”
亚历山大轻轻点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认可托姆尼奥这些话,只是当看着递过来的那份名单时,他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冷笑。
亚历山大很清楚托姆尼奥的心思,其实这并不难猜,只要是一个有尊严的人都不会甘愿做别人的傀儡,托姆尼奥急于想要在比萨树立威信,这一点亚历山大很清楚。
“相信我公爵,对于你这个建议我一定会好好考虑的,”亚历山大微笑着说“事实上我正要向你提出建议,我认为恢复议会也许是个不错的办法,至少这可以换取比萨人对我们的好感。”
托姆尼奥的脸上出现了刹那的异样,他怎么也没想到亚历山大会提出重新建立议会。
这让他心头不由闪过财政官的影子。
财政官在之前的比萨议会里有着极大的声望,这也是为什么即便成为公爵后,托姆尼奥依旧不得不重用他的原因。
现在听到亚历山大这么说,托姆尼奥心里不禁掠过一丝阴影。
他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再受到来自财政官的胁迫,这让他暗暗反悔刚提出来的特赦。
只是不等他开口,亚历山大却已经站了起来看着走近了的队伍。
“公爵,先不谈这些事情了,让我们一起迎接游行队伍吧。”
托姆尼奥无奈的站了起来:“不,应该是您去迎接,今天晚上拯救比萨的荣誉是属于您的。”
按照渐渐形成的习俗,当马车走到游行的终点时,会有一个扮演骑士的人登上马车,用象征虔诚和解救的剑斩断绳索,救下那个寓意比萨的少女。
在以往,这个角色往往都是由比萨城的最高长官扮演,而今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角色将由亚历山大承担。
马车已经在一个铺着地毯的台子前停下,亚历山大踩着台阶慢慢走上木台。
他的手里提着柄象征解救这座城市的长剑,当他登上与马车齐高的木台后,他先是按照之前已经学到的习俗单膝跪地祈祷,然后他轻轻挥剑,砍开了象征锁链的丝绸搭扣。
“我以上帝赐予我的正义与勇气拯救我面前这个可怜的女人。”
亚历山大按照习俗说了一句。
而下一刻,原本平静站在他面前的女人突然乍起,一道寒光刺透四下飘洒的花瓣,直刺亚历山大前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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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狂欢之日 下
骤然变故让四周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准备,甚至连离亚历山大最近的保罗·布萨科都只来得及发出声异乎寻常的惊呼。
锋利的短剑穿透飞舞的花瓣,刺破傍晚微熏的暖风,然后瞬间没入亚历山大的怀里!
歌声,笑声,人们的喧闹声,在这一刻似乎都消失了。看台附近的人都在一愣之后才来得及发出各种惊叫!
瞬息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两个如情人般拥抱在一起,可实际上在这看似亲热的一幕下,却是可怕谋杀的两个人身上。
在那些目光中,有惊诧意外,有惶恐不安,有慌乱愤怒,也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与狂喜。
刺中了!
这是看到这一幕所有人脑海中疯狂闪过的念头。
只是随着这个念头刚刚划过心头。
“啊~”
一声吼叫忽然从木台上响起!
人们看到被刺中的亚历山大的身体突然向旁边用力一扭,伴着他的这个动作,那个几乎用身作为武器扑想上去的女人的身体,一下子被他这用力一扭甩了出去。
同时被甩出去的,是一柄闪亮锋利的短剑。
女人的身子打着滚从木台上滚下去,短剑也划着弧线向台下飞起,就在翻了几圈落的短剑还在空中转动时,一支有力的手已经高高抬起,一把紧紧握住了剑柄。
保罗·布萨科甚至来不及拽出自己的佩剑,他抬手接住短剑的同时,先前猛冲的身子用力下压,在一声充满痛苦的尖叫声中,他已经用膝盖把刚刚滚下木台的那个女人紧紧压住,同时锋利的剑尖狠狠的抵在了女人后背向上的脖颈上。
“不要动,否则杀了你!”
随着保罗·布萨科可怕的低吼响起,四周的人们才好像如梦初醒般惊叫着向木台冲来。
但是他们根本就没有能靠近木台的机会,一声尖利的呼哨从木台附近士兵中爆响,猎卫兵们瞬间疯了般的向着木台聚集而来。
不论男女,不论身份,猎卫兵们粗暴的冲撞开挡在身前的每个人,迅速包围木台,把四周的人们和木台隔离开,同时他们佩剑出鞘,最外围的士兵剑锋向外指向那些目瞪口呆的比萨人,而里层的士兵则已经纷纷拔出火枪,扳动机簧,枪管搭在前面同伴的肩头,黑洞洞的枪口直指人群。
“发生了什么?!”
到了这时才醒悟过来的托姆尼奥惊慌的大叫着,他正在为自己描述一副美好画卷,也似乎看到了一个异常美妙的未来正向他招手,他甚至计划好了要在将来一段时间做哪些工作,好让比萨人对他感恩戴德。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居然有人行刺亚历山大!
再也没有一个比萨人比托姆尼奥更清楚亚历山大对他自己和对比萨意味着什么了。
尽管有过想要摆脱来自蒙蒂纳的影响的想法的,但是托姆尼奥却很清楚的知道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他的一切都来自亚历山大,甚至在更长的时间里,整个比萨都要依靠与这个人维持良好的关系谋求改变。
但是就是比萨的游行庆典上,居然有人行刺亚历山大!
托姆尼奥疯了似的向前挤,他粗暴推开挡在前面的一个女人,根本不顾她被推倒在地的惊叫,只是喊着向前扑去。
但是他却被挡住了,被猎卫兵们支起的防御阵型挡住了,看着那些面色狰狞,几乎不用猜想也知道只要他再稍有异动就可能动手的猎卫兵,托姆尼奥先是一呆,然后立刻向着后面被卫兵们用身子挡住的亚历山大大喊起来:“伯爵,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托姆尼奥的喊声让四周霎时一静,所有的目光都投向高起的木台,但是因为有用身体作为屏障的猎卫兵的阻挡,人们根本就看不到后面的亚历山大究竟怎么样了。
“刺中了?”
人群中有几个人心中异常紧张激动的盯着木台,他们紧握着拳头,如同下注之后等待结果的疯狂赌徒。
猎卫兵动了,两个离亚历山大最近的猎卫兵身子忽然向旁边闪开,就在亚历山大的身影刚刚露出的瞬间,制服了刺客的保罗·布萨科已经冲到他的身边,随着卫队长发出一声命令,猎卫兵们开始向着人群一步步逼近。
“后退!”
“后退!”
猎卫兵手中利剑指向那些身份高贵的比萨贵族,只是在这个时候他们面容狰狞可怖毫不客气的催促和推搡着挡在眼前的那些大人和贵妇。
亚历山大的身影出现了,他的身上没有血渍,但是他外衣一侧撕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露出了里面一片闪亮的反光。
一件贴身内甲,就是这件隐藏在外袍下的铁甲救了亚历山大的命。
“伯爵……”
被猎卫兵挡住的托姆尼奥大声喊着,试图叫住亚历山大。
但亚历山大似乎完没有听到他的话,在猎卫兵的团团保护下,亚历山大快步穿过人群,在他后面,两个猎卫兵拖着那个女人迅速跟了上去。
托姆尼奥愕然看着从眼前经过的亚历山大,他注意到在经过的瞬间亚历山大的目光透过猎卫兵向他看来,当两人目光相遇时,托姆尼奥看到的是毫不掩饰的狂怒和残忍。
一瞬间,比萨公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追上去想解释什么,但是却根本没有机会,甚至当他对挡在面前的猎卫兵大喊着自己是比萨公爵时,回应他的却是那个士兵虽然忍耐,却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的浓烈敌意。
托姆尼奥的脸色变了,他知道自己陷入了最糟糕的境地,很显然亚历山大是在怀疑他策划了这一切!
托姆尼奥脸色乍变,他开始不顾一切的向着已经走远的亚历山大叫喊解释,当看到根本不理会他的亚历山大的背影消失在闻讯纷纷冲来的士兵当中后,托姆尼奥的身上已经一片冰凉。
而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财政官脸色不住变化,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本计划完美的刺杀会变成这个样子,看着被士兵们簇拥着离开广场的亚历山大,财政官恼火的攥紧了垂在身侧的腰带。
游行人群呆住了,后面的人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声喊叫询问,而前面的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知道该怎么办,当他们看到那些闻讯而来的蒙蒂纳军队开始从广场四周向他们包围过来时,即便他们的人数要比士兵们多得多,可恐惧和不安瞬间笼罩了广场上的所有人。
托姆尼奥已经快要崩溃了,他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城防队长,但是回应他的却是闪避的目光。
当他看到亚历山大身边的那个摩尔人忽然出现,然后与城防队长低声说着什么时,托姆尼奥忽然明白了过来。
很显然,在这个关键时刻,比萨城防军已经做出了选择。
托姆尼奥的嘴唇微张想要说什么,可四周乱哄哄叫喊声让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然后他就看到那个摩尔人与城防队长一起向他走来。
“伯爵怎么样?”
尽管看到亚历山大安离开,托姆尼奥还是关切的问,他这不是客套而是真的担心亚历山大是否受到了伤害。
如果没有受伤也许还好些,但是如果因为背刺受伤,那么比萨将要面对这位伯爵什么样的愤怒和报复?
“殿下请放心,老爷很安,”尽管想要装得稳健些,可乌利乌脸上依旧可以隐隐看出惊慌不安,很显然对摩尔人来说,他的一切都来自亚历山大,如果主人遇害,那么等待他的就是将失去所有“不过老爷让我转告您,请您现在回公爵宫。”
“什么?”托姆尼奥心头一跳,他想起了亚历山大离开时那狂怒暴虐的眼神。
“有人要行刺我的主人,”由于愤怒,乌利乌的声音不禁抬高,虽然依旧保持着恭敬的样子,可他似乎已经快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这让托姆尼奥和四周那些同样惊慌不安的贵族们都不禁吓了一跳“按照我的主人的命令,从现在开始比萨城的城防由蒙蒂纳军队接管,直到抓到刺客的同谋。”
托姆尼奥的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他的脑袋嗡嗡作响,甚至忘了表示愤怒和不满。
忽然,他好像想起什么的回头向看台上望去,然后他看到了脸上神情复杂的财政官。
在那一刻,托姆尼奥觉得头好像被疾驰而来的疯马狠狠撞上,在清醒过来的瞬间,公爵嘴角先是一抖,然后用力咬紧,似乎做出了决定。
广场上比萨人越来越不安了,虽然蒙蒂纳军队没有对他们怎么样,但是越是这样他们越是感到彷徨,直到看到托姆尼奥出现在看台上,人们在这一刻从未如现在这样希望这位公爵肩负起统治者的责任。
但是他们等来的是一道命令,看着作为比萨军队指挥官的城防队长按照托姆尼奥的命令,宣布城防军将完听从蒙蒂纳指挥官的命令后,比萨人终于从惶恐不安中醒了过来。
只是不等他们表现出愤怒,那些衣着醒目的暗红色的军服的蒙蒂纳军队已经开始向着广场上踏进,而和他们走在一起的,是附近赶来的城防军。
“按照公爵殿下与蒙蒂纳军队指挥官的命令,蒙蒂纳军队有权命令的所有人都回到家里去,没有得到允许晚上禁止上街,我们将搜捕刺客的同党,比萨人必须接受检查,否则视为可疑份子。”
蒙蒂纳士兵们腔调古怪的南方口音在广场上的回荡,按照命令他们不停的向着广场上的比萨人发出警告,而一些士兵因为过于愤怒已经开始与不肯听从命令的比萨人发生冲突。
一阵隆隆马蹄声从街上传来,举着火把的比萨人目光纷纷投向传来声音的黑暗街道。
身影晃动,蹄声轰响,马蹄踏在石头路面上的声音让很多人心头莫名不安。
忽然间一阵尖利的呼哨传来,那些策马而来的身影开始迅速绕着广场奔跑起来,他们很快从广场的南北边缘对进会合,可并不停下而是穿插而过,绕着广场不停的奔跑。
“波西米亚人!”
不知道是谁,阿格里士兵中有人发出一声大喊,随着这声大喊,阿格里人瞬间高举武器发出欢呼。
广场上的比萨人惊慌的看着这一幕,他们听说过这些波西米亚人,那是些亚历山大手下与阿格里方阵士兵一样令人胆寒的军队,他们在奥拉尔-奇莫内战役中的表现令他们在托斯卡纳名声大振。
而这些原本应该在蒙蒂纳的波西米亚骑兵的出现,让比萨人原本最后一点试图反抗的心思,彻底破灭。
托姆尼奥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会到公爵宫的,一路上摩尔人都陪在他的身边,这让他觉得有些奇怪,当他询问这个时候摩尔不是应该在他的主人身边伺候时,乌利乌却是神色愤愤的回答:“我必须留在这里,主人要我亲眼看着那些试图刺杀他的人被抓住。”..
摩尔人的回答让托姆尼奥感到愤懑,他很想说自己的宫廷里不允许一个低贱的摩尔人走来走去,但是看着那些蒙蒂纳和城防兵,他最终还是沉默了。
只是这个时候,他忽然很想见到财政官,他要大声质问财政官这一切是不是他策划的,同时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要用剑亲手结果了那个让陷入了如此窘境的混蛋。
当托姆尼奥愤怒的试图找到策划这次行刺的主谋时,财政官正和几个同伴匆匆赶到他们之前碰头的那所房子。
他们每个人都很紧张,或者说害怕更合适,一路上每当看到有蒙蒂纳军队甚至是城防军时,他们都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等到街上安静之后才出来。
因为这个,当他们赶回到那所房子时,天色已经很晚,除了远处时不时有人经过闪动的火光,整条街都已经陷入了黑暗的。
几个人沿着街边的阴影来到那所黑乎乎的房子,在谨慎的向街道两边看了看没有什么异样后,他们立刻匆匆走了进去。
房子里一片漆黑,财政官听着同伴一边低声诅咒一边东碰西撞的在房子里找蜡烛,心里一阵说不出的烦躁。
忽然,一股冷风从对面吹来,财政官的心莫名的骤然一紧,他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撞在了后面同伴的身上。
一声闷响从身后传来,接着伴随着一声痛苦的短促呻吟,身后那个人的额头突然狠狠撞在了财政官的后脑勺上。
财政官哼了一声,他想回头呵斥,但是从脖子长传来的一股冰凉让他瞬间身僵硬,不敢动弹。
“你是谁?”
“一个倒霉的人。”
黑暗中传来透着怒火的熟悉声音让财政官先是心头一松,然后怒火上升。
“你们要干什么!”
财政官愤怒的向前摸索着推了一把,感觉到对方丝毫没有要收回短剑的意思,他只好站着不动的继续愤怒质“你们要杀了我们吗?”
“如果我们要杀你,你已经死了。”
随着火光亮起,一副面具出现在财政官眼前,到了这时他才发现房间自己几个人已经被隐藏在房间四角的几个面具人包围了。
“你们要把我们出卖给贡布雷吗?”财政官脸色难看的问。
“我们不会出卖你,只是想看看你们能愚蠢到什么地步。”对面的面具人愤怒的说。
“可我们怎么也不会你们更愚蠢了,”财政官手下的那个年轻人不顾横在喉咙边的短剑愤怒的反驳着“你们居然会蠢到派个女人去刺杀那个贡布雷,那样还不如之前听我的由我出手结果了他,毕竟我练习过米兰人的刺击剑术,比那个女人可靠多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面具人怒气冲冲的说“那个女人不是你们派去的吗,要知道按照计划我们的人已经做好准备接应你们了,如果你们按照计划等到贡布雷进行完仪式,快要进入公爵宫的动手,他的那些卫兵根本来不及靠近保护他。”
“等一下你说什么,那个女人不是你们派的?”面具人的话让财政官脸色瞬变,他死盯着对方面具目孔后露出的眼睛。
“当然不是我们,我们还以为是你们的人擅自破坏了计划……”
面具人先是恼怒的回答,然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房间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沉寂,双方相互默默对视。
外面的街道上传来阵阵沉重脚步,还有骑兵飞快经过的急促蹄声。
渐渐的,财政官原本满是疑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恍悟,他先是双手抱头张嘴要说什么,可接着却又似乎不知道该从那里说起。
过了好一阵,伴着外面街道上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嘈杂声响,财政官从喉咙里迸发出一声充满不甘的低声嘶吼:“贡布雷!”
比萨城今晚是注定要在彷徨不安中度过了,而在距公爵宫不远的一座有蒙蒂纳军队驻扎的房子里,亚历山大正推开一扇紧闭的房门。
他的神色平静,丝毫没有险些遭遇危险应有的恐慌不安,相反当他看到房间里一个正在不停大吃大喝女人时,脸上还露出了一丝微笑。
看到亚历山大进门,那个还穿着游行服饰,脸上画着充满异教时代浓妆的女人站拉起来笑嘻嘻看着亚历山大。
“我演的还可以吧?”
亚历山大微微一笑回答到:“霞斯基娜,我必须承认你是个天生的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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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8月纷争
1497年的8月,注定会是个很不平静的月份。
在地中海的南岸,奥斯曼帝国再一次向埃及方向派出了军队,这一次是为了消灭马木留克留在叙利亚的残余势力。
这是一场注定会持续很久的漫长战争,而8月的出征只是这场直至马木留克王朝彻底灭亡的最后一战的开始。
而在地中海西岸,波兰与摩尔多瓦之间突然爆发冲突让所有人都很吃惊,不论是教廷还是各个王国,都意识到了这场在巴尔干半岛发生的战争将会给整个欧洲带来的巨大影响,从维也纳到布拉格,从梵蒂冈到贝尔格莱德,无数人奔走呼吁,希望这场两个基督国家之间的战争能尽快结束。
至于在法国,有消息说法国国王查理八世在微恙痊愈后,就立刻投入了繁忙的工作,他在8月初就派遣几个受其器重的手下分派到了距离尼斯不远一些地方巡视,这让很多后来听说这一消息的人都不禁忧心忡忡。
也是在8月,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儿子凯撒依仗其父的权势和强大的财势,很快招募了一支足以与当时任何意大利城邦国家对抗的军队。
然后,在所有人的猜测中,凯撒与8月底首先出兵佩扎罗。
这一举动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特别是斯福尔扎家,为此派出了使者向亚历山大六世提出抗议,但是按照凯撒的理由,佩扎罗作为卢克雷齐娅已故亡夫乔瓦尼·斯福尔扎的领地,他有权力为自己的妹妹宣称所有权。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用来掩饰他的野心的借口。
不过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人们也并不认为凯撒的野心有多么大。
相反,这个时候人们的目光却投向了另一个地方,那里曾经是这个时代财富与艺术魅力的象征,也曾经是产生众多令人敬佩的大师们的摇篮,只是如今那里却完全被近乎压抑的严肃与近乎苛责的教条淹没。
那里是佛罗伦萨,如今它的统治者是萨伏那洛拉。
8月的佛罗伦萨显然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因为就是在这个月,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再一次向佛罗伦萨下达了一份敕令,教皇以教廷名义命令萨伏那洛拉放弃佛罗伦萨修道院长的命令,同时决定任命他为列格腾修道院长,只是这个命令却被萨伏那洛拉再一次拒绝了。
尽管在就猜到会是这种结果,但亚历山大六世还是不禁勃然大怒,他向所有罗马教区的主教宣布萨伏那洛拉的举动是叛教行为,甚至威胁要开除他的教籍。
但是这些威胁一点都没有动摇那位佛罗伦萨统治者的信念,而且让教皇感到尴尬和愤怒的是,佛罗伦萨的人民更愿意相信和跟随那位被他恨之入骨的萨伏那洛拉而不是他这个教皇。
在萨伏那洛拉宣布绝不接受教皇任命之后,佛罗伦萨市政厅宣布了一个让梵蒂冈颇为尴尬的决定,他们将向萨伏那洛拉颁发象征着太统治佛罗伦萨的金钥匙,而萨伏那洛拉对这一决定的回应,是以一次简单的感恩祈祷换取市政厅的这个殊荣。
佛罗伦萨的这一切举动都让亚历山大六世异常愤怒,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最大的侮辱,而且还是被那个一直和他过不去的修道士直接剥了面子,这让亚历山大觉得简直是丢尽了脸面。
据说教皇当听说了佛罗伦萨的回应后,气得不顾身份的使用了很多近乎下流的词汇大声咒骂,如果不是被人劝阻,他就不是威胁,而是直接宣布开除萨伏那洛拉的教籍了。
8月是动荡的,和这些纷纷攘攘的事情相比,另外两件事就显得有点微不足道了。
其中一个是比利谢利公爵阿方索已经同意了教皇的邀请,决定尽快北上罗马与波吉亚家谈判具体的联姻细节。
而另一件事,就是在距佛罗伦萨不远的比萨发生的一场针对蒙蒂纳伯爵的未遂刺杀。
按照一些从比萨经过的商人的描述,那是一场险些要了伯爵小命凶险行动,刺客用短剑划破了伯爵的衣服,甚至还险险刺穿了他的内甲。
这个刺杀显然彻底激怒了蒙蒂纳伯爵,他的军队因为愤怒冲进了比萨城,然后在一夜之间抓了几百人。
只是当天亮的的时候,理智终于战胜了愤怒,伯爵命令他的军队迅速撤出了城市,而对于那些被抓的嫌疑人,则完全移交给了比萨政府。
这是一件听上去似乎颇为凶险,可实际上在这个时代很普通平常的事情。
贵族们被暗杀,贵族们实施报复,贵族们血洗了他们的所有敌人。
这一切在这动荡的年代都不过是小事,所以哪怕当有人听说这件事后想到了很多,可很快就被接踵而来的更多事情吸引去了注意力。
不过对于有些人来说,在比萨发生的,却是件大事。
游行日刺杀过去之后的第5天,一个出乎亚历山大意料的客人来到了比萨,当听到这个人提出的要求见面的请求后,正在公爵宫与托姆尼奥商议未来的比萨-蒙蒂纳经济互助条约的亚历山大,只稍微犹豫就同意了这个人的请求。
只是亚历山大没有立刻见这个人,而是答应他在吃晚饭的时候的约他。
听着亚历山大对乌利乌的命令,托姆尼奥有点失望。
他其实是很希望亚历山大立刻去见那位客人的,哪怕时间很短也好,至少那样可以让他暂时不要面对那么大的压力。
比萨-蒙蒂经济互助条约,这是2天来亚历山大向他提出的一个新的条约,与之前签署的那些条约不同,这一次亚历山大很不客气的只给了托姆尼奥两个选择,一个是全部答应,一个则是完全否决。
至于做出选择之后分别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托姆尼奥心里是很清楚的。
承诺给予蒙蒂纳比萨港4成的经营权,承诺向蒙蒂纳开放比萨所有行会的合作权,承诺免除蒙蒂纳的全部而不只是之前允许的小商品的船税与过境税……
这一款款的条约让托姆尼奥心中愤怒却又不敢有任何反驳,只要想想那些还被关押的比萨人,他就知道自己是完全没有任何讨价还价资格的。
想想那些人,托姆尼奥就觉得头疼,那些人当中有些是比萨的贵族,有些则是之前共和国的官员,而有些则是这座城市里颇为富庶的富商和一些商会当中的重要人物。
绝大多数他都认识,其中有些还很熟悉,只是这些人当中究竟有没有参与行刺或是知情者,托姆尼奥却不清楚了。
托姆尼奥很想为这些人求情,他知道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如果能救下这些人,他们一定会对他感恩戴德,甚至他们当中一些人还有可能会成为他的支持者,只是这个念头很快就在见到亚历山大之后打消了。
这是因为他看到了亚历山大的怒火。
虽然很快就命令把所有嫌疑人都移交给比萨,但是亚历山大却在私下里用异常愤怒的语气对托姆尼奥说:“我想看到这些人被吊死在比萨的灯杆上。”
这个说法真的吓住了托姆尼奥,只要想想那些人的身份和人数,再想想可能会沿着公爵宫前的街道两边挂满了尸体的样子,托姆尼奥就觉得亚历山大要么是被气疯了,要么是被吓疯了。
这让原本还想为那些人求情的公爵立刻闭上了嘴,不但如此,甚至连之前准备签署的那份特赦令都被他收进了抽屉锁了起来。
然后,他的面前就出现了这么一份新的条约。
很显然,冷静之后的蒙蒂纳伯爵想要得到些补偿,或者干脆说是交换条件。
这么一来,如今那些比萨人的性命就等于掌握在了托姆尼奥的手里。
只是和之前想着用求情换取那些人的感谢不同,托姆尼奥很清楚,一旦他签署了这份条约,那些人即便获得了自由也不会感激他,甚至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反而会比之前更恨他。
甚至下一个被刺杀的人,也许就是他了。
“公爵,这是一个对你来说并不难堪的局面,相反难堪的应该是我,”亚历山大看着坐在对面的托姆尼奥“我原本以为在自己遇到麻烦事的时候可以得到来自朋友的帮助,所以我才会在离开罗马后没有直接返回蒙蒂纳而是来到了比萨。可我遇到了什么呢,在帮助你们平息了暴民后,比萨人不但不感激我,反而用一场刺杀来报答我为这座城市所做的一切,公爵你要知道,这种时候如果我不能展现应有的态度,那么我的尊严就会荡然无存,甚至就是我的手下也会对我是否能当一个合格的领主产生怀疑。”
亚历山大的话让托姆尼奥感到阵阵头痛,他知道亚历山大说的没错,因为如果换成他,他也只能这么做,甚至为了重新树立威信可能会使用更残酷的方法予以报复。
“但是伯爵,这样的条约让我无法向比萨人交代,”托姆尼奥懊恼的说“您知道如果民众知道我做了什么,也许几年前扎洛尼家的遭遇就是我的榜样。”
看着托姆尼奥脸上时而通红时而灰白的神色,亚历山大露出了个不易察觉微笑。
他知道时机差不多了。
亚历山大慢慢从旁边的皮包里拿出了另外一份文件,在托姆尼奥有些胆战心惊的注视下慢慢放在了条约旁边。
看着那份用精美的字体写着“比萨-蒙蒂纳互助条约补充条款”字样的文件,托姆尼奥的脸色已经变得异常难看。
“也许这个能让你向比萨人有个交代,”亚历山大自顾自的说“相信我,对于我们之间的友谊我是很看重的,所以我希望公爵你也能努力的让这份友谊继续下去。”
托姆尼奥有点疑惑的拿起那份补充条款,当看到上面同样罗列出一条条款项后,他不禁有些愕然的看向亚历山大。
“伯爵,蒙蒂纳可以允许比萨的所有商品无税过境,而且还可以给予境内最低贩卖税率?”托姆尼奥愕然的问。
他忽然觉得亚历山大也许真是被那场刺杀吓得脑子出了问题,要知道他之所以百般抵触签署那份条约,就是因为如果那些条约里的单方面优惠条款令比萨陷入了几乎完全沦为蒙蒂纳附属的境地,可如果蒙蒂纳同样给予了比萨这样的优惠,那么就意味着双方再次站在了平等的地位上。
但是如果这样,蒙蒂纳还有什么优势可言呢?
同样的免税,同等的价格,在这种相互抵消之下,亚历山大在追求什么?
看着托姆尼奥困惑的眼神,亚历山大却没有停下来,而是指了指他手里的文件示意继续看下去。
而接下来的内容则让托姆尼奥真的有点怀疑亚历山大是不是被吓傻了,至少看着上面提出的不予征收比萨渔类商品高额入关费的条款,让他觉得这事多少有点奇怪。
与比萨不同,蒙蒂纳处于内陆,如果说比萨人可以依靠海上便利的贸易获得足够多的各种农副商品,那么内陆城市的人们要想吃上鱼就要困难得多了。
除了糟糕的道路和简陋的运输条件会让成本增加之外,内陆城市准备针对沿海城市渔类商品的高额入关费则是其中最可怕的一笔费用。
没有任何一个渔贩或是行会不惧怕这笔费用,因为他们明白自己的货物根本无法长期保存,在这种只要被小小刁难都会带来重大损失的危险下,商人们不得不承受着让人窒息的入关费。
不过也因为如此,内陆城市市场上的海鱼价格就变得高得离谱,甚至在有些地方,除了贵族和富人,普通人是根本吃不起那些食物的。
现在,蒙蒂纳居然会主动放弃这么一项堪称重要的赋费,这让托姆尼奥觉得这个条约简直就是一种对比萨的变相恩惠。
“还记得我说过吗,我们可以用最少的钱调动最大的资源,”亚历山大向面露疑惑的托姆尼奥笑了笑“相信我吧这只是开始,很快你就会发现决定签署这个条约是你做出的最睿智的决定。而且我们都不要忘了,还有很多人希望我们能顺利的解决眼前这件让我们大家都很尴尬的事情呢。”
托姆尼奥有点艰难的点了点头,他知道亚历山大话里的意思。
那些迄今为止被关押的嫌疑犯们是肯定要被释放的,哪怕是他们当中的确有参与了之前谋杀的人,也不应该就这么被蒙蒂纳人直接关押,而是至少应该以双方的名义同时出面才能逮捕和宣判。
这关系到比萨的尊严。
那么现在,亚历山大显然已经把条件开出来了。
签署一个至少表面看上去对双方都很有利的条约,作为交换,亚历山大许诺可以释放那些被抓的人。
托姆尼奥犹豫了,他知道事情当然不会如他看到的这些条款那么简单,不过至少现在看来亚历山大给了他一个在民众面前还算说得过去的台阶。
只是这个条约一旦签订,比萨与蒙蒂纳之间的关系注定都会变得越来越密切,这让托姆尼奥又隐约有些不安。
看到托姆尼奥犹豫不决,亚历山大决定给予最后“一击”。
他向前探出身,在托姆尼奥耳边低声说:“公爵,如果你能同意签署条约,我可以想办法让梵蒂冈承认你的合法地位。”
托姆尼奥的脸上霎时出现了一丝激动,他不敢置信的看向亚历山大,得到的是个肯定的眼神。
托姆尼奥的手微微颤抖,亚历山大的这个承诺对他来说他来说太重要了,以至他甚至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所有顾忌,有那么一会他甚至在想,哪怕亚历山大没有拿出那份补充条款,哪怕是会受到来自比萨民众的反对甚至是唾弃,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当初那不勒斯国王阿方索,为了能得到梵蒂冈对他王位继承权的承认,想尽办法与亚历山大六世联姻,把女儿夏桑嫁给了亚历山大六世的儿子杰弗里。
与阿方索相比,托姆尼奥很清楚自己的公爵宝座坐得其实一点都不稳当,每当想到如今流亡罗马的扎洛尼家随时都可能会在得到梵蒂冈的支持下宣布角逐比萨公爵的地位,他就有种说不出的惶恐不安。
而现在,亚历山大的保证让他似乎看到了一丝曙光。
托姆尼奥知道,亚历山大与梵蒂冈,或者说与波吉亚家的关系复杂得根本说不清楚,这从靠近河边的房子里住的那位罗马公主就可以看出来。
“伯爵,我可以把这些话当成一个承诺吗?”托姆尼奥小心的问。
“当然,这是我给出的承诺。”亚历山大轻声说。
听着这个,深吸了口气的托姆尼奥终于点了点头。
“伯爵,上帝作证,愿我们友谊地久天长!”
在公爵宫西北翼,穿过一条与主宫连接的走廊,有一间宫殿是属于亚历山大的。
除了花园里的比萨卫队,宫殿则是由猎卫兵负责防守。
而在刺杀事件之后,按照与比萨的协商,靠近这片宫殿外面的花园也已经交由猎卫兵复杂。
外面略显刺眼的阳光从窗子照进来,把站在房间里的客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这位客人显得略微有些焦躁,这从他一直来回走动可以看得出来,所以当亚历山大已经来到门口时,他才听到脚步声。
“大人!”客人立刻迎上去。
看着对面这张还算熟悉的脸,亚历山大一边捉摸着他的来意,一边露出了微笑。
“欢迎你的到来,马基雅弗利外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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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马基雅弗利的日记
看着站在门口向自己微笑的亚历山大,尼科洛·马基雅弗利的心情很复杂。
再次在比萨见到亚历山大,佛罗伦萨人不但觉得似乎时间过了很久,而且很多事情也和之前不同了。
当初在比萨城外见面的时候,马基雅弗利把这个年轻人当成个与心爱女人一起私奔的小青年。
而后在城里,马基雅弗利见到了让他感到诧异的那场暴动。
和其他人不同,马基雅弗利从开始就不认为亚历山大与那场暴动有什么关系。
这是因为他不相信一位身份重要的伯爵会冒险做这种事,更何况他还带着亚历山大六世的女儿,这在马基雅弗利来说是完全说不通的。
他更愿意相信那只个巧合,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让他觉得难以置信。
就是这样的巧合,被眼前这个年轻人抓住了时机,然后在接下来的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变故中,这个年轻人趁势夺取了比萨!
马基雅弗利觉得自己被这几天经历的事情了,哪怕是在回到佛罗伦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不停的琢磨那几天亲眼所见的方方面面。
马基雅弗利有种莫名的预感,他觉得自己似乎能从这个年轻伯爵身上看到些与其他贵族或是君主不同的东西,这其中除了做为一个君主所应该具有的必备的勇气与坚韧之外,应该还有更关键的东西值得他去挖掘。
马基雅弗利开始关注这个年轻伯爵,而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那个预感是完全正确的。
这位年轻伯爵的确有能吸引他注意的地方。
从比萨到奥拉尔,从蒙蒂纳到奇莫内,然后又是令几乎所有意大利城邦都意外震惊的乔瓦尼之死,马基雅弗利密切的注视着那个年轻人的动向。
而越是关注,佛罗伦萨人越是觉得惊讶,他已经分不清亚历山大的那些举动哪些是纯粹的巧合,哪些又是早有蓄谋的计划。
他甚至有种想要把这个年轻人的种种举动记录下来加以研究,然后写一本书的冲动。
只是当几天前他听说在比萨发生的刺杀事件,和随后比萨城的重大变故之后,马基雅弗利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佛罗伦萨了。
他需要亲眼看到比萨发生了什么,更要尽快了解这次事件对佛罗伦萨意味着什么。
因此他不惜与颇为赏识他的领袖罕见的发生了争论,然后在他的顽固坚持下,才得到了这个出使比萨的差事。
现在这个年轻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只是也许是和之前的心思不同,看着亚历山大面露微笑的样子,佛罗伦萨人总觉得这个年轻人的微笑之下,似乎隐藏着什么让人难以琢磨的东西。
站在亚历山大面前,马基雅弗利很恭敬的躬身行礼,和之前第一次见面不同,那时候的亚历山大只是名义上的蒙蒂纳伯爵,而现在他甚至是比萨的实际统治者了。
马基雅弗利一点都不看好托姆尼奥,这也是他为什么坚持要来比萨的原因之一,他需要知道那位比萨公爵究竟有多大的权力和影响,只有这样,佛罗伦萨才能在接下来做出正确的决定。
比萨离佛罗伦萨实在太近了,近得比萨人固然觉得自己始终活在佛罗伦萨这个庞然大物的阴影里,可对佛罗伦萨人来说,比萨发生的种种变故,也同样让他们感到隐约不安。
特别是在当下这个时候,佛罗伦萨人正警惕的注意着来自梵蒂冈的消息,而比萨的突然变故让佛罗伦萨人不禁有些慌了。
“请先不要行礼,我想先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亚历山大阻止了马基雅弗利“你如果是以普通身份来拜访我是很高兴的,不过如果你是以外交官的身份来到比萨,我建议你去拜会公爵而不是我。”
说着,亚历山大侧过身向门外抬手示意。
马基雅弗利神色微滞,他没想到一开始亚历山大就对他抱着这么大的戒心,或者说这个年轻人始终有着很谨慎的心思,绝不会因为身处顺境而得意忘形。
“大人,我现在是以个人名义来拜访您的,”马基雅弗利解释着“事实上很多人并不赞成我来比萨。”
萨伏那洛拉……
亚历山大心里暗暗念着这个名字。
如果说有人坚决反对马基雅弗利的比萨之行,他觉得那个人一定是萨伏那洛拉。
做为佛罗伦萨的实际统治者,萨伏那洛拉有着一种近乎让人难以置信的政治洁癖,他痛恨一切与那些奢靡堕落的贵族之间的暧昧与妥协,更不屑于用虚情假意寻找与梵蒂冈抗衡的同伴。
在萨伏那洛拉看来,所有与亚历山大六世苟且交易的人,都和与魔鬼做交易出卖灵魂差不多。
“那么你来比萨是为了什么呢?”亚历山大饶有兴趣的问。
“我希望能促成比萨与佛罗伦萨的友谊,”马基雅弗利先是说了这么句话,当他看到亚历山大闻声露出的淡然神色后,他只能略显无奈的接着说“比萨发生的事情影响到了佛罗伦萨,我希望能亲耳听到您对比萨与佛罗伦萨之前关系的说明。”
亚历山大这才点点头,他对马基雅弗利颇为敏锐外交嗅觉还是有点赞赏的,同时心中也不由微微警惕。
尽管他相信这位未来以《君主论》而留名后世的思想巨擘绝不会察觉他的计划,但是只要想想这个人在后世留下的赫赫威名,亚历山大就觉得不能小看了这个如今还不起眼的佛罗伦萨外交官。
“你是想得到一个承诺吗?”
看到马基雅弗利点头,亚历山大轻轻一笑。
他能感觉到外交官的急迫,或许萨伏那洛拉那种认为只靠虔诚的信念和坚定意志就能无往而不利的人不会察觉什么,但是如马基雅弗利这样的人,应该是已经察觉到了某些令他们不安的迹象。
至少比萨发生的事让他们已经开始不安了。
“一个承诺,”亚历山大想了想,示意马基雅弗利随着他走向花园“或许我可以这样许诺,只要能确保比萨的独立,蒙蒂纳就不会参与进针对佛罗伦萨的行动。”
有那么一会,马基雅弗利脸上露出了惊诧甚至不安,可他立刻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亚历山大话里的暗示已经很明显,将会有一场针对佛罗伦萨的阴谋甚至是战争。
外交官觉得自己这趟来是正确的,至少这个消息已经足够值得,更重要的是,他还从亚历山大的话里听出了些许别的意思。
“那么伯爵您认为除了保持中立,在哪种情况下您可以帮助我们?”尽管内心里已经焦急万分,马基雅弗利还是让自己的声调听上去显得不那么急迫。
“外交官,我不认为帮助佛罗伦萨符合我当下的利益,”亚历山大神色略显冷淡,看到马基雅弗脸上显出的一抹失望,他又继续说“你应该知道,教皇陛下对于佛罗伦萨的执政官相当的不满,除非他愿意放弃佛罗伦萨修道院的的职务……”
“这不可能!”马基雅弗利很坚定的打断了亚历山大的话,外交官脸上露出了不知道是愤慨还是恼怒的神色,在亚历山大的目光盯视中他勉强平复了下情绪,然后才说“对不起大人,请原谅我的失礼和冒犯,但是您提出的这个要求完全是不能被接受的,佛罗伦萨不只是需要一位执政官,更需要他来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
听着马基雅弗利略显激动的话,亚历山大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个人,这是亚历山大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自己更了解这个人的了。
这是个纯粹的实用派和忠于个人利益的人,对这个人来说被认为是功利主义不但不是什么侮辱,相反还是对他的认可,正因为是抱着这种想法,他的思想在之后的许多年里一直被人诟病,而这个人自己的一生,过的也是十分忐忑并不顺利。
甚至在几年之后,他写下那本传世名作的动机,也不过是为了趋炎附势的想要攀附上重新掌权的美蒂奇家,而就在那之前没有多久,他还忠于佛罗伦萨共和国与美蒂奇交战。
但是一旦失败,他就改变立场依附他之前一直呼吁打倒的那个家族。
这么一个人,却肯为萨伏那洛拉卖命,这让亚历山大对那个佛罗伦萨执政官的兴趣也变得浓烈起来。
“那么你就说服他与教皇妥协,”亚历山大淡淡的说“你应该不会天真的认为你们能对抗梵蒂冈吧。”
“大人,我们并不敢冒犯教廷的崇高地位。”
佛罗伦萨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谦卑些,他始终认为这位伯爵的态度其实就代表着梵蒂冈态度,或者说虽然外表看上去这位伯爵如今似乎和亚历山大六世之间也是矛盾重重,但是马基雅弗利有种预感,也许通过这个年轻人,能够找到拯救佛罗伦萨的机会。
与佛罗伦萨外交官的会谈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亚历山大在邀请他晚上一起进餐之后就下令送客。
他知道马基雅弗利应该还要去拜会托姆尼奥,只不过估计这个时候托姆尼奥的心里已经完全被的公爵宝座装满,容不下佛罗伦萨或是其他的任何东西了。
果然,佛罗伦萨人很失望的受到了冷遇,或者说在得到亚历山大暗示之后,托姆尼奥已经知道应该怎么对待来自佛罗伦萨的使者了。
对托姆尼奥来说,不论亚历山大想对佛罗伦萨干什么都不重要,他现在唯一在乎的就是那个保证他继承权合法的承诺。
为此,哪怕是比萨付出一些代价他也是毫不在乎的。
比萨人在忙碌,佛罗伦萨外交官也在到处奔波,而亚历山大这时候却躲进了卢克雷齐娅的房子。
看到迫不及待迎上来卢克雷齐娅,亚历山大张开两臂接住她扑过来的身子,然后在她温热的唇上吻了吻。
“你已经有2天没来看我了,”卢克雷齐娅有点紧张,她的手紧抓着亚历山大上衣胸前的硕大铜扣,双眼在他脸上不住巡视“你厌烦我了吗?”
“怎么可能,你让我着迷得忘了太多东西,所以我要惩罚你。”
亚历山大双手微微用力,直接把卢克雷齐娅的身子托离地面,才18岁的小妇人轻盈得几乎感觉不到分量,在卢克雷齐娅因为腰上传来的刺痒一边不由大笑一边挣扎中,亚历山大抱着她走进了房间,然后脚跟用力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门外,乌利乌转过身背对房门站在过道里,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职责就是挡着不让任何人走进这扇门,即便是比萨公爵来了也要挡驾。
这原本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一想到将来见到伯爵小姐可能会被问起来,摩尔人黑乎乎的脸上就变得有点愁眉苦脸了。
“亚历山大,你难道不是该……派人到罗马去向我父亲请……请求原谅,这样才能向他求婚。”
房间里,卢克雷齐娅轻轻喘息着,她觉得说话有点艰难,这都怪亚历山大的手在她身上制造的麻烦,原本就显得很热的天气现在已经让她觉得似乎都快着火了。
当亚历山大的手顺着衣领滑进去的时候,卢克雷齐娅因为难受不由用力推在他胸口上。
“你这时候不是应该认真的听我说吗,还是你只热衷这种事。”
看着小妇人有些懊恼的可爱神色,亚历山大不由好笑的低头在她俏挺的鼻尖上轻轻啄了下。
“那么你希望我听你说什么呢,”亚历山大把双手放在卢克雷齐娅脑后托着她的小脑袋,十指轻轻滑进她丝滑浓密的金发里,然后微微用力固定住她的头“去向你父亲请求原谅,向他求婚希望把你嫁给我,然后……”说到这,他缠绕着卢克雷齐娅发丝的手微微用力,让她的头不由向后一仰,同时紧盯着她有点紧张的双眼“然后就可以让你父亲和哥哥有机会把我也谋杀了?”
“不……”
卢克雷齐娅惊慌的想要否认,可下面的话却实在说不出来。
即便始终在父兄的保护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是她却已经看过自己家人太多的阴谋,甚至连她最亲近的家人和曾经的丈夫都是这些阴谋下的牺牲品,这让卢克雷齐娅即便再天真也明白,亚历山大说的完全可能变成现实。
“既然不是这样就听我的,”亚历山大手上又是微微用力,让卢克雷齐娅的头不由再次向后仰起,露出她那白皙纤细的脖颈。
脖颈上的血管筋脉紧紧崩在如半透明般的肌肤下,似乎只要再一用力,随时都会崩裂出来。
卢克雷齐娅发出声略感不适的呻吟,不过当亚历山大的嘴唇覆盖在紧绷的脖颈侧旁的肌肤上时,她喉咙的声音就变成了充满诱惑的低低鸣叫。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柔软而无力,因为始终被亚历山大揽在怀里而无处着力的双腿轻轻蹭着亚历山大的身子。
同时一个声音在她的心底里不住的喊着:“就这样吧,别管以后了,现在他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
那个声音越来越大,刺激得卢克雷齐娅不由紧紧抓住亚历山大的肩膀把他拉向自己。
就在这时,她的耳边传来了亚历山大的声音:“比利谢利公爵可能已经很快就要到罗马了。”
“什么?”
正处于激情之中的卢克雷齐娅霎时一呆,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未婚夫,而现在听到这个名字更是让她觉得不舒服。
“我是说你父亲为你找的那个未婚夫要来迎娶你了,”亚历山大不以为意的说,他把身子支撑在卢克雷齐娅上面低头看着她“所以我现在想要听听你自己的想法,你希望嫁给那个比利谢利公爵吗?”
“当然不!我是不会嫁给那个公爵的!”卢克雷齐娅有些愤怒又透着些许不安问“你认为我会这么轻易就改变主意,还是你准备把我送回去?”
盯着卢克雷齐娅的眼睛看了一会,亚历山大低下头再次在她耳边轻轻的说:“记住你今天的话,卢克雷齐娅·波吉亚,是你自己不想嫁给比利谢利公爵阿方索的。”
说着,他的嘴唇就完全侵占了卢克雷齐娅火热柔软的唇瓣。
就在亚历山大躲在卢克雷齐娅的小房子里享受温柔时光的时候,佛罗伦萨的外交官却正在比萨城里到处狂奔。
马基雅弗利很着急,或者说是有种世界末日般的恐惧感,他不知道这是自己多心还是什么,但是不论是从佛罗伦萨内部的局面,还是从来自外部的种种迹象看,他都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似乎有什么糟糕甚至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这让他急于获得帮助,不论是来自哪里的,只要是有用他都会想办法接触谈判。
只是比萨公爵托姆尼奥不出所料的让他失望了,他发现这位公爵除了有一个比萨君主的头衔之外,其实和个傀儡没什么区别。
甚至和那些城防军的军官见面之后,马基雅弗利诧异的发现那些雇佣城防军效忠的并非是公爵本人,而只是为了得到一份据说颇为丰厚的税额分成。
这让佛罗伦萨意外之余又大生感慨,在当天晚上,马基雅弗利在他的随笔日记中这么写到:
“世上最弱和最不稳定的东西,莫过于不依赖自己的力量来建立自己的权势和声誉,比萨公爵显然就是这么个坏例子。而恰恰相反,另外有人却似乎正在树立起个不错的榜样,这让我对其在这方面所表现出的智慧与才能,寄予无比的敬意。1497年9月1,写于比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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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资本的力量
中午的时候,夏桑从小祈祷室里走了出来,她的脸上还挂着丝隐约的悲伤,与她身上的深色衣裙搭配起来,更像是个刚刚失去了丈夫的寡妇。
其实很多人都在背地里说,她的确是在为一个男人服丧,因为从某些方面说,乔瓦尼实际上比杰弗里更像她的丈夫。
乔瓦尼的死让夏桑很痛苦,所以从那天开始她就脱下了华丽的衣服摘掉了珠宝,换上一身黑色衣裙,为心目中那个比丈夫更重要的男人守丧。
她这个举动当然让杰弗里很不高兴,只不过虽然是个熊孩子,但杰弗里多少还知道有些事不能太过分。
他知道父亲其实并不喜欢他,这固然和他那不太喜欢的性格举止有关,真正重要原因还是亚历山大六世怀疑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子。
这就让杰弗里的身份处境显得很尴尬了。
与夏桑的婚姻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实际好处,尽管颇为丰富的陪嫁让他多了块很大的领地,但是杰弗里依旧对于妻子和乔瓦尼的关系深恶痛绝。
特别是在乔瓦尼死后,夏桑穿上如同丧服一样的衣服,这让杰弗里更是怒火中烧。
所以杰弗里拒绝与夏桑一起出入任何公开场合,虽然因此多少听说了些更不好的,譬如妻子与那个贡萨洛之间的流言,但是熊孩子还是固执己见。
夏桑的确很伤心,她觉得自从乔瓦尼死了之后自己的生活就变得灰蒙蒙的了。
尽管很明白乔瓦尼与她之间更多的只是男女贪欢的**,但是即使这样夏桑依旧难以忘记那个让她一度着迷的男人。
她觉得如今的自己很孤独,在罗马这座城市找不到一个能说得上话来的朋友,原本多少处得还不错的卢克雷齐娅如今也不在罗马,而且让她恼火的是,那个贡布雷还破坏了她大姑子与她哥哥联姻的好事。
夏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向前漫无目的的走着,她这段时间一直显得这么懒散,甚至连那些有趣的宴会也不想参加了。
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夏桑面前,这让她吓了一跳,随后她才看清这个人是茱莉亚·法尔内。
对她公公的的这个情妇,夏桑说不出什么好感可也没有恶感,唯一让她比较在意的是茱莉亚·法尔内似乎并不赞成卢克雷齐娅与那个贡布雷在一起,这让夏桑对她的这种态度就觉得颇为满意。
茱莉亚显然是有事来找夏桑的,在说了几句闲话后,茱莉亚忽然起了卢克雷齐娅。
“我们得让她回来,”茱莉亚用很强硬的腔调说“我们不能看着卢克雷齐娅毁了自己,她和那个贡布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凯撒不会同意,教皇也不会。”
对茱莉亚这个说法,夏桑是绝对支持的,只要想想还没来得及订婚,哥哥就因为那个贡布雷丢尽了人,夏桑在心里就不止一次的诅咒上帝惩罚那个可恶的那不勒斯人。
因为这件事,夏桑甚至连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也恨上了,她相信那个贡布雷敢这么大胆的无视那不勒斯王室,就是因为受到了他那个大权在握的舅舅唆使。
所以夏桑给那不勒斯国王腓特烈写了封信,希望这位叔叔能警告莫迪洛,要他约束他那个讨厌的外甥。
但是那封信显然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卢克雷齐娅依然没有回来,而她的哥哥阿方索派来确定订婚日期的使者却已经到了罗马。
这让夏桑难免有些焦急,所以现在一听到茱莉亚的话,夏桑不由觉得找到了个难得的盟友。
“那么你哥哥什么时候能来罗马?”茱莉亚又略显关心的说,然后她看看四周,在遣开了仆人侍女之后,茱莉亚低声说“我要提醒你,卢克雷齐娅是个很天真,但是也很固执的人,她如果爱上一个人会不顾一切的,以前她和乔瓦尼·斯福尔扎并不合得来,这就意味着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遇到过一个真正能让她爱上的男人,所以我觉得比利谢利公爵应该尽快到罗马来,否则在那个贡布雷身边时间长了,只会让卢克雷齐娅越陷越深,这是很不利的。”
茱莉亚的话让夏桑不禁点头,她知道茱莉亚说的很对,对于卢克雷齐娅的倔强她也是有所体会的。
特别是在对待那个贡布雷的态度上,夏桑感觉哥哥的处境显然有些糟糕。
不过夏桑倒是并不很着急,她对自己的哥哥有信心,只要想想阿方索那英俊的相貌和足以迷倒万千女人的风度,夏桑相信只要卢克雷齐娅见了他,就一定也会被他迷上的。
“你说的对,我得给阿方索写封信,让他尽快到罗马来,”说到这夏桑却停下来有些为难的看着茱莉亚“可现在卢克雷齐娅并不在罗马,你知道如果我哥哥亲自到了罗马参加订婚仪式,可卢克雷齐娅却和个男人在一起,这对阿方索来说就是个耻辱。”
“那就让卢克雷齐娅回来,”茱莉亚看了眼夏桑“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等有了消息我会告诉你,到那时候你就可以给你哥哥写信了。”
“上帝,我应该好好感谢你,”夏桑激动的拥抱了下茱莉亚,说起来之前她对茱莉亚的印象一般,甚至多少还有点不是很看得起这个教皇的情妇,但是现在她却觉得整个罗马再也没有比茱莉亚·法尔内更值得结交的了“我等你的好消息,上帝啊,让卢克雷齐娅快点回来吧,这件事实在是让我们大家已经很难堪了。”
听着夏桑的话,茱莉亚的嘴角不易察觉的微微撇了撇、
如果说比利谢利公爵在这件事上的确遭遇了难堪,那么对波吉亚家来说,应该说是耻辱更合适。
可即便这样,亚历山大六世却并没有暴跳如雷,更没有允许儿子立刻对蒙蒂纳或是亚历山大身处的比萨出兵,这其实已经说明了教皇对这件事其实并不是很在意。
所以夏桑的话,其实多少有点自作多情。
至于说教皇对这件事为什么态度暧昧,茱莉亚并不很清楚,可她自己对这事异乎寻常的热心,就不止是纯粹为了好朋友的婚姻幸福着想了。
和夏桑告辞的茱莉亚并没有回到她常住的波提科宫,而是来到了罗马秩序会议传令官斯科普的家里。
斯科普和他的伯爵夫人住在位于罗马城东南的西莲山上,这里距罗马市政厅不太远,如果天气好,站在山顶可以容易的看到市政厅附近的那片建筑和街道的影子。
和另外著名的七丘相比,西莲山上的别墅和宫殿多少显得有些新,这里集中着一些贵族们新建的奢华宫殿,其中以斯科普和他的伯爵夫人居住的门乔宫最为出名,而这座宫殿的设计师,恰好就是正在为亚历山大设计新马力诺宫的伯拉蒙特大师。
对于茱莉亚的到访,斯科普并没有显出意外,他只是在旁边耐心的等着,直到茱莉亚和她的姑姑伯爵夫人聊了一阵后,他才走过来问是不是能占用茱莉亚一点时间。
伯爵夫人知道侄女忽然来拜访自己肯定不只是为了串门,于是找了个理由告辞离开。
“您和我姑姑过的还幸福吗?”得到姑姑离开,茱莉亚·法尔内微笑着问斯科普“说起来我们家族当中真正有出息的不多,不过您是其中最聪明的一个。”
“这也是为什么要由我来为家族做事的缘故吧,”斯科普无所谓的摇头“我知道你一直希望由你哥哥来做这些事的。”
听到斯科普的话,茱莉亚脸上神色微暗,可随即摇摇头。
“不,虽然我曾经对大卫寄予厚望,可我知道他不是那块料,而且他现在已经死了不是吗。”
“请原谅我又让你伤心了,不过你知道有些事必须看开,”斯科普说着暗暗注意着茱莉亚脸上神色变化,他知道有些事如果不说明白,对大家将来都没好处“你已经准备好见那些人了吗?”
“我想我准备好了,”茱莉亚喘了口气“不过你觉得我真的可以见他们吗,要知道这些人犯下罪行就是教皇也无法宽恕他们。”
“可他们现在对我们家族很重要,”斯科普放低了声音“我们不能只依靠你从教皇那里得来的支持,要知道教皇毕竟已经上了年纪,而且他还有儿子。”..
茱莉亚的神色微微变了,她知道斯科普话里的意思。
虽然很受宠爱,但亚历山大六世毕竟是要为自己的儿子着想,这么一来法尔内家要想从教皇那里得到好处,显然就要困难得多,而且随着亚历山大六世年纪增大,也许自己就会渐渐失去让他着迷的魅力,这不论是对茱莉亚还是对她的家族来说,都显然是很不利。
必须以家族的未来和利益为重,茱莉亚这么提醒自己。
斯科普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在他的引领下,茱莉亚穿过走廊来到一个房间门口停下来。
再次喘息一下,让自己情绪略微平静,茱莉亚暗暗提醒自己,要见的这些人都是些很难缠的家伙,面对他们绝对都打起精神。
房门打开,几个闻声起立的老头恭敬的看着站在门口同样在打量他们的的茱莉亚。
“很荣幸能得到您的召见,夫人。”
一个老头摘下头上软耷耷的呢织扁帽,十根干瘦的手指紧紧捏着帽檐。
他的样子看上去很恭敬,不过茱莉亚知道那里面应该是有很多伪装,这些人就像一群饿狼,只要有一点机会就会毫不犹豫扑向猎物,然后连骨头都不剩的吃个精光。
“我已经做你们请求我做的事情,”茱莉亚在离那几个老头稍远的地方坐下来,她觉得离他们近了会很不舒服“现在告诉我你们在做什么,居然敢偷窃三重冠,难道你们不知道那是教皇也无法赦免你们的重罪吗?”
听着茱莉亚的呵斥,对面的老头脸色平静没有显出一丝惊慌,他浑浊眼睛看着茱莉亚,很小心的说:
“夫人,我们并没有盗窃三重冠,只是接受了一件抵押物。”
“那么现在三重冠在哪,我要你们交出来。”
听到老头并没有否认,茱莉亚的声音不由略微有点急促起来。
三重冠的意义太重大了,当听说那些犹太人居然得到了这件寓意着整个基督世界权威的珍宝时,就是亚历山大六世都因为意外和羡慕不止一次的发出感叹。
这也是茱莉亚愿意见这些犹太人的原因,亚历山大六世已经不止一次的向她透露出要那些犹太人交出三重冠的要求,但是自从他们神秘的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哪怕是法尔内家的人也没有打听到他们的下落。
而之前这些犹太人不但忽然找上斯科普,而且还提出了个似乎和他们没什么关系的要求。
那就是只要茱莉亚能想办法说服夏桑,督促他尽快来罗马,他们就愿意和她见面。
这个要求对茱莉亚来说完是可以接受的,虽然很奇怪他们提出这个要求的目的,但是茱莉亚很快就守信做到。
现在,看着那几个犹太老头,茱莉亚尽量平复着心里的激动,她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可以向教皇请求赦免你们,”茱莉亚先说了一句,然后又赶紧补充“不过我想你们会被驱除出罗马,不过这对你们来说应该算是件好事,毕竟即便得到赦免,可你们的行为已经激怒了太多的人,总是会有人想要报复你们的。”
“当然,犹太人永远是一切愤怒的牺牲品,”老头低声自语,然后他抬起头看着茱莉亚“不过夫人,我不能答应您的要求,我们要遵守作为商人的信用,在客户没有明确声明放弃权利之前,我不能把三重冠交给您,这关系到我们的信誉和尊严。”
“你们的信誉?”茱莉亚愕然的站起来“你们这是一群为了哪怕一个铜板都可以跪下来乞求的犹太人,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们有信誉和尊严那种品德吗?”
犹太老头干瘪的脸上微微抽搐了下,可随即慢慢平静下来。
犹太人永远是卑贱的,哪怕积攒了巨额财富,可在贵族和教会的眼里也只是一群随时可以被洗劫的钱袋子,他们的原罪不是出于宗教信仰,而是他们拥有的那令人垂涎的巨大财富。
不过这一次,犹太老头却并没有退缩,他勇敢的抬起头看着茱莉亚。
“夫人,我想您误会了,我们请求和您见面并非是为了获得赦免,我们只是希望和您做一笔生意,我想请您耐心的听我仔细说一下,相信您听了我们的建议之后一定不会后悔给了我们这个机会。”
茱莉亚有点困惑的看着犹太老头,她不知道这些犹太人还有什么筹码能和自己做生意,难道还有什么比三重冠更能说服她的吗?
要知道只要能把三重冠交给亚历山大六世,那么她就再也不需要为可能会失去教皇的宠爱而担忧,甚至就是凯撒,也要对她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恭敬。
“夫人,您知道我们之前一直在为法尔内家族在罗马的利益服务,因此您的家族得到了很丰厚的利益……”
“这个我知道,我很感谢你们之前为法尔内家做的一切,不过的这并不能作为代替三重冠的理由。”
茱莉亚不耐烦的打断了犹太老头的话,她觉得自己之前也许真的想多了,这些犹太人只是想利用之前与法尔内家的关系乞求,或许还有要挟,但是这些根本就微不足道,即便罗马的人都知道了他们与法尔内家的关系又如何,只要能找到三重冠,那么法尔内家就是教廷最应该感谢的人。
“不夫人,我并不是以此请求或要挟,”犹太老头微微站直了身子,这是自从茱莉亚进门后他第一次露出这种满是自信的样子“我要说的是,如果我许诺能让您的家族获得比如今在罗马所得到的利益高出十几倍,或是几十倍甚至是上百倍的利益呢,您是不是愿意接受我们的建议?”
茱莉亚神色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犹太老头,她的脑袋在嗡嗡发响,心脏因为承受不住这个忽然听到的消息而跳动得让她难受。
法尔内家在罗马的利益是多大,茱莉亚并不是很清楚,她不是巴伦娣,她对花钱的兴趣远远要大于赚钱,可即便是这样她也知道犹太老头话里的含义。
如果这个老头没有骗她,那么法尔内家族似乎正面临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而是否抓住这个的机会的选择权,似乎就握在她的手里。
茱莉亚有点发呆的回头看看斯科普,她始终觉得当初姑姑找这个比她小得多的男人当丈夫应该不止是因为他强壮有力,而是这个人的确很聪明。
“我觉得可以听听,”斯科普点头表示赞成“他们能给我们什么。”
看到茱莉亚微微点头,犹太老头终于和几个同伴一起坐了下来。
“夫人,我们您一定听说过福格尔家族,”老头向茱莉亚一笑“很幸运,我们和这个家族在一些生意上有着不错的交往,而据我们所知,福格尔家族正在酝酿着一个很大的计划,如果这个计划成功,即便是帝国的皇帝也不能忽视参与其中的每一个人。”
茱莉亚错愕的看着犹太老头,她当然知道富格尔家是什么来头,只是她一时间不明白这件事怎么会又牵扯到了那个以财富闻名整个基督世界的家族。
“事实上,这件事还和那位蒙蒂纳伯爵有关,”犹太老头微微耸了耸肩膀,随即又扔出了的个让茱莉亚目瞪口呆的消息“请不要这么惊讶夫人,我知道您一定奇怪这是怎么回事,毕竟那位伯爵不久前还曾经拼命追捕我们,不过这都不是事儿,要知道任何分歧和矛盾都可以在黄金面前化为乌有,虽然我们还没见过那位伯爵,不过相信福格尔家一定会赞成我们这种观点的。”
老头说着又微微一笑:“而且就在刚刚,我们还为这位伯爵大人做成了一件事,相信他因为这个也会愿意和我们合作的。”
“你说的什么事?”茱莉亚忽然警惕起来,她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让人家给算计了。
“夫人,您之前不是刚拜访过夏桑夫人要她催促那位比利谢利公爵尽快来罗马吗,这个要求其实就是蒙蒂纳伯爵提出来的,”老头干瘪的脸上露出个得意的神色“您看,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如果它没起作用,只是因为分量还不够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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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资本的疯狂
有钱的确是件很美好的事情,至少马基雅弗利已经有了深深的体会,只是这个体会过程并不很愉快。
因为佛罗伦萨人发现自己原本还算宽裕的手头有点拮据了。
来的时候,因为考虑到这趟外交使命可能不会很顺畅,马基雅弗利是做好了长期在外的准备的。
为此为了支撑接下来的应酬,离开佛罗伦萨的时候带了笔还算丰厚的款子。
但是来到比萨不到半个月,马基雅弗利就开始有点发愁了。
比萨港口每天都会有人很多船只靠岸,这些船近的有些来自热那亚,那不勒斯这些地方,有些则是来自地中海里的佩奇亚,皮亚诺甚至是科西嘉的这些岛屿,而更远些的,他有一次看到了两条从巴里阿里群岛来的商船。
这些从各地来的商船为比萨带来了足够多的商品的同时,也让比萨的黄金如流水般向外流淌着。
一时间似乎城市里每个人都变穷了,用黄金换来的大批货物堆积在港口,而口袋里变得瘪瘪的窘迫让所有人都恨不得把那些货物一夜间换成黄金。
不过让很多商人真正羡慕的是那些在比萨得到了优待的同行,低廉的货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存放费用,还有在如此明显的优势上即便是降低了很多价格依旧利润丰厚的回报,这一切都让来自其他地方的商人眼红却又没有办法。
但是那些被他们羡慕的商人显然更加精明,那些人的眼光早已经不是放在比萨而是更远的内陆城市,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说在比萨依靠低廉价格的优势,依旧能获得比之前多出将近1成的利润,那么他们只需要依旧维持原价,在那些内陆城市他们的回报就是比原来多出2成,甚至更多的暴利!
丰厚的回报刺激着那些追求财富的商人们,他们的眼睛已经被黄金闪烁的光亮迷惑,为了这个他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铤而走险的把所有身家都投进去。
一些自贸区商人的目光投向了那些没有获得免税优惠的同行。
比萨城里到处都是在交头接耳谈买卖的人,其中一些酒馆和旅店成了商人们聚集的地方,而各个行会则是那些已经谈妥的双方交割签约的地方。
必须承认自古以来海洋就成为了无数冒险家的乐园,在无垠大海的另一边是什么,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去发现挖掘,从那里能不能让我获得梦寐以求的财富和实现以前只被视为是异想天开的梦想。
为了追求这一切,无数的人冒险踏上征服海洋的道路,而他们的勇敢举动也为他们换取来了巨大的回报。
海洋贸易的利润是令人咋舌的,只是这种利润背后也有着巨大的风险,同时除了要面对来自海上的威胁,在陆地上也有着令人烦恼的麻烦。
数额巨大的关税让很多商人感到头疼,他们觉得自己辛苦的成果都进了那些贪心的收税官的腰包,虽然到手的利润依然不小,可只要想想那掏出去的一笔笔的各种税金,没有人不觉得肉疼。
而这个时候,就会有人很亲密的走过来和你搭讪。
这些往往都是些当地人,他们整天无所事事的在港口,酒馆还有行会会所门口溜达,一旦看到那些商人打扮的外乡人就会走过去,他们先向你露出个古怪的三角圆环,外面蚀刻着一圈拉丁文的纹章,一旦确定你不属于他们这个圈子里的,那些人脸上就会挂上最亲切的笑容,然后开始向你兜售一笔按照他们的说法就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那些需要缴纳昂贵入港费和船税的商人被纷纷告知,有人可以为他们提供在港口自贸区划定的仓库里囤货的机会,只要他们愿意付出一笔合适的费用,就可以免于缴纳高昂的入关税。
那些人把这笔费用叫手续费,而这种用临时转交货物拥有权的方式的避税手段,叫“货代权”。
这种货代权很快就成了颇受普通商人们喜欢的避税模式,想想虽然依旧需要花一笔钱,但是至少要比直接纳税低廉不少。
只是一想到那些商品一旦离开自贸区进入比萨依旧还要缴纳费用,这就又让商人们感到头痛,毕竟虽然比入港税费便宜不少,可依旧是笔不菲的费用。
而往往在这个时候,那些乐于助人的货代行家们就又再次登场了。
“你不是为了赚钱才来比萨的吗,那么在哪赚钱不是赚?为什么一定要把那些货物送到佛罗伦萨,德墨纳或是帕尔马那些地方去呢?难道在这里直接交割不是更好吗,放心吧朋友我是不会害你的,我给你的价钱也许比那些地方低,可这样你也能剩下一大笔费用不是,想想那些运费,人工,还有路上糟糕的道路,还不要说那些贪心的收税官早就盯着你的钱袋了,好好想想哪个更划算,更何况如果你还要浪费宝贵的时间。按照某位大人的说法,时间就是弗洛林,在这里直接把货卖给我们,省下来的时间足够你再跑上个来回,你又赚上一笔了。”
这样的交谈在整个比萨到处都是,无孔不入的掮客们紧紧盯着那那些到处碰壁的外来商人们。
同时他们也紧盯着自贸区联盟里的商人,每当看到个似乎混得不错的家伙时,他们就会赶紧凑上去很亲热的打着招呼:“嘿,伙计,我这有个正急着出手一批生橄榄油的家伙,他是从科西嘉来的,你知道现在他们还没加入我们的自贸区,所以他现在正在码头上发愁交完船税之后手头就不太宽裕了,怎么样有兴趣吗……”
比萨人疯了,他们知道在那不勒斯和热那亚还有塔兰托和巴勒莫这些地方也正上演着如比萨近似的一幕,这让比萨人就更加疯狂,因为他们知道这对他们来说只是开始,而那些更大的港口码头却在之前已经这么做了。
巨大的利益在推动着每个人,掮客们已经不只是满足于上街招揽顾客,一个脑子灵活的家伙在货场附近租了间小房子,然后这个人就开始在一块块木板上用削尖的碳笔卖了起来东西。
不过让很多人不明白的是,这个从巴里阿里来的叫马修斯·堤埃戈的商人,卖的只是商品的名字。
他会在木板上把某个商人还远在另一个地方的一批珍贵的胡椒明码标价的写在上面,然后再公开喊价的询问谁需要这批货,在交易经过这个马修斯·堤埃戈的公证确认交易之后,一笔相当于商品十分一或是更小比例的保证金就被存入了马修斯·堤埃戈在比萨商会的名下账户里。
而假设一旦那些交易商品在市场上忽然降价或是涨价,交易双方则需要分别承担各自不等的额差。
这个叫做交易所的东西的出现,让商人们看到了异乎寻常的机会,因为他们忽然发现,即便自己手头没有货物,或是当时没有足够的货款支付,只要先在这里用一小部分钱进行的交易,就有充裕的时间筹集更多的货物和资金。
再也没有比用最少的钱买到更多的商品,和用同一批商品却能更多次的换取金钱让人们感到高兴的了。
这意味着和之前相比,付出同等的投资,却能得到更多的回报。
至于那个马修斯·堤埃戈的信用,人们还是相信他的。
这是因为这个人不但自己同样在比萨商会里存入了一笔不小的抵押金,同时他还得到了由那不勒斯的莫迪洛伯爵,科森察伯爵小姐,还有热那亚的罗维雷家族与比萨公爵与的蒙蒂纳伯爵的联名担保,这就足以让商人们相信,即便这个人逃跑了,他们的钱也不会落空。
马基雅弗利密切的注意着比萨发生的一切,他觉得这段时间来的变化有点让他感到眼花缭乱,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有种感觉,似乎在比萨发生的一切最终可能会对佛罗伦萨发生很大的影响。
另一方面,马基雅弗利也不得不认真考察比萨的市场,因为他需要一份工作。
将近大半个月的滞留让马基雅弗利的口袋已经瘪了不少,除了房租已经提前支付不需要担心,可他却不能不为自己和两个随从的日常开销精打细算。
另外做为佛罗伦萨使者,他还必须维持必要的体面,这就要他不得不为接下来的日子仔细考虑。
马基雅弗利决定去找份工作,而在这之前他必须搞清楚干什么最赚钱。
他考察了掮客这门行当,可很快就发现这与他的身份有很大的冲突。
他很难想象自己将来某天正与蒙蒂纳伯爵或是比萨公爵正在进行严肃的会谈时,却有个之前被他用花言巧语哄骗贱卖了自己货物发现上当的商人突然出现在面前,然后揪着他的衣领一边拳打脚踢一边大声咒骂的情景。
而后他又否决了去商会里当纠纷仲裁人,虽然这份工作倒还体面,可却是很容易得罪人的一个差事,而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有人破坏他的这次使命。
最后马基雅弗利决定当一个的信贷监管人。
这是个原本并不新鲜,可随着自贸区的兴起,忽然变得红火起来的职业。
按照亚历山大“用最少的钱调动最大资源”的说法,在自贸区里的商人们可以通过一种叫做信用贷款的方式,即便当时没有足够的资金,可只要能提供相应的抵押保证,就可以在其他地方凭着一纸信用证书就可以得到大宗货物的交易权。
这意味着也许两个相互需要对方商品的商人,只要签署一份信用证明,就可以迅速把自己急需的货物带走,而后其中一方只需按照之前签订的协议支付的商品之间的差额就完事了。
这种措施好处无疑就是能让商品的流通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方便迅速得多,甚至因为信用证的出现,很多时候商人们只要携带一张纸而不是大笔的金钱,就可以在整个自贸区联盟内到处跑。
不过和好处相比,虚假的自证是身份却也是这种看似方便手段的大敌。
而马基雅弗利的工作就是审核这些商人的申请资格和监管他们的各种抵押证明。
他需要负责的就是整天坐在办公桌后面审核一份又一份商人们提交的各种申请是不是合格。
而另外一些同样做这份工作的人则要辛苦的多,因为如果申请的信用证涉及大宗货物,他们就要负责跟随商品一起到那些商人指定的城市,然后从那不勒斯,热那亚,或者是塔兰托这些地方的银行中换取相应的证书回执。
与马基雅弗利虽然枯燥却安稳的工作比起来,那些人就很辛苦甚至有些危险了。
因为虽然自始至终这些人只是拿到一份回执,但是某种程度说这种回执已经和相同价值的弗洛林或是杜卡特了。
所以这个信用证的推行因为种种原因显得多少有些艰难,至少亚历山大并不想贸然在自贸区之外冒险尝试。
马基雅弗利工作的很认真,他有种感觉,今天在比萨的经历对他以后也许会有用。
所以他很一边工作一边很仔细的记录下看到听到的一切,同时他也对比萨发生的变化感到暗暗吃惊。
马基雅弗利不知道这些变化对自己的佛罗伦萨究竟是好是坏,特别是当他听说比萨的犹太人居然公开提出想要为那个自贸区商会剔提供一笔不小的款子后,他觉得有必要见一见亚历山大。
马基雅弗利并非是个很固执的基督徒,虽然和其他人一样对犹太人没什么好感,但是却并不过于激烈,尽管也很鄙视那些用放高利贷抢夺财富的家伙,不过他原本也不想太多事。
只是一想到他那位有着精神洁癖领袖,马基雅弗利不得不决定提醒亚历山大。
在公爵宫,马基雅弗利见到了亚历山大,随意的坐在椅子里的年轻伯爵让佛罗伦萨人感觉他才是这座宫殿的真正主人。
“大人,您真的决定接受那些犹太银行家的钱吗?”马基雅弗利谨慎的问“请允许我提醒您,比萨的繁荣依旧是来自佛罗伦萨的,我们的城市是比萨最大的财富来源,这也是我为什么奉命来这里的原因,我们大家相互需要。”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承认马基雅弗利说的不错,比萨的繁荣的确是来自佛罗伦萨,甚至他也已经做好打算,在未来一段时间里,佛罗伦萨都将是比萨输出低廉商品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所以请原谅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接受犹太人的钱呢,”马基雅弗利有些不解的问,同时他心里却又暗暗欣喜,至少这次谈话让他知道这位伯爵对佛罗伦萨还是重视的,这个消息让他之前因为一无所获的沮丧一扫而光,他的声调也不由变得轻快了许多“大人,您知道我的领袖是位虔诚的基督徒,他憎恨一切不符合教义的东西,憎恨使人堕落的奢靡和荒淫,更憎恨那些为了金钱与魔鬼交易举动……”
说到这,马基雅弗利略显不安的看了眼亚历山大,他有些担心亚历山大会因为他这些话勃然大怒,可是想想如果那位领袖知道了进入佛罗伦萨的货物当中,渗透着属于犹太人的金钱味道而可能做出的激烈举动,他就又不得不冒险提醒这位伯爵。
“萨伏那洛拉,”亚历山大轻声说,随即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我知道你的领袖是个很高洁的人,一个把崇高理想视为人生目标的人,一个……”说到亚历山大露出个略显奇怪的微笑“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对此我是很钦佩的。”
马基雅弗利鞠躬行礼表示感谢,只是他目光中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少许的诧异。
对这位伯爵,他自认多少是已经有些了解的,除了由于在战争中博取的名声之外,如果喜爱金钱和美女不算什么缺点,这位伯爵称得上是位不错的贵族。
不过也正是因为那点缺点,证明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可现在这位伯爵对佛罗伦萨执政官却有着如此高的评价,这让马基雅弗利颇为意外。
“大人,您真是谬赞了,我代替我的执政官表示感谢,没想到您才是真正了解……”
“但是!”
佛罗伦萨人的谦让被突然打断了,同时马基雅弗利的心随着这突然提高的声调猛的一跳!
“我想知道,你的执政官如何衡量所谓的虔诚,如何知道他的理想就是崇高而别人就是卑劣,最重要的我想知道他是怎么界定哪个是低俗那个是高尚。”
亚历山大冷冷的看着马基雅弗利,他的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丝奇怪的微笑,不过这时候佛罗伦萨人从中看到的是嘲讽和不屑。
“一块面包他难道能吃出是基督徒或是犹太人的味道?还是一杯葡萄酒他能尝出酿酒人是不是虔诚的信徒?”亚历山大当先向着门外走去,任由佛罗伦萨人紧皱双眉跟在身后“佛罗伦萨的人民需要面包和葡萄酒,而我需要佛洛林和杜卡特,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的那位执政官认为我使用犹太人的钱有辱他高洁的名声,那么可以宣布,”说到这亚历山大转过身看着马基雅弗利“从今天开始比萨将禁止向佛罗伦萨输入任何商品,直到你们自己主动请求为止。”
霎时,马基雅弗利满脸惊诧难以置信的看着亚历山大,他想不到亚历山大怎么会做出这么个对双方都没有一点好处的决定,难道不是刚刚亚历山大还亲口承认比萨的繁荣需要佛罗伦萨的支持吗?
看着马基雅弗利愕然不解的样子,亚历山大又露出了微笑。
“外交官,我知道你刚刚找了份工作,”亚历山大低声说“既然这样你就应该能发现,我的商会能得到的是最便宜的商品,这就是说我即便没有佛罗伦萨,担负再高些的费用我也可以把货物卖到帕尔马或是德墨纳那些地方依然能赚到很大的利润。而你呢?你能保证佛罗伦萨人都不买我的东西吗,如果你们的市政厅下令禁止购买,那么还有黑市,我相信商人们是很高兴不用交税就能赚上很大一笔的,到那时候也许他们还会感谢你的那位高尚的执政官呢。”
说着亚历山大不再理会站在原地陷入沉思的马基雅弗利,在乌利乌的跟随下穿过走廊,向着托姆尼奥的主厅走去。
在那里,有一位他已经等了很久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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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奥格斯堡来客
托姆尼奥坐在椅子用手轻轻剥着面前的无花果的壳子,同时眼神时不时的向桌子对面那个闷头吃东西的男人看上一眼,他把果实放进嘴里,微微用力发出嘎巴一声轻响。
看到对方的手似乎停了下然后继续切着盘子里的肉,托姆尼奥的嘴巴开始一下下的动起来。
坐在对面的人依旧低着头,以一种小心翼翼的样子吃着盘子里的碎肉,他的动作很仔细,似乎怕肉末掉在地上。
咀嚼的时候,他会反复不停的动着嘴巴,好像一定要把肉里的味道都挤压出来才可以。
亚历山大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房间的。
看到那个人坐在椅子里背影时,亚历山大先是站下脚步停了下,然后才继续向前走,来到长桌中央的地方,那里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椅子和摆在桌上的一份午餐。
午餐并不很丰富,除了一杯紫葡葡萄酒还算不错,其他东西都很简单,几块已经提前撕开的鸡肉,一条鱼,一小盘用盐水搀了牛奶的稀释饮料和无花果,还有就是一长条面包。
望着桌上的食物,亚历山大略感诧异的看了眼托姆尼奥,看到托姆尼奥耸了耸肩膀的样子,他又向另一边那个人看了眼。
对方似乎察觉到的眼神,抬起头向亚历山大微微点头致意。
“很荣幸见到您伯爵。”
对方的声音平静中透着稳健,似乎并不因为对面是一位公爵和伯爵而有什么大的波动。
他的那种从容让亚历山大意识到这的确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这个人已经见过太多的大人物,而其中一些人,哪怕是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也不能小视他们。
亚历山大慢慢坐下来,看着那个人很继续很仔细的吃着自己那份和他一样食物,然后缓缓端起那杯稀稀的牛奶轻轻喝了一口。
味道有些不太好,亚历山大微微皱眉放了下来。
他一直不习惯把牛奶当主食里的汤品,不过这个时代却很流行这种吃饭,所以每当有人看到他喝甜汤的时候,都会觉得很奇怪。
这顿饭吃的有些沉闷,除了见面时候那句问候,那个人始终低头吃饭,而托姆尼奥这时候已经吃完,却因为不方便离席,只能百无聊赖坐在那里反复的用一根削尖了小木签剔着牙。
托姆尼奥其实早就想离开了,桌子对面这个人让他不舒服,不论是他的沉闷还是那种让人看了就觉得吃饭的样子都让他很不高兴,不过只要想想对方的身份,托姆尼奥就舍不得走了,毕竟能和这么个人一起吃饭的机会并不多。
亚历山大同样觉得这个人有点沉闷,更糟糕的是他能感觉到对方似乎一直在用这种方式向他施压,这让他觉得有些麻烦了。
还没有开始就准备给我个好看吗?亚历山大心里不快的想。
他当然明白这个人这种态度的意思是想从一开始就掌握主动,不过他觉得对方应该是还没真正明白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否则就不会这么冷静了。
亚历山大微微抬手示意乌利乌过来,在那人稍感好奇的抬头看了眼时,亚历山大低声吩咐乌利乌去准备些自己能吃得惯的东西,对于盘子里那条只是用热水煮熟的鱼,闻着上面明显的腥味他是真的吃不下去。
乌利乌无声的离开,对主人在吃饭上面的习惯他这俩年已经很熟悉,只是乌利乌一直奇怪的搞不懂,为什么主人会对食物的口味会那么执着,桌上那条鱼虽然做的味道普通,可不是也不错了吗?
没过一会,乌利乌端着个很大的盘子走来,在桌子两边两个人的注视下,他们看到了盘子中间摆放的一份食物,
几片切成三角形的面包,中间夹着几片切得很薄的肉片,一层看上去让人颇有食欲的奶酪,还有一片鸡蛋和几条生菜。
看着这古怪的食物,就是桌子对面那个人也不由停下手来奇怪的看着走过身边的摩尔人。
亚历山大没等乌利乌放下盘子,直接伸手拿过上面的三明治,然后在左右两个人的注视下一口咬了下去。
味道还不错,除了调味料略显淡了些,亚历山大向乌利乌微微点头算是对他的肯定,然后他才端起葡萄酒喝了一口用力咽下。
刚才好像咬的大了些,噎到了。
看着亚历山大的样子,托姆尼奥心里有种爽快,虽然他对亚历山大也并不满意,但是对面这个人从一开始就表现出的冷漠和傲慢已经有点激怒他了。
做为比萨公爵,又是在自己的公爵宫里却被如此无礼的对待,托姆尼奥觉得十分恼火,只是对方的身份却又让他无法宣泄。
现在看着亚历山大似乎完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只顾吃自己的食物,托姆尼奥觉得就好像出了口气似的。
那个人也终于吃完了,他喝下最后一口葡萄酒然后把空了的杯子和光了的盘子轻轻向前一推,然后就目光炯炯的看着不停吃着东西的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其实很着急,除了眼前这个客人之外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整个比萨就如同一个硕大的工厂随时需要有人把关,或者说是条正饥渴难耐的野兽也可以,它正在饥不择食的吞噬着能看到一切,这让亚历山大不得不随时注意着这头野兽的动静,防止它因为“乱吃东西”闹了肚子。
“我叫古尔特·富格尔,”看着亚历山大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那人身子前倾开口说到“按照我们的一位共同的朋友帝国的科茨察赫宫相的推荐,他认为您有一笔生意可以和我们富格尔家谈。”
听着对方隐约透出的傲慢腔调,亚历山大很仔细的用沾湿了手巾擦干净了手,然后才扭头看向这个富格尔家派来的使者。
在桌子另一边,托姆尼奥的呼吸微微有点急促,作为曾经的商人他太清楚富格尔这个姓意味着什么了。
那是财富,无尽的财富和机遇,他知道如果让自己有机会和这家人做生意,他就能把比萨变成个让所有人都感到嫉妒的财富之都,也许到了那时候他就可以彻底摆脱来自其他人的束缚。
托姆尼奥的眼角瞥向亚历山大,他觉得自己未必等不来这个机会。
“我想知道你在富格尔家族里的身份地位,”亚历山大不动声色的说,看到对方微微上挑的眉梢,他依旧继续说“我想宫相可能没有说的很清楚,我要与富格尔家谈的不是什么生意而是一项计划,一项足以能决定太多东西的计划,所以如果你的身份不足以承担这个职责,我建议你最好现在就回去,换一个够分量的人来,否则这只会浪费我们大家的时间。”
托姆尼奥的嘴微微张开了,他这时候已经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愤怒。
这个贡布雷居然对富格尔家的人如此无礼,这原本应该是件好事,因为只要趁机示好就有可能很轻易的获得面前这个人的好感。
一个富格尔家族的人代表的就是财富,而获得他们的友谊,就如同得到了打开一扇通往财富世界大门的钥匙。
可是这个念头只刚刚浮起,就被接下来的惶恐不安代替了。
这里是比萨的宫殿,又有自己这个主人坐在这里,而富格尔家的人却是当着自己的面受到了轻视和侮辱!
只稍微想想因此可能会带来的后果,托姆尼奥脸上原本抑制不住露出笑意瞬间消失。
因为太清楚富格尔这个姓的意义,也就更明白一旦触怒这家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如果不是还有最后一点理智提醒自己不要冲动,托姆尼奥几乎就要从椅子里跳起来,向着亚历山大破口大骂了。
那个叫古尔特·富格尔的人并没有发火,他只是略感意外的看着亚历山大。
对他来说这个小地方来的伯爵实在是太大胆了,虽然已经在心里给这个人判了死刑,但是多年来跟随着叔叔锻炼出的沉稳让他没有因此勃然大怒。
古尔特·富格尔的手轻轻敲击着桌面,他的目光在亚历山大脸上略微停留,他需要看看对方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富格尔家能以两代时间就积累起别人几代都无法拥有的巨大财富,靠的绝不是运气,而是精明的头脑和敏锐的洞察力。
从他们的家族当初果断的选择支持波西米亚王国而获得巨大回报开始,富格尔家族就热衷于通过独到的眼光去观察和挖掘其他人还没有发现的潜力种子,他们相信通过细密的分析可以发现那些人当中谁是值得投资,又能给他们带来巨大回报的,而谁又只是昙花一现,随后泯然众人。
古尔特·富格尔冷静的观察着对面的年轻人,他当然不会认为就这么看几眼就可以看透对方是否虚张声势,而是想借着这点时间琢磨下这个人说的话。
一个计划是否可行并非看这个计划制定的如何完善,而是制定计划的依据是否可靠。
古尔特·富格尔记得叔叔对他说过,如果有个人在自己吹嘘说能一夜之间赚十万金币,他不会把这个人当成疯子,而是只会让他先证明怎么赚。
“伯爵,我想你已经知道之前我们已经给过你一些帮助了,”古尔特·富格尔平静的说“如果想得到更多,就得证明自己值得我们富格尔家族投资,那么我想知道你怎么证明呢?”
亚历山大知道这个人所说的帮助,就是指使那些罗马的犹太人找上朱莉娅·法尔内那件事,而这个的确是帮了他很大的忙。
如果说这是因为富格尔家看好如今以比萨为蓝本的自贸区的发展,那么正如这个富格尔家的人所说,亚历山大必须得拿出更多东西,才能证明他值得继续投资。
亚历山大轻轻点头,他知道该是拿出些足够能证明自己东西来的时候了,否则富格尔家也许会因为看中他的自贸区计划依旧投资,可却不会有如他想象的那么大的投入,甚至接下来他们就会借着背后的势力,动歪脑筋想要彻底吞并自己了。
这就需要一个庞大的计划,一个大得能让如富格尔这样的资本家族也怦然心动,却又因为牵扯到的各方利益太多,而不敢对他轻易出手的计划。
那么有这样一个计划吗?亚历山大微微笑了。
看着亚历山大的神色,古尔特·富格尔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亚历山大需要更多的支持,而富格尔家需要知道投资是否可靠。
双方都已经开出了条件,只看对方能不能能让自己满意。
托姆尼奥坐在那里看着眼前两个人,恍惚间他隐隐觉得,这里,似乎没他什么事了。
在卢克雷奇娅的河畔住宅里,古尔特·富格尔略感好奇的看着坐在亚历山大身边的卢克雷奇娅。
他知道这个异常漂亮的年轻女人是谁,也听说过关于她和亚历山大的故事。
不过这显然并不能打动这个富格尔。
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对面的年轻男女,同时琢磨着如果亚历山大以为勾引了教皇的女儿就是最大资本,那么他会立刻打道回府。
然后就是琢磨着怎么从亚历山大手里抢走比萨,和其他那些看起来似乎前景不错的港口。
富格尔家或许拥有仁慈这种品德,但绝不会施舍给那些以为可以从他们手里占便宜的家伙。
“伯爵,我们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所以请现在就让我看到你用什么证明自己的诚意,”古尔特·富格尔认真的看着亚历山大说。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知道该是双方拿出各自筹码真正谈判的时候了。
“据我所知富格尔家在匈牙利正准备开采一座最大的铜矿,是这样吗?”
古尔特·富格尔眉梢稍微挑了下,不过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那么我想知道,不知道你的家族对奥斯曼人的入侵怎么看待。”
古尔特·富格尔的眉毛这次挑得更明显了,他想不出亚历山大这些话的用意,正因为这样他有种谈判刚刚开始就被对方牵制的被动感。
古尔特·富格尔知道这很不好,而且也隐约警惕起来。
他先是琢磨了下,然后才谨慎的说:“我们当然希望能够将抵抗住异教徒的入侵,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即便是商人也更愿意和讲信用的客户来往,而不是如奥斯曼苏丹那种野蛮无信的人。”
听着这话,亚历山大略显赞同的点点头。
他知道古尔特·富格尔后面的那句话倒的确是出于真心,毕竟对于商人来说,一个动辄就会动用暴力手段强制甚至侵吞私人的财产的国家,是最糟糕的。
而在奥斯曼,苏丹和他的那些维齐尔们依仗着手中的权力,随意破坏承诺和撕毁条约,进而因为觊觎商人们的财富干脆直接没收侵吞的事情,是屡屡不鲜的。
奥斯曼人的这种完全不顾信用的行为,甚至有时候不止发生在欧洲人的身上,即便是他们自己的商人,也可能会因为富得流油被大贵族们垂涎而遭殃。
“您说的不错,”亚历山大轻轻点头“所以我觉得富格尔家一定更关心是否能抵抗住奥斯曼人,因为现在的摩拉维亚已经向奥斯曼人臣服,接下来就是匈牙利甚至是波西米亚和波兰。”
古尔特·富格尔默默听着,他虽然不明白亚历山大说这些是什么用意,但是他却知道这个年轻伯爵说的没错。
甚至在富格尔家族内部,对于是否为了匈牙利的铜矿投入巨资也是分歧很大。
而让古尔特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叔叔,富格尔家的当家人雅各布·富格尔在这件事的举棋不定。
在古尔特的印象中,叔叔就是个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常胜将军,甚至在他记忆中叔叔从没在生意上受过挫折,他那对人心的敏锐的洞察力,和对财富近乎神奇的直觉,让富格尔家族如一颗耀眼的明星从德意志的奥格斯堡升起,而后雅各布·富格尔就带领着整个家族走上了一条无人可挡的辉煌之路。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面对是否斥巨资投入匈牙利的铜矿这个决定上,依旧不免有些难以决定。
这里面固然有如亚历山大说的奥斯曼入侵可能带来的风险之外,还有一些其他原因,也导致即便是如雅各布·富格尔这种真正的财富巨擎,也不免有些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古尔特心里这么想着,不由向对面的亚历山大看了看。
难道这个年轻人知道我们在担心什么,可这又怎么可能?
而且即便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难道还能帮助我们解决那个难题?
古尔特·富格尔的眉梢快要拧在一起了,他觉得这次很可能是白来一场,或许只有仔细看看比萨的市场怎么会忽然变得如此活跃,然后从中找到些窍门,才不至于完全空手而归。
这么想着,古尔特·富格尔刚要开口,却听到亚历山大忽然说:“如果富格尔家族是担心从皇帝那里得到的匈牙利铜矿的开采权可能会受到波西米亚国王的阻挠,我想也许我能够帮助你们解决这个难题。”
听到这个,原本始终都很沉稳的古尔特·富格尔霎时全身僵住,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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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筹码
古尔特·富格尔是在略显失神中回到他的住所的。
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是很少有,或者也可以说是迄今为止几十年的生涯中绝无仅有。
当他的叔叔雅各布·富格尔把帝国宫相科茨察赫派人送来消息告诉他时,古尔特对这件事其实不是很上心。
毕竟现在整个家族正在忙着一件大事,如果这件事做成功了,那么富格尔家族将会成为欧洲,甚至有可能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家族财团。
而这件事就是通过向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安贡献一笔助他为不久后对抗法国国王而准备的数额巨大的政治献金,换取位于匈牙利号称欧洲最大的铜矿开采权。
这件事对富格尔家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以至即便科茨察赫派人带来的消息和附上的一份看似荒唐,可实际上如果成功利润惊人的计划,也没有能特别引起富格尔家的关注。
不过雅各布·富格尔还是从那份计划中看到了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凭借着超人的敏锐直觉,老富格尔甚至觉得这个计划中描述的那个自贸区的方式很有可能都会产生出人意料的作用。
正是因为这个,即便是在这个时候,古尔特·富格尔还是被他叔叔派到了比萨来,他要亲眼看看那份计划中描述的那种方式是不是真的能为这些港口带来的超出以往的利润。
如果可以,古尔特并不在意干脆在这里投笔钱,或者干脆直接买下这些港口的经营权,这也是为什么马基雅弗利会得到消息说比萨的犹太人有可能会在港口投资原因。
对于那些不论是比萨的,还是罗马或是其他地方的犹太人来讲,如果说他们是如同让财富如血液般不停流淌起来的血管,那么富格尔家就是制造血液的心脏。
可是古尔特却怎么也没想到在比萨这个并不被人看好的地方,却遇到了个出乎他意料的人。
这个叫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的小贵族不但提到了他们正在筹划的匈牙利大铜矿这件事,更重要的是居然一下子指出了富格尔家族一直为之担忧困扰的问题所在。
虽然马克西米安皇帝已经同意出卖采矿权,但是这其中却因为牵扯到另外一个人,却让这件事变得困难棘手起来。
做为波西米亚国王的弗拉迪斯拉斯二世同样也是匈牙利国王,而这位国王因为一直以来与马克西米安皇帝争夺匈牙利王位的继承权,所以矛盾重重,甚至可以说已经到了争锋相对的地步。
正因如此,以往的富格尔家因为与马克西米安皇帝走得太近,在弗拉迪斯拉斯二世那里不但没有获得任何好感,甚至生意经常被屡屡刁难,而现在富格尔家居然在得到皇帝允许后在匈牙利的土地上开矿,这对于弗拉迪斯拉斯二世来说除了是巨大的金钱损失之外,更是一种近乎侮辱的举动。
正因为这个,富格尔家在波西米亚的一些生意已经频频传来坏消息,除了受到波西米亚人的刁难之外,甚至有消息说弗拉迪斯拉斯二世已经公开放出话去,要支持本地商人联合起来把富格尔家的生意从波西米亚甚至是匈牙利的土地上赶出去!
这对于富格尔家来说是个很麻烦的局面,甚至就是久经风浪的老雅各布在面临如此困境时也感到举步维艰,苦苦思索该如何解决眼前的难题。
对富格尔家来说,匈牙利的铜矿是必须拿下的,因为他们盯上的已经不是贩卖铜矿的巨大收益,而是那个通过控制最大的产矿地,决定整个欧洲铜矿价格的垄断地位。
为了这个,富格尔家以几乎快要窒息的巨大代价,决定向马克西米安提供那笔战争费用。
可波西米亚的生意他们也绝不愿意放弃,除了同样颇为丰厚的利润,老雅各布更担心的是与弗拉迪斯拉斯二世之间的对抗会导致这位国王铁了心的破坏他们在匈牙利的开矿大业。
毕竟马克西米安虽然拥有着帝国皇帝的崇高地位,但是匈牙利的国王还是弗拉迪斯拉斯二世。
这就是富格尔家在即将迎来一个巨大飞跃的同时,却又面临不可回避的重重危机。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并不起眼年轻贵族却忽然说,他可以帮助富格尔家解决这个怎么也无法回避的困难,这让古尔特·富格尔不禁在吃惊之余,更是心事连连。
古尔特这时候想的不是亚历山大是否在吹牛或者干脆说谎,至少这点判断他还是有的。
他想的是这个年轻贵族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虽然他没有说的很明白,但是只寥寥几句,古尔特已经知道这个人绝对都说到了关键的点子上。
皇帝与波西米亚国王的矛盾,还有富格尔家现在面临的进退两难的处境,甚至隐约的,他还听出了亚历山大在暗示富格尔家试图控制整个欧洲铜价的野心。
他是怎么知道的?
古尔特心中骇然,可这还不是最关键的,重要是这个年轻人对他说,他可以为富格尔家族解决这个问题!
古尔特心动了。
福格尔家族现在并不是很兴旺,做为一个崛起太快的家族,他们固然依仗着前后两代人的聪明与敏锐的嗅觉抓住了几乎迅速把家族做大起来,但是与其他那些几代累计的家族比较,福格尔家在拥有巨大财富的同时,也面临着很多问题。
其中一个就是如何遴选继承人。
虽然作为一家之主的雅各布·福格尔如今年富力强的才进入壮年,但是人人都知道在如今这样的时代,也许突然一场大病降临就可能夺走一个人的性命,而这完全和拥有多少财富和地位无关。
正因为这样,对已经成年的富格尔家的后代们来说,所有人都有机会可能会成为未来的一家之主,毕竟他们的叔叔雅各布就是以第三子而不是长子的身份继承了家族事业。
这无形中刺激了年轻的富格尔们,也让他们知道只要有足够的才干和表现,并非是长子也是有机会继承家业的。
古尔特就是这其中的一个,他认为自己是有才干和头脑的,这就让他同样希望得到一家之主的地位。
也正因为这个,古尔特对来比萨很反感,他甚至觉得在这个关键时候自己却离开家族来到比萨,也许是被家里的某个人暗中使了手脚。
可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就是这趟并不被他看好的差事,却突然蹦出来个让他大吃一惊的人。
古尔特几乎是有点急匆匆的结束了与亚历山大的会谈,因为他知道即便继续下去他大概也会因为精神不集中让事情变得更糟,他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古尔特能猜到,亚历山大敢于对他亮出这个筹码,应该是有把握不会在拿出来后就被抢走,所以这应该是他在波西米亚宫廷里有着某种不为人知或是很可靠的关系。
古尔特觉得如果是这样不但说得通,也许还正能如亚历山大说的那样解决与弗拉迪斯拉斯二世之间的矛盾,毕竟不论是对帝国皇帝还事波西米亚国王来说,一切的结症依然是在利益上,如果能找到如何解决这个结症的途径,那么事情就并不困难了。
至于说如何解决,古尔特相信世界上还没有弗洛林敲不开的大门。
现在他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让那个贡布雷把他领到那扇门的前面。
回到住所的古尔特再次拿出了那份计划,他知道亚历山大似乎对这个计划很上心,这让觉得又有了个不错的筹码。
只是再一次认真看了这份看上去似乎有些异想天开,可仔细分析却又觉得入情入理的计划后,古尔特心里不禁开始嘀咕了起来。
他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或许叔叔知道,因为叔叔曾经说过在以前几次决定家族重大问题的时候,似乎也有过这种或是恍惚,或是举棋不定的犹豫。
老雅各布把那称为十字路口,就是在面对一个重大决定前的彷徨与忐忑,古尔特记得叔叔说让他最后做出选择的是一种“上帝赋予的灵感”。
这听上去似乎有些奇怪,不过做出这种重大决定与其说是撞大运,不如说是经过仔细考虑后对自己的信任。
古尔特决定再次仔细看看这份计划,毕竟在这个奥斯曼人随时都可能向欧洲发动大举进攻的时候,却提议趁机收购那么多的沿海港口份额的想法,实在是有些荒诞不经。
不过即便这样,古尔特还是认真的重新审视这个计划,同时他不住的回忆之前与亚历山大会面时,那个年轻人说过的每一句话。
然后,他忽然想起了在那所房子里亚历山大曾经问过他“不知道你的家族对奥斯曼人的入侵怎么看待”。
古尔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抚摸着下巴上的短须不住琢磨。
他意识到亚历山大不可能不清楚奥斯曼人的动向,至少据说现在在罗马就有个奥斯曼的使者,那么他为什么还要提出这么个明显不合理的计划呢?
这个贡布雷不可能是个白痴,从他把比萨搞得这么有声有色就可以看出来。
既然这样,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计划的确的有利可图的。
古尔特又一次几乎是逐字逐句的仔细看着计划,想从中发现某些能让他看透亚历山大可能隐藏其中的蛛丝马迹。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显然是徒劳的,因为在其中没有找到任何暗示这个计划符合情理的地方。
“除非,那个贡布雷与奥斯曼人谈好了条件,否则战争只会让那些港口变得萧条。”
古尔特寻思着。
可随即他就推翻了这个荒唐的想法,古尔特并不认为亚历山大有能与奥斯曼人谈判的资本。
以古尔特对奥斯曼人的了解,要想让他们动心,如果不付出巨大代价是不可能的。
而亚历山大显然没这个份量。
这么想着,古尔特感到有些茫然不解。
可如果不是这样,他又实在想不出来亚历山大怎么会想出这样一个明显是冒险的计划。
毕竟即便是最愚蠢的人也应该知道,如果没有充分有利说服对方的根据,是没有人会愿意随便把钱拿来冒那么大的风险的。
虽然只是粗略的算了算,可古尔特已经被那笔钱的数目之大吓得不由一愣。
只是即便如此古尔特却知道他不能离开比萨,甚至如果需要他得在这座城市多呆上些时候,因为他亚历山大提出的帮助富格尔家解决匈牙利铜矿开采权的许诺实在是太重要了。
在这件事上,古尔特不能不谨慎对待。
他决定把这个消息立刻派人给在奥格斯堡家里送回去,同时琢磨着怎么回复亚历山大。
作为商人古尔特很清楚筹码的作用,现在亚历山大已经亮出了底牌,接下来就要看自己怎么应付了。
古尔特心里琢磨着走到敞开的窗边,无意中他看到外面街上正有一群衣衫褴褛的平民从窗外走过。
听着那些从外面经过的人交谈时奇特的声调,古尔特觉得似乎已经找到了该如何对于亚历山大打交道的关键。
送走了古尔特,亚历山大留在了卢克雷奇娅的房子里,既然已经做出决定,他就不打算再把卢克雷奇娅还给那个比利谢利公爵阿方索。
卢克雷奇娅正用舌头舔着用银质餐刀插起来的草莓,享受着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卢克雷奇娅的眼睛笑得微微弯成了月牙。
“我父亲派人送信来了,”似乎觉得这是个说事情的好时机,卢克雷奇娅的身子向前挪动了一下,然后认真看着亚历山大脸上的神情“你要知道是为什么吗?”
亚历山大原本拿着一小块石榴籽的手轻顿了下,他默默打量着卢克雷奇娅,说起来到现在他有时候也不太明白对这个漂亮的小妇人究竟是种什么心思。
如果是之前,也许他并不怎么在乎卢克雷奇娅的去留,可是经历了奥尔迦拉夫人家中那一夜后,他就再也不能无视自己的内心了。
这是一个很单纯的女人,也许因为性格使然让她的感情飘忽不定,甚至有时候很容易见异思迁,但是当她认真起来时,就会不顾一切的献出所有。
亚历山大忘不了听说凯撒来了时候卢克雷奇娅对他声嘶力竭的大喊“快跑啊!”的情景,正是那一刻,让他决定绝不放手这个女人,哪怕是有一天因为她那飘忽不定的性格想要离开,亚历山大也已经决定,即便是强迫也要把她留下来!
隐隐感觉到亚历山大对她比之前更亲密的态度,卢克雷奇娅不禁高兴起来。
“我父亲说比利谢利公爵阿方索已经同意去罗马了,”卢克雷奇娅停了下,看到亚历山大没有什么反应,她亚麻色的眉梢就微微皱了起来“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亚历山大放下手里的石榴籽,默不作声的隔着桌子看着坐在对面的卢克雷齐娅。
鲜红的草莓这时候正半含在那两片轻启的嘴唇间,只要轻轻用力草莓就会被完全咬碎,淡红色的汁液会慢慢顺着唇角流下。
不过卢克雷齐娅却只是轻轻含着那颗果实,亚历山大知道她这么做应该并非是有意的,可就是这种无意间的举动,却让她的身上迸发出一种令人为之着迷魅力。
亚历山大把装着石榴籽的盘子缓缓推到一旁,先是又看了看微露出嗔怒的卢克雷齐娅,然后忽然用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在她刚刚发出声意外惊叫时,卢克雷齐娅的身子已经被从桌子对面拽了过来,然后被迫仰躺在了桌子上。
“还记得我之前问过你是否愿意嫁给比利谢利的阿方索吗,”亚历山大双手紧紧按住想要挣扎的卢克雷齐娅光滑的肩膀“你当时说不愿意,要知道任何人在做出许诺之后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所以现在该是你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说着亚历山大的嘴唇覆盖在了要开口说话的卢克雷齐娅的唇瓣上。
卢克雷齐娅有些惊慌的用力推了下,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亚历山大的反应会怎么大,这让她有点不安,可随即她就被亚历山大在她身体上点燃的火焰吞噬了,她的身体随着亚历山大落在她身上的亲吻带起阵阵炙热微微颤抖。
随着身上的裙子凌乱的落在地上,当接踵而来的巨大欢愉袭遍全身时,卢克雷齐娅倒垂在桌外的头颅不由奋力向上一抬,原本尽量压抑的紧绷喉咙里,终于发出了难以遏制的高亢呻吟。
窗外的知了始终在不停的鸣叫,微斜的午后阳光已经逐渐染上深深的玫瑰红色,夕阳把整个房间映上了一层淡金,也在酣睡在亚历山大怀里的卢克雷齐娅的脸上画出了道道光亮。
轻轻动了下,一声脆响从身边传来,亚历山大歪头看了看,然后从桌上拿起个散落的草莓轻轻放在仰躺的卢克雷齐娅如丘陵般雪白的胸口上。
殷红的草莓与雪白的肌肤相互衬托,让亚历山大不由又是一阵隐约冲动。
感觉到微微的凉意,卢克雷齐娅缓缓睁开眼,当看到正低头从她胸前雪丘上轻轻叼起草莓的亚历山大时,卢克雷齐娅脸上先是露出一丝羞涩,随后就把一只手轻轻插进亚历山大的头发,手指一边轻轻抚摸一边又微微用力,示意他再次低下头。
“你只想吃这颗草莓吗?”
卢克雷齐娅低声问,她还是有点羞涩,想想自己两个人居然在餐桌上就胡闹起来,她觉得外面那些听到声音的仆人侍女们一定会在背后笑话她了。
“当然不是,我还有更迷人的草莓没有品尝呢。”
亚历山大笑着说,他这时候的心情很好,而面前美人的邀请让他更是准备好好品尝一下眼前的美味。
只是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房间里**的气氛,亚历山大先是侧耳听了听,确定的确是有人在敲门后,他坐了起来。
只是看着桌上因为之前两人的激烈动作而变得一片狼藉的餐具,还有被扔得到处都是的衣服,亚历山大只能无奈的挠了挠头。
“等一等,我一会就过来。”
“是,老爷。”
乌利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然后就再没了声息。
亚历山大一边轻声叮嘱卢克雷齐娅不要乱动,一边匆匆穿上衣服,然后他打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
走廊里稍远处的地方,乌利乌正在和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仆说话,那个女仆是亚历山大六世派来伺候卢克雷齐娅的仆人们的总管。
看到亚历山大走出房间,原本要迎上去的女仆被乌利乌抬手拦住,直到亚历山大示意,她才赶紧走了过去。
“去帮你的小姐收拾一下,”亚历山大低声吩咐,稍微停了下之后他又继续说“多做些热水,再帮她把床铺好,她今天下午有些累了。”
女仆默默的点头,然后不动声色的向房间里走去,看着她的背影亚历山大不由回头看了眼乌利乌。
摩尔人轻轻耸肩似是想说和自己无关,可随即他还是歪了歪脑袋:“老爷我没说什么,只是叮嘱她不要随便乱说话。”
“我知道。”
亚历山大低声嘟囔了一句,他知道这些仆人来之前,亚历山大六世肯定也这么叮嘱过她们,只是一想到摩尔人也这么叮嘱,他就有种自己似乎在外面偷情的错觉。
“什么事?”亚历山大的神色渐渐严肃。
“老爷,卡罗回来了,带来了一大批阿格里山地人。”摩尔人立刻笑呵呵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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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新鲜血液
亚历山大觉得今天是自己的幸运日。
与古尔特·富格尔的谈判虽然没有什么实际的结果,但是他却很有把握的知道那个小富格尔如今应该正琢磨怎么和他合作,毕竟对富格尔家来说,一个能帮助他们解决匈牙利铜矿难题的人,绝对是值得交往的。
亚历山大不记得富格尔家是否真的最终彻底垄断了整个欧洲的铜矿价格市场,但是他知道这个家族正是依靠这次机会,让他们的财富真正做到了富可敌国!
而且按照后来他们的做法看,他们甚至可以说是“买”下了一个国家。
只要想想后来富格尔家族为了帮马克西米安皇帝的外孙查理五世夺取帝国皇帝的宝座,拿出了高达将近70万杜卡特之巨的献金,亚历山大就知道这个笑福格尔是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的。
而让他高兴的另一件事,则是卢克雷齐娅对他的态度。
从一开始的单纯的爱恋,到整个一下午的**缠绵,亚历山大能够感觉到卢克雷齐娅对他更见亲密和依赖的细微变化。
不论男女,有些可以通过征服心,而有些则需要征服身体才能得到,亚历山大觉得卢克雷齐娅则是属于第三种。
卢克雷齐娅无疑是个渴望得到爱情的小女人,不过她对于来住身体上的欢愉同样很享受,所以如果说之前她对亚历山大给予她的暴风骤雨般爱情感到新鲜和渴望,那么一个下午的缠绵则让她的身心彻底成为了亚历山大的俘虏。
想到卢克雷齐娅的顺从与迎合,亚历山大嘴角不禁挂上了笑容,这让奉命来见他的奥孚莱依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因为不知道伯爵大人究竟为什么笑得这么古怪甚至有点贱贱的感觉,行军队长不得不用眼角不停的瞥向旁边的乌利乌。
只是他从摩尔人那里却没有得到什么暗示,这让奥孚莱依一直到跟着亚历山大走进了公爵宫后面的一片空地时,都还觉得心里怪怪的。
卡罗带着他征募的那些阿格里人,正在那片空地上等着。
当看到那群身穿肮脏的衣服,满脸泥垢灰尘的农民时,亚历山大似乎又回到了刚刚到阿格里时的情景。
漫不经心,甚而还有点死气沉沉,那些领民们聚在一起默默用满是怀疑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
只是即便这样,亚历山大依旧从这些人的眼中看到了彪悍与桀骜不驯。
这些农民是真正的山地人,他们有着山地人健壮的体魄,也有着山人执拗倔强的性格,不过对亚历山大来说,最重要的是他们是自己领地里的领民。
不过即使这样,亚历山大也知道要想获得这些人的信任和服从依旧需要付出努力。
很显然尽管卡罗向他们描述了一个个让人向往的未来,可这些阿格里人还是满心的怀疑。
卡罗显得有些激动,他走上去向亚历山大行礼,然后就迫不及待想要介绍身后那群阿格里人。
但是亚历山大却拦住了他。
“你带来了多少人?”看着这些山地人,亚历山大心里默数然后暗暗皱眉“有400人吗,只有这些?”
“是447个大人,他们可都是阿格里最好的猎人和山民,”卡罗赶紧解释“这些人都能很娴熟的使用弓箭,他们当中有些人的本事不比我差,有些也许还更好呢。”
“可人数还是少了些,”亚历山大略感遗憾的摇摇头“卡罗你知道我们的士兵并不多,现在你能回来我很高兴,因为如今能帮我的人太少了,只是你这次带来的人手并不够,我可没时间让你再跑回去一趟重新招募士兵了。”
亚历山大的话让卡罗脸上有点焦急,他刚要继续开口解释,人群中一个个头不是很壮实的阿格里人忽然推开前面的人走了过来。
“领主老爷,如果没听错的话你是在看不起我们吗?”
听到那人带着质问的语气,卡罗立刻上去把他挡在自己身后:“大人,他是个山民,以前您到阿格里的时候他没到农庄见过您。”
亚历山大抬手轻轻推开卡罗,上下打量着这个看上去很壮实的男人,然后他扭头对卡罗说:“知道吗,他让我想起了当初的你,就是这么一副似乎想要和任何人作对的样子。”
卡罗微微耸肩,然后看看那个人:“他的枪法很不错,以前曾经跟着伯爵小姐的哥哥一起抓过偷猎的。”
亚历山大无声的点点头,他知道领民们有义务必须在一年当中的某段时间为领主服务,说起来自从他成为阿格里领主之后,迄今为止还没有享受过这份权利呢。
“一个枪法很好的人,”亚历山大看着那些阿格里人“我知道你们能被挑选出来,应该是有着比别人都要强得多的地方,也许你们当中有人会打猎,也许有人有比别人强壮的身体,或者是别的什么其他人比不上的地方,但是这些我都不需要,我需要的是士兵,是绝对服从我的士兵,所以现在我要你们所有人听从我的参谋的命令,他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亚历山大说着向站在身后奥孚莱依摆了摆手,然后他招呼着卡罗跟着他向公爵宫的方向走去。
看到亚历山大离开,原本紧绷绷的阿格里人霎时放松了下来,他们当中有人开始低声议论,有几个认识奥孚莱依的则走过去大声和他打着招呼。
“看着,这不是老尼万铺子里的那个小家伙吗,看看他现在穿的这是什么。”一个壮实的阿格里人走过去好奇的打量着奥孚莱依,还伸手准备摸摸他胸甲上的花纹。
奥孚莱依不满的伸手打开了那个人漆黑的的手,闻着四周这些人身上散发出的臭味,奥孚莱依不由皱起了眉毛。
“我认识你,你以前给我叔叔的铺子上山采过石头,”奥孚莱依指了指对面的那个人“我也知道你是你们村子里有名的刺头,不过你现在得听我的。”
“你想干什么小家伙,还想指使我吗,看不出来你居然抱上领主老爷的大腿了。”
那人因为被当众呵斥不由脸上露出了怒意,他伸出粗壮的手臂挥着拳头在奥孚莱依眼前晃来晃去,同时一双眼睛却又悄悄的看着刚刚走出不太远的亚历山大他们的背影。
当看到亚历山大似乎并不在意这边发生的事情后,他脸上不由露出了得意。
这人嘲笑着对奥孚莱依说:“怎么,你以为你能管我们?你以为我们听卡罗的,就会听你的?”
四周的阿格里人发出一阵哄笑,他们看着这个年轻人,有的哈哈大笑有的则不停摇头。
“领主老爷怎么用起老尼万的侄子来了,要是让他带我们打仗我可不愿意。”
“说的对,就是不让卡罗带着我们,也给我们派个靠得住的头啊,老尼万的侄子会把我们大家害死的。”
阿格里人不停叫嚷着,正如之前那人一样,当他们发现他们的喊叫并没有引起正走远的亚历山大的不满后,这些阿格里人叫嚷的就更凶了。
“快点滚回去吧,小家伙,也许领主老爷正等着你伺候他穿戴呢,”那个高大的阿格里人笑着伸手推向奥孚莱依“看看你这身打扮,也许不是伺候领主老爷,是伺候伯爵小姐的吧,哈……”
那人说完这句俏皮话想要发出大笑,但是他的笑声刚刚从喉咙里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已经迎面袭来!
“砰”的一声,奥孚莱依握在手里的剑柄上的配重头已经狠狠撞在那人胸口,不等他疼得发出叫声,奥孚莱依的另一只手顺势拔出佩剑,锋利的剑尖紧紧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与此同时,一直站在奥孚莱依身后看着这一切的两个阿格里士兵同时举起了手里的短戟,冰凉的刀刃立刻压在了那个已经呆住的阿格里人的胸前。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四周的阿格里人霎时笑声全无,所有人都愕然的看着被紧紧压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那个人。
“你们听着,我是领主大人任命的行军队长,”奥孚莱依有用力压了压手里的剑,让那个原本还想挣扎一下的阿格里人不得不老实得再次爬在地上“我知道你们当中有很多人认为自己可以打败我,而且你们也的确能打败我,可我要告诉你们这没有用!这里是军队,你们必须付出我的命令,否则你们就得受到惩罚,就像他!”
奥孚莱依说着猛一挥手,两个阿格里士兵立刻把那个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当着所有人的面,奥孚莱依走到那人的身后,先是用力撕开他的衣服,然后慢慢举起了鞭子。
“我今天可以原谅你第一次犯错,可这也是最后一次,下次就不是抽10鞭子这么简单了,”奥孚莱依说完对四周的人大声说“我这也是对你们说的,这也是你们最后一次,下次再有人顶撞和不听从命令,你们就会被吊起来挨鞭子。”
说完,随着奥孚莱依手腕挥动,皮鞭带起一阵划破空气的呼啸,惨叫声霎时响起!
鞭子抽打在后背上的声音让四周的人一片默然,即便是在远些地方地方阿格里人也停止了窃窃私语。
虽然看不到那个人被打,但是听着那一声声隐约可闻的抽打声,和那人发出的声声惨叫,很多人不由面面相觑。
阿格里人山地人桀骜不驯,但是他们却并不愚蠢,他们知道这个奥孚莱依家的小子显然是在给他们立威,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来的这么快。
“把你们的衣服都脱了,”10鞭之后,奥孚莱依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把鞭子扔到一边,然后他向面前默默看着他的阿格里人大声说“听着,领主大人喜欢整洁干净的人,如果不想因为脏的像个乞丐被惩罚,就立刻跟着给你们安排的队长去洗澡,然后你们会得到一件衣服和一份吃的,好好听话你们不但能免除佃税,而且还能得到奖励,这个你们稍后可以从认识的同伴那里打听到,想到时候你们就知道自己多走运了,记住只要能活着回去你们每个人都有机会发财,现在都去洗澡!”
随着奥孚莱依的呐喊,阿格里人开始慢吞吞的挪动身子,只是他们多少还有点疑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记得你叫基诺对吗,”奥孚莱依对跪在地上不住喘息的那个阿格里人问“还能站起来吗?”
“还行,”阿格里人嘴里嘟囔着用力站起来,不过因为抻动了背上的肌肉,他不禁又疼得发出声呻吟。
“去用水把伤口洗一下,然后用干净的布包扎起来,”奥孚莱依向那些阿格里人招呼着“过来两个人帮他一下,记住别让他的身上再沾什么脏东西了。”
之前和亚历山大说话的那个山民和另一个人走了过来,他们两个搀扶着那个叫基诺阿格里人小心的与其他人在几个阿格里士兵的带领下向着他们驻扎的营地走去。
“都是群欠收拾的,”一个阿格里士兵手里拄着短戟和奥孚莱依站在一起,看着那些同乡的背影嘀咕了一句“应该把他们交给你的那个工匠女儿,我保证不用一个月这些家伙看上去就都像个人样了。”
“我觉得应该把你交给阿仕莉好好训练一下。”奥孚莱依忽然怒气冲冲的说了句,然后气呼呼的转身的向着亚历山大他们的方向追去。
“他怎么了?”士兵有点奇怪的问着旁边的同伴。
“听说是工匠准备给他女儿找婆家了,”另一个持戟士兵撇撇嘴“如果再不回蒙蒂纳,也许我们的行军队长就要没老婆了。”
心情大坏的奥孚莱依绕过公爵宫的东翼,不过不等他找人询问,就远远看到了正站在门厅前的亚历山大正与那个叫古尔特·富格尔的人交谈着什么。
当他走近时,恰好听到亚历山大一边轻轻点头一边说:“好的,那么我明天晚上一定准时拜访。”
古尔特·富格尔微微躬身,随即转身向宫殿里走去。
“我们的队长来了。”
亚历山大看着走近的奥孚莱依露出了笑容,望着这个年轻人他多少有些感慨的,想想在罗马郊外那时刚刚崭露头角的奥孚莱依,再看看眼前这个身穿暗红军服,披挂胸甲的行军队长,亚历山大觉得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却又好像那个时候还在眼前。
“大人,卡罗队长说的没错,”奥孚莱依看了眼旁边的卡罗“这些人都是很强壮的士兵,不过他们需要训练。”
“那我就把他们交给你,”亚历山大随口说“去好好训练一下他们,阿格里人能成为很好的士兵,而我们能把他们训练成最好的。”
“是的大人,我明天就开始让他们操练。”
对亚历山大的吩咐,奥孚莱依没有感到意外,作为兼任参谋的行军队长,他的职责之一就是平时对士兵的训练。
“不,不是明天开始操练,”亚历山大有趣的看着奥孚莱依,我是要你明天带着他们离开比萨回蒙蒂纳,然后把他们交给阿仕莉。”
“大人,您是说,明天我就可以回蒙蒂纳?”
奥孚莱依愕然的看着亚历山大。
“对,明天你就带着这些新兵回蒙蒂纳,”亚历山大没有理会已经满脸喜悦的奥孚莱依继续说“然后你就留在那里和贡帕蒂一起负责蒙蒂纳的守卫。”
听到这,奥孚莱依脸上的喜悦微微淡去,他看了看同样露出关注神色的卡罗。
“大人,蒙蒂纳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吗?”卡罗疑惑的低声问。
“我刚刚得到消息,似乎我们的朋友托尼·德拉·罗维雷主教有点生意上的麻烦要我们去解决。”
亚历山大的话让两个人露出一丝茫然,不过他们很快就不再多想,毕竟对他们来说那些新兵才是如今最重要的,其他的事情就让伯爵大人去操心好了。
这么想着,奥孚莱依很快就因为可以立刻见到阿仕莉而高兴万分。
而卡罗则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尽快重新在军队中树立起他的威信,不过想想这些新兵都是由自己招募来的,原本可能会在亚历山大军队中渐渐失去地位的担心,也就淡去了很多。
“大人,这些阿格里人有很多可以成为优秀的骑兵,”卡罗不遗余力的向亚历山大推荐着,他知道只有保证他的骑兵足够强大,才能始终在亚历山大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我想我们的骑兵也许可以扩大规模了。”
听到卡罗的话,亚历山大心中却暗暗苦笑。
正如他对卡罗说的那样,他的确需要士兵。
按照计划,卡罗带来的400多名阿格里人将会和之前的阿格里士兵混编在一起,同时随着人数的增多,阿格里方阵也必将随之扩大规模。
而与之相应的,与方阵配合作战的骑兵队伍也必须扩大,那么现在由波西米亚骑兵与阿格里骑兵组成的轻骑兵势必不再符合他的要求。
在亚历山大的设想中,一个由庞大的阿格里方阵与拥有强大机动力的骑兵队伍所组成的巨大阵型,是保证将来他与任何敌人对抗的根本。
之后的一切军队都必须以这个基本军队为最后的依靠和后盾。
只是要想有这么大规模的军队,所需要的钱却是让人咋舌的。
到哪去弄到这么多钱呢?
就在亚历山大为钱发愁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难题在第二天就彻底解决了。
“我给你武装军队,你为我解决匈牙利铜矿的麻烦。”
坐在餐桌前,古尔特·富格尔淡淡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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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尔虞,我诈
“我给你武装军队,你为我解决匈牙利铜矿的麻烦。”
古尔特·富格尔向亚历山大提出这个建议后,就耐心的等着他的答复。
古尔特并不着急,他知道亚历山大肯定会答应的,虽然这和之前亚历山大提出的交换条件显然相差太远,但是古尔特知道最终的结果一定会按自己想的那样。
讨价还价是一个商人必修的课程,可是古尔特知道,如果双方手头的实力相差太大,那么就根本没有讨价还价可能。
亚历山大唯一能接受的不是用解决匈牙利铜矿的问题换取支持他的那个计划,而只能是同意为他建立一支军队。
这是他能得到的,而古尔特相信这也是他现在恰恰需要的。
讨价还价的精髓不在于如何强迫对方接受自己的条件,而是知道对方恰恰能接受什么条件。
很显然,根据古尔特的观察他发现现在对亚历山大来说,一支有这人足够数量和良好装备的军队要比他的那个计划更迫在眉睫,这从他打听到的关于亚历山大对于招收来的士兵数量并不满意就可以猜到。
而打听到这么重要的消息,古尔特只花了几个微不足道的金币。
“你想要的是一支军队,而我能够满足你的这个要求,”古尔特缓缓的说“相信我,你现在需要的就是这些东西,我可以向你提供一笔足够武装起一整支军队的钱。”
亚历山大默不作声,他在权衡这件事的得失。
对富格尔家,他其实是抱着很大期望的。
除了拥有巨大的财富之外,富格尔家还因为拥有着一复杂庞大的关系网而如同一个令人畏惧的庞然大物。
这个家族的人能随意走进任何一个欧洲君主的宫廷,同时还会得到盛情款待,和如今的富格尔相比,同样以富有闻名的美蒂奇家如今却正面临着到处流亡,差不多快要穷困潦倒的窘境。
正因为这样,亚历山大并没有考虑去找美蒂奇家,这是因为他知道如今不可能从美蒂奇家那里得到什么实质的帮助。
只是眼前这个人显然并不好对付,他提出的条件十分苛刻,与希望能够得到在港口份额上投资相比,他的承诺几乎就好像是在用一个铜币换取一枚金币。
只是亚历山大知道,古尔特·富格尔显然是在打听清楚了很多东西之后才提出的这个条件,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在随意开出价码后,那么轻松的坐在对面,因为他知道自己显然是拒绝不了这个价码的。
“你能提供我什么帮助?”
亚历山大沉吟了一阵后终于开口问到。
古尔特·富格尔绷着的脸上露出了丝笑容,尽管他告诉自己不要这么轻易放松,不过事情的进展却让他忍不住感到高兴。
和那个扩张港口份额的计划相比,在亚历山大身上投资一笔钱帮助他建立军队显然要划算的多,而和匈牙利的铜矿相比,这笔钱更是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我可以为你提供一笔足够能装备至少6000步兵和2000骑兵的费用,这其中还可以包括一批火炮,”古尔特·富格尔认真的说“我注意到你的军队当中有一批士兵使用火枪的数量很多,我可以为你提供你所需要的制造火器的所有铜材和其他材料。”
“你说的是我的阿格里火枪兵。”亚历山大点点头。
“好的,看得出来你对你的火枪兵很自豪,那么我可以单独为他们多提供一笔能够让他们的装备更加精良的款项,”古尔特·富格尔慷慨的说。
他觉得现在的亚历山大和其他那些试图从自己家族这里得到赞助的小贵族们没什么区别,他们总是希望能拿到更多的钱,而富格尔家对他们也是慷慨的,因为正如他的叔叔雅各布富格尔所说,花出去的每个铜币都有可能会变成千百倍的回报,所以富格尔家在这方面从不吝啬。
亚历山大看着对面的古尔特,他当然知道这个人在打什么主意,事实上与他相比,富格尔家在那些大大小小的贵族们身上投的资早就堪称天文数字,单是一个马克西米安皇帝,就让富格尔家几乎掏光了钱库里的所有积蓄。
不过和多年之后富格尔家为了扶植查理五世登上帝国皇帝宝座,一掷千金的投下70万杜卡特之巨的大手笔相比,如今的富格尔家还没到那么令人感到畏惧的地步。
不过,正因为他们还没成为那样的庞然大物,亚历山大才更在意让他们加入自己的计划当中。
亚历山大很清楚,当富格尔家依仗匈牙利的铜矿彻底垄断整个欧洲的市场之后,只要他们察觉到他的计划隐藏的巨大潜力,那么以富格尔家一向喜欢吃独食的习惯,一定会砸下重金和他抢夺那些港口的市场份额,而那时候不论他的计划是不是成功,他都没有把握与这个欧洲最大的财富家族抗衡。
所以亚历山大的计划,就是与其等到让他们发现来和他争夺,不如自己主动把这头正在迅速膨胀的财富巨兽引向他希望的方向。
只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不顺利,古尔特·富格尔拿出的筹码实在太小,或者说与亚历山大能付出的完全不成比例。
“我还可以为你的蒙蒂纳城堡的修缮提供一笔钱,”看着亚历山大默不作声,富格尔缓缓的说,然后他摇摇头“不要再指望我能拿出更多的东西了,要知道你即便能帮上忙可是不是有用我们还不清楚,而我可以为你提供的这一切,却是你可能奋斗十年都得不到的。”
亚历山大一边心里承认古尔特说的的确没错,一边却又不以为然的暗自冷笑。
自己从一无所有到如今成为一方领主用了2年多的时间,所以他对古尔特的话不以为然。
但是如果想想心里那个真正的目标,亚历山大却有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其实很有用。
难道自己真的要用几年的时间才发展到古尔特形容的那样?
也许不用5年,甚至更短的时间就可以做到,但是自己有那个时间吗?
“2万规模,”亚历山大忽然开口,他看着面前的小富格尔“我要富格尔家至少向我支付能够建立一支15000名步兵和4000名骑兵的资金,剩余的我要建立一支火炮部队。”
说着亚历山大抬手阻止了隐约露出不快的古尔特·富格尔要说出的话。
“我建议你和我一起去看看我的军队,然后你再决定是不是答应的条件。”
“你的军队,就那些破衣烂衫的南方山地人?”古尔特·富格尔好笑的说“我知道你现在的军队和其他人的有些地方很不同,但是你难道能保证你招募的所有人都能和现在这些士兵一样吗,如果不能你的军队也不过只是如此罢了。”
看着古尔特·富格尔不以为然的神色,亚历山大没有反驳,而是站起来走到窗边,他向着窗外微微做了个手势,然后回到桌前坐下。
“我希望你能一直这么自信。”
亚历山大微微笑了笑,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心里默默数着,听着外面越来越急促沉重的脚步声,亚历山大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葡萄酒。
当杯子落在桌上的瞬间,一阵奇怪的鼓点声忽然从窗外响起!
伴随着鼓点,一阵整齐而又透着压抑的步伐从远处传来,那步伐随着鼓点起落,伴着鼓点接近,当来到窗下时,那阵阵沉重的踏步声已经让原本不以为然的坐在那里的古尔特·富格尔脸色阴沉,隐约有些坐立不安。
“想看看我的军队是什么样子吗?”亚历山大站起来走到窗前,回身向古尔特·富格尔做了个手势“你现在就可以亲眼看到他们,而且你还可以看到他们是怎么面对敌人的。”
古尔特·富格尔走到窗前,到了这时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的街道上已经聚集起了一队士兵。
他们排着整齐密集的队伍在街道上前进,手中的短戟和长矛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芒,而在他们当中,一个个小队的火枪兵正举起火枪,把枪口从同伴的肩膀缝隙中探出,对准了前面街上的空地。
“这是什么,你想说明什……”
古尔特·富格尔的话没能说完。
伴随着街上忽然爆发出的一声“射击!”的大吼,整个街道突然被一阵震人肝胆的巨大声响淹没了!
古尔特·富格尔张开嘴巴不住的发出惊叫,他完全被这几十支火枪齐射的声音吓坏了,他的耳朵嗡嗡作响,因为受到惊吓而猛然剧烈跳动的心脏由于不适难受得险些快要蹦出来,而随着枪声之后迅速蔓延的刺鼻的药硝气味,让他接着就不住的剧烈咳嗽起来。
可他的咳嗽还没停止,伴着街上又是一连串的命令,在沉重的脚步声结束时,古尔特·富格尔有听到了那个让他脸色发白的可怕吼声:“射击!”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声浪再次从窗外响起,同时弥漫整个街道的硝烟再次充斥鼻端,古尔特·富格尔的脸色这次不禁有些发白了。
“我的军队装备有最先进的火枪和接受最好的训练,如果需要我可以让他们这样不听的射击下去,直到枪管炸膛,”亚历山大探头向窗外看了看“我的士兵能比其他军队更快的装填弹药,射击的速度是他们的2倍甚至3倍,我想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而我的方阵士兵都是从我在阿格里的领地招募来的,他们是我的领民也是我的战士。他们可以通过为我服务免除税赋,而一旦立功他们就有机会获得永佃权,你认为这样的军队一旦上了战场会怎么样?”
古尔特·富格尔有些愕然的看着亚历山大,他能明白亚历山大这些话的意思,而正因为明白,他发现自己也许真的应该认真考虑一下怎么看待眼前这个人和他的军队了。
古尔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站在硝烟弥漫的街道上的队伍,他有种感觉这支军队这么站着就好像一群隐蔽在丛林浓雾中的野兽,只要一个命令他们机会从浓浓的雾霾中冲出来,扑向他们的猎物。
“你能保证你所有的军队都能如你说的那样勇敢吗,我们都知道也许一支规模不大的军队也许能够做到,但是一支更大的军队也许就是另外的样子。”
“你眼前的这支军队之前就和你刚刚看到的那些阿格里人一样,可现在他们不但是蒙蒂纳的主人,也是比萨的主人,”亚历山大看着自己的士兵力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而这只是开始,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今天的投资将决定未来会得到什么样的回报,你是希望只是保持纯粹的生意关系,还是希望同时获得我的友谊?”
亚历山大说着用眼角示意的瞥了下街上的军队。
古尔特·富格尔抚摸着蓄着短须的下巴,他要仔细考虑一下在这个年轻贵族身上投资是不是值得,虽然他在之前短暂的罗马涅战争中据说有着不错的表现,而且刚刚看到的一幕也让古尔特印象深刻,但他还是决定谨慎一些。
“你的友谊里包括你的军队吗?”
古尔特小心的问,他承认对这支军队印象很深,或者说是那震耳欲聋的枪声和刺鼻的硝烟真的刺激到了他,这让古尔特不由产生了些新的想法。
“如果在看了你的军队之后的确令人满意,而我也同意你的条件,你是不是能和我签署一份协约?”
“你是说什么协约?”亚历山大问到。
“一份近似雇佣关系的协约,你知道就如同法国人经常雇佣那些瑞士人一样,我们也可以签署一份长期雇佣的协约,不过因为假设我需要资助你,那么这份协约肯定要更加符合我的意愿,”古尔特望着亚历山大“譬如当我要求你们为我作战时你们不能拒绝,同时也会要求你们禁止与我们的盟友交战,当然我们会为此付给你报酬。”
亚历山大默不作声,事情的发展现在已经完全出乎了他之前的预料,从原本只是想谈上一笔交易,到了现在却变成了富格尔家要让他当雇佣兵,这让亚历山大觉得这事真是一波三折,到了后来已经有点面目全非了。
“让我看看你其他的军队,我并不想隐瞒我的确很关心匈牙利的铜矿,我想你也知道那对我们富格尔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古尔特的话里隐约透出警告“所以只要你真的能帮助我们,我们是不会吝啬报酬的,为你装备一支军队同时签署一份协议,这对我们大家都是好事,不是吗?”
亚历山大的手指在窗台上微微敲击,同时看着古尔特微露笑容的脸。
他注意到这是古尔特第一次显出表情,之前他脸上总是那么神色平淡,根本看不出在想什么,
其实就是现在他的这个笑容也很让人难以琢磨,不过亚历山大知道他大概是觉得已经胜券在握,所以才会刻意露出这种暗示胜利的神态。
一个狡猾而又坚定的谈判对手,关键是对方手里的确掌握着致胜的筹码。
对富格尔家来说,正面临的来自波西米亚国王弗拉迪斯拉斯二世的刁难并非是突然才出现的,当富格尔家决定倒向马克西米安皇帝之后,弗拉迪斯拉斯二世就开始对在波西米亚的富格尔家的生意百般刁难。
所以不论是匈牙利铜矿问题,还是与弗拉迪斯拉斯二世之间的矛盾,富格尔家显然已经有着各种各样的打算,甚至古尔特从他父亲那里隐约听到,他的叔叔雅各布已经做好了必要时候怂恿马克西米安与波西米亚开战,用战争逼迫弗拉迪斯拉斯二世屈服的打算。
所以对整个富格尔家来说,亚历山大是否能帮助他们解决匈牙利铜矿问题,并非是唯一的办法。
而对亚历山大来说,富格尔家的资助就显得太重要了,可以说这是个真正千载难逢的机会。
真是因为这样,古尔特并不介意向亚历山大露出一个胜利者才会有的笑容,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结果。
“相当于2万规模军队的资助,不过我不需要富格尔家帮我修建蒙蒂纳城堡,那笔钱我要求兑换成汉萨同盟的票款,至于你说的协议,”说到这亚历山大看了看下面的军队“我可以同意签署一份与福富格尔家之间的条约,不过我希望这个条约每次以短期的形式签署,最多不超过3个月。”
古尔特微微挑了挑眉毛,才隐藏下内心中那一刻险些袒露出的激动。
说起来一笔资助他建立军队的资金并非什么难事,只对于要用一笔钱兑换汉萨同盟的票款这个条件,古尔特隐约觉得有些地方不妥当。
只是想想解决匈牙利铜矿难题对家族,特别是他自己所具有的重大意义,古尔特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至于说双方签署一份雇佣协议的提议,古尔特更把这个看成是将来为自己争取富格尔家当家人的一步伏棋,至于是不是会起到什么作用,现在还看不出来。
用一个看似花了不少钱的条件,交换了对方为自己解决匈牙利铜矿问题的大麻烦,当看着亚历山大在他起草的草约上签字的一刹那,古尔特的脸上终于难以掩饰的露出了的欣喜的神情。
拿着那份草拟的协约,在亚历山大刚刚离开,古尔特嘴里就忍耐不住的从心底里迸出低声嘲笑:“笨蛋,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而与此同时在门外,亚历山大看着手里的协约也正嘴角上翘,满是讥讽的自语:“蠢货,真以为我会那么好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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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目标:佛罗伦萨!
亚历山大站在山丘上看着远处的阿尔诺河,河的对岸是一片并不连贯的村庄,一些散落的房子稀稀拉拉的沿着河岸与田野之间的道路向着东南方向延伸,在下一处丘陵的缓坡后面消失Щщш..lā
这里是比萨城外最远处的一个哨所,从这里沿着阿哥诺河向上游走,再走出大约40法里,就是佛罗伦萨。
亚历山大沿着山丘向河边走去,远远的可以看到一只只平底船正逆流而上向着阿尔诺河上游驶去。
船身沉重,吃水很深,听着隐隐传来的水手们奋力划船的吆喝声,亚历山大向旁边的马基雅弗利看了看。
佛罗伦萨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他知道亚历山大这一眼的用意是什么。
想想之前自己居然还以比萨接受犹太人的赞助而表示异议时,马基雅弗利只能暗暗苦笑。
马基雅弗利很敬佩甚至有些崇拜他的执政官,这除了因为那个人自身高洁的情操之外,还因为正是那个人的独具慧眼,让马基雅弗利从一个并不起眼的外交官一下子荣升到了佛罗伦萨200人国民议会议员和外交委员会成员的身份。
对于他的执政官,马基雅弗利是从内心中崇敬的,但是在这敬仰的同时,马基雅弗利也深深的为自己那位领袖的固执和近乎执拗的政治洁癖感到头疼。
至少他很难想象一旦比萨真的停止送各种商品,那对佛罗伦萨来说将意味着什么。
而就是这么个想想似乎并不太会发生的事,却真的有可能会因为执政官对犹太人的憎恨和敌视而变成现实。
“萨伏那洛拉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走在前面的亚历山大忽然这么问,马基雅弗利立刻快走几步跟上去,他先是谨慎而有迅速的在心里琢磨了下,然后才认真的说:“大人,在回答您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知道您对于虔诚是怎么看待的。”
听到佛罗伦萨人的这个反问,亚历山大笑了笑,他大概已经猜到佛罗伦萨人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马基雅弗利是个真正的功利主义者,虽然他本人实际上并没有因为这种功利主义得到过什么真正的好处,但是这却并不妨碍他一直用这种方式为自己谋划将来,
甚至在不久的几年之后,他就是以这种功利主义为基础,写下了那本颇受争议的《君主论》。
不过现在的马基雅弗利应该还没有那么完全而毫无掩饰的表现出对功利的痴迷,所以他只是想借着反问来探听亚历山大对那位佛罗伦萨执政的个人看法。
毕竟从之前关于那个人几次短暂交谈中,马基雅弗利隐约感觉到了亚历山大对佛罗伦萨执政官的某些成见。
“你是想问我怎么看待教皇与萨伏那洛拉之间的的冲突吧,”亚历山大毫不留情的揭穿了马基雅弗利的心思,看到他露出少许尴尬神色的样子,亚历山大摇摇头“你完全没有必要为这个担心,要知道我和教皇之间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不知道我这么回答是不是能让你满意?”
听着亚历山大的话,马基雅弗利有种想要立刻揭穿他的冲动。
那个卢克雷齐娅是怎么回事,那栋位于河边的房子又是怎么回事?
马基雅弗利觉得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太虚伪了,甚至在说谎的时候都一点不在乎对方的反应。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自己知道他在说谎,他也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他在说谎,可就是在这种大家都知道他在说谎的时候,他还是这么理所当然的说了谎!
马基雅弗利忽然觉得这是种很让人纠结,却偏偏又很奇妙的事情。
一个君主该如何对待他说下的谎言,又如何从这种对道德的背叛中找到为自己辩护的理由,马基雅弗利认为实在该把这段话写进他自己的日记里。
不过这时候他却不得不回应亚历山大的提问。
“当然大人,这已经足够让我满意了,”佛罗伦萨人无奈的说,然后他神色微微一正望着亚历山大“大人,关于我的执政官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认为最好的答案其实是应该亲眼见到他本人之后才可以下定论,不过如果一定要我说,我给您的回答是,萨伏那洛拉大人修道院长是一位虔诚的信徒,一位苦修者,一位试图真正得到上帝启迪,引导世人从迷途中走出来的伟大的导师和领袖。”
马基雅弗利严肃的看着压力山大,他知道也许亚历山大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这些话,但是佛罗伦萨人却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绝对要把这些话说出来,哪怕是被讥讽和嘲笑,他也必须让这个人,或者说是让更多的人真正知道那位佛罗伦萨执政究竟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
不过让马基雅弗利有些意外的是,亚历山大并没有如他想的那样嘲笑讥讽,而是望着山丘下河道里正在穿梭不停经过的船只似乎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亚历山大才回头看向马基雅弗利。
“告诉我,如果我同意支持你们,佛罗伦萨会怎么报答我?”
马基雅弗利有些错愕的眨了眨眼,他有些不明白这话的意思,直到过了会他才犹豫的问:“大人,您说的支持是指哪些方面?”
“譬如,如果我愿意帮助你们建立一支属于佛罗伦萨的军队,你们会给予我什么样的回报?”
马基雅弗利的脸上有一阵堆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然后他的喉咙里努力发出咕噜一声,然后才小心的说:“大人,这个我不能立刻给您答复,您知道达成这样的协议我必须要有更大权限才可以,而我这次来只是想和您谈判双方的和平关系。”
亚历山大点点头表示同意,他这个念头也只是临时想起才提出来的,想想现在托尼·德拉·罗维雷主教还正惦记从佛罗伦萨人身上发笔财,他就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是暂时不现实的。
不过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关于佛罗伦萨的念头就在他心头盘桓不去了。
对于萨伏那洛拉这个人,亚历山大说不上有什么恶感。
如果非要让他讲讲,亚历山大甚至觉得自己多少还是有些佩服这位佛罗伦萨修道院院长的。..
之所以这么称呼,是因为萨伏那洛拉坚持不让人们称他为佛罗伦萨首席执政官,而是更愿意人们叫他修道院长。
萨伏那洛拉是佛罗伦萨修道院的现任院长,也是让教皇亚历山大六世最痛恨的一任院长。
做为意大利半岛最具有影响的修道院长之一,萨伏那洛拉从接任那天开始就用严格的本尼迪克教规让所有修道士们明白,一个身拥圣职的人,应该怎样才算是真正对得起身上那件神圣的修道袍。
修道院多年来囤积的庞大田产成了佛罗伦萨城市民们的公产,名下的那些店铺被改成了纯粹为了慈善而经营的善产,而已经维持了几十年的由修道院把持的高利贷产业则被彻底废除掉了。
这一切让原本对僧侣们已经失望甚至鄙视的佛罗伦萨人看到了了一个虔诚的榜样,同时已经被奢靡和堕落熏染污秽的佛罗伦萨修道院也迎来了一股真正清白肃穆的气息。
已经渐渐沉溺在世俗风气中的修道士们清醒了过来,他们开始在萨伏那洛拉的指引下审视自己,而这股虔诚之风一旦蔓延,就再也无法刹住。
人们开始要求佛罗伦萨的教堂和主教们学习萨伏那洛拉的样子,严谨的本尼迪克教规中的条款成了佛罗伦萨教会中经常被提起的话题。
而在之前那些主教与神甫们议论的内容,往往并不比普市民们高尚多少,有时候甚至还要更粗俗低劣些。
佛罗伦萨教会的气氛为之一清,但是这充满虔诚的举动对远在罗马的梵蒂冈教廷,或者说是亚历山大六世个人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
从佛罗伦萨送来的金子少了,原本应该孝敬的高利贷利息更是没了踪影,而伴随着这些明显损失的,是萨伏那洛拉对教会和教皇本人无情的批评和挑衅。
在萨伏那洛拉看来,导致堕落的一切根源是那些庸俗糜烂的文化与奢靡挥霍的享受,而这一切堕落罪恶的代表就是身为教皇的亚历山大六世!
于是在很多民众聚会的场合和公开布道中,他不止一次的公然批判亚历山大六世的过错,甚至有时候他毫不客气的把亚历山大六世和他的那些孩子们称之为“基督的毒瘤”。
面对如此的指摘,在一次次的示好甚至许下众多丰厚承诺却依旧没有得到回应后,终于被彻底激怒的亚历山大六世决定教训一下这个费拉拉医生家出来的臭小子。
他先是给佛罗伦萨修道院派出了另外一位院长,试图以此分化萨伏那洛拉对这座拥有巨大影响的修道院的权力,然后又下令强行命令萨伏那洛拉担任一个偏远地方的修道院院长。
只是他的这一连串举动都没有能对萨伏那洛拉产生什么影响,因为修道院不愿意让他走,而佛罗伦萨的的民众更是公开反对教皇的这个命令!
萨伏那洛拉最终还是留在了佛罗伦萨的修道院,而且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与亚历山大六世不但彻底的公开决裂,甚至伴随着美蒂奇家族被赶下台,整个佛罗伦萨都彻底摆脱了梵蒂冈的控制。
萨伏那洛拉,一个在如今这个时代与所有人似乎都格格不入的人,一个用虔诚的信念试图改变世人逐渐堕落的真理捍卫者。
亚历山大看着马基雅弗利不禁心中暗暗感到奇怪,他觉得大概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他更熟悉眼前这个佛罗伦萨人了。
他知道这个人在几年后会凭借着圆滑的处事手段在佛罗伦萨中崭露头角,然后他会成为佛罗伦萨共和国对抗试图复辟的美蒂奇家族的关键人物。
而当美蒂奇家族依靠强大的后台夺回佛罗伦萨的统治权后,马基雅弗利却又立刻见风使舵的试图重新获得美蒂奇家的好感。
为此他煞费苦心写下了颇具争议的《君主论》试图以此博取新主子的欢心,只是他的这些举动丝毫没有打动那些美蒂奇的心,以至直到他死为止,都一直被排斥在佛罗伦萨的上流社会之外。
可就是这个人,当他提到萨伏那洛拉的时候,却很自然的流露出了对他的敬仰与尊重,而在亚历山大看来,这种态度无疑是出于真心而不是伪装的。
萨伏那洛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居然能够让这个公开宣扬“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使用最卑鄙手段也应该被原谅”和“道德在大多数时候是妨碍君主实现更高成就的绊脚石”的如此发自内心的崇敬和尊重?
亚历山大心里暗暗奇怪不已,特别是想到托尼·德拉·罗维雷前几天给他写来的那封信,他觉得也许很快就可能会听到关于佛罗伦萨的一些古怪的消息了。
“如果我愿意为佛罗伦萨提供足够数量的低价粮食,你们能保证副付款吗?”
亚历山大的话让马基雅弗利很惊讶,他这次来比萨见亚历山大固然是因为如今随着亚历山大对比萨和蒙蒂纳的控制,这两个地方已经隐隐形成了对佛罗伦萨的夹击包围之势,这自然让佛罗伦萨人感到不安。
另外一个迫在眉睫的难题,就是佛罗伦萨正面临着一连串糟糕的局面。
因为与梵蒂冈的对抗以及推翻了美蒂奇家族,年轻的佛罗伦萨共和国正面临四面皆敌的窘境。
很多与美蒂奇家关系密切的城邦国家已经断绝了与佛罗伦萨的邦交,而与梵蒂冈的交恶更是让佛罗伦萨变得举步维艰。
可这些都还不是最可怕,真正给了佛罗伦萨临头一击的是当初萨伏那洛拉全力支持法国查理八世入侵意大利的举动,彻底激怒了所有的城邦。
而随着查理兵败回国,佛罗伦萨几乎完全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之中。
没有人愿意与佛罗伦萨正常交往,而萨伏那洛拉试图建立一个神圣而又高洁的基督国度的理想,更是让那些已经被精美的艺术,令人垂涎的美食,还有能让人**的情爱完全征服的城邦贵族们感到意外甚至反感。
市场变的越来越萧条了,民众的生活开始显得艰难起来,而这一切并没有能阻止萨伏纳洛拉对伟大理想的探究和追求。
只是对于佛罗伦萨政府的官员们来说,他们却不得不为逐渐恶劣的现实感到苦恼。
马基雅弗利是带着佛罗伦萨人的希望而来的,不过他很谨慎,知道在没有把握的时候不能轻易暴露出自己的目的。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还在冥思苦想着怎么向这位比萨的真正统治者袒露心意的时候,亚历山大不但忽然主动提出愿意与佛路伦萨继续做生意,甚至隐约的他还能听出这位伯爵似乎有帮助佛罗伦萨与梵蒂冈对抗的想法。
可是,他不是正与教皇的女儿勾搭吗?
这个念头只在心头一闪就被马基雅弗利扔到了一边。
和教皇女儿勾搭并不妨碍同时坑一下教皇,这么卑鄙的行为应该才是一位合格君主的表现。
马基雅弗利决定把这句话也写进他的日记里。
“大人您愿意低价卖给我们粮食?”佛罗伦萨人还是觉得应该小心些“那么您有什么条件?或者是要我们承诺什么义务?”
马基雅弗利小心翼翼的问,他在猜测着这位伯爵会提出什么苛刻条件的同时,也捉摸着自己的政府能做到多大的让步。
“我不需要任何承诺和条件,但是你们必须及时付款。”
“就是这样?”马基雅弗利意外的问,他先有些不敢置信可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
“大人请您放心,我们不会让您失望的,”马基雅弗利用略显含糊的口气说“至于您要求的粮款,佛罗伦萨政府会按时交付。”
亚历山大有点奇怪的看看马基雅弗利,他并不知道佛罗伦萨人已经把他和那些“卑鄙的君主们”归为一类,不过看着马基雅弗利脸上难以抑制的喜悦,亚历山大也不由从心底里发出微笑。
大量的低价粮食,几乎免除了所有关税的海鲜产品,能够让普通市民也能吃得上的新鲜水果,还有佛罗伦萨并不盛产的葡萄酒,以及数不胜数,来自各地的生活必需品。
亚历山大似乎已经能看到当这些庞大数量的商品突然充斥佛罗伦萨市场时造成的巨大冲击力,而由此而产生的令人恐惧的影响。
没有人能抵抗那些低廉得出人意料的商品的诱惑,而即便是比当地同等货物低上2成的价格,亚历山大依旧有把握能让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商人赚到钱。
而不论是在比萨还是在那不勒斯,塔兰托,甚至是巴勒莫建立起来的初具雏形的信用贷款,则能让那些如同鲨鱼般的商人们及时的用最少的资金调动最大规模的商品,投入这场注定渗透着血腥味道的倾销大战之中。
这,就是结为一体的自贸区的威力!
而佛罗伦萨,只是这个未来的庞然大物用来小试身手的猎物而已。
亚历山大心中想着,向马基雅弗利露出了个微笑:“外交官,请回去之后转达我对修道院长的问候,也许很快我就可能会拜访伟大而繁华的佛罗伦萨了。”
这么说的时候,亚历山大不由想起了托尼·德拉·罗维雷主教给他的来信中的一段话:“伯爵,很遗憾的告诉你,我们遇到了些麻烦,我们那些试图推翻佛罗伦萨叛乱者的计划进行的很不理想,佛罗伦萨人对那个萨伏那洛拉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和忠诚,所以我觉得如果由你来亲自解决这件事也许更好些,毕竟你的军队已经几次证明了他们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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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乱象之前
正如信上写的那样,托尼·德拉·罗维雷主教的确是遇到了些麻烦。
在亚历山大离开蒙蒂纳之后,托尼主教就频繁的和一些“生意伙伴”来来往往,他通过一些商人和沿途的当地人甚至是教会,在蒙蒂纳与佛罗伦萨之间建立起了一条虽然简单却还算有效的消息网。
这个消息网会时不时的给他带来些关于佛罗伦萨正在发生的事。
这原本倒也没有什么,但是就在半个月前,原本还算老实本分的托尼主教似乎是觉得已经时机成熟,于是他决定向佛罗伦萨动手了!
亚历山大开始并不知道在佛罗伦萨发生的事情,他只知道马基雅弗利忽然出现在了比萨,然后没过多久他就听说在佛罗伦萨发生了一起针对萨伏那洛拉的政变阴谋。
只是这场阴谋从头至尾不但显得毫无准备十分仓促,最糟糕的是政变者根本没有能够煽动起佛罗伦萨的普通民众。
当他们决定袭击萨伏那洛拉的住所,趁机杀掉这位佛罗伦萨执政官时,这群拿着武器吆喝着从大街上招摇而过的阴谋家甚至连执政官那间小房子的街道都没靠近,就被闻讯而来的民众堵在了大街上。
愤怒的佛罗伦萨人用短剑,棍棒还有女人的洗衣锤狠狠教训了这帮自诩勇敢的阴谋家,当他们其中有几个侥幸得以从人群中摆脱出来,然后一路没命的逃离那座可怕的城市之后,很快佛罗伦萨人就知道了这场政变的背后指使者的真面目。
梵蒂冈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做为这个不名誉的阴谋的主使者被佛罗伦萨人指认了出来,尽管亚历山大六世一再否认,可是种种证据都表明教皇本人与这次阴谋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而蒙蒂纳主教托尼·德拉·罗维雷,也因为这件事被牵扯了进来。
当亚历山大接到托尼主教大人的来信时,他很想立刻回到蒙蒂纳然后亲手好好教训一下那位主教。
尽管没有直接证据,但是佛罗伦萨人显然认为蒙蒂纳似乎也参与进了这场针对他们的阴谋。
到了这时,亚历山大才明白为什么马基雅弗利会忽然来到比萨,而且还会一直不停的打探他对佛罗伦萨有着什么样的态度。
主教似乎也知道了这次事情有些麻烦了,他最终不得不一边写信把这些消息告诉亚历山大,同时他也向驻守蒙蒂纳的贡帕蒂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而在听了这一切之后,贡帕蒂的反应只是稍一沉吟,然后下令让蒙蒂纳的守军加强训练。
所以当托尼主教字斟句酌的考虑该怎么把这个不太好的消息告诉亚历山大时,贡帕蒂正蹲在城堡一座塔楼上看着远处微微出神。
他这么呆着已经有些时候了,虽然大腿上的阵阵酸麻实在不好受,不过他依旧坚持着一动不动的的看着前面的方向,直到远处空地上一面标志显著的小红旗再次向前移动了一段距离。
“就是那,”贡帕蒂说着用手里握着的一支黑碳笔在一块木板上用力划下了一道很深的痕迹,然后又在已经之前已经划出的几道痕迹当中标上了个数字。
根据反复的测试,贡帕蒂知道这是他的大炮能够射击到的最远的距离。
这段时间来,蒙蒂纳附近小城里的居民们很有些想要向新领主抱怨的事情,譬如那个每天早晨天刚亮就开始吹响的号角,那号角让习惯了不到中午不敲响教堂钟声的蒙蒂纳人觉得简直就是折磨。
人们很奇怪不知道城堡里的那些士兵都是怎么过来的,每当号角吹响之后,过不了多久居民们就会听到一阵伴随着整齐的脚步声传来的乐曲从街上经过。
这不但扰了人们的好梦,同时预示着很糟糕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居民们发现那些南方来的阿格里人似乎总有着使不完的劲,他们精力旺盛而又有些执拗,和圆滑得多的当地人比起来,阿格里士兵们简直就像是一群石头。
他们似乎一整天都会忙个不停,人们总是能看到一队队的士兵在打谷场上操练演习,虽然他们大多数时候只是用去了矛头的备用矛杆和戟架训练,可他们那种一次次不停的演练着同一种动作的举动,还是让蒙蒂纳人渐渐从其中感觉到了某种让他们不舒服的压抑。
那是一种对纪律的本能反感,阿格里人整齐划一的举动给了蒙蒂纳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随着时间越来越强烈,以至即便是他们的老师阿什莉也感觉到了那种压迫的不适。
她已经不再如开始那样把帮助训练士兵当成一种乐趣,因为她觉得当那些士兵按照她唱出的调子前进,迈步,然后举起手中的武器时,就会有种认真和令人隐约窒息的压迫扑面而来。
因为这个,阿什莉有些后悔答应伯爵的这份工作了,她觉得这一点都不好玩,而且只要想想那些士兵们拿的不是用来训练的的木杆假枪,而是真正杀人的武器时,阿什莉就有些惶恐起来。
除了这些,让所有蒙蒂纳人都感到惶恐的,则是蒙蒂纳守将贡帕蒂了。
蒙蒂纳人从没想过自己会听到大炮的声音,而让他们更没想到的是,这隆隆的炮声会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伴随着他们度过一天天的好时光。
贡帕蒂在用炮弹测试他的“领地”。
在贡帕蒂看来,一切进入火炮射程的人都是在向他发起挑战,所以他需要精确的知道那几门大型的青铜火炮的最远射程,又需要知道几门小型的蛇炮与安装在塔楼顶上看上去十分笨拙的臼炮的射击范围。
而能够最直接的了解一切的办法,莫过于亲自打上几炮。
所以蒙蒂纳人就总是能听到从城堡里响起的各种各样声调各异的炮声,到了后来,一些稍微机灵点的甚至只需要通过火炮的声音,就知道那位将军在使用哪门炮了。
蒙蒂纳人从没想过自己身边这座城堡里会有这么多的火炮,或者说不知道这位似乎有些着魔了的将军是怎么变出那些火炮的。
不过贡帕蒂并不理会当地居民们的抱怨,他很认真的把每次射击测试出来的数字记录在案,然后再经过一次次的推测计算,准备找出给那些火炮放置最好位置和最佳视角的答案。
训练,训练,不停的训练!
贡帕蒂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亚历山大要这么严厉的训练这些士兵。
他从没见过哪个贵族会如此热衷于让他的士兵掌握这些娴熟的战斗技巧,毕竟对于贵族领主们来说,随便招募来的佣兵们只需要为自己卖命就可以了,至于如何训练那是佣兵队长,和那些与他们签了合同的佣兵公司的事情。
而亚历山大显然不是这么想的,贡帕蒂感觉的出来,亚历山大似乎是想要建立一支属于他一个人的军队,特别是当奥孚莱依带着那几百个阿格里山地人回到蒙蒂纳之后,贡帕蒂就更觉得自己没有猜错了。
让一支军队拥有属于个人的烙印,这个想法让贡帕蒂想想都感到激动,而且他隐约可以猜想得到,作为这样一支军队的军官,将来除了可以得到丰厚的报酬之外,很可能会因为为领主长期服务的忠诚而得到奖赏,那绝对是比得到一大笔报酬更值得兴奋的。
谁又不希望成为斯福尔扎那样的人呢,如果真的有一天有机会成为贵族,那么对一个佣兵来说,就实在是上帝的恩惠了。
想到这些,贡帕蒂就不免有些激动,所以他就更加卖力的测试他的火炮和探索整个城堡最佳的防御体系。
这么一来蒙蒂纳居民也就不得不继续着每天从听到起床号声开始,一直到往往很晚还要伴着城堡那边热闹喧嚣的不停吵闹入睡的日子。
对于奥孚莱依带回来的那些阿格里人,贡帕蒂没有太多的想法,他的炮手已经够多,除此之外他只从那些人当中挑选了些身强力壮的作为炮手的助手和兼任卫兵,然后他就把所有人扔给了阿什莉和她手下的那些“孔雀军”。
对贡帕蒂的安排奥孚莱依当然很高兴,他已经决定留在蒙蒂纳好好看着阿什莉,以防止她那个讨厌的老爹突然给她找个婆家。
庞佩尼如今已经升任监工,虽然城堡修缮的工作距开工干活的日子还很遥远,但是做为监工的庞佩尼却已经整天忙得快要四脚朝天了。
他整天在城堡里跑进跑出攀上登下,有时候要测算加固一段城墙需要的材料多少,有时候又要采集一些沙土检验是否能承受得住壕沟挖掘当中支撑木架的力量。
庞佩尼觉得自己似乎一下子变得年轻了很多岁,如果不是那个讨厌的当兵的又回来开始纠缠他女儿了,庞佩尼会觉得这日子过得已经别无所求。
总之蒙蒂纳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顺利,直到有一天一群人突然出现在了蒙蒂纳小城里。
这些人是来找托尼主教的,而从他们傲慢的态度上,蒙蒂纳人能察觉到他们应该是从某些大城市来的。
托尼·德拉·罗维雷很殷勤的招待了他们,而且这些人在住进了修道院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对这些不速之客贡帕蒂没什么兴趣,他只想尽快完成自己对整座城堡防御的设想,这其中包括的东西很多,除了他热衷的火炮阵地假设的敌人的种种火力打击之外,还有如何尽快让现有的军队适应整个以蒙蒂纳城堡为依托的防御体系。
贡帕蒂并不想成为一个只能躲在厚实城墙里面消极抵抗的将领,他更希望能象亚历山大在比萨做的那样,对来犯的敌人形成真正的打击。
不过托尼主教的来访破坏了贡帕蒂的计划,当听主教提出要他派出军队协助那些陌生人时,贡帕蒂很不客气的拒绝了主教的要求。
“对不起主教大人,我无权让伯爵的军队听从一群陌生人的命令,”贡帕蒂尽量忍耐的向托尼主教解释着“要知道他们当中绝大多数是伯爵的领民,只有伯爵才有权给他们下达这种命令。”
“我并不需要你的士兵去打仗,”主教同样耐心的劝说着“你知道我已经给伯爵写信对他说明了我们的困难,要知道我们之前那些人办事不太利索,所以现在对我们来说形势不太好,所以我需要你帮助,我相信伯爵如果知道了也会答应我的。”
“可是我现在没有得到命令,大人,”贡帕蒂阴沉着脸说“请原谅您既然已经知道之前的举动太草率了,那您现在就该更谨慎些,而不是随便让我们的士兵去做一些不合适的事情。”
“你这是在教训我该怎么做事吗,注意你的态度,别忘了你是在和一位主教说话!”托尼·德拉·罗维雷愤怒的呵斥着。
看到贡帕蒂沉默下来,主教又无奈的耸耸肩。
“我知道你对你来说有些为难,不过这件事真的需要你的帮助,”主教说着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贡帕蒂面前“我需要有人帮我,要知道我们的某位朋友已经有点着急了,所以才他又派人来找我。”
“您说的那位朋友是教皇吧。”
贡帕蒂嘟囔了一声,他已经听说了在佛罗伦萨发生的事情,再想想之前的一些谣言,他就意识到主教是在为谁办事了。
不过贡帕蒂觉得这和自己无关,毕竟与远在梵蒂冈的那位教皇比较起来,伯爵才是更让他敬畏的人。
“你只需要给我们一些普通的士兵,”主教刻意把普通说的很重“我要做的只是给佛罗伦萨找些麻烦,而不是要进攻那座城市,要知道你们的那些孔雀军并不符合我的要求,他们看上去太像当兵的了,倒是那些新来的士兵看着不错。”
“主教大人听您这么说我真是感到高兴,”奥孚莱依忽然出现在门口,他先是向托尼主教鞠躬行礼,然后看了看桌上那个钱袋“如果您允许,也许我可以为您安排这一切。”
“是这样,”托尼有点怀疑的看看奥孚莱依,又看了看面露愕然的贡帕蒂“看来我从一开始就找错了人。”说着主教抓起桌上的钱袋扔给奥孚莱依“好吧,一切由你来安排,就如我之前说的找些看上去不像当兵的。”
说着托尼主教又看看贡帕蒂,然后走向门口,不过很快他在门口停下回头看向奥孚莱依:“记住我今天并没有来找你们。”
“遵命主教大人。”
主教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外,早已忍不住的贡帕蒂已经绕过桌子,他一把从奥孚莱依手里夺过那个钱袋,把里面的金币全都“哗啦啦”的倒在桌子上,然后他随手抓起个在桌面上不停旋转的金币举到奥孚莱依面前狠狠的说:“这就是你想要的?弗洛林!你就是为了这个要出卖你的领主?”
看着贡帕蒂愤怒的样子,奥孚莱依耸了耸肩膀。
“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忠于领主大人,”奥孚莱依笑着说。
“我只是尽我的职责,那你呢,为什么要这么干?”贡帕蒂疑惑的看着奥孚莱依。
“因为这是大人的命令。”奥孚莱依也从桌上拿起一个金币塞进贡帕蒂的手里“相信我,我这么干是得到领主大人允许的,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不过按照领主大人的话说,他‘要让佛罗伦萨人自己先动起来’。”
说完,奥孚莱依同样不解的摇摇头,然后又给自己的口袋里塞了个金币。
同时他心里暗暗盘算,这个金币可以给阿什莉买条不错的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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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那座城市
热烘烘的午后,一阵阵的知了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大地看上去就像是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罩子下般闷热而又.lā
到处都是一片白灿灿的,明明是好天气,却因为头顶上过于明亮刺眼的阳光,即便是在树荫下,依旧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才能觉得舒服点。
几个商人模样的男人聚在一起坐在一片树荫下,硕大浓密的树冠挡住了刺目炙热的阳光,树林里发出阵唰唰的声响,成片的树叶被吹动,然后就有股让人通体舒畅的凉意袭遍全身。
几个人坐在地上惬意的感受着这难得的清爽,再向前走就是一大片光秃秃的丘陵,然后还要穿过一条很狭长的干枯的河道,那些地方都是没有树荫可以歇脚的。
一个脸上满是浓密胡子的商人回头看了看不远处栓在树荫下的几匹驴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每头驴子身边的地上都放着沉甸甸的货包,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物。
从大宗的粮食到锋利的武器,从贵重的珠宝到普通家庭都可能用到的各种廉价用品,人们为了获得财富贩卖一切能够贩卖的东西,同时从一个地方走向另一地方。
这几个人就是那些追求财富的无数人当中的几个,不过他们并不是什么大商人,而且他们的货物也都只是些不值钱的低价品,可即使这样,对他们来说只要能安稳的把这些货物卖出去,也足够能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些了。
能保证他们获得不菲利润的,是那座叫佛罗伦萨的城市。
做为意大利中部最繁荣的城市之一,佛罗伦萨不但拥有足以自豪的繁荣文化,也因为拥有足以自夸的财富而闻名整个半岛。
擅于经营的美蒂奇家把原本就红火的羊毛产业几乎坐到了极致,很多佛罗伦萨的商人家庭都因为这个产业而收益颇丰,而更多的普通市民则成为了庞大的美蒂奇羊毛产业中的工人。
美蒂奇家让佛罗伦萨人的日子过得富足起来了,而富足的生活带来的对各种商品需求也在逐渐提高,人们已经不只是满足为家里添置一些生活必须品,而是开始希望获得更多的东西。
譬如一幅之前从没想过要买的挂毯或是用来招待重要客人时的好餐具,要么就是一件穿出去不会让别人觉得自己寒酸的皮草衣服,要知道如果能在裙子的外边多镶上一圈名贵的丝绸蕾丝,或是在冬装外套上件既好看又暖和的小兽皮外套,那是能让旁人羡慕整整一个季节的得意事情。
这些东西大多能从街上的店铺里买到,如果店铺里没有,那么人们就会去佛罗伦萨最大的市场上碰运气,因为很多外地来的商人为了多赚点钱,并不愿意把自己的货物卖给店铺,而是宁愿除了城门税之外再缴上一笔摊费,然后自己在市场上找买主。
几乎很少有人在这种买卖里赔本的,佛罗伦萨是那么大,而它的人口又是那么多,所以在很多商人眼里,那座城市简直就是专门为他们这种人而存在的天堂。
而在当年美蒂奇家还统治佛罗伦萨的时候,甚至有些商人因为走运被美蒂奇家看上,而成了能与他们家族做生意的幸运儿。
只是现在美蒂奇家的人已经不知道被赶到了哪里,而且佛罗伦萨也不像以前那样就如同一个眼花缭乱的繁华世界,可即便如此,那座城市依旧有着令商人们疯狂的巨大吸引力。
因为他们发现,随着美蒂奇家倒台后羊毛产业在佛罗伦萨的渐渐衰落,佛罗伦萨人虽然不如以前那么富有了,但是一些原本由他们自己生产的一些商品也在佛罗伦萨的市场上消失了。
譬如之前对外地商人来说不太好插手的羊毛染色业的消失,让当地人自己生产的各种羊毛织物变得越来越少,这就给了外地商人们绝好的机会,他们开始大量的把各种做工精美又价格便宜的羊毛织物向着佛罗伦萨运去,然后再从这座城市里带出来足以让他们脸上笑开花的金币。
总之除了佛罗伦萨本地人之外,这座城市养活了太多的人,至于说跟着这个商队想要到佛罗伦萨学习艺术的一个年轻人,商人看了看他,然后摇摇头。
“你要去佛罗伦萨学什么?”商人摸着胡子尖,一边仰头一口口的喝着马皮囊里的苹果酒,一边随口问。
“我想向波提切利大师学习他的绘画,”年轻人脸上还挂着丝稚气,提到崇拜的大师的名字,他唇下刚刚显出的一小丛绒毛微微颤抖着“我在家里攒了2年的钱,之前一直在个画坊里给人当学工,现在我终于能去佛罗伦萨了。”
看着年轻人激动的样子,商人微微眯起眼睛仔细看着他,直到他脸上有些红了起来。
“别骗我了,”商人忽然哼了一声“你说你喜欢画画我相信,你说你崇拜那位大师我也相信,可你说的这些话我偏偏就是不信,”商人说着向前凑了凑,满是戏弄眼神上下打量着年轻人“告诉我,你这么辛苦的想去佛罗伦萨学画,应该不是只为了这个吧。说吧,是哪家的姑娘啊?”
年轻人的脸红得更厉害了,他张着嘴想要分辩,可最后只是不可思议的问:“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有什么,所有事都写在你自己脸上了,不用摸了,等到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也能看出来。”商人说着把马皮酒囊递过去,看着年轻人有些犹豫小口小口的喝着,商人嫌弃的摇摇头“我觉得你这次出门是错了,要知道等到你真的学会那位大师的本事,说不定家里那个姑娘不但早就嫁人,孩子都不小了,你就应该一直守在她身边才行,何况现在的波提切利……”
“不可能!”年轻人打断了商人的话,他把酒囊扔还给商人不住的摇着头“她不会嫁人的,我会努力学习成为真正的大师,然后就可以回去向她求婚,我只希望能打动她。”
“你等等,”商人有点诧异的问“你是说那个姑娘到现在还根本就不喜欢你,你想学画画只是为了打动她?”
“是的,我希望自己能打动她,要知道从认识她开始我就爱上她了,我就是为了这个才学画的。”年轻人眼中透出说不出的热情,似乎只要一提起那个姑娘就有说不完的话“你知道吗,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孩,为了她我可以付出一切!”
“哦,哦!”
商人不住的点着头,然后在年轻人还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兴趣索然的把身子靠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你只是因为自己喜欢人家就宁可花上差不多所有积蓄跑到佛罗伦萨去学画画,可我记得你连出门坐车的路费钱都没有,所以才不得不跟着我们一起走。”商人不住的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我觉得刚才我说错了,那女孩子应该不会等你几年之后才结婚,而是不等你到佛罗伦萨,人家现在就已经嫁人了。”
商人的话引起了旁边几个商人一通大笑,而年轻人却气得满脸涨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站起来想要争辩什么,可还没开口却被忽然站起来的商人吓了一跳。
商人向旁边人们摆摆手,然后微微侧头听了听,接着他立刻趴在地上把耳朵紧贴地面,看到他这样子,人们立刻紧张起来。
“有人来了,而且还不少。”商人抬起头神色严厉的说“把货物都藏到树林里去,别忘了留点在外面,这么多人不带点东西没人相信的,都手脚麻利点!”
人们立刻忙活起来,那个年轻人先是拿起了自己不多的行李,然后又顺手扔在地上,开始帮着商人们把货包往树林里藏。
“小伙子人不错,”商人一边扛着货包向前跑一边说“如果这次咱们躲过去了来我这干吧,我在佛罗伦萨会呆上些时候,别去找那个波提切利了,他现在不可能教你什么了。”
“你说什么?”年轻人大吃一惊,他焦急的追问着,甚至还想扯住向前跑的商人“你为什么说波提切利大师不会教我了?”
“快放手笨蛋,你想让我们都遭殃吗,”商人骂了一句继续向前跑“现在别提那些,先把东西都藏好,要是这些货没了我们大家可就赔惨了。”
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忙活着,有人因为紧张摔倒在地,货包里的东西撒落出来,人们不得不又七手八脚的把散乱的货物扔到草丛里。
商人时不时的向远处看看,当他看到远处坡上扬起的一片烟尘时,他立刻停下手里的活,大声提醒着同伴们:“够了够了,剩多少是多少,大家赶紧都坐下!”
商人们惊慌的坐倒在地,当商人顺势靠在树下想假装睡觉时,却看到那个年轻人从地上的行李里拽出块画板,然后手里拿着根碳笔准备装模作样的画画,只是他头上不停流下的汗水和微微颤抖的手却很明显的出卖了他。
“躺下,这时候别干能引起人注意的事。”商人踢了年轻人一脚,这时候他已经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我叫杰姆斯,杰姆斯·哥伦布,如果你听说过这个姓,那一定知道我有个兄弟他很出名……”
“罗恩左,”年轻人听话的扔掉画板躺在了商人对面,小声的回答“我叫罗恩左·萨巴蒂尼,来自博洛尼亚。”
杰姆斯点点头,不过这时候他已经不敢说什么了,因为他已经听到随着沉重的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一队骑兵冲进了树林。
杰姆斯知道不能再装睡了,他显得有些惊慌的坐起来,转身向树林边缘看去。
一小队衣着驳杂的骑兵这时候已经闯进了树林,他们显然早就已经发现了这些在树林边缘休息的商人,所以他们的队伍已经散开,只有两个看上去像是为首的士兵催马来到了他们面前。
“你们是……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杰姆斯有些茫然的看着这些不速之客。
从这些人的衣着打扮上完全看不出他们是属于哪里的军队,或者说是属于哪块地盘上的强盗。
他们有的穿着轻便毛织外套,有的则套着件半身甲,而其中有一个人还穿着典型的北方德意志人特有的那种肩膀上加了两块厚实衬肩的坎肩。
“你们是什么人?”其中一个为首的骑兵用挂在腰间的剑鞘碰了碰杰姆斯的大腿,看到他放在身边的一个不大的包裹,就用剑鞘捅了捅。
“我们是商人,去佛罗伦萨。”杰姆斯小心翼翼的回答。
他知道现在可不是说‘知道我兄弟是谁吗’的时候,不要说他兄弟如今只是在遥远的卡斯蒂利亚混的不错,即便他在梵蒂冈当教皇,在这种荒郊野外的地方谁也不能保证惹恼了这些人,会不会就被他们当场宰了。
“去佛罗伦萨啊,”为首的士兵摇摇头,又用剑鞘戳了戳那个包裹“打开让我看看里面的东西。”
杰姆斯很想表示反对,可他最终还是老实的听从了命令,当他扯破缝得很严实的封口露出里面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后,他听到了那个为首的人嘴里吹出的一声呼哨。
“你居然准备带着这些东西去佛罗伦萨,你知道这根本就不可能进得了城吗?”
听到这人的话,杰姆斯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多少放松了些,看出来这些人似乎不是强盗,这让他有点好奇的看了看这几个人。
“青原谅我之前可能是误会你们了,那么请问我能为你们做什么?”
“你这样就对了,”杰姆斯的态度似乎让那个人很满意,他坐下来拿起杰姆斯放在地上的酒壶摇了摇,然后仰头喝了一口“如果想要在佛罗伦萨做生意,就应该多打听打听。”
“那当然,我们就是做生意的,”杰姆斯说完试探着问“那么我能问问你们是谁吗?”
“看看这个,”为首的士兵把一张用绳子绑着的皱巴巴纸卷扔给杰姆斯“你识字吗,如果不认识我可以念给你听。”
“我识字。”杰姆斯低声嘀咕着打开那张纸仔细的看着。
他注意到这张纸似乎因为经常打开边缘已经磨损得很厉害,然后他仔细的看着上面的内容。
那是张任命书,在有着佛罗伦萨徽章印记的下面,写着任命眼前这个人为佛罗伦萨佣兵队伍小队长的命令,而在任命书的下方,除了一个很醒目的签名之外,还有句话俨然在目。
“愿上帝的威严与恩德永远庇护这座世间最纯洁的城市佛罗伦萨,吉洛拉莫·萨伏那洛拉。”
杰姆斯有些错愕的抬头看看眼前这个人,然后把那张任命书还给他。
“看到了我们不是强盗,”那个人用略显讽刺的目光打量着杰姆斯和他的伙伴们“我知道你们把货物都藏起来了,还有这个小伙子,”
说着他又举起剑鞘拍了下旁边那个叫罗恩左·萨巴蒂尼的年轻人的大腿一下。
“你真应该换个伙计,他太紧张了,从我们来了之后就不停的往树林里张望,”佣兵队长说着讽刺的撇撇嘴“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谈谈生意了。”
杰姆斯这时候已经完全放下了心,他似乎已经知道这些佣兵要和他说什么,在坐下来之后他看着对面的队长。
“我知道现在佛罗伦萨查的很严,那么我想知道你能帮我什么?”
“20个弗洛林帮你们进城,”佣兵伸出两个手指比划了下“你应该知道自己带的那些东西是违反反奢侈法令的,如果被发现就会被全部没收甚至还会被处以罚金。”
杰姆斯皱皱眉,他知道这个佣兵说的没错,如今的佛罗伦萨禁止一切奢侈物品,禁止一切会引人堕落的娱乐活动,甚至禁止人们享用一顿好吃的美食,因为贪图口腹之欲的人,最终会下地狱。
那是座已经被宗教的威严包围的城市,世俗的一切都正在被神圣的宗教仪式取代,在外人看来,那个叫萨伏那洛拉的人正在不遗余力的试图建造一座人间的神国!
可正因为这样,真正机灵的人却也从其中看到了机会。
譬如杰姆斯,至少他知道在如今的佛罗伦萨黑市上,哪怕是一块最普通的花边蕾丝都可以卖出比之前高出几倍的价格。
这是因为按照反奢侈法令,那些被视为毫无用处只会让民众陷入堕落享受的物品,都已经按照执政官的命令被收缴销毁了。
因为稀少,才显珍贵!
“20个弗洛林太多了,我只能给你15个,”杰姆斯摇摇头“要知道我可是小本商人,手里也没余钱的。”
“20个没有商量,”佣兵不满的说“我们都知道你能赚多少,可你得先进城才行,而且你不会认为只有你想着做这种生意吧。”
杰姆斯皱起了眉梢,他看得出来这个佣兵说的是实话,和他一样或者更精明的人还是很多的。
“好吧20个弗洛林,不过我只能先给你10个,等我离开时候再给你10个,”杰姆斯看了看旁边的同伴“我们这里人不少,也要开销的。”
佣兵似乎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他并不担心杰姆斯会反悔,毕竟就如他说的那样,想做这种生意的人有很多,杰姆斯如果以后还想继续在佛罗伦萨发财,那就得守信用。
看着10个弗洛林揣进别人口袋,杰姆斯有点心疼的叹口气,不过再看看手里的一份过关文书,他又立刻笑了起来。
“你们会发财的,”佣兵一边向树林外走去一边向着身后摆摆手“不过你们也小心点,现在的佛罗伦萨可是很奇怪的地方。”
看着卷起一团烟尘的佣兵们迅速消失在远处的背影,杰姆斯把那份过关文件很小心的收起来。
然后他回头看了看旁边满脸不明所以的年轻人,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还是小心点吧小伙子,就向那个人说的那样,现在的佛罗伦萨,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啊。”
叫做罗恩左·萨巴蒂尼的年轻人有些愣愣的点点头,可接着又有些茫然的摇了摇。
登上远处那片原本以为怎么也不会走到的山丘,丘后更远的河谷里一片城市的影子已经隐约可见。
那里是佛罗伦萨。
那里是一场伟大变革的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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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货币战争!
杰姆斯·哥伦布和那个叫罗恩左·萨巴蒂尼的年轻人并没有再遇到什么麻烦,他们的队伍在路上也遇到了其他的一些佣兵,不过当他们拿出那张花了20弗洛林买下的通行证后,那些人就失望的离开了。
很显然这些佛罗伦萨的佣兵们已经相互达成了协议也分下了地盘,对于归自己地盘里的那些商人,他们在买卖通行证的同时,倒也要担负起保护他们的义务。
不过杰姆斯他们却多少感觉出事情似乎不太对劲,因为那些佣兵虽然看上去总是一副忙不在乎的样子,但是他们好像多少透着点紧张,似乎除了出来收收保护费外,还有着什么其他的事情。
不过这显然和杰姆斯他们无关,顺着通往佛罗伦萨的大路,费力的穿过一片大约几百尺高的丘陵地带,就可以看到坐落于阿尔诺河畔的城市全貌了。
很巧合的是,这将近一天多的路途下来,当第二天早晨太阳刚从东边塞提涅亚山的凹口投过来第一道曙光的时候,杰姆斯恰好也经过丘陵的顶坡。
看着下面那座被这道破晓曙光笼罩在一片如玫瑰红般耀眼光辉中的城市,杰姆斯不由发出一声兴奋的呼哨。
他把看到的这幅美景视为个很吉利的征兆,那些玫瑰红色的阳光在他看来就如同数不清的撒在这座城市里的弗洛林,然后只需要他去努力的把它们一个个捡起来放进自己的钱袋就可以了。
年轻的罗恩左·萨巴蒂尼也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了,他深深吸了口早晨清爽的空气,然后忍不住发出了声喜悦的呐喊。
“这真是座美丽的城市,这是上帝在这个世界上的恩惠,”罗恩左大声喊着“你们能想象这座城市里诞生过多少伟大的大师吗,那些人的名字排起来可以从佛罗伦萨一直排到罗马。”
“这里的黄金也有那么多,”杰姆斯颇为赞同的点点头“这是座真正的财富之城,在织染业上还没有哪座城市能和它相比的。”
罗恩左第一次用有点鄙视的神色看了眼杰姆斯,他觉得和这个市侩的商人真没有什么太多可谈的,想想自己很快就能见到他为之敬仰的大师,罗恩左甚至想扔下这些同伴直接一路跑着冲进城里了。
不过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敲击地面的沉闷声响破坏了所有人的喜悦,他们看着从下面坡地上跑来的几个骑马的人,很快他们就发现如果之前遇到的一样,这是些佛罗伦萨的佣兵。
这些佣兵也和他们的同事们一样很仔细的盘查了杰姆斯他们,然后他们就催促着商人们赶紧进城。
“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看你们好像很忙的样子。”
杰姆斯有些好奇的问,他不是想乱打听,不过能多知道些消息总是好的,毕竟现在的佛罗伦萨和之前有着很大的不同,杰姆斯可不想两眼一抹黑的就一头撞进去。
“你该为自己的好运感谢上帝,”一个佣兵接过杰姆斯递过来的酒壶喝了口,然后匆匆翻身上马“城市附近突然出现了很多强盗,他们专门打劫商人,已经有很多人被抢劫了。现在佛罗伦萨人都已经有些慌了,市政厅命令我们在附近不停的巡逻,”说完那个士兵忽然向杰姆斯伸手做了个数钱的动作“你要发财了。”
说着,佣兵催马向着前面已经渐渐走远的同伴追了下去。
看着扬着尘土消失在坡后的佣兵们,杰姆斯先是微微愣了下,然后举起酒壶用力往嘴里灌了一口。
然后他大声的对其他人喊着:“伙计们,我们要发财了!”
“发财了!”
所有人都爆发出如杰姆斯一样兴奋的叫声,有个人甚至抱着旁边还一头雾水的罗恩左不停的亲吻起来。
“你们怎么这么高兴?”罗恩左有些不解的问。
“笨蛋,你没听说吗的,很多商人都被抢劫了啊,”杰姆斯抱住罗恩左的脸晃了两下“这就是说我们的竞争对手不但少了,而且佛罗伦萨人也会愿意花大价钱买我们的东西,我们发财了小伙子!”
然后,杰姆斯和他的那些伙伴在年轻人的诧异愕然中不住大喊:“万岁,强盗万岁!”
对杰姆斯来说是大好事的袭击,对被抢劫的商人们就太糟糕了,对于佛罗伦萨人来说甚至影响到了他们的生活。
让佛罗伦萨政府感到头疼的是,这些突然出现的强盗都很狡猾,他们的人数也许不多,但是往往会先事先做好各种准备,所以每次等到佣兵们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也只是一群被抢后狼狈愤怒的商人。
那些强盗会抢走他们他们能带走的所有东西,而不能带走的会被破坏殆尽,然后他们就迅速消失不见,直到下一次又出现在其他什么地方。
强盗的出现已经引起了佛罗伦萨政府的注意,他们不得不一次次的派出佣兵队伍去更远的地方巡逻以保护来往的商人,但强盗们分散在城市周围附近的行动让巡逻变得毫无意义,而且佣兵们趁机兜售通行证的行为,也让商人们对佛罗伦萨开始厌恶起来。
市面上的东西明显减少了,因为运输路途上风险加剧,能够运到佛罗伦萨的货物开始紧缺,而价格也变得越来越贵。
人们开始不安和焦躁起来,对于政府在清剿强盗工作上的懈怠,佛罗伦萨人渐渐从不满变成了愤怒。
随着进入9月,渐渐凉爽的天气并没有让佛罗伦萨的状况变得好些而是更糟糕了。
不停被骚扰的商人们不得不组织起来并雇佣足够人数的佣兵护卫才敢行动,同时因为成本的增加,佛罗伦萨市面上各种商品的价格更是变得高的离谱。
这甚至已经开始影响到人们的生活。
这一切都让佛罗伦萨政府的那些官员感到头疼,他们向自己的领袖求助,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启示,而萨伏那洛拉给他们的建议,则是“举行一次盛大的弥撒,能让我们大家从这种对世俗的焦虑中摆脱出来。”
这个建议显然没有能让官员们满意,他们只得重新回到市政厅考虑该怎么办。
有人提出派出军队对佛罗伦萨附近的强盗们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清剿,但是这个建议很快就被否决了。
很显然那些强盗很聪明,他们总是能躲过搜查巡逻的举动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在佛罗伦萨有他们的内应。
不过这个还不是让官员们顾忌的地方,他们真正担心的是那些佣兵是否愿意听从命令去干这份工作。
很显然长期在外到处奔波的清剿一群谁也不知道底细的强盗不但是个辛苦活,而且也许还很危险,这是因为佛罗伦萨人已经隐约察觉到,这些强盗背后可能有人在支持他们。
这种猜测不是没有根据的,那些强盗抢劫的货物甚至不如被他们毁掉的多,而且很难相信这么久了还没有人能发现他们隐藏在什么地方,除非是有人在庇护他们。
这么一想,佛罗伦萨的官员们就打消了清剿强盗的念头,因为他们知道,在这个时候最好不要给别人留下什么能找到的借口,特别是梵蒂冈那位始终不死心的教皇。
对萨伏那洛拉与亚历山大六世之间的相互敌视,佛罗伦萨人很头疼。
特别是一些上层官员,他们当中很多人希望修道院长能与梵蒂冈之间改善那糟糕的关系。
因为只有这样,佛罗伦萨才可以从被孤立中摆脱出来。
更重要的是,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切断美蒂奇家寻求支持的途径。
美蒂奇家从没放弃过试图复辟的希望,这几年他们到处游说寻求帮助,哪怕是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们也毫不吝啬的大把大把的在那些有可能帮助他们人身上撒钱,以期望得到支持。
而在佛罗伦萨,至少是在那些已经安居高位的官员当中,没有人希望美蒂奇家重新回来掌权。
只是让人无奈的是希望萨伏那洛拉向梵蒂冈低头,就如同希望大山自己走过来一样困难,这就让官员们感到十分为难了。
市面上面包在涨价,无花果因为运输困难已经贵得普通人快要买不起了,至于葡萄酒,因为执政官提倡清贫的生活,即便是平时就已经很少见,而现在更是只能在黑市上才能花高价买到。
佛罗伦萨人感到了莫名的恐慌,人们开始想办法为自己家里多添置些东西,因为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又有什么要成为紧俏货了。
这样的9月让人很不高兴,佛罗伦萨人对那些官员们的无能已经快要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这种糟糕的局面,直到从比萨传来好消息,才得以缓和。
先是粮食,便宜得让市场上的面包立刻价格回落到原来地步的大量粮食,然后是一些人们餐桌上急需的其他东西,譬如同样便宜的肉蛋和蔗糖。
至于调味品还贵些,可已经是一些富裕人家能够买得起的了,最重要的是这些东西并不需要到黑市上去偷偷的买,而是在市场上就可以看到。
接下来就是其他的东西了,从主妇们会使用到的针线,到男人们有时候出门需要用来防身的镶着沉重铁头的短棍,从味道鲜美的海鱼到装在罐子里打开后香气四溢的葡萄酒,总之只要是人们需要的,都会随着一条条循河而上的平底船,从比萨运来。
而真正让佛罗伦萨人喜欢的,是这些东西那异乎寻常的低廉价格。
一条长面包只要半个埃居,这和之前两个埃居的价格比起来让那些精打细算的主妇们眼睛笑成了月牙。
而羊肉和猪肉,还有很少见的糖则是完全不用担心如之前那样要么干脆买不到,要么因为缺货被人哄抬物价。
这些随着比萨的商船到来发生的变化让普通佛罗伦萨人欣喜若狂,而很当地商人在同样喜悦过去之后,渐渐开始感到不安起来。
首先是之前一些看准行情囤积居奇的商人成了这些廉价商品大潮下的牺牲品。
当第一批货物到来时,他们并不担心,因为没有人认为比萨人会做赔本生意。
在那些商人看来,比萨人显然只是想要用一开始的低价吓住他们,然后以此要挟试图从佛罗伦萨人手中抢上一份生意。
所以那些佛罗伦萨商人并不着急,他们不相信比萨人有足够多的货物能供他们这么挥霍。
于是那些商人开始只是冷眼旁边,当终于察觉形式不对时,开始疯狂的收购比萨人的货物。
他们不相信比萨人能承受得住那么巨大的损失,甚至当听说这些商人与蒙蒂纳伯爵有关后,他们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的疯狂收购起来。
这些商人相信,如果这些人背后有蒙蒂纳伯爵支持,那么这位伯爵就不可能容忍自己口袋里的钱这么白白的被人浪费。
于是不论是市面还是码头,总有些人等着那些比萨商人,只要他们出现,这些奉了命的掮客们就开始疯狂的大肆购买比萨商人们手里的货物,他们和他们身后的人都相信,比萨人是不可能坚持得住的。
但是事实却一次次的打击着这些佛罗伦萨投机商人的自信。
不论被吃掉多少货,总是会有更多的货物接踵而来。
而且越来越多的外地商人加入了这场向佛罗伦萨市场疯狂倾销的行列,在那些人眼里,佛罗伦萨已经变成了一块滴着鲜血的肥肉,而他们则是一群闻到血腥味道的贪婪鲨鱼。
佛罗伦萨人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他们觉得自己就好像在向一个无底深渊里扔石头。
不论他们投入多少弗洛林,都会立刻被那些比萨或是天知道什么地方来的商人吞掉,而他们刚刚把那些货物搬进自己的仓库,接下来就又有更多的各种货物蜂拥而来。
佛罗伦萨人终于开始害怕了,当他们刚一发现比萨人的动静似乎稍微变小,这些投机商人就立刻一边决定先减少收购规模,借此暂缓一下越来越窘迫的账面,同时在经过商议之后所有人同意,立刻把手里已经囤积得引起他们不安的货物尽快出手。
佛罗伦萨的商人们开始出售他们的商品,虽然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用奇高的价格谋取暴利,但是因为从比萨人手中收购时候的价格很低,所以他们依旧觉得自己做了笔并不吃亏的买卖。
难道比萨人还有力量和自己这些人继续斗下去吗,他们不是已经因为后力不继开始露出将要败下阵去的迹象了吗?
或者比萨人依旧不甘心,可佛罗伦萨人相信,只要把囤积的这批货物脱手,就可以迅速回笼一大笔资金,到那时候他们就可以等着比萨人自己送上门来,然后毫不留情的狠狠在那些家伙身上咬上一口。
投机商们满怀信心的开始了他们的计划,他们让自己的伙计把货物从仓库里搬出来运到市场上去卖,看着那一辆辆满载的马车,商人们不由眉开眼笑。
但是,一个让这些投机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比萨人突然开始以一种近乎失去理智的方式向着佛罗伦萨倾斜出了他们所有的商品!
便宜,便宜,更加便宜!
之前依仗免税低本大量倾销获取的利润在经人授意下,被毫不吝啬的投入了更加声势浩大的倾销浪潮,然后这股浪潮就向着佛罗伦萨冲击而来。
投机商们的抵抗让这场从一开始就并不公平的贸易大战只维持了可怜的4天,当第五天圣休日来临的时候,有人在阿尔诺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这个人是个囤积商人,当他死后,人们发现原本在他名下的庞大财富变成了堆积在一个个仓库里的五花八门的各种商品,而现在这些商品却根本卖不出去。
这个人绝望了,他把自己绑在一块石头上,然后一步步走进了阿尔诺河。
这场突如其来的自杀。在佛罗伦萨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做为最高执政的萨伏那洛拉出面了,他亲自过问了这个投机者的死因,在反复确认他的确是自杀之后,执政官下令不许给这个人安排葬礼,也不许他埋入任何一座教堂下属的陵园。
这个惩罚是严酷的,虽然最终执政官没有下令砍下这个人的脑袋,但是他却被安葬在了距离一座教堂不太远十字路口,然后树起了一座没有十字架的墓碑。
这个人的名字将会在今后被无数经过人知道,人们会知道他他自杀的罪行,而他的家族也将面临永久的耻辱。
执政官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表现出了对商人们贪婪的深恶痛绝,他痛斥那些囤积居奇的不良商人,也对那些把佛罗伦萨当成肥肉的外乡人表示十分的愤慨。
“上帝已经看到了这一切,所以最终会把那些贪婪的人投入地狱,当这一切污秽被末世之火洗涤干净的时候,只有真正虔诚的人和国家才有机会对后人诉说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一切。”
这是萨伏那洛拉在白花大教堂里做完祈祷后说的最后一句话,当他从大教堂里走出来时,看到了无数围聚在教堂门口等待和守护他的佛罗伦萨人。
“我们会度过眼前难关的,等到有一天我们回首今日,会发现这一切不但值得,而且正是这些磨难考验了这座城市和其中的所有人。”
萨伏那洛拉向着面前的民众们大声说完,就在一队士兵的保护下穿过不住欢呼的人群,向着他的那座小房子走去。
佛罗伦萨人在经过这个不大不小的变故后,似乎变得冷静些了,而市政府的官员们也在执政官亲自干预下,对那些来自外地的商人展开了严厉的打击。
很多人的货物被没收了,一些明显违反“反奢侈法”的贵重商品则被当场破坏,佛罗伦萨人再次过起了一手圣经一手面包,再也没有其他第三件东西日子。
但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能维持多久。
很快,佛罗伦萨的黑市上出现了一些虽然比市场上的价格要高些,但却依旧能被大家接受的东西,接着这种很受欢迎的黑市买卖就从蔗糖,调味料和葡萄酒,向着更加宽广的市场发展。
那些之前被警告和惩罚的投机商们开始慌了,他们的手里还囤积着数量惊人的大批货物,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市上的买卖做得如火如荼,这让他们在眼红的同时更是为积压在手里的货物担心。
终于,这些人鼓足勇气推举了几个代表走进了一位佛罗伦萨重要人物的家,在付出了让他们肉疼的代价之后,那位大人物答应为他们做些事情。
商人们急切的等待着,盼望着,当他们终于拿到市政厅颁下的免罪状,并被允许可以重新把他们囤积的货物投向市场时,这些人因为激动很多都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不过在发泄过后,他们就立刻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干一场。
在这些佛罗伦萨商人看来,比萨人应该已经过了他们最得意的好日子,现在该是轮到他们收割财富的时候了。
然后,让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是,比萨人,又来了!
他们操着长长的平底船而来。
驾着装得满满当当的马车而来。
赶着被压得快要走不动路的驴子和骡子而来。
甚至有个人是用肩膀扛着200升粮食,一口气十几法里不换肩的走着来。
佛罗伦萨人有钱!
佛罗伦萨到处都是机会!
佛罗伦萨人傻钱多……
各种各样早已经传开的谣言刺激着比萨人,巴尔加人,恩格利人,甚至是更远科西嘉和萨丁人向着佛罗伦萨进发。
只要加入那个自贸区就能自由出入的港口,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关税,还有可以从那个叫交易所的地方用最少的钱赊贷到货物的的奇妙方法,都让这些人如疯了一般向着佛罗伦萨涌来!
一天,两天,三天!
比之前更加不堪的结果出现了。
只支持了三天的佛罗伦萨彻底沦陷了,没有人再关心那些投机商人们的命运,市民们只在乎能否买到更加便宜量大的商品,或者是能否在黑市上碰碰运气,花上不太多的钱就能捡到件宝贝。
又有人出现在了阿尔诺河里,这个人是被刀子杀死的,就在人们猜测凶手是谁时,第三个人的尸体被人在河里被发现了。
而这两个人,都是那些倾家荡产的佛罗伦萨商人中的一个。
市政厅没有再追查凶手,他们只是按照埋葬第一个死者的方式埋葬了另外两个人。
当下葬的时候,一片枯黄的落叶也飞进了很快被填平的墓坑。
秋天来了。
而在距洗礼堂不远的一条街上,一个商人打扮男人正走进一幢很古老的房子。
“请转告尊敬的帕齐执政官,一个商人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召见。”
“您的姓名。”门口随从懒懒的问。
“杰姆斯,杰姆斯·哥伦布。”商人笑眯眯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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