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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实心熊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txt下载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七章 乔瓦尼之死(二)

    英俊高大而又优雅中透着敏锐,这就是凯撒·波吉亚,教皇亚历山大六世最喜爱的儿子,如果把关于杰弗里的血缘可能令人生疑这种传言当真的话,那么凯撒就可能是亚历山大六世唯一的儿子了。

    凯撒的眼睛是清澈的,清澈到即便他的目光与任何人接触,别人得到的答案都是他站在乔瓦尼的棺木前,可内心依旧是坦荡而又清白的。

    但是没有人会这么天真的相信那双眼睛,就如同这时候所有人都在盯着对峙的两个人,似乎要从他们之间的看出什么一样。

    自从当初隔着市政厅的窗子看到亚历山大当中鸣枪之后,凯撒就再也没和亚历山大正式见过面。

    哪怕是他知道亚历山大在君士坦丁凯旋门下独自一人当下了贡萨洛。

    一段时间不见,亚历山大发现凯撒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他的下颌上多了几缕胡须,这让他显得更加成熟了不少,同时也许是长时间的奔波,他的脸上之前的那种意气风发略微显得少了些,不过这倒是让他显得更沉稳了。

    凯撒也在看着亚历山大。

    和其他人不同,凯撒自认并不轻视亚历山大。

    他相信一个人只要有能力就可以也应该得到他渴望得到的东西。

    这甚至让凯撒多少有些比看重别人更看重亚历山大,因为他相信亚历山大不是那种甘于寂寞的人。

    在这一点上,凯撒觉得他们两个人有些相似。

    可即便这样,再次见面后的凯撒依旧感到意外。

    如果说因为与巴伦娣·德拉·罗维雷的联姻而得到蒙蒂纳伯爵的头衔这并不是新鲜,可接下来在托斯卡纳和罗马涅的一连串战斗却让凯撒大吃一惊。

    当听到那些消息时,凯撒先是不信,然后就陷入了深思,他觉得自己终究还是小看了这个那不勒斯来的年轻人,特别是当他身处那不勒斯之后,他才更加明白这个年轻人在这座城市里不止有着很高的声望,而且还有着不错的根基。

    至少他的舅舅莫迪洛伯爵可是说那不勒斯一个任何时候都绕不过去的巨大阴影。

    凯撒看着亚历山大,从接到消息到赶回罗马,他一路上一直没有得到一点好的休息,可即便这样亚历山大却比他更早的来到了罗马,甚至当他进城之后就听说了父亲决定任命亚历山大担任罗马城防官的命令。

    凯撒不知道为什么亚历山大六世会下达这么个命令,而让他更在意的是关于亚历山大与卢克雷齐娅的种种传言,这让他有理由相信,他在那不勒斯遭遇的那些挫折和阻碍,应该是亚历山大与他的舅舅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有很大的关系。

    凯撒的脚步放慢了,他先是向乔瓦尼的棺材走去,然后停下来转身看向玛利亚·德·卢纳,然后改变方向走向他的嫂子。

    这个女人可以说是凯撒的双重嫂子,与路易和乔瓦尼的分别婚姻让她始终占据着甘迪诺公爵夫人的宝座,而且与乔瓦尼的结合让她生下了一对儿女,这对她得以能继续保持公爵夫人这个身份。

    “我可怜的嫂子,”凯撒走到玛利亚·德·卢纳面前,轻轻叹口气,然后伸手拥抱住了她“我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乔瓦尼的死对我们大家的打击都太大了。”

    “凯撒,凯撒。”

    玛利亚·德·卢纳不停的哭着,她用力揽了揽凯撒的肩膀,然后重新坐回到椅子里赶紧拿起旁边的香料包放在鼻子前用力嗅着,她需要好好喘口气,这个大厅里那难掩的恶臭味道让她再次要呕吐出来。

    然后凯撒这才转身向乔瓦尼的棺木走去。

    亚历山大一直站在棺材前看着这对叔嫂,直到凯撒来到他的身旁,看着棺材里哥哥那已经开始溃烂的尸体默不作声的出起了神。

    亚历山大扭头看了看旁边的凯撒,从这么近的距离上依旧无法看出他脸上有什么异样,或者说现在这个时候,这位未来的毒药公爵就已经把自己训练得如此沉稳而又不形于色了。

    “是谁杀了他?”

    凯撒的声音低沉,他的一双眼睛时而睁大时而微眯,抓着棺木边缘的手也时松时紧,似乎在极力压抑心中的愤怒与暴躁。

    “不知道,”亚历山大转身和他并肩望着乔瓦尼的尸体“没有人证,甚至连凶器都没有找到。”

    “他是我兄弟,我必须找到凶手,”凯撒的声音依旧很低,似乎在刻意压抑着什么,他扭头看向亚历山大“我听说你现在是罗马的城防官了,你能告诉我什么时候能抓住凶手吗?”

    “你是要凶手还是要背后的主使者,”亚历山大淡淡的反问着“或者你认为真正想要他死的人会亲自动手,就如同杀死乔瓦尼的凶器一样,那是柄破甲剑,”说到这亚历山大转头望着凯撒盯着他的眼睛“我记得您就有一柄这样的破甲剑不是吗?”

    四周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能听到两人对话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棺材前的两个人。

    这是公开指责凯撒是杀害他哥哥的主使甚至是凶手吗?

    人们的目光紧盯着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个人,他们不敢相信亚历山大居然敢这么毫无顾忌,甚至就在乔瓦尼的棺材前当着这么多人说出了这个人人都在议论,却绝对没人敢公开说出来的质疑。

    凯撒也有些意外,他略显修长的脸上先露出个微愣神色,然后他的目光慢慢变得阴沉起来。

    “你的确让我很意外,”凯撒的目光在亚历山大脸上巡视着“没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你怎么敢在我兄弟尸骨前这么质疑我?!”

    亚历山大的目光微微瞥向凯撒摸向腰间剑柄的手,然后他的目光重新与凯撒眼神对视。

    “你现在要拔出来的就是那柄破甲剑吧,我知道你很喜欢这柄剑,那么你现在是要用它维护你的尊严和声誉,还是要用它证明我刚才的猜测也许就是真相?”

    凯撒的眼皮抖动了一下,长途跋涉的疲惫已经让他精疲力竭,现在亚历山大的言语刺激更是让他有些头昏脑涨。

    不过他最终还是松开手,一边紧盯着亚历山大一边慢慢向后退了几步,伸出手向亚历山大胸口指了指:“记住你的话,找出那个人,不论他是谁我要你一定把他找出来。”

    说完,他走到玛利亚·德·卢纳面前捧起她的手亲吻了一下,然后在大厅里无数双满是怀疑猜忌的目光中脚步坚定的向外走去。

    亚历山大没有理会大厅里那些望过来的神色各异的目光,他重新转过身看着棺材里的乔瓦尼。

    “我能在你和卢克雷齐娅这件事上帮助你。”

    “我们也许能成为不错的朋友。”

    “伯爵,我希望能尽快在罗马见到你。”

    乔瓦尼生前的那些话又在亚历山大耳边回响起来。

    这个人显然并不是个正直的人,他不但有着波吉亚家的诡计多端,而且性格也继承了这个家族所特有的刻薄与无情,他可以利用完一个人后毫不犹豫的出卖他,又可以一点不在乎的和之前还你死我活的对手把酒言欢。

    不过尽管这样,在乔瓦尼人生最后的那些日子里,亚历山大却多少是受了他的恩惠的。

    正如他自己所说,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在两个亚历山大之间起到了很好的缓和作用,他甚至在罗马公开表示了对一个劫持了他妹妹的人的赞许。

    不管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亚历山大都必须承认,在这件事上他欠乔瓦尼的。

    而乔瓦尼的死,真的和他没有关系吗?

    找出凶手,这也是他欠乔瓦尼的。

    凯撒回到罗马的消息,让所有人都陷入了莫名的不安与兴奋之中。

    而凯撒离开吉尔皮茨宫后,立刻来到了梵蒂冈。

    他的身边带着足够多的军队,当他们经过天使堡的时候,看着堡垒上空飘扬的那面奇怪的旗帜,亚历山大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身边的士兵不由紧紧围拢在凯撒身边,同时警惕的盯着那些据说被称为‘猎卫兵’的阿格里人。

    凯撒已经听说过不少关于这些那不勒斯山地人的传说,为这个他甚至趁着出使那不勒斯特意找过当地人打听关于阿格里人的情况。

    凯撒的队伍很顺利的穿过了横在台伯河上的大桥,当他的坐骑马蹄踏上梵蒂冈土地时,凯撒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他其实并不像在吉尔皮茨宫表现的那么自信而又冷静,当时的凯撒是紧张甚至暗暗恐惧的,他急于赶回罗马,就是因为担心那些越演越烈的谣言。

    他很清楚那些关于凶手的各种传言,凯撒不知道如果忽然有人在街上呐喊一声,罗马人会不会就向他冲来。

    所以一路上他的护卫紧紧的守在凯撒的身边,他们紧张的盯着身边经过的每个人,当他们越过石桥,经过天使堡踏上属于梵蒂冈的土地后,凯撒能听到身边的人纷纷发出的如释重负的喘息声。

    还是那间亚历山大觐见教皇的房间,一身黑衣的诺梅洛看着匆匆走来的凯撒,在和他轻轻拥抱一下后,诺梅洛为凯撒打开了紧闭的房门。

    在关上房门的一刹那,诺梅洛听到了教皇略显空洞的声音:“我的儿子,你回来了。”

    凯撒回到罗马的消息,随着他出现在吉尔皮茨宫迅速传开。

    一时间罗马城里到处都是各种莫名其妙,甚至匪夷所思的谣言。

    亚历山大最终没有获得甘迪诺公爵夫人重新验看乔瓦尼身上伤痕的允许,不过他并没有坚持。

    在凯撒离开后他也离开了吉尔皮茨宫,他知道随着凯撒的回来,接下来一定会发生很多事情。

    大概很快乔瓦尼的死就不会再是罗马人谈论的话题,随着凯撒的回来,亚历山大知道另一个难题不可避免将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卢克雷齐娅的婚事。

    不论乔瓦尼的死是否打断了凯撒与那不勒斯的腓特烈的谈判,亚历山大都知道凯撒回来对他并没有任何好处。

    如果说乔瓦尼因为发现了笼络他的有利一面才会向他伸出橄榄枝,那么对凯撒来说,亚历山大与卢克雷齐娅的暧昧关系对他不但毫无用处,甚至是大大的妨碍到了他。

    没有人比亚历山大更清楚凯撒对罗马涅的野心了。

    成为罗马涅的大公爵甚至是统一整个意大利才是凯撒的梦想。

    在之后的多年里,凯撒会为了这个梦想用尽全力,他不但会玩弄百般狡猾的外交手段,更会在战场上东征西讨用武力夺取他希望得到的一切。

    而不论是威尼斯,热那亚或者是米兰人,对罗马涅的觊觎都是凯撒绝对不能容忍的。

    至于一个忽然在罗马涅腹地冒出来的蒙蒂纳伯爵领地,大概在凯撒的眼里就完全可以用眼中钉来形容了。

    想到这些的亚历山大隐约有种感觉,似乎亚历山大六世把他从蒙蒂纳召回来的目的除了乔瓦尼的死,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

    教皇是在为凯撒扫除障碍吗?

    一个离开自己领地和军队的他,就无法成为凯撒的绊脚石了吧。

    亚历山大揣摩着亚历山大六世的目的,他并不相信亚历山大六世会因为卢克雷齐娅的原因就对他另眼看待。

    波吉亚家坑女婿的传统,可是很有名的。

    不过亚历山大并不很在乎亚历山大六世的真正目的。

    他肯在接到命令后及时回罗马,就是因为有把握即便是面对凯撒,他也并不畏惧。

    更何况,现在的凯撒·波吉亚,也只是个刚刚脱下教袍的教皇私生子,还不是那个令人闻名丧胆的毒药公爵。

    作为罗马城防官,亚历山大能指挥的军队除了他自己的阿格里人,最多的就是之前秩序会议所组建起来的罗马贵族们的军队。

    对那些军队,亚历山大是很清楚的,或者说当初就是他建议凯撒建立起了如今的罗马城防军。

    他知道这些人绝大多数其实都是贵族们私自招揽的佣兵,在秩序会议建立之后,为了对抗当时的法国人,这些佣兵变成了归属于秩序会议指挥的城防军。

    而随着贡萨洛指挥的联军战胜法国人,原本只是和法国人相互找麻烦的城防军很快就又和联军成了对头。

    以贡萨洛为指挥官的联军如今占据了大半个罗马城,如果有人认真对比一下就会发现,很巧合的是联军控制的地区正是当初法国人占领的那些地方,而城防军则依旧牢牢的掌握着之前趁着混乱从法国人手里夺过来的那些地盘。

    当还没来得及回到市政厅,就听说发生了纠纷的亚历山大赶到城防军在罗马城市东一座堡垒时,恰好看到一队士兵在十字路口与对面的联军隔街对峙,而站在他们后面的一个熟悉的年轻骑士引起了亚历山大的注意。

    对于在这里见到康斯坦丁·德拉·罗维雷,亚历山大并不意外。

    他知道作为一个与法国人关系密切的资深带路党家族,罗维雷家的人对联军显然是没有任何好感的,所以因此发生冲突也就不奇怪了。

    但是接下来康斯坦丁的一句话却让亚历山大立刻意识到事情可能不那么简单了。

    “有人说看到了乔瓦尼死的时候有个人出现在那个德拉卡拉广场。”

    “是什么人?谁报告的?”

    “一个当时经过那里的酒鬼,他看到了一个人离开,然后看到有人倒在那里,可那个家伙当时喝多了,根本没注意倒在那的是什么人,甚至第二天都没醒过来,”康斯坦丁说“直到后来听说乔瓦尼的死之后才想起这件事。”

    “他看到了什么?”亚历山大觉得心脏微微有些发紧。

    乔瓦尼的死始终是个谜团,甚至即便是几个世纪后都没有人能说清究竟凶手是谁。

    “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脸,”康斯坦丁皱了皱眉“不过有传言说,在罗马城东有人似乎看到过这么个人。”

    说着,康斯坦丁回头看向街对面的联军。

第四十八章 乔瓦尼之死(三)

    面具人,当听到这个名字时,亚历山大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先是在市政厅见过,然后在他不在罗马时候,深夜袭击马力诺宫的那个神秘面具人!

    面具,从来都是掩盖真相的道具,人们会害怕面具,其实是因为对未知的恐惧。

    哪怕是最怯懦的人,戴上面具都可能会变成另一个让所有人都不认识的恶魔,当一副面具挡住一个人脸时,他往往就会做出即便是自己都会感到害怕的事情。

    亚历山大忘不了当索菲娅用短弩射杀那个女人时,那个面具人看着他们的眼神,那是仇恨与疯狂的眼神,就如同来自地狱旋涡的复仇之眼。

    正因为这样,亚历山大对那双眼睛和挡在眼前的那张面具印象深刻。

    他有种感觉,那个人总会再次出现。

    现在听说是个面具人,亚历山大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人。

    “有人看到那人到了他们那边,”康斯坦丁向对晃了晃脑袋,然后用充满深意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你觉得我们应该去找到那个人吗?”

    亚历山大看着康斯坦丁,他知道这个大舅子在打什么主意。

    与波吉亚家的合作已经算是告了个段落,随着老罗维雷距离枢机的位置越来越近,两个家族之间的矛盾也变得越来越激烈起来。

    亚历山大六世显然是不愿意看到老罗维雷顺利荣升枢机的,对他来说枢机会议上多了一个罗维雷,就不止是多了个敌人和反对者,而是多了个将来可能会对波吉亚家产生巨大威胁的人。

    罗马涅的危机已经解决,那么接下来就是要对付之前的盟友了。

    乔瓦尼的死打乱了亚历山大六世的计划,而罗维雷家如果不在这个时候趁机兴风作浪,那也就不是罗维雷了。

    只是即便猜到康斯坦丁这么热衷的捉拿凶手的目的没安什么好心,但是面具人这个名字却让亚历山大无法释怀。

    他还记得当听说那个人居然能潜入马力诺宫时的莫名畏惧,他有种感觉,那个人始终如一条蛇般隐藏在某个暗处,然后用冰冷的眼神盯着他和索菲娅,等待着某个他们全都疏忽的关键时刻,然后骤然暴起,用他那可怕的毒牙发起袭击!

    亚历山大看看康斯坦丁,注意到他脸上露出的透着古怪的笑容,他知道这固然是罗维雷家在为波吉亚找麻烦,可也未尝不是在针对他。

    与卢克雷齐娅的暧昧,让他与罗维雷家原本就不稳固的关系似乎变得更脆弱了,不过亚历山大知道对老罗维雷来说,如今应该还不会对他怎么样。

    毕竟随着凯撒放弃圣职,和之前对威尼斯人行动的激烈反应,已经让很多人看出了亚历山大六世对罗马涅的野心。

    而现在的他,正是在罗马涅的一根钉子。

    亚历山大走过双方对峙的街道,他的目光穿过那些士兵间的空隙向对方街上和两边的房子看去。

    他不知道面具人这时候是不是正在某栋房子的窗户后面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或者那个人已经准备好对付他的暗杀了?

    “我们要搜查这个地方,”亚历山大对对面的一个领头士兵说,不等那人开口他继续说“我会和科尔多瓦伯爵解释这些事,但是现在我们必须过去,杀害甘迪诺公爵的凶手可能就在你身后的什么地方,而公爵是女王陛下的忠实臣子。”

    对面士兵肮脏的脸上有些发怔,进入罗马时的不可一世已经让这些来自阿拉贡的士兵得意忘形。

    想想连教皇都被自己的将军呵斥,阿拉贡的士兵们甚至把自己当成了这座城市的征服者。

    可现在亚历山大的话让这个士兵想起来,那位死掉的教皇私生子还是一位公爵,是卡斯蒂利亚女王的面前贵族。

    士兵的嘴唇动了动,他不想让路,但是亚历山大已经不给他机会,就在他稍微犹豫的时候,亚历山大已经从他身边走过,然后在联军士兵不知所措中穿过阻挡的队伍,来到了街上。

    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中间的感觉并不好,似乎完全暴露在了敌人面前。

    亚历山大猜想着那个面具人这时候就躲在某扇窗户后面,也许接下来就会有一声弓弦或是枪响。

    亚历山大这时其实很紧张,他全身紧绷,眼睛盯着面前那些乱糟糟的房子。

    这里是通向罗马最贫困的东区,从这里沿着山丘一直向下,就会进入罗马城最大的平民区。

    这里是罪犯们藏身的地方,也是各种阴谋真正实施的所在。

    如果说罗马的那些豪华奢靡的宫殿里酝酿阴谋的美酒,那么罗马城东这片地方就是让这美酒发酵的地方。

    贫穷让这里的人变得卑劣,有时候也许只为了几个铜币就可以要一个人的性命,在罗马这座光鲜繁华的基督之都的荣光下,罗马城东这片地方就是这座城市最黑暗的一部分。

    亚历山大屏住呼吸等了一会,然后慢慢抬手向后做了个手势。

    康斯坦丁已经带着人随在后面越过了那些默默退开始的联军,他走到亚历山大身边,看着面前的街道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人似的压低声音问:“你发现什么了。”

    “能发现什么。”

    亚历山大微微苦笑,他不可能有那种所谓敏锐的观察,甚至连那个面具人是不是真的到了城东这片地区都不清楚。

    或者,这纯粹只是罗维雷家的把戏。

    “你不准备搜查吗?”康斯坦丁问。

    “在这吗?”亚历山大斜了康斯坦丁一眼“相信我,如果我们敢走进这片房子,那我们就没机会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康斯坦丁的嘴角微动了下,那样子似笑非笑。

    “或者我们该调头回去,留在这多少有点丢人。”康斯坦丁说着在随从帮助下翻身跳上马背“或者你应该把这件事报告给教皇,他应该知道怎么办。”

    这才是你们的目的?

    亚历山大默默看了眼康斯坦丁。

    他知道,波吉亚与罗维雷的短暂同盟,已经瓦解了。

    “一个戴面具的人?”

    亚历山大六世沿着桌边慢慢转着,他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亚历山大身上,过了一会他停下来问着:“那么你相信那个康斯坦丁的话吗,一个没有姓名甚至不知道长相的人,然后你就在他的怂恿下与贡萨洛的军队起了冲突,这是不是有些太幼稚了?”

    “陛下,您要的是能追查到杀害甘迪诺公爵的凶手,”亚历山大不动声色的说,当看到教皇脸上轻轻抽搐的脸颊时,他向前一步“这个人很可能就是那个谋杀了公爵的人。”

    教皇脸上的神色更加阴沉了,他的目光注视着亚历山大,然后终于慢慢点了点头。

    “去做吧,找到那个人,揭开他的面具让我看看他的脸,”说着亚历山大六世向前两步伸出已经略显干瘪的手紧紧抓着亚历山大肩膀的衣服“记住,他杀了我的儿子。”

    看着亚历山大转身离开的背影,亚历山大六世神色阴沉的慢慢坐回到椅子里。

    亚历山大顺着长长的甬廊向前走着,直到他看到站在甬廊尽头的凯撒。

    即便是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凯撒依旧穿了件黑色的长外套。

    亚历山大走到凯撒面前站住,与他对视。

    四周似乎一下变得安静了不少,事实上当看到两个人时,原本要经过的很多人就都各自找地方躲开,整条甬廊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了。

    “我听说你找到了凶手?”

    “不,只是嫌疑犯。”亚历山大微微摇头。

    “或许那就是凶手,”凯撒压低声音“如果我是你就会一直追查下去,找到他把那个人交给我的父亲。”

    “然后让真正的凶手逃脱应得的惩罚?”

    亚历山大盯着凯撒的脸,从没有人知道乔瓦尼的死究竟是不是凯撒干的,不论是将来还是现在,这已经成了个似乎注定解不开的谜团。

    “你想干什么!”凯撒的声调变得激烈起来,他想尽量压低声音,但是因为激动依旧不由发出了低吼“你想要诬陷我吗,还是想敲诈我,那么你要对我父亲说什么,是我杀了乔瓦尼?你认为我父亲会相信这套鬼话吗,还是你认为他允许你这么随意的败坏他唯一一个儿子的名声?”

    “你并不是唯一的,还有杰弗里。”亚历山大提醒着。

    “杰弗里,你居然认为他可以继承我父亲的一切,或者你觉得可以从他那得到好处?”凯撒嗤笑了一声“还从没有人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因为就如同我父亲说的,他就是个笨蛋和胆小鬼。”

    “可也许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呢,”亚历山大向旁边微微让开,在和凯撒错身而过时,他的声音同样在凯撒耳边响起“或许他能能做出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事。”

    凯撒的脖子微僵了下,他慢慢转过身看着亚历山大的背影,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从未见过真面目的面具人,凯撒,还有杰弗里,谁是真正谋杀乔瓦尼的凶手,或者说他们相互勾结,或是凶手原本就不是他们?

    亚历山大的心绪有些乱,他知道随着乔瓦尼的死未来的局势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但是在这个变化当中,又会有多少人受到牵连,却不是他能说得清楚了。

    事实上亚历山大六世并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

    7月25日,是圣雅各纪念日。

    做为使徒中的殉道者,圣雅各被视为耶稣基督在人世间传播圣意时自我贡献的楷模。

    所以每年7月,罗马城都会举行盛大的仪式。

    传说中圣雅各被砍头的砧石已经成为了一件不朽的圣物保存在了梵蒂冈装满各种珍贵圣物的地下仓库里。

    从每年7月的第一天开始,那块沾染过圣雅各血渍的砧板会被装在用的金银和松木花枝装饰的平台上,由教士们抬着从梵蒂冈出发,然后绕罗马城一周,再回到梵蒂冈。

    然后从这一天开始直到7月25日,这尽一个月的时间都将是圣雅各的纪念日。

    牺牲,奉献,与勇敢。

    很凑巧的是,在凯撒的那柄佩剑上,也有着这样的铭言。

    大概也正因为这个,就在乔瓦尼死后半个月,进入7月的第一天,梵蒂冈忽然以主教会议的名义颁布了一份公开声明。

    凯撒·波吉亚是无辜的,任何关于指责和暗示他与他的哥哥乔瓦尼的死有关的传言,都将被视为是对一个无辜者的肆意诽谤和迫害,也都将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当亚历山大六世在这个声明上签字的时候,他的面前站着三个人人。

    凯撒,诺梅洛,和亚历山大。

    教皇的脸色是阴沉的,他的手在文件的末端停顿了一下之后才签下了名字,看着旁边的掌玺司铎小心的把教皇个人的叁十字纹章印鉴盖在上面,亚历山大六世的目光在眼前几个人的脸上缓缓掠过。

    最后他的眼神停在了亚历山大身上。

    “你答应过我会找到凶手,”教皇说了一句,然后他抬手拦住要开口的亚历山大“可我没有时间了,我要这件事尽快结束。”

    亚历山大默默听着,他知道教皇所说的没有时间了是什么意思。

    乔瓦尼的死的确打乱了太多的事,至少对亚历山大六世来说,原本因为来自奥斯曼的威胁给他带来的机会,却因为儿子的死忽然变得渺茫了。

    短暂的罗马涅战争是这个机会当中最明显的成果,藉由来自东方的威胁,威尼斯人不得不在签署了一个异常苛责的条约之后退出了罗马涅。

    这个结果显然让亚历山大六世尝到了甜头,正因为这样他立刻展现出了对奥斯曼帝国异常强硬的态度,同时他以基督世界精神领袖的身份号召所有基督国家再次团结起来,共同抵御来自异教徒的入侵。

    这一切原本看上去是异常顺利的,甚至如果就这么继续下去,即便不能再显当初乌尔班二世时的辉煌,可因为面临着更加巨大的威胁,整个基督世界依旧有可能会不得不被迫站在亚历山大六世举起旗帜之下。

    这让亚历山大六世甚至有时候都要感谢那些异教徒了,因为是他们给他带来了如此千载难得的良机。

    但是突然的,乔瓦尼死了。

    随后关于凶手的种种传言不但让凯撒和整个波吉亚家族面临怀疑,即便是亚历山大六世自己也陷入了困境。

    谁是凶手或谁不是凶手这时候已经不重要,教皇需要的是从目前的困境中摆脱出来。

    不过首先他要帮儿子洗净身上的污秽,哪怕这些污秽根本洗不干净。

    “不要忘了你的职责,”当亚历山大要离开时,教皇叫住了他“我依旧需要你找出凶手,即便是做为一个父亲,我也不希望让我的儿子就这么白白死了。”

    亚历山大默然点头,他能察觉到那一刻瞬间教皇的落寞与悲伤,可他知道这短暂的软弱只是假象,眼前这个人始终是那个以阴谋和狡诈著称的波吉亚。

    乔瓦尼的死大概真的如亚历山大六世说的那样,只是“需要一个凶手”了。

    当亚历山大这么琢磨着回到马力诺宫时,却听到了一个颇为意外的消息。

    打听来这消息的是乌利乌。

    正如马西莫说的那样,精明的摩尔人从那些整天喜欢诽短流长的仆人当中打听到的事,要比人们猜想的还要多。

    而这一次,他打听到的消息也的确是出乎亚历山大意料之外。

    乔瓦尼的遗孀玛利亚·德·卢纳,怀孕了。

    做为一个年轻的有夫之妇,这原本不是什么新鲜事。

    可想想乔瓦尼早就因为得了梅毒彻底毁掉的身体,亚历山大就不能不承认,这事,有些奇怪了。

第四十九章 乔瓦尼之死(四)

    乔瓦尼,是玛利亚·德·卢纳的第二任丈夫。

    当初在继承了哥哥路易·波吉亚爵位公国的同时,乔瓦尼还继承了路易老婆。

    尽管这位玛利亚·德·卢纳说起来长得并不如何漂亮,但是却没有人否认她是很不错的妻子。

    至少在面对乔瓦尼那放荡不羁的生活上,玛利亚·德·卢纳表现出了难得的大度和宽容。

    这让乔瓦尼对妻子也颇为尊重,而玛利亚·德·卢纳也给乔瓦尼生下了一对颇讨喜欢的儿女。

    对乔瓦尼的老婆,亚历山大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听说过这位卡斯蒂利亚的女继承人和贤惠,不过对她的那对儿女,亚历山大倒是颇有耳闻。

    这是因为她的这个成为第三任甘迪诺公爵的儿子,后来为她生了个在教会世界中赫赫有名的孙子。

    不过这些实在太远,不要说那个后来被视为圣人的孙子,就是如今乔瓦尼的儿子,小乔瓦尼·波吉亚,也还只是个不大懂事的小屁孩。

    说起来比他们那个熊孩子叔叔杰弗里还小着不少。

    让亚历山大真正觉得奇怪的是,玛利亚·德·卢纳怎么会怀孕的。

    乔瓦尼无疑是个风流的家伙,或者也许是太风流了,结果不可避免的染上了某些有名的风流病。

    当梅毒这种据说是从陌生的新世界传来的疾病一出现在欧洲大陆上,似乎就立刻找到了最适合它们传播和繁殖的天堂。

    欧洲人似乎天生就有着对梅毒这种不雅病症吸引力,以至甚至连绝大多数人还不知道这种病究竟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为什么会传染上时,梅毒就已经在欧洲大路上疯狂的传播开了。

    而传染这种疾病的途径,就是那放荡不羁糜烂荒淫的生活。

    很不幸的是,风流似乎是波吉亚家的传统,所以乔瓦尼很快就染上了这种时髦的病症,因为这个梅毒不但毁掉了他的身体,也毁掉了他的容貌。

    作为夫妻,玛利亚·德·卢纳原本应该是不可避免的也传染上这种丢人病症,但不论是亲眼所见还是从各种传言中,亚历山大并没有听说乔瓦尼的妻子有染上这种病症的迹象。

    这让他不能不猜测,唯一的原因就是乔瓦尼因为得病,已经没有了履行一个丈夫职责的能力。

    至于和夏桑之间流传出的种种谣言,亚历山大倒是觉得更多的像是乔瓦尼稳固自己在家族中地位的手段。

    那么,玛利亚·德·卢纳怀的是谁的孩子呢?

    亚历山大其实并不关心波吉亚家的那些乱糟糟的事情,即便他和卢克雷齐娅之间同样暧昧,可他始终不认为和这个家族有什么关系,更不要说把自己当成这个家族中的一员。

    除了真正姓波吉亚的,外人是绝不会融入这个家族的,特别是那些女婿……

    亚历山大关心的是,玛利亚·德·卢纳为什么对给乔瓦尼重新验尸那么抵触,甚至是反感。

    一个能让玛利亚·德·卢纳怀孕的男人,这似乎是个很好的容易创造出谋杀意图的人物。

    亚历山大可以猜到当乔瓦尼老婆怀孕的消息传开之后,熟知乔瓦尼的人都会想些什么。

    一个因为与妻子通奸而谋杀了丈夫的奸夫,听上去似乎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能勾起人们的探究之心和追逐卑下阴暗的心思了。

    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教皇亚历山大六世是不是会允许乔瓦尼的死最后以一场争风吃醋为理由收场,尽管也许这也的确是事情的真相。

    至少杰弗里那个熊孩子是一点都不掩饰对自己哥哥的痛恨和嫉妒。

    只是还不等亚历山大对玛利亚·德·卢纳怀孕这件事展开调查,他就被教皇派人再次召到了在西斯廷大教堂的办公室里。

    “我听说了一些不好的谣言,”刚刚见到亚历山大,教皇就用很严厉的口气说“我知道有人在诋毁乔瓦尼的名声,不止是他自己,甚至还包括他的家人,所以我不想听到这种谣言在罗马城里到处流传,更不希望有人去打扰他那些可怜的家人。”

    亚历山大默不作声的听着教皇的吩咐,他知道这其实是对他说的,之前他公开要求重新为乔瓦尼验尸,甚至还当众询问凯撒是否有一柄与凶器相同的短剑的举动,已经在罗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当时听到他这个询问的人都被他的大胆吓得不清,毕竟这与直接质疑凯撒就是凶手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我说过要抓住凶手,”亚历山大六世低沉的声音中多少有一丝落寞“可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是的陛下,我很清楚。”

    亚历山大回答的很简单,可他知道事情却并不如说的那么轻巧。

    想把乔瓦尼的死归结到一桩并不复杂的因为嫉妒而发生的谋杀中,这条路甚至还没来得及走已经不通了。

    而亚历山大六世又绝对不能容忍这件事牵扯到他的家族。

    亚历山大觉得有些无奈。

    就是在这个时候,卢克雷齐娅派人邀请他去波提科宫。

    对情人居然比未婚妻更加殷勤这种事,亚历山大只能说是巴伦娣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他们之间的关系看得那么重,至少对她来说,也许一个未婚夫还不如一个能给她带来重大利益的合作伙伴更吸引人。

    让亚历山大有些意外的是,在波提科宫中的,除了卢克雷齐娅和德·米拉夫人之外,凯撒居然也在这里。

    而且亚历山大注意到当看到他时,凯撒望着他的目光里闪动的是冷酷与无情。

    “我曾经劝阻过卢克雷齐娅,我认为不应该邀请你,”凯撒丝毫不掩饰对亚历山大的敌意“特别是在已经决定了她与比利谢利公爵联姻之后。”

    亚历山大默默看着凯撒,他已经知道凯撒最终还是促成了卢克雷齐娅与比利谢利公爵阿方索的联姻这件事。

    因为期间因为莫迪洛公爵在明暗当中的阻挠,不得不付出比计划中多得多的代价,但是凯撒毕竟还是完成了这个任务。

    想想之前那不勒斯国王腓特烈的女儿甚至连和他说话都很不屑的样子,凯撒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在将来找机会给那对傲慢的父女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可现在让凯撒感到焦头烂额的,除了对他是杀害兄弟的凶手的猜测,就是卢克雷齐娅怎么会和亚历山大搅合到了一起。

    “我希望你们不要争吵了。”卢克雷齐娅走了过来,她先是伸手轻轻从旁边抱了下凯撒的头,强迫他看着自己,然后固执的在凯撒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她忽然向旁边一让就来到亚历山大身边,然后她认真的看着凯撒“至少在我成为比利谢利公爵夫人之前,让我能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可以吗?”

    凯撒的目光在面前两人身上扫来扫去,然后他向慢慢向后退去。

    “只是今天,”凯撒说着摇摇头“别想些不可能卢克雷齐娅,你应该知道这是不能改变的,我们是波吉亚。”

    亚历山大感觉得到凯撒的话让紧紧依靠在身边的卢克雷齐娅身子一颤,她用力握住亚历山大的手不停的攥紧,似乎在这一刻要让两个人的皮肤紧紧粘在一起。

    “我父亲已经决定要让我嫁给比利谢利公爵了,”卢克雷齐娅看着亚历山大,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炙热的目光与手上传来的滚烫的热度让亚历山大觉得,似乎下一刻自己就会被她融化“我们该怎么办?”

    卢克雷齐娅焦急的问,然后不等亚历山大开口又急急的继续说:“我不想嫁个那个阿方索,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乔瓦尼在就好了,他可以为我们向我父亲求情,他一定会支持我们结婚。”说到这儿卢克雷齐娅的眼睛开始模糊,她扑倒在亚历山大怀里,嘴里哽咽的不住哭嚎“我可怜的哥哥,他被人谋杀了!”

    亚历山大轻轻揽着卢克雷齐娅的腰,他能感觉到怀中的年轻躯体因为激动而微微的颤抖,当他伸手抬起卢克雷齐娅的下颌时,看到的是一张因为悲伤,失望,和面对不可知的未来而显得彷徨无助的脸。

    这就是卢克雷齐娅·波吉亚?

    亚历山大觉得他很难把这张脸与传说中那个荒淫,阴险和用阴谋为自己编织华丽袍服的女人相提并论。

    这只是个自认刚刚尝试到爱情的甜美,就不得不被迫着放弃一切梦想为家族做出牺牲的可怜女孩罢了。

    她如今才17岁,也许在许久之后她会变得世故,贪心,甚至是荒淫无度,但是现在她只是个渴望爱情的小女孩。

    她现在想从自己的爱人那里得到帮助,被爱情支配的天真与冲动的脑袋里,这时候大概正想着诸如私奔逃跑这种听上去就会让她难以自抑的念头。

    果然,借着伏在他的肩膀上,卢克雷齐娅用很低的声音说:“也许我们可以连夜逃出去,对,我们可以逃出罗马,我们去你的蒙蒂纳好嘛,等到了那里我们再请求我父亲和凯撒的原谅。”

    听着卢克雷齐娅急急的声音,亚历山大暗暗苦笑。

    他知道凯撒之所以会那么大方,肯定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也许他干脆就在等着他们私奔逃跑,这样就可以有理由对他下手了。

    至于亚历山大六世,大概也并不介意利用这件事转移人们的注意,哪怕这同样算是让波吉亚家丢人的丑闻,可至少要比谋杀亲兄弟好得多。

    或许,从一开始亚历山大六世就是抱着想让事情越来越糟的心思才把他召到罗马来的。

    至于那个比利谢利公爵阿方索,亚历山大不知道卢克雷齐娅要是见了他之后又会是什么样。

    容易动摇而又总是被冲动的感情支配,这就是卢克雷齐娅,似乎很容易动情却又偏偏不能专情的性格让亚历山大始终不能对她产生信任,哪怕是曾经一起有过那么波折的经历,可亚历山大却总觉得与她之间的感情并不真实。

    这也是即便卢克雷齐娅那样的痛哭,可亚历山大却总是难以让自己和她一样产生生离死别般痛苦的原因。

    比利谢利公爵阿方索会成为卢克雷齐娅的下一任丈夫吗?

    现在看来,似乎这个结局是难以改变的。

    卢克雷齐娅在轻轻的抽泣,同时眼中掠过一丝惊慌,她希望能从亚历山大那里听到对她自愿放弃名誉和身份牺牲的回应,但是她得到的却只有沉默。

    这让她不禁怀疑亚历山大是不是如她爱他那样,同样爱她。

    “我们该怎么办?”

    卢克雷齐娅终于有些慌张起来,她担心自己的付出得不到回应,更担心就如凯撒对她说的那样,亚历山大最终只会因为畏惧她父亲的权威而最终不得不选择离开她。

    “你会和我一起离开罗马吗,还是会象凯撒说的那样扔下我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看着卢克雷齐娅变得有些惊慌的神色,亚历山大想要安慰一下她,但是话到嘴边时,那些关于怀中这个女孩的种种传言却又不由自主的在他耳边回荡。

    你能不能真的坚持和我在一起,还是最终依旧要听从你父亲和哥哥的安排,让他们掌握你的一生?

    正因为这个疑惑,亚历山大决定选择沉默。

    在波吉亚家,如果说有一个人有可能帮他,那就是乔瓦尼。

    但是现在乔瓦尼却已经死了,而不论是作为父亲的亚历山大六世还是哥哥的凯撒,都只会反对他们。

    那么卢克雷齐娅自己,会怎么选择?

    亚历山大低下头在卢克雷齐娅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个吻对如今的两人意味着什么,一切只能用时间去证明了。

    似乎感觉到什么,卢克雷齐娅抱紧亚历山大的双手不由更加用力,似乎是怕他就这么消失。

    但是亚历山大却还是在她略显惊慌的目光中微微用力挣脱了她的拥抱。

    “好好听着,”当要分开时,亚历山大伏身在卢克雷齐娅耳边轻声说“如果你希望成为比利谢利公爵夫人,那么我们之间的一切就如同没有发生。如果不是这样,那就安静的在波提科宫里等着,然后你要注意台伯河……”

    亚历山大的声音渐渐放低,直到卢克雷齐娅的眼中满是疑问。

    亚历山大没有向任何人告辞就离开了波提科宫,当凯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花园外的山坡后时,他注意到卢克雷齐娅的神情中似乎充满了茫然。

    尽管教皇发出了禁止对玛利亚·德·卢纳的怀孕说三道四的命令,但是亚历山大却有着另外或许比市政厅派出的那些探子们更适合打听消息的人选。

    很快,关于让甘迪诺公爵夫人大了肚子的经手人的身影就在乌利乌不遗余力的打听中慢慢浮出了水面。

    让亚历山大感到意外的是,这是个似乎总是和有名的女人有瓜葛的人物。

    佩洛托·卡德隆,亚历山大六世之前的听差,如今凯撒身边的随从,也是历史上传说曾经让卢克雷齐娅怀孕生子的那个卡斯蒂利亚小青年。

    不过在如今,怀孕的那个女人变成了乔瓦尼的老婆。

    听着乌利乌的报告,亚历山大不得不觉得死掉的乔瓦尼有点可怜。

    佩洛托·卡德隆,似乎是专门和波吉亚家的女人过不去啊。

第五十章 乔瓦尼之死(五)

    当听到佩洛托·卡德隆这个名字的时候,亚历山大首先想到的是卢克雷齐娅。

    关于历史上这个教皇的亲信与卢克雷齐娅之间流传的那些传说,亚历山大记得很清楚。

    据说卢克雷齐娅就是在与第一任丈夫乔瓦尼·斯福尔扎离婚后隐居修道士的时候,与这个佩洛托·卡德隆发生了亲密关系,甚至还为这个人生了个儿子。

    而那个孩子始终都被留在卢克雷齐娅身边,哪怕是后来她和比利谢利公爵阿方索结了婚,可依旧始终在照顾那个孩子。

    至于作为父亲的佩洛托·卡德隆,后来却被人发现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台伯河里。

    可是随着佩洛托·卡德隆随凯撒去了那不勒斯,而卢克雷齐娅又被亚历山大劫持,进而发生了那么多事,原本以为不会再与佩洛托·卡德隆有什么纠葛的亚历山大,却意外的发现在兜转之间,事情却莫名其妙的回到了原点。

    只是这次与佩洛托·卡德隆发生关系的并非卢克雷齐娅,却换成了乔瓦尼老婆玛利亚·德·卢纳。

    亚历山大不禁既意外又好奇,他并不认为这只是个巧合,或如他觉得可笑那样,这个佩洛托·卡德隆专门喜欢给波吉亚家的男人戴帽子,而是那两个人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

    佩洛托·卡德隆随凯撒离开罗马去那不勒斯的时间不短,这让亚历山大相信即便那时候那两个人已经勾搭上了,可应该也还没有怀孕,否则谣言早就该在整个罗马城传开了。

    那么说,应该是在凯撒离开罗马之后了?

    那佩洛托·卡德隆是悄悄的从那不勒斯返回罗马与玛利亚·德·卢纳幽会的?

    亚历山大对乔瓦尼的寡妇是否和人私通并不关心,但是当这一切牵扯到乔瓦尼的死时,他却不能不想得更多些。

    毕竟亚历山大六世还在等着他找出凶手。

    亚历山大并不认为教皇的这个命令只是说说,事实上对乔瓦尼的死亚历山大六世应该真的很伤心,那么用凶手,或者说哪怕是他认为的凶手性命为儿子报仇,这就变成了支撑着亚历山大六世不至于因为丧子之痛而倒下的理由。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把波吉亚家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佩洛托·卡德隆,似乎正是这么个不错的人选。

    亚历山大心里隐隐觉得抓住了个很好的机会。

    回到马力诺宫的亚历山大有点意外的看到了来往巴伦娣。

    当看到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时,亚历山大有种冲动很想问问她,究竟是怎么看待两人之间的婚约。

    从回到罗马到见面,亚历山大去见过了教皇,看望过了卢克雷齐娅,勘察过了乔瓦尼的遗体,甚至还第二次拜访了波提科宫。

    但是他却始终没有去看过巴伦娣,如果她没有来,也许两个人见面的机会还要往后推到不知什么时候。

    这样的情景巴伦娣不会生气吗?

    可亚历山大没有从未婚妻脸上看出任何不满,这让他不由琢磨,是巴伦娣真的宽容大度到这个地步,还是从一开始根本就不在乎他。

    或者说对巴伦娣来说,只要能为罗维雷家带来利益,至于这个未婚夫是谁,他又和什么样的女人有关,她都不会在乎?

    “我听说你对加洛林宫很感兴趣?”巴伦娣坐在椅子里看对面的亚历山,她眼中有点疑惑,似乎为有点搞不懂亚历山大的心思稍显烦恼,不过亚历山大知道那是她因为猜不透自己心思会对罗维雷家有什么影响才会觉得不安,而绝不是因为在乎他这个人。

    “从那里可以打听到很多事。”

    亚历山大并不想瞒着巴伦娣,以罗维雷家在罗马的势力,如果他要做什么很快就会发现,而且他这时候也的确需要来自罗维雷,或者说是来自热那亚的帮助。

    “那里只有各地教区派驻罗马的使者……”巴伦娣依旧有些疑惑的看着亚历山大,她的黑色眼睛中掠过一丝不耐,和这个未婚夫说话总觉得很累,也许亚历山大也是这种感觉,不过为了维持罗维雷家的利益,她必须维持这段婚约“你想要从那些教区知道什么?”

    “不只是教区。”

    亚历山大站起来走到巴伦娣面前伸出手。

    巴伦娣的手不大,皮肤略微有点凉,当她的指尖轻轻搭在亚历山大手心里时,感觉就好像一捧清清凉凉的泉水。

    “那是什么?”巴伦娣面露疑惑的问。

    亚历山大微微一笑,他知道需要好好向这个未婚妻解释一下。

    教区,这是如今这个时代往往比一个王国的疆界更加稳固的一种势力范围。

    哪怕是一个王国,也许还会因为战争失去他们的土地,或者因为联姻而相互分割合并,而教区却并非这样。

    和那些公爵相比,一个教区的主教往往更能利用宗教力量让自己辖下的民众俯首帖耳,而主教们直接听命于梵蒂冈教廷的超然地位,更是让他们拥有着即便是贵族也往往羡慕的权力。

    同样,和那些贵族领地与王国不同,教区也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套经过多年演变,慢慢形成的记录教区事务与传递消息的途径。

    多年来,做为教区职责之一,在辖区内收集各种可能预示圣迹的事迹,或是为了明证哪些属于异端行为而渐渐形成的众多记录方法已经形成了一个近乎完善的体系,在不知不觉中,教会在几乎整个基督世界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几乎没有遗漏的情报网。

    越是古老的教区,这种情报网就越是趋于完美,在整个教区里,上自贵族,下至农夫,人们总是喜欢把听到的看到的那些要么稀奇古怪,要么平淡无奇的事情在祈祷,忏悔,或者纯粹是闲聊中透出给他们所信任的教堂里的神职人员们。

    而依照职责,那些牧师会把听到的那些消息报告给教区的司铎,然后一份份或是似是而非,或者纯粹就是一些人胡思乱想的各种消息都会纷纷传到梵蒂冈。

    加洛林宫就是负责收藏记录这些关乎圣迹和异端消息的地方。

    绝大多数的消息会被视为毫无用处,即便是一些看上去颇为神奇的事件,也要经过那些有着丰富经验和熟识教义的僧侣们整理分辨之后才能归为是否属于圣迹或是异端的行为。

    而那剩下的大部分消息就不会再被人重视,它们往往会被简单的收录起来,甚至有些因为明显没有用处而被直接销毁。

    亚历山大需要的就是能在加洛林宫里安排下属于他的人。

    “如果能得到大主教的支持那是最好的,”亚历山大看着巴伦娣“我想你一定愿意看到罗维雷家的商会因为能比任何其他商会更早的把握住机会赚到多得多的钱,而且也一定希望能因为判断准确避免一些很大的损失,这些我都可以帮你们做到,不过在这之前我需要能得到一个在加洛林宫中的位置。”

    能够进入加洛林宫,和能在这座梵蒂冈的重要机构中安置下属于自己的人手,这是完全不同的。

    卢克雷齐娅之前为箬莎准备的那份加洛林宫记录,可以让亚历山大轻松的敲开这座梵蒂冈宝库的大门,但是他现在更需要的,是如何把马希莫安排进加洛林宫。

    “我需要大主教的帮助,”亚历山大对巴伦娣说“至于回报,我想也许我可以帮助大主教实现成为枢机的愿望。”

    巴伦娣眼中霎时露出了诧异,她当然清楚父亲的愿望,成为枢机,然后最终有一天登上教皇宝座,正是因为这个愿望他不惜向查理八世那个毛头小子低头谄媚,更甘愿放弃与亚历山大六世之间的仇怨。

    但是成为枢机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哪怕曾经的西斯廷四世教皇是他的叔叔,而罗维雷家在罗马又有着很深的影响,而老罗维雷也并不吝啬与贿赂那些支持他的人,但这依旧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现在亚历山大却说能够帮助她的父亲达成心愿,这让巴伦娣先是不信,接着却又不禁怦然心动。

    亚历山大究竟能做什么,巴伦娣比很多人都清楚,正因为这样她才惊讶与亚历山大突然做出的许诺。

    “你认为多少钱可以帮助你的父亲成为枢机?”亚历山大压低声音在巴伦娣耳边问。

    “你认为是多少?”巴伦娣微微皱起了略显疏淡的眉梢“我听说巴勒莫的阿方索主教拿出了一大笔钱,自从波吉亚决定放弃圣职之后,现在很多人都认为那位主教会成为枢机。”

    “阿方索主教,”亚历山大微微一笑,他的目光看向窗外“我也听说他为了当上枢机花费了很多,不过相信我,那个人不可能会如愿的。”

    “为什么?”巴伦娣看着亚历山大“你准备怎么做,要知道那个阿方索已经贿赂了很多人,有人说他为了当枢机都快要破产了。”

    “又一个波吉亚。”亚历山大低声自语。

    亚历山大六世当初为了当选教皇不惜到处举债借贷,这让他在登上教皇宝座的时候几乎变成了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现在阿方索主教似乎正沿着亚历山大六世的老路走下去,不过他更加年富力强,也显得更有野心。

    “放心,一切能够用金钱衡量的东西都是可以买到的,甚至包括教皇的宝座,”亚历山大向巴伦娣笑了笑“不过在为大主教效之前,我也希望能得到一些帮助。”

    “你要什么?”巴伦娣问到,她的神色平静,就如同是在和某个对手讨价还价“我要先知道你想得到什么。”

    “介绍我的私人牧师马希莫修士进入加洛林宫,”亚历山大说“我希望为他在加洛林宫里谋求一份差事,如果可以我希望他能成为我派驻在梵蒂冈的使者。”

    “这就是你需要的?”巴伦娣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亚历山大“要知道你刚刚答应的是帮助我的父亲成为枢机,你知道这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吗?而你只需要让一个修士留在加洛林宫里?”

    “就是这样,如果能答应这个条件,我愿意向你的父亲提供大约,”说到这亚历山大停了下来,他的目光看向门口。

    巴伦娣察觉到什么,她转头也向门口望去,看到箬莎正身子微微斜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

    对这个未来的小姑子,巴伦娣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能感觉到箬莎对她的冷淡,尽管并不在乎,可看到箬莎对卢克雷齐娅的亲热,巴伦娣就难免有些不痛快。

    而且箬莎的身份也让巴伦娣很在意,这个身份不是亚历山大同父异母的妹妹,也不是科森察的伯爵小姐,而是如今初具规模,却让巴伦娣隐约感到不安的“自由贸易联盟”掌舵人这个身份。

    自由贸易联盟,这就是亚历山大正在全力发展的,属于他的商业王国,而箬莎在这个王国中显然有着举足轻重的身份。

    譬如现在,巴伦娣就敏锐的察觉到,亚历山大很自然的把决定投资在她父亲身上那笔款项的权力交给了箬莎。

    “5万杜卡特。”

    箬莎毫不犹豫说出的数目让巴伦娣不由一呆。

    和卢克雷齐娅不同,巴伦娣很清楚5万杜卡特意味着什么,或者说她更清楚拥有5万杜卡特的身价与能拿出5万杜卡特的金币有着多么巨大的差别。

    “你是说可以向我父亲提供5万杜卡特的现款?”

    巴伦娣觉得需要问清楚点,她听说过当初亚历山大六世为了当上教皇大肆贿赂那些主教的传说,不过即便是当时已经富得流油的波吉亚家,也不得不用几处田庄和葡萄园代替几乎已经所剩无几的金币。

    “对,是现款。”箬莎微微点点头。

    巴伦娣错愕的看着箬莎,她知道这个未来小姑子很聪明,不是那种贵族小姐贵妇似的聪明,而是和她一样拥有着甚至超过男人的智慧。

    不过正因为这样,巴伦娣就觉得更困惑了。

    “请原谅,可是难道你不知道这样一笔钱意味着什么吗?”巴伦娣不解的问“这笔钱可以让你们赚到足够多的利润,如果走运也许不用一年的时间你们就可以赚到一半本金那么多。”

    “你说错了,”箬莎微微一笑“事实上我相信如果运气好,我们可以用一年的时间再赚回5万,甚至更多的利润。”

    巴伦娣慢慢点了点头,她知道箬莎并没有夸张,也许别人并不清楚,但是她却比其他人都更了解亚历山大的那的自由贸易联盟所拥有的巨大潜力。

    可正因为这样,她才觉得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箬莎愿意跟着亚历山大在她父亲身上冒着一无所获的风险,投下这么一笔巨大的投资。

    似乎看出巴伦娣眼中的不解疑惑,箬莎轻笑一声,回头看看亚历山大。

    “我相信亚历山大,就如同他相信我一样。”

    看着那对相互凝视的兄妹,巴伦娣忽然有种她这个未婚妻在这里完全是个外人的感觉。

    7月,经过大半个月的时间,因为乔瓦尼的死而引起的动荡终于慢慢平静。

    而随着谋杀风波的渐渐平息,另一场令人们关注的大事即将在梵蒂冈发生。

    那就是选举新的枢机。

    而就在人们的注意力渐渐被这场盛事吸引的时候,按照亚历山大命令,一直紧紧盯着佩洛托·卡德隆的乌利乌终于带回来了新的消息。

    和亚历山大一样,有人也在盯着佩洛托·卡德隆!

第五十一章 扑朔迷离

    乌利乌带来的消息让亚历山大很惊讶。

    用佩洛托·卡德隆做目标,这与其说是发现了线索,不如干脆说是无奈之举。

    凶手和幕后的扑朔迷离已经让亚历山大六世渐渐失去了耐心。

    他需要一个能让波吉亚家从谣言中摆脱出来结果,同时这个结果又是能让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和不但能满足人们的猎奇心理,而且还都掩盖住也许要比所谓真相糟糕得多的东西。

    所以在亚历山大看来,这个佩洛托·卡德隆似乎就是专门为解决眼前难题才出现的。

    与女主人的隐秘恋情,难掩的嫉妒和无情的谋杀,这些足以能让罗马人在这种种秘辛中满足很长一段时间了。

    可亚历山大没想到还会有人和他一样对佩洛托·卡德隆感兴趣。

    “是什么人?”亚历山大奇怪的问。

    历史上的佩洛托·卡德隆因为与卢克雷齐娅之间的秘密恋情而最终被人灭口,虽然这些都多少带着点猜测臆想,但是至少说明这个人与波吉亚家的人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现在又听说有人与自己一样在暗中监视这个波吉亚家的仆人,亚历山大不禁暗暗琢磨,历史上这个人的死,也许并不如人们所想的那样简单。

    “不清楚大人,那些人对罗马很熟悉,而且都很机灵。”摩尔人带着歉意摇摇头“我跟着那个家伙到过两次吉尔皮茨宫,不过都因为有人暗中跟踪他不得不放弃了,不过可以肯定,那个佩洛托·卡德隆与公爵夫人的关系很密切。”

    “当然,孩子的父亲嘛。”亚历山大笑了笑“或者说至少他在公爵夫人或某人之间肩负着重要使命。”

    “怎么老爷,您不认为公爵夫人怀的孩子是佩洛托·卡德隆的?”乌利乌有些奇怪“要知道几乎所有人都真么说。”

    “乌利乌,要知道即便整个罗马城的人都这么说,事情的真相也未必就一定是那样。”

    亚历山大很认真的纠正着摩尔人。

    他当然不会说出之所以对玛利亚·德·卢纳肚子里的孩子父亲是谁有疑惑,完全是因为历史上关于佩洛托·卡德隆与卢克雷齐娅的那个私生子的传言,还有着另外一个更加隐晦的原因。

    有推测说,那个孩子其实是凯撒的。

    而佩洛托·卡德隆,纯粹是出于为了维护凯撒的名誉和对卢克雷齐娅的爱慕,才主动承认那个孩子是自己的责任。

    亚历山大不知道历史上的真相是什么,如果是真的,那么佩洛托·卡德无疑就是自愿接的这个盘。

    由此想象,亚历山大就不能确定现在这个孩子,又是实际上谁的手笔了。

    “那些人发现你了吗?”

    “不,我比他们都更聪明老爷,”乌利乌满不在乎笑了笑,露出了满口白亮的牙齿“如果可以我还可以继续去监视那个家伙,我看得出来,那家伙对公爵夫人的事很着急,也许很快他就会又要去看望公爵夫人了。”

    “那就盯牢点,另外你自己小心,别忘了这里是罗马。”

    “您放心老爷,能让我吃亏的人,还没出生呢。”摩尔人自信摸了摸光亮乌黑的下巴。

    看着乌利乌那满脸得意的样子,亚历山大倒是并不认为他在吹牛。

    摩尔人的机灵与修道士的滑头一样,都是让他们能在如今这个时代混下去的保证。

    罗维雷家显然对亚历山大忽然自愿提出的援助有些顾忌,他们并没有离开给出明确的答复,而是很快就是派巴伦娣再次来到了马力诺宫。

    再次出现的巴伦娣和之前多少有些不同,与之前一直表现得很冷静的态度比起来,她略微显得有些焦急,或者说似乎有什么事情让她不能如往常那样保持清醒。

    “5万杜卡特,那么你们想要什么?”巴伦娣看着坐在对面的箬莎“我知道你们一定有需要付出这么一笔钱才能达到的要求,现在可以说出你们的条件了。”

    箬莎暗暗皱了皱眉,她有种奇怪感觉,似乎巴伦娣的情绪有点不太正常,或者说似乎对她有了种隐约敌意,这在之前可是并没有过的。

    “我们的条件……”

    箬莎想要扭头看看坐在两人一旁的亚历山大,然后赶紧强迫自己忍住。

    “也许她是真发现了什么。”

    箬莎心里暗自琢磨,她猜到也许巴伦娣似乎从她与亚历山大之间的神态中察觉到了某些东西,不过箬莎相信这应该也只是巴伦娣的怀疑。

    “我愿意帮助你的父亲,是因为他很快就会成为我哥哥的老丈人了。”箬莎露出微笑,尽管她知道巴伦娣肯定不会相信这些话,不过她并不在乎“至于说到回报,除了让马希莫修道士进入加洛林宫之外,我希望罗维雷家在关于奥斯曼人的态度上能站在我们的一边。”

    “你们的一边?”

    巴伦娣看向亚历山大,箬莎话让她有些惊讶,说起来在她心目中,巴伦娣始终把亚历山大视为罗维雷家的一员,特别是在继承了蒙蒂纳伯爵的头衔之后,巴伦娣都快忘了亚历山大还有其他的身份。

    现在听到箬莎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巴伦娣似乎才意识到她这个未婚夫,并非是罗维雷家的附庸。

    “你们要什么?”巴伦娣小心的问,她很清楚5万杜卡特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而面前这对兄妹肯拿出这么一大笔钱,他们的条件就绝不是那么简单的。

    和奥斯曼人有关?巴伦娣疑惑的看看亚历山大,她一直自认很聪明,不过现在她觉得自己似乎完全弄不明白这对兄妹要干什么了。

    “其实这也是帮助你们自己,”箬莎绕到巴伦娣身边坐下来“如果,人们认为西西里会成为奥斯曼人进攻的目标,你认为枢机们还会选一个有可能会沦陷在异教徒手里的教区主教担任枢机吗?”

    巴伦娣露出了诧异,她当然知道随着那个叫阿斯胡尔克的奥斯曼使者的到来,关于异教徒入侵的各种传言,这个消息还曾经一度让她对亚历山大的计划产生了疑虑,她不知道一旦地中海上的战争真的爆发,会给刚刚建立起来的自由贸易联盟带来多大的麻烦。

    她甚至想过是不是在这种麻烦变成无法承认的损失之前,尽快为罗维雷家找好后路。

    那个阿斯胡尔克的拜访让巴伦娣多少暗中有些心动,可对于异教徒的天生怀疑却让巴伦娣不知道究竟该相信那个人多少。

    另外,关于奥斯曼人的种种传言也让她举棋不定,她不知道能相信那些异教徒多少。

    而现在亚历山大兄妹的态度也让巴伦娣很意外,她不明白原本应该最希望地中海局势稳定的他们,怎么似乎倒像是更希望事情变得越来越糟才好。

    “迄今为止梵蒂冈只出现过1位西西里籍的教皇,”箬莎向巴伦娣微微一笑“而能成为枢机的西西里主教也都不多,所以这让那位阿方索主教的机会并不大,而且一旦教廷真的相信异教徒有可能会对西西里发动大的进攻,即便也许不会很快,可你认为梵蒂冈愿意在很多年之后看到有一位枢机原来的教区沦陷在异教徒手中这种事吗?”

    巴伦娣默然的没有出声,她当然知道梵蒂冈肯定不希望这种事发生。

    “可是一旦梵蒂冈有这种想法,你认为你们的自由贸易联盟还能继续下去?没有人会冒着可能会丢掉性命的危险继续遵从和你们之间的协议,那时候你们自由贸易联盟势必会垮掉的。”

    “是我们的,”一直沉默亚历山大开口了“不过关于这个你完全可以放心,如果顺利,我们能够得到的回报完全可以抵消你说的这些损失,而且我们的自贸区甚至有可能成为地中海上比威尼斯还要强大的商业王国。”

    巴伦娣错愕的看着亚历山大,她这是第一次听到亚历山大说出有着如此野心的话,在之前即便是能感觉到他的这个自贸区有着非同一般的潜力和未来,但是亲耳听到亚历山大承认这一切,依旧让巴伦娣感到意外。

    是因为有妹妹在旁边吗?

    不知道怎么,巴伦娣脑子里忽然闪过这个荒唐念头,不过很快她的心思就投入了亚历山大提出来的计划当中。

    “放出风去,只要想办法让所有人都认为选择那个阿方索会让梵蒂冈将来陷入尴尬就可以了,枢机会议最终会很明智的选择一位真正适合当枢机的人选。”说着,亚历山大的目光望着巴伦娣“一旦成为枢机,我相信你的父亲就有机会向教皇的宝座发出挑战。”

    亚历山大的话让巴伦娣有股冲动想要问他:你现在难道不是正和一个教皇的女儿打得火热吗?

    然后她就有些惊讶的发现,她竟然是在嫉妒。

    嫉妒谁呢?卢克雷齐娅吗?

    巴伦娣略显消瘦的脸颊微微动了动,然后尽量压下这个让她很不愉快的想法。

    看着巴伦娣离开的背影,和亚历山大一起站在台阶上的箬莎忽然微微向亚历山大身边靠了靠,把头向他的一边歪了歪说:

    “你是不是应该对你的未婚妻好点?”

    “你说什么?”亚历山大诧异的问。

    “我是说,她告辞的时候你都没有吻她一下,”箬莎皱了皱与头上耀眼的金发相同颜色的漂亮眉梢“你应该对她表现的温柔点,这样她就会想起做为未婚妻的身份,而不会整天只会去考虑罗维雷家的利益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征服她的心吗?”亚历山大饶有兴趣的看着箬莎。

    “或者可以直接征服她的身,”箬莎一点都不退缩的故意和亚历山大对视着“难道你不就是这么征服卢克雷齐娅的吗?”

    亚历山大有点目瞪口呆的看着箬莎,他原本要开口否认,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难道要向妹妹解释说迄今为止自己还只是亲吻和占了点手上的小便宜,实际上到现在他还没真正品尝过那个小寡妇的滋味?

    亚历山大有种感觉,不论他怎么解释,箬莎都是不会满意的。

    而且认真说起来,他和卢克雷齐娅之间究竟算是什么呢?亚历山大自己也说不清楚。

    随着与比利谢利公爵签订婚约的消息传来,亚历山大觉得他和卢克雷齐娅的关系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乌利乌头上那顶软巴巴的筒帽被旁边的人蹭掉在地上,然后就立刻被好几只脚踩过去变得破破烂烂了。

    乌利乌只能无奈的低下头,尽量不让远处的佩洛托·卡德隆看到他。

    这里是台伯河边的一个小码头,到处都是乱糟糟,乌利乌开始不敢跟得太靠近,可又担心会跟丢。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除了自己,还有别人也在跟着那个佩洛托·卡德隆,而且那些人似乎人数不少,他们总是能跟上一段时间后就换人继续跟着,这样即便离得很近,佩洛托·卡德隆也不会轻易发现已经被人跟踪了。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便宜了乌利乌,他只需要远远盯着那些人后面就不怕跟。

    只是乌利乌同样不敢离那些人太近,他远远跟在那些人后面,看着他们始终紧盯佩洛托·卡德隆。

    佩洛托·卡德隆似乎急着去什么地方,他沿着小码头一直向南走,当来到一处看上去有点僻静的转弯处时,他向四周看了看,然后跳上一条岸边小船,迅速解开缆绳,小船很快就向着河心一座不大的小岛划去。

    乌利乌隐约记得那座叫台伯岛的河心小岛上似乎有座修道院,还有些陵墓,不过除了这些应该就没有什么其他别的了。

    不过这让乌利乌更好奇,他不知道佩洛托·卡德隆为什么要到那么个地方去,只是看着那些站在河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跟踪者,乌利乌只能躲得更深些,以防被他们发现。

    因为离得有点远,乌利乌听不到那几人在说什么。

    就在他看着渐渐远去的小船失望的准备离开时,一阵沉闷的“嘭嘭”声突然从四周响起!

    乌利乌的目瞪口呆的看到,那几个跟踪佩洛托·卡德隆的人随着这阵阵闷响声纷纷中箭!

    乌利乌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唯恐发出一点的声音,他看到几条矫健的身影从岸边草丛里跳出来,这些人熟练的检查那些中箭的人,当发现有人还没有死时,立刻用短刀麻利的割断他们的喉咙。

    看着那些人,原本因为恐惧藏得很好的乌利乌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因为有点不确定自己猜得对不对,只好冒险向前爬了几步躲在一块石头后面。

    然后他就听到了那些人用一种对他来说异常熟悉的语言相互交谈。

第五十二章 奥斯曼的荣耀

    乌利乌不住喘息着,他觉得因为紧张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对于那种语言,他实在是太熟悉了,那些在深夜里经常令他从噩梦中醒来的梦魇中的人们就总是不停的在他耳边说着那些语言,每当想起那些可怕的情景,乌利乌都会因为恐惧从噩梦中惊醒,然后就是再也无法入睡。

    那些可怕的记忆是那么深刻,以至即便是在远离东方的罗马,当再次听到那种熟悉的语言时,乌利乌还是因为已经深刻在骨子里恐惧,而吓得双手紧紧捂住嘴巴,生怕因为惊慌发出一点声音。

    “都死了吗?”一个听上去有点粗重的声音问到。

    “是的,考巴尔,”那些人中的一个赶紧回答“所有人都死了,现在我们怎么办?”

    “离开这,还有把这些尸体都扔到河里去。”那个被称为考巴尔的人又小心的在被杀死的人当中看了看,确定那几个跟踪佩洛托·卡德隆的人的确都咽气之后,才下令让手下把几具尸体推进了河里“罗马的台伯河可是处置尸体最好的地方。”

    那个人说了句并不可笑是,甚至还会让人毛骨悚然的俏皮话,然后带着手下迅速向草丛里跑去。

    只在短短的瞬间,河边一下子变得平静下来,根本没有人知道就在刚刚这里发生了一场让好几个丢掉性命的可怕袭击。

    河岸边很安静,但是乌利乌却始终没有动,他虽然已经放开捂在嘴上手,但是却依旧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他就那么静静的趴着。

    过了好一会,就在乌利乌觉得终于安全,要从石头隐藏的石头后面站起来时,一阵脚步踩在草地上发出的隐约声音忽然传进了他的耳朵。

    乌利乌立刻把身子伏得更低,他几乎完全趴在地上,把耳朵紧贴在石头上听着岸边的声响。

    又是那种让他听到就觉得全身颤抖的语言传来。

    “看来没有人跟着他们,我们这就回去向考巴尔报告吧。”

    “好吧,考巴尔有点太小心了,谁能想到我们会跟在这些人的后面呢。”

    随着两个低声议论的声音越来越远,河岸边再次陷入了沉寂,又过了一会,当确定那些留下来监视的人的确走了之后,乌利乌才小心翼翼的从石头后面出来。

    他迅速跑到河边看了看,出了河滩上碎石间残留下的几片血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随着傍晚到来河水涨潮,这些血迹也和快就会被冲刷干净,到那时就真的没有任何痕迹可循了。

    罗马的台伯河可是处置尸体最好的地方。这句话里隐含的意思让乌利乌不由心头疯狂跳动。

    乔瓦尼和他身边随从的尸体就是被人从台伯河里发现的,想到这个乌利乌觉得喉咙有点发干,他很想趴下来捧起河水喝几口,可想想那些被扔进河里的尸体,他忍住了没这么干。

    佩洛托·卡德隆早就不见了踪影,不过乌利乌觉得自己这次没做错,很显然那个佩洛托·卡德隆知道或是参与了什么事,不论那些向后出现的都是什么人,只要盯住这个教皇的随从就可以了。

    乌利乌急匆匆的离开了这片河岸,他必须把看到的一切告诉主人。

    只是一想到刚刚听到的那些人的交谈,乌利乌就觉得一阵说不出的恐惧。

    对于过去的恐惧,让他觉得主人这次真的可能遇到大麻烦了。

    乌利乌猜想的并没错,当亚历山大听到摩尔人的报告时,亚历山大也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不简单。

    “你是说那些突然冒出来,杀死了跟踪佩洛托·卡德隆的那个人的那些人,说的是你家乡的语言?”

    亚历山大愣愣的看着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乌利乌,如果不是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欺骗他,他也许会觉得乌利乌在撒谎。

    不过现在看来摩尔人似乎是被吓坏了,他原本机灵的眼神显得紧张慌乱,当亚历山大递给他水打算让他冷静一下时,他的手因为颤抖,杯子里的水撒到了地上。

    “抱歉老爷我会收拾干净的,”乌利乌一边说一边大口喝干杯子里的水,然后他双手紧抓着杯子好像抱着飘在水面上的木头说“老爷,我觉得我们惹上大麻烦了,这是些战士,我能感觉的出来,他们杀人的时候一点都不犹豫,而且他们似乎还提到了乔瓦尼……”

    “提到了乔瓦尼?”听到这个,亚历山大的心也不由突的一跳“他们说了什么?”

    “应该说他们并没有真的提到那个人,”乌利乌赶紧解释“不过那些人的考巴尔说了句话,‘罗马的台伯河可是处置尸体最好的地方’,我想您能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亚历山大默默点头,他知道乌利乌指的是什么。

    死在台伯河里的人的确不少,但是对如今的罗马人来说,最有名的就是乔瓦尼·波吉亚了。

    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有人说出这么句话,自然会让人把乔瓦尼的死联系起来。

    “考巴尔?”亚历山大忽然想起乌利乌刚刚提到了这个名字“你知道这个人吗?”

    “老爷,考巴尔不是人名,”乌利乌脸上露出一丝说出上来的复杂神色“他们是苏丹军队里的职务,就如同您军队的那些队长,不过只有那些高贵的维齐尔身边的亲兵队长才会被称为考巴尔。”

    “维齐尔身边的亲兵队长?”

    亚历山大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如今在罗马城就正有一位来自奥斯曼帝国的使者,而他的身份恰恰也是一位出身高贵的奥斯曼的维齐尔。

    想到这,亚历山大不禁觉得有必要去拜访一下那位让罗马人为之着迷的苏丹使者了。

    阿斯胡尔克的房子如今几乎是罗马城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尽管乔瓦尼的死实在出人意料,以至一时间整座城市不免有些人心惶惶,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人们已经渐渐从那个意外中走了出来。

    让很多人有些意外的是,被任命为罗马城防军指挥官的亚历山大并没有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在罗马卷起一场血雨腥风,也许是因为乔瓦尼的死实在是太诡异了些,很多人渐渐明白,也许亚历山大六世之所以让那个贡布雷担任城防指挥官这个职务,与其说是要找到凶手为儿子报仇,不如说是想让这个来自那不勒斯或者说是西西里的外人,为这场谋杀找一个所有人都能下台的台阶。

    所以在想通这些之后,罗马人就变得轻松起来了。

    他们已经猜到教皇显然是想让这件事能够体面的结束,即便人人都觉得凯撒或是杰弗里有可能就是那个卑鄙的谋杀者,但是相信最终的结果应该会和大家猜想的差不多。

    找到一个所谓的凶手,或者永远成为一桩悬案,只是无论是个什么结局,相信那个贡布雷都不会让教皇满意。

    这么想的罗马人渐渐从忐忑不安中恢复了过来,他们又开始陷入醉生梦死的狂欢之中,而阿斯胡尔克的宅子成了让罗马贵族们最趋之若鹜的地方。

    奢华到极致的地毯,镶嵌珍珠和大块珍贵扇贝的硕大穿衣镜,几乎每一寸都雕刻着繁琐花纹的精美茶具,还有让罗马人感到异常诧的水晶水烟**,这一切都让阿斯胡尔克的家充满了神秘,高贵也是引人入胜的异国情调气息。

    当亚历山大来访时,奥斯曼使者的房子里恰好正举行着一场盛大的宴会。

    而那些罗马贵族正围在奥斯曼人身边,听着他讲那些有趣的异域故事。

    而这时,正有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人站在奥斯曼人面前,用略显挑衅又带着少许的诱惑口吻问着:“请问,您认为是罗马好,还是您的国家更好?”

    这个问题让四周不由一静,人们慢慢围拢过来,看着这位奥斯曼使者。

    很显然这是个并不好回答的问题,稍微不慎就可能会让回答者陷入两难。

    阿斯胡尔克脸上露出了微笑,他认真的打量着面前这个长相不错的女人说:

    “夫人,我得说您很美丽,如果是在我的国家,您这样的珍宝只能被收藏在深宅大院里由一个男人欣赏,任何想要窥伺您的人,都会被当丈夫的无情杀掉。而在这里,我可以很随意的与您交谈甚至可以有机会和您更加亲密的交往,就此来说我觉得罗马的确是个很好的地方。”

    阿斯胡尔克的话引起了四周一阵哄笑,男人们用暧昧眼神看着身边的女人,而女人们则都眼光火辣的盯着这个来自东方的神秘贵族。

    “不过,”阿斯胡尔克的神色微微一凝,他的目光掠过眼前的人群,眼神变的渐渐冷淡下来“我的国家却有着维也纳,罗马,布拉格,还有巴黎都没有的最伟大的宫殿,它们是从东罗马帝国时代就修建起来的奇迹,是你们无法想象到的最恢弘浩大的工程,而这座宫殿就在帝国的心脏,在伊斯坦布尔,而这座城市是从穆罕默德苏丹从东罗马帝国手中继承来的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

    阿斯胡尔克的声音不大,当时当他说话的时候,四周的仆人早已经停下了手里正在弹奏的乐器,所以很多人都听到了他的这些话。

    很多人脸上的神色慢慢变了,他面前的那个女人脸上略带**的神情已经不见,当和阿斯胡尔克的目光接触时,她甚至有些惊慌起来。

    就在这时,人们听到人群后面传来的一个声音:

    “请原谅,我需要纠正一下您的错误。”

    人们纷纷望去,当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亚历山大时,很多人不由露出意外和诧异。

    他们不知道亚历山大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虽然听说过阿斯胡尔克曾经拜访过马力诺宫,但是他又没拜访过这里的谁呢?

    对于亚历山大,罗马人多少是带着一丝警惕和疏远的。

    这是因为他如今正在追查关于乔瓦尼的死,看到他突然出现,很多人不由隐约不安。

    “您说那座城市叫做君士坦丁堡,”亚历山大穿过人群来到阿斯胡尔克面前“它属于东罗马帝国,是被灭亡的罗马帝国,而你的苏丹是用他剑和大炮占领那座城市,而不是你所说的继承而来。”

    阿斯胡尔克面含微笑的看着亚历山大,他似乎并不因为被驳斥而生气。

    “您说的也许对,不过如今您说的那个帝国在哪里?”奥斯曼人微笑着问“默罕默德苏丹,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征服者,他让一个延续千年的帝国在他的面前低头称臣。而他的儿子,同样伟大的巴耶塞特苏丹让这个帝国更加强大。同样的,巴耶塞特苏丹的继承者会让这种强大继续下去。”

    阿斯胡尔克锐利的目光凝视在亚历山大脸上,他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是谁,但是他有种感觉,这个人似乎并不只是因为他的话才开口反驳。

    他似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亚历山大与阿斯胡尔克对视着,他从这个奥斯曼人的目光中看到的是绝对的自信和对未来的憧憬,很显然这个人是真的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而亚历山大知道,这个奥斯曼人并没有说错。

    当欧洲人对来势汹汹的奥斯曼人一筹莫展时,他们并不知道真正来自东方的威胁其实还没到来呢。

    如今的巴耶塞特二世将会在之后的十几年当中对欧洲展开不停的攻伐,从希腊到摩的维亚,从贝尔格莱德到布拉格,奥斯曼人将会不停的把他们的边疆向着远方推进。

    而再过不到30年,奥斯曼帝国会迎来一位叫做苏莱曼二世的堪称恐怖的英明君主。

    在他的指挥下,奥斯曼人的军队将会从希腊和波西米亚深入欧洲腹地,他们会越过已经被彻底征服的巴尔干山区,然后兵锋直指维也纳!

    而在苏莱曼前后,奥斯曼帝国的那些苏丹们也都将展现出他们的睿智与英明,一次次的让欧洲人在他们的战旗前惊恐颤抖。

    亚历山大能感觉到面前的阿斯胡尔克坚定目光中的强大自信,同时也知道他说的的确不错。

    十代明主,这就是历史上对奥斯曼早期历代苏丹的称呼。

    四周传来了压抑的喘息声,人们看着阿斯胡尔克的神色微微变化。

    从来到罗马之后,这个奥斯曼使者给人的感觉就只有神秘,奢华,富有,慷慨大方而又知识渊博。

    即便是当他向梵蒂冈递交来自巴耶塞特二世那份措辞强硬的国书后,很多人也只是把他当成一个传递消息的人,而对他本人,罗马人更愿意相信他是个与他们一样的贵族。

    但是现在,当听到他这些话后,罗马人才终于意识到这个人是个奥斯曼人,一个带着侵略目的和强迫教廷接受条件的使命而来的异教使者。

    他带来的,除了那令人炫目的财富,还有奥斯曼苏丹可怕的战争宣言。

    “请原谅我不知道您是哪一位。”阿斯胡尔克用略显疑惑的目光打量着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亚历山大点了点头。

    “阿格里的领主,蒙蒂纳伯爵?”阿斯胡尔克露出了少许的诧异。

    奥斯曼人先是好奇的看着亚历山大,然后他忽然微笑着向身后一个随从挥了挥手。

    “去把奥尔迦拉夫人请来,”阿斯胡尔克吩咐一声后笑着对亚历山大说“我想如果我们当中有位共同的朋友,那就一定会谈得个呢过融洽些了。”

    随从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而在亚历山大身后的乌利乌,听到那个随从用本语回应的声调,不由吓得瞬间脸色发白。

第五十三章 虔诚,伟大,还是生意?

    乌利乌能感觉到原本炎热的四周温度好像一下子降了下来,他觉得身上阵阵冰凉,黝黑的脸上瞬间浮起一层灰白。

    他听出了那个声音,这个人就是在台伯河边被手下称呼为考巴尔的那个人,想到他残酷的下令杀掉那几个人的情景,乌利乌的额头上不由泛起一片冰凉。

    亚历山大并没有看到乌利乌的异样神色,他这时候正和其他人一样略感意外的看着随着那个随从出现在楼梯口的奥尔迦拉。

    其他人也许认为这位艳名四播的名妓应该是因为正和这个奥斯曼人打得火热才会出现在他的房子里。

    亚历山大却要比其他人想得更多。

    他知道奥尔迦拉绝不会只因为某个人有钱才都和他亲近,作为格罗根宁在罗马的眼线,这个女人是肩负着某种任务的。

    果然,看着奥尔迦拉充满魅力的容貌,阿斯胡尔克却并没有如其他男人那样露出痴迷,他只是欣赏的看着这个令人陶醉的女人,然后他微微向亚历山大歪歪头,在离他耳畔稍微近点的地方小声说:“我说的我们共同的朋友不是这位夫人,而是另一个人,不过他与这位夫人的关系很不一般。”

    亚历山大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看着他这样子,阿斯胡尔克微微笑了笑。

    奥尔迦拉慢慢走到两人面前,今天她穿的是一件水绿色的双截长裙,一条样式略显夸张的披肩很随意搭在她的肩头,披肩是珍贵的丝绸质地的,不过披肩的一角被个用鱼骨支起的撑架固定在裙子的后摆,看上去整个披肩就如同一对硕大的翅膀向后挣开,而她几乎完全围拢起来衣领上繁杂的褶皱则把这对“翅膀”衬托的看上去显得更大。

    “夫人您总是那么与众不同。”亚历山大微笑的捧起奥尔迦拉的手轻轻亲吻了一下。

    “而您总是让我们大家一次次的因为意外感到不可思议。”奥尔迦拉任由亚历山大拉着她的手,她用黑色熏膏涂抹过的额角微微挑动一下,随后才向阿斯胡尔克说“我想您一定已经领教过这位伯爵的口才,还有他那与众不同的言论了吧。”

    听着奥尔迦拉若有所指的话,阿斯胡尔克点了点头。

    他的确没想到和亚历山大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种隐约透着火药味的争论中开始的。

    “伯爵,你应该已经知道之前我曾经拜访过您的家,”哈斯胡尔克认真的说“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和伙伴,特别是我们又有着一位共同朋友,格罗根宁曾经一再推荐我认识你,他称你是一个真正有智慧的人。”

    听着奥斯曼人的恭维,亚历山大却并没有露出得意神色,他先似是在考虑措辞,然后才缓缓开口说到:“我必须承认您的确是一位令人尊重贵族和慷慨的人,特别是那些您提出的建议,我已经从我妹妹那里听说了,那些建议的确只能用慷慨和善意来解释,只是请原谅我不能接受您好意。”

    听到亚历山大的拒绝,阿斯胡尔克并没有露出意外,他平静的听着,然后用很诚恳的语气问到:“我能知道您为什么要回绝我提出的建议吗?要知道没有任何人能拒绝这样的好意,所以我更想知道您的理由是什么。”

    看着阿斯胡尔克平静的样子,亚历山大也不能不对他的冷静感到钦佩。

    正如奥斯曼人说的那样,没有人能回绝那么优厚条件下的建议,不论这个人和那个格罗根宁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从这个建议看,任何提出这个建议而被拒绝,都应该是很愤怒的。

    只是亚历山大很清楚,世界上没有白捡的便宜。

    更重要的是,如何和奥斯曼人合作,就会和他未来的目标产生巨大的矛盾。

    亚历山大记得很清楚,做为经受了摩尔人几百年统治的伊比利亚半岛,对异教徒的残酷与敌意,是绝对不能容忍一个与奥斯曼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

    而他的最终目标,是走上那座注定会在未来的几个世纪对整个世界都产生过巨大影响的半岛。

    尽管这个目标现在看上去似乎太过遥远,但是亚历山大却相信自己能够走到那一步。

    既然这样,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能做出让人抓住把柄的事情。

    奥斯曼人的条件虽然优厚,可亚历山大深信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简单,特别是这其中还牵扯到那个格罗格宁。

    对那个似乎一心要恢复汉萨同盟光荣与早年辉煌的低地人,亚历山大本能的有着某种戒心。

    历史上的汉萨同盟如今正在慢慢走向衰败,即便没有未来新大陆的挑战,随着那些航海家们向东方勇敢的开辟新航线,和奥斯曼人彻底截断通往东方的陆上交通,不止是汉萨同盟,甚至包括远到黎凡特在内的整个地中海圈子,都正面临着正在渐渐衰败的命运。

    被欧洲人视为堆满黄金与财富的地中海,正在缓慢而又不可逆转的慢慢“枯竭”。

    而亚历山大要做的,就是在这财富之海依旧丰盈的时候,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以作为将来迈出那关键一步时的准备!

    在阿斯胡尔克询问的时候,亚历山大的心头迅速转着这些念头。

    终于,迎着奥斯曼人的目光,亚历山大说到:“我必须承认你的建议很难让人拒绝,不过我想我还是只能回绝你的好意,因为我无法与一个即将对整个欧罗巴发动战争的人的合作,那样只能让我不得不随时提醒自己,所赚的每个金币都与我们的敌人有关,而我每替你们卖出一件商品,都是在帮助敌人制造射向我们的弩箭,只要这么一想,我就无法让自己安心的赚取这些让我感到胆寒的钱。”

    亚历山大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是坚毅而又充满激愤的,他的脸色涨红,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提高,这已经引起到了四周人们的注意,而当他们听到他的这些话时,人们更是因为惊讶诧异而目瞪口呆。

    如今这个时代,还没有人说出过这种话,更几乎没有人有过这种想法。

    即便是异教徒,但是只要有钱可赚,一切也都是好说的。

    至于说信仰不同,除了伊比利亚半岛那些虔诚得有点过分的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人,似乎已经没有什么人再特意在乎这些。

    毕竟十字军的金戈铁马早已成为过去,这是个追求财富与享乐的时代。

    至于说“每买一件敌人商品,就是为敌人制造杀死自己的武器捐钱”这种听上去新鲜得让人瞠目结舌的论调,则让所有人一时间居然无话可说。

    阿斯胡尔克始终礼貌的听着,哪怕当他同样因为那种奇怪言论感到错愕意外,可他始终没有露出不快。

    只是他看着亚历山大的眼神中闪过的玩味神色越来越浓,到了后来他终于微微点头说到:“伯爵,我必须承认您的这些话让我很意外,我没有想到您居然会是这么一个虔诚的人,尽管您的虔诚意味着您必将是我的敌人,但是我还是要向您表示尊重。”

    说着阿斯胡尔克双手摊开微微躬身。

    “我为自己之前向您提出那些建议的鲁莽表示歉意,”奥斯曼人礼貌的说“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除非是真的发生战争,否则只要是您名义下的商会船只,在任何一个属于我可以管辖的港口停泊都会受到最公平的对待,这是我对您的忠诚与虔诚的尊重。”

    亚历山大鞠躬回礼,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瞥到了站在后面不远处的乌利乌。

    从乌利乌的眼神中亚历山大看出他显然有所收获,既然这样他也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

    在阿斯胡尔克颇为玩味和奥尔迦拉略显不解的注视下,亚历山大告辞离开,当他穿过那些罗马的贵族时,从他们的眼中亚历山大看到了并不掩饰的讥讽,嘲讽。

    可也看到了意外,诧异,和茫然。

    在这样一个时代,还会有人为了信仰而不惜一切吗?

    在这么一个教会公然贩卖赎罪符,圣职可以用钱买到,甚至教皇宝座都可以用大笔的黄金囊获进口袋的时代里,虔诚与信仰真的还能坚守住吗?

    “这个蒙蒂纳伯爵,他是什么意思?”一个贵妇人错愕的看着身边的人“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圣徒还是卫道士?”

    听着她有些懊恼的话,一个贵族幽幽的说:“我不知道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不过我可以肯定,到了明天整个罗马城都会知道他的这些话。”

    乌利乌一直站在距离亚历山大不远的地方,做为一个摩尔仆人,他这个时候完全是一副主人身边普通奴仆的样子,当亚历山大从大厅里走出来时,他赶紧跟上去,小心的为主人打开车门。

    只是当他跟在亚历山大身后刚刚钻进马车之后,乌利乌立刻压低声音急匆匆的说:“老爷,我看到不,是听到那个人的声音了。”

    “你是说,在台伯河边的那些人?”

    “对,就是那个考巴尔,我听出来那个苏丹使者身边的随从就是那个考巴尔,我可以向您保证,我没有听错那个人的声音。”

    尽管事先已经猜到,可亚历山大还是不禁有些诧异,他不明白究竟是谁在追踪那个佩洛托卡德隆,更搞不清楚为什么苏丹的使者又会牵扯到这其中来。

    亚历山大低声自语:“看来事情有些麻烦了。”

    原本以为那个佩洛托卡德隆只是与乔瓦尼的老婆有染,在亚历山大想来,他甚至已经想好要让这个佩洛托卡德隆成为乔瓦尼之死的凶手,毕竟历史上这个人就是因为与卢克雷齐娅之间的种种传言而丢掉了性命,那么现在他成为谋杀乔瓦尼的凶手,也不过是让那似是而非的历史变得更加奇怪点罢了。

    但是现在亚历山大却不能肯定这个想法是不是合适了。

    很显然,在这个佩洛托卡德隆的周围正酝酿着某个阴谋,而这个阴谋牵扯到的,很可能是一群庞然大物。

    亚历山大心里琢磨着,他相信乌利乌应该不会听错,那么毫无疑问苏丹使者的掺入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亚历山大六世?

    这个念头只在心头略微一闪,就被亚历山大按下。

    从接受任命的那一刻起,亚历山大就知道教皇绝不希望最终凶手会是他的任何一个儿子,这不只是难以接受,更可能会让整个波吉亚家陷入危机。

    所以需要的就是一个让所有人都能接受,又不会“辱没”了乔瓦尼的凶手。

    佩洛托卡德隆这个人应该是个不错的替罪羊,但是他很怀疑亚历山大六世是不是能允许这件事牵扯到奥斯曼苏丹的使者。

    虽然在接到苏丹国书后发表了一番异常强硬的宣言,但是亚历山大却很清楚的知道,从教皇到平民,所有人都正用充满不安和隐隐畏惧的目光看向东方。

    来自新月帝国的阴影,正随着巴尔干半岛的逐渐沦陷笼罩欧洲。

    而意大利与巴尔干半岛之间,只隔着一个说起来并不宽广的亚得里亚海而已。

    尽管言辞激烈,可如果因为乔瓦尼的死而牵扯到那个阿斯胡尔克,亚历山大六世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也许,为了掩盖这一切,教皇会给他一杯掺了波吉亚家特殊作料坎特雷拉的葡萄酒吧。

    亚历山大嘴角抖了抖,他知道这种事不但会发生,甚至几乎可以肯定一旦把这件事告诉亚历山大六世,等待他的就是这么个结局。

    杀女婿都是传统,何况只是女儿的情人。

    想到这儿,亚历山大向对面的乌利乌伸出两个手指招了招:“听着,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遵命老爷。”

    乌利乌立刻点点头,摩尔人聪明的没有问为什么,不过接下来他看着亚历山大的眼神里就微微露出了一丝疑惑。

    “老爷,你知道我不太懂,”摩尔人先是嘀咕了一声,然后才把身子探过来小声问“可是您刚才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呢,我是说那些触怒那位使者的话,我想他应该是个苏丹信任维齐尔,不过这不重要,可为什么您要那么说呢?”

    “难道你不认为这是因为我的虔诚吗?”亚历山大看了眼对面一脸错愕的乌利乌,然后闭上眼睛斜靠在车厢上打起盹。

    乌利乌愕然的看着亚历山大,虽然他知道质疑主人是不对的,可摩尔人却从心底里相信,这绝不是亚历山大的真心话。

    只是摩尔人虽然不敢追问,却并不意味着别人没这个胆量。

    当第二天亚历山大还在睡梦中时,随着房门被猛然推开,箬莎透着愤怒的声音在他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这是箬莎第一次对亚历山大发火。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拒绝这么好的机会?”箬莎大声的质问着从床上爬起来的亚历山大,她的身体前倾,上半身几乎就要压到亚历山大胸前“难道你不知道一旦和那个阿斯胡尔克达成协议,我们的商会就可以在整个地中海畅通无阻,就是热那亚甚至是威尼斯人都要羡慕我们的好运气吗,可你不但放弃了那么好的机会,还说出了那样的话,你知道吗,现在整个罗马都已经知道你昨天晚上说了什么,现在就算是你后悔也已经晚了。”

    箬莎愤怒的质问着,因为过于生气而涨得通红的脸上满是怒意,她的脖子因为激动也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色,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下筋脉微微跳动,似乎只要再一用力就会破开肌肤跳出来似的。

    更糟糕的是,因为身体前倾,从下垂的裙口可以清晰的看到两片鼓胀的山丘,和中间被挤压得如同山谷般的凹陷。

    亚历山大的喉咙里发出了咕噜一声响,他觉得不能再这样,否则这个哥哥很可能就没法继续当下去。

    眼前箬莎,简直就如同一头愤怒的美丽母狮,这让亚历山大有种想当个训兽人冲动。

    “我会说那些话,就是因为并不想和那个奥斯曼人有什么关系,”亚历山大微笑着伸出手,他的指背在箬莎的下颌上轻轻滑过,然后他向后躺下靠在床头“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是个虔诚的基督徒,要让人们看到我为了守护上帝在这个世界上的信仰而不惜一切的战斗,还有我会让所有人觉得我这么做是完全正确的,而关键是要让所有人,甚至是那个阿斯胡尔克都认为奥斯曼帝国的入侵是不可避免,迫在眉睫的。”

    箬莎错愕的看着亚历山大,她真有些搞不明白这个“哥哥”究竟在想什么了。

    不过她还是很快就想到了什么。

    “那么说,这一切和你现在的计划有关?”

    “当然,一切都和计划有关,”亚历山大一用力从床上做了起来“听着,我为自己树立了一个虔诚者的形象,让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坚信奥斯曼人会入侵整个欧罗巴,而我将是个坚定的战士。”

    说到这,亚历山大的眼神从箬莎依旧前倾的身上微微一飘,然后脸上露出了微笑。

    “不过,这一切都是生意。”

第五十四章 预言家亚历山大

    当关于亚历山大的那些话传到梵蒂冈的时候,教皇亚历山大六世正和他的儿子凯撒坐在一张大桌子前看着桌上的一幅地图。

    地图绘制的很详细,上面不但所有主要的城镇都一览无遗,甚至就是一些城镇之间的关隘也标注的很清楚。

    最难得的是,这幅地图的边缘还有一些类似比例尺的描述,这就让这幅地图一下子显得比其他同时代的地图都要准确精细的多。

    “80法里。”

    凯撒看着地图低声自语,在这幅以罗马为中心的地图上,有一条路线是临时标注上的,路线的一头在罗马,而另一端俨然就在亚历山大的领地蒙蒂纳。

    “我真是难以想象那个亚历山是怎么带着他的手下走完这些路的。”

    凯撒抬头看看父亲,他注意到父亲很沉默,自从乔瓦尼死后他就注意到了这一点,这让凯撒心里感到恼火,他当然知道教皇心里在想什么,或者他一直想要问出的那句话,一直都始终在他的喉咙里盘旋,随时都可能会脱口而出。

    “这是个能让人感到惊讶的人,”亚历山大六世斜靠在椅子里,他的手边有一杯颜色鲜红的葡萄酒,这酒的色泽和他家著名的坎特雷拉近似,所以每次当喝葡萄酒的时候,亚历山大六世都会暗暗自问这会不会就是一杯坎特雷拉“罗马城有很多人,他们整天都能做出很多能让人意外的事情,可他们大多数都把心思放在他们自己那糟糕到家的生活上了,象这个人这样的并不多。”

    “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凯撒微点点头,他承认父亲的话说的不错,之前也许是因为纯粹的轻视,当亚历山大在战场上的种种传言传到那不勒斯时,凯撒即便承认这个人的确有着出人意料的才能,可他却始终并不认为这个亚历山大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可是当他听说亚历山大抢在他之前进入罗马后,凯撒才真正开始认真的看待那个人。

    一场在如今绝大多数人看来绝对不可能完成的行军,让亚历山大抢在凯撒之前进入了罗马,同样,也让凯撒似乎看到了一个可怕对手。

    从立志放弃圣职那天开始,凯撒就没有再掩饰他的野心,所以他殷勤的追求那不勒斯国王腓特烈的女儿,希望籍着一个有利联姻迅速向权力的顶峰冲刺。

    只是很显然那个腓特烈父女对他没什么好感,他们那种虽然说不上冷漠,却一举一动都表现出刻意与他拉开距离的举动,让凯撒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愤怒,这甚至影响到卢克雷齐娅与比利谢利的阿方索之间联姻的大事。

    腓特烈父女的冷淡和轻视,让凯撒暗暗发誓不但要出人头地,更要有一天要站在让那对父女仰望的地方俯视那对轻视他的父女。

    亚历山大军队异乎寻常的行军速度引起了凯撒的关注,而让他更加注意的是蒙蒂纳这个地方。

    之前威尼斯与米兰军队对罗马涅的入侵已经证明了蒙蒂纳的重要,现在随着凯撒正式解除圣职,他的目光也不由投向了罗马涅。

    凯撒当下的野心,是希望成为罗马涅公爵!

    长久以来,托斯卡纳与罗马涅这两个意大利中部最富饶的地方,成为了遏制南北意大利的关键。

    历史上凡是控制了这两个地方的人,都不可阻挡的成为了一方豪强。

    而踞守罗马涅以遥遥威胁威尼斯,则几乎是所有与威尼斯敌对的历任教皇的重要手段。

    只是以往尽管很多人同样了解罗马涅的重要,但是却没有人比凯撒想得更远。

    他希望成为罗马涅公爵的原因,不是因为单单垂涎与那顶公爵冠冕,而是希望以罗马涅为根据地,遏制那本,进而向整个意大利进军。

    统一整个亚平宁半岛,这是所有教皇都梦寐以求的目标。

    而凯撒相信自己能完成这个以前从没有人能实现的梦想。

    亚历山大六世看着站在地图前沉思的凯撒,几次要开口问出的话又都慢慢收了回去。

    问了又能怎么样呢?

    凯撒会怎么回答?或者说不论他怎么回答,自己都不可能满意。

    亚历山大六世忽然觉得有些累,他觉得身体似乎比之前要坏了不少,甚至就在头天晚上,当面对茱莉亚·法尔内那迷人身体时,他似乎都一下子没了兴趣。

    诺梅洛悄悄走过来发出的声响惊醒了沉思的教皇,他抬头用满是询问目光看着秘书。

    亚历山大六世很信任诺梅洛,所以他知道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是关于那个贡布雷,”诺梅洛简单的说“他昨天去了阿斯胡尔克的别墅……”

    听着秘书的描述,教皇父子先是露出了疑惑,他们不知道亚历山大为什么要忽然拜访那位奥斯曼使者,至少亚历山大六世不认为那个人与乔瓦尼的死有什么关系。

    当时当他们听到亚历山大那段让当时那些罗马贵族瞠目结舌的话后,相互对视的父子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个疑问:难道那个贡布雷发疯了吗?

    没有人比亚历山大六世更清楚如今的教会在欧洲的地位是多么尴尬。

    那些大大小小的君主们再也不向过去那样对教廷恭敬而又敬畏,只要想想乌尔班二世时代的热血澎湃和英诺森二世时教廷权力达到顶峰时的辉煌,亚历山大六世就觉得他真是生在了一个糟糕的年代。

    正因为这样,借着奥斯曼使者的到来,他巧妙的向那位苏丹的使者表现出了少有的强硬。

    而在这强硬的同时,他又很明智的在敌视与对抗的边缘小心的探究,一旦发现自己的态度可能会引起真正的麻烦时,他就会立刻小心的避开那些可能导致与苏丹使者发生真正冲突的东西。

    这一连串的手腕让亚历山大六世相信,只要能够灵活的运用这些外交手段,他就可以在避免真正触怒奥斯曼人的同时,借着异教徒的威胁,重新在整个基督世界建立起教廷的权威。

    可是现在,亚历山大六世忽然发现,不知道是被他的慷慨陈词感动,还是什么原因,那个亚历山大居然真的摆出了一番要与奥斯曼人决一死战架势。

    这让教皇意外之余,更是暗暗心惊。

    奥斯曼人的军队已经占领了整个希腊,而随着斯特凡大公向奥斯曼苏丹巴塞耶特的投降,巴尔干地区也已经纷纷落入奥斯曼人的手中。

    而巴尔干半岛与亚平宁半岛之间,只隔着一个亚德里亚海而已!

    “那个贡布雷发疯了吗!”

    凯撒愤怒的低吼着,他的眼中滚动着怒火,当看向桌上的地图时,凯撒难以抑制的用拳头在地图上狠狠砸了一下。

    “这会彻底激怒苏丹的,”凯撒对还在沉吟的父亲焦急的说“也许等那个阿斯胡尔克离开,再见面的时候他带来的就不是成车的黄金而是苏丹的军队和大炮了。”

    听到大炮,亚历山大六世托着下巴正在沉吟的手不由微微一抖。

    关于攻陷君士坦丁堡时所使用的那种可怕的火炮的传言已经实在太多,只要想想连君士坦丁堡那千年耸立不倒的城墙都阻挡不住奥斯曼人大炮的轰击,亚历山大六世心头就不由涌起一股怒火。

    “那个贡布雷他在哪?”亚历山大六世脸色阴沉的对秘书说“让他来见我,也许他觉得自己太悠闲了些,或许给他找些事情做也许更好。”

    听到这话,旁边的凯撒脸上微微一僵。

    他当然知道凯撒这位罗马城防官的任务之一,就是找出杀害乔瓦尼的凶手。

    亚历山大来的很快,或者已经猜到之前那些话可能会引起的巨大麻烦所以早有准备,当去找他的人还没有西斯廷教堂,他们就在教堂,门口的大水池边看到了。

    看到亚历山大走进房间,凯撒脸色阴沉的站在一旁,对这个曾经劫持了卢克雷齐娅,可接下去却出人意料的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让自己妹妹死心塌地爱上他的这个家伙,凯撒没有一点好感。

    特别是现在,已经下定决心成为罗马涅公爵的凯撒,更是难以容忍一个如蒙蒂纳这样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的领地存在。

    更何况,这块领地的主人不但是眼前这个讨厌的贡布雷,又是属于罗维雷家族,这就让凯撒更加难以忍受。

    “伯爵,我想知道你昨天为什么要当着苏丹的使者说那样一番的话,”教皇脸上还算平静,他向站在一旁的儿子微微摆手示意他出去,然后等凯撒离开他才站起来走到亚历山大面前“我记得曾经吩咐过你要做什么,而不是让你在那个奥斯曼人,或者是某个漂亮女人面前卖弄你的勇敢。”

    亚历山大知道教皇说的应该是奥尔迦拉,这让他相信昨天的那些人当中应该有教皇的眼线。

    “陛下,我当然没有忘记我的任务,这也是我向乔瓦尼发过誓的,”面对教皇的严厉目光,亚历山大显得很平静“而且我可以向您报告,我已经发现了很重要的线索。”

    “是谁?!”

    亚历山大六世的声音有点扭曲,他的手紧抓着旁边的椅子扶手因为紧张,他的胸口有些微微起伏。

    “请原谅我暂时不能告诉您这个人的名字,”亚历山大摇摇头“我还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真正的凶手,或者他只是某个人的替罪羊。”

    亚历山大六世的脸颊抽动了下,不过随即就恢复了平静。

    “那么现在你该给我解释一下你昨天那些话是什么目的,”教皇坐下来看着亚历山大“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说,难道你不知道激怒苏丹使者会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陛下,我只是想让那个奥斯曼人知道我们的决心。”

    “决心?”

    亚历山大六世心里微微一动,他可以肯定自己明白这个词的意义,事实上他在苏丹使者面前表现的那么强硬,也恰恰就是要展现这个决心。

    “你认为奥斯曼人会被你的勇敢吓跑吗?”教皇稍显嘲讽的看着亚历山大“或者说你认为你的那些阿格里,是叫这个名字吧,你的那些阿格里人就能让奥斯曼人不敢轻易入侵?”

    “陛下,我只是想证明我的虔诚和勇敢,至于说奥斯曼人,我并不认为他们会因为害怕就放弃对我们的入侵,相反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也许现在奥斯曼人的舰队正在做着准备,而他们的骑兵也可能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向基督世界的腹地发动进攻了。”

    亚历山大六世的神色一顿,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肯定的对他说奥斯曼人会发动一场战争。

    尽管这个人在他看来虽然经历了几场胜利证明了他在战场上的勇敢与智谋,但是在亚历山大六世眼里他依旧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至少,还没重要到能让亚历山大六世考虑把女儿嫁给他的地步。

    可教皇不能不承认,亚历山大那近乎斩钉截铁的断言,还是让他不由心中微微一紧。

    “你认为奥斯曼人会发动一场战争?”

    亚历山大略微沉吟,他不愿意相信这个年轻人的话,但是之前亚历山大在战场上表现出的出人意料的果敢却又让他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着不俗的眼光。

    “请原谅陛下,不是我认为,而是这是必然的。”

    亚历山大说着走到桌边,他已经注意到桌上的几张地图,于是他干脆随手从当中翻动了一下,找出了一张地中海的地图。

    “陛下,我们与奥斯曼人之间并不远,”亚历山大说着随手指向可以粗略辨认出来的被夹在两个半岛之间的亚德里亚海“我们都知道奥斯曼人已经到了摩尔多瓦,就在几年前斯特凡大公把他的儿子做为人质送到了奥斯曼宫廷里,而他每年还要向苏丹缴纳大笔的献金。”

    “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亚历山大六世不耐烦的摆摆手“可即便这样也不能就证明奥斯曼人会很快发动战争,要知道摩尔多瓦并非完全被奥斯曼人征服,现在的斯特凡大公还是那里的统治者,而且波兰人也在帮助他们。”

    听着教皇的话,亚历山大露出了个笑容。

    他的这个无声的微笑看上去很平淡,但是看在亚历山大六世的眼里,却好像变成了无声的嘲讽。

    “怎么,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教皇神色阴沉的问。

    “陛下,对于斯特凡大公我并不熟悉,但是假设如果我是他,是绝对不会把波兰人当成我的朋友的。”

    “哦,为什么?”亚历山大六世略感诧异的问。

    “陛下,谁能容忍一个强迫自己签署了臣属条约的人一次次的羞辱自己,特别是一位君主,难道还有比这个更能让一个人产生仇恨的吗?”

    教皇默默的看着亚历山大,他一时间不知道亚历山大说的是否正确,但是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恰恰说中了一个也许很多人都忽视了的关键。

    早在几年前,为了抵抗奥斯曼苏丹巴塞耶特二世强大的进攻,摩尔多瓦的斯特凡大公不得不接受近乎屈辱的条件,以换取波兰人的支持。

    按照那个条约,摩尔多瓦不但要承认波兰的宗主权,更要允许波兰军队随时可以任意进入摩尔多瓦。

    这样一个条约对一个君主意味着什么样的耻辱是谁都知道的,而摩尔多瓦在得到波兰的支援后,却依旧没有能避免遭遇惨败,甚至最后连王子都不得不被迫成为人质。

    这种在付出了巨大代价和牺牲之后的结果,摩尔多瓦的斯特凡大公会更恨谁?

    “难道你认为波兰人会和摩尔多瓦之间发生战争吗?”亚历山大六世终于有点犹豫了,他不得不承诺这个之前并不被他看好的年轻人的话除了让他感到意外,更多的还是觉得有种发自内心的担忧。

    难道自己真的担心事情会象他说的那么发展?

    亚历山大六世不愿意承认他的这个推测,但是却又不能不这么想,因为曾经看到波兰与摩尔多瓦协约内容的他,比其他人更加清楚那份协约里的内容对摩尔多瓦人来说是多么令人愤怒。

    “这当然是最糟糕的,可如果真的发生了战争,那就意味着阻挡在奥斯曼人面前最后的一道屏障也要失去了,”亚历山大无奈的说“苏丹会迅速吞并整个摩尔多瓦,然后他的军队会沿着亚德里亚海岸一路向西,然后直指威尼斯。”

    亚历山大说着的同时,挥手顺着地图向前一划,当他的手指落在威尼斯上的时候,忽然用力在地图上一敲。

    那发出的“咚”的一声,让亚历山大六世的心莫名一跳。

    如果威尼斯被威胁,那么离罗马还会远吗?

    “可你怎么知道你说的这一切会发生呢?”教皇紧盯着亚历山大,他要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不是在故意欺骗他,还是他的确知道些什么。

    “请原谅,陛下,”亚历山大鞠了个躬“我要先获得您的宽恕才能说出原因。”

    “哦,是什么事要先获得宽恕,”亚历山大六世有点好奇的问他的手在亚历山大的肩头轻轻一点“现在告诉我你都知道什么。”

    “陛下,大概您听说过,我认识一个波西米亚女孩,”亚历山大说“而她的父亲是来自布拉格的王宫,对于这些事我是从他那里听说的。”

    教皇略感意外的看了看亚历山大,他多少听说过这么件事,这让他对亚历山大的话不由将信将疑。

    教皇又张了张嘴,就在他要继续询问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随着房门被用力推开,神色紧张的诺梅洛走进了房间。

    “陛下!”一进门诺梅洛就焦急的说“刚刚传来的消息,波兰与摩尔多瓦,开战了!”

第五十五章 “兄妹情”

    当一个预言家是个和神奇的事。

    人们会崇拜你,敬畏你,嫉妒你,然后是害怕你,直到最终会恨上你!

    没有人愿意看到一个人比自己知道的更多,了解的更早,也没有人愿意不得不一次次的在别人的预言中不安的活着,因为人们总是害怕有一天这个预言家会对他说“我知道你会有个什么样的结局”。

    亚历山大当然不是这样的预言家,即便诺梅洛突然带来的消息让两个亚历山大都大吃一惊,可他更多的是意外和疑惑。

    教皇惊愕与这件事的突然发生和亚历山大的惊人预测,而亚历山大则对波兰与摩尔多瓦突然爆发的战争更是感到意外。

    在他的记忆中,这场最终会导致波兰人几乎全军覆没巨大惨败的战争应该发生的更晚些,虽然他记得不是很详细,可至少应该是在入秋之后,这是因为正是由于深秋之后的冬季渐渐逼近,才会令当时已经处于不利的波兰人因为仓促而陷入了摩尔多瓦大公斯特凡的陷阱,以至遭遇了自从波兰立陶宛王国建立以来少有的惨败。

    可现在才是夏天,想想这个消息已经传到罗马,这场战争应该已经爆发了很久,那么算算时间,这场战争至少要比历史上发生的时间要早上好几个月。

    亚历山大感到有些茫然,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发生了这么巨大的变化,如果说乔瓦尼的死也许因为他的出现而发生了小小的变化,那么又是因为什么,而让一场欧洲国家之间的战争比历史上的时间提前了那么早的时间呢?

    亚历山大想不明白,但是现在他也顾不上去想这些,因为在对面,教皇还正满脸疑惑的看着他。

    亚历山大六世这时候有种想让人进来抓住眼前这个家伙,然后亲手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都是什么的冲动。

    就在他刚刚对这个年轻人提出的波兰与摩尔多瓦之间有可能会爆发战争的说法提出质疑,话音未落,自己的秘书就带来了战争已经爆发的消息。

    这让亚历山大六世先是几乎认为这个人简直就是个神奇的预言大师,然后就立刻不由怀疑他是什么人派来的奸细探子,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准确的就能预测到这么一场原本几乎就不可能会发生的战争呢。

    波兰人,还是摩尔多瓦人?还是波西米亚人?

    或者这个人干脆就是帝国派来的?

    要知道那个马克西米安皇帝可是一直想要让梵蒂冈向他低头的。

    亚历山大六世心里飞快的猜测着这个年轻人的“真实身份”,同时他看向正奇怪的望着他的诺梅洛:“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两个同样信奉基督的国家会爆发战争?”

    亚历山大六世的问题问的有点奇怪,两个同样信奉基督的国家之间爆发战争这种事在欧洲不但并不新鲜,甚至早已经是很平常的事。

    甚至有时候这种战争的残酷程度不但比与异教徒的战争更加惨烈,而且时间也会更加旷日持久。

    譬如刚刚结束才几十年英法之间的百年战争,和亚历山大六世不会想到的,接下来会令整个亚平宁半岛陷入长期的战乱,需要历经将近三代人的意大利战争。

    亚历山大六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波兰与摩尔多瓦恰恰正处以抵抗奥斯曼帝国入侵的第一线,在教皇看来,面对着由巴塞耶特苏丹率领的以席卷之势横扫而来的奥斯曼大军的狂潮,这两个原本已经艰难抵抗危机重重的国家,怎么可能会发生“窝里斗”这种荒唐之极的事呢。

    诺梅洛张了张嘴,他不知道房间里的两个人恰恰正在讨论这件事,所以他先是有点顾忌的看了眼亚历山大,在确定教皇似乎并不介意让这个年轻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秘书才说:“带来消息的是个波西米亚宫廷的使者,他是直接从布拉格的王宫来的,这个人曾经经过了贝尔格莱德,他从那里带来了很多关于摩尔多瓦与奥斯曼人的消息。”

    “也许我应该见见这个人,”亚历山大六世低声自语了句,然后他又看了看亚历山大“这回你说对了,我得承认你的话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愿意为您效劳,陛下。”亚历山大鞠躬行礼,他知道这个最好少说话,至少在教皇用那种眼神看着他的时候应该理智的闭上嘴。

    没有人喜欢在刚刚满是自信的提出自己观点,下一分钟就被人证明是错误的,更何况是位教皇。

    亚历山大甚至觉得这场战争爆发的真不是时候,按照他的想法,要想让罗马或者说让他所希望的那些人相信这个“奥斯曼威胁论”,是要一步步来的。

    他的时间并不宽裕,但是这件事也实在不简单,只有在所有人都相信奥斯曼人真的有可能会直接入侵意大利本土这个巨大危险之后,他的计划才能开始进行。

    而趁着这段时间,足够他聚集起足够多的资金实行他的计划。

    可现在波兰与摩尔多瓦的战争却提前爆发了,至于因为这个会不会再引起其他的变化他还不知道,这让亚历山大立刻感到原本就并不宽裕的时间变得更加紧迫了。

    回到马力诺宫的亚历山大把这个消息第一个告诉了箬莎,他知道只有箬莎能明白这个意外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怎么会忽然爆发战争了?”听到这个消息,箬莎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难道他们不是同样信仰上帝,又是同样与异教徒在交战吗?”

    对妹妹与教皇同样感到疑惑的问题,亚历山大只能苦笑。

    他相信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大概都会觉得难以置信,毕竟在面临强敌,随时可能会有灭顶之灾时候,只有并肩作战才有机会摆脱危机,但是这两个国家居然玩起了窝里斗这种事,任何人听了都只能会觉得实在难以理解。

    诧异过后,箬莎很快意识到了这件事的影响。

    “这个消息很快会传开吧,”箬莎有点疑惑,可随后就肯定的点点头“肯定会传开的,然后人们就会真的感到奥斯曼人的威胁。”

    亚历山大无声点点头。

    很显然,巴尔干半岛发生的战争会对整个欧洲产生很大的震撼,毕竟在这个时候两个基督国家之间冲突会造成多坏影响,不用细想也能猜到。

    那势必将会引起一场很大的恐慌,特别是那些沿海的城市和港口。

    箬莎微微张开嘴,金色的眉梢轻轻凝在一起,精致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我们的钱还不够,”箬莎无奈的看着亚历山大“原本我们手头就很拮据,你又要坚持为你的老丈人提供那么大的一笔钱。”

    亚历山大注意到当说到“老丈人”的时候,箬莎的声调故意加重了些。

    “可是没有办法,按照我们的计划,是不能让阿方索主教成为枢机的,”亚历山大有点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们不能看到出现一个西西里枢机,这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

    “可现在是即便我们成功的阻止了阿方索成为枢机,可我们也许来不及凑够那么多钱了,我们太穷了。”

    箬莎的话让亚历山大唇角抽动了一下,他很想说“我们不穷”,至少按照现在的样子,如果他们并不进行那个疯狂的计划,那么他们如今拥有的财富已经足够让他们过上无忧无虑的富裕生活。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会变得越来越富有,哪怕是以地中海为中心的商业世界走向衰败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依仗着他对这个时代的认识,在这彻底的衰败到来之前的漫长日子里,足够他们为自己的后代积攒下一笔享受不尽的巨大财富。

    然后,他们可以以这笔财富为资本,比其他人都更早的提前涉足新世界。

    亚历山大相信,以他对新世界的了解,他是可以成为那个世界的主人的!

    但是难道就只是这样了吗?

    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这个名字也许能让他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

    可乔迩·莫迪洛,这个名字却有机会让他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也是最伟大的人之一!

    当从圣赛巴隆走出来的那一刻起,亚历山大就已经暗暗发誓一定刚要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番作为。

    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难道就要放弃吗?

    亚历山大看向箬莎,看着她微微拧在一起的眉梢,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用拇指在箬莎额头上轻轻捻了捻,似乎是要用这种方法抹去她心头的困扰。

    箬莎看着亚历山大,她抬起手轻轻握住亚历山大按在她脑门上的手,拉着它先是抚过自己高挺的鼻梁,然后是滑腻的脸颊,然后让那只手停留在圆润光滑的下颌上轻轻抚摸。

    接着箬莎带着亚历山大的手,让它停留在了自己如峰般隆起的左边山丘的下侧。

    健康有力的跳动感觉透过温暖的肌肤和衣裙传到手掌上,那跳动的速度因为手掌的轻抚而逐渐加快,温度也在渐渐升高。

    亚历山大觉得有点口渴,他能感受到那种异乎寻常的柔软,也能感觉到这个健康身体在他手掌抚摸下,因为紧张而绷紧的变化。

    这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心跳,是令人着迷的悸动。

    “我会一直支持你的,我的哥哥,”箬莎把身子向前微微靠了靠“听着,我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我相信你能做成别人一生都做不成的事情,所以我才会不顾一切的支持你,现在你要做的就是证明我的选择没有错。”

    亚历山大轻轻点头,他知道箬莎已经看出了他刚刚那一瞬间的动摇。

    正因为这样,她才会用这种完全突破了之前两人之间默契的方式鼓励自己。

    一直以来,亚历山大都在想箬莎是从什么时候确定他并非是那个“乔迩·莫迪洛”的。

    有时候他认为应该是在阿格里的农庄,两人之间那短暂的暧昧不清的时候,有时候又认为可能是随着他们之间信件来往中,双方有意无意透露出的那种与兄妹之间的感情截然迥异的情愫后的猜测。

    甚至有时候他在想,也许就是平时不经意的他看向箬莎的目光出卖了他,毕竟哥哥看妹妹的眼神,与一个男人看漂亮女孩的目光是完全不同的。

    可不论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两个人始终都很默契的回避了那个对他们来说其实都不算多么重要的真相。

    但是今天,当他面临一个可能会让他们失去机会困扰与茫然的难题时,箬莎却主动的打破了这个一直保守着的默契。

    “我相信你能成功的,从我看到你关于那个自贸区的计划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箬莎又向前迈出一小步,这时候两个人之间几乎已经没有空隙,亚历山大抚按在她胸口的手被夹在两人之间“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眼光没有错,让他们看看我的哥哥是多优秀,告诉我你愿意帮助我实现当妹妹的这个愿望吗?”

    亚历山大紧紧盯着箬莎的眼睛,那湖蓝色的眸子那么深邃,他甚至有种可能会陷进去的颤栗。

    望着那眸子,亚历山大终于轻声说:“我会实现你的这个愿望的。相信我,你可以得到的不止是伯爵小姐,也不是公爵小姐的冠冕,”说到这儿,他向前探出身子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很低的声音在箬莎耳畔轻吟“也许将来有一天你可以得到的是个全新的世界和一顶王冠。”

    手上忽然传来比之前更加剧烈心脏跳跃的震动,亚历山大看到了箬莎的脸颊和脖子因为突然激动变得一片绯红。

    他立刻向后退开一步,然后觉得不够又退开两步。

    即便这样亚历山大还是能清楚的看到箬莎脸上在瞬间因为激动脖子上浮起的清晰筋脉。

    “那么说我们的计划还要继续?”箬莎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看着亚历山大,不过这时候两个人之间的目光都与之前有了变化。

    那是一种比原本暧昧默契更加清晰的情愫,一种只有两个人才能感觉的独特情绪。

    “是的,虽然这场战争来的有点突然,不过我们的计划必须继续下去,这是个真正千载难逢的机会,相信我箬莎,只要让所有人都意识到奥斯曼人的威胁,我们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了一半,”说到这,亚历山大却又苦笑一声“不过正如你说的那样,现在的关键是我们太穷了。”

    听着亚历山大无奈的自嘲,箬莎不由也皱起了眉梢。

    一切都需要巨大的资金,而这笔资金的数量绝对是一个令人恐怖的数字。

    按照之前亚历山大的计划,只要能渐渐的让所有人都意识到奥斯曼人的威胁,势必就会影响他们对那些沿海城市与港口安全的信心,而这种担忧对那些依靠贸易维持繁荣的港口来说,将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亚历山大需要的,恰恰就是人们这种因为担心奥斯曼人的威胁而失去信心带来的恐慌。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趁机用最低廉的价钱从那些注定会因为战争威胁而贬值的港口当中获取更多的份额。

    塔兰托,墨西拿,巴勒莫,巴列塔,甚至是那不勒斯和以财富著称的威尼斯!

    只要想想这些城市所能带来的巨大财富,就足以让亚历山大不惜借用奥斯曼人的“恶名”来威胁他们。

    但是现在波兰与摩尔多瓦的战争让这一切发生的太早了,而他们还没有时间聚集起足够多的钱来实现他们的计划。

    “那个格罗格宁?”箬莎忽然说。

    亚历山大知道箬莎的意思。

    一直以来,虽然那个低地商人都没再出现,但是作为他眼线的奥尔迦拉却是在罗马闯下了很大的名声。

    依仗着之前与帝国宫相和贡萨洛的交情,奥尔迦拉俨然已经是罗马贵族上层当中的一位名媛,而这一切的背后肯定有着那个低地商人的影子。

    但是亚历山大却并不想轻易与那个格罗根宁打交道,对那个人,他本能的有着某种警惕。

    “还有奥斯曼人,你认为他们真的不会发动战争吗?”箬莎担忧起来,对于亚历山大的计划,她是赞成的,但是波兰与摩尔多瓦意外爆发的战争让她有些信心不足了“你说过你相信奥斯曼人是不会发动战争的,正因为这样你的计划才有能成功,可现在如果他们真的向地中海西岸进军怎么办,即便你真的能实现计划,可你能保证在那之后这一切不会落入异教徒的手里吗?”

    面对箬莎满是疑惑的眼神,亚历山大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他不可能告诉箬莎他所知道的一切,而这恰恰又是箬莎一边全力支持他,一边却又因为担心而感到矛盾重重的地方。

    想了一会,亚历山大决定冒险!

    “我能完全愿意你吗,就如同我相信你一样?”他向前一步靠近箬莎。

    箬莎目光凝视着对面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哥哥”,然后点了点头。

    “那好,”亚历山大再次把嘴唇贴近箬莎耳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的说“我让你相信我,是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奥斯曼人,是因为我和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第五十六章 燃情时刻

    把自己最大的秘密交到另一人手中,这需要的勇气是很大的,如果稍微不慎就可能会让一个人坠入地狱!

    亚历山大最大的秘密是什么呢?

    并非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因为这个秘密即便告诉任何人都不会有人相信,倒是很可可能会被视为疯子和异端,如果是那样倒是的确有被火烧死的危险,不过即使如此也不是由于真正的原因才会送了性命。

    亚历山大最大的秘密,是他那个“乔迩·莫迪洛”的身份。

    因为有了乔迩·莫迪洛这个人,他才有机会得到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的帮助,也因为这个身份,他才能得到阿格里,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第一块领地和第一批领民,也才能带领着被他视为将来他的军队的种子的阿格里人进入罗马。

    可以说正是因为乔迩·莫迪洛这个名字,亚历山大才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下去。

    否则,他迄今为止也只能是个从东方逃来的罗马人,一个也许能够依仗多年的知识发财,但是在这个动荡时代里要么可能会成为炮灰,要么可能会被人勒索的底层平民罢了。

    而一旦这个秘密被人发现,等待他的就是残酷的刑罚。

    不论是来自莫迪洛伯爵的愤怒,还是任何认为自己被他欺骗了的贵族们的怒火,都会瞬间把他烧成一堆灰烬,所以亚历山大始终紧紧的守护着这个最大的秘密。

    在他想来,自己即便是到将来死去的那一天,也不会让世人知道。

    但是现在,他把这个秘密告诉了箬莎。

    是因为他完全信任箬莎吗,或者是他忽然变得愚蠢了?

    即使是亚历山大自己在说出这个秘密时,他的心都猛提了起来,他不知道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箬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直到他的嘴唇在箬莎的圆润的耳垂上轻轻吻了一下。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但是亚历山大还是看到箬莎在听到他的这话时脸色瞬间变得发白,接着就因为耳垂被嘴唇触到瞬间红彤彤的。

    箬莎扭过头,用一双湖蓝色的眼睛紧盯着近在眼前的亚历山大,两人的距离那么近,甚至她刚刚要说什么,唇瓣微动就触到了亚历山大同样火热的嘴唇。

    温暖,柔软而又略带弹性,几乎没有细想,亚历山大就在箬莎因为这小小意外的错愕中把她抱起,随着箬莎发出声惊叫,他已经把箬莎放在旁边桌子上,然后双手住她的两只手,把它们固定在仰躺在书桌上,抬头看着他的箬莎头边,然后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紧紧盯着身下的女孩。

    是不是后悔说出这个秘密呢?

    这时候的亚历山大也不知道,可他知道如果不说出来,他和箬莎之间关系就只能永远停留在所谓“兄妹暧昧”这莫名其妙的圈子里,两个人也许什么都知道,可偏偏谁都不说破,那么将来会怎么样呢?

    箬莎会不会总有一天嫁给别人?

    这是亚历山大绝对不想看到的。

    不论是出于对眼前这个聪明女孩两年多来已经渐渐形成的痴迷的感情,还是出于对未来那遥远梦想的需要,他都不能让这个女孩从他身边走掉。

    “你要干什么?”躺在桌子上的箬莎微微动了动被紧紧按住的双手,然后就放弃了抵抗,她毫不畏惧的与亚历山大对视着,然后又用很低的声音问“你要杀了我吗?”

    “不,”亚历山大温柔的笑了笑“我这么会那么干呢,要是杀了你,在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箬莎·科森察了,如果没有对你在我身边,我会很寂寞甚至会感到害怕的。”

    “我对你那么重要吗?”箬莎原本因为突然被压在桌上有些绷紧的身子慢慢软下去,她被按住的双手十指轻轻弯曲,和亚历山大的手指扣在一起“如果真的那么重要,就证明给我看,我的‘哥哥’。”

    亚历山大是用一个吻来证明的,当他伏下身子轻轻压覆下去时,他感觉到了箬莎因为紧张身体再次绷紧的微颤,还有两人十指相扣的力量。

    年轻少女的唇是甜美的,而被女孩略显紧张,畏惧却又似乎要试探激情的年轻身体的反应勾起的**更是难以平复,当一个原本只是用来做所谓“证明”的吻不能满足两个人对对方身体的渴望时,更多的亲密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箬莎的已经被放开,可她却立刻攀上了亚历山大的脖子,而当感觉到自己的腰身被一双男人的手轻轻抚过时,阵阵震颤让她因为紧张不由自主的身子微微绷紧了,同时柔嫩的腰身随着亚历山大的抚摸轻轻向上弓起。

    “你的证明就是这样?”箬莎微微咬着唇角,她感到越来越不安,同时用略显斥责的声音在亚历山大耳边低低的轻呼着“难道不是应该向上帝发誓吗,难道用这种欺负妹妹的办法就能证明你不会害怕我说出去吗?”

    “如果这样不行,那我也许该改用更有用的办法。”亚历山大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轻轻用嘴唇咬住了箬莎裙子胸口的搭扣。

    轻轻用力,搭扣挑开,一抹被掩盖在裙下的雪白露在了敞开的领口缝隙中。

    “上帝,别~”箬莎发出声低呼,她似乎想掩住胸口忽然暴露的美丽景色,但是双手只在亚历山大的肩头推了一下,就被接下来亚历山大火热的嘴唇带来的震颤惊住了。

    她的双手变成了紧抓着亚历山大的肩头,随着因为紧张而大口的呼吸,她的身子不停的微微起伏着。

    这是真的吗,我居然让“哥哥”对自己做这样的事,箬莎有些茫然的把头偏向一边,可当她扭头敲好看到旁边矗立的一面镜子里两人人紧紧缠绵在一起的样子时,一股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激烈火焰瞬间融化了她最后的理智。

    箬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同样回应亚历山大的,她只是本能的让自己追逐那种令她不安却又为之着迷的感觉,她能感觉身体被亚历山大从桌上抱起,当她的后背接触到柔软床垫时,箬莎喉咙里不由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

    害怕吗?也许有点,可实际上自己不是早就期待这一刻吗?

    她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身份的沉默,对他那每次望着她时透露出的只有欣赏异性才会有的赞美目光,以及一直以来两人之间的默契与暧昧,不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吗?

    那么还等什么呢?

    箬莎微微咬紧牙关,她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什么,现在她正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

    亚历山大又一次轻轻吻了吻箬莎已经有些滚烫的嘴唇,这时候的他反而有点犹豫。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犹豫,他说不出究竟是因为喜爱这个妹妹或者只是希望用这种办法为他保守秘密,然后留在他的身边。

    或者都有些吧,这让亚历山大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错误的,但是看着被横放在床上,正用一双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眼神望着他的箬莎,之前的那些犹豫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这个女孩是那么美丽,而她又是他所深深喜爱的“妹妹”,这就足够了。

    他轻轻捧住箬莎的脸,低下头先是在她额头上亲吻,然后慢慢下滑来到她的鼻尖,接着停留在轻颤的唇瓣上。

    箬莎觉得心脏跳动得更激烈了,当她感觉到亚历山大轻触摸她的牙齿示意她的回应时,箬莎毫不犹豫的微微吐出舌尖,准备与他缠绵。

    可是这美好的愿望却没有能实现。

    走廊里由远及近传来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们,因为亚历山大的房间在走廊尽头,正处于激情边缘的两个人立刻意识到,来人正向他们这里走来。

    箬莎几乎用尽全力把亚历山大从身上推开的,因为母亲那肆意妄为的生活,她很早就知道男人在这种事上总是贪婪而没有迷恋的,所以她一点都不怀疑,哪怕是来人走到了门外,只要不推门进来亚历山大都可能舍不得离开。

    可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她刚才已经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那种异样的神色,这让她相信,哪怕是及时分开,来人都可能会发现两人之间那异乎寻常的地方。

    想想只要别人奇怪的想,一对兄妹管着房门在屋子里原本很平常,可见了外人脸红什么?怎么转脸又白了呢?

    这里面肯定有古怪啊?这是妥妥的有奸情啊?!

    只要想想这种流言在罗马散布开的可怕情景,箬莎原本因为激情而绯红的脸上,先是变得更加殷红,然后瞬间变得一片苍白。

    亚历山大也显然想到了这个,他们两个实在是太大胆了,居然险些在人多眼杂的马力诺宫里进行一场亲密接触。

    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下一秒就有可能敲响房门!

    “砰”!

    一声大响突然从房间里响起!

    不等外面吓了一跳的人反应过来,紧闭的房门已经被猛然推开!

    满脸涨红,胸脯不住起伏的箬莎大步走了出来,也许是因为过于激动,她甚至没有理会站在门边目瞪口呆的乌利乌,而是气鼓鼓迈着大步在仆人们愕然的注视下穿过走廊,向前走去。

    “老爷,伯爵小姐她这是怎么了……”

    走进房间的乌利乌愕然的看着一个摔碎在房间中间的花**,看着那精美瓷器的碎片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摩尔人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心疼。

    “那个丫头!那个自以为是的蠢女人!”亚历山大气愤的咒骂着“娇小姐当惯了,还说不得了!”

    “伯爵小姐应该是从小就娇惯的,”乌利乌小声的说,虽然为这对好得有点过分兄妹居然会吵架感到意外,不过他还是赶紧报告到“老爷,有客人拜访。”

    “是谁?”

    亚历山大依旧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可心里却不得不感叹果然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只要看看箬莎当时那种出门时的样子,谁又能想到她那绯红的脸颊和起伏的胸脯其实只是激情澎湃的余韵呢。

    “是托姆尼奥大人,”说到这,摩尔人似乎是怕亚历山大想不起来似的又小声提醒了一句“据说您在比萨战斗的时候得到过他的帮助?”

    “我知道他是谁。”亚历山大没好气瞪了眼乌利乌。

    怎么从来没觉得这个摩尔人象现在这么讨人厌呢,亚历山大一边心里嘟囔一边走出房间,只留下后面的乌利乌托着黝黑光滑的下巴,盯着地上的瓷器碎片若有所思的眯起了眼睛。

    比萨的托姆尼奥,那个之前亚历山大在比萨时候曾经见过的落魄贵族,如今已经是比萨的新执政官。

    自从“开历史倒车”覆灭了比萨共和国之后,托姆尼奥就在亚历山大的扶植下很快成为了比萨的代理执政。

    而没有多久之后,随着奥拉尔-奇莫内战役的结束,托姆尼奥的这个代理也顺理成章的去掉,终于成为了比萨的正式执政。

    如今,坐在马力诺宫的客厅里,看着走来走去的仆人和那些有的他还认识的阿格里军人,托姆尼奥的心思就多少有些复杂。

    对于亚历山大,托姆尼奥始终不知道该抱着什么样的心理。

    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无意是帮助他从颓废与落魄中重新振奋和崛起的恩人。

    如果没有这个人,他现在依旧只是比萨的落魄家族中微不足道一员,哪怕在议会里还有个位置,但是从不会有人真正关心他的意见,更不用说有一天能成为比萨的执政。

    但是托姆尼奥也知道,这个恩情显然不是白白赐予的。

    虽然他不知道“世界上没有免费午餐”这句多少年后才会出现的名言,但是托姆尼奥很清楚,有得到就必须要有付出。

    他得到了现在的地位,而且还想着能再高升一步,那么他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甚至这个代价也许还要更多。

    一阵很急促的脚步声从客厅外传来,托姆尼奥立刻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就在他为自己这略显紧张的举动暗暗着恼时,他却因为看到了一张美丽的面孔不由一滞。

    “请原谅,您是比萨的托姆尼奥大人吗?”

    箬莎这时候似乎已经情绪稳定了下来,尽管脸上依旧带着一丝红晕,但是她的声音已经平复了不少,只是她那依旧残留着些许激情余韵的样子,让托姆尼奥不由心中一阵莫名激荡。

    “是的,请问您是?”托姆尼奥躬身行礼。

    对眼前这个漂亮的少女出现在亚历山大的房子里他并不惊讶。

    事实上这时候已经知道之前是被亚历山大骗了,不论为什么他与卢克雷齐娅会突然出现在比比萨,也都与所谓的暴动阴谋无关。

    至于说卢克雷齐娅之前宣称亚历山大是她的未婚夫这件事,就更是随着她与比利谢利公爵阿方索订婚的消息被证明是无稽之谈。

    不过这已经不再重要,当亚历山大在奥拉尔-奇莫内战役中取得胜利之后,托姆尼奥就知道自己得牢牢的抓住这条船。

    这是因为他已经得到消息,在比萨城内部正有一批对他不满的人试图推翻他刚刚开始的统治,而随着亚历山大把包括贡帕蒂和他的大炮,以及那些临时招募的水手士兵们带走之后,整个比萨不但又陷入了如同不设防般的空虚,托姆尼奥更是发现那些留下来的佣兵显然并不怎么听话。

    也正是因为这个,他不得不来到罗马,希望获得“恩主”的支持。

    “我是箬莎·科森察,科森察的领主,”箬莎保持着微笑,尽管觉得这个人有点莫名的不讨她喜欢“亚历山大的妹妹。”

    “伯爵小姐。”托姆尼奥立刻再次躬身。

    自从成为比萨执政之后,托姆尼奥并非只是享受重新获得权力的好处,而是为了稳固地位费尽了一番心血。

    正因为这样,在他的不住打听下,他已经大体了解了亚历山大的身边的事情,其中就包括据说这位伯爵和他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很亲近的传言。

    “我哥哥很快就会过来见您,”箬莎说着却并不离开,而是顺势坐在了托姆尼奥对面的椅子里“我听我哥哥经常提起您执政大人。”

    托姆尼奥心中微微一紧,他不知道这是箬莎的交际辞令还是真有这么回事,如果是真的,那他又有什么值得经常提起的呢?

    比萨曾经辉煌过,但是如今却正在慢慢衰败。

    来自陆上的佛罗伦萨与来自海上的热那亚的双重压力,让比萨人觉得越来越喘不过气来。

    就是托姆尼奥虽然只担任了很短时间的执政,也感觉到了那种巨大压力给他带来的紧迫与无奈。

    正因为这个,在这重重重压下,他才不得不离开比萨来到罗马,希望获得更多的帮助。

    “我希望自己没有让伯爵大人失望。”托姆尼奥只能小心的说,虽然早听说过这位伯爵小姐似乎和亚历山大很亲密,但是他并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他的来意。

    “我的执政,您的确没有让我失望,甚至可以说让我很满意。”

    随着声音,亚历山大出现在了客厅门口,他快步走到托姆尼奥面前,稍一停顿然后给了比萨执政一个亲切的拥抱。

    托姆尼奥被亚历山大这出乎意料的亲热搞得有些茫然,他还记得在比萨的时候这个人对威尼斯人的冷酷无情和对比萨人的贪婪索取。

    5万弗洛林的酬劳当初险些逼得那些比萨议员集体发狂。

    “我知道您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这么说,”亚历山大示意托姆尼奥和他一起坐下,然后在向箬莎似是随意的看了眼后,他才说“我想您大概想不到当初您支持用5万弗洛林的报酬交换参与我们的贸易联盟有多么巨大的意义,就只是这件事,就足以证明您是位称职的执政,甚至您应该得到的更多。”

    托姆尼奥的脸上露出了激动,他有些紧张的看着亚历山大,因为他知道这个暗示意味着什么。

    而这时,亚历山大也已经接着说下去:“至于您接下来需要为您自己和我们做些什么,我想我的妹妹完全可以告诉您。”

    在托姆尼奥略显茫然的目光中,箬莎看着这位未来的比萨公爵,脸上露出了在亚历山大看开,如同狐狸一般的迷人微笑。

第五十七章 努力吧,大人们!

    比萨执政官托姆尼奥是在有点昏头转向的状态下离开的马力诺宫。

    或者说,他是因为过于激动险些引发了高血压。

    “希望贵执政官大人再高升一步。”

    当箬莎有意无意的说出这句话时,托姆尼奥觉得脑门发涨,呼吸急促,他不得不冒昧的向面前的伯爵小姐讨了杯葡萄酒喝。

    当伯爵小姐略显担忧的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的时候,‘贵执政官大人’的回答险些是:“不,我太舒服了”。

    重新成为比萨公爵,这是托姆尼奥家的夙愿。

    自从49年之后,托姆尼奥家被扎洛尼家从显赫的公爵宝座上赶下台之后,又经历将近几十年不得不仰人鼻息的生活,当共和国推翻了扎洛尼家建立新政府之后,等待托姆尼奥家的并非趁机重新的崛起,而是与旧有统治者一样对他们的不信任。

    托姆尼奥家的人渴望重新回到比萨的显赫圈子里,更希望能在新的政府当中获得一个至少说得过去的位置,可他们等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当初推翻他们的总督不信任托姆尼奥家,可共和国似乎也对他们始终地方,托姆尼奥只得到了一个议员的职位,比较起来这甚至比被推翻扎洛尼家的人得到还少。

    这让托姆尼奥几乎已经彻底失望了,他觉得重新振兴家族的希望变得那么渺茫,以至即便是在议会里发言的时候也只是用发泄来表示不满。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新共和国突然就被推翻了,就和扎洛尼家莫名其妙的被赶走一样,一位外来者成了比萨的新主人。

    而让托姆尼奥更想不到的是,这个人最终选择了他做为自己的代理人。

    没错,托姆尼奥很清楚他的身份。

    他就是个代理人,代替那个叫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的那不勒斯人统治或者说是看守着比萨。

    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成为一个强有力的执政官,当那些议员们在他面前大吵大闹争论不休的时候,大多时间他都像个隐形人似的枯坐在主位上,当那些人逼着他做出选择时,他会先是想办法推诿搪塞,实在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会要求给他一点考虑的时间,然后等那些人一离开,托姆尼奥就立刻派人给那位蒙蒂纳伯爵写信,请求得到他的意见。

    托姆尼奥不是没有想过成为一个真正的执政官,但是他的尝试只维持了一天就宣告失败,当他决定听从一些议员的要求,暂时停止当月付给蒙蒂纳那份从报酬转换为贸易股份的红利时,那些之前还宣称要保护他的雇佣兵们忽然纷纷提出辞呈,甚至连那个一直担任比萨雇佣兵队长的老家伙,都用沉默拒绝了他的求援。

    到了这时,托姆尼奥才想起来,当初亚历山大曾经许诺那些雇佣兵可以得到比萨每年贸易获利的一份分红,而如果比萨撕毁与亚历山大的协议,那就意味着那些人即将无法从那个贸易联盟中获得属于他们的那份好处。

    到了这时托姆尼奥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亚历山大当初会那么慷慨的提出分给佣兵们将近7分的税收分成,因为那意味着佣兵们从答应这个条件的那一刻起,实际上就已经不是为比萨,而是为亚历山大的那个自由贸易区干活了。

    托姆尼奥的自由富强比萨梦只做了个开头就这么被人当头一棍子打醒了过来,当他终于意识到不论是在政府里,还是在军队中他就是个根本没有任何发言权的傀儡之后,托姆尼奥终于彻底认清了眼前的现实。

    不过即便这样,身为托姆尼奥家的后代,他还是希望能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后代争取点什么,所以当发现议会中出现了那么一股让他不安的风潮之后,他先是派人立刻给蒙蒂纳写信,然后在的得知亚历山大去了罗马后,他立刻赶到了罗马。

    他的这番努力显然得到了应有的回报,听他说完那些关于议会中可能会有人提出反对与亚历山大签署的贸易协定,甚至有人正暗地里与佛罗伦萨人眉来眼去的消息后,箬莎立刻以蒙蒂纳伯爵的妹妹,以及科森察伯爵小姐的双重身份向他保证,这一切绝不会发生。

    而对于执政官大人能如此看重与哥哥的友情,以至不惜毅然决然的揭发那些试图破坏大好局面,和蒙比双方经受过鲜血考验的坚友谊的那一小撮顽固分子的义举,科森察伯爵小姐不但予以了极高的评价,更是表现出了少有的热情。

    正是在这宾主双方经过坦诚交流,取得了高度共识之下,科森察伯爵小姐才不失时机的向执政官大人袒露出了一丝令托姆尼奥几乎激动得昏过去的想法。

    “我哥哥认为,为了能更好的加强我们的联盟,有必要在适当的时候为执政官大人尽一份心力,”箬莎这么说着的时候身子微微向前倾去,这让托姆尼奥不但看到了她修长美丽的脖颈,还看到了一抹令人着迷雪白,不过箬莎接下来的话就彻底让正迷恋美景的执政官因为激动险些昏厥了“如果需要,我和我哥哥都可以帮助您实现您的那个夙愿,在合适的时机之下,我们希望贵执政官大人再高升一步。”

    托姆尼奥几乎不记得他是怎么走出马力诺宫的了,至少当一个急匆匆迎面而来的仆人模样的男人险些和他撞在一起,他都没有因为对方如此失礼而生气。

    倒是那个仆人略显恐慌的弯腰站在路边,可看着这位贵族老爷如脚下踩着万顷波浪般晃然而去的背影,那个仆人只能满脸错愕的愣了一下,然后就又急匆匆的转身就跑,直到跑上马力诺宫的台阶,被守在门口的阿格里士兵拦住。

    很其他贵族的宫殿不同,马力诺宫里,除了乔安娜的那些仆人侍女之外,更多的是阿格里人这样的士兵。

    当仆人报告帝国宫相派人送来邀请的时候,刚刚送走了托姆尼奥的亚历山大正准备好好奖励一下表现优秀的妹妹。

    他的手托在箬莎的后腰上,让她的身子不得不与他紧密的贴靠在一起,而另一只手则托着箬莎的下颌,令她的头微仰起来,这样他就可以很容易的捕捉到她的唇瓣。

    不过令人恼火敲门声再次响起,只是好在摩尔人的腿脚似乎出了点问题,所以即便离房间很远的时候,那突然变得沉重响亮的脚步声足以让这对兄妹有时间在保持一个还算安全的距离的同时,把自己稍微收拾得妥帖一点。

    “科茨察赫宫相的邀请,”亚历山大并不觉得意外,当诺梅洛带来关于波兰与摩尔多瓦发生战争的消息时,他就知道自己要忙上一阵了“告诉宫相,我会在晚餐的时候去拜访他,当然如果能在他的家里见到贡萨洛大人那就更好了。”

    看着那个仆人在腿脚忽然变得灵活了的乌利乌的引领下离开,亚历山大歪头看了看身边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的箬莎。

    “他是我的仆人,是和我一起共过患难的。”

    亚历山大有点无奈的说,他知道对箬莎来说一个摩尔人的性命显然无法和她的名声相比,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把这个摩尔人当人看。

    “你能保证他不说出去吗?”箬莎盯着亚历山大“还是你觉得信任他比我更重要?”

    亚历山大一边暗暗感叹耍脾气的妹妹和耍脾气的爱人果然是不一样的,一边轻声开导,直到他低声在箬莎耳边说:“相信我,乌利乌自己清楚什么对他才是最重要的,要知道与散布一个毫无根据的谣言比起来,他一定觉得将来成为个宫廷总管更划算。”

    箬莎的嘴唇微微张开,她愕然的看着亚历山大,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听到亚历山大说出这种充满野心的话。

    箬莎心里很清楚,亚历山大所说的宫廷绝不是蒙蒂纳那个城堡里的小小宫廷,那么他究竟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宫廷?

    箬莎略显激动的看着亚历山大,不过等来的却只是额头上一个略显溺爱的亲吻。

    “我可能会回来的很晚,现在一定有很多人正在等着我,”亚历山大知道自己预言家的新身份应该已经震动了那些刚刚得到战争消息的人,这虽然可能又需要他浪费不少的口舌,去解释为什么能如此准确的预计到这么一场谁也想不到的战争,但是同样,借着这次意外,他相信应该对他的计划有一定的推动。

    只是,正如他和箬莎之前分析的那样,因为局势发展的太快,也许他们是来不及为之后的计划做出太充分准备了。

    钱啊钱,可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

    亚历山大微微有些挠头了。

    科茨察赫家依然很热闹,即便发生了乔瓦尼被害这种可怕的谋杀案,可做为罗马东区实际的统治者之一,帝国宫相的家显然不但安全,也在这略显动荡的时局中更是凸显重要。

    亚历山大来到已经被科茨察赫命名为海伦宫的家里时,天刚微微擦黑。

    玫瑰红色的夕阳把整座海伦宫点缀得璀璨而又瑰丽,大片的玻璃窗反照出的金红光亮让整座房子看上去好像被包裹在一片祥光之中,这让很多人都不由自主的去看房子正中大理石门楣上雕刻的那幅圣子降生的雕像,似乎是要从那其中看到什么圣迹的发生。

    科茨察赫的海伦宫并不是很大,不过里面的好东西倒是不少,亚历山大有理由相信其中有些东西的来路未必多清白,不过这和他关系,更何况与贡萨洛那干脆就如同抢劫般的行为比起来,宫相已经算是很清廉的了。

    在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罗马后,除了在君士坦丁凯旋门下被亚历山大稍挫锐气,贡萨洛可说是风光无限一时无二了。

    公然对亚历山大六世的申斥不但让他名声大振,更是令整个联军都变得无边傲慢。

    在他的指挥下,联军俨然以救世主的姿态在罗马城里到处横行,甚至整个罗马东城都成了联军的地盘。

    这让很多罗马人对这个外乡人又恨又怕,同时他们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确是把他们从法国人统治下解救出来的救世主。

    贡萨洛,隐约已经成了罗马的太上皇。

    不过只有亚历山大知道,如今看似已经功成名就的贡萨洛,实际还没有攀上属于他自己的人生巅峰,再过几年,这位卡斯蒂利亚混混贵族出身的天才军事家,将会创造出更加辉煌的成就,直到将来人们称呼他为“伟大的贡萨洛”。

    海伦宫里人潮如织,但是当亚历山大出现时,人们似乎瞬间沉寂了下来。

    亚历山大已经看到了正被一群人围着的宫相,从那些人的衣着与神态间他可以察觉这些人应该不是那些平时阿谀奉承想抱粗腿的贵族,而且看上去他们讨论的话题也并不轻松。

    四周的异样似乎引起了科茨察赫的注意,他向门口望去,当看到亚历山大时,宫相立刻从围着他的那些人当中摆脱出来,快步来到了亚历山大面前。

    “伯爵,我必须说想要邀请你是件很难的事,”科茨察赫故意用略带不满的语气说“你似乎比罗马城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忙,要知道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的,罗马……”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亚历山大笑了笑,然后他看着宫相刚刚露出微笑的脸继续说“但是一场谋杀却必须尽快找到凶手,而您的军队却阻止我的人追查犯人。”

    科茨察赫的脸微微沉下来,他知道亚历山大说的是之前似乎发现了个据说与谋杀乔瓦尼有关的面具人出现在罗马城东,可负责追查的罗马官员却被联军阻止的那件事。

    说起来那件事对联军与罗马的关系的确有着很坏的影响,除了让罗马人对联军的嚣张跋扈更加愤怒,还有就是关于谋杀案可能是联军策划的这种谣言,也一时间在罗马城里沸沸扬扬。

    “对于那件事我的确很遗憾,”宫相不着边际的应了一句,然后他就饶有兴趣的看着亚历山大“不过让我更奇怪的是你与那位罗马公主的关系,告诉我你如今算是她的情人吗?”

    亚历山大微微皱眉,他知道宫相这么问当然不是对他的风流韵事感兴趣,而是在暗示他不要为了波吉亚家而得罪了强大的对手。

    帝国与梵蒂冈之间的矛盾已经这么深了吗?

    亚历山大暗暗琢磨了下,倒是一时间记不起马克西米安皇帝与亚历山大六世之间的冲突,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真正爆发,不过只要想想过两年凯撒不顾一切的为法国人卖命的那股劲头,他捉摸着大概双方撕破脸皮的时间应该也不会太远了。

    “我们不说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呢。”

    宫相显然有点迫不及待,他抬手示意之前围着他的那些人走过来,然后先是把亚历山大介绍给他们,然后又一一向亚历山大介绍这些人。

    来自丹麦的使者,来自尼德兰的使者,来自勃兰登堡的大使和一位美因茨大主教派来的司铎。

    这些人围拢在科茨察赫的身边,隐隐的形成了一个国家联盟的小小缩影。

    而这个联盟对抗的敌人,其实只要稍微想想就能猜到。

    亚历山大似乎已经看到了号称小世界大战的意大利战争的雏形,这些国家和诸侯们将会在未来的许多年里结成新的神圣同盟,然后与几代法国国王展开旷日持久的漫长战争。

    不过现在这些国家担心的显然并非是还在家里舔舐伤口的查理八世,而是突然露出锋利牙齿的东方巨兽。

    波兰与摩尔多瓦突然爆发的战争打乱了太多的事情,至少原本对来自东方的危机并不如何紧张的帝国皇帝,应该是会感到不安的。

    “告诉我们,你是怎么猜到会爆发战争的,”科茨察赫目光炯炯的盯着亚历山大,这时候这位来自奥地利古来家族的显贵宫相不像个看上去昏庸的老头,而是如同一头精力充沛的狐狸“不要对我说你是从一个波西米亚女人的预言里知道这一切的,我要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四周几个人同样带着审视的目光,亚历山大心里对纳山暗暗道着歉。

    从决定说出“预言”那一刻起,他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应付接踵而来的质疑。

    尽管这似乎有点不太厚道,但是亚历山大知道必须有所根据才能让这些人相信他的话。

    只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预言”会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这让亚历山大一边感叹好运气,又一边为不能从容安排感到懊恼。

    “事实上,这些消息来自布拉格的宫廷,”亚历山大无奈的看了眼科茨察赫,然后稍微斟酌了下说辞,才慢悠悠的说“您知道,现在的波西米亚王后是那不勒斯国王腓特烈的堂妹。”

    “或者说是他姨妈更合适,”站在旁边一个人纠正着“腓特烈的叔叔娶了他母亲阿拉贡的赛福娜的姨妈,你知道那应该是源于他的第二次婚姻……”

    “好吧,算是他的姨妈兼堂妹,”亚历山大有点头疼的顺着那人的话茬说“而正如宫相您说的,我认识的那个波西米亚女人的父亲,正是这位王后身边的宫廷卫队长,而王后对他不但信任,而且……”说到这,亚历山大略微停顿,然后看着四周人的慢悠悠的说“十分的亲密。”

    随着亚历山大话音落下,四周几个人脸上的神色不由变得古怪起来。

    可紧接着,科茨察赫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是说,波西米亚也要牵扯到这场战争当中吗?”

    宫相的脸色,变了!

    科茨察赫的话让四周的人都不由面露异色。

    而亚历山大看着已经满脸阴沉的科茨察赫,心里不禁暗暗嘀咕:“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大了。”

第五十八章 推动历史的,也许只是一时胡闹

    世界上有一种很强大而又可怕的力量,叫做联想。

    虽然看上去和随意,可实际上科茨察赫对亚历山大是很小心的。

    在听说了亚历山大成功的预言了的波兰与摩尔多瓦的战争后,与亚历山大六世一样,科茨察赫先是不信,然后就本能的认为亚历山大的背后肯定有着某股势力。

    正是这股势力向他透露了旁人所不知道的消息,能让他比任何人都更提前知道即将爆发的战争。

    所以科茨察赫不惜亲自上阵试探亚历山大,一定要知道他背后的是谁。

    科茨察赫想到过这个背后势力可能是波西米亚人,所以当亚历山大透露出了关于波西米亚王后与纳山之间的暧昧关系时,他虽然意外可心里还是有着“果然如此”的想法。

    只是当他继续深思之后,却忽然发现了个之前被他忽视掉的问题。

    那就是为什么波西米亚人会对波兰与摩尔多瓦之间的动向如此清楚,或者说是如此的关心。

    想到这个再联想到如今气势汹汹,堪称无比强大的波兰,宫相忽然觉得事情不简单了。

    在欧洲历史上有这么个国家,他曾以其战士强悍的战斗力与令人咋舌的军队数量而令整个欧洲为之胆寒。

    不论是当初曾经在风起云涌的圣地叱咤一时的条顿骑士团,还是号称欧洲王中之王的神圣罗马帝国,或者是那些来自东方草原上的基辅罗斯人的后裔,都曾经在这个国家面前俯首称臣,而当奥斯曼人的铁蹄踏入欧洲后,这个国家更是以一种悍不畏死的姿态直面这些异教徒。

    这个国家就是到如今已经立国将近1个世纪的波兰立陶宛的联邦王国。

    从这个国家建立起来开始,波兰人就展现出一种狂热的扩张**,在这种**趋势下,波兰立陶宛联邦与其西方的波西米亚和东方的俄罗斯都曾经发生过一次次的激烈冲突。

    在这些冲突中,有时候波兰人大获全胜,有时候则是他的敌人打赢了他,可不论输赢,没有任何国家敢于轻视波兰这个原因由两个国家组成的联邦王国。

    就如一个波兰骑士用骄傲的口气说的那样“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一声招呼,就会有几万把刀为国王服务”,波兰立陶宛这个国家拥有着令人胆寒的可怕战斗力。

    正因为这样,科茨察赫的神色才会忽然变了。

    这是因为他想到了个非常可怕,却又偏偏十分有可能的假设波西米亚人是不是因为意识到了来自波兰的威胁,所以决定参与进波兰与摩尔多瓦的战争当中去?!

    如果是这样,不论是对帝国还是对整个欧洲,都将是一个堪称很坏结果。

    做为宫相,科茨察赫很清楚如今帝国的处境是何等的糟糕,在面对来自奥斯曼的巨大阴影的同时,帝国还要不得不随时防备着来自法国的威胁,面对同时来自东西两方的强敌,身为奥地利大公和德意志国王的马克西米安早已经有些心力交瘁,更糟糕的是不但他的敌人死死盯着他,就连那些德意志的诸侯也随时随地盼着这位皇帝干出点蠢事,好找机会狠狠搓搓他的锐气。

    如果波西米亚王国与波兰发生冲突,那么不但整个东方动荡,甚至有可能因为这两个国家之间的冲突,让奥斯曼人乘虚而入。

    如果是那样,奥斯曼人真的有可能会从已经占领巴尔干半岛一举入侵,然后兵临维也纳。

    除了这个很明显的威胁之外,科茨察赫还有着另外一个令他不安的猜测,那就是如今的波西米亚国王与马克西米安皇帝之前同样颇为激烈的矛盾冲突。

    这让宫相有理由相信,虽然那位波西米亚国王似乎有着个很软弱的名声,但是只要愿意,他还是愿意趁机把马克西米安皇帝扯进麻烦当中的。

    错综复杂的关系让科茨察赫感到头疼,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在胡思乱想还是真如他猜的那样有那么回事,所以当从亚历山大那里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先是不以为意,然后就是浮现连篇,不能自已。

    亚历山大也没有想到科茨察赫会把事情想的那么复杂,对他来说,找到一个足以能为自己的预言作为解释的理由还是很重要的,至少不会让人怀疑他别有用心,接下来就是让那些罗马的贵族们深深的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可科茨察赫忽然变了的神色让他在错愕之后也意识到了个之前被他忽视的东西。

    那就是如今的波西米亚国王弗拉迪斯拉斯二世与马克西米安皇帝之间似乎有仇啊。

    对于这两位之间究竟是如何结下的仇怨,亚历山大不是很清楚,但是他却记得纳山曾经说过,波西米亚国王弗拉迪斯拉斯二世在宫廷里不止一次的公开咒骂德意志的马克西米安,其用词之低俗即便是纳山也要背着女儿才能说上那么几句。

    想到这里,亚历山大的头微微有点大,他知道自己似乎无意中挑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或者说是让原本就很复杂的局势变得更是乱糟糟的一片,尽管这实在不是他的本意,但是事情似乎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发生了。

    人的思维是很奇妙的东西,特别是一旦开启了太多的想象力,就会让原本简单的事务变得复杂无比。

    科茨察赫不知道自己的这些想法是不是胡思乱想,但他知道哪怕只有那么一点可能也必须认真对待。

    那些与宫相在一起的使者们也从宫相神色间的变故中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们纷纷与亚历山大随便敷衍几句就凑到科茨察赫身边,希望能从他那里知道发生了什么。

    亚历山大有趣的看着那些因为他的一番胡说八道就立刻变得神经过敏的德意志贵族们,他知道这些人要想从他的片言只句,和如今所谓的局势当中分析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显然就是白费力气,不过他也没打算好心的提醒这些人不要去浪费时间。

    也许越是这样,人们才会相信他所说的一切,也才会真正认真看待他之前散布的那些“奥斯曼威胁论”。

    而这个,才是亚历山大不惜浪费大量口舌想要让罗马人相信的。

    只有相信奥斯曼人有可能会对意大利本土发动进攻,他的计划才有实现的可能。

    因为对战争的恐慌而变得廉价的土地与贬值的港口股份会让很多人变得贫穷,而这些却是亚历山大趁机发财的大好时机。

    至于说有人怀疑奥斯曼人是不是会真的进攻意大利,亚历山大却并不担心。

    毕竟以如今奥斯曼人的强大,大概连苏丹自己都认为只要顺利,他的大军随时都可能会从海上或是陆地出发,一举拿下维也纳甚至是罗马。

    这也恰恰是被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席卷东欧而来的异教徒的威势吓得瑟瑟发抖的欧洲人的想法。

    而只有亚历山大知道,这种事在历史上并没有发生。

    虽然奥斯曼兵锋所及甚至数次直指维也纳城下,但是即便经历数个世纪,却始终没有能入侵意大利本土。

    知道这个,才是亚历山大最大的资本!

    一阵轻轻的骚动传来,亚历山大看到了贡萨洛高大的身影,而在他旁边,奥尔迦拉正面带微笑的和几个看上去正在巴结她的贵妇低声交谈。

    亚历山大相信那些贵妇们一定心里觉得这是个侮辱,自以为是的傲慢让她们看不起这个跻身上流圈子的高级娼妓,但是为巴结贡萨洛这个罗马的太上皇却又不得不放下身段刻意讨好他身边的女人,这让亚历山大忽然觉得这说不定就是贡萨洛在恶作剧的故意用这种方式羞辱这些自诩高贵的罗马贵族。

    看到亚历山大,贡萨洛立刻随意扔下了刚刚围到他身边还来不及说几句话的那些人,他粗暴的打断了一个正和他说着什么的贵族,然后无视那人涨得满脸通红的羞辱神色,直接从他身边经过,向着亚历山大大步走了过来。

    “我听说你在罗马涅的那些战斗了。”贡萨洛毫不在意的挥手阻止了亚历山大试图打招呼的动作,然后拉着他向一旁的一个房间走去“去把宫相的那些锡人都弄来,快点小伙子,否则我就踢烂你们的屁股。”

    贡萨洛粗暴的吩咐着旁边的仆人们,然后还向几个他认识的联军将领打着招呼:“你们都过来,别再和娘们们腻味了,要么直接让她们脱光到你们的床上去等着,现在都到我这边来。”

    罗马贵族们脸色通红,有些甚至义愤填膺的盯着这个让他们难堪的男人,可是最终却都选择了沉默。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如此的公然羞辱表示抗议。

    亚历山大的眉梢微微动了动,他望向贡萨洛,迎上的是一双正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

    亚历山大的心微微一跳,隐约的,他觉得贡萨洛这种近乎嚣张到了极致的蛮横也许并非只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或许,贡萨洛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慢慢磨光罗马与教廷的棱角,让他们在这不断的挫折中渐渐失去锐气,就如同阿拉贡国王斐迪南对那不勒斯做的那样,不停的打击已经让那不勒斯的王室威望尽失,以至当初贡萨洛公然夺取了那不勒斯军队的指挥权,结局也不过是斐迪南不疼不痒的小小申斥而已。

    大概对于教廷,他们也是这么做的。

    亚历山大忽然觉得有点理解波为什么亚历山大六世父子后来会突然倒戈到了法国人那边。

    大概正是这种不断的屈辱,才让波吉亚那一家人彻底倒向了法国人。

    贡萨洛始终是粗鲁急躁的,他催促着仆人们把海伦宫中几乎所有能充当士兵的大大小小的锡人,大理石雕刻,还有各种水晶与金银器皿都搬到旁边房间的大桌子上,然后在他的指挥下,一群军官开始大呼小叫的排兵布阵。

    “你在那个奥拉尔镇上干的不错,”贡萨洛把宽大的外罩脱下来扔到一旁,然后卷起雪白的袖子露出满是浓密毛发的黝黑手臂“我听说你居然只靠着一群步兵就教训了米兰人的骑士,这不得不说是个让人兴奋的事。”

    说着,贡萨洛用手在桌上不停敲打,指着空荡的桌面对一个军官呵斥着:“你认为用你那点可怜的步兵也能这么干吗,在这,对就是这,修一道壕沟和胸墙,一定要很坚固,那样你的士兵就可以既能利用壕沟躲开骑兵的冲锋又能安全的站在胸墙后面用那些倒霉鬼当靶子,随意射击了。”

    说完,他又绕过桌子开始指挥其他人按照他的意图布置阵型,当看着桌上一个个的队列渐渐成型后,他干脆直接跳上了桌子,一边用剑鞘摆弄着那些“士兵”,一边不停的发出一道道的命令。

    “不,阵型太小,必须再大些,要知道你面对的可能是一支人数足够多的几个战斗大队,那样为了防止被敌人包围就必须确保你的阵型正面有足够多的士兵,”贡萨洛很严厉的呵斥了一个军官,然后他回头看向亚历山大“告诉我,你觉得一个担负主要战斗任务的大阵需要多少兵力才合适?”

    “你是说我的阿格里方阵吗?”亚历山大毫不客气的给方阵冠上了自己满意的名称。

    “好吧,就是你的那个阿格里方阵了,”贡萨洛有点无奈的说,不过没有捞到冠名权的沮丧似乎并没有对他有多大影响,很快他就又急促的问“你曾经不止一次的使用这种方法对抗骑兵,告诉我你觉得多大规模的阵型才能在战场上发挥作用?”

    看着满脸急躁的贡萨洛,亚历山大有一阵略显恍惚。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贡萨洛一起讨论这些东西,特别是看着桌上排列得纵横交错的阵型,亚历山大心里却不由有点嘀咕。

    他不知道将来有一天会不会和贡萨洛在战场上见面,想想这个人近乎天才的军事才华和无比敏锐的战场直觉,亚历山大不禁暗问,自己是不是正在帮一个未来的对手完成他那命中注定的军事变革呢?

    “尽量多……”

    亚历山大开口了,他知道即便没有自己,贡萨洛也会从这持续了几千年的冷兵器战争的历史长河中寻找到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既然这样与其让他自己摸索出那条已经被证明了的道路,那还不如由自己来“引导”他走向某个希望他前进的方向。

    “正面的长矛兵要和剑盾兵形成前后梯次的防御,这样才能在与敌人正面交战时起到稳定阵脚的作用,而火枪兵则可以在长矛兵的空隙中寻找机会,对敌人进行打击。”亚历山大也学着贡萨洛的样子解下佩剑,用剑鞘指着桌子上的那些人偶讲解起来“我在奥拉尔和罗马城外的经历已经告诉我,如果方阵之间没有相互的支援,那么就可能会让敌人包围,既然这样你就必须要考虑到阵型侧翼的安全,那么……”

    “那么我就必须不停的加厚整个阵型,这样才能防止侧翼受到威胁时很快会被突破的危险,”贡萨洛迅速接过话头,他一边说一边用剑鞘哗啦一下把一大堆原本分在其他方阵中“士兵”推到了面前的方阵当中,然后就催促着旁边仆人赶紧把阵型摆好。

    大桌子前,一群男人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如何更加有效杀人的游戏,而在房间门口,奥尔迦拉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些男人。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看上去似乎和其他人一样投入,但是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嘴角似乎正挂着一丝玩味微笑的年轻人身上。

    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要多盯紧这个人。

    看着这个年轻人,奥尔迦拉不由想起了格罗根宁给她的来信中特意叮嘱的那些话。

第五十九章 交换“秘密”

    虽然也猜到随着准确“预言”了一场战争将会受到的重视,但是亚历山大很快就发现他还是有点多少忽视了人们对他重视的程度。

    除了如科茨察赫与贡萨洛这样的人会认真的用理智和判断猜测他能提前得到消息的原因之外,人们似乎更愿意相信他能知道这一切是源于某种难以明言的神秘力量。

    在很多人的这种说法里,亚历山大似乎得到了某个来自神秘的波西米亚女人的青睐,这个女人在向他显出自己年少美丽的身体的同时,还向他展示了某种神秘莫测的预言力量。

    在人们的传说中,这个女人不但向亚历山大透露了很多关于过去未来的秘密,更授予了他怎么获得无尽财富的方法。

    这样的传说很快让亚历山大不但以一种新的方式,成了罗马城里人们茶余饭后议论纷纷的谈资,也让索菲娅再一次进入了罗马人的视线。

    这就让他们不由又想起来那个波西米亚女孩之前在罗马干过的那些胆大包天的事,甚至因此连亚历山大为了索菲娅一怒之间杀了茱莉亚·法尔内哥哥的事都给翻腾了出来。

    罗马人们立刻变得兴奋起来,这种带着典型神秘主义与情爱,却又偏偏牵扯到财富与仇恨等等诸多元素的故事让他们瞬间变得兴致盎然,甚至因此连关于乔瓦尼的谋杀案都一时间被冷落了下来。

    对于以如此一种方式突如其来的扬名立万,亚历山大多少有点措不及防,不过让他同样没想到的,是奥尔迦拉对他的邀请。

    自从上次在阿斯胡尔克的宅子里婉拒了这位夫人的邀请后,亚历山大已经与奥尔迦拉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对亚历山大近乎过于警惕的防备,奥尔迦拉一时间倒也没有办法,她深深记得格罗根宁的叮嘱,在始终注意这个年轻人的同时,却又并不轻易去打扰他的生活,更不做出让他产生反感和更加防备的事情。

    不过这一次她却不得不主动提出邀请,因为发出邀请的是阿斯胡尔克。

    奥斯曼人显然也已经接到了关于波兰与摩尔多瓦战争的消息,甚至他比罗马人知道要更早些,不过也正因为这样他也比其他人更清楚这件事对所有人意味着什么。

    同时,他对亚历山大的兴趣也更大了些。

    这一次,亚历山大没有拒绝埃斯胡尔克的邀请。

    不论是出于他自己的目的,还是因为佩洛托·卡德隆与玛利亚·德·卢纳之间透着神秘的关系,或是对阿斯胡尔克在这件事里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的好奇,都让他决定再次拜访这位奥斯曼使者。

    亚历山大是在第二天拜访的阿斯胡尔克的大宫殿。

    阿斯胡尔克的家始终很热闹,亚历山大在这里甚至见到了好几位在科茨察赫或是其他大贵族与红衣主教们的家里经常看到的常客。

    看到被奥尔迦拉引领着走进装饰成奥斯曼风格茶室的亚历山大,阿斯胡尔克从铺满纳凉草席的地板上站起来,他走过去亲切的与亚历山大打招呼,似乎一点都不为之前亚历山大显出的冷漠感到不快。

    “我觉得我们之前一定是有了点误会,如果是这样我就得反思自己是不是没有做到一个主人应尽的责任。”

    奥斯曼人丝毫没有作为外来者觉悟的话让亚历山大感觉到了其中深深的傲慢与野心。

    他知道在如今的奥斯曼帝国上层的军事贵族们的确弥漫着一种近乎没有理由的自信。

    从夺取了君士坦丁堡之后的这将近半个世纪里,这种自信更是随着巴耶塞特苏丹对巴尔干半岛诸国的攻伐变得越来越强烈,最终这种自信会在多年之后的苏莱曼时代达到顶峰。

    不过亚历山大也清楚,就如他自己猜测的那样,不要说是普通的奥斯曼人,即便是如面前这位苏丹的亲信,大概也认为很快就会接到关于进攻意大利本土的命令,甚至就是巴耶塞特本人,可能也相信在他的有生之年,有可能会发动一场对维也纳或是梵蒂冈本土的战争。

    “您一直是位很称职的主人,我之前是因为其他事不得不有些失礼冒昧。”

    亚历山大一边微笑回应苏丹使者的客套,一边心里反复捉摸着这人邀请自己的目的,想要刺探什么是肯定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原因吗?

    阿斯胡尔克微笑着听着亚历山大的敷衍应付,然后他放低了声音说:“既然您没有对我表示不满,那么说如果我希望您能告诉我一些事情,是能够从您那里得到答案了?”

    亚历山大不置可否的微笑点头,他猜测着阿斯胡尔克究竟要从他这里知道什么。

    开始他认为应该是与正在罗马传的沸沸扬扬的“预言”有关,可随后他就觉得以阿斯胡尔克的身份来说,即便对这件事有着很大的兴趣,可也不会如此急不可耐的想要知道答案。

    毕竟对一个信奉最后先知的人来说,预言术这种东西是很容易引起争议的。

    果然,在邀请亚历山大坐下后,阿斯胡尔克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一会亚历山大,忽然开口问到:“伯爵,我想知道关于那个据说向你透露了即将发生战争的女人的消息,做为回报我可以向你支付你提出来的任何价值的报酬。”

    亚历山大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阿斯胡尔克如此郑重其事的邀请他,居然是想要从他这里知道关于索菲娅的消息!

    亚历山大心里迅速掠过种种念头,他猜想不到这个奥斯曼人要知道索菲娅的事是出于什么目的,可正因为这样他知道就更要小心回答。

    “我想我不能答应您的条件,”亚历山大随手制止正恭敬的给他递上水烟女仆“这属于我个人的事情,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要打听这些,但是我不能答应您。”

    阿斯胡尔克默不作声的看着亚历山大,他唇下浓密微卷的胡须轻轻动着,似乎是在自语什么,然后过了一小会他挪了挪身子,坐到离亚历山大稍近的地方,压低声音说:“狛爵,我听说过关于那个女人与你之间的某些传说,所以也能理解你试图保护她的想法,不过正因为这样,我才不得不提醒你,如果你真的是为她着想就最好把关于她的事情告诉我,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帮助你,否则对您对她都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些。”

    亚历山大的内心霎时一震,几乎竭尽全力,他才让自己没有因为骇然而露出异样神色,只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原本所以放在旁边的手这时已经紧紧攥紧了剩下草席的一角。

    “我不知道您说的糟糕是什么意思,也许您可以说的再明白些。”

    亚历山大平静的说,他的眼睛和奥斯曼人毫不妥协的对视着,同时心里飞快的琢磨,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阿斯胡尔克如此急于知道关于索菲娅的情况。

    亚历山大并不知道,这时候的阿斯胡尔克的内心里其实也很恼火,尽管提前就猜到不会那么轻易就得到他想知道的,可当真正面对态度强硬的亚历山大时,已经多年没有被人如此对待的高贵的维齐尔还是感到很愤怒。

    不过想想如今在摩尔多瓦等地正在流传那些谣言,阿斯胡尔克就不得不耐下性子来。

    “我知道那个女人,或者说是个女孩更合适,她是个罗姆人,”使者耐心的说“而据我所知,这样一个女人即便再漂亮在罗马也不能得到更高的地位,甚至我还听说正是因为您的原因,那个女孩才不得不离开罗马城,是这样的吗?”

    听着阿斯胡尔克的话,亚历山大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对于索菲娅的被迫离开,他从不否认正是因为他的缘故,他甚至并不回避对这个结果他也同样认为是最好的那种心思。

    但是现在阿斯胡尔克的话让亚历山大愤怒了。

    不管这个奥斯曼人出于什么原因的想要知道这一切,亚历山大都有种感觉,这个人显然是要对索菲娅不利。

    亚历山大的双眼微微眯起,他在考虑如果这时候突然拔剑扑过去,是不是能在护卫到来之前劫持这个奥斯曼贵族,然后强迫他说出为什么要对索菲娅如此感兴趣。

    也许是察觉到亚历山大的异样有点明显,阿斯胡尔克的身子微微向后靠了靠,同时他的眼睛依旧紧盯着亚历山大脸上的神色变化。

    “我接到了来自希腊的一些消息,”阿斯胡尔克声音缓慢而又带着少许平静中的诱惑“就在这些日子里,有一个很可笑的传说正在那些乡村和山区里流传,虽然真正聪明的人不会认为那个传说是真的,但是很多愚蠢的农夫和山区的野蛮民众却更愿意相信那个无稽之谈……”

    亚历山大默不作声,他看着阿斯胡尔克,等他继续说下去。

    可是阿斯胡尔克却好像故意似的停了下来,他的目光掠过亚历山大的脸,看向坐在茶室不远处正在与他的侍女闲聊的奥尔迦拉。

    “伯爵,我听说你正在寻找关于谋杀甘迪诺公爵凶手的线索是吗?”

    阿斯胡尔克突然改变话题的举动让亚历山大多少有点不太适应,不过他还是无声的点头回应。

    在这种一时间摸不着对方究竟打什么主意的时候,沉默总是最好的防御武器。

    阿斯胡尔克似对亚历山大这种看似消极,却偏偏无懈可击的反应有点恼火,他抓起旁边包着玳瑁盖子的水烟壶用力吸了一口,然后好像才情绪稍稳的继续说:

    “我想我能向你提供一点关于这场谋杀的消息,不过我希望你能为我保守秘密,至少不要让梵蒂冈的某些人知道这些消息是我向你提供的。”

    亚历山大依旧默不作声,他知道阿斯胡尔克话里的意思。

    奥斯曼人想用谋杀乔瓦尼的线索,从他这里换取关于索菲娅的消息。

    究竟是什么样的传言让这个人居然愿意用那种线索打听索菲娅的事?

    看似依旧无动于衷的亚历山大内心其实早已经心急火燎,甚至忐忑不安了。

    会被苏丹这么重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想想奥斯曼人的残酷无情,亚历山大看似随意垂在身侧的手已经快要把身下的席角捏碎了。

    “用我们知道的相互交换,这很公平不是吗,”阿斯胡尔克终于提出条件“我只是想知道那个女孩的消息,而她现在已经离开了你,那么她和你还有什么关系呢,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告诉我,而我可以给你的东西却更好,至少能让你在你的主教面前交差。”

    亚历山大缓缓点头,他并非是因为被奥斯曼人诱惑,而是太想知道他说的那个关于在希腊和巴尔干地区流传的传说是什么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传说,居然会让苏丹也隐约不安?

    亚历山大不认为阿斯胡尔克这么执着于想要从他这里知道索菲娅事情,只是出于他个人的好奇。

    能让一位苏丹身边的维齐尔如此关心的事,唯一的原因,只能是惊动了苏丹本人。

    “那么我想先问一下,对于那个女孩,你都了解多少?”阿斯胡尔克认真的问。

    了解多少?

    亚历山大的心莫名的轻轻一颤,他对索菲娅了解多少,他了解她的过去,了解她之前虽然并不复杂却颇为曲折的短暂人生,了解她对生活充满激情与乐观的热爱,更了解她那一旦有时候甚至多少带着点执拗和独占欲的性格。

    “她和我一起从西西里来,我知道她是个波西米部落的女孩子。”亚历山大缓慢的说,他知道阿斯胡尔克不可能告诉他全部消息,而他却必须更多的知道奥斯曼人究竟想知道什么。

    “西西里,”阿斯胡尔克面色平静,没有什么特别的异样,但是亚历山大并不知道他原本拿着水烟壶长长吸嘴的手暗暗握紧“那么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其他的,她的父母,她的亲人呢?”

    “按照公平交易的法则,我想应该换我问了,”亚历山大淡然说到。

    奥斯曼人微一皱眉然后轻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关于甘迪诺公爵被杀的线索,您能告诉我这牵扯到什么人吗?”

    亚历山大机智的没有询问“凶手是谁”这样的问题。

    一个微不足道的行凶者的名字对一场牵扯甚广的谋杀有时候完全没有意义,往往这种凶手从开始就注定是个牺牲品,从这样的凶手身上不会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而牵扯到谁,这个话题就太广了,而且因为有着种种千丝万缕的联系,就不可能指望随便说出某个并不相干的人名就能搪塞过去。

    亚历山大并不认为阿斯胡尔克会随便编造个名字从他这里骗取消息,毕竟这不但有损他的名声,一旦传出去也会无端的把他自己牵扯进乔瓦尼的谋杀当中。

    不过显然这个奥斯曼人也没打算把他想知道的东西全说出来。

    对亚历山大的小狡猾,阿斯胡尔克也只能无奈耸耸肩,他略微沉吟,之后好像下定决心似的看着亚历山大。

    “让我们大家都坦诚些吧,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这样对我们都有好处。”

    说完,不等亚历山大回答,阿斯胡尔克已经继续说:“事实上这件事牵扯到的是一些犹太人,我可以告诉你的,就是有人似乎正在秘密做某些事,而甘迪诺公爵似乎发现了其中的一些线索,这件事牵扯到你们梵蒂冈教廷里的一些高官与犹太人之间的某项交易,我想这也是公爵为什么会被人发现杀死在那种地方,而我是从那些犹太人听来的。”

    说完,阿斯胡尔克用力抽了口水烟,然后他不等亚历山大细想,继续说:“我已经告诉了你够多的,现在告诉我关于那个女孩的事情,然后我会告诉那个犹太人的名字。”

    亚历山大看似平静的听着,心里却早已经不住翻滚,他不知道乔瓦尼的死怎么又会和犹太人牵扯上关系,不过想想乔瓦尼的确是死在距离犹太人聚集区不远的地方,这让他又不能不相信阿斯胡尔克的话很有道理。

    关键是,阿斯胡尔克还能提提供一个名字。

    “你要知道什么?”亚历山大说“索菲娅是个波西米亚人,我认识她的父亲,虽然他们父女分散了很久,但是我相信他们应该没有什么值得你关注的。”

    “她的父亲,是叫纳山吗,一个波西米亚人?”阿斯胡尔克的眼睛紧盯着亚历山大“那么在你认识她之前呢,你说过你是在西西里认识她的,那么告诉我你知道她是怎么到的西西里吗?”

    “当然是和她所在的部落一起。”

    “那么她的部落从那里来,或者说这一切都是她告诉你的?”

    “索菲娅,不能说话,”亚历山大神色冷淡回答,虽然他从没在意过索菲娅这个身体上的缺憾,但是他却不能容忍别人听到这个时那种貌似同情,却难掩高高在上的怜悯的虚伪“但是她从没有向我隐瞒过什么。”

    “没有隐瞒过什么吗?”阿斯胡尔克用略带深意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然后才漫不经心的说“我之前说有个很滑稽的传说,我想你很快也会知道,所以还是让我来告诉更好,因为也许这样你还能想起一些之前忽略的东西。”

    说着阿斯胡尔克的目光又瞥向门口的奥尔迦拉:“很久以来,在希腊的一些地方就流传着当初罗马帝国的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入侵雅典的时候曾经在希腊留下过一个女孩的传说,而当伟大的默罕默德苏丹征服君士坦丁堡之后,关于君士坦丁十一世有个女儿逃离战乱的传言就更是被很多人相信了,而根据这个传言,这位公主在忠实的随从们的保护下逃到了克里特岛,然后在那里长期居住,而后她的后代似乎继续西逃,最后关于她们的消息,是出现在西西里。”

    说到这,阿斯胡尔克的眼神重新回到了亚历山大的脸上。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你关于她的这些消息了吗?”

    亚历山大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奥斯曼人,这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说来说去,不是说我吗?

第六十章 错与乱

    来自克里特的东罗马人。

    这原本是如今这个时代很普通的事情。

    早先,随着君士坦丁堡陷落,曾经出现过大批的东罗马人逃亡欧洲的难民潮,虽然之后这股浪潮势头渐渐小了不少,但是伴着奥斯曼帝国对地中海上原来的东罗马残余势力的剿灭,在这个将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越来越不安宁的环境依旧驱赶着一批批东罗马的后裔纷纷向欧洲大陆逃亡。

    这是很平常的事。

    但是如果这种事和一个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联系起来就不正常了。

    因为常年的战乱,甚至一些逃亡者自己都不知道他们祖先原来的故乡在哪里,但是这并不包括亚历山大,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自己的来历,他知道自己原本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

    这是亚历山大的秘密,也是他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的根本。

    那么还有什么秘密是不能对人说的呢,那就是在进入圣赛巴隆修道院之前他是从哪来的。

    他把这个秘密告诉了箬莎,这是因为他需要得到箬莎的帮助,而另一个知道他这秘密的,是索菲娅。

    事实上亚历山大并没有把这些事完全告诉索菲娅,他只是经常向索菲娅描述那些东方的风光,来自希腊的阳光,还有克里特温暖的海风,以及后世伊斯坦布尔那世俗与宗教气氛相互凝结在一起的浓郁异国风情。

    那段时间正是亚历山大刚刚来到这个时代时焦躁不安的时候,他虽然不能把自己的真相说出来,但是却能通过向索菲娅讲述那些似是而非的故事,强迫自己不要忘了自己的来历。

    因为他怕随着时间推移,渐渐的他会忘记自己究竟是谁,怕忘了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时间还有一个真正属于他的过去。

    这些故事只对索菲娅讲过,即便是箬莎他也没有告诉。

    那么现在怎么会有这种似是而非的传说流传出来?

    亚历山大脸上留出了诧异和骇然,他甚至不需要刻意掩饰,因为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让人不可思议了,即便只是关于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后裔流亡西西里这个说法,就足以让他露出这种神情了。

    “很意外是不是,”阿斯胡尔克略显得意的看了看亚历山大,似乎对他的这个反应很满意“谁能想象得到,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小的罗姆女人,实际上却有可能是罗马帝国皇帝的后裔,”说着奥斯曼人向前身子微倾,用更小的声音说“甚至还可能是罗马帝国合法的继承者。”

    奥斯曼人的话让亚历山大瞬间心头猛跳,他已经明白阿斯胡尔克会如此关注索菲娅的原因了。

    继承权,这在这个时代是很重要,更是一个人甚而是一个帝国是否能被承认的标志。

    穆罕默德二世在征服了君士坦丁堡的当天,就宣布自己是罗马帝国的合法继承者,尽管他是踏着遍地的东罗马人的尸体和近乎淹没脚踝的血水走进这座伟大都城的,但是这也丝毫并不影响他如此宣布。

    而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一个侄女因为逃避战乱而到了欧洲之后,只因为成为了某位俄罗斯大公的妻子,从此俄罗斯的沙皇就堂而皇之的把罗马双头鹰作为他们的徽章,进而以第三罗马的身份自居而毫无愧色。

    而根据阿斯胡尔克所说,如果君士坦丁十一世曾经有一个女儿下落不明的消息传开,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而据亚历山大隐约记得,君士坦丁十一世生前的确曾经远征希腊并且征服了当时的雅典公国,虽然前后时间不长就被得到奥斯曼人支援雅典人击败,但是如果真如传说那样,君士坦丁十一世曾经在占领雅典这段时间在那里留下一个女儿,这又会给整个巴尔干带来什么样的巨大影响?

    一个从克里特岛逃亡到欧洲的皇帝后裔,和一直流传的在希腊留下的罗马皇族血统,这两个原本并不相关的传说却因为某种莫名其妙的原因混淆结合在了一起。

    没有人在意这两个传说之间相互矛盾的地方,更多的是这个结合起来,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不清的传说,似乎引起了某些人的关注。

    只是,让亚历山大感到奇怪的是,即便关于克里特的那些事情是他告诉索菲娅的,可索菲娅不是跟着纳山去了布拉格吗。

    怎么会在巴尔干那穷乡僻壤的群山之中听到关于她的传说呢?

    亚历山大很想问问阿斯胡尔克,在巴尔干的山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奥斯曼人的嘴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撬开的。

    尽管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关于索菲娅的下落,但是阿斯胡尔克带来的消息却又让他心头迅速闪过个模糊的念头。

    那念头开始实在让人抓不住头绪,但是隐约中一道如闪电般的灵感却在下一刻让他瞬间理清了些东西。

    关于他的来历始终是亚历山大一个致命的弱点,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一旦身份败露会有什么样的可怕后果,至少莫迪洛伯爵是不可能放过他的,而后接下来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化成泡影。

    他唯一的出路就只有隐姓埋名,然后就是永无休止逃亡。

    或许他运气好可以跑到新大陆去,但是如果运气不好,也许就可能会被人砍了脑袋。

    正因为这样他选择把自己的秘密告诉箬莎,他需要得到箬莎的帮助,他需要一个能为他化解这个危险的人。

    而现在,另一个机会来了!

    居无定所来历神秘的波西米亚人,一个谁也说不清她来自哪里的流浪部落的女孩子,一个掺杂了两个不同地方,却又偏偏似乎和这两个地方都可以找到依据的神秘后裔。

    亚历山大觉得似乎真有上帝在帮助他了!

    两个人相互混淆的来历,相互混淆的身份,甚至是被已经混淆的性别。

    还有什么比这种混淆不清更能为他提供一个安全的伪装呢,在这个到处都是传说与流言的时代,或许再过些时候,即便是亚历山大自己都可能会分不清这些传说中哪些是属于他,而哪些又是属于索菲娅的了。

    亚历山大当然知道除了异常的漂亮,索菲娅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吉普赛女孩,她既不会是什么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后代,也应该没有除了吉普赛人之外其他的什么古怪身份。

    但是这并不影响她被人有意无意的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就如同那位法国的贞德,一个来自乡村的普通农家女孩,难道就真的如传说中那样拥有令人难以置信的魅力与勇气,以至几乎大半个法兰西人都站在她的身边甘愿听从她的驱使?

    想通这些的亚历山大慢慢端起了桌上已经有些凉下来的杯子,看着里面浓黑的咖啡,亚历山大露出了惊诧之余的微笑:“我认识她的父亲,一个很有趣的人,一个波西米亚的勇士和可怕的战士。”

    “我知道这个人,”阿斯胡尔克点点头“有人告诉我这个人有着一手令人生畏的刀法,即便是我们最勇敢的勇士也不敢和他单独决斗。”

    亚历山大默默点头,他这时已经可以确定那应该就是那对父女了,只是虽然依旧奇怪他们怎么会跑到摩尔多瓦那种地方去了,不过现在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既然已经决定让自己和索菲娅的身份相互混淆,那么就必须抓住这个难得的好机会。

    “至于索菲娅的母亲,”亚历山大说到这刻意停顿了一下,他从举起的咖啡杯遮挡住角落注意到阿斯胡尔克握着水烟嘴的手似乎在这一刻微微捏紧“我没见过她,她很早就去世了,听说她是个很美丽的女人,一个让纳山终身难忘,以至只有在那些贵妇们身上才能找到安慰和回忆的,”说到这亚历山大愣了愣,然后才若有所思继续说“女人……”

    “只有在贵妇们的身上才能找到安慰和回忆?”阿斯胡尔克看向门口奥尔迦拉,然后若有所悟的点点头“是呀,一个奇特的让他再也看不上普通女人的女人,她是什么样子?”

    看着奥斯曼人那感同身受的样子,亚历山大很想说一句:“你这次是真的想多了。”

    不过第一次,亚历山大对纳山那喜欢有妇之夫贵妇人的品味,多少有些赞佩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了吗?”

    亚历山大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多了,他现在需要得到回报。

    “伊萨克,”阿斯胡尔克说出了个名字“他是在那个犹太人区里开金铺的,一个小店主,不过这个人认识很多犹太人当中的有钱人,我想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些人。”

    亚历山大无声的点点头。

    犹太人一直不为整个基督世界所容,似乎所有地方都在排斥他们。

    不过这大概也是因为嫉妒,就如某部还未问世的叫《威尼斯商人》的伟大剧作里说的那样“犹太人总是能从石头和火焰里找出金币,而我们得到的是疼痛和烧伤的疤痕。”

    有钱的犹太人是什么样子,亚历山大能想象得到。

    那应该是些平时穿着不显眼的神色衣服,住在低矮普通的房子里,对任何人似乎都是满脸堆笑,一副完全无害样子的人。

    只是这些人一旦回到他们安全的家里,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他们会在深夜从隐藏壁橱里拿出装得满满的陶罐和钱袋,看着那些金光闪闪的宝贝,同时在心里盘算着下一个该找哪个倒霉蛋当猎物,一举从他身上夺走最后一个铜板,甚至把他剥得精光。

    亚历山大知道自己似乎有些想当然了,不过这也是如今这个时代犹太人的真实写照,毕竟除了如威尼斯那样少数还能勉强混下去的地方,犹太人几乎在整个欧洲都是不受欢迎的。

    “那些人似乎和梵蒂冈的某个大人物做了笔交易,而我恰恰认识那些犹太人中的一个。”

    阿斯胡尔克咕噜噜的抽了口水烟,慢慢从席子上站了起来。

    “你帮助我,而我也帮助了你,”奥斯曼人笑着说“现在你已经得到了你需要的线索,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找出凶手。”

    亚历山大的眼红闪过一丝精光。

    德拉卡拉广场上,一群野鸟发出尖利叫声,在石板地上找着食物。

    自从乔瓦尼在这里被谋杀之后,德拉卡拉广场就变得冷清了很多。

    孩子们被禁止到这里玩耍,大人们则是尽量避开这个让他们胆战心惊的地方。

    这里渐渐成了野鸟们栖息的地方,看着满地的掉落的杂草和鸟粪,亚历山大似乎看到了整个罗马由盛而衰的缩影。

    野鸟因为受到来人惊吓四散飞离,亚历山大慢慢走上广场,来到留下了乔瓦尼血渍的地方。

    这时候已经看不到任何痕迹,除了满地的尘土与一片片黑乎乎的污渍,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死过一位高贵的公爵。

    保罗·布萨科警惕的看着四周,虽然在同一个地方发生两次谋杀的可能太小,但是想想甘迪诺公爵的下场,不能不让保罗·布萨科异常的小心谨慎。

    亚历山大向不远处的犹太人居住区看了看,那里高低错落鳞次栉比的大片房子看上去黑压压的一大片。

    伊萨克,这是个很普通的犹太人的名字,如果阿斯胡尔克没有告诉他这个人开的那家金店的名字,即便他知道有这么个人,要在那片犹太人区找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乌利乌的身影出现在广场另一边的路口,看到亚历山大,摩尔人机灵的快步跑了过来。

    “大人,那个伊萨克就在离这不远的一条街上,他开的那家金店叫‘铁錾子’,是个不大的铺面,这个人平时名声不是很好,是个有名的吝啬鬼,不过他很精明,虽然很多人不喜欢他,却没听说过他得罪过谁,说起来算是个本分生意人。”

    听着乌利乌的报告,亚历山大脑海里渐渐形成了一个小心谨慎却又吝啬小气的形象。

    再看看前面那大片的低矮房子,亚历山大忽然觉得仔,这种地方似乎天生就适合这样的人生存。

    “那个人现在在店里吗?”

    “在的大人,他总是不离开他的店子,坐在柜台后面象只猫头鹰似的盯着经过门口的每个人。”

    亚历山大点点头,按照阿斯胡尔克告诉他的,这个叫伊萨克的犹太人似乎是为某位梵蒂冈的大人物牵线搭桥的掮客,而这个人与那些犹太富翁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带我去见见这个人。”亚历山大向保罗·布萨科挥挥手,示意他跟上来。

    “大人,这样去见那个伊萨克,是不是会惊动他?”乌利乌有点疑惑的问。

    亚历山大笑了笑,似是无意的向远处几个人扫了一眼,然后他压低声音对乌利乌说:“之前你不是告诉我,那些跟踪佩洛托·卡德隆的人,是被那个阿斯胡尔克手下的人杀死的吗?”

    “是的大人,”乌利乌先一愣然后就明白了什么“大人你是说那个阿斯胡尔克会派人跟踪我们吗?”

    “虽然我不知道他在这件事里究竟干了些什么,不过他很显然希望我去找那个犹太人,既然这样我也不能让他失望。”

    亚历山大说完轻轻推了把乌利乌,让他在前面带路。

    犹太人伊萨克的店面就在距德拉卡拉广场不太远的一条街上,刻着‘铁錾子’的店名,已经略显陈旧的木头招牌随着晚风在门口吱呀吱呀的晃来晃去。

    果然如乌利乌所说,刚走进矮下一级台阶的店门,亚历山大就看到了对面柜台后面干瘦男人脸上显得异常硕大的一双眼睛。

    因为是坐在阴影里,亚历山大看不清那人的脸,不过那双精亮的眼睛却给了他很深的印象。

    这个人穿着件很宽大的暗灰色布袍,一个很大的褡裢就放在他面前的柜台上,褡裢上这时候正摆满了各种小零碎,看到带着侍卫和仆人的亚历山大,犹太人立刻麻利的把那些小零碎都收进了褡裢的大口袋里。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吗,大人?”犹太人站起来从柜台后面绕出来走到亚历山大面前小心的问。

    他在罗马城里混的时间已经很久,所以有着一双很能看人的眼睛,面前的年轻人应该是个身份显赫的人,这除了从他自己的衣着举止,也可以从跟随在旁边的随从身上看出来。

    “你叫伊萨克?”亚历山大打量着犹太人,看到脸色微变然后就温顺的点头,亚历山大对这个人有了更深的认识。

    一个很机灵的家伙。

    “我想知道你是否认识甘迪诺公爵?”看到犹太人先是一愣然后就开始摇头,亚历山大抬了抬手。

    随着这手势,站在旁边的保罗·布萨科一步向前,抓住犹太人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提起来紧紧按到在柜台上!

    “回答大人的话,否则我把你这些小玩意塞进你的嘴里去。”保罗·布萨科说着顺手从柜台的褡裢里抓出一把刚才藏起来的金银零碎狠狠的按在犹太人的嘴巴上,然后用手中不停捻来捻去。

    犹太人惊慌的不住晃着脑袋,身子往上用力挺着,试图从这个可怕的人魔掌中挣扎出来,但是他显然没有保罗·布萨科强壮,当他的嘴巴被几个锋利金银物件的边沿戳破时,犹太人终于忍不住含糊的叫起来:“我说,我说,你们要知道什么我都说,求求你们不要这样!”

    保罗·布萨科退到一边,他的手里还攥着个沾了犹太人血水的银质胸针。

    看着不停的在手上掂着那个胸针盯着他的壮汉,犹太人不禁吓得又是一个激灵。

    “你认识甘迪诺公爵吗?”亚历山大继续问“我能找上你就是因为有人告诉我些事情,现在我只是想从你这里得到证明,所以你应该聪明点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大人,我不认识公爵,”犹太人先说了一句,看到旁边保罗·布萨科微微一动他赶紧接着说“不过我听说他正在打听一些事,是关于某位红衣主教的。”

    “是一位红衣主教?”亚历山大低声问。

    梵蒂冈的红衣主教有很多,但是能让乔瓦尼注意的却很少,而能让甘迪诺公爵屈尊降贵的亲自到犹太人区来打听,这会是谁?

    “是的,我见过公爵在附近打听一个人的消息,不过具体是谁我并不知道,”犹太人说,看到亚历山大又向那个可怕的壮汉看去,犹太人畏惧之下不得不急急的继续说“不过我听说那位主教似乎是与这里的什么人做了笔交易,公爵大概就是想知道这笔交易是怎么回事。”

    “是这片房子的某些人吗?”亚历山大向门外狭窄的街道看了看。

    “是的,就是这里的人。”犹太人赶紧说“我只知道这些了,其他的什么都不清楚。”

    “可是我听说你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啊。”亚历山大走到桌边看了看洒落在褡裢四周的那些金银器皿“而且你好像还是在这里有名的财主,我想你一定认识很多你们当中的富人,既然这样你不可能没听说过某个梵蒂冈的大人物参与的交易吧。”

    保罗·布萨科立刻走了过来,他再次抓住满脸惊慌的犹太人,把手里有着锋利边角的胸针向他嘴上按去!

    “别,我说!”犹太人终于崩溃了,他一边发出哭泣的声音一边身子向下坠去。

    “说吧。”亚历山大冷冷的看着犹太人,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只有冷酷无情才可以,用索菲娅的“秘密”换取来的消息,必须是物有所值的。

    “我只知道似乎有人从这里的一些人那里借了一大笔钱,然后要用这些钱做什么事情,可究竟是谁借的,谁又是债权人我真的不知道。”

    看着痛哭流涕的犹太人,亚历山大想了想向他招了招手。

    “你认识很多人,所以现在我把这件事交给你,去打听清楚我想知道的消息,”亚历山大轻声说“听着,如果你敢骗我,你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

    说着亚历山大似乎这才想起来似的又说到:“忘了告诉你,我是蒙蒂纳伯爵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

    说完,亚历山大不再理会似乎已经吓得目瞪口呆的犹太人,转身向店外走去。

    伊萨克呆呆的坐在自己的店里,天已经很黑可他始终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天色完全黑下来后,犹太人忽然动了。

    他麻利的收拾好店铺,然后小心翼翼的从后门出了小巷,然后在仔细观察了一阵四周之后,就把帽兜披在头上混进了人群。

    而在距犹太人金店后门不远的地方,乌利乌远远的看着伊萨克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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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伊萨克历险记

    伊萨克低着头穿过一条条的巷子,他时不时的会停下来向四周张望一下,或者会突然拐进某个店铺,然后只和老板打个招呼就直接从店铺后门出去,重新混进人群里。

    这么走上了一阵之后,直到终于确定不会有人能跟上自己了,犹太人才找个很僻静的路口,然后沿着光滑的石头台阶向着这条小巷的深处走去。

    这是条很阴暗的巷子,两边原本低矮的房子随着小巷越来越深变得高耸起来,狭窄的台阶一直向下延伸,似乎是要把人带进深渊里似的。

    伊萨克踩着光滑的台阶一路向下,当他来到一扇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小门前,他又警惕的向两边看了看,才敲响了房门。

    一道光亮从门上打开的小窗口投出来照在伊萨克脸上,晃得他赶紧闭上眼睛。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门里一个不满的声音质问着“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没事别来找我们。”

    “又事,有人来打听乔瓦尼的事了,就是……”伊萨克急匆匆的说,最后更是用嘴型无声的说出了那个姓氏“波吉亚。”

    门里的人似乎一愣,接着就不由愤怒低声呵斥:“那你到这来干什么,这会连累我们所有人的!”

    “我很小心的,不会有人盯着,快放我进去,我真的吓坏了,你们得帮帮我!”

    门里的人愤怒的哼了声,然后“砰”的关上小窗户,只留下门外的伊萨克茫然无措。

    忽然,房门打开了条裂缝,同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匆匆响起:“别傻呆在外面,快点进来。”

    伊萨克赶紧侧着身子挤进房门,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缝里,木门就立刻“砰”的关上。

    伊萨克脸上汗水淋淋的坐在椅子上,当一个年轻伙计给他递过来一个木头缸子时,他不顾一切抢过来大口的喝着水。

    站在他对面的是个个子高挑的中年人,他已经有点谢顶的脑袋上光秃秃的,一件不起眼的花格上衣套在身上,已经磨得有些起毛的短腿裤下面是一双麻布面的旧靴子。

    没有人会相信这样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人,会是罗马城里最富有人之一,虽然他们永远不会在别人面前炫耀他们的财富,但是这些人无疑却要比绝大多数罗马人更有钱。

    “说说吧,怎么回事。”和之前在门里询问伊萨克的那个人不同,中年人没有显得太生气或者紧张,他等伊萨克喝完了水之后才问他“是谁找上你了,还有他们都问了你些什么。”

    喝了水之后稍微冷静下来的伊萨克喘了口气,他先回想一下就把之前在他铺子里发生事说了出来。

    中年人听的很仔细,在一些有疑问的地方还反复问了几次,然后他忽然问:“你是说那个蒙蒂纳伯爵从一开始只问了你关于乔瓦尼波吉亚的事吗?”

    “对,他似乎只对波吉亚的死有兴趣,不过因为这个他才追问我乔瓦尼在打听什么事。”

    “你因为受到恐吓,所以就说出了我们的事自保,是吗?”

    中年人伸手抬起伊萨克垂头丧气的脑袋,打量着他肿起老高血渍未干的嘴巴。

    “你这个懦夫,蠢货!”之前守在门口的那个人愤怒的冲上一步,却被中年人伸手拦住“他把我们大家都出卖了!”

    “我没有,我只是告诉他们乔瓦尼在打听什么交易的事情,具体是什么事我可没说,”伊萨克也怒气冲冲起来“别忘了乔瓦尼可是教皇的儿子,现在他死了亚历山大六世怎么可能轻易算了,那个蒙蒂纳伯爵应该就是专门负责调查这件事的,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打听到我那里,不过你要我怎么办,如果我不告诉他点什么,他会让人打死我的。”

    “他说的没错,”中年人制止了同伴的申斥,他看了看意伊萨克“我知道那个蒙蒂纳伯爵,他可以说是现在罗马城里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如果他要为了调查乔瓦尼的死折磨什么人,是不会有什么顾忌的。”

    “可那也不应该告诉他,”守门人不满的嘀咕着“你可以用别的方法骗他,要知道这些罗马人其实很蠢的,甚至你可以用钱贿赂他,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做的,到现在还没见过不接受贿赂的呢。”

    “那个人应该不会,”中年人看着依旧垂头丧气的伊萨克说“对那个贡布雷来说,大概没有比找出谁杀了乔瓦尼更重要的了,毕竟教皇的奖赏要比一点贿赂丰厚的多。”

    守门人诧异的看了看中年人:“怎么,利末,你知道那个伯爵?”

    “听说过这个人,”中年人向伊萨克招招手“来吧,我们去见长老们,这件事很重要,必须让他们知道。”

    “我知道我闯祸了,不过我真没对他说什么。”伊萨克一路上不住的自我辩解着,直到穿过甬道来到一间半地下的大屋子里。

    这间屋子有着并不很高的圆形穹顶,墙壁四周挂着的插台上点着正在熊熊燃烧的火把。

    几个上了年纪的犹太人正围坐在一张大柜台前算账,柜台上摆满了各种凌乱的账本和来往票据,几个会计分别站在旁边的小书写台前飞快的记录着那些人报出的一笔笔数目,当几个人走进门时,伊萨克巧合听到一个老人正夸奖某个远在威尼斯的家伙,上半年给大家多赚了几千个杜卡特。

    “那些威尼斯人太贪婪,他们的商会不肯向我们打开大门,可又想赚我们的钱,”老犹太人不满的说“不过我们的人这次做的不错,威尼斯人赚全世界的钱,而我们赚威尼斯人的。”

    老人的话得到了围在柜台四周其他人的赞许,他们停下来向着点头表示认同,然后接着低头去核对各自手里的账本。

    叫利末的中年人走到了那个老犹太人的身边低声对他说了几句什么,听着他的话,老人原本满是欣慰笑容的脸上慢慢沉了下来。

    他侧身向旁边的另一位老人低声细语,过了没一会柜台前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伊萨克,随着利末挥挥手,旁边的几个伙计纷纷离开,最后随着一声关门声,屋子里的一切都被隔绝起来。

    伊萨克不安的看着眼前这些人,他当然知道他们是谁,更知道这些人对他的命运意味着什么,如果最终他们觉得他有罪,那么他就会被宣布放逐,到那时候不要说是罗马,几乎他一座城市都不会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那个贡布雷想要什么,是杀死乔瓦尼的凶手还是想知道我们的交易?”

    显然是地位最高的那个老人仔细寻思着,他看看站在旁边的利末,然后望向伊萨克。

    “告诉我,你真的没有对他说其他的事吗?”

    “真的我可以宣誓,”伊萨克紧张的辩解着“他一直在问关于乔瓦尼波吉亚的事,看得出来他就是冲这件事来的。”

    “乔瓦尼波吉亚的死,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一个老人慢吞吞的说“也许他的确发现了什么,但是我们当中没有人干这种蠢事。”

    “可是那个贡布雷要想找到凶手,就有可能会查到我们,”为首的老人用发硬的手指在柜台上轻轻敲着“我们都知道他想要查什么事,这样一来就和我们有关系了。”

    老人们聚在一起议论着,他们的声音很小,伊萨克听不到,可从他们那低沉凝重的神色看,显然对这件事的发展都不看好。

    “我们得想办法阻止那个贡布雷,”为首的老人看向伊萨克,他的眼神让这个犹太人有些害怕“我们也许不能象那些贵族一样使用他们那种阴谋手段,但是我们的钱能帮我们摆脱困境。”

    说着他扭头看看站在旁边始终沉默不语的中年人。

    利末无声的点点头,他似乎能明白老人话里的意思,在稍一沉吟后他开口说到:“不过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做好准备,毕竟对我们来说那笔交易实在太重要了,如果被发现那件东西在我们的手里,可能就会引起大麻烦的。”

    他的提议得到了那些老人的纷纷点头,然后几个人又压低声音小声议论起来。

    伊萨克带着求援的眼神看着利末,他知道这个人在这些长老们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伊萨克很想求这个人为他辩护几句,可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就又把话吞了回去。

    “三重冠得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才行,”老人们终于议论完了,为首的长老对两个人说“那个贡布雷如果继续查下去也许会查到三重冠,毕竟乔瓦尼就是因为这个才被那些人灭了口。”

    说到这的时候老人脸颊抖动了一下,常年数金币和算账的手已经很难拿起武器,更因为一直以来犹太人受到的排斥,一想到谋杀这种事就难免感到心惊肉跳。

    “可是送到哪去,”利末有点担忧的说“不论是威尼斯还是其他任何城市都不安全,如果那个贡布雷一定要查,还是会发现线索的。”

    “送到哪,”老人的目光落在了忐忑不安的伊萨克身上“你,虽然没有完全出卖我们,可说出去的东西已经足够给我们大家带来麻烦了,按照教条你应该是被驱逐的,”说到这老人先顿了顿,然后才对听懂这个似乎快要昏过去伊萨克继续说“不过现在有一个机会让你赎罪,你把三重冠带走,送到一个没有人能发现的地方去。”

    伊萨克目瞪口呆的看着老人,原本以为会遭到驱逐的惩罚,没想到却忽然得到了这么重要的任务。

    “你们还愿意相信我吗?”伊萨克不安的问“毕竟我犯了这么大的错误。”

    “这不是奖励而是惩罚,”老人纠正着他“你必须立刻离开罗马城,那个贡布雷也许会再去找你,到那时候你可能会受不了说出来,所以你得离开这里,这也是驱逐是对你的惩罚,只有得到原谅之后你才能回来,在这期间你必须好好看守着三重冠。”

    伊萨克急急的点着头,他知道自己得为之前的过失赎罪,现在能有这么个机会就必须抓住。

    “至于那个贡布雷,”老人看了看旁边的利末“不能让他给我们找麻烦,所以需要朋友的帮助。”

    利末无声点头。

    伊萨克在利末带领下来到一个房间,当看到两个人小心翼翼的从秘格里拿出一个盒子时,伊萨克不由微微舔舔嘴唇。

    “你得立刻离开罗马,天亮就走,”利末把那个盒子和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给伊萨克“你的金店也不要回去了,这些钱足够你路上用的,不要惹麻烦,等到了地方会有人安排你住下,然后你什么都不要做,只要等着我们的消息。”

    伊萨克点点头,他知道自己必须听这个人的安排,虽然很多事他不知道,但是现在他也只能按长老们的吩咐去做。

    把伊萨克安排好之后,利末回到了原来的屋子里。

    看到他,大长老示意他走近点。

    “你认为那个伊萨克能做好这件事吗?”

    “他是有点胆小怕事,不过这个人还是很忠诚也很小心的,”利末点点头“我之前已经让人盯着他来的路了,的确没有人跟踪,或者是已经让他甩掉了。”

    “这就好,”长老微微松了口气,然后看着利末认真的说“关于那个贡布雷我们必须小心,虽然他是在找杀害乔瓦尼波吉亚的凶手,但是我总觉得他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或许该是让那些人帮我们解决这个麻烦的时候了,别忘了我们付给他们的钱已经够多,现在该是收回利息的时候了。”

    “我去找那个阿方索主教,也许他能为我们做些事情,而且这件事也关系到他,如果他不想让人知道从犹太人手里借钱,就必须得帮助我们。”

    听着利末的话,长老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

    天刚蒙蒙亮,透着清新的晨风吹走了头天夜晚的最后一丝闷热,东方天际略微泛起的青白驱走了昏暗的暮色,把远处连绵起伏的地平线划成了上下两截截然不同的颜色。

    街上还很静,很多人还在沉睡,没有人在这么早的时候出门。

    一扇小门轻轻打来条缝,随着一个人从里面闪出来又立刻关紧。

    伊萨克身上披着件很如今很流行的,被人们叫做寇戈的半长袍子,头上戴着顶软哒哒歪向一边的薄毡帽,这是如今这个时候很平常的出门商人的打扮,这样的人不论是出现在什么地方都不会引起太大的关注,甚至即便是在这么早的时候走在街上被人看到,也不过会被人当成很勤快的商人罢了。

    这个正适合如今急于离开这座城市的伊萨克。

    伊萨克沿着街道匆匆向前走,这片犹太人区很大,也很复杂,这对于长期居住在这里的人来说是件好事,因为这样就不容易被人发现在这些到处都是低矮杂乱的铺面店子当中究竟都在进行什么样的交易。

    可现在的伊萨克却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对他来说只有混进那些普通罗马人当中,然后再尽快出城才真正安全。

    犹太人小心翼翼的穿过一条条的街道,随着离开犹太人区,他的心微微放下,而且这时候街上的人也慢慢多起来了。

    伊萨克挤进人流,他从一群早晨出来为主人买当天新鲜菜的仆人中间传过去,又匆匆的经过一个窝在路边的乞丐,看着眼前街上越来越多的人,伊萨克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就和平时一样冷静。

    远处隐约出现了城门的轮廓,伊萨克先放慢脚步让自己略显紧张的心情放松一下,然后他就走进了个距城门不太远,挂着个车轮的铺子。

    这里是罗马城已经有很久历史的驿站,从这里可以和其他生意人合伙租赁一辆马车,如果价钱出的够多,甚至还可以雇个保镖。

    伊萨克原本是急着离开罗马的,但是想到路上并不太平,他还是决定在这里花钱坐驿车。

    伊萨克的运气不错,并没有让他等多久,一辆通往港口的驿车就坐满了人,听着车行里伙计不停吆喝着问是不是需要个保镖,伊萨克略微犹豫之后,向同车的人提出了分摊费用雇个保镖的建议。

    伊萨克并不是花不起单独雇保镖的钱,但是他聪明的没有这么做,除了经过讨教还价之后答应同车的几个小气商人多摊了点份子之外,伊萨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靠在马车后面高高车厢的木板上,伊萨克听着外面喧闹的人声有点昏昏欲睡。

    马车已经离开了罗马城,沿着大路向海港行去。

    上船,然后沿着弟勒尼安海一直南下,伊萨克的目的地是西西里。

    在西西里,有很多被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从伊比利亚半岛驱逐出去的犹太人。

    那些有犹太人除了其中一部分去了更远的地中海对岸的埃及与奥斯曼帝国,还有一部分渐渐散居在了地中海大大小小的岛屿上。

    远处吹来的略带咸味的海风吹醒了打盹的伊萨克,他习惯的摸了摸旁边的硕大包裹,摸着里面鼓鼓囊囊的东西,伊萨克放下了心。

    伊萨克的运气似乎出奇的好,原本以为应该要等上些天才有船的他,却意外的听说当天要驶往巴列塔去,半路上会在西西里的墨西拿停靠的船。

    在花了笔合理的价钱之后,伊萨克如愿的上了这条据说是归某位那不勒斯女伯爵所有的商船。

    在船离岸之前,伊萨克依旧是紧张而不安,直到看到跳板放下,缆绳解开,随着一声号角,海船缓缓的离开了岸边。

    始终站在船帮边看着岸上的伊萨克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他知道除了自己人,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他了。

    犹太人难得向着渐渐远去的海岸吹了个口哨,然后他转身准备回到下面的舱里去。

    就在这时,他看到个似乎有些眼熟的年轻摩尔人,满脸微笑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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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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