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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实心熊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txt下载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章 奥拉尔之殇(十)完结

    威尼斯人在撤退?

    骑在战马上的一个米兰骑士用力拉住了缰绳,他厚实的盔甲面罩下一双眼睛疑惑的用力回头向号角声传来的方向看去,虽然不可能看清楚镇子外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本能的做出了这个动作。

    在他的身后,米兰骑士们同样错愕的露出不解的神色,他们当中有人甚至费力的调转马头准备去看看究竟发了什么。

    冲锋自然莫名其妙的停止了,隔着满街的尸体和抛弃在路边的各种障碍杂物,双方在只有几十米距离外相互僵持着。

    “大人,这个距离我们可以打中。”一个火枪兵压低声音对亚历山大说,似乎是怕对面的米兰人听到。

    亚历山大却慢慢放下了手里的火枪,连续长时间端着这种沉重的武器射击已经让他的肩膀和手臂几乎麻木了,看着对面在原地局促不前的米兰骑兵,亚历山大慢慢摇了摇头。

    “去告诉贡帕蒂,让他停止射击。”亚历山大忽然想起刚刚派保罗·布萨科向贡帕蒂下达的对米兰人进行全力炮击的命令,这时候显然再这么做有些多余了,他估计着也许镇外已经发生了新的变化。

    很快,亚历山大就从那队米兰骑兵的行动中证明了他的猜测。

    米兰人开始向后退去了。

    看着改变方向的米兰骑兵队伍,亚历山大把身子慢慢靠在了街垒的胸墙上,他回头向旁边的士兵们看看,向旁边一个士兵下达了给贡帕蒂的第三个命令。

    “去告诉贡帕蒂,他可以按照我之前给他的命令行事了。”

    那个士兵立刻转身向着台地上奔去,只有00多米的距离很快就跑到,在路上这个士兵还遇到了刚刚闻讯跑来的卡罗和奥孚莱依。

    “发生了什么?你这是要去哪?”卡罗对那个士大声喊着,如果不是看到他是向台地上跑,也许他会把这个人当成逃兵,毕竟之前的战斗太过激烈,不止是热那亚人,即便是阿格里人当中也出现了临阵脱逃的。

    “我去给那个屠夫传令,”士兵一不小心叫出了贡帕蒂的绰号“米兰好像要逃跑了!”

    “你说什么?”卡罗一呆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看了眼旁边的奥孚莱依,然后从奥孚莱依脸上看到了同样满脸意外的表情“你说米兰人跑了?这怎么可能?”

    “我不知道,我还要去传令呢。”士兵脚下不停的继续向台地跑去,当他跑到炮兵阵地上时,他先用敬畏的眼神看了眼那些可怕的火炮,然后才跑到同样神色疑惑的贡帕蒂和保罗·布萨科面前。

    “大人让我告诉你,可以按照之前他给你命令去做了。”

    有一小会贡帕蒂似乎有些吃惊,他向士兵追问亚历山大的命令,直到确定的确没有弄错之后,他回头向米兰人的方向看了看,然后从口袋里拿出张记着一串数字的纸条。

    贡帕蒂在保罗·布萨科疑惑的注视下用那个木头刻盘迅速调整着火炮的方向和高低角度,同时布萨科还能听到他嘴里自言自语的嘟囔:“这怎么可能,米兰人难道真的败了?”

    很快,火炮射角终于确定,看着垫在火炮身管下那些早就按照不同角度裁锯子好的垫木,贡帕蒂又低声说了句:“看来得改一改了。”

    然后他深深吸了口气,向着已经等着的炮兵下达了命令:“射击!”

    火炮齐鸣,这一次甚至没有先用一门炮做试射。

    炮弹伴随着轰鸣和炮口喷射出的口焰腾空而起,呼啸着向镇子边缘最远的方向飞去。

    贡帕蒂没有立刻命令给火炮清膛装填,而是不顾刺鼻的火药气味跑前几步看着炮弹飞出的方向。

    很快,镇子边缘的地方隐约传来了炮弹落地后发出的巨响,不过因为有密密麻麻的房子挡住,他只能从随即升腾起来的几条稀薄的烟柱判断弹着点的远近距离。

    “该死,打的不太准啊,”贡帕蒂不满的轻骂了声,他回到一门炮前继续认真的调整炮击角度,当再次计算好后,他有一次下达了射击命令。

    几颗炮弹又飞上天空,这一回较之前集中了不少的炮击效果让贡帕蒂略显满意,而旁边的保罗·布萨科却看得莫名其妙。

    “你这是在打哪?”

    “你不要知道吗?”贡帕蒂一边忙活着不住给火炮复位,一边随口说“这个地方是奥拉尔镇外的一口井。”

    说到这时,贡帕蒂停了停好像也有点发愣的和保罗·布萨科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个一脸懵懂的人不约而同的撇了撇嘴。

    “大人有时候会下达些莫名其妙的命令,”贡帕蒂一边干活一边随口说。

    保罗·布萨科开始没有开口,作为亚历山大的侍卫队长,他很清楚该什么时候保持沉默,不过看着第三轮炮弹向着贡帕蒂说的“那口井”的方向飞出去,布萨科犹豫了下终于说:

    “有时候的确是这样,不过我们都知道他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的确有原因,”贡帕蒂点点头“就拿那口井来说,这是他让波西米亚人找遍镇子之后来告诉我的,为了这个我甚至还亲自跑去测量了一下从这里到那口井的距离,所以我相信那的确是有原因的。”

    贡帕蒂并不知道,为什么亚历山大一定要让他记录下可以最大距离向那口奥拉尔镇边缘的枯井射击的数值,他只能按照之前记录之后计算的角度安排火炮射击。

    而那些炮弹第一次在距离枯井还很远地方落下时,就引起了米兰人的恐慌。

    因为那里,正是米兰人向着镇外撤退的毕竟要道之一。

    威尼斯人的突然撤退让正在疯狂向着镇子里进攻的米兰人不安大感意外,更是立刻动摇了米兰人的阵脚。

    他们当然并不知道这个后果偏偏是他们的擅自行动引起的,他们只知道威尼斯人的左翼突然被击溃了,一些逃跑的威尼斯人慌不择路的向着镇子上逃来,接着就让这个令人不安的消息在米兰人当中传开了。

    可还不等米兰人弄清楚那些惊慌的威尼斯人说的是真是假,接下来越来越多的被击散的威尼斯人就从阵地上逃了下来。

    于是他们带来的消息也变得杂乱无章起来。

    但是不论是什么,都只说明一件事,威尼斯人被击败了。

    7000热那亚人是怎么打败0000威尼斯人的,米兰人已经来不及弄清楚,就如同他们的5000人怎么始终无法击败只有2000多人的亚历山大的军队一样。

    米兰人担心的是他们现在的处境,一旦击败威尼斯人,热那亚热军队就有可能迅速调头,到那时候米兰人就有被敌人彻底包围歼灭的危险!

    原本要歼灭敌人的行动却变成了自己又被歼灭的可能,米兰人真不知道这场仗是怎么打成这样的。

    虽然从那些威尼斯人中间听到有人抱怨说这都是因为他们擅自离开战场造成的后果,但现在米兰人既不想为这个浪费口舌的和那些狼狈的威尼斯人争辩,更没有时间。

    他们要做的,是迅速摆脱与对面敌人的战斗,然后趁着热那亚人还没调头包围过来,撤离这个危险的镇子。

    米兰人同样发出了撤退的信号,米兰军队开始向着镇外撤退。

    镇外的空地变得很危险,不知道热那亚人会不会发现他们的举动后立刻包围过来,所以米兰人只能在镇子边缘早年建造的一片废弃的护墙附近集结军队。

    即便是撤退也必须要尽量保持秩序,米兰的将军们很清楚毫无纪律的撤退很可能就会变成无法控制溃败。

    但是他们的敌人似乎并不想让他们顺利的离开这个对米兰人来说,如同噩梦般的镇子。

    一串看似毫无目标的炮弹忽然从头顶上落了下来。

    在炮弹落地前,已经让米兰人听上去有点熟悉的那种呼啸声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他们纷纷抬起头看向天空,除了少数一些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多数人还满脸迷惑。

    然后他们就感觉好像四周地面突然一跳,接着四面八方就烟尘四起,一片混乱。

    一颗炮弹狠狠砸进了地里,不过因为这里已经到处都是泥土地,初夏的地面又是那么柔软,所以硕大的弹丸落在软绵绵的草地上,只稍微向上跳起又在地面上扯出一条短浅的浅沟就没了动静。

    而另一颗近些的炮弹引起的骚乱就有些大了,它直接落在了一顶帐篷上,除了把帐篷瞬间砸得帐篷顶凹去,四角腾空之外,伴着一声大响,大片闪烁的金光霎时如一道从地下猛然涌出的喷泉般直飞天空,然后噼里啪啦的落下来。

    瞬间护墙附近下起了金币雨。

    “上帝!”一个米兰将军发出声低叫,他怎么也没想到好巧不巧的那颗炮弹居然击中了放着装满军费箱子的帐篷。

    看到漫天金雨,原本因为炮击有些惊慌失措的佣兵们瞬间变得激动起来。

    他们不顾一切争先恐后的向着纷纷落下金币的那片地方跑去,其中甚至还有一些威尼斯人。

    “站住!我命令你们站在!”

    一个米兰军官大声吼叫着,在他旁边他的几个亲信举起长矛威胁着向他们冲过来的那些佣兵,但是根本没有人理睬他们,有些人稍微调转方向从他们身边跑过,有些干脆向着他们冲了过来。

    那几个米兰人不由自主的抬起了长矛,他们不是因为善良不忍伤害同伴,而是看到后面冲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可即便这样,只稍一犹豫,他们就被冲过来的人撞倒在地,在无数只脚的踩踏中,那个米兰军官和他的手下一边不停的滚爬挣扎,一边发出声声惨叫。

    米兰人的军官和佣兵队长们不顾一切的大声呵斥阻止更多人卷入这场抢劫金币的混乱之中。

    他们开始感到害怕,更有人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向天空,似乎在等着接下来的炮击。

    “又来了!”

    果然,伴随着不知道谁发出的一声惊恐叫声,很多人抬头看向天空,当看到那团模糊黑点时,原来勉强还能维持的队伍立刻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谁也不知道会落向哪里的炮弹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处境危险,对于几乎没有面对这种炮击经验的人来说,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本能的迈开步子四下奔逃。

    而一旦开始逃跑,恐慌的种子就开始在人群中疯狂的发芽,出土,然后像瘟疫似的洒向更多的人。

    越是人多的地方,恐慌和无助越是蔓延的更快,当几千个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恶战之后疲惫不堪的士兵忽然再次被慌乱恐怖席卷之后,任何人的阻止和申斥都不再起作用。

    米兰人,崩溃了。

    首先逃跑的是威尼斯人,这一次他们用行动让之前擅自脱离战场的米兰人尝到了同样的苦果。

    看到成群威尼斯人不顾一切的向着镇外的旷野跑去,一些米兰人开始跟在后面向旷野里逃去。

    就在其他人还在犹豫不决时,头顶上再次飞来的炮弹让他们终于下了决心。

    越来越多的佣兵不顾军官们的阻拦,脱离了早已不成样子的队伍向着旷野里跑去。

    当第一支打着旗帜的佣兵队伍在他们的队长带领下也向远处逃去时,米兰的指挥官痛苦的用双手抱住了头。

    佣兵队长们已经不再帮着米兰人阻止自己手下逃跑,相反他们一边大声招呼同伴一边匆匆的向着镇外撤去。

    即便是米兰人也开始骚乱动摇起来,他们面面相觑的相互打量,很多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和自己一样的心思。

    “大人,我们败了,”一个米兰骑士鼓足勇气对指挥官说“所有人都看到我们已经为斯福尔扎家尽力了,现在我们得离开这里。”

    指挥官慢慢放下手抬起头,他的脸色呆滞,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不过当看到不远处几个飞快跑过的纵马跑过的骑兵后,他好像忽然冷静了下来。

    “我们得撤退,”指挥官用戴着手套的手攥成拳用力砸了下脑门“不过我们不能去找那些威尼斯人,他们会被那个卡尔吉诺吃掉的。”

    指挥官一边说一边在随从帮助下艰难的爬上战马。

    “吹响号角,尽量召集军队,我们绕路向雷亚罗撤退,皮蒂留诺还在那里,我们去找他。”

    “那么其他人呢?”那个骑士小声问。

    听到这话,指挥官露出了愤怒:“他们自己选择了送命,那就让上帝惩罚他们的背叛吧。”

    说完,指挥官用力一夹马腹,随着嘶鸣战马迈开步子向着远处跑去。

    指挥官的旗帜在移动,很多人看到这一幕,第一个念头就是“败了”。

    没有人再考虑是否还要维持最后的秩序,米兰人开始潮水般向着镇外退去,他们当中有些人把武器换成了揣得满满的金币,有些人则干脆两手空空只为能跑得更方便些。

    最后一轮炮弹轰中枯井附近的空地时,除了破坏了些被丢弃的杂物之外,已经见不到一个米兰人。

    这一幕落在两个斥候眼中,让他们不由高兴的大声打着呼哨飞快的向镇子里纵马奔去。

    远远看到不住摇晃着帽子奔来的斥候,即便还没听到他们在喊什么,很多人都从他们激动的样子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大事。

    而在第一声“米兰人跑了!”的喊声传来之后,街垒后面瞬间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虽然在听说威尼斯人撤退之后就知道米兰人也肯定会很快撤走,但是真的听到这个消息后,人们还是不由激动得吼叫欢呼起来。

    不到3000对5000,他们取得了胜利,这不止是个令人骄傲的战绩,对阿格里人来说更有着的非凡的意义。

    阿格里人第一次在真正的大型战斗中证明了他们做为南方山地人的彪悍和勇敢。

    “大人,我们要发起追击吗?”卡罗激动的脸色通红,他目光闪亮的看着亚历山大等待着命令,这个时候卡罗觉得就是让他追到雷亚罗也没有问题。

    亚历山大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向不远处的台地看了看。

    只差一点。亚历山大心里苦笑一声,当他察觉到低估了米兰人因为对贡帕蒂火炮的痛恨,试图消灭他的炮兵阵地的疯狂举动时,亚历山大险些坚持不住的命令扔掉那些来之不易的火炮,然后全军撤退。

    而对于卡尔吉诺没有放弃难得的机会毅然发动对威尼斯人的进攻,亚历山大也暗暗感到庆幸。

    现在看来似乎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甚至也许在不知道真相的人眼中,奥拉尔这一战简直就是一场计划周密以少胜多的经典之战,但是只有亚历山大明白,为了实现现在这个结果,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冒着多么大的风险。

    如果米兰人进攻火炮阵地的决心再强烈一些呢?

    如果卡尔吉诺没有能及时反击呢?

    如果阿格里人不能坚持到最后呢?

    可是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不要追击,”亚历山大轻轻一笑“让我们准备一下,去迎接我们那位获得大胜的朋友。”

    497年5月3日下午,在奥拉尔镇,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取得了胜利。

第十八章 都到了

    寒冬一片片的哀嚎声从空房子里传出来,亚历山大站在房子外许久,却没有走进去。

    在他身边,几个热那亚军官神色怪异的望着他,然后又看看一旁的另外几个阿格里人。

    这里是亚历山大下令收留伤员的地方,里面全是阿格里和热那亚的伤兵,至于负伤没有逃掉还活着的威尼斯人,就没有人再去关心他们了。

    亚历山大不是烂好人,他知道在这个时代伤员对于军队来说是个多么大的负担,能好好照顾己方伤员的军队都几乎没有,而恶劣的治疗条件和原本战场上就肮脏不堪的环境更是伤患的最大威胁,这甚至比敌人的武器更加可怕。

    所以亚历山大没有下令去管那些被俘的威尼斯人伤员,至于士兵们从被他们抓住的俘虏身上抢夺值钱的东西,就更没有理会。

    谁得到,属于谁,是如今这个时代的规矩,也正是这些规矩才能激励士气,至于这么做是否正确,亚历山大和其他人一样并不在乎。

    所有轻重伤亡总计达到了300多人,看着这个粗略算出来的伤患数字,亚历山大嘴里有些发苦。

    他的兵力如今只有不到3000,可一次战斗伤亡率居然已经达到十分之一,这让亚历山大一点都不觉得这场战斗有多么划算。

    当然,如果看他取得的胜利,那么他是应该感到骄傲的,因为他不但击溃了比他多出将近2倍的强敌,而且还得到了大批的战利品,只是看那些混乱堆砌在空地上的武器铠甲,还有士兵们按照规矩上缴给他的那份财物就可以知道,他的收获很大。

    但是这300多人的损失却还是让亚历山大觉得有些受不了。

    虽然这其中阵亡的只有不到100人,而大多数是各种程度的负伤,可只要想想当下那可怕的重伤必死,轻伤也跑不掉的医疗方式,亚历山大觉得那些伤员能够复苏的机会真是太渺茫了。

    热那亚人有些受不了了,虽然他们在战场上很勇敢,但是站在这房子外却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里面此起彼伏的痛苦叫声让他们身上起了层层的疙瘩,而且他们也不明白这位伯爵发了什么疯,要来这种地方。

    负伤的人会被无情的抛弃掉,这是这个时代的“规矩”,也许战场上会有人不肯放弃他们的亲人,但是因为担心瘟疫传染,那些伤员还是很快就会被安置在旁人无法接触的地方,然后等待他们的就是自生自灭。

    “死人都掩埋了吗?”亚历山大低声问。

    “是的大人,双方的死者都已经掩埋。”一个热那亚军官回答到。

    连敌人的死者一起掩埋,这固然是因为遵循教规,更大原因是防止瘟疫。

    “那些负伤的威尼斯人,轻伤的可以放他们回去,至于重伤的,”亚历山大慢悠悠的吩咐,他看了眼这处房子附近的其他房屋“让他们呆在里面,是生是死就让他们听天由命了。”

    “大人,放那些轻伤的俘虏走吗,或者我们可以找威尼斯人要赎金,那可是一大笔钱。”另一个热那亚人有些惋惜的问。

    如果是以前他也许会表露出少许不满,这些被罗维雷派来支援的热那亚人很多并不太看得起亚历山大,他们认为他纯粹就是靠着一张脸吃软饭才得到老罗维雷的喜欢。

    至于巴伦娣,很多人虽然知道这位小姐深受大主教的宠爱,但是她在罗维雷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位,这些佣兵里却没有太多的人清楚。

    所以连带着,亚历山大在他们心目中也就成了个小白脸。

    但是奥拉尔一战让他们看到了个完全出乎他们意料的亚历山大,如果说在比萨他们还不了解这位年轻伯爵,在奥拉尔,这些热那亚人已经自认算是对这位伯爵大人很熟悉了。

    “不需要赎金,那些麻烦交给维斯尼人去烦恼吧。”

    亚历山大知道对热那亚人来说,与威尼斯人多年的仇怨让他们的只要有机会都不会放过任何欺辱对方,但是在战场上这种仇怨固然能让己方同仇敌忾,但有时候却也容易变成蒙蔽双眼的祸根。

    米兰人刚刚证明了这一点,强烈的复仇心让他们失去了冷静,而最终导致一场原本占有绝对优势的战斗变成了惨败,根据斥候传来的消息,卡尔吉诺的军队并没有在击溃敌人后立刻调头支援奥拉尔,而是一直在驱赶和追击威尼斯人。

    听到这个消息时,亚历山大觉得手下那些热那亚人比他还要气愤,那样子就好像是被人出卖了似的。

    事实上也难怪热那亚热的愤怒,卡尔吉诺没有及时回援奥拉尔,未必没有想让亚历山大吸引住那5000米兰人,然后自己趁机取得大胜的想法。

    至于说亚历山大是否能支撑住等他回来,卡尔吉诺显然是根本不在乎的。

    甚至他也许在心里正等着米兰人全歼亚历山大之后再回去收拾剩下的米兰人,也许那样对他来说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伤患永远是一支军队的包袱负担,即便是轻伤员,可在如今也如此。

    “找那些当地人,”亚历山大知道自己的军队同样担负不起那么多的伤患负担,所以他决定花钱“告诉他们我会支付他们报酬,让他们照顾我们的人,至于威尼斯的人让他们自己掏钱照顾自己。”

    亚历山大知道他这个命令其实就是谋杀,那些留下来的威尼斯重伤员身上的财物早就已经被洗劫一空,他们根本拿不出什么值钱东西为自己保命。

    这真是个残酷的时代,亚历山大心里低声自语,他知道自己这种把残忍决定归结于时代的做法其实也只是在找借口,但是他不可能去当圣人,特别是在还有一个如皮蒂留诺这样的敌人,和卡尔吉诺与乔瓦尼这么两个显然不靠谱的盟友的时候。

    离开伤员的房子,看着来来往往满脸兴奋的士兵,亚历山大的心情多少好了些。

    这一战对他来说其实是收获颇丰的,缴获的大批武器和各种米兰人没来得及带走的补给就足以让亚历山大心情大好,而很意外的居然还缴获了米兰人的军资车,这倒是让亚历山大高兴之余又有些羡慕米兰人的财大气粗。

    很显然这支米兰军队携带的也只是属于他们的那一小部分可能会临时使用的军资,可即便这样,当奥孚莱依大致计算出,即便之前显然已经被米兰人自己洗劫了一次,而后士兵们的才按照给亚历山大的提成上缴,也高达将近2000弗洛林后,亚历山大真的很想对斯福尔扎家的人说一声:“别打了,土豪,咱们还是当朋友吧。”

    天色已经慢慢暗淡下来,整个镇子上却一片通明,镇子里看不到当地人,大街小巷里都是士兵。

    之前在战斗开始之前,奥拉尔人是不肯离开家的,他们他们当中甚至有人还打着跑到镇子外去看热闹的心思,但是当亚历山大在镇子里设置防线后,他们才感觉到了危险。

    奥拉尔人是排外的,他们让教堂牧师和几个有身份的人去和这些当兵的交涉,但是却连传说中的伯爵大人都没见到,就被一个有着南部口音的那不勒斯人赶跑了,然后奥拉尔人不得不被迫匆忙离开家,这让他们第一次明白了战争和他们并非无关的。

    “我们破坏了不少房屋啊,”亚历山大有点无奈的对旁边的奥孚莱依说“去告诉那些奥拉尔人,让他们把损失告诉我,我会赔偿和补偿他们,不过这需要一点时间。”

    “遵命大人,”奥孚莱依略显兴奋的点点头,他知道亚历山大说的需要时间是什么意思“大人,您要进军蒙蒂纳了吗?”

    亚历山大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让奥孚莱依看到了答案。

    作为蒙蒂纳伯爵,亚历山大用战绩证明了他有资格拥有这个头衔,这对于任何一个还不能用高贵血嗣为仰仗,也没有庞大关系当靠山的新贵族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尽快进驻蒙蒂纳,强调自己的合法宣称权,如今成了摆在亚历山大面前的首要任务,至于说雷亚罗的皮蒂留诺,还是留给乔瓦尼去头疼吧。

    亚历山大显然有些不厚道的琢磨着。

    一个士兵快步走来,他脸上的汗水在火把映照下闪着亮光。

    “大人,那个卡尔吉诺派人来了。”提到热那亚人,阿格里士兵的口气不太好,事实上即便是另外热那亚人听到卡尔吉诺的名字脸色也慢慢沉了下来“他们说要见您。”

    对手下的这种情绪,亚历山大没有制止而是选择了故意忽视。

    他们和我们,或者是他们的热那亚人与我们的热那亚人,是不是自己人或者会不会成为敌人,总是在这种小小的变化中满满酝酿而成的。

    当然,这其中也有早先就可能隐藏这两个家族之间的种种矛盾,否则老罗维雷也不会拒绝了卡尔吉诺的求婚,但至少在奥拉尔一战后,与卡尔吉诺比起来,亚历山大手下的热那亚人更认可他们这位年轻的伯爵指挥官。

    这种认可在战场上固然重要,在战场之外有时候也同样会起到让人意想不到的作用。

    卡尔吉诺的使者是个胖子,已经有热那亚人告诉亚历山大这个人是卡尔吉诺家的一个亲戚,也是卡尔吉诺本人的亲信。

    所以当看到那个满脸倨傲的胖子后,亚历山大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而是直接说到:“去告诉你的将军,我的军队会转向蒙蒂纳,我希望他能尽快和干迪诺公爵会合,毕竟皮蒂留诺不是他刚刚对付的那些威尼斯人,他不会总有这种好运气的。”

    “可是……”胖子瞠目结舌。

    “还有你回去后告诉他,我对于他在奥拉尔的行为很不满意,所以在今后的战斗中我会按照自己的方式作战,他不要再指望从我这里得到任何帮助。”

    “你怎么敢……”胖子的眼睛睁大,声音因为意外和愤怒已经有些发抖。

    “最后还有件事,”亚历山大根本不理胖子要说什么,只管自顾自的说下去“让他准备5000佛罗林送到蒙蒂纳去,”说到这亚历山大停下来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的胖子“告诉他,如果他想买个名将的好声望,这个价格并不算贵。”

    胖子原本因为愤怒显得激动的神色满满消失,他看着亚历山大顿了顿,才沉沉的说:“好吧,我会把你这些话带给我的大人,不过伯爵也请你记住,你这么干将来……”

    “我知道,我会负责任的。”

    亚历山大微笑一声,扔下目瞪口呆的胖子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胖子似乎饱含愤怒,含糊不清的嘟囔,不过亚历山大不在意他在背后念叨什么。

    他也并不担心卡尔吉诺会拒绝他的条件。

    对卡尔吉诺来说,用5000弗罗林买下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名声,其实算算还是很划得来的。

    至于亚历山大,他现在更看重的是金灿灿的弗罗林和沉甸甸的杜卡特,一场大胜能给他带来的名声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用处,甚至也许还可能是个不小的麻烦。

    从知道老罗维雷曾经拒绝了卡尔吉诺的求婚后,亚历山大就隐约猜测那两个热那亚最大家族之间的关系。

    一个世代掌握着热那亚教会权力的家族与曾经的热那亚总督的后裔,这两者之间也许并不如旁人看到的那么融洽。

    卡尔吉诺在击败威尼斯人之后却没有及时回援奥拉尔镇,甚至就此轻轻放过了原本可能会被彻底围歼的米兰人,这其中未必只是因为简单的嫉妒。

    亚历山大心里琢磨,想到接下来即将在这片土地上迎来的那些关系错综复杂,甚而稍不留神一步走错就可能万劫不复的处境,亚历山大原本因为击败米兰人而喜悦的心情渐渐淡了下去。

    夜空中传来了阵阵歌声,那是阿格里人在唱他们的山地歌谣。

    亚历山大沿着街道向前走着,在他四周,猎卫兵警惕的盯着每一个可疑的角落和经过的人。

    “如果我被人突然暗杀了,那也是我命该如此,”亚历山大对身边的保罗布萨科说“就和我们今天的胜利一样,这样的胜利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有,或者我正在不停的耗费我的好运气,直到有一天需要还债。”

    保罗布萨科有些意外的看着亚历山大,他不明白为什么亚历山大会在这个取得胜利的日子说这样的话,看着在夜色中停下来望着远方旷野的亚历山大,布萨科觉得亚历山大的情绪似乎并没有因为刚刚获得的胜利轻松多少。

    蒙蒂纳,亚历山大这时候考虑的已经不是皮蒂留诺,而是作为他领地的蒙蒂纳。

    与巴伦娣的婚约让他拥有了蒙蒂纳伯爵的身份,不过迄今为止也只是身份而已。

    蒙蒂纳的重要其实并非如老罗维雷对他说的那样,是因为城堡里那些价值不菲的艺术珍品,甚至不是因为本身那美轮美奂的城堡,而是因为蒙蒂纳新堡恰好处于罗马涅与托斯卡纳之间。

    南拒罗马,北扼米兰,东慑威尼斯,西联热那亚,更是近可直取比萨,远则威慑弗洛伦萨。

    这样一个地方,自古以来都不是能够随便获得的,至于想要长久的保住,就更是困难。

    老罗维雷把蒙蒂纳新堡作为巴伦娣的嫁妆,而又让巴伦娣和他订婚,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呢。

    也许有吧,不过现在亚历山大却不想考虑的太多。

    望着旷野,亚历山大忽然抬起手向着远处指了一下,然后他回头对布萨科说:“我们可能要辛苦一下了,去告诉卡罗和奥孚莱依,我们明天早晨就出发。”

    布萨科有些意外的看了眼亚历山大,不过还是点头表示听到了。

    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黑暗当中传来,猎卫兵们立刻警惕起来,他们一手握着短火枪,一手紧攥刀柄把亚历山大围在其中。

    一个矮个子身影顺着护墙跑过来,这个人显然没想到这里会有人,当看到杀气腾腾的猎卫兵时,那个人不由吓得发出一声惊叫,转身就要逃跑。

    听到那声惊叫,保罗布萨科已经举起火枪的手臂向上一抬,他向前快跑几步就追上那个人,然后拽着衣领把那个人拖到了亚历山大面前。

    “是个小毛孩子,大人,”布萨科故意用轻松的腔调说“不知道为什么跑到这种地方来。”

    亚历山大看了看那个满脸惊慌的孩子随意问着:“你是镇上的?”

    “是,我就住在奥拉尔。”男孩立刻点点头,在说话的时候他来回打量着附近似乎在寻找什么。

    “你在找什么?”亚历山大有点好奇的问。

    “我,在找一个女人,”男孩先是略显犹豫,然后才说“我知道她和她们的那些人应该就住在离镇子不远的树林里,不过现在我不知道她去哪了,所以只能到这附近来找她。”

    “住在树林里?”

    男孩的话让亚历山大不由想起了霞斯基娜和她的那些吉普赛人。

    当从霞斯基娜那里听说老古尔佳居然没死时,亚历山大意外之余只能感叹那个吉普赛人的命还是真长。

    毕竟在如今这时代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能活下来,已经可以堪称奇迹了。

    对老古尔佳,亚历山大没有再想把他怎么样,那个吉普赛人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匆匆过客,他甚至如果不仔细去想都快忘了那个人的长相。

    “你是在等一个波西米亚女人?”亚历山大的声音微微柔和下来,他可以从男孩眼中看到熟悉的神色。

    那是懵懂的爱情。

    “我不管她是不是波西米亚女人!”男孩好像被刺激到了似的,甚至忘了害怕大声分辩起来“我只是因为她是个漂亮女人。”

    “那么你只是因为她漂亮?”亚历山大接着好笑的问。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男孩愣愣的说“难道女人除了漂亮还有其他什么让男人喜欢的吗?”

    猎卫兵们被男孩的话惹笑了,他们暧昧的看着那被笑得不知所措的孩子,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领主大人的脸色有点不对,于是赶紧纷纷打住。

    “也许是因为漂亮吧,”亚历山大的声音有些恍惚,他的目光投向远处,看向那似乎不可能望到的地方“不过总还是有些其他东西让你觉得比漂亮更重要,哪怕她是个波西米亚人,哪怕她不能和你一样说她喜欢你,哪怕她被迫离开你很远很远。”

    亚历山大的情绪有些低落,他随意挥挥手示意放了那个男孩,然后他重新坐到护墙上。

    “我们明天就走去蒙蒂纳,”亚历山大像是对旁边的保罗布萨科,又像是自己说“那里是我们的新家。”

    1497年5月4日清晨,亚历山大没有告诉任何人,带着他的军队未经修整突然离开经过一场激战的奥拉尔镇。

    这个举动大出距奥拉尔西南方扎营的卡尔吉诺的意料之外,当他听说奥拉尔突然变成一座空镇子后,他立刻派人四下寻找亚历山大的去向。

    而后直到第二天,卡尔吉诺才得到一个确凿消息。

    亚历山大的军队出人意料的被发现出现在了通往蒙蒂纳新堡的路上。

    1497年5月5日,蒙蒂纳伯爵亚历山大进驻新堡。

    也是在同一天,从弟勒尼安海岸港口通往罗马的大路上缓缓走来了一支车队。

    在车队的一辆马车上,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罗马城,箬莎正对旁边一脸不安的马希莫说:“我听说热那亚大主教的女儿长的不是很漂亮,是吗?”

    “是的伯爵小姐,她肯定不如你漂亮。”

    一点节操都没有的修道士很没骨气的逢迎着。

    “不过她毕竟是我哥哥的未婚妻,所以我决定进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访那位罗维雷家的小姐。”

    看到箬莎一点都没有因为自己的敷衍有想要轻轻放过这件事的念头,修道士心里不由发出一声哀叹:

    “我的领主啊,你现在在哪啊,为什么不来拯救可怜的马希莫呢?”

    修道士一路自怨自艾的陪着箬莎进了罗马城,然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厄运其实刚刚开始。

    这是因为车队没有走出多远,他就听到路边有两个人正兴趣盎然的讨论着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

    更糟糕的是,马希莫觉得这两个人肆无忌惮的议论肯定是让车里的箬莎听到了。

    “我说,你听说了吗,那位罗马的公主,也就是刚刚死了丈夫的那个年轻小寡妇,”其中一个人满脸暧昧的说“好像有了个新欢啊。”

    “哦,这件事啊,我当然听说了,好像这事和一个从那不勒斯来的小领主有那么点关系,那个小领主叫什么来着,对了,阿格里的贡布雷。”

    听到这里,马希莫眼前一黑,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第十九章 蒙蒂纳的新主人

    一扇敞开的窗台上,一只猫正懒懒的趴伏在上面晒天阳。

    这个时节的天气是猫咪最喜欢的,温暖却并不燥热,躺在这样的午后阳光下睡个午觉,不用说是猫,即便是人也往往会觉得在这一刻实在没有什么其他需要的了。

    一张很干净漂亮的脸出现在窗口,年轻的女人的伸手从窗台上抱起睡得迷迷糊糊的猫咪,在它因为被打扰发出一声不忿的叫声,而且还伸直了四肢表示抗议时,年轻女人把猫咪抱在了怀里,自己则侧着身子坐在了窗台上。

    窗子离地面很高,顺着窗外略显倾斜的街道望出去,可以看到整条街道和稍远处一块小开阔地。

    年轻女人饶有兴趣的看着开阔地上的一群士兵,她总是好奇的趴在窗口看那些男人做古怪的事情,虽然因为这个她父亲教训过好几次,可她并不听。

    那些士兵来到蒙蒂纳并没有多久,据说他们是那座正在修缮的城堡主人的手下,不过年轻女孩并不关心这些,她感兴趣的是那些男人究竟在干什么。

    如果不是看到他们手里都拿着那种叫火枪的可怕武器,女孩开始曾经怀疑过这些人不是在的练习跳舞就是一大群疯子。

    这是因为他们一开始是没有拿武器的,所以看到一群人空着手成排的站在空地上虽然奇怪倒还没什么,但是当他们动起来的时候就显得很古怪了。

    他们前排的人时而站立时而跪下,手里还好像端着什么东西,然后他们再同时转身把那个无形的东西交给后面一排的人,同时又好像从后面的人手里接过什么,然后继续面前前面跪下来。

    这些动作看上去不是很整齐,不过女人知道正因为这个他们一直在反复的重复这些动作,所以在她看来的这些动作就好像是在跳某种不知名的乡村舞。

    让她会有这种想法的,是因为有一次她无意中嘴里哼着一段本地歌谣的时候,发现居然很巧合的和这些人的动作合起了拍子,这让年轻女人觉得异常有趣,所以干脆每天每次看到那些当兵的做那些古怪事情,就在家里窗台上给他们做起了伴奏。

    她父亲很生气,认为这有些危险,不过在骂了女儿几次之后看她并不听话也就懒得管了,好在女儿只是喜欢远远趴在自家窗台上看那些当兵的,如果她要是去勾搭那些人,他就肯定不答应了。

    当父亲的顾不上家里那些琐事,因为如今他还有更大的难处。

    做为蒙蒂纳当地最好的建筑工匠,庞佩尼始终以自己的手艺自豪,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可能要丢饭碗了。

    这要从几天前刚刚来到蒙蒂纳的那位伯爵说起。

    蒙蒂纳的城堡是一座有着有着悠久历史的古代堡垒,据说最早修建这座城堡的还是古罗马人,那是为了抵抗当年的蛮族。

    这多年过去,原来的城堡早已经不见了踪迹,而在原来城堡的附近,则修建起了新的城堡,而且这个修建始终没有停止,每隔一段时间总是会有人在原来城堡基础上予以修建改善,所以蒙蒂纳新保堡的名字就渐渐传开了。

    如果说新堡只是一座堡垒,那么蒙蒂纳这个名字就并不是个单独的城市,而是指的整片蒙蒂纳地区。

    因为有着四通八达的便利交通,蒙蒂纳虽然不能和罗马佛罗伦萨这种地方相比,但是这里依旧是少有的富庶地区,更重要的是,那座似乎多少多年来始终没有停止过修缮的城堡,给当地人创造了个长期饭碗。

    庞佩尼就是这些依仗着修城堡养家吃饭的众人中的一份子,仗着有着比别人好得多的手艺,庞佩尼能拿到一份不错的薪水,这份钱不但能让他一家人过的很好,甚至能让他的女儿不用像其他人家的女人一样出门给人做工,而是可以没事趴在窗口抱着心爱的猫咪看那些当兵的“跳舞”。

    但是新来的伯爵却忽然下令停止修缮城堡。

    庞佩尼的世界一下子塌了。

    他很想找到那个伯爵质问他,你不修城堡当什么蒙蒂纳伯爵,赶紧回你那个叫阿格里的乡下领地种小麦去吧。

    不过这些话庞佩尼也就在心里想想,实际是不敢说的。

    只要看看那位伯爵带来的那些士兵,庞佩尼就觉得有些可怕,特别那些有着典型南方口音的阿格里人,他们那种凌厉的眼神让人看了会从心底里感到畏惧,而他们有些人身上可以闻到的浓重的血腥味,更是说明这些人刚刚从可怕的战场上走下来。

    这样一群人,是不会在乎多杀几个人的,即便是蒙蒂纳手艺最好的建筑工匠也未必能让他们犹豫一下。

    庞佩尼琢磨着是不是该出门找个工作了。

    窗外又传来熟悉的呐喊声,那是那些当兵的又在发疯。

    庞佩尼不耐烦的准备把自己房间的窗子关上,现在他看到那些穿着古怪服装的阿格里就觉得讨厌。

    一条从窗子下经过是身影引起了庞佩尼的注意。

    庞佩尼家的房子地势很高,如果不是专门到他家来的不会从他窗下经过,而那个方向偏偏是他女儿的房间。

    庞佩尼一下子警惕起来了,而且让他在意的是那个人好像还穿着件那种阿格里士兵的古怪衣服。

    女人对当兵们总是多多少少有些好奇,想起女儿这两天总是爬在窗子前看那些当兵的‘跳舞’,庞佩尼不由更紧张。

    他急匆匆的跑出房间来到走廊上,因为女儿房门关着,又立刻气急败坏的跑回自己屋子,把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试图看到拐角后面女儿房间的窗子。

    这时在窗子下面很窄的过道上,一个骑在马上的年轻士兵抬头看着工匠的女儿。

    窗子有些高,工匠女儿需要把半个身子倾出窗外才能看到那个士兵。

    虽然不清楚这些外乡人的地位,不过看这个士兵的穿着,女孩猜想着他应该不是那些普通当兵的。

    这个年轻人身上穿着件黑色薄绒的外套,到肘部的宽大半长袖的外面露出了里面铠甲,看得出来这件铠甲似乎是经过修整的,因为原本应该光滑的臂甲护片有新有旧,似乎这铠甲曾经伴随主人经过过惨烈的战斗。

    他的肩后斜披着件短斗篷,正是这短斗篷让工匠女儿觉得他看上去和其他士兵有着很大区别。

    这时候年轻人正抬着头看着窗口里的女孩,很凑巧的恰好看到她探出身子时胸口压在窗台上把那对雪白峰峦向上拥起的美景我。

    “这是我见到过的最想爬一下的山,”士兵感叹着说,看到女孩发现了他话里意思微微泛红的脸色,士兵露出笑容。

    “我看到你在看着我们训练一直在笑,而且嘴里还念念叨叨的,你在说什么?”士兵好奇的问。

    “干嘛问这个,你是要说不许我看你们的那个训练,还是不许我念念叨叨?”

    工匠女儿故意板起脸,她觉得窗户下这个年轻士兵不是那么讨厌,也和以前见过的那些当兵的不太一样,虽然他也刚刚占了些口头便宜,不过她却不觉得很生气。

    “我只是好奇你在念叨什么,你的样子让我觉得你好像在笑话我们。”

    士兵的脾气显然很好,并没有因为工匠女儿的略显蛮横恼火,或者存粹是因为她长相漂亮的原因。

    “你猜对了,我是看你们有些好笑。”工匠女儿说着干脆把正在打瞌睡的猫放到一边,然后侧着身子坐在窗台上,这么一来因为扭着身体,她身上的衣服就不由紧绷,让她的体态看上去显得更加凹凸有致。

    “告诉我你们在干什么,难道是在跳舞?”女孩好奇的学着那些士兵的样子做了个手势“不过你们跳的可不怎么样,而且走起路看上去怪怪的,不过如果和我们这里唱的一首歌配在一起倒是挺有趣。”

    说着她就开口唱了两句。

    士兵有些好奇的看着她,听她唱起曲子就呵呵笑起来,然后还回头向自己的同伴那边看看,看到远处的同伴竟然真的像是在配合着那曲调动作,士兵不由跟着也大笑起来。

    庞佩尼就是在这个时候从窗户里跳出去的。

    多年当工匠的身体让他显得很灵活,或者说有些激动,他双脚刚刚落在地上之后就喊叫着绕过拐角,像头愤怒的鬣狗似的对着那个士兵大喊起来:“嗨!当兵的,离我女儿远点!”

    突然蹦出来的工匠让那个士兵有些意外,他看向正慌慌张张的从窗子上跳进屋里去的女孩,然后有些无奈的耸耸肩。

    “别太紧张伙计,我只是和你女儿随便说两句话。”

    “随便说几句话,”庞佩罗盯着那个年轻士兵,然后抬头向躲在窗子后面的女儿大声喊着“滚回你的房间里去,你想像缪奥家的那个闺女一样让当兵的拐跑之后再甩了吗,,当兵的都不是好东西。”

    “嗨,你说话小心点,”年轻士兵脸色沉了下来“我也许不会生气,可你这是在侮辱伯爵的军队。”

    “哦,那位伯爵大人。”庞佩罗鼻子里发出个怒哼,可终究还是没再继续开口。

    年轻士兵又向窗子里瞥了一眼,他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不过在人家老爹的怒视下他也只能向防贼似的工匠不满的瞪了一眼。

    然后他这才想起自己来这边的目的。

    “我在打听一个人,”士兵向庞佩尼说,看着对方一脸戒备的样子,士兵无奈的摇摇头“这儿有个叫庞佩尼的人吗,小庞佩尼,据说他父亲是以前这一带最好的工匠。”

    “他自己也是最好的。”庞佩尼怒气冲冲的纠正着士兵的说法,然后又用戒备的眼神盯着对方“你找他干什么?”

    “我……”士兵刚要继续说什么又停下来,他歪着头看了看面前这个一脸恼火的老爹,然后笑了笑“你是庞佩尼?”

    工匠楞了楞,含糊的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找我干什么?”

    “伯爵大人要见你,”士兵脸上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神色,他从马上跳下来走到庞佩尼面前笑着说“你说自己是最好的工匠,也许很快就得证明你这话是不是在吹牛了。”

    庞佩尼脸上露出了兴奋神色,他是个建造工匠,从他父亲甚至更早的祖辈开始,他们就在不停的修建各种房子,只是随着手艺越来越高,他们从盖简单的民居到曾经为一些贵族建造宫殿,甚至早年他父亲还给某位大贵族担任过修筑城堡的监工长。

    新伯爵停建蒙蒂新堡的事让庞佩尼很恼火,他认为这是在砸他的饭碗,不过现在听说那位伯爵老爷似乎有新的工作交给他,庞佩尼立刻高兴了起来。

    士兵又略带留恋的向窗子里看了眼,然后在脸色立刻又变得难看起来的父亲监视下无奈的转身向城堡方向走去。

    蒙蒂纳的城堡,始终在修建,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这座城堡干脆就叫新堡了。

    不过这个名字真正被这么叫起来,还需要是在今后很多年之后了。

    在如今,蒙蒂纳虽然几乎是连接意大利四方的交通枢纽,但是这座小城除了拥有一座似乎永远也修不完的城堡之外,就只有一座引以为豪的教堂和其中的主教了。

    没错,蒙蒂纳的教堂拥有一位主教,而这位主教还姓罗维雷。

    事实上,这位罗维雷主教正是老罗维雷的一个堂弟。

    在听说这件事时,亚历山大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世上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成为拥有一位主教的领地的领主,这对于大多数贵族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特别是这个人又姓罗维雷,亚历山大有理由相信这位主教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会成为他身边的一个大麻烦。

    这位罗维雷家的主教也很特别,尽管有着个约翰的教名,可他更愿意别人称呼他托尼老爷,那是他俗世的名字。

    而且这位托尼老爷的做派也不那么像位主教,他在第一次和亚历山大见面时就向他热情的推荐了很多当地的漂亮女人,然后又毫不掩饰的向他提出只要能帮他顺利的收取到当年的什一税,他愿意付给亚历山大一笔“回扣”。

    “钱不多,不过足够你做很多事了,”托尼·罗维雷站在主殿里嫌弃的看着四周“伯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地方的简陋,这座城堡里的确有很多伟大的作品,不过这座城堡本身可实在不怎么样。”

    看着站在对面的主教,亚历山大不禁又开始琢磨起罗维雷为什么要把这块领地交给他了。

    一个士兵走进主厅,有力的脚步声听上去很急促。

    “大人,甘迪诺公爵派来了使者。”

    士兵急匆匆的说,这些阿格里人还不懂得什么叫见机行事,更不明白应该学会避讳,所以听到这个消息,谈兴正欢的托尼·罗维雷不由停下来看向亚历山大。

    乔瓦尼的使者,亚历山大从椅子里慢慢站了起来,算算时间,也的确应该到了。

    奥拉尔之战不但彻底破坏了皮蒂留诺各个击破的计划,更是他再一次遭受到了自从与法国人交战以来最大的损失,不论是米兰人还是威尼斯人的伤亡都让这位威尼斯副将感到难以忍受。

    正因为这样,皮蒂留诺不得不召回之前军队,因为毕竟他面对的是乔瓦尼的20000教廷军。

    30000对30000,这是奥拉尔之战后双方的兵力的对比,而偏偏在这个时候亚历山大进驻了蒙蒂纳。

    如果亚历山大就这么滞留在蒙蒂纳,那么同盟依旧在人数上居于劣势。

    正因为这个,乔瓦尼才不得不派来了使者。

    不知不觉中,所有人忽然发现,原本应该是最不重要的阿格里人,似乎成了能够决定这场战争的重要筹码、

第二十章 看脸的时代

    乔瓦尼大概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向亚历山大求援,这从他派来的使者脸上那阴沉却又不得不故意带着些许婉转的笑脸上就可以看出来。

    乔瓦尼的使者是他身边的一个近侍,在之前亚历山大几次拜访乔瓦尼的时候曾经见过他。

    那时候的这个人总是好像不经意的露出傲慢,那种一脸把亚历山大当成趋炎附势试图抱乔瓦尼大腿的身上,几乎是从并不掩饰的。

    但是现在他走进主厅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从阴沉到瞬间变得讨好,然后又变得阴沉起来是那么快,以至这种丰富的变化很容易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马戏团里学过小丑的表演。

    之所以会有这么多的变化,是因为当他向亚历山大旁边那位主教大人行过礼后听说了这位主教的大名。

    托尼·罗维雷,虽然之前已经从主人那里知道蒙蒂纳的主教是罗维雷家的人,不过现在亲眼看到这位主教和亚历山大在一起的,使者心里还是立刻冒出了各种猜测。

    “大人,我奉了我的主人命令来给您送信。”近侍很小心的说,他低下头时双眼悄悄的看向那位罗维雷家的主教,尽管知道的不可能的发现什么,但是他还是试图从主教脸上看出点什么。

    至于看到之后怎么样,这个近侍自己也不知道。

    信是乔瓦尼亲笔写的,当打开看了几眼后,亚历山大心里就不由暗自摇头。

    当奥拉尔之战开始后,乔瓦尼并没有迅速支援米兰人和亚历山大的行为显然是隐瞒不住的,正因为这样,当卡尔吉诺终于和乔瓦尼会合后,他们之间一点都没有胜利会师的喜悦,相反双方的冷漠和相互猜忌甚至都有些懒得掩饰了。

    卡尔吉诺把自己的军队安置在距离教廷军大约法里不到并不太远的地方,但是却又保持着一段距离,从这个安排就可以看出他对乔瓦尼的不信任,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皮蒂留诺就是利用这段看似并不宽大的空隙,突然对联军发起了一次意想不到的进攻。

    皮蒂留诺是个很谨慎的人,这从他在福尔诺沃战役中对法国人的决定就可以看出来,即便是在占据很大优势之后,皮蒂留诺也没有让人对法军展开太大的进攻,相反还因为军队的损失立刻下令撤军。

    所以谁都没有想到威尼斯人会突然一反常态的做出那种大胆决定,以至到联军发现威尼斯的一支军队居然从教廷军与热那亚人之间的空隙穿插过去,进而迅速占领了教廷军身后一座通往奇莫内山路的小镇后,乔瓦尼才愕然察觉到,自己似乎有被敌人切断退路的危险。

    这一切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乔瓦尼甚至还没有从对奥拉尔之战的嫉妒中清醒过来,而卡尔吉诺还在为曾经在乔瓦尼面前的得意洋洋回味无穷的时候,战局却发生了让他们大吃一惊的变化。

    对乔瓦尼来说,被截断后路的痛苦要比猜想得到的损失大得多。

    这是因为之前曾经试图借着皮蒂留诺分兵攻打热那亚人而截断威尼斯人退路的决定,让他为了行军的顺利而把所有补给留在了那个小镇上,如今他要为自己的这个决定尝到苦果了。

    被抢走了几乎所有的补给,还被截断了推回罗马的退路,乔瓦尼感觉到了危险,与此同时卡尔吉诺的军队却向皮蒂留诺发动了进攻,可是让联军感到失望的是,那个威尼斯人在一朝得手之后却选择了消极避战。

    皮蒂留诺让自己好好的躲在雷亚罗的城里,甚至哪怕是卡尔吉诺故意把自己军队的辎重队派出去,在距雷亚罗不远的地方晃来晃去都没有上当出击。

    这让卡尔吉诺同样有些懊恼,他当然不是要帮助乔瓦尼,而是想着趁机再像在奥拉尔那样占上一次便宜,可很显然皮蒂留诺要比他的米兰同伴狡猾的多,当听说自己的军队不但按照计划截断了乔瓦尼的退路,还意外的截获了他几乎全部的补给后,皮蒂留诺果断下达了避免与敌人发生任何战斗的命令

    “大人,我的主人在等待您的支援,我希望能向您讲述一下现在我的主人面临的局面。”

    近侍紧张的说,他望着一直在默不作声看信的亚历山大,心里很焦急,他还记得来之前乔瓦尼对他的吩咐,当他听乔瓦尼说要不惜一切手段寻求到亚历山大帮助时,近侍隐约猜到了他话里的含义。

    不过这个“一切手段”现在看来显然并不适合当着那位主教的面的说,所以近侍只能寄希望于亚历山大能给他单独见面的机会。

    “伯爵看来你现在很忙,那么我就不再打扰了,”托尼老爷很识趣,他主动站起来告辞,当亚历山大与他一起走到门口时,主教忽然回身放低声音说“伯爵我知道你对我的侄女肯定是很忠诚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你也去寻找另外一份爱情,我相信巴伦娣不会因为这个而对你不满,甚至哪怕这份爱情并不被教义允许,譬如一个波西米亚女人,可我想巴伦娣也还是能接受的。所以永远不要忘了你是罗维雷家的人。”

    说完主教轻轻说了声“上帝保佑”,然后转身离去。

    看着那位托尼老爷的背影,亚历山大很想追上去揪住他狠抽几个耳光。

    如果这话罗维雷家是几个月前对他说,亚历山大一定会一边感激不尽的与巴伦娣订婚,一边想方设法哪怕是用上些手段也要把索菲娅留下来,可现在这些话只能让亚历山大觉得罗维雷家的人还真是现实得不但让人瞠目结舌,甚至有些讨厌。

    回到厅里,亚历山大就看到了正来回踱步的近侍,看着那个人急匆匆迎上来,亚历山大向他摆摆手,示意他跟着自己穿过主厅,来到两扇紧闭的房门前。

    “我给你的时间不多,因为我这里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亚历山大缓缓的说,看到近侍脸上焦急欲语的神色,他又继续说“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我就必须首先要为我的领地的安全考虑,我想你和你的主人都知道维斯尼人都蒙蒂纳的野心,身为蒙蒂纳伯爵我的首要责任就是保护这里不受到侵犯。”

    “是的大人,我的主人当然清楚您的责任所在,不过……”

    近侍先是应了一句,然后看看走廊,尽管两边都是空荡荡的,但是他依旧暗示接下来的话题不太适合在这里说。

    亚历山大无奈的看着近侍,他几乎已经知道这个人接下来要用什么借口催促自己出兵,想想在这个原本应该消息闭塞的时代里流言这个东西却能那么快的到处流传,亚历山大不禁觉得有些人还真是都闲得很。

    果然,刚刚关上房门,那个近侍几乎来不及对房间里那令人惊叹的景象发出感慨,就亟不可待说:“大人,作为卢克雷齐娅小姐最亲密的朋友,难道您不觉得帮助她的的兄弟完全是理所当然的吗,要知道您几乎也已经是波吉亚家的人了,而帮助家人始终是波吉亚家的传统。”

    是呀,坑自己家人也是波吉亚家的传统,而且还是专门坑女婿。

    亚历山大很想这么说,不过一想到卢克雷齐娅那张美丽的面孔和抱着她时那令人心醉的感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看到亚历山大似乎陷入了沉默,近侍心里暗暗高兴,他知道自己的话似乎已经打动了这位年轻伯爵,在一边暗叹卢克雷齐娅魅力的同时,近侍觉得必须趁热打铁的说动这个显然已经被卢克雷齐娅迷住的家伙。

    “大人,公爵与您是很好的朋友,以前是将来也是,他一定会愿意看到你们的友谊变得更近一步,而您也需要公爵的帮助不是吗,”近侍小心的鼓动着“我想您已经知道教皇陛下正在为卢克雷齐娅小姐寻找一段新的婚姻,他已经派凯撒在做这件事了,而陛下似乎很中意比利谢利公爵阿方索,您一定知道他是那不勒斯前国王阿方索的儿子,所以我想您同样需要来自波吉亚家里的支持。”

    亚历山大默不作声的看着近侍,过了一会后他忽然点点头。

    “好了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到了,你现在可以去吃点东西,然后找张床休息一下,那之后我会再让人找你的。”

    近侍愣了下,不过还是按捺住要继续说什么的冲动鞠躬行礼,到了这时他才来得及看上一眼这个房间。

    然后他就险些被眼前一幕惊住。

    房间很大,或者说干脆就是个硕大的大厅,拱形的穹顶上与四周落地的柱子直接通连下来,让整个房间看上去就好像个高大的圆顶塔楼,每根柱子之间都会有一扇略微狭长高耸的窗户,倾斜的窗台如同滑坡一样让窗户看上去显得凌厉森然。

    原本这种典型古代诺曼式样的建筑方式应该让房间显得空旷寂寥,但是那些拥堵塞高大的书架却让整个房间似乎又变得似乎很充实。

    特别是有石柱支撑起来的穹顶上那一幅幅惟妙惟肖的天顶画,更是让近侍看的如醉如痴。

    “现在我想你应该理解我为什么要把保护我的领地视为最重要的了,”亚历山大和近侍站在一起抬头看着房顶上的那些画作“知道这都是谁的杰作吗?”

    “我听说过,好像其中有乌格里诺和梅里的大作,那都是将近200多年前的了,”近侍小声说“很多人都说过蒙蒂纳城堡里的这些杰作,不过现在看来真是……”

    近侍不由自主的感叹着,最后只能用“奇迹”这样并不太合适的词汇形容内心里的震动。

    “很多人啊,”亚历山大微微一笑,他就知道惦记蒙蒂纳的人应该不少,不过现在看来他之前还是有些“过于乐观了”。

    当房间里只有亚历山大一个人后,他搬过一把木梯慢慢顺着一个靠墙书架爬上去,当他从快到顶端的一层书架上找到要找的东西时,房间另一边的房门被人推来,奥孚莱依走了进来。

    “大人,我把您要找的那个人带来了,”奥孚莱依在硕大的房间里看了一圈才注意到爬到书架上面去的亚历山大“还有我有个其他事想向您报告。”

    “等一下吧,先让那个庞佩尼进来。”

    亚历山大从梯子上下来,他手里抱着一大堆落满尘土被捆绑得很结实的文稿书札,看到有些局促不安又带着少许兴奋的工匠,亚历山大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向工匠打着招呼。

    “我听说你父亲曾经是最好的建筑工匠是吗?”

    “为什么人人都只问我父亲,”庞佩尼不满的嘀咕着“每个人听说我姓庞佩尼都要问一句‘老庞佩尼是你什么人’,难道我比我父亲差劲吗?”

    “那你得自己证明不比你父亲差,”亚历山大笑着招招手“过来看看这个。”

    说着他从刚搬下来的那堆文件书札旁边的桌上拿起份很大的图纸,图纸已经有些陈旧了,打开的时候不得不小心谨慎。

    一副巨大的城堡构造图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亚历山大看了眼庞佩尼问:“认识这个吗?”

    “当然,”庞佩尼脸上露出了一丝骄傲“这是我父亲当初认识的一位很了不起的大师的作品,他曾经点名要我的父亲为他的这座城堡做监工。”

    亚历山大点点头,然后他低头看着图纸默不作声,房间里一下子陷入了沉寂。

    庞佩尼有点莫名其妙的回头看看奥孚莱依,却看到年轻士兵向他竖起手指示意不要出声,于是他只能满心忐忑的等待着。

    “告诉我,如果我要修建这么一座城堡,你觉得自己能像你父亲那样担任建工吗?”亚历山大忽然打破沉寂问着。

    庞佩尼的嘴巴瞬间长大,他看看亚历山大又看看奥孚莱依,然后匆匆两步闯到桌子前,呼吸急促的盯着上面的图纸。

    然后他抬起头满脸失望的慢慢摇了摇头,

    “大人,没人能建这么一座城堡的,当初我父亲曾经有这个梦想,可这简直是疯了,这样一座城堡即便是教皇也建不起。”

    庞佩尼的话让旁边刚刚还有些激动的奥孚莱依也跟着泄了气,他虽然年龄不大,却已经是跟着亚历山大一起从阿格里走出来的老兵了,他知道自己的领主虽然已经做了伯爵,但是却并不如何富有,或者干脆说就是个穷光蛋,否则也不会用5000弗洛林卖掉自己的名声了。

    “没错,这么一座城堡连教皇都修不起,”亚历山大点点头“可我说的是如果让你做这个监工,你能胜任吗?”

    庞佩尼愣了一下,这时候他似乎才想到是否能修建这的确并不管他的什么事。

    “当然!”庞佩尼得意的挺了挺胸口“我可是庞佩尼,并非只有我父亲才配姓这个姓的。”

    亚历山大点点头,看了眼身后的奥孚莱依就低下头去的看着地图。

    奥孚莱依向有点不知所措的庞佩尼招了招手示意他跟着自己离开,等走出房间后,奥孚莱依才说到:“看来你很快就要有份差事干了。”

    “伯爵真要建那样一座城堡?”庞佩尼依旧疑心重重的问“你知道要建造那样一座城堡需要多少钱吗,还有如果真要建造,那么整座蒙蒂纳城堡几乎都要拆除才行,以前的地基和规模根本就不够看的。”

    “这些你和大人去说吧,”奥孚莱依耸耸肩“我看过那张图了,我觉得很不错,不过的确是够疯狂的,要知道单是那些突出城堡的棱堡数目就看着吓人,毕竟如果考虑到城墙砖石的挤压和倾角,整座城堡规模肯定要比现在大得多。”

    “哦,听上去倒是那么回事,怎么你也懂这行吗?”庞佩尼先是有点兴趣的问了句,然后就警惕的盯着眼前年轻士兵“或者你是因为我的女儿才故意学点这些东西讨我欢心,告诉你当兵的,我不会把女儿嫁给个士兵,我可不想她早早就当寡妇。”

    奥孚莱依无奈的看着这个吱拗的父亲,他很想解释自己之前是个石匠出身,可又怕工匠立刻转而劝他还是继续当石匠好娶他女儿。

    送走了庞佩尼之后,奥孚莱依回到被称为‘穹室’的房间,看着始终盯着桌上的图纸出神的亚历山大,奥孚莱依走过去小心的问:

    “大人,我能不能说句话?”

    亚历山大有点意外抬头看看奥孚莱依,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后笑着问到:

    “你是不是觉得我发疯了,居然想要不自量力的建造这么一座城堡?”

    “当然不是大人,”被戳破心思的奥孚莱依脸上有点发红“我知道您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不过造这样一座城堡的确是太难了。”

    “的确太难了。”

    亚历山大说着轻轻一推,原本卷曲的图纸就慢慢合拢在一起。

    “你已经知道了吧,乔瓦尼派人来了。”

    听到亚历山大的询问,奥孚莱依立刻走到桌边在杂乱的地图堆里翻腾起来,过了一会才找出一张看上去勉强能分辩出附近地形的地图。

    “皮蒂留诺占领了奇莫内的山道,”亚历山大抱着两臂边走边拿着一支羽毛笔在嘴唇上轻轻刷着“他这么积极倒是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我们要出兵吗?去奇莫内?”奥孚莱依看看亚历山大,又低头看看地图“如果我们从蒙蒂纳出兵,也许用不了2天的时间就能赶到奇莫内山了。”

    亚历山大停下来说:“去把卡罗叫来,他当过佣兵,我想知道一个佣兵平时都带多少随身的粮食。”

    “这个我知道大人,不出2天最多4天,毕竟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不但不方便而且会坏的。”奥孚莱依笑着说。

    “所以,亲爱的乔瓦尼就需要多坚持几天才行了。”

    亚历山大先是默默的给自己的大舅子定下了个饥饿游戏的时间表,然后他才想起来的问到:“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

    “大人,我看到个有趣的事,”奥孚莱依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我看到个女孩在唱歌,奇怪的是她居然是伴着咱们阿格里方阵的步伐和动作,说起来挺有趣,不过我觉得如果让我们的士兵能跟着她唱歌训练也许……”

    “那样就会很合拍,甚至不需要听着军官的号令,完全只要听着乐曲就能完成所有动作了是吗?”

    亚历山大眼睛一亮,他看着奥孚莱依同样兴奋的脸,然后突然问:“告诉我,那女孩是不是很漂亮?”

    奥孚莱依的脸上霎时一呆,他愣了一下后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是这样,”亚历山大低声嘟囔“任何时代都一样,说的再多看脸才是关键。”

第二十一章 不同的战争

    听说亚历山大要见自己,卡罗很高兴,或者说还有点过于兴奋了。

    阿格里人已经开始很之前不一样了,这个卡罗能感觉的出来,而且这种感觉也变得越来越强烈。

    他还记得当初从阿格里大山里走出来时,他和他的这些同伴那种让人看了不但觉得寒酸甚至会怀疑纯粹就是一群叫花子的惨相。

    对当时的阿格里人来说,他们最需要的不是什么胜利和荣誉,甚至连钱财都不是最重要的,他们那时候最需要的不过是一双像样的厚实靴子。

    而且那时候的阿格里人也并不把领主大人的理想当成一回事,或者说虽然是得到了土地才被征集来的士兵,可实际上他们和那些佣兵没什么区别。

    但是现在的阿格里人已经发生了变化,士兵们开始用“我们的大人”来这么称呼亚历山大了,这个简单的称呼背后与“我的大人”之间的区别是那么明显,以至卡罗觉得如果领主命令他们这个时候走上战场,他们一定会比那些热那亚的老爷兵们都积极的多。

    除了这些,还有就是阿格里人再也不需要只为能有双厚实靴子感到庆幸了,甚至当他们离开罗马时就换上的那种看上去颇为奇特的服装,让阿格里人在走过罗马大街时还很是骄傲了一阵。

    当然这些都是让卡罗高兴的,特别是他作为阿格里人的队长,更是在穿上了那种和其他任何军队都不太相同,又比其他士兵都更加豪华的制服博得了很多女人青睐之后,他觉得自己好像真是快要走上人生巅峰了。

    不过现在的卡罗也有些烦心事,他开始觉得自己越来越跟不上领主大人的脚步了。

    自从那个让他讨厌的贡帕蒂来了之后,他就深深感觉到了那种危机,在奥拉尔之战中,卡罗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渐渐沦为了个传令兵,除了不停的为大人传达命令之外,在整个战斗中他都没有起到什么重要作用。

    或许带领骑兵拦截那些试图穿插迂回的米兰人算是有些作用,但是和贡帕蒂的火炮比起来,卡罗觉得自己完全成了个陪衬。

    也许哪天自己就得靠边站了,这个想法让卡罗变得有些慌张起来,所以训练士兵的时候他就变得更加积极和热忱,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大人知道他还是有用的。

    不过即便是这样卡罗还是觉得压力很大,士兵们的训练和之前他所熟悉的那一套已经有了变化,虽然方阵的长矛兵并没有取消甚至还用一部分热那亚人增强,但是对火枪兵们的训练却变得让卡罗有些跟不上了。

    从最简单的持枪到射击后的装弹与交替,亚历山大有一天忽然给了卡罗份很详细的训练条例,那上面的一些说明让卡罗看着眼晕,甚至他自己都不得不在认真看了几遍之后才慢慢有些明白过来。

    而条例开始的一段话也让卡罗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整齐划一的动作能让士兵融入一个整体,而干净整齐的军装能让人有更多的归属感,帅气同样是能让你的士兵增加骄傲的一个手段。”

    卡罗开始不懂这段有些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可从进入蒙蒂纳之后的第二天开始,他才明白了过来。

    按照亚历山大的命令,所有士兵必须在不作战的时候保持军装的整洁,违规者将会受到皮鞭和处以罚金的双重惩罚。

    当这个命令下达后,卡罗看着身上脏兮兮的军服很是愣了一阵,他不明白领主大人是怎么想的,如果说加强训练他能够理解,可在军服是否整洁这件‘小事’上,他觉得亚历山大真的有些小题大做了。

    看不懂的东西越来越多,卡罗的危机感也就越来越深,他只能不停的提醒自己要尽快搞明白那些让他觉得糊涂的事情,否则也许真的有一天要靠边站了。

    看着略显兴冲冲走进‘穹室’的卡罗,亚历山大露出了一丝微笑。

    对卡罗如今有些自危的心思他是明白的,这其实并不难理解,就如同做生意,一开始合伙人大多水准都不会很高,当生意越做越大时,自然就会引入一些更有能力的人才,这对于那些“元老”们来说其实是个很不让人高兴的事情,他们当中很多人会因为跟不上变化渐渐被淘汰。

    如今的卡罗就是这个样子,对于这个阿格里山区走出来的猎人来说,要么奋起直追跟上亚历山大的步伐,要么渐渐从现在的位置被后来更优秀的人才挤下去,最终只能成为个纯粹的二流骑兵军官。

    “我们的士兵训练的怎么样?”亚历山大随口问,他知道这段时间卡罗在训练士兵上还是很积极的。

    “大人,我想我们应该扩大我们的军队了,”卡罗有些兴奋的说“或者我们应该派人回阿格里再招募些人,您知道阿格里人都是很勇敢的,现在方阵里有很多热那亚人,可那就不叫阿格里方阵了。”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知道卡罗说的也是很有道理的。

    当初他决定命名为阿格里方阵,就是有着要利用阿格里人勇敢彪悍的性格建立起一直拥有独特风格的军队。

    如果说随着变化他的军队必须扩大,那么阿格里人就是他做为手中王牌的最后保证,也必须是他军队当中最可靠的骨干力量。

    而随着几次战斗,阿格里人固然已经慢慢变成了一支合格的军队,但是不可避免的伤亡却正在逐渐消磨掉这支来之不易的军队种子。

    现在看来,扩充阿格里士兵规模人数,果然已经是当务之急了。

    不过亚历山大也知道,卡罗提出这个建议是有他自己的私心的。

    派系这个东西,从来没有消失过,在军队中更是如此。

    很显然,卡罗是想要扩大他所在的‘阿格里派’,从而和以贡帕蒂为首的‘比萨帮’对抗。

    不过在这两派之间,还有一群身份地位都比较微妙的中间派,那就是人数虽然不多,但俨然是地头蛇的蒙蒂纳守军。

    做为蒙蒂纳伯爵,这些守军当然应该归亚历山大属下,但是亚历山大却知道这些人与托尼罗维雷主教之间有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正因为这样,虽然蒙蒂纳的守军在亚历山大入驻当天就宣誓向他效忠,但是他却并没有把这个誓言当真。

    接下来,就是那些热那亚援军了。

    “这个地方真的不是很平静啊卡罗,”亚历山大让卡罗陪着自己走出‘穹室’,然后沿着长长的走廊缓缓走着,从走廊两端的廊柱间可以看到下面城堡的一角“正如你说的那样我们必须扩大阿格里方阵的规模,热那亚人总是要走的,到时候我们还是要依靠我们自己人。”

    “您说的对大人,我们总是要依靠自己人,”卡罗用力点头“如果您允许,我想亲自回阿格里去征集士兵。”

    听到卡罗的话,亚历山大微微摇摇头,看到卡罗失望的神色,亚历山大低声说:“我们也许很快就要出发了,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我缺少不了你。”

    亚历山大的话让卡罗神色好了些,接着脸上就露出了兴奋,这不只是因为战争已经让他们慢慢尝到了甜头的,更是因为只有战斗才有机会让他重新在亚历山大心目中树立地位。

    “大人要出兵了吗?”

    “甘迪诺公爵派了求援的使者,”说到这亚历山大眼中闪过丝古怪神色“威尼斯人截断了他的退路,而且还似乎抢占了他设在奇莫内山附近补给站。”

    卡罗满是胡须的嘴唇微微张开了,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才小心的问:“那么大人,我们是不是是不是应该去救援甘迪诺公爵呢?”

    亚历山大点点头,随后说:“没错,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去见个人。”

    “见个人?”卡罗有点奇怪,他不知道在蒙蒂纳还有谁需要伯爵大人亲自去见的。

    看出卡罗的疑惑,亚历山大微微一笑:“一个不太方便单独来城堡里女人。相信我,也许这个人能给我们带来一场变革。”

    亚历山大要见的,是工匠庞佩尼的女儿。

    女孩的名字叫阿什莉,一个听上去很普通的名字。

    看到她略显蛮横的样子,亚历山大似乎多少看到了点索菲娅的影子,这让他对女孩第一时间有了些好感。

    对领主突然造访自己家,庞佩尼是抱着戒心的,特别是看到奥孚莱依之后就更是拉长了脸。

    “我女儿不嫁当兵的,”庞佩尼习惯的嘟囔着,接着还不忘加上句“就是什么行军队长也不行。”

    看着工匠那执拗的样子,亚历山大很想告诉他:“你现在带搭不理的这个年轻人也许有朝一日会成为我的参谋长,到那时候你可就高攀不起。”

    不过因为原本就不是来求亲的,所以他干脆忽视了工匠难看的脸色。

    “我需要你女儿”看到工匠脸色霎时大变,亚历山大赶紧把下面的话说完“的才能,她应该为我服务。”

    “阿什莉?她能有什么才能,”庞佩尼疑惑的问“她除了整天唱歌就是和我赌气,我正琢磨是不是把她尽快嫁出去,”说到这,他还不忘恶狠狠的瞪了眼奥孚莱依“不过不会嫁给当兵的。”

    “我就是需要她的歌声,”亚历山大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女孩“我需要她的歌声为我指挥军队。”

    庞佩尼愕然看着亚历山大,那样子让人一点都不怀疑如果面前的不是伯爵老爷,也许他已经怒骂着赶人了。

    “我发现她的歌声很符合某种韵律,你知道就是那种走路干活时候哼出调子就能让人觉得很轻松的东西,”亚历山大只能这么解释,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庞佩尼说的更清楚,或者说他自己也不能完全搞明白该怎么解释“所以我需要她教给我的士兵该怎么跟着她的调子去做。”

    庞佩尼愣愣的看着亚历山大,他知道其实一下都没搞懂伯爵说的是什么,不过好像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糟糕。

    “当然,你的女儿会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

    这最后一句话彻底击垮了庞佩尼的防御,他看看伯爵,又看看女儿,最终默默点了点头。

    “不过,我要跟着她。”庞佩尼提出了条件。

    “当然可以。”亚历山大随口答应下来“你可以在她来军营的时候跟着她,不过不能妨碍她的工作。而你,”亚历山大看向既好奇又紧张的阿什莉“需要做的就是为我训练出一批你这样的,”稍微琢磨,亚历山大还是使用了比较合适的字眼“士兵。”

    阿什莉眼中闪着激动而又有些忐忑的光,很显然亚历山大的提议吸引了她,只是因为紧张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似乎看出看阿什莉的顾忌,亚历山大扭头向旁边的奥孚莱依示意了一下。

    “如果你有什么疑问可以找我的行军队长,相信他一定能给你做出满意答案。”

    说完,亚历山大不等庞佩尼开口抗议,已经转身走出了庞佩尼的家。

    庞佩尼气呼呼的想要追出去,却被奥孚莱依伸手挡住了。

    “这一定是你的阴谋,”庞佩尼怒气冲冲的盯着眼前年轻的士兵“别以为这样就得逞了,我劝你还是死了心吧。”

    奥孚莱依撇了撇嘴,他看向庞佩尼身后只是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幕的阿什莉,向她微微挥了挥手。

    “我是伯爵大人手下的行军队长,我叫乔瑟奥孚莱依。”

    阿什莉脸上略微有些红晕,不知道是羞涩还是兴奋,她提起裙子想要行礼,可因为手忙脚乱有些狼狈。

    所以她干脆双手提着两边裙摆,学着奥孚莱依鞠躬的样子点了点头。

    “我是你面前这个老头的女儿,我叫阿什莉庞佩尼。”

    言罢,两个年轻人相互对视,一时间房间里弥漫上一层淡淡的温馨与浪漫,同时旁边还伴随着工匠的抱怨:“上帝啊,这都是什么世道啊!”

    ‘穹室’内,亚历山大认真看着一张勉强能称之为地图的东西,那其实只能说是张图画,上面固然没有详细的地形,甚至连一些标注为城市的地方看上去都似乎并不准确。

    至少亚历山大觉得蒙蒂纳与威尼斯人之间的距离不如图上看起来那么远。

    从蒙蒂纳到雷亚罗,其实只有一片并不算很广大的低洼平原。

    在这段大约有十几法里的路上,很难找到一处能够作为屏障的地方。

    之前威尼斯和米兰联军之所以没有轻易越过这片平原向蒙蒂纳进军,只是因为担心在围攻这座城堡而不果的时候,遭受来自热那亚和教皇军的两面夹击。

    现在皮蒂留诺以少见的积极向乔瓦尼发动的进攻不但切断了教皇军的补给和退路,更是从东北两个方向隐隐威胁着蒙蒂纳的安全,这让亚历山大终于不得不对战局重视起来。

    看着地图,亚历山大有些恼火,或者干脆说是愤怒。

    不过他这愤怒不是对乔瓦尼,卡尔吉诺甚至是皮蒂留诺,而是对自己。

    也许是之前奥拉尔之战的胜利,和趁着双方纠缠而借机拿下蒙蒂纳的成就,亚历山大不由有点飘飘然了。

    皮蒂留诺的突然袭击如同当头一棍狠狠砸醒了亚历山大,看着地图上用羊血和墨水标注出的双方阵线,亚历山大现在真的感觉有点头疼了。

    乔瓦尼与卡尔吉诺阵线虽然因为出现漏洞而被皮蒂留诺几乎切为两半,但是皮蒂留诺却又在他们两方互为支撑的夹角中并不乐观。

    而另一边,成功切断了乔瓦尼退路的威尼斯人又与皮蒂留诺对蒙蒂纳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

    只要他们能逼得乔瓦尼因为断粮不得不撤退,那么等着亚历山大的,就是被几万敌人彻底包围的命运。

    看着桌上被不同标记画的花里胡哨的地图,亚历山大不由揉了揉发涨的额头。

    “看来还是得去救那个大舅子啊。”亚历山大心底里无奈的琢磨着。

    如果可能他实在不想去管乔瓦尼,这除了因为当初乔瓦尼对他干得那些事之外,就是他始终忘不了乔瓦尼那充满悬念的死。

    如果一切都不会变化,乔瓦尼最多也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然后他就会被人发现抛尸台伯河中。

    而关于他的死,始终有着各种各样的传言,其中最值得怀疑的恰恰就是他的亲兄弟凯撒。

    帮助家人是波吉亚家的传统。亚历山大想起了那个近侍说过的那句话,随即微微摇头。

    “看来我还真是适合当个波吉亚家的人啊。”亚历山大的指尖在地图上轻轻点了点,最后向前微微一划,在蒙蒂纳与奇莫内山之间连起了一条看不见的纽带。

    亚历山大拿起了桌上的摇铃轻轻摇了摇,一个仆人立刻匆匆闯了进来。

    那的确是闯进来,看他急匆匆的如同一头公牛般撞开房门冲进来的样子,亚历山大忽然觉得乌利乌来的简直太慢了。

    难道摩尔人因为繁华奢靡不愿意离开罗马了吗?

    亚历山大一边这么揣摩一边向仆人命令着:“去吧贡萨洛队长找来。”

    仆人用力点了下头,然后急匆匆的转身离去,这让亚历山大不由又是暗暗摇头欧。

    虽然也明白是新主人的到来让这些人难免人心惶惶,但他还是觉得和这些人比起来,乌利乌实在堪称是仆人当中的典范。

    当不需要的时候,摩尔人总是耐心而又静悄悄的守在某个角落,而一旦主人需要,他甚至不需要召唤就会很贴心的出现在让人容易找的地方。

    亚历山大有时候甚至怀疑乌利乌是不是有着某种旁人不知道的特别能力,因为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发现摩尔人总是能恰到好处的出现在需要他地方,而又偏偏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不过现在不但乌利乌不在身边,甚至连能言善辩的马希莫也已经有很久没见面了,亚历山大不由琢磨那两个人现在都在干什么。

    贡帕蒂来的很快,不过看到他一身灰头土脸的样子,亚历山大也能猜到他之前在干什么。

    如果一定要形容贡帕蒂对蒙蒂纳城堡的感受,那就只有用惊叹和惋惜来形容了。

    当第一眼看到蒙蒂纳城堡时,贡帕蒂就以一副行家的口吻开始给旁边的人讲解这样一座城堡该如何建立有效防御的同时尽最大程度的杀伤敌人。

    然后渐渐的他就开始断言,面对这样的一座城堡,只有强大的火炮才能真正威胁到它,同时也只有同样威力巨大的火炮才能反制来自城外的威胁。

    这让开始还兴趣不小的士兵们立刻一哄而散,只留下因为整天吹嘘火炮已经让人讨厌的贡帕蒂一个人,在那里看着那座城堡独自浮想联翩。

    而在进了蒙蒂纳城堡之后,贡帕蒂就立刻马不停蹄的在城堡的各个角落跑个不停,然后就开始为他那些火炮安家落户忙活了起来。

    “贡帕蒂,如果我给你600人还有你的所有火炮,你能抵抗多久?”亚历山大直截了当的问“就是守这座城堡,不过你的敌人可能会很多。”

    察觉到亚历山大刻意把“很多”说的有些重,贡帕蒂满是汗水的脸上微微抽搐了一下。

    “大人,我需要足够的武器,您知道我们的火炮其实已经有了很大的损坏,之前在奥拉尔我们几乎已经把它们的生命都耗光了。”

    注意到贡帕蒂语气中对火炮的拟人化描述,亚历山大不禁对他的这种执着有点佩服了。

    “这座城堡里的所有武器都归你使用,”亚历山大指了指脚下“另外除了原来的守卫我会给再增加400人左右。”

    “那就是1000人了,”贡帕蒂的脸上露出了兴奋“大人我得说如果不是守太久的话,我完全有把握能守住这座城堡。”

    “如果面对10000敌人也能守住?”

    亚历山大的话让贡帕蒂原本满面红光的脸上霎时一呆,他用力松了松喉咙才有点走调的问:“大人,我没有听错的话你说的是10000人?”

    “对,也许还更多些,”亚历山大很随意的说“那么告诉我你能守住这座城堡吗?”

    贡帕蒂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犹豫,他舔着舌头嘴唇不住的轻动着,似乎是在算计什么,又好像是在尽力说服自己,然后过了一会他的神色慢慢平静了下来。

    “我能大人,”贡帕蒂向窗外看了看,眼中露出了的一丝炙热“这么一座城堡天生就是为了向它的敌人证明自己是不可能被征服的,如果让我来证明这一点,我想我一定会很荣幸。”

    亚历山大微微点头,然后他像是在对贡帕蒂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相信你能做到,所以我把蒙蒂纳交给你了。”

    贡帕蒂鞠躬行礼,在抬起头来时,他忽然觉得脖颈似乎有些发沉,他知道这是因为从现在开始他要面临担起一副重担的责任了。

    1497年,5月9日,在进入蒙蒂纳新堡4天之后,亚历山大再次带兵赶赴战场。

    不过和之前不同,亚历山大除了如对贡帕蒂说的那样留下了所有火炮之外,还把很多负伤未愈的士兵留了下来。

    同时按照之前奥孚莱依说的那样,他下令士兵只携带几天的行军补给。

    “这注定必须是一次速战速决的战斗,”亚历山大在出发前对所有军官们说“如果说奥拉尔之战比的是耐力,那么这次比的就是速度!”

    在离开城堡前,看着匆匆忙忙甚至因为紧张有些手忙脚乱为自己准备各种东西的仆人,亚历山大就不禁又想起了乌利乌。

    亚历山大并不知道,就在他有点想念自己的摩尔仆人的时候,乌利乌也正在想着他。

    只是这时候原本机灵敏锐摩尔人正满面愁容叹着气,而在他对面,同样无精打采的修道士则正在不停的喃喃自语:“怎么就这样呢,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了呢”

    马希莫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两人之间桌子上的一尊小小的半身雕像。

    雕像是大理石的,不论是手法还是意境,都可以很容易的看出显然是出于名家之手,而从雕像面部那如刀削般的棱角和那几乎活灵活现的眼神上,如果亚历山大在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的认出这就是他的雕像。

    “那个叫米开朗基罗的,”马希莫愤怒的站起来走到雕像前,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把这个雕像摔成碎片,不过他知道如果这么做他很可能就见不到第二天罗马的太阳了“那么笨蛋为了炫耀,居然在那三位的面前展示他的杰作,现在可怎么办,难道真要如她们说的那样在罗马城最大的市场里公开拍卖,由出价高者拥有吗?”

    “我不知道,”乌利乌没精打采的抬起眼皮“你为什么不阻止箬莎小姐呢,你不是一直自吹见多识广能言善辩吗?”

    “那你为什么不劝住那位罗维雷家的千金,别告诉我你在罗马这段时间只是混日子,我知道你对罗马的那些贵族家的事比谁都门清。”

    一时间两个人怒目而视,可过了一会他们终于又都无奈的叹着气坐了下来。

    “你说如果大人现在在罗马他会怎么做?”摩尔人忽然低声问。

    “我不知道,”马希莫茫然的摇摇头“要知道我还没遇到过这种事,三个”修道士伸出三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然后舔了舔舌头“我想如果我是大人,一定会庆幸自己正在外面打仗。”

    “你说的也是,”乌利乌无奈的坐下来拖着腮看着面前这惟妙惟肖的雕像如同马希莫之前那样不住的嘟囔着“谁能想到会是这个样子呢,谁能想到呢”

第二十二章 小姑,嫂子和情妇

    在古老的卡拉卡拉大浴场的不远处,有一片从罗马时期就存在的市场。

    早在罗马帝国还很兴旺的时候,罗马城南的这片地方就已经自发的出现了一些零星的小型集市,不过那时候的商贩们更多的是以同行相聚的方式聚集成不同的几十甚而上百的大大小小的市集。

    随着时间推移,罗马帝国覆亡了的,一个个的王朝在这座城市里更迭变化,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罗马城南的这个大市场不但没有消亡,而且渐渐变成了规模越来越庞大的巨型商业区。

    大概在整个欧洲都再也找不到这种规模的商业区了,在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狭窄街道上,鳞次栉比的大小店铺不但能让走进这里的人看的眼花缭乱,单是那些五颜六色花样百出的各种招牌就能把人完全淹没在一望无际的招牌海洋里。

    这是因为虽然绝大多数人还是循规蹈矩的使用多年来约定俗称的那些招牌幌子,但是任何时代都难免会有些试图标新立异人出现,他们总是想着各种办法想要表现得与众不同,或者纯粹就是为了引起别人注意,或者还是为了求取更多的利益。

    在大集市当中最有名的要算是古尔曼大街,这条始终弥漫着早年哥特人野蛮风格的街道上到处都是看上去光秃秃的屋顶和厚实的墙壁,在街道的尽头一座大圆顶房子是古尔曼大街的中心,也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这里是罗马城最大的拍卖市场,在这里几乎可以找到你想买下的任何东西,甚至连一些异域国家的珍贵物品都可以很轻松的找到。

    一个消瘦的男人坐在用一串串的琉璃珠子穿成的珠帘后面,看着外面乱哄哄的市场,他的目光平静,嘴角挂着丝笑容,似乎外面那看上去乱糟糟的集市就好像是他的孩子。

    事实上这个人正是这个市场的主人,不论是普通贩卖的商品还是那些被拿出来拍卖的奇珍异宝,每一件物品的交易他都会可以从其中得到一份或大或小的佣金,正是这种看似并不起眼却如涓涓小溪般不停流淌的财富,让这个人成为了罗马城中最不起眼却是最有钱的富人之一。

    一个靠开了家市场然后乖乖的吃利息的人总是不太显眼,虽然有时候会有人想起他,但是绝大多数时候不会有人刻意去注意一个这样的人。

    一个仆人走过来在男人耳边轻轻说了句话,同时向外面微微指了指,男人“哦”了声欠起身子向外看去。

    一群看上去颇为引人注目的人出现在了市场里,在几个仆人中间,一个年轻的女人站在那,她的容貌普通神色冷漠,虽然当她经过时因为有仆人为她开道而引起了四周人们的注意,但往往却又因为她那平凡的容貌很快就不再关注。

    “那位是罗维雷家那位小姐吗?”男人问旁边的仆人。

    “是的主人,巴伦娣·德拉·罗维雷,”仆人点点头“她今天来得挺早。”

    听到仆人的话,男人笑了笑:“她来的那么早,说明她是那几位当中最没有信心的一个。”

    “您是说今天要拍卖的那尊雕像,”仆人小心翼翼的问“说起来这可是如今罗马城里最有趣消息,很多人似乎都要亲眼看看那雕像和究竟谁才能是把它买走。”

    “这和我们无关,”男人坐回到椅子里“我们只要保证他们在我们的市场里不要发生事情就可以了。”

    “当然主人,我们的人会警告那些窃贼们的头头,让他们不要在这时候惹是生非。”

    男人满意的点点头,对身边仆人办事他还是放心。

    “不过说起来这位罗维雷家的小姐虽然看上去普通,可据说她是那位大主教最宠爱的女儿,”男人对旁边的仆人微微挥挥手“去告诉我们的人,都小心点,这里是罗马。”

    “是的老爷。”仆人恭敬的弯腰鞠躬走出门去。

    “另外两位小姐什么时候到呢。”男人饶有兴趣的看着门外。

    巴伦娣身边的仆人迅速的为她在地上铺好地毯和一些应用的东西,然后几个人退到附近外面盯着来往的人们。

    这里是一处很大的空地,原本摆设得满满当当的摊子早就已经被人打发走,在这块空地靠右边的地方就是属于巴伦娣的。

    巴伦娣·德拉·罗维雷,在今天之前听说过她的人不多,认识的就更少。

    不过今天之后大概罗马城里认识这位小姐的人就要多起来了,因为她今天要为了自己未婚夫,和罗马城里名声显赫的卢克雷齐娅较量一下。

    关于卢克雷齐娅与亚历山大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发生到了什么地步,巴伦娣其实并不怎么关心。

    对她来说与亚历山大的婚约更多的是家族的需要,不过即便这样她还是要尽量维持自己身为亚历山大未婚妻的尊严。

    至于那个突然出现的箬莎·科森察,巴伦娣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说起来罗维雷家与么莫迪洛家是有亲戚关系的,尽管这个亲戚实在有点远,但也正是因为整个她的父亲老罗维雷才会不惜用让她与亚历山大订婚来换取莫迪洛伯爵的支持。

    巴伦娣知道父亲对成为枢机是多么执着,因为只有成为枢机才有机会向教皇宝座冲击。

    巴伦娣相信自己的父亲一定会成为教皇的,这是因为除了来自热那亚的支持,还有她在帮助父亲。

    当听说关于亚历山大与卢克雷齐娅的传言时,巴伦娣没有如其他女人那样歇斯底里怒气冲天,而是让人去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

    因为相处的时间太短,巴伦娣当然不认为自己就对亚历山大完全了解,但是她依旧认为亚历山大应该不是那种随便就被女人迷惑的人。

    或者说,在巴伦娣心目中,亚历山大和她其实是同一种人。

    不过正因为这样,巴伦娣觉得更有必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有些担心亚历山大可能和波吉亚家之间有什么牵扯。

    事实上没有人不这么认为,不论是她的哥哥康斯坦丁还是如今接替了老罗维雷热那亚大主教身份的叔叔罗维雷,总之亚历山大与卢克雷齐娅之间的关系不但惊动了所有的罗维雷,更是在很多人看来已经超出了情情爱爱那种简单的东西。

    没有人不认为这其中包含着什么大的阴谋或是交易,还有人则揣摩那个那不勒斯来的小领主究竟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让卢克雷齐娅对他青眼有加,特别是在如今正到处传扬着关于卢克雷齐娅与一位公爵可能缔结婚约的关键时刻,这些传言又都说明着什么。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匪夷所思,以致巴伦娣一夜之间从默默无闻变成了家喻户晓,罗马人都知道了这位罗维雷家小姐被那个“罗马的公主”抢走了男人,这让除了巴伦娣本人之外的很多罗维雷家的人都气恼不已。

    也许那个女人就是要让大家这么想,巴伦娣有时候觉得这才是卢克雷齐娅的真正目的,她是不会相信卢克雷齐娅会爱上亚历山大的,不过回头想想关于卢克雷齐娅的那些传言,她又有点怀疑那个女人是不是有这种甩阴谋手腕的脑子。

    至于说卢克雷齐娅的美貌,巴伦娣从没认为那有什么大的用处。

    不过她的这种自信也只维持到箬莎的出现。

    箬莎是在5月5日这一天进入罗马的,她没有去亚历山大在罗马的落脚地马力诺宫,而是直接以莫迪洛伯爵的名义拜访了罗维雷家。

    箬莎的美丽让巴伦娣也有些惊讶,或者说是看出哥哥望着箬莎的眼中闪动的异样神色,巴伦娣不由开始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这位科森察的伯爵小姐。

    其实与箬莎早就听说过她一样,巴伦娣之前也听说过不少关于箬莎的事情。

    譬如她如何从同父异母的哥哥手中夺取了爵位,又是如何利用自己科森察女伯爵的身份,趁着那不勒斯遭遇饥荒威胁时帮助亚历山大把大批粮食运入那不勒斯城的。

    这一切都让巴伦娣相信箬莎应该是个和她一样的人,或者很聪明,甚至要比大多数这个时候的男人都更有智慧,不过应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美人。

    但是见面之后的结果却让巴伦娣受到了个不小的打击,这只从康斯坦丁第一眼看到箬莎时近乎失态的意外就可以看出,科森察伯爵小姐让罗维雷家的兄妹很是大出意外。

    而后让巴伦娣感到更意外的是,虽然并不明显,但是凭借女人的直觉她很快就察觉到了箬莎对她似乎有着某种不可言状的敌意,而且她甚至可以肯定那种敌意并非误会,而是从一开始就明显得几乎并不掩饰。

    巴伦娣很奇怪,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伯爵小姐会有这种情绪,而让她更加担心的是,她的哥哥康斯坦丁似乎对这位伯爵小姐产生了兴趣。

    巴伦娣不认为一位来自那不勒斯的女伯爵能对她的哥哥有什么帮助,她哥哥需要的是为罗维雷家寻找一个更加强大的盟友,而和莫迪洛家建立起来的同盟,只要需要她和亚历山大的婚姻就足够了。

    巴伦娣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她私下里劝阻的康斯坦丁不要因为迷恋美貌就忽视家族的利益,但是她的劝阻显然没起什么作用。

    康斯坦丁俨然陷入了爱情,他以地主的身份热情的邀请箬莎游览罗马城,然后就在箬莎到罗马的第二天就邀请她参加一位贵族举办的晚宴。

    就是在这个晚宴上,箬莎和巴伦娣见到同样前来赴宴的卢克雷齐娅。

    凑巧的是,这是卢克雷齐娅回到罗马后第一次在人们面前露面。

    巴伦娣还记得当卢克雷齐娅出现的刹那四周忽然变得一静的那种诡异气氛,这让她甚至不需要听别人告诉就知道那个站在门廊下,引起无数目光关注的年轻漂亮,看上去似乎还带着丝天真的女人,就是卢克雷齐娅·波吉亚。

    漂亮,天真,如同纯洁的天使般的面孔和总是带着丝好奇的眼神,那种干净的样子让巴伦娣甚至几乎忘了那是一个“波吉亚”。

    巴伦娣还记得当时自己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扭头看向旁边的箬莎。

    同样的美貌的截然不同的端庄,这一刻巴伦娣觉得箬莎丝毫不比卢克雷齐娅逊色。

    然后她很快就发觉,箬莎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古怪,和对她显露出的冷漠不同,在看到卢克雷齐娅的时候,箬莎眼中露出的只有有趣和好奇。

    巴伦娣相信自己不会看错,很显然箬莎对波吉亚家的这个女孩似乎并没有什么敌意,这让巴伦娣不由感到既意外又隐隐的不安。

    更让巴伦娣意外的,是就在所有人都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戏心思在一旁议论纷纷时,箬莎居然主动向卢克雷齐娅走了过去。

    “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亚历山大那么着迷,现在我知道了,看来他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卢克雷齐娅的眼中露出了诧异,她虽然不太聪明可还是能肯定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个漂亮女孩,可她的话却让卢克雷齐娅感到紧张。

    如果不是因为眼前这个美丽的少女实在是太漂亮,与传说中的巴伦娣·德拉·罗维雷很不一样,卢克雷齐娅险些以为是亚历山大的未婚妻来找自己理论了。

    “请问你是……”卢克雷齐娅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不能在这个时候显得惊慌失措。

    “我是箬莎·科森察,”箬莎笑着向卢克雷齐娅伸出双手,这个动作让卢克雷齐娅心里升起一股莫名好感“亚历山大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

    卢克雷齐娅与箬莎握着的手不禁轻轻一颤,她诧异的看着箬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箬莎又侧过身看向另一边一脸古怪神情望着她们两个的巴伦娣。

    “而这一位,是我哥哥的未婚妻,热那亚的巴伦娣。”

    箬莎的话让卢克雷齐娅原本就红晕的脸上霎时象滴了血似的涨的通红,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箬莎,似乎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巴伦娣也愕然的看着箬莎,之前她只是觉得这位科森察小姐对她那莫名的敌意有些奇怪,现在她已经开始在琢磨着这个女孩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了。

    诡异的气氛让四周的人都觉得有些别扭,不过这更加刺激了他们想要对这古怪一幕一探究竟的好奇。

    罗维雷与波吉亚家的世代矛盾在罗马可以说是人尽皆知,这从两家的叔叔那一代就结下的积怨,显然不可能随着暂时皆为联盟对抗共同的敌人就轻易烟消云散。

    而现在这两家的女儿居然无巧不巧的与同一个男人纠缠在了一起,这么冲忙了戏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让那些原本就想要看好戏的贵族们不兴奋莫名。

    他们想要看到两个女人之间的斗争,如果能看到她们因为争抢男人而大打出手,那大概能让他们用这个话题聊上一年。

    就是在这个时候,米开朗基罗出现了。

    尽管只有一年多的时间,米开朗基罗却已经从当初刚来罗马时四处投奔无门的无名小卒变成了罗马城里颇有名气的雕塑名家,虽然由他负责修建流传后世的圣彼得大教堂还只是刚刚开始建造,但就是在年初时完成的一座怜悯圣母降临像,已经让他名声鹊起。

    和很多虽然有着精湛技艺却往往不通人情世故的大师不同,米开朗基罗并非那种完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沉溺在艺术里不可自拔的人。

    在试图让更多的人了解自己才华的同时,他更希望获得那些能为他提供优渥条件的保护者和赞助人。

    原本凯撒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凯撒也的确愿意成为他的赞助者,但是因为局势变化,凯撒的精力完全投在了他所关注王图霸业上,一时间再也难以顾及到如赞助米开朗基罗这样的事情。

    而在花掉了凯撒之前给他的一笔不多的钱后,米开朗基罗原本还算安逸的日子在一段时间里变得动荡不定起来。

    米开朗基罗不得不为自己寻找新的支持者,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创作了不朽的杰作怜悯圣母降临。

    怜悯圣母的降临为米开朗基罗带来了巨大声誉的同时,却也带来了烦恼。

    他住所的访客越来越多,突然比之前多出很多的开销让他有些受不了。

    米开朗基罗不得不尽力试图周旋在那些贵族富豪们之间,希望能从他们当中找到合适的新赞助人。

    正是因为这个,当听说在某位贵族家中要举办一次盛大晚宴后,米开朗基罗想尽办法得到了主人的邀请,然后带着他最新的一件杰作出现在了宴会大厅里。

    只是米开朗基罗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件以亚历山大为原形的最新作品居然引来了三位贵族小姐的竞争,甚至似乎还因此造成了个小小的骚乱。

    首先认出雕像原貌出人意料的居然是卢克雷齐娅,几乎在第一眼就认出那雕的就是亚历山大的卢克雷齐娅先是不动声色的与米开朗基罗闲聊了几句,在听说了‘小米’如今多少有些入不敷出的窘迫处境后,卢克雷齐娅立刻痛快的提出可以买下他带来那尊雕像,同时还可以为他提供一笔还算丰厚年金。

    正有点走投无路的‘小米’瞬间觉得简直是上帝在照拂着他,对波吉亚小姐的善意与慷慨,他除了大声感激之外就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样的方式表达发自内心的感激之情了。

    但也正是因为他那激动的样子,引起了巴伦娣和箬莎的注意,似乎完全是出于本能,另外两个人从卢克雷齐娅显得对艺术品异常热情举止产生了疑窦。

    而只需要稍一留神,她们就发现了卢克雷齐娅的‘诡计’。

    “我觉得让自己未婚夫的雕像留在一位可能会成为别人妻子的年轻小姐手里并不合适。”

    巴伦娣不费吹灰之力就为自己找到了理由,而让卢克雷齐娅没想到的是,刚刚还向她表现出某种善意的箬莎也并不示弱。

    “我相信这应该是一件很不错的礼物,我想如果能在亚历山大回到罗马时候送给他,他一定会很高兴。”

    卢克雷齐娅很生气,却又找不回反驳的理由,事实上回到罗马后亚历山大六世就想把她重新送进修道院以断了她和亚历山大的纠缠,教皇相信自己的女儿显然只是一时冲动,只要把她送到某个地方清醒一阵,自然也就慢慢忘了那个该死的贡布雷。

    毕竟现在已经是关于她和比利谢利的阿方索联姻的关键时刻,是容不得有一点闪失的。

    不过卢克雷齐娅的苦苦哀求还是打动了教皇,而且因为亚历山大这时候又远在罗马涅作战,在得到了卢克雷齐娅答应不会给亚历山大写信或是主动联系他之后,亚历山大六世最终决定让女儿留在罗马。

    可是谁能想到,原本也已经决定听从父亲命令渐渐忘了亚历山大卢克雷齐娅在看到了亚历山大雕像后,被压抑在内心的激情一下子迸发了出来。

    看着雕像上那熟悉的轮廓,曾经亲吻她柔软唇瓣的石头嘴唇的纹理,还有她熟悉的鼻梁和下巴,卢克雷齐娅完全忘了对她父亲的承诺。

    所有当看到巴伦娣和箬莎分别要从自己手里夺走这座雕像时,卢克雷齐娅立刻表现出了一个波吉亚应有好斗与强烈的占有欲。

    激烈的争吵在三个年轻女人当中爆发了,人们看到三个人开始纷纷游说米开朗基罗,从愿意花更多的钱买下雕像,到愿意为他今后的生活和创作提供足够的支持。

    然后很快三个人就发现了她们之间有个都让别人无可奈何的优势——有钱又有势。

    米开朗基罗从开始的受宠若惊到后来的进退两难让他陷入了困境,他不知道该答应谁,而又该拒绝谁。

    虽然说看上去那位科森察伯爵小姐似乎是三个人中拒绝而又不比担心报复的,但是当知道这位小姐是亚历山大的妹妹之后,米开朗基罗又有些为难起来了。

    ‘小米’自认是知道报恩的,对亚历山大他也的确始终有着一丝感恩,虽然没有亚历山大他最终还是要来罗马,但是当初亚历山大给他的那些金币却很是帮助了当时陷入困境的米开朗基罗。

    怎么办,就在‘小米’左右为难的时候,一个看上去和四周所有人都有点格格不入的修道士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个人先是很狗腿的向箬莎表示了尊重,然后又分别向另外两位小姐表示了同样的敬意,然后他才说:“做为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伯爵的私人牧师和他最可靠的朋友,我认为最公平的办法就是拍卖,价高者得价低者失。”

    这个建议一提,所有人似乎都陷入了莫名的兴奋之中。

    拍卖,只要想想这个字眼,总能让人想到挥金如土和豪气干云,这让很多贵族在兴奋之余不禁向那个提出这个建议的修道士看去。

    而很多人笑眯眯的眼神,似乎明显在说:“这个家伙会煽动,我喜欢。”

    于是按照协议或者干脆说是担心有人单独去找小米谈交易,雕塑被送到了亚历山大的住所马力诺宫,由亚历山大的忠实仆人乌利乌看管,然后按照有人提议,为了彰显公平,决定第二天在古尔曼街上大市场里进行公开拍卖。

    “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坐在毯子上的巴伦娣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她有点不明天自己为什么今天早早就起来,然后还有些过于焦急的提前来了大市场,现在看着空地上空荡荡的只有自己这边的人,巴伦娣觉得似乎拍卖还没开始就落了下风。

    巴伦娣稍显恼火的拿起旁边仆人为她准备的青果酒,就在把酒杯放在唇边要喝下一口时,巴伦娣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一阵隐隐的喧闹。

    “小姐,是科森察伯爵小姐来了。”女仆小声说。

    巴伦娣沉着脸点点头,她不知道箬莎为什么会对她那样冷漠,不过她也不在乎,毕竟与莫迪洛家更重要的是利益。

    箬莎走的很快,在她旁边马希莫一边颠颠跟着一边还小声报告着什么,当她远远看到巴伦娣时,箬莎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亲爱的嫂子,”箬莎笑呵呵的说,她这突然显得亲热的样子让巴伦娣有些莫名其妙“我不是来和你争那座雕像的,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巴伦娣好奇的问。

    “我的哥哥亚历山大,”当箬莎用一种旁人怎么也学不来口吻说着‘我的哥哥’这个称呼时,她的眼中闪着精亮“他刚刚打了个大胜仗!”

第二十三章 忽变

    巴伦娣愕然的看着箬莎,她不明白箬莎为什么忽然对她说这个。

    亚历山大在奥拉尔取得了胜利,这个巴伦娣是知道的,而且知道的还很早。

    在奥拉尔之战刚刚结束的时候,罗维雷家留在那支000热那亚援军中的探子就把这个消息连夜出发带回了罗马。

    所以当亚历山大进入蒙蒂纳城堡时,他在奥拉尔的胜利也已经传到了罗维雷家。

    不过让巴伦娣觉得奇怪的是箬莎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她可以肯定应该没有人对箬莎说这件事。

    那是谁?康斯坦丁?

    巴伦娣心头掠过哥哥那看着箬莎的兴奋眼神,然后心里隐隐有些不快。

    巴伦娣觉得这应该是箬莎在向她示威,在暗示她对康斯坦丁的魅力,而对康斯坦丁与箬莎联姻这种可能,巴伦娣并不看好。

    在莫洛迪家身上“重复投资”显然不符合罗维雷家的利益,巴伦娣希望康斯坦丁能明天这一点,但是她的哥哥似乎对她的置若罔闻。

    巴伦娣脸上维持着微笑,眼神却微微有点冷,她觉得回去有必要再警告一下康斯坦丁,甚至必要的时候和父亲与叔叔提一下这件事。

    科森察伯爵小姐也许在其他人看来算是个需要高攀的大贵族,但是在罗维雷家看来还是差了点。

    想要从自己的小姑变成嫂子,这位伯爵小姐还是先掂量一下自己够不够资格吧。

    巴伦娣心里想着,却同时站起来走上去迎接已经让她开始警惕起来的箬莎。

    这个警惕也包括昨天箬莎向卢克雷齐娅表现出的那异乎寻常的善意。

    亚历山大与波吉亚家之间,如果没有卢克雷齐娅这个意外,即便不是生死之敌也是格格不入,更何况亚历山大曾经在市政厅外公然向天开枪对凯撒挑战,以波吉亚家眦睚必报的性子,至少他与凯撒之间是没有和解的可能了。

    但是箬莎对卢克雷齐娅显露出好感或者说是好奇让巴伦娣又担心起来,她甚至昨天晚上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老罗维雷,希望从父亲那里听听对这件事的看法。

    而老罗维雷似乎也一时间猜测不透这位科森察伯爵小姐的意图,如果说这是亚历山大的意思就更不太可能,毕竟即便是出了卢克雷齐娅这个意外,难道亚历山大还会奢望着成为教皇的女婿不成?

    就算的亚历山大有这个野心,但是难道他会不知道他那个同名者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吗?

    “你是说亚历山大在奥拉尔的胜利吗?”巴伦娣走过去和箬莎并肩坐下,用平静的口吻问着,眼神里露出的是早就知道一切的淡然“我昨天就已经知道了,不过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没想到你今天就已经听说了。”

    并不理会巴伦娣暗含嘲讽的话,箬莎笑吟吟的望着巴伦娣的脸,说实话到现在箬莎也有些难以理解亚历山大怎么能忍心让那个波西米亚女孩子离开的,除了身份之外,巴伦娣几乎没有一点能和索菲娅相比的。

    至于说索菲娅是个波西米亚人,年龄又笑,还不能说话这件事,箬莎觉得亚历山大不会在意的。

    “那个人,一向不是只看女人的长相吗。”

    巴伦娣在心里给‘哥哥’选择女人的标准下了定语。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箬莎依旧笑着说,她当然不会告诉巴伦娣她能知道这一切其实是完全是依靠从奥拉尔到罗马一路上的那些商贾传递的消息,甚至因为在奥拉尔之战刚刚结束那些观望的商人就匆匆经由比萨走海路到了罗马,她得到消息的时间甚至比罗维雷家还要早上那么一点。

    她更不是特意想要告诉巴伦娣这件事,而是向借机看看罗维雷家对亚历山大的重视程度,现在看来他们还真是很在意关于亚历山大的事。

    不过想想也就理解了,即便不提巴伦娣这个女儿,单是愿意让亚历山大继承蒙蒂纳伯爵这个代价,就让罗维雷家不得不关心在亚历山大身上投下本钱是否能够顺利捞回来。

    “波吉亚小姐还没有来?”箬莎不打算继续纠缠下去,她故意看了看四周,当她发现没有见到卢克雷齐娅的影子时,多少显出一点失望。

    “我想她是不会来了,”巴伦娣隐约带着点幸灾乐祸,可说完之后又有些后悔,她可从没有过这种蠢女人才有的举动“我想教皇陛下一定听说了关于昨天晚上的事,这时候她应该正被关在波提科宫里吧。”

    “是这样,”箬莎轻声说,不过随后就时候把这件事扔到了脑后的对巴伦娣说“我想好了,那座雕像决定让给你,毕竟你是亚历山大的未婚妻,又未婚妻保存要比由妹妹留下更合适。”

    巴伦娣意外的看着箬莎,箬莎这一连串的变化她有点无所适从,这让巴伦娣心里更是不快,她不喜欢这种总是不断出现的意外,她喜欢什么事情都能提前安排好或是至少在她能够影响之下。

    当初索菲娅的离开就是她这种影响的结果,连亚历山大那些手下对索菲娅决定离开的默认态度,巴伦娣也已经提前猜测到。

    正因为那样,她当时才敢于深夜独自一人去见亚历山大。

    可是现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子一次次的做出出乎她意料的事,这让巴伦娣觉得就好像正面对着个狡猾的谈判对手,自己的底牌已经差不多都拿出来了,可对方似乎还藏着最后一手没有施展。

    “那么我就收下了,我相信亚历山大一定会喜欢这件礼物的。”巴伦娣敷衍着说,其实对那座雕塑巴伦娣不是很感兴趣,或者说和她的父兄喜欢附庸风雅不同,她对任何艺术都是兴趣缺缺。

    她更在意的是如何在商场上打败对手,赚取更多的钱。

    很多原本特意赶到古尔曼市场来准备看一场好戏的人不禁大感失望,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头天晚上看上去就要降临暴风骤雨一夜之间变成了雷声大雨点小,更让他们失望的是,这险些引来冲突的一方更是连面都没有露。

    看着四周一张张满是失望的面孔,箬莎讽刺的翘了翘嘴角。

    对这些罗马人她没什么好印象,如同其他那不勒斯人一样,在箬莎看来这些罗马人就是一群寄生虫,如果没有梵蒂冈这个基督世界圣地光环的抚照,这些罗马人的日子也许过的还不如一些小领地的贵族舒服,至于说艺术成就,箬莎不由想起了之前闲谈时亚历山大对意大利城邦的印象。

    佛罗伦萨,威尼斯,米兰,热那亚和博洛尼亚,甚至是比萨,这些地方都曾经被亚历山大极力推崇,特别是佛罗伦萨和博洛尼亚,在亚历山大看来就如同这个动荡时代两块矗立着点亮黑暗灯塔的耸立礁石。

    而现在的罗马,除了阴谋诡计之外,就只有一个圣座圣地的荣光了。

    现在的亚历山大在干什么呢?箬莎心里琢磨,成为了蒙蒂纳伯爵的哥哥和以前又有什么不同吗?

    始终站在旁边的马希莫一直提心吊胆的看着这一幕,当看到两位小姐虽然有些貌合神离但最终还是相安无事的开始闲聊,甚至还相约一起在集市上逛了起来之后,修道士才暗暗吐了口气。

    他真不敢想象如果这两位小姐发生了冲突会引来什么事,也许依仗老罗维雷的宠爱,巴伦娣小姐的确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权势,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箬莎小姐的厉害呢。

    这段时间跟着箬莎的经历让马希莫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箬莎在干什么,也更明白她做的这些事情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样的影响和力量。

    如果这一切都暴露出来的话,不论是谁都可能会要吓一跳吧。

    和这些相比,两位小姐之间莫名其妙的勾心斗角就实在不算什么了。

    尽管有时候一想起这对兄妹之间那那异乎寻常的相互关注,修道士的心里就难免总是感到怪怪的。

    马希莫一边跟在两位虽然稍显冷淡,但至少外表看上去已经亲密无间姑嫂后面闲逛,一边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着。

    直到他忽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在稍远的地方一闪而过,如果不是恰好有几个人离开一个摊子在人群中露出了空隙,马希莫是怎么也不会注意到的。

    看着那身影修道士微微一愣,他微微抬手原本想要招呼前面的箬莎,但是看到巴伦娣又闭上了嘴。

    对亚历山大的这个未婚妻,其实很多人都不是很看好,这只要走进马力诺宫转一圈就能知道,虽然索菲娅的离开几乎让马力诺宫里的每个人都脱不开关系,但是私下里人们还是承认,至少索菲娅对亚历山大的爱是真的。

    而巴伦娣,却没有一个人认为她与亚历山大的联姻是没有条件的。

    修道士犹豫了下就慢下步子找了个机会挤进人群,他在那个人身后穿过熙攘喧闹的人群远远跟着。

    离得近了原本还有点怀疑是否看错人的马西莫,已经可以肯定自己没有认错,看着那人似乎很熟络的穿行在林立杂乱的摊贩之间,马西莫立刻快步跟了上去。

    那个人显然对这里很熟悉,看着几次都险些跟丢,马西莫有些着急了,他匆匆越过几个人靠近那人,可当他看到那人拐进一条小巷子追过去后,却愕然发现眼前的巷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去哪了。”马西莫嘀咕着,他试探着沿着墙壁向小巷深处走去。

    小巷里有些暗,和集市上的喧嚣热闹相比,好像一下子静得有些让人不安。

    马西莫小心翼翼的向前走,时不时的还抬起头看看头顶。

    很早以前马西莫曾经在在与某位有夫之妇单独的深入讨论教义时候,被那女人的丈夫误会,当时的马西莫就是被追赶的时候匆匆藏在一所房子的顶上躲过那位丈夫的无理纠缠的。

    虽然马西莫并不认为那个人也能有这个本事,可他还是小心的看着四周。

    他隐隐有个猜想,那个人是来见什么人的。

    前面有个小小的拐弯,马西莫贴着墙角屏住呼吸慢慢向前蹭去。

    这是因为他隐约听到了有人在小声交谈,其中一个人的声音证明他之前那些猜测没有错。

    “真没想到会见到你夫人,”一个低沉厚重的男人声音从拐角传来“不过让我更奇怪的是你居然会主动来找我。”

    “当然要找你,我在这座城市里认识的人并不多。”

    一个熟悉的年轻女人声音传来,马西莫完全可以想象女人说话时那种眼波流动的神态,说起来他也曾经被这女人的样子迷惑过,不过这时候他却不敢多想,而是尽量屏住呼吸不让那两个人发现自己。

    “好吧,不过你事情总是很麻烦,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男人似乎不为所动,他的声音始终那么低沉而有力“不过你要想明白,我能帮你的也许不多,毕竟这里是罗马,很多事情不是我能管得了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我只是希望你能帮我找一些人。”

    “找人,这个我还是能做到的,”男人似乎点了点头“说说你要找谁,不过说起来我倒是更好奇你之前去了什么地方。”

    “这个我一会可以告诉你,我让你找的是……”

    听着女人声音,马希莫不由竖起耳朵紧贴在墙上,想要知道那个女人偷偷和这么个神秘男人见面究竟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马希莫忽然感觉到眼角似乎有道刺目的亮光一闪,接着他就感觉到一丝冰冷的寒意横在他的脖子上。

    马希莫慢慢转过头,看到一个仆人装束的男人在他身边,他的手里握着柄短剑,而短剑锋利的刀刃就抵在马希莫的喉咙上。

    “别乱来伙计,我就是从这恰好路过。”

    马希莫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而这时拐角里的两个人似乎察觉到了动静匆匆转了过来。

    “是你?”女人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她盯着马希莫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杀机。

    “可不就是我嘛,”马希莫脸上的讪笑变成了苦笑,他慢慢站直身子看了看对面那个并不认识的男人,又看了看紧盯着他脸色不停变化的女人故作轻松的说“真没想到你的交际这么广泛,居然在罗马也有朋友啊,康妮欧夫人。”

    “是呀,我是她的朋友。”男人先是笑了笑,然后他忽然抬手向马希莫身后的仆人做了个手势。

    一阵微风掠过,马希莫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第二十四章 一人又一人

    箬莎并不知道修道士这时候正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和巴伦娣一起在集市上闲逛的她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或者说其实她有些忧心忡忡。

    对于亚历山大现在的处境,巴伦娣并不看好。

    虽然还不清楚奥拉尔之战取胜的细节,不过箬莎能想象到那应该是很惨烈的的,因为带来消息的商人在说到那些令人可怕的炮声时面无血色的样子能让她猜想得到。

    而且箬莎并非卢克雷齐娅或是巴伦娣这样的贵族小姐,她不但喜好武器甚至还亲自参加过战斗,所以她很清楚战场绝不是如那些贵族小姐们想的那样,或是如一些为了勾引女人,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骑士们描述的那么浪漫美好。

    不过真正让箬莎担心的是据她猜测,这时候的亚历山大应该正向蒙蒂纳进军,而且看上去这也是他应该能做的,因为只有在蒙蒂纳宣布自己的继承权利,才可以在之后以蒙蒂纳伯爵的身份发挥作用。

    可也正因为这个箬莎对亚历山大如今的处境开始担心了。

    巴伦娣也没有多少心情和箬莎继续闲逛,她觉得看不透这个未来的小姑子,而且不不知道是不是多心,她总觉箬莎对亚历山大的关心的太多了点。

    只是同母异父的兄妹之间会有这么强烈的感情,这让巴伦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然后她就猜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她还不知道的事情。

    巴伦娣觉得自己是爱康斯坦丁的,但是她不会因为康斯坦丁做了件还算露脸的事就表现得那么兴奋,箬莎的样子就好像是她做了那么了不起的事情似的。

    这让巴伦娣觉得,箬莎会这样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肯定能从这其中得到什么好处。

    就如同箬莎对卢克雷齐娅的莫名好感一样,巴伦娣觉得这里面一定有原因。

    难道莫迪洛家与波吉亚家背后有了什么交易?

    这个念头让巴伦娣霎时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情,她决定必须把这个猜想对父亲说,毕竟现在他们不但指望莫迪洛家在竞争枢机这件事上帮忙,更重要的是要尽量破坏波吉亚家与那不勒斯王室的再次联合,如果这个时候莫迪洛忽然换边站,那对他们来说不但糟糕甚至就是个灾难。

    毕竟将近8000人的热那亚军队还在蒙蒂纳附近,如果波吉亚家的人知道他们依然在背后破坏他们与那不勒斯的联姻,谁也想不到波吉亚家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就在巴伦娣想要找借口告辞时,箬莎却已经先开了口,于是两个原本就勉强凑在一起的人相互告别,随即急匆匆的各自离开。

    因为有些焦急,箬莎并没有注意到马希莫并没有跟上来,其实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怎么在意。

    箬莎来到马力诺宫时,乌利乌早已经接到了消息,他早早的就在门口等待,看到箬莎赶紧走上去一边恭敬的行礼一边说着在久别重逢之后见到伯爵小姐的激动。

    对乌利乌箬莎还是满意的,她知道这个摩尔人很聪明也很识趣,甚至如果仔细回味一下就可以发现,摩尔人在索菲娅出走这件事似乎还出了不少力。

    尽管他的初衷大概只是为了促成亚历山大与巴伦娣,不过这不要紧,箬莎相信只要他够聪明,就应该知道今后该站在谁的一边更合适。

    “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乌利乌跟着箬莎走进大门,然后他略微放低了声音“小姐请允许我提醒您,王后陛下就在里面。”

    箬莎的脚下微微一顿,她是科森察伯爵,那么那不勒斯的前王后就是她的君主。

    和一位君主同住一栋房子是很不方便的,如果这对君臣再是两个女人就更不方便,不过箬莎不是很在意这些,她只是有些奇怪乔安娜怎么一直住在马力诺宫。

    虽然已经不是那不勒斯王后,但是以乔安娜的身份难道不是还有其他更好的地方居住吗?

    似乎看出箬莎的疑惑,乌利乌赶紧低声的说:“是这样的,王后陛下与,与那个纳山,也就是索菲娅的父亲关心很密切,所以她才会一直留在这。”

    箬莎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的看了眼乌利乌。

    箬莎已经8岁了,而且说起来要比很多同龄女孩子更加聪明,何况她自己就有那样一个母亲,所以她当然能听出摩尔人话里的意思。

    不过接着箬莎如黄金般的细眉就微微挑了挑,她又想起了那个索菲娅。

    一个只有3或是4岁的女孩,居然能把亚历山大迷成那样,看来这个波西米亚人一家子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箬莎心里想着穿过走廊来到厅里,当她看到坐在椅子里神色冷漠的乔安娜后,箬莎缓缓走过去微微躬身行礼。

    乔安娜是知道箬莎会来的,所以她才会一直在厅里等着,她原本是准备在自己房间里等这位伯爵小姐来觐见她的,不过出于谨慎她没有冒这个险,毕竟如果对方故意不肯来见她,那么她不但丢脸,甚至连在马力诺宫继续待下去都不可能了。

    乔安娜现在需要亚历山大的支持,这也是她同样支持亚历山大与巴伦娣联姻的原因,她需要来自梵蒂冈的势力帮她维持队那不勒斯越来越小的影响。

    不过乔安娜倒也识趣,她很清楚自己如今也只是“前”王后,在享受了箬莎的恭敬的问候之后,她主动离开回了自己的房间,把女主人的身份留给了箬莎。

    “那个女人,我是说那个索菲娅,她住哪个房间?”

    箬莎忽然向乌利乌问到。

    摩尔人一愣之后赶紧指向一扇房门,当看到箬莎微皱着眉看向隔壁房间的房门时,摩尔人心里跳了一下。

    “我想另一个房间一定是我哥哥的了。”箬莎不动声色的说着推开了索菲娅房间的屋门。

    房间里打扫还算干净,不过稍微有点乱,从看上去就不老实的斜放在房间中央的卧榻到有些古怪的摆在床头的小桌子,就可以看出房间的主人生活得很随意,或者干脆说是乱糟糟的没有什么规律。

    看到床另一边地上摆着的个空空的木架,箬莎饶有兴趣的走过去,她伸出手,手掌向下平伸出去,用掌心量着木架顶端,然后微微踮起脚尖和自己头顶比了比。

    “她把她的盔甲带走了?”

    “呃,是的小姐。”乌利乌勉强维持着脸上尴尬笑容,他心里暗暗祈祷但愿伯爵小姐的好奇心不要再多了,否则可能就要麻烦了。

    不过乌利乌显然不够虔诚,所以箬莎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木架后面被厚实帷幔挡住的墙壁。

    那帷幔有点新,似乎是为了遮挡什么特意装点在那的,这不能不引起箬莎的注意。

    她先是轻轻拉了下帷幔的边沿,然后回头看了眼脸色已经有些不对劲的乌利乌,然后忽然用力一扯!

    “噗”一声,帷幔落向墙角,一扇被挡住的房门露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

    箬莎再次回头冷冷瞥了眼乌利乌,然后伸手一推。

    出乎意料房门没有打开,再用力向怀里一拉,房门依旧纹丝不动。

    箬莎微微皱起了眉,她绕过乌利乌来到隔壁亚历山大房门口,在旁边几个仆人的不知所措中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亚历山大的房间很明亮也很整洁,除了一些看似经常翻阅的书籍,放在桌上的一沓信札引起了箬莎的好奇。

    她注意到那些信札显然是经过精心分类之后用不同的丝绳捆上,当她看到一捆用金色丝带捆着信件时,她毫不犹豫的拿起来翻动了一下。

    果然,那都是她写给亚历山大的信。

    金色的丝带就如同箬莎那醉人的金色长发,箬莎不由轻轻抚摸自己垂在耳畔的一缕柔软的发丝。

    乌利乌偷偷的注意到了箬莎脸上浮现的一丝温柔,他觉得这应该是个不错的机会,于是他走过向箬莎小声说着亚历山大在罗马的一些事情,当然他聪明的选择了那些和索菲娅没什么关系事,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伯爵小姐知道的事情远比他想的要多得多。

    “听说我哥哥因为那个女人,”每当说到索菲娅的时候箬莎都称呼她是那个女人,而刻意视索菲娅的年龄“曾经亲手开枪打死了一个法尔内家的人是吗?”

    乌利乌无奈的点头,他知道既然箬莎这么问就肯定是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也许连当时那个人说了什么侮辱索菲娅的话才引起亚历山大的杀机都一清二楚。

    “教皇的情妇啊,”箬莎低声嘟囔了一声,听上去像是在抱怨什么,不过接下来她就对亚历山大房间另一角同样摆放的一长溜木架上的火枪有了兴趣。

    那些火枪有些是只需要装填弹药就可以直接使用的,有些则只是是半成品,而旁边桌上干脆还堆着一堆零件。

    箬莎从桌上拿起一个看上去像是花瓣似的零件,她稍微琢磨了下想起在那不勒斯的时候曾经看亚历山大找做钟表匠做过几个这种相似的小东西,不过因为造价不菲,所以数量并不多。

    “大人一直在改动这些火枪。”

    乌利乌走过去很熟练的从架子上拿起一支给箬莎看箬莎从乌利乌手里接过那支已经装好的火枪打量了下,很快就看到了在药池后面就安装着一个那种花瓣零件,试着轻轻一推,可以听到清脆的“卡啦”一声。

    “大人想要把这些枪做的更方便些,不过似乎这么做要花很多钱,所以到离开罗马之前也只是做出了很少的一些。”乌利乌有点遗憾的说。

    “哦。”

    箬莎不置可否的样子让乌利乌有点紧张,他小心的跟在箬莎身后继续在房间里巡视,直到来到与索菲娅房间一门之隔的墙前。

    亚历山大这边的墙壁上也拉起了一层崭新的帷幔,看到有人准备的很充分,箬莎就向乌利乌又看了眼,然后轻轻拉起帷幔露出房门。

    看到门上一把很大的锁头,箬莎就又向摩尔人看去。

    “这是大人让装上去的,”乌利乌立刻分辩“就是,就是索菲娅离开之后装的。”

    箬莎点点头,她大概能感受到压力山大当时的心情,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支持亚历山大。

    “我要给我哥哥写封信。”箬莎说着就走到桌边坐下来,拿起一根修好的羽毛笔沾着墨水在信纸上开始写了起来。

    乌利乌无奈的站在一旁,他不知道该怎么阻止箬莎这种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做派。

    尽管说起来作为亚历山大的妹妹说她是女主人也并没有什么错,可乌利乌不得不承认,看着箬莎坐在那里写信的样子,他不但总是觉得怪怪的,心底里还有着某种无法言表的不安。

    而这时箬莎已经在信纸上飞快的写下了这样的内容:“我亲爱的哥哥,虽然对你取得的胜利感到骄傲,但是你现在的处境有些令我担心,我认为如今的蒙蒂纳对你来说是太大了,如果可以我宁愿你这个时候正在阿格里或是科森察,那样也许我就不会如此担心了。不过既然你已经决定成为蒙蒂纳的伯爵,那么我唯一的选择就只有支持你,相信我,这一次我给你带来了很多很多,多到足以能帮你实现你的梦想,而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到罗马的。”

    “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来罗马,还有你都知道了什么?”

    一个声音在修道士的耳边回荡,马希莫呆呆看着眼前,他觉得脸上有点疼,其实他的脸已经肿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了。

    一个身影挡住了灯光,马希莫从模糊的影子和声音听出了那是康妮欧。

    “我原本以为你应该是个滑头的,”康妮欧低头看着修道士“你一直是个滑头,说谎吹牛还爱到处搞女人,可我没想到你对你的主人这么忠诚,我得承认你很勇敢,不过你现在得为你的勇敢和忠诚付出代价了。”

    “不我不勇敢,我也不忠诚,”马希莫头上出汗的分辩着“我真的不知道那位伯爵小姐为什么要来罗马,你不是从塔兰托开始就一直跟着我们吗,你应该知道这完全是她一个人突然决定的,当时我们应该已经进那不勒斯港了,可伯爵小姐突然就决定来罗马了。”

    马希莫快要哭了,他这时候真有点后悔为什么要那么好奇,又为什么没提前给箬莎打招呼,他一定都不怀疑这些人会把他杀了灭口。

    台伯河似乎离这里不远,想想自己可能可能会被人绑上石头或是装进桶里沉到台伯河底,马希莫就觉得快要崩溃了。

    “那位伯爵小姐看来不简单,居然连她身边最信任的人都不知道她来罗马的目的。”

    一个让马希莫吓了一跳的声音男人声音传来,他想起来正是这个人让那个仆人把自己打昏的。

    “不过我知道她应该是为了那个贡布雷来的,”康妮欧犹豫着说“我说不上来,不过我总觉得他们这对兄妹有些奇怪。”

    男人伸手示意把马希莫带到一旁,他其实对这个突然冒出来修道士没什么兴趣,相反对一直被康妮欧提起的那个亚历山大倒是兴趣很浓。

    “好了告诉我你之前说的打听的那个人是谁吧。”

    因为被修道士的出现打断,康妮欧到现在还没有说出要打听的人是谁。

    “一个年轻人,之前他也许不重要,不过现在他变得重要起来了了,”康妮欧说着看了眼房间角落的马希莫“我还要回到那个伯爵小姐身边去,现在那个贡布雷成了蒙蒂纳伯爵,而且正在和米兰人交战,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所以我还不能离开那个伯爵小姐。所以要把这个讨厌的家伙解决掉。”

    听到康妮欧的话,马希莫肿得如同刚出炉的面包般的脸上因为恐惧而不住抖动起来,他想要开口分辩可嘴巴却立刻被人堵住,看着之前那个仆人拔出短刀看向主人,只等着他一声令下就动手,马希莫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可怜闷声。

    “杀了他。”男人随口吩咐。

    马希莫发出了一声绝望的闷喊,他看到了划起的光亮,这让他觉得死神已经向他挥下了镰刀。

    “等一下。”

    一个突兀的女人声音忽然从马希莫看不到的房间门口传来,他看到面前几个人的目光都向门口方向看去,然后他看到那个男人脸上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夫人,真没想到会是您。”男人从已经吓得面如土灰的修道士身边走过去迎向门口,随着脚步声,被压在地上头脸向下的马希莫忽然看到一片裙角出现在他眼前。

    他想要抬头看看却被压得很紧,直到听到眼前的女人说了句“放开他”,这才觉得身上一松。

    修道士慢慢抬起头来,然后愕然的发现突然出现的这个女人居然也并不陌生。

    “修道士,看来是上帝安排我来救你的,”奥尔迦拉夫人笑吟吟的看着依旧一脸惊恐的马希莫“我不久前刚刚见过你的主人,我是说蒙蒂纳伯爵,他在罗马给了我很多的帮助。”

    “哦……”

    马希莫呆愣愣的点点头,他知道自己大概是能活下去了,不过奥尔迦拉说的亚历山大对她的帮助又让修道士的耳朵不由抖了抖。

    “至于您夫人,”奥尔迦拉转身望向康妮欧“我知道您要打听的那个人是谁也知道他在那,不过我要提醒您一下,除了您之外另外有人也在打听他,而且很快就会来罗马。”

    奥尔迦拉的话让康妮欧的脸色瞬间一变,原本因为康妮欧的阻止露出的愤怒消失不见,出现在她脸上的是一丝难掩的不安。

    “回到你的女主人身边去吧,”奥尔迦拉对马希莫说“告诉她我很快就会去拜访她,说不定我还会请求得到她的帮助呢。”

    马希莫点点头,尽管身上疼痛不堪可他知道这个地方不宜久留,拖着痛苦的身体他挣扎的出了门,然后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康妮欧看了眼旁边的男人,从奥尔迦拉出现后这个男人就一直沉默,对她放走马希莫也是完全默认,这让康妮欧心里不安。

    不过让她真正在意的是奥尔迦拉对她说的那些话。

    “你说还有人在找那个人,他是谁,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在找谁?”

    “你在找谁我们都清楚,至于说谁又在找他我倒是可以告诉你,那个人的名字叫阿斯胡尔克,是现在奥斯曼苏丹的使者。”

    听到奥尔迦拉的话,康妮欧原本就不好看的神色终于彻底变了!

第二十五章 “亚历山大的愤怒”

    马希莫昏头转向的回到马力诺宫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因为样子看上去有点吓人,很多人都赶紧过来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一直以来马希莫的人缘都是很不错的,他和每个人都能说得上来,也能坐在一起喝酒瞎聊,虽然穿着件修士袍子,但是没有人把他正当一个修士而是更多的当成朋友。

    看到马希莫那如同见鬼似的神色,人们不由有些担心,特别是箬莎的一些随从,他们知道这个修道士对伯爵小姐还是很重要的。

    马希莫顾不上应付其他人,他需要赶紧见到箬莎把听到的那些事告诉她,他有个感觉,似乎很快就要有麻烦事上门了。

    箬莎正在自己房间里静坐,不知道乌利乌是怎么想的,箬莎的房间很“凑巧”的被安排在了亚历山大房间的另一侧隔壁额,虽然没有一扇门连接两个房间,但是两人房间后面却又都有一个向外突出而且紧邻的飘窗,如果坐在飘窗上的座榻上,只要向旁边一扭头就可以和对方聊天说话。

    在乌利乌的这个煞费苦心的这个安排时,马希莫是很欣赏的,而且他也不能不承认想要当个好管家还真是不容易,至少他是想不到这些的。

    现在箬莎就坐在飘窗向外倾斜的坐榻上,因为坐榻几乎悬空,坐在上面就有种浮在空中的感觉。

    箬莎向旁边仅有一墙之隔的隔壁飘窗看了看,这个距离其实真的很近,甚至如果两边的人伸出手就能相互握到一起。

    对这个安排箬莎还是比较满意的,于是她琢磨着该怎么奖赏一下摩尔人,就在这时马希莫来了。

    看到马希莫的异样神态,若稍就知道可能出事了,听着马希莫讲完整个经过之后,箬莎有些好奇的问:“你认为那个康妮欧在找的是谁?”

    “我不知道小姐,其实我能活着回来就是上帝的恩赐了。”马希莫一边大口喝着酒压惊一边含糊的说“不过那个奥尔迦拉让我很意外,虽然如果没有她我也许已经被沉到台伯河里去了,不过我觉得那个女人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当然不好对付,箬莎想了想,关于奥尔迦拉她之前知道的不多,只知道那个女人似乎在和亚历山大有着什么交易,或者是她背后的什么人。

    不过来了罗马之后她已经发现那个女人很不简单。

    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是箬莎已经听不止一个人听到过如今在罗马最炙手可热的几个人。

    其中既有如贡萨洛和科茨察赫这样的大人物,也有如奥尔迦拉这种看似只是混迹罗马的贵族圈子,可实际上如果仔细琢磨就会发现已经如流水般渗入各个角落的角色。

    “看来那个康妮欧并没有说实话。”

    箬莎回想了下与康妮欧遭遇的前前后后,很显然那个女人的确是准备混到自己身边,当初箬莎还以为她是准备趁机接近亚历山大,可现在看似乎她还有着其他的目的。

    “不过你能活着回来的确不错,”箬莎拿起旁边的酒**又为马希莫倒上“如果没有那位奥尔迦拉夫人也许你的要没命了。”

    箬莎的话让马希莫又是哆嗦了一下,想想之前那差点送掉性命的危险,马希莫挣扎着站起来向箬莎告退,他得找个合适的地方和称心的人儿好好安慰一下受伤的身心。

    箬莎坐回到飘窗的坐榻上看着外面的风景,这时候夜幕已经渐渐笼罩了整座城市,可以看到远处最近的一座山丘上别墅中点起的灯光,那样子就好像点缀在空中的点点星辰。

    箬莎没有再去想奥尔迦拉或是康妮欧的事,如果需要她们自然会出现。

    现在箬莎想的是亚历山大。

    她回头看向自己床头桌上摆放的一支短火枪,一位小姐的房间里会出现这种东西显得很奇怪,这是她从亚历山大房间里拿的。

    火枪外观并不精明,和一些贵族喜欢给自己的武器上雕刻上各种花里胡哨的装饰不同,这就是一件实用而可怕的杀人武器。

    唯一可以称为装饰的东西就是枪柄上一个很醒目的徽章,预示最坚固结构的等边三角形中一个完全充斥三个边的圆。

    在三角形左右两个角的空隙中,都各有一个小小的图案,那分别代表着阿格里和蒙蒂纳,而上面的一个角还是空的。

    “这里你想添上哪儿呢?”箬莎看着枪柄上的图案低声自语,然后她忽然抬起手,火枪的枪口对准前方。

    “啪”的一声,击锤撞上砧片发出清脆的声音。

    箬莎收回手看着火枪坐到床上,略微想了想她从放在旁边桌上的一个严实的盒子里拿出一沓用线绳绑好的文件。

    箬莎解开线绳,开始把文件分门别类的摆放在床上,看上那些分别有着不同字迹签名的各式合同和协议,箬莎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索菲娅啊,你知道吗对亚历山大来说这才是他最需要的,”箬莎轻声自语着“漂亮的女人可以随便找,可能帮助他的女人却并不多。”

    箬莎说着嘴角划过丝略显得意的微笑,不过接下来她就又微皱起了眉梢。

    这是因为她很快想起,漂亮的女人亚历山大不但找到了,能帮他的女人现在似乎也不缺了。

    巴伦娣·德拉·罗维雷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哥哥,”箬莎轻哼了声,从那些文件当中拿出了其中的一份看了看,看着上面用一串数字代表的财富,箬莎缓缓躺下来,把火枪放在柔软的胸前环抱在怀里“不过能帮助你的还是只有我,不是吗我的哥哥?”

    让妹妹不省心的哥哥,如今自己也正在闹心。

    从蒙蒂纳出发的军队大约有500人,这是亚历山大能拿出来的所有人数了。

    蒙蒂纳原来的守军是一点都没有动的,而又刨除掉了贡帕蒂的炮兵和伤兵,亚历山大能带出来的人并不多。

    虽然说人数少些,不过因为每个人只随身带了少数几天的军粮,所以行军速度显然要比之前从比萨到奥拉尔要快得多了。

    也许是之前福尔诺沃战役对皮蒂留诺的影响实在不太好,以至虽然确定了名义上的胜利,而且也的确是在这场战役之后才令查理八世最终下了退出意大利的决心,但是皮蒂留诺本人却饱受质疑,甚至连蜷缩在威尼斯总督府里老狐狸巴巴瑞格都表现出了对皮蒂留诺的不满,皮蒂留诺似乎要在这场新的战争中让所有人都重新认识一下他的想法。

    对奥拉尔的主动出击就证明这位威尼斯副将试图让人们看到他积极的一面,而看似冒险却出人意料实现的对教廷军的分割包围则几乎一夜之间就把在奥拉尔的失利挽救了回来。

    亚历山大对乔瓦尼还是有点了解的,不论是亲眼所见还是在各种传言中,乔瓦尼都是个异常傲慢的人,如果不是真的面临险境他也不会主动找亚历山大求援,从那个近侍看似从容神态中其实可以很轻易的察觉到他的焦虑不安,或者说从亚历山大终于领军出发之后他的话开始多起来就可以察觉到之前他是多么焦躁忐忑。

    奇莫内山是意大利中部一座很独特的山峰,这座略显南北走向的大山可以说是整个亚平宁山脉的北端起点,从这里一直向南,整座亚平宁山脉循着半岛一直深入到地中海的深处。

    奇莫内山东麓缓平而西部陡峭,这曾经成为了早年罗马帝国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因为每每当蛮族试图入侵罗马时都可以很从容的沿着这座上的东麓寻找到不同的入侵道路,而罗马人因为地势原因却不得不把自己宝贵的军团分别驻扎在奇莫内山西坡那一个个相互之间沟壑纵横不便驰援的通道上,这么一来罗马人就总是要面对数量众多的强敌。

    现在乔瓦尼在奇莫内山西坡下面的补给营地不但被皮蒂留诺占领,更糟糕的是还截断了乔瓦尼的退路,这么一来如果甘迪诺公爵不想面临弹尽粮绝全军覆没的绝境,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要么不顾正面皮蒂留诺可能会趁机进攻的危险,立刻分兵消灭背后的敌人抢回所有补给,要么就干脆趁着军队还没有因为断粮向皮蒂留诺发起进攻。

    但是乔瓦尼很快就发现,不论自己采取哪个方法都会有很糟糕的后果,因为热那亚人似乎也要用按兵不动来回报他当初在奥拉尔之战时的举动。

    这种情况下,乔瓦尼不得不咬着牙向自己的便宜妹夫求援了。

    亚历山大很清楚乔瓦尼这时候的无奈和愤怒,准确的说这时的乔瓦尼就如同那个一千零一夜故事里被装在**子里的魔鬼,对他的帮助越大,也许将来他的报复也会越强烈,因为他会认为那是在他付出了巨大代价甚至尊严之后的结果,他绝不会对救了他的人表示感谢,只会更加痛恨。

    正因为这样,想想他在这个世界上大概也没几天了,亚历山大并不介意让这个大舅子再多吃几天苦。

    最好是在乔瓦尼的军队弹尽粮绝之前帮他摆脱困境,这样一来乔瓦尼也就顾不上再耍什么小心思,而只能全力去对付皮蒂留诺了。

    只是亚历山大并没有想到原本认为可以速战速决的战斗却不是那么简单的。

    奇莫内山西坡的地形之复杂不但大大出乎亚历山大的意料,更让他无奈的是乔瓦尼当初选择后勤营地时似乎也考虑到可能会遭受威胁,所以他把后勤营地设在了一片由一道道如被大洪水时期冲刷成了沟壑般的山梁顶上,除了一条崎岖的山路,其他地方根本就不适合军队展开队形。

    “我想知道威尼斯人是怎么做到的,”看着对面灰头土脸满面无奈的热那亚队长,亚历山大冷冷的问“要知道威尼斯人能从这条路上夺走那座营地,你难道就不行吗?”

    “大人,我们问过逃出来的守军了,”热那亚队长向旁边脸色难看的近侍瞥了一眼“当时他们根本就没有防备威尼斯人的进攻,甚至连威尼斯人都已经到了营地外面的时候,他们的哨兵都还在喝酒。”

    “是这样吗?”亚历山大回头看向近侍,看到近侍尴尬的神色,他走出帐篷指着山顶上的那座营地“你告诉我来救的就是这么个地方?看看那座山和它附近的地形,就是乔瓦尼所有的军队来进攻也未必能攻下来。”

    “可是大人,现在是您在进攻,”近侍小心翼翼的说“我们都知道您在奥拉尔取得的胜利,那时候您的对手比您多的多,而现在山上的敌人肯定不如在奥拉尔时候的米兰人。”

    “可那时候我有火炮,有工事还有足够能和敌人耗下去的粮食,现在我有什么,”亚历山大有点气急败坏的说,他走回到帐篷里坐到地图前看了看,然后略松了口气的说“不过这还算好,现在我们唯一能庆幸的就是敌人没有火炮,我们还有机会想出其他办法。”

    亚历山大说着把手里的羽毛笔随意摆了摆,然后他就觉得气氛似乎有点不对。

    他向近侍看看,又看看脸色同样不太好的热那亚队长。

    “大人……”近侍舔了舔嘴唇,可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向旁边的热那亚人看了看。

    “大人,我刚问过那些守军,”热那亚队长的喉咙拱了拱,这让他不得不扯了扯脖子上有些发紧的护喉甲片“甘迪诺公爵他……”

    看着队长同样欲言又止,旁边的奥孚莱依忍不住开口说:“甘迪诺公爵为了进攻雷亚罗,曾经带来了一批火炮,现在这些火炮都已经落在热那亚人手里了。”

    亚历山大拿着笔的手顿住了,他抬起头看向帐篷里的人,他的目光掠过每一个人的脸,然后在慢慢把羽毛笔放在桌子上后,亚历山大才缓缓的说:“卡罗,奥孚莱依,你们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看着帐篷幕布被放下,站在外面的人不由轻轻松了口气。

    可紧接着就听到了帐篷里传来的一声大吼:“乔瓦尼,你妹妹的!”

第二十六章 考验

    乔瓦尼应该很庆幸,当亚历山大愤怒大骂的时候,他自己和卢克雷齐娅都不在旁边,否则被气得有些头疼的亚历山大很可能因为愤怒,当着面就让他享受一次当便宜大舅子的待遇了。

    亚历山大很愤怒,可更多的是无奈。

    为了快速行军而携带的军粮只够吃4天,而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更糟糕的是拒守着山坡营地里的威尼斯人居然会有火炮,而且似乎还有不少的弹药,如果不是之前试探似的进攻的热那亚人没有太大的威胁,也许威尼斯人已经用火炮教训他们了。

    原本很简单的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了,亚历山大觉得额头有些嗡嗡的响。

    发了一通脾气的亚历山大最终面无表情的从帐篷里走出来,看着对面神色不安的近侍他微微哼了一声,然后带着卡罗和奥孚莱依向营地外走去。

    近侍想要跟上去,却被保罗·布萨科以“大人这时候需要安静”为名拦住了。

    近侍心神不宁的转了几个圈子,他倒也能理解亚历山大这时愤怒的心情,毕竟眼前的窘境的确让人头疼,可是为了使命他还是盼着亚历山大能解决眼前的难题。

    只是现在他除了眼巴巴的看着亚历山大他们消失的方向,就只能满心焦急的等着了。

    走出营地很远的亚历山大回头看了看,确定已经看不到近侍那眼巴巴的可怜相后,他向卡罗和奥孚莱依摆了摆手:“好了,现在告诉我你们能不能做到我要你们做的事。”

    “大人,这好像有点难啊,”卡罗蹲在山坡上看着对面不太远却异常陡峭的斜坡“这个地方不够宽大,我们的队伍没有办法聚集起来。”

    “是呀,这地方根本没有足够多可以让我们作为掩护的地方,”奥孚莱依伸出手遮挡在眉梢前看着对面“另外我们的阿格里人当中能挑出来干这个的大概不会太多。”

    “别忘了你们的家乡阿格里可是山地,”亚历山大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对面的斜坡,从这里看过去对面被威尼斯人占领营地并不远,可实际上要想走到那里却要先下到下面的山谷,然后沿一条并不宽的山间小路向上攀登,亚历山大在看过那条路后就有种乔瓦尼似乎是想要坑他的感觉。

    虽然知道这种想法实在是有些多心了,毕竟乔瓦尼不太可能为了对付他宁可冒着被人截断后路的危险,不过想来那个大舅子在向他求援的时候也没安什么好心。

    那条山路不但很不好走,一些地方还完全暴露在山上敌人火器或是弓弩的射界之内,甚至从那上面需要随便推下几块石头都可以造成威胁,这让亚历山大从一开始就放弃了要从正面发起进攻的打算。

    至于说乔瓦尼就在营地里的火炮,亚历山大看了看对面坡上营地里隐隐晃动的人影决定向后面稍微再撤退一下。

    “那些火炮不但封锁住了整个山谷,如果他们对着我们这边射击甚至可以直接威胁到我们的营地。”

    虽然贡帕蒂不在,但是这段时间多少对火炮有了些了解的奥孚莱依多少还是能说出点看法。

    “所以我们就不能按照之前决定的那样进攻营地了。”

    亚历山大带着几个人往一处茂密的草丛走去,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被突然打过来的炮弹轰死。

    “告诉我你们能调动多少人?”亚历山大看着对面的营地,虽然看上去只有不到法里,可是要想攀上去却真的有些困难。

    “大约只有不到0个人,”卡罗有点无奈的说“您知道虽然当他们都是阿格里人但是有些并不擅于爬上爬下的。”

    “已经足够多了,奥德修斯的木马计还没有这么多人呢,”亚历山大不以为然的说“现在去把他们都召集起来,不过在那之前得发动一场进攻。”

    “这会有不小损失的大人,”奥孚莱依有点点心的说“那个斜坡上的山路太不好走了,也许我们可以想点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亚历山大略显无奈的说“卡罗,在这场战斗之后我就要你立刻返回阿格里,我要你为我征集足够多的士兵,最好是能在扩大现在的阿格里方阵之后能再足够编出一个方阵那么多的士兵。”

    “遵命大人,我一定会干的很好的。”卡罗有些兴奋的回答,一直以来他都在担心可能会被慢慢的从亚历山大身边挤出去,现在看来领主大人对他还是很看重的。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看看那些威尼斯人究竟有都难对付吧。”

    随着亚历山大的命令,热那亚和阿格里军队开始聚集起来,与此同时对面山坡上也传来了刺耳的号角声。

    “威尼斯人发现我们了?”

    一个士兵叫了声,然后立刻受到了领头军官的低声呵斥。

    这里是亚历山大军队驻扎的山坡侧面的背阴的地方,一小队阿格里人正小心翼翼的沿着山坡阴影向两座山梁之间狭窄的山谷前进。

    从这里顺着斜坡看过去可以看到正对敌人的山坡上阿格里人最左翼队伍的影子,沿着山谷继续前进,在下到了谷底之后,这支小队伍顺着崎岖的山谷向远出走去。

    山坡上,亚历山大军队的动向立刻引起了威尼斯人注意,随着号角声刚刚停止,伴着一声撕破山风的尖锐呼啸,一颗炮弹从威尼斯人阵地上掠过两边山坡中间深深的山谷,直接砸向对面正在集结的军队。

    “小心!”

    一个阿格里士兵大喊着,经过了奥拉尔之战后的阿格里人比任何军队都更清楚火炮的可怕,特别是在贡帕蒂那总是不厌其烦的宣扬火炮是多么令人敬畏的武器之后,阿格里人对火炮自然而然的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敬畏。

    炮弹轰击在山坡上砸起的碎石直接把两个来不及躲避的阿格里士兵打到在地,接近着炸裂的碎片包裹着松动的大片土石沿着斜坡滚落下去。

    阿格里人的队伍有些混乱,有人叫喊着去帮助倒在血泊中的的同伴,军官们则在卡罗的催促下大声吆喝维持着纪律。

    “大人,这样不行的。”

    热那亚队长脸色难看的跑到亚历山大面前,之前对于亚历山大要他的热那亚人先对敌人发起试探进攻他是有些不满的,现在看到亚历山大在他遭受损失后又要用阿格里人再次发动进攻,还算耿直的热那亚人觉得有必要劝住这位看起来有点倔强的伯爵。

    “那条路对我们来说太难走了,而且下面的山谷完全就在威尼斯人的眼皮下面,您这么做是在让您的士兵送死。”

    亚历山大饶有兴趣的看了看队长,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倒是觉得这个热那亚人并不是那种很滑头的兵痞,至少在作战的时候只要需要还是肯拿出本事卖命的。

    当然也许正因为是这么个人,才会被老罗维雷派给他的。

    “队长,告诉你的人,让他们把队形尽量散开,”亚历山大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队长“还有看着我的阿格里人,如果他们没有发动进攻,就不要轻易去送命。”

    虽然很诧异,队长还是点点头,他已经猜到大概这位伯爵已经有了什么对付对面敌人的办法,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似乎并不想那么早的让所有人都知道。

    而这个“所有人”,似乎指的就只是那位甘迪诺公爵的近侍。

    猜到这一点,队长立刻用心领神会的目光向亚历山大使了个眼神,那暧昧样子倒是让亚历山大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起来。

    又一声炮声从对面山坡响起,隆隆的回声在整个山谷里扩大,听上去就好像传说中古代深渊中的恶龙发出的咆哮。

    但是这一次炮弹的落点却有些偏移,在落进了一片高高的树丛后,除了迸溅起大片的泥土烟尘,没有对亚历山大的军队造成任何威胁。

    “那些威尼斯人好像根本就不会使用那些火炮,”热那亚队长兴奋的叫了一声“我们也许应该直接冲到山谷里去,至少那样他们的火炮就没什么用了。”

    “不要太着急队长,”亚历山大看似不经意的向山坡左侧的山谷方向看了看“别忘了即便我们下到了山谷里,可要想爬到上面这一路的时间足够他们好好学习怎么使用他们的武器了。”

    队长微微一愣,然后略显茫然的点点头。

    虽然隐约猜到亚历山大似乎已经有了办法,但是他想不出如果不迅速发动进攻又怎么能在那种极其不利的地形下躲过敌人给他们造成的伤亡。

    尽量少损失些人就好了。

    亚历山大心里无奈的想,他知道这个想法其实并不现实,要想吸引住威尼斯人的注意,唯一办法就是不停的发动进攻。

    “卡罗,让我们的人在进攻的时候不要太缓慢,”亚历山大看着对面的山坡“告诉他们冲上去也许很危险,但是如果不想被敌人杀死就要勇敢些。”

    “遵命大人!”

    卡罗深吸了口气摸了摸腰间的马刀,感觉到心脏跳动的也有些快,卡罗知道实际上自己与那些士兵一样都很紧张。

    阿格里经历过与敌人在野外的战斗,也经历过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围攻的险境,但是迄今为止还没有进行过一场真正的攻坚战。

    现在他们的面前就有一支拥有精良装备和占据了有利地形的敌人,阿格里人是否能经受得住一场可能会造成很大伤亡的进攻战的考验,结果很快就要出来了。

    一个拿着号角的阿格里骑兵沿着山坡小心的来到队伍前面,为了躲避对面射来的炮弹,阿格里人的队形要比之前任何时候都疏散得多,这就让信号兵不得不鼓足力气吹出了的最强的音调。

    “前进。”

    亚历山大低低的发出命令,他的眼睛紧盯着对面的山坡,当看到对面山坡上的威尼斯人晃动的身影时,亚历山大看向一旁始终默不作声的奥孚莱依。

    “告诉我奥孚莱依,你一直没有说话,是认为我的计划有什么问题吗?”

    “大人,既然您已经决定这么做了,那我就只能尽量帮您把事情做好,”奥孚莱依略显无奈的说“不过您知道我虽然也是阿格里人,但是就象卡罗队长说的那样不是很擅长爬山。”

    “所以你才会怀疑我的计划会不会成功对吗?”亚历山大点点点头,随后他的目光看向山侧的山谷“相信我,奥德修斯在几千年前能做成的事情,我们同样能做成。”

    又是一阵轰鸣向着山谷里震荡下来,山坡上的人显然不会体会到在山谷里经受那种如迎头压下来的巨大声浪袭击的感觉。

    一个士兵紧紧捂住耳朵发出痛苦的呻吟,不得已下他只好撕下身上的衣角要堵住耳朵。

    “别干蠢事,”一个略微上了年纪的士兵拦下他“如果你堵住耳朵爬山会觉得脚下每一步都是空的,也许不等你爬上去就已经摔成肉泥了。”

    “可真有些受不了了,咱们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吧,”那个士兵对前面的人低声喊着“至少离开这片地方,我觉得好像所有声音都在往我耳朵里面钻。”

    “那可不行,按照大人的吩咐,我们只能在天黑之前到达那片山顶,”走在前面的士兵回头说“威尼斯人很警惕的,也许他们会发现我们,只有晚上才更安全些。”

    “难道我们就一直听着这声音吗,我的耳朵都快聋了。”

    另一个士兵抱怨着,这时候他们相信即便自己大声喊也不会有人发现他们,因为除了那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炮声,他们已经来到了一片山顶有着一片突出岩石的山脚下。

    山上的人除非冒险把身子探出整块岩石,否则就不可能发现下面的他们。

    “那就快点往上爬吧,”领头的士兵把早已经准备好的绳子扔给附近一个同伴“现在让我们看看谁是咱们当中最好的。”

    之前用衣角堵耳朵的士兵首先抢在前面,当他刚刚顺着几道突出的石缝离开谷底爬上陡坡时,一阵激烈的喊杀声突然从不远处的山坡下传来!

    “开始了。”领头的士兵发出声喃喃低语,然后转身催促着旁边的同伴“好了,让我们开始爬吧。”

    两座山坡之间的山谷里,一颗颗的炮弹落下来,到处都是被炸的四处飞溅的随石,狭窄的谷底根本就无法保持队形。

    一队阿格里人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上前进,当他们来到转弯处时,随着走在最前面的士兵刚刚出现在拐角,一阵听上去杂乱却异常密集枪声已经从山顶上骤然响起。

    最前面的几个士兵直接就被火枪打得血肉模糊,他们的尸体歪斜着顺着山路向斜坡下栽去,喷溅出来的血珠泼在了后面同伴的身上。

    阿格里人的脸色霎时变了,他们面面相觑的看着旁边的人,突然来临的死亡让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从没有过的考验。”

    站在队伍后面的卡罗嘟囔了一句,这是亚历山大在他出发前对他说的,那时候卡罗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当看到士兵们那局促不前的样子后,他才终于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事实上不住紧张跳动的心让卡罗知道他自己也紧张的不得了,看着那还在向山坡下坠落的尸体,他甚至觉得亚历山大说这个“考验”有些太残酷了。

    “我们的军队还不够成熟啊,奥孚莱依,还不够成熟。”

    远远站在山坡上看着前方队伍的亚历山大对旁边脸上神色随着战场上的变故不由露出的紧张随军队长说。

    “大人,他们之前在奥拉尔打的已经很勇敢了,”奥孚莱依不由为自己的同乡们辩护“而且在其他地方也很很出色,毕竟不到一年前他们还只是一群农夫。”

    “而你那时候只是个石匠学徒,”亚历山大看了眼面露赫然的随军队长“也许你可以这么想,不过我却不行,相信我奥孚莱依,这次战斗之后我们必须开始重新训练我们的军队,因为很快就会有更加激烈的战争等着我们了,而且那将是以前任何人都没有经历过的。”

    奥孚莱依诧异的望着亚历山大,他知道自己的伯爵总是能很准确的判断一些事情,就如同奥拉尔之战那样,伯爵似乎对战场有着某种旁人根本无法比拟的敏锐,但是对于亚历山大所说的新的战争,他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理解。

    而这时对面山坡上出现的短暂寂静引起了亚历山大注意,他仔细看着山坡上缓慢移动的队伍,在无奈的发出声轻叹后,对身边负责传令的猎卫兵下达了命令:

    “吹号,发动进攻。”

    “大人!”奥孚莱依不由发出一声轻呼,他的目光有些艰难的向对面山坡上看了看,然后低声请求着:“大人,我们能不能再晚些发动进攻,也许……”

    “没有也许奥孚莱依,”亚历山大的目光紧盯着对面山坡上阿格里最前面的先锋“如果我们这次不能发动一场真正的进攻,那么也许就会失去将来发动任何进攻的勇气,奥孚莱依,那不是一座营地,我也是为了乔瓦尼作战,这是考验,是对我们所有人的考验。”

第二十七章 磨难中的磨炼

    阿格里人向前缓慢的前进着,山坡陡峭,很多地方根本没有能让人落脚的地方,正因为这样威尼斯人甚至不需要太注意其他地方,只要把所有火力集中在山路上就足够了。

    走在最前面的卡罗深深喘着气,他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有点蠢,身上穿着原本就很厚重的铠甲,再徒步走在山路上,卡罗相信不需要敌人,也许到了山顶之后他就要被铠甲压得虚脱而死了。

    这样不行,卡**脆找了个地方停下来,他喘息着让人帮他把铠甲脱下来,然后只拿着一面盾牌和长剑又向前走去。

    山路拐弯的地方正对着山顶上的营地,当初乔瓦尼在这里布置营地的时候显然已经考虑过这个位置恰好可以扼制住上山的必经之路,只是他显然怎么也没想到他手下那些佣兵会懒散到那种地步,以至当发现低敌人的时候,早已经有一批威尼斯人从这个拐角冲了上去,让这个易守难攻的要点完全失去了作用。

    卡罗带人向拐角靠近,他心里计算着该怎么迅速通过这个危险地带,当过了一会感觉到威尼斯人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出现有什么动静后,卡罗向身后准备的士兵用力摆摆手,随着两个阿格里士兵迅速冲上拐角道路,后面的阿格里人也跟着向前冲去。

    “呯呯呯!”又是一阵并不整齐却颇为密集的枪声从山上传来,正在向山上猛冲阿格里人当中立刻有人纷纷中弹,随着惨叫声,有人倒在地上痛苦的翻滚挣扎,有的则因为摔倒被后面的同伴挤得顺着斜坡向山下跌落下去。

    卡罗在人群当中奋力向挤着,他和其他人一样被局限在这块小小的山道中间,他们不得不冒着头顶上射下的子弹和扔下的石头向前蹒跚的前进,但是从这里到前面能隐蔽的地方实在是太远了,当卡罗喊叫着还试图向前冲去时,却被迎面向下败退下去的阿格里人裹挟着向山下退去,尽管他不停叫喊甚至挥着剑威胁,可最终他们还是在付出了十几个人伤亡之后被打回到了山脚下。

    “你们在想什么,难道不敢冲上去了吗?”卡罗恼火的对站在面前的几个小队长喊着“我知道这次运气不太好,可你们难道就这么给人打败了,看看那座山,只要那么一点我们就能安全了,你们认为威尼斯人有多少火枪能挡住我们,告诉我你们见过他们的火枪吗?”

    “我们见过,他们的火枪地区不如我们的,”一个小队长赞同的点点头,可脸上又露出了无奈“可那片山路的确太危险了,我们没有必要非要卖命的往上冲不是吗,我们为伯爵大人作战可不是为了送命。”

    “闭上你的嘴!”卡罗脸色阴沉的打断了那个小队长的话“我知道你们觉得这划算,不过别忘了现在我在指挥你们,如果你们不想在战后受到惩罚那就带着你们的人冲上去,否则我会让你们觉得死在战场上也许是要比活下来更幸运。”

    卡罗愤怒的向着几个手下挥着拳头,然后他抓起一根干树枝向着那些士兵舞动着催促起来:“动起来动起来,你们不是一直自吹自己是最好的吗,你们不是看不起那些威尼斯人吗,你们当中谁还记得子阿格里是怎么揍那些米兰人的,还有在布鲁依尼和罗马城外,那时候我们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可我们不还是狠揍过他们吗,怎么现在你们就怕了?”

    “那山太陡了!”士兵中有人喊着。

    “那有阿格里的山陡吗,我们当中谁不是能在那些山上跑来跑去的?”卡罗大声质问。

    “可阿格里的山上可没人向我们射击和投石头。”另一个负伤士兵痛得一边吸着气一边分辩“我们过不去,看看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

    那个人的话让士兵们声息一滞,之前的战斗虽然也出现过伤亡,但是像现在这样完全被动挨打,甚至还没有接近敌人就损失惨重却还从没出现过,这让阿格里人不由被一阵若有若无的恐慌气氛笼罩着。

    卡罗重重喘着气,其实他的心里也有股说不出的不安,那些还来不及抢回来的同伴尸体让他迷茫甚至畏惧,他刚才不住的大喊大叫实际上也是在给自己壮胆,否则他不知道是不是还有让士兵们继续发起进攻的勇气。

    “你们说的不错,”一个声音从士兵当中传来,当士兵们纷纷让开看到从他们当中走出来的亚历山大时,所有人意外的注视着忽然的伯爵“如果我说不害怕那才是在撒谎,人人都在害怕这里面也有我。”

    亚历山大说着走到队伍前面,他转身看着阿格里人:“可是你们要知道,你们的敌人可不会因为你们畏惧就对你们手下留情,而且我们大家都只带了4天的粮食,现在已经是第3天,如果我们攻不下这座营地,那就意味着我们有可能得饿着肚子走回蒙蒂纳,而且那还得是在威尼斯人没有在半路上拦截我们。”

    亚历山大的回头看看被还未完全散去的硝烟笼罩的山顶营地点点头。

    “卡罗说的没错,我们在奥拉尔教训过他们,在布鲁依尼打败过法国人,在罗马郊外战胜过那些不可一世的骑士,如果我们在这里被挡住了就太丢人了,而且我们的敌人一定很恨你们,当他们听到你们那种阿格里口音的时候只会想要对你们进行报复,这个你们应该很清楚,毕竟奥拉尔之战让他们记忆太深了,可这不是也说明他们怕你们吗?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让他们再看看阿格里人有多可怕呢?”

    亚历山大说着走到掌旗兵面前抓过旗帜,那并不是他的纹章旗,而是面上面绣着个长长弯柄犁图案的旗帜,这是阿格里士兵的旗帜。

    “跟上来阿格里人,就只有那点路,我们只要冲过那里就安全了,”亚历山大看着士兵们“而我向你们保证跟上我的人不会后悔,因为你们能得到想象不到的回报。”

    说着亚历山大拍了拍旁边卡罗的肩膀,随着卡罗一声激烈的吼声,原本因为受挫而显得沉寂压抑的阿格里人似乎精神瞬间一振。

    有人跟了上去,接着又有人跟上,山地人彪悍而又执拗的性格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士兵们开始涌动着重新向山坡上集结,一些人更是走得越来越快,他们矫健的在山路上奔跑,有些干脆不顾危险顺着路边的斜坡向上攀爬。

    队伍早已经没有了队形,不过如滚滚涌动的潮流般的势头却有增无减。

    “再有一点就到了。”

    卡罗看着前面隐约能看到的还倒在路边的同伴尸体心里不住告诉自己,他看看旁边的亚历山大,已经有很多士兵越过了他们,而保罗·布萨科也已经让猎卫兵把亚历山大紧紧围在中间。

    “大人您不能跟着冲锋。”卡罗有些焦急的说,他知道自己或者或是包括他在内很多人的命运已经与亚历山大连在了一起,只要有亚历山大一天,他们就可以有个光明的未来。

    如果没有了亚历山大,他们这些人不但会瞬间四分五裂,他们这些离开了家乡,又注定不可能再回到那种种地干活的平方日子的阿格里人,大概很快就会和之前的贡帕蒂一样,沦为一群四处给人卖命的佣兵了。

    “我会在这里看着你们,”亚历山大停下脚步把旗帜递给卡罗,然后压低声音说“自己小心点,我可不想我未来的大方阵军团长就在这座小山上丢了性命。”

    卡罗的心不由一阵激动,他之前始终担心自己有一天会沦落边缘,现在听着亚历山大的话,卡罗觉得之前的担心真的只是的多余的。

    自己难道不是阿格里人吗,难道自己不是从还在农庄里的时候就跟着领主大人一起对抗那不勒斯国王派去的使者吗,然后一路上又有哪一次没有自己,既然这样那么接下来在领主大人以后的战斗中,又怎么会没有自己呢。

    卡罗发出了声喊叫,他挥了下旗帜从人群中挤向前面,再又回头看了眼之后随着旗帜用力一晃,阿格里人蜂拥着向山路上冲了上去。

    亚历山大站在原地没动,他看着从身边冲过的每一个阿格里人,然后紧接着在他们后面的就是也跟着冲上来的热那亚人。

    经过身边的大多数脸都是陌生的,但是其中也有些看上去似曾相识甚至很熟悉的面孔,那些人往往在经过时会对亚历山大打个招呼,如果得到回应就会很兴奋的跑得更快,好像是在向旁边的人炫耀自己和领主大人的熟识。

    这些人当中有些大概注定再也无法见到,不过亚历山大并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

    任何一支军队都要经历这样的一次甚至多次考验,牺牲,惨败,绝望和恢复,这些经历就如同巨大熔炉不停的锻炼着这支军队。

    也许会有人经受不住这可怕的考验而选择逃避,更有人会在这条路还没有看到曙光的时候就倒下去,但是那些在逆境中幸免下来的士兵将会成为这支军队宝贵的种子。

    他们会继承这支军队从建立之初时培养和奠定下的坚韧,勇敢,不畏强敌与在面临危难时耸立不倒的高贵性格,也只有这样的军队才能在未来更大也更残酷的战场上与强敌较量。

    阿格里人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发起了进攻,这显然有些出乎威尼斯人的意料,杂乱无序的枪声之间隐隐可以听到的叫喊声让站在亚历山大身边奥孚莱依轻轻吐出口气,他琢磨着说:

    “大人,也许不需要那些派出去的士兵就能攻下营地了。”

    亚历山大看了眼奥孚莱依,无声的摇摇头。

    就在他要开口说话时,山顶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响声!

    整个山坡似乎都在震动,亚历山大觉得脚下的地面先是向上一跳,然后就传来一下比一下猛烈的激烈抖动!

    “不好,快撤!”

    亚历山大的喊声几乎被那越来越响的声音掩盖,当他旁边的传令兵拼命开始吹响号角时,已经快要冲到半山腰的军队却已经不等听到撤退的号角声就已经纷纷向着山下奔跑着溃退下来!

    “怎么回事?!”奥孚莱依惊诧的仰头看着山顶,当他看到大片被炸开的碎石沿着山坡滚落下来时,他的脸色霎时大变。

    “所以说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毫无根基的美好愿望上!”亚历山大一边命令身边掌旗兵不住挥舞他的旗帜把顺着山势溃退下来军队向避开大片滚石的一侧山坡上引导,一边大声对奥孚莱依说“跟不要把胜利寄托在敌人会变得愚蠢的可能上。”

    “我想我是记住了。”

    奥孚莱依低喊了声之后就迎着慌乱撤退下来的人流冲过去,他在人群中不住寻找,直到看到额头手臂还有腿上都被碎石砸得不住流血的卡罗。

    “上帝你怎么样?!”奥孚莱依担心的冲过去拉着卡罗问。

    “我没事,不过这次我们真的损失了不少人,该死的威尼斯人!”卡罗回头向着山上挥着拳头大声骂着“他们好像是炸塌了一片石头,幸亏这下面是个斜坡,否则我们大家都死定了!”

    “上帝,这真是太糟糕了。”奥孚莱依恼火的不住摇头,虽然他知道这次进攻实际的目的就是为了掩护那些从侧面斜坡爬上去的偷袭的士兵,但是看着眼前伤亡惨重的样子,奥孚莱依还是不由感动说不出的慌乱。

    “大人说的没错,”卡罗无力的往地上坐下去“我们之前是太骄傲了,看看那些死掉的同伴,大概他们根本想不到自己就这么送了性命。”

    奥孚莱依喘着粗气不住点头,他茫然的看向在漫山尘土中茫然的走来走去的士兵们,他们当中有阿格里人有热那亚人,这时候他们当中很多人那茫然无助的样子,和之前在奥拉尔时的意气风发真是判若两人。

    真正的军队,这时候亚历山大也正站在一块石头上看着他的这支军队心里喃喃自语着。

    一支真正的军队究竟该是什么样子亚历山大并不很清楚,但是他却明白所有堪称精锐的军队都是不畏牺牲,更能勇敢面对惨败的。

    只是现在他的手下还做不到这个。

    “全看你们的了,我的阿格里人。”亚历山大向另一边的山坡看去。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真正的取得胜利的筹码又在干什么,亚历山大却并不知道。

    用力喘了口气,一个士兵侧着身子用双脚脚趾卡住狭长的石缝隙,同时双手用力扳住上面一块突出石头的棱角,两臂用力向上一蹿就翻上了突出在外的石梁。

    因为没有铠甲变得灵活多了的阿格里山地人灵巧的蹲伏在石梁的斜坡上,他小心的向外探出头,当看到石梁后面的情景时喉咙不由有点艰难的动了动。

    “怎么样?”领头的士兵有点焦急的问,上面那个小子是他们当中最灵活的一个,不过就是胆子有点小,之前就露出过怯意,现在看到他又不出声,领头士兵有点担心了“看到什么了?”

    “是威尼斯人,”那个士兵终于回身向后面的同伴用透着兴奋的语气小声说“我看到他们的营地了,还有好多的马车,还看到了大炮。”

    “那你还耽误什么,赶紧让开。”队长不满的嘟囔向上爬去,他和那个士兵一样趴在石梁后面小心探出头,当看到前面一处略微向下倾斜,恰好堵住对面山梁道路的营地后,队长的喉咙也跟着有些发紧了“上帝,这地方可真大。”

    “他们的人也不少,我们这点可不够对付这么多威尼斯人的,”年轻阿格里人有点心里没底“或者应该再找些人来,我这就去……”

    “你哪也去不了,”队长一把抓住了想要趁机溜掉的年轻人“听着我们不是来和他们打的,按照大人的吩咐我们只要在他们的营地里制造混乱就可以了,还记得临来时候大人的许诺吗?”

    “攻下营地可以得到这里所有战利品的5分?”年轻人的舌头有点发干了,他不知道这个5分战利品究竟是多少,可看着下面那些满载的马车,他觉得那肯定是个能让他发疯的数目。

    “没错,想想吧小伙子,很快就要发财了你还想去哪!”队长恶狠狠的训斥一声,然后又趴在石梁上向下看“等一下,按照大人的命令,等到晚上的时候我们再行动。”

    “为什么要晚上?”年轻人这时候反而有点迫不及待。

    “笨蛋,那个营地里的威尼斯人多得只要一人一根棍子就能把你打成肉酱,你想去送死吗?”队长训斥了一声,然后转身让自己舒服的对着太阳坐下来“听着我们就在这等,等到晚上,还记得大人说过的那个,那个……”

    “木马计。”一个阿格里人靠过来小声说。

    “对,木马计,我们就是那些木马里的希腊人,希腊人也是趁着黑夜攻下那个叫特洛伊的国家的。”

    说完,队长把随身携带的马刀,火枪和装着其他零碎的厚实皮包往怀里一抱,然后闭上了眼睛。

    “休息一下吧,很快我们就要忙起来了。”

    太阳在徐徐落下,夕阳把奇莫内山的西坡笼罩在一片淡淡的殷红之中,这殷红覆盖在死者身上,让他们身上的血渍看上去不那么明显,也让他们的尸身显得不那么狰狞。

    亚历山大站在一排躺在地上的士兵面前默默无声的望着,一个热那亚人正在做祈祷,他之前是教堂里的杂役,现在就成了临时的牧师,尽管按照教义他没有资格为这些士兵做赎罪弥撒,但是在亚历山大以领主名义特许之后,这个热那亚人可以暂时履行这个职责。

    “不过之后还是要请一位牧师为他们最弥撒,否则他们的灵魂会上不了天堂的。”卡罗小声对站在旁边的奥孚莱依说。

    “我想大人会这么做的,”奥孚莱依点点头,在这些士兵前面有一块躺卧的石头,上面崭新的刻痕是他的杰作“这应该是个让人纪念的地方。”

    “的确是该有个纪念,我已经决定将来在这里修一座纪念碑。”

    在热那亚人做弥撒的时候,亚历山大招呼两个人跟着他来到树林里。

    “听着,我要你们告诉我,如果现在我要发动进攻,阿格里人能不能听从我的命令拿起武器?”亚历山大盯着卡罗的眼睛。

    卡罗的呼吸急促起来,之前连番失利让他也对阿格里人能否再继续战斗有了怀疑,他向树林外的士兵们看着,过了一会之后卡罗脸上的犹豫慢慢消失了。

    “大人,阿格里人会为您战斗的。”

    “那好,”亚历山大深深吸了口气“让我们再做一次努力,这也许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或者是威尼斯人的最后一次。”

    当最后一道余晖消失在远处起伏的地平线下,威尼斯人发现原来敌人驻扎的对面山坡上点起了团团篝火。

    他们知道这是敌人在宿营了,这让威尼斯人不由隔着山谷向对面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嘲笑和谩骂。

    然后他们就在这谩骂讥讽中开始吃自己丰富的晚餐。

    而当夜色渐深,整个山谷只有时轻时重的风声响起时,随着一团火焰从山亮,奇莫内山的木马之夜突然来临了。

第二十八章 胜利的意义

    火先是从最远处堆放火药的地方点燃的,就如同亚历山大吩咐的一样。

    从远古开始,不论什么时候,人对于火都是充满了敬畏的。

    当大火突然烧起,然后就是一连串激烈爆炸发生时,不论是山上的威尼斯人还是山下的阿格里和热那亚人,都被那突然一瞬间爆发出的巨大声浪和天崩地裂般的破坏吓到了!

    混乱随即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整个威尼斯人的营地就好像突然被龙卷风袭击般的乱成一片,威尼斯人首先想到的就是营地受到了进攻,但是他们却不知道敌人在哪,接下来更多的破坏又让他们陷入了更大的混乱之中,特别是当他们发现原本用来踞守山路拐角出的阵地居然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敌人占领之后,威尼斯人是真的慌了。

    又是一阵剧烈爆炸,不过这是在近处,看着茫然的四下奔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士兵,威尼斯指挥官意识到了危险。

    他立刻一边大声下令夺回被占领的阵地,一边试图让士兵们向山路上集结,他知道敌人的主力这时候应该是正准备向山上发起进攻,那么他们就应该正在山路上。

    所以只要阻挡住他们前进的道路,就可以从这意外的袭击中摆脱出来。

    指挥官是很冷静的,甚至可以说反应很快,只是当他带着还能跟上的手下在山路上列队时,看到的却是让他绝望的一幕。

    火枪,长矛,短戟和盾牌,密集的敌人队形就在眼前,不是在那处曾经让他们损失惨重的山路拐角,而是已经到了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而且他们的敌人正如他想的那样是有备而来的,所以当营地里的大火刚刚点燃时,他们就已经从悄悄隐藏的地方迅速向山顶上逼近。

    然后就如同威尼斯人偷袭教皇军一样,阿格里人则是趁着威尼斯人混乱的时候突然抢占了通向山顶营地道路。

    指挥官只来得及在四周不时闪动的火光映照下匆匆看上一眼,然后他和他的人就陷入了那些由虽然有些杂乱无章,但是却异常密集的子弹和夹杂在其中投射过来的弩箭的袭击之中。

    排列在前的长矛毫不留情的刺倒试图反抗的敌人,哪怕有幸运者能躲过长矛的戳刺,但是紧接着就是锋利而可怕的短戟与刺剑的砍杀。

    混乱与有序,在战场上当两支军队相遇时,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处境往往能让双方的战斗瞬间高下立判,当还能够组织起来抵抗的威尼斯遭遇到迎头痛击的瞬间,他们原本就因为遭到袭击而动摇不定的精神立刻就崩溃了。

    开始有人混入原本就惊慌失措的同伴之中,而四周慌乱奔跑的人群深深的影响了那些还想继续抵抗的威尼斯人。

    “投降或者逃跑!”对面的敌人开始叫喊,从开始的一个人到所有人一边无情的刺杀射击一边威胁的吼叫。

    “投降或是逃跑!”

    越来越大的声浪从对面传来,指挥官大声提醒手下要他们镇定,但是另一支从侧面由长矛和短戟保护的火枪兵的出现打断到了他的话。

    两支横排不到20人,却有着密集火力的火枪兵站在长矛手的中间向着敌人射击着,他们显得那么从容,即便敌人冲上来也并不惊慌,这是因为当他们不慌不忙的装弹时,他们的身前除了长矛短戟还有手持盾牌的剑盾兵在保护着他们。

    “火枪兵是我最大的财富之一,所以一定要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他们。”

    这是亚历山大的形容,虽然他知道训练一个火枪兵要比训练一个弓弩手简单得多,但是他却更清楚在未来火器固然才是真正决定胜负的关键,而一支能够直面敌人的拥有犀利火器的军队才是取胜的最大筹码。

    就如同阿格里火枪兵,就是亚历山大现在最大的倚仗。

    “投降或是逃跑!”的吼叫声依旧在战场上此起彼伏,威尼斯人却已经早没有心情去反驳或是咒骂他们的敌人。

    首先逃跑的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然后就是更多的人加入了向后退却的人流之中。

    威尼斯指挥官终于知道他已经做不了什么了,在茫然的发出声无奈的叹息后,他身边的旗帜慢慢倒下。

    当看大敌人的旗帜倒下时,阿格里人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他们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欢呼声瞬间在两个队列中爆发起来,阿格里人甚至停止了进攻,他们一边欢呼一边向着同样看到自己旗帜落下立刻杂乱无章的转身就跑的威尼斯人吹起了尖利的口哨声,而一些热那亚人干脆调转身子撅起屁股不停的拍打,同时用最下流的热那亚土语大声讽刺着那些认输逃掉的敌人。

    降旗认输,威尼斯人开始忍受着屈辱,在面前敌人的嘲讽下默默退出了战场,

    当亚历山大在猎卫兵的簇拥下登上山顶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这么奇特的一幕。

    亚历山大的眉梢微微皱了起来,他不能不承认这其实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或者说至少不是他想象的最好的结果。

    只因为一方降旗认输,居然就让敌人在自己眼皮底下从容撤退,亚历山大觉得没有比这个更荒谬甚至愚蠢的了。

    只是他知道这个时候大概也只能这样,不论是阿格里人还是热那亚人其实已经到了一个很危险的边缘,支撑他们能再发动这注定是最后进攻的,除了希望之外,就是亚历山大承诺给他们的丰厚报酬。

    至于这报酬从哪里来,亚历山大的目光望向了眼前看上去堆积如山,颇为壮观的车队。

    亚历山大从开始就没打算把夺回来的补给还给乔瓦尼。

    或者也许会给他留下足够维持军队吃饭的粮食,可看着那些大堆大堆的武器甲胄的替换零件还有那些乔瓦尼还没来得及带上战场的火炮弹药,以及用蜡封封得很严实,打开之后就露出香甜味道的美酒和包裹完好的肉干之后,亚历山大觉得乔瓦尼的军队似乎只要能吃上足够的掺了盐的面饼就可以了。

    所以当近侍终于来到营地时,他看到的是一些识数的阿格里人正到处忙活着计算数量,而奥孚莱依这个随军队长临时担任起了会计的工作,他运笔如飞的记录着整个营地里的各种物资,以至当近侍气愤的说这些东西“都是属于甘迪诺公爵”的时候,他只来得及像赶苍蝇似的晃晃手里已经光秃秃的笔杆,然后就又忙活了起来。

    “大人,您难道要侵占属于甘迪诺公爵的财产吗?”近侍愤怒找到亚历山大,他已经看出这些阿格里人不可能是好心到还帮着乔瓦尼计算损失,那么他们这么匆匆忙忙的一边统计还一边忙着装车是为了什么不用猜也知道了。

    “我是在拿走属于我的报酬,”亚历山大一边看着手下送上来的各种统计出来的物资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不要对我说这是联盟之间的义务,我之前付出的巨大损失必须立刻得到回报,要知道我接下来还要继续战斗呢。”

    “可您拿走的太多了吧,”知道事情显然已经无法挽回的近侍只能想办法试图为自己的主人争取少点损失“您可以拿走那些武器,可您不能把所有粮食都带走,公爵需要那些粮食,他的军队在挨饿!”

    “我不会这么干的,要知道哪怕是看在卢克雷齐娅小姐的面子上也不会这样,”压力山大笑了笑“我给他留下了足够维持到战争结束的补给,这能让他接下来没有后顾之忧。”

    “可是您怎么知道战争什么时候结束?也许留下来的粮食很快就会被吃光的,到那时候一旦公爵的军队不得不撤退,您认为您的蒙蒂纳还能保住吗?”

    近侍讥讽的问,他的眼中除了愤怒就是嘲讽,很显然其实这才是他们对亚历山大的内心看法。

    不论是在乔瓦尼还是他的手下看来,亚历山大就是毫无根基的暴发户。

    这样的人在如今这种乱世里要么飞黄腾达,要么如流星一闪即逝,而亚历山大在他们看来显然更多的是后者。

    亚历山大抬起头无声的看了眼近侍,他的眼神让那人觉得有点身上发冷,那是种如同看死人似的冷漠。

    “放心,我不会杀你的,”亚历山大似乎看穿了对方的想法“回去告诉乔瓦尼,我会在修整一段时间后和他会合,威尼斯人对他的威胁已经没有了,如果他想发动进攻现在正是时候,否则……”说到这亚历山大停下来额头微拧似乎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略显失望的稍稍摇头“就告诉他这些吧。”

    近侍原本想要再争辩一下,但是却被猎卫兵半强迫的带出了帐篷,在恼火的发出声低低咒骂后,近侍不得不揣着满心愤懑离开了奇莫内山的营地。

    “看来这场战争还得再打下去啊。”

    亚历山大站在营地边缘,看着向远处平原如探出的利爪延伸的山梁略感失望的自语着。

    之前在教训近侍的时候,亚历山大忽然想起即将爆发的威尼斯与奥斯曼帝国之间的战争。

    在这场后来断断续续长达将近3个世纪的两国战争中,由奥斯曼的巴耶塞特二世发动的对威尼斯在地中海领地的进攻,将是这场漫长战争的序幕。

    那是哪一年,1498还是1499?

    先是抱着些许希望的亚历山大很快就有些失望了,显然寄希望于因为奥斯曼人的威胁而逼迫威尼斯退兵并不现实,至少现在虽然双方已经在海上剑拔弩张,可危险还没大到让威尼斯人不得不忍气吞声的从罗马涅退兵的地步。

    那么接下来亚历山大不得不开始为自己的蒙蒂纳着想了。

    亚历山大并不担心乔瓦尼会因为他的举动愤而退兵,因为亚历山大六世不可能容忍威尼斯人染指罗马涅。

    这从后来凯撒为了谋取罗马涅公爵的头衔不惜向法国人求援就可以看出来。

    另一个让亚历山大对挑衅乔瓦尼没有太多顾忌的原因,就是凯撒对乔瓦尼地位的挑战让他只能在这场战争中尽量表现得更好才行。

    至于说之后乔瓦尼会不会报复,亚历山大觉得他已经没有这个时间和机会了。

    不过亚历山大从乔瓦尼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卢克雷齐娅,只是不知道现在她在干什么。

    对于和卢克雷齐娅出乎意料的发生的奇特关系,亚历山大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特别是想到现在凯撒还正在那不勒斯为卢克雷齐娅与比利谢利公爵阿方索的联姻奔波,亚历山大就觉得这实在是件大概让很多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事情。

    不过亚历山大可以肯定,自己绝不会如同那个传说中与卢克雷齐娅有过暧昧关系的年轻侍从那样被人发现死在台伯河里。

    似乎乔瓦尼也是死在台伯河里,亚历山大忽然想起来,真不知道这条河底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

    亚历山大想着不由微微摇头。

    卡罗兴奋的奔跑着,他这时候心里很高兴或者说是狂喜更贴切。

    尽管之前的战斗让阿格里人遭受到了从前没有遇到过的惨重伤亡,但卡罗知道就是从这一战开始,阿格里人才真正成为了一支堪称精锐的军队。

    能够在受到惨烈打击后迅速重新组织起来主动进攻的军队,在这个时代并非没有,但是却少得可怜。

    卡罗之前打过仗,他知道那些佣兵是怎么看待战争的,也知道当战斗变得激烈时大多数佣兵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就如同他们刚刚面对的那些为威尼斯人作战的军队一样,那些佣兵选择了逃跑而不是继续战斗。

    卡罗其实很清楚阿格里人已经同样到了崩溃边缘,也许威尼斯人只要再坚持那么一小会,或是只要轻轻一推,这些刚刚从崩溃边缘勉强挽回的阿格里人就会如筑在河滩上的沙堡般被夷为平地。

    但那终究只是可能和或许。

    事实是阿格里人坚持下来了,他们渡过了自从走出阿格里之后最艰难的一次考验!

    卡罗感到庆幸,他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正因为那个选择,他能够和其他一起享受这一刻的胜利,喜悦。更可以和他们一起享受这胜利带给他们的巨大财富。

    威尼斯人已经消失在山下,阿格里和热那亚人则在营地里开始了狂欢。

    大桶的葡萄酒被生硬的撬开,架在火上的整块的肉脯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士兵们疯狂的往嘴里灌着酒水,也不管身上已经完全湿透,另外一些人则围着火堆一边尽情吼着不成调子的曲子,一边脚下摇晃着跳着东倒西歪的舞步。

    胜利让每个人都陷入了疯狂般的喜悦,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激动充斥整个营地。

    从几乎看不到希望的惨败到战胜对手站在这座预示胜利的山顶,阿格里第一次品尝到了用他们的勇气和坚韧换取的胜利果实。

    亚历山大在营地里缓缓的漫步,每个看到他的士兵不论是阿格里人还是热那亚人都热情的向他打招呼,更有人站起来想他行礼。

    亚历山大平静的回应这些士兵,他知道就是从这一刻起他们才真正把他当做他们的将军而不是领主。

    如果说领主只是让士兵们认识到亚历山大尊贵的身份,那么身为将军,亚历山大已经能让他们因为信任而听从他的命令面对强敌。

    “大人,这些火炮就在营地后面,不过威尼斯人似乎没打算用他们对付咱们。”一个年轻的阿格里士兵兴奋的说,他的额头上有一道翻起来的伤口,半边沾染着泥土和干枯血水的黑乎乎的脸看上去有些狰狞,不过他的眼睛里却透着说不出的兴奋,似乎还没有从之前的战斗与杀戮中摆脱出来。

    “不是他们没想,只是没来得及而已。”

    亚历山大看着被火光照得黑亮的炮身暗暗庆幸,他知道这应该是威尼斯人的大意,或者只是因为那些威尼斯人士兵没有多少人会使用火炮罢了,否则他们只需要在距离营地稍远些的山梁上构建两座与营地形成相互火力交叉的炮台,以他们所用的火炮数量和威力,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把他的军队压制在这片山谷之中,甚至如果是一个更加大胆而又有着强烈斗志的指挥官,则可以干脆让自己的军队从营地里向被压制在山谷里的敌人发动进攻。

    到那时,等待亚历山大的大概就不只是一场惨败,很可能他和他的阿格里人就会完全断送在奇莫内山下。

    “不过大人这些火炮现在是我们的了不是吗,”那个年轻士兵得意的说“也许我们可以用它们对付那个叫皮蒂留诺的威尼斯将军呢。”

    “我也这么希望,不过这要看甘迪诺公爵有没有那么大方了。”亚历山大笑了笑,对这个可能他并不乐观。

    亚历山大知道也许自己侵吞了那么多物资还没有太大关系,但是这些火炮乔瓦尼应该是不会轻易放弃的,特别是在跟着那几个士兵来到营地后面看到被整齐安放在一辆辆炮车上的几门崭新野战炮后,亚历山大猜想也许很快乔瓦尼就又要派人来了。

    或者如果那位甘迪诺公爵实在沉不住气,说不定会干脆亲自大驾光临的找自己来理论一番。

    亚历山大想到这不禁低声失笑,不过他并不知道当终于回到乔瓦尼营地的近侍把发生的一切向他报告之后,暴跳如雷的乔瓦尼还真就叫嚷着让人备马要亲自去找亚历山大理论。

    而他之所以没有成行,是因为他的营地里忽然来了一位出人意料的客人。

第二十九章 乔瓦尼的许诺

    没有几个人知道那位忽然拜访乔瓦尼的老人是谁,不过乔瓦尼在和那个看上去年纪已经不小的客人单独见面谈了一阵之后,等那位客人告辞离开,乔瓦尼却忽然下令取消了的去找亚历山大晦气的命令,而是立刻把几个亲信手下召集起来开会,

    不过乔瓦尼还是派人给亚历山大送去封信,在感谢他帮自己解除了来自背后的威胁之后,就是要求亚历山大尽快带兵和他会合。

    至于被亚历山大吞掉的那些补给和火炮,乔瓦尼却是只字未提。

    对乔瓦尼的这个要求,亚历山大知道他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于是他命令带上足够多的粮食,准备去和正在与皮蒂留诺对峙乔瓦尼会合。

    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突如其来消息正在雷亚罗对峙的两军都不由受到了震动——来自奥斯曼帝国的一个使者出现在了罗马。

    这个人的名字叫霍阿桑·福尔迦齐·阿斯胡尔克,一个由东方来的使者,奥斯曼土耳其苏丹巴耶塞特二世的全权特使和诸如此类的种种身份。

    如果说这个消息还没有让人觉得多么意外,那么这位坐船经由西西里然后在罗马附近的海港上岸的苏丹使者带来的使命却足以让人们对他此行极度关注了。

    按照传来的消息描述,这位苏丹使者是来为他的主人传递和平的,这原本就让很多人不太相信,而当这位使者给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带来的一封信的内容被披露出去后,人们似乎闻到了浓浓的血腥与战火的味道。

    在那封据说是巴耶塞特二世的亲笔信中,强大的东方帝国的苏丹向亚历山大六世表示出了他的善意和并不想轻启战端的愿望,这么说的理由之一就是他向亚历山大六世提出要他的同意放弃向再向东方一些地方派遣神甫,同时要亚历山大六世以一个“与苏丹同等对话的高贵者的身份”做出承诺,绝不会同意和接受任何一位欧洲君主提出来的,以教会的名义发动的针对奥斯曼帝国的战争。

    东征,这个曾经在几个世纪中让整个欧洲都或多或少的卷入其中的重大举措,曾经在很长时间当中成为了梵蒂冈聚集人心和向整个世俗世界展示宗教威力的好办法。

    从世纪开始,没有哪个欧洲国家与东征没有关系的,众多的君主和贵族在十字架的感召下带领自己的军队踏上了东征的遥远道路,乌尔班二世那著名的讲话让无数的欧洲人走上了去东方追寻精神上的解脱与物质上的财富的不归之路。

    即便是很多年后,东征已经不能再吸引那些追求财富的人们抛头洒血的去进行所谓圣战,但是与东方异教徒之间长达几个世纪的纷争却已经足以让欧洲人对来自东方的威胁异常敏感。

    但是随着东罗马帝国的灭亡和君士坦丁堡的陷落,欧洲人已经从对东方的觊觎变成了畏惧,强大的新月帝国的兴旺正如一个无法逃避阴影渐渐向着欧罗巴大陆笼罩过来。

    事实上奥斯曼人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在欧罗巴扎下了根,奥思满人对以希腊半岛为主的地方的一次次的进攻渗透让欧洲南部变得动荡不安,只是这么多年来很少有人愿意真的去面对这种危机罢了。

    现在一位来自苏丹宫廷使者的出现终于让整个基督世界的人们不得不正视他们面临的来自东方的威胁了。

    当听说那个叫阿斯胡尔克的苏丹使者到来的消息后,亚历山大正在距离乔瓦尼的营地不远的地方扎营。

    雷亚罗是个虽然规模不大地形却颇为险峻的地方,米兰人当初选在这里扎营然后等待威尼斯人的会合,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雷亚罗城位于一片开阔平原的北端,它的的前面是一大片可以直抵蒙蒂纳的平原,城左边有一条河流沿城而过,而右边就是传过去就可以通往伦巴第地区的一片森林。

    雷亚罗城就位于这片森林向外突出的一块高地上。

    战争其实对雷亚罗城的人来说是个好消息,城里的人争着向米兰和威尼斯人兜售他们手里的货物,一些女人也很快找到了能从大群男人当中赚钱的古老生意,随着教皇军队和热那亚人的到来,雷亚罗人的买卖也做得越来越大,所以当亚历山大来到雷亚罗城外时,看到的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热闹景象。

    尽管已经见怪不怪,但是对这种古怪现象亚历山大始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双方军队究竟都是怎么想的,只要想象一下也许正在做自己生意的某个妓女就在头天晚上还在对面敌人的某张床上做着同样的事,亚历山大就觉得这个时代大概是真没有秘密可言了。

    所以当他听奥孚莱依说从教皇军队那里带来了关于苏丹使者的消息后,亚历山大并不感到意外,他相信这个消息不但热那亚人,大概连对面的威尼斯和米兰人都已经听说了。

    果然,当他来到乔瓦尼的营地时,看着见到他走来脸上露出异样神色的大舅子,还没有开口就被比他来得更早的卡尔吉诺抢先说出的话的吸引去了注意力。

    “我们不能上威尼斯人的当,他们都是些不讲信义的海盗,我不相信他们会乖乖的和我们停战,我觉得应该在这个时候就向他们发动进攻,而且你们真的相信他们那些鬼话吗,就因为一个奥斯曼人可能会发动战争的流言,他们就愿意和我们暂时停战?我更愿意相信那个皮蒂留诺是在耍什么阴谋诡计,所以我认为最好的回答就是立刻发动进攻。”

    卡尔吉诺一边说一边向走进房间的亚历山大瞥了一眼,他的目光中并不掩饰明显的不满,说起来自从这场战争的爆发之后,迄今为止仔细算起来似乎只有亚历山大占到了不少的便宜,而不论是教廷还是热那亚,却都是一无所获。

    “你终于肯来了,但愿我的那些粮食还有葡萄酒没有让你的士兵走不动路,”乔瓦尼看着亚历山大,他的目光有些复杂说不出里面藏着什么“还有的大炮,我希望你把它们都带来了,要知道如果我们真的要进攻雷亚罗,那些大炮是对付威尼斯人的好办法。”

    亚历山大默默点头,他不但的确把那些大炮带来了,而且还派人快马赶往蒙蒂纳向贡帕蒂求援,让他务必给自己派几个还能说得过去的炮手。

    亚历山大对于在接下来和威尼斯人的战斗中建功立业并不抱着什么幻想,毕竟以他那只有不到2000人的军队数量,在这场双方兵力人数已经达到近0000的战争中,真是起不来什么太大的作用。

    既然这样还不如干脆就当个纯粹的临时炮兵呢。

    至于说把那些火炮还给乔瓦尼,亚历山大就没那个想法了。

    “我带来了那些火炮,不过我觉得现在似乎用不上它们了。”亚历山大看看卡尔吉诺“我在来的路上听说了关于苏丹使者的事,如果这是真的也许很快我们就不需要打这一仗了。”

    “也许是这样吧,”乔瓦尼向旁边立刻就要开口的卡尔吉诺看了一眼“威尼斯人还派来人和我们谈判,不过如果奥斯曼人真的要发动一场战争,我想那就足够威尼斯人忙的了。”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知道乔瓦尼的话是什么意思。

    做为一个半岛,意大利这支脚从欧洲大陆的土地上深深的踏入了地中海的深处,而分别从两边淹没了这只脚脚踝的的,就是弟勒尼安海和亚德里亚海。

    同样与热那亚处以弟勒尼安海的顶端一样,威尼斯也位于亚德里亚海的顶端,而与意大利半岛一起把亚德里亚海夹杂中间,甚至是和被威尼斯视为重要港口的塔兰托隔着亚德里亚海对峙的,就是如今局势动荡不安的巴尔干山区。

    奥斯曼帝国的巴耶塞特二世,如今也正觊觎着这片土地。

    而一旦苏丹的军队真的有一天占领了这片土地,不但威尼斯人的船队将会首当其冲的被完全封锁在亚德里亚无法进入地中海,甚至连整个意大利都要随时面临着可能会遭到奥斯曼全面入侵的巨大威胁。

    到那时,奥斯曼人的舰队只需要从巴尔干出发,越过不到2天航程的狭窄的亚德里亚海海湾,然后就是对所有意大利沿岸的港口进行肆意蹂躏的开始了。

    亚历山大相信,这样的一个只要想想都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可能,应该不但真的吓住了威尼斯人,也吓住了几乎整个基督世界的欧洲。

    尽管,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种担忧始终都没有真的出现,但是如果只从现在的局势看来,奥斯曼帝国向欧洲发动一场全面入侵的战争,却是的的确确正在发生的事情。

    而且亚历山大一点都不怀疑,那位奥斯曼的苏丹真的是打算这么做的。

    “你认为威尼斯人会因为这个和我们谈判吗?”卡尔吉诺向乔瓦尼问着“即便那样他们也会提出让你绝对无法接受的条件,然后他们会你在拒绝之后把责任完全推在你的身上,相信我公爵威尼斯人一定会干得出来这种事的。”

    乔瓦尼没有理会卡尔吉诺而是看向亚历山大。

    “告诉我你怎么看这件事,”乔瓦尼问到“我知道你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你的蒙蒂纳,不过你要明白如果不能解决威尼斯人的麻烦你的蒙蒂纳就始终会受到威胁,更何况还有,”说到这乔瓦尼微微向上翻了了白眼“还有米兰人。”

    听到米兰人,亚历山大觉得不能不说话了。

    毕竟说起来引起这场战争的原因是因为乔瓦尼·斯福尔扎的死,而如今他和卢克雷齐娅那莫名其妙的关系,让他至少要在外表上和波吉亚家站在一起。

    “我们可以准备发动进攻,不过时间可以晚一些,这样我们就给了威尼斯人机会,如果他们要派人谈判那就要尽快了,否则我们就开战。”

    “那个皮蒂留诺根本没有资格谈判,”卡尔吉诺依旧试图说服他们“除非是威尼斯的总督,否则他即使派来了人也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这就是我要暂时停战的原因,”乔瓦尼站起来向亚历山大做了个手势“我在等他派人向威尼斯请求该怎么办。”

    说着乔瓦尼招呼着亚历山大走出了房间,只留下卡尔吉诺不满的低声咒骂。

    乔瓦尼的私人房间在他们驻扎的小镇中间的一个院子里,穿过前面已经被拆掉的院墙稍微一拐就到。

    当走进房间的一刹那,亚历山大忽然再想那屋里会不会正埋伏着手持利刃的刺客,只等自己走进去之后乔瓦尼来个摔杯为号就群起而攻。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房间里只有一个看上去长相不错的女人,看到乔瓦尼进来,那个女人躬身行礼然后在给他们端上了两杯葡萄酒后就很乖巧的退了出去。

    然后亚历山大看着乔瓦尼手里不住把玩的玻璃酒杯,不禁又有了摔杯为号之类乱七八糟的念头。

    “你是怎么做到的,”乔瓦尼忽然饶有兴趣的问“我是说你怎么让卢克雷齐娅喜欢上你的,要知道她是我妹妹我对她太了解了。卢克雷齐娅就是个被惯坏的孩子,她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可是尽管如此她却从不违背我的父亲,而你不但能让她喜欢上你,甚至还能让她她为了你留在比萨不肯回罗马,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看来我之前还真是小看你了。”

    乔瓦尼说着上下打量着亚历山大,在饶有兴趣的向亚历山大身下瞥了两眼后,他压低声音说:“也许你是在某些方面让她欲罢不能,要知道乔瓦尼·斯福尔扎在那方面的名声可不太好。”

    亚历山大瞪着这个注定短命的大舅子,看他那暧昧的眼神忽然有种想在他鼻子上来一拳的冲动。

    “不过我是支持你的亚历山大,”乔瓦尼用拿着酒杯的手伸出一根手指向前一点“我想你应该听说了凯撒现在正在那不勒斯,他的任务就是为卢克雷齐娅再找一个丈夫。”

    “我知道。”亚历山大点点头。

    “所以,如果我在卢克雷齐娅这件事上支持你,那么我也希望能得到你的回报,”乔瓦尼看着亚历山大“我需要一个人代替我谈判,我是说如果皮蒂留诺提出谈判的话,我需要一个人帮我和他交涉,然后签署一份协议。”

    “如果我没理解错,公爵你是需要一个即便代替你在停战协议上签字,可将来需要反悔的时候也不用你自己承担任何失去信义责任的人吧。”

    乔瓦尼用力一攥拳。

    “亚历山大,你总是那么聪明,我就喜欢你这点。”

    “看来怎么对付威尼斯人你已经做出决定了,不过这个停战协议似乎对你很重要,”亚历山大忽然轻轻一笑“那么如果我答应你,我可以得到什么,请不要说你会支持我和卢克雷齐娅,我们都知道那不不太可能。”

    乔瓦尼盯着亚历山大看了一会,然后撇了下嘴唇。

    “好吧,你可以得到那些火炮还有你从我这抢走的其他东西,”乔瓦尼指了指亚历山大“你现在可以名正言顺的把它们运进你那个城堡了,除此之外我还可以为你在我父亲面前求情,要知道他现在恨不得对你发动一场圣战呢。”

    说完这句俏皮话,乔瓦尼脸上的嬉戏神色忽然一收,变得严肃的眼神望着亚历山大。

    “我是说真的,我可以在卢克雷齐娅这件事上帮你,或者说也是在帮我自己。”

第三十章 来自东方的阴影

    乔瓦尼的判断很准确,或者说是奥斯曼人的威胁的确已经让欧洲人几乎到了闻风丧胆的地步,自从君士坦丁堡失陷之后的几十年间,欧洲人就始终等待着一个让他们害怕到反而希望尽快能出现的结果,那就是奥斯曼人的入侵。

    当奥斯曼人终于“回应”了欧洲人的这种期盼,暴露出对他们对欧罗巴大陆的野心之后,欧洲人这才以一种“终于还是来了”的心思,开始面对那个来自东方的可怕敌人。

    乔瓦尼猜测皮蒂留诺会派人向威尼斯请求停战的判断很快得到了证实,奥斯曼人的威胁让威尼斯人决定的尽快结束这场与教廷之间的纠纷战争,所以当皮蒂留诺派来使者要求谈判时,亚历山大就成了与威尼斯人谈判代表。

    5月15日,这一天对威尼斯副将皮蒂留诺来说是个很糟糕的日子,两年前他带领军队与法国人交战,在取得了战胜和驱逐法军的胜利之后,却因为损失惨重令威尼斯总督不满以至只得到个副将的头衔。

    而如今,这场原本被他寄予厚望的与教廷的战争又因为奥斯曼人这么草草收场,甚至如果仔细清点这场短命战争自始至终的经过就会发现,联军不但没有捞到任何好处,甚至还因为连续的两次失利,在谈判的时候正处于下风。

    而这两次失利,都是来自同一个人。

    皮蒂留诺不会象其他人那样认为奥拉尔之战都是那个卡尔吉诺的杰作,当他从逃回去的米兰和威尼斯人那里仔细听取了经过之后他就意识到,那场失败完全是因为在奥拉尔镇子里发生的意外而导致的,至于米兰人擅自离开战场才是造成重大损失的原因,皮蒂留诺反而不是太看重。

    那个蒙蒂纳伯爵是怎么做到的,这才是让皮蒂留诺注意的地方。

    副将不认为这一切都是巧合,可并不认为这是计划好的,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一次很巧妙的抓住了时机而取得胜利的绝好例子,他相信如果再来一次联盟就未必能有这么幸运了,不过他还是觉得那位蒙蒂纳伯爵的确是不简单的。

    至少这个人敢于用只有那么少的军队对付米兰人,就是这份勇敢就让皮蒂留诺觉得应该引起重视。

    所以当听说和他谈判的就是这位年轻伯爵时,皮蒂留诺表现出了很高的兴趣,他甚至主动提出为了公平起见愿意与亚历山大在双方军队中间的某个地方见面。

    而当双方在距雷亚罗城外不远处的一座修道院里见到时,皮蒂留诺表现出的大度很是让他自己随员们感到意外。

    很多人都知道皮蒂留诺并不是个心胸很宽广的人,在与法国人的战争结束后,他因为没有得到自认应得的待遇和地位怨言不少,甚至在一些公开场合都隐晦的表示过内心里的不满。

    这也是令他与威尼斯总督巴巴瑞格的关系曾经一度紧张的原因之一。

    所以现在看到皮蒂留诺对给他造成两次麻烦的亚历山大表现出少有的尊重,很多熟悉他性格的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亚历山大却能多少猜出这位威尼斯副将这么做的原因。

    皮蒂留诺这样干只是为了向别人证明,他并不是败在一个无名小卒手里罢了。

    所谓抬高对手为的其实是抬高自己,这就是皮蒂留诺如今的心思。

    亚历山大并不想搀和威尼斯人的那些事,他的目的就是通过谈判迅速结束这场战争。

    如果说之前他迫切的希望通过一场战争让他能趁机获取蒙蒂纳的领地,那么现在他希望战争尽快结束心思也同样迫切,所以当乔瓦尼提出由他和威尼斯人谈判之后,亚历山大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至于说乔瓦尼的那些许诺,亚历山大并没有放在心上。

    能够得到一个波吉亚家举足轻重人物的支持看上去的确很重要,但是只要回头想想这家人都干过些什么,亚历山大就觉得还是不要对这家人抱什么希望了。

    至于乔瓦尼说的帮助他就是帮自己,亚历山大倒是相信那是实话,只是这位大舅子的寿命显然已经快要走到人生尽头,也许回到罗马之后很快就要去见上帝,这么一想他的许诺也就无足轻重了。

    皮蒂留诺是个很硕壮的胖子,一个标志性的鹰钩鼻突出在硕大的脑袋上,一看就让人印象深刻。

    修道院已经提前接到了通知,所以5月15日这一天没有对教民们开放,在略显空旷的走廊上,一张桌子横在中间,除了双方各自携带的五名随从就没有任何其他人双方代表隔着桌子相互打量,同时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开始这看似多少有些艰难的谈判。

    乔瓦尼给出的条件简单却又苛刻,威尼斯人必须无条件的撤出罗马涅,同时要赔偿一笔50000弗洛林的战争赔款,而米兰人要在撤退的同时支付一笔20000弗洛林的军费给教廷,同时还要公开承认乔瓦尼斯福尔扎是正常病逝。

    这样的条件显然不是威尼斯人能接受的,退出罗马涅看来是势在必行,否则双方也不会坐到一起,但是总共高达70000弗洛林的赔款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的。

    “伯爵,大概你的将军没有弄清楚现在大家的处境,”皮蒂留诺慢条斯理的说“我们大家现在都在面临一场自从2个世纪前蒙古人入侵以来最大的危机,甚至和蒙古人比起来我们现在的敌人更加危险,因为蒙古人只是试图消灭我们的**,而奥斯曼人要消灭的是我们信仰。”

    威尼斯副将指了指自己胸口,那个地方乌黑发亮的胸甲被他敲得咚咚响。

    “所以在这个时候我认为我们大家应该做的是尽快结束这场基督徒之间纠纷,而不是用这种消耗让异教徒从中牟利,所以甘迪诺公爵的这种无理条件是不可能被接受的。”

    亚历山大安静的听着,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当提出条件后会是这个反应,毕竟乔瓦尼完全是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提出的条件,而威尼斯人是不可能接受如此苛责的条件的。

    这场谈判注定不会很快有结果。

    扭头看了看走廊外面院子里郁郁葱葱已经显得异常茂密的树冠,亚历山大向脸色难看的威尼斯副将轻轻一笑。

    “尊敬的将军,我想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好好谈谈,”亚历山大稍微琢磨了一下接着说“应该是还有差不多一个月这么久够我们挥霍了。”

    皮蒂留诺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他有点不太明白亚历山大的意思。

    威尼斯副将当然不知道,亚历山大会说出一个月的时间,是因为他记得如果按原来轨迹,乔瓦尼将会在一个月后,也就是说1497年6月中旬的某一天,被人发现死在罗马城的台伯河里。

    霍阿桑福尔迦齐阿斯胡尔克是如今罗马城里最炙热可热,也是最引人注意的一个人了。

    甚至这位奥斯曼苏丹使者的风头一时间压住了贡萨洛和科茨察赫。

    大队的岁随从,奢华的排场,还有傲慢中透着无比自信的言谈举止,一时间罗马人如醉如痴的对这位东方使者着了迷。

    很多人想尽办法试图拜访这位苏丹使者的,更多的人希望能通过与这位苏丹亲信建立友谊为将来某一天的到来留下条后路。

    对于这些趋之若鹜的罗马人,阿斯胡尔克表现出了一个贵族应有的礼貌和风度,他虽然骄傲却得体的对待每一个来拜访他的人,而人们离开时,除了感叹这位东方使者那近乎奢靡到了极致的生活之外,又不禁被他那令人意外的博学而震惊。

    阿斯胡尔克显然是个很有天赋的人,至少在语言天赋方面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优势,听着他娴熟的使用希腊,拉丁,法语,甚至是德语与不同的客人熟络的交谈,如果不是他身上那典型东方特征的服饰,人们甚至会认为他是某位享誉欧洲的学者而不是来自东方,带来战争企图的苏丹特使。

    而阿斯胡尔克最让罗马人称道的,是他的慷慨大方。

    在进入罗马城的第一天,还不等人们从他那浩浩荡荡的庞大随员队伍的规模的震惊中清醒过来,阿斯胡尔克就下令买下了一栋位于大斗兽场不远处的奢华宫殿。

    而据卖出这座宫殿的原主人说,他之所以肯卖掉自己的祖宅,是因为苏丹特使付出了一个让他“难以拒绝的数目”。

    然后各种各样令人眼花缭乱的东西开始出现在阿斯胡尔克的新家,从奢华到极致的家具到珍贵异常的羊毛地毯,从精美舒适的卧榻到雕刻细腻的痰盂,还有就是那些虽然看不到真面目,可只要猜猜就让人浮现连篇的美丽女奴,阿斯胡尔克给罗马带来了一场由东方席卷而来的异国旋风。

    可是这些却不是最重要的,真正让罗马人关注的,是经由他带来的奥斯曼帝国的战争威胁。

    从很久之前开始,奥斯曼人就试图建立一个强大而又辽阔的帝国,到了号称君士坦丁堡征服者的穆罕默德二世的时候,这个愿望终于从梦想渐渐变成了现实。

    在彻底覆灭东罗马之后,苏丹的目光投向了广袤欧罗巴大陆。

    在经历了开始在巴尔干的意外挫折之后,做为穆罕默德二世的继承人,巴耶塞特二世完成了他的父亲没有能实现的目标把几乎整个巴尔干囊获怀中。

    现在,只有亚德里亚海这一水之隔的屏障成为了唯一的倚仗,而奥斯曼的舰队随时可能渡海而来,横扫意大利。

    罗马人真的害怕了,民众们纷纷涌进教堂祈求上帝的帮助,而贵族们则向亚历山大六世进言,希望能尽快停止与威尼斯人之间的战争。

    相对于惊慌失措的罗马人,教皇亚历山六世却表现出少有的冷静,这甚至让做为使者的阿斯胡尔克在提到这位教皇的时候也不禁盛赞他的从容与智慧。

    对苏丹的使者,亚历山大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他吩咐人粉刷了用来与阿斯胡尔克会面的房间,而且还下令专门置办了大批崭新的炊具以备使者的专用厨子使用,当使者前来觐见他的时候,亚历山大六世破例免了使者的吻手礼。

    这一切在显示出教皇的雍容大度的同时,似乎预示着对那位如今远在东方的强大君主的敬畏。

    但是当很多人不免这么认为时,亚历山大六世却对阿斯胡尔克带来的苏丹开出的条件表现出了少有的冷漠。

    “那个阿斯胡尔克在恐吓我,”亚历山大六世这样对他的秘书说“他在君士坦丁堡的主人正在策划一场试图毁灭整个基督文明的战争,而他就是那个巴耶塞特二世的先锋,不过如果他们认为用恐吓就能吓住我那就是错了。”

    “所有的苏丹都认为自己是王中之王,”看着教皇脸上沉沉的脸色,诺梅洛琢磨着措辞“也许您对苏丹本人不应该表现的太过严厉,较为灵活的态度有时候会更好些。”

    “诺梅洛,如果你这么想,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亚历山大六世不客气的打断了秘书的话“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你要明白如果我哪怕暴露出一点怯懦和让步,那些随时都在盯着我的敌人都会毫不留情的趁机向我发动进攻,他们会把一切责任都推在我的身上。他们会以我的软弱为借口攻击我,甚至如果可能他们会另外推出某个人执掌枢机,然后就只要耐心的等着我死掉之后就可以让他们满意的那个人当上教皇了。”

    诺梅洛无声点点头,他知道亚历山大六世指的某个人其实就是老罗维雷。

    暂时的联盟只是让双方的矛盾被压制下去,也许只要某个时候的一个小小的借口,就能让原本隐忍下去的双方彻底爆发。

    而诺梅洛也不得不承认,教皇说的其实很有道理。

    也许其他人可以因为奥斯曼人的强大退让妥协,但是做为整个基督世界共同的领袖,身为教皇的亚历山大六世却只能奋起抗争。

    这也许并非他的本意,但却是唯一正确,也是唯一能够选择的道路。

    否则,只是一个向教徒屈服的罪名,就足以能让亚历山大六世成为教廷历史上少有的那些被罢黜的教皇中的一个。

    “那么您决定怎么回复苏丹提出来这些条件,”诺梅洛的看看桌上用金箔蚀刻而成的这封信札,只是这些名贵的材料和上面开头那一长串令人头昏眼花的头衔,就足以现实出东方苏丹的奢侈和威严。

    “是的,我已经想好怎么回应,”亚历山大六世站起来来回在房间里走动“我必须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巴耶塞特二世对神圣的教廷提出来的这些条件,更要让每个人都明白他们正在面临什么样的巨大危险。”

    “难道您打算发动一次圣战?”诺梅洛愕然的看着亚历山大六世,虽然知道这不太可能,但是教皇那坚决的态度却又让他觉得这并非只是他的胡思乱想。

    “圣战?”亚历山大六世反问了一句,然后摆了摆手“如果这是5个世纪前,如果我是伟大的乌尔班二世,也许我会这么做,甚至即便是100年前我也可以这么做,但是现在这是不可能了。”

    亚历山大六世说着略显落寞摇了摇头,可随后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过虽然我们不能发动一场圣战,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位苏丹就能为所欲为。”

    亚历山大六世说着向他的秘书下达了命令。

    “给乔瓦尼写一封信,告诉他尽快结束与威尼斯人的战争,另外再去告诉他们,我要召开一次枢机会议。”

    “遵命陛下。”

    诺美楼微微鞠躬,当他抬起头来时,恰好看到教皇紧盯着墙上十字架的双眼中闪动的兴奋的光芒。

第三十一章 教皇的怒吼

    教皇要召开枢机会议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开的时候,阿斯胡尔克正在拜访罗马城里的权贵们。

    对这位突然出现的东方贵族,罗马人是抱着很矛盾心思的。

    人们着迷于他那讲究的生活与奢侈的排场,又隐隐畏惧这排场与奢华后面令人恐惧的东西。

    所以每当有人看到身穿奇特的绣着瑰丽花纹坎肩的仆人出现在某人家门口,恭敬的献上珍贵写着主人名字的名帖时,人们对这些人是既嫉妒又幸灾乐祸的。

    嫉妒的是这个人居然能得到这位东方大人物的重视而亲自拜访,幸灾乐祸的是谁也不知道被这位暴君的使者盯上,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迄今为止阿斯胡尔克拜访的人家并不多,不过几乎每一个都是有着显赫身份的人物,引起人们注意的是,除了亚历山大六世,他并没有拜访梵蒂冈的那些枢机,反而去拜访了如今什么身份都已经没有的老罗维雷。

    自从把热那亚大主教的身份让给自己的兄弟后,老罗维雷一下子变得悠闲起来了,至少在外人看来这位前任大主教好像对争取枢机宝座也失去了兴趣,除了参加教廷规定的各种祈祷,老罗维雷甚至一度在人们视线中消失了。

    不过阿斯胡尔克对老罗维雷的拜访让人们再次想起这位热那亚的“太上皇”,同时人们也对老罗维雷这段时间异常低调的生活产生了兴趣。

    所以当关于教皇即将召开枢机会议消息传开后,人们的注意力不由又集中在前任热那亚大主教的身上。

    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自己听到关于枢机大会的消息时,正在他罗马的别墅里看着女儿皱着略显淡细的棕色眉毛,盯着眼前的一堆账本发牢骚。

    “父亲,我觉得这不对,或者应该说我们被耍了,”巴伦娣又翻动几册账本然后很肯定的说,她那淡淡的眉毛因为生气一挑一挑的,让老罗维雷看了不禁想笑“我们都知道这账目肯定有问题,亚历山大说过他会允许我们的商会在那不勒斯还有更多的港口获得特殊待遇,可是我现在觉得他更像是在不停的蚕食我们家在这些港口的地盘。”

    “哦,你居然这么说你的未婚夫,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老罗维雷饶有兴趣的说“据我所知你的未婚夫在罗马涅似乎出人意料的活跃,其实连我都没想到他居然在战场上也不简单,不过现在听你的意思,难道他还要在生意上也有什么特别的建树吗?”

    听着父亲不知道对亚历山大是夸奖还是别有用意的重视,巴伦娣脸上的神色顿了顿,她好像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过了一会才好像清醒过来似的继续说:“我觉得他在同意我们的商会在那些城市免除各种税务的同时,也在趁机搀和到我们的生意里来,您知道我们可以从北方得到比其他地方更便宜的羊毛,正因为这样羊毛生意才是我们商会最大的财富来源之一,可从这些来往账目上看,似乎一些很奇怪的小商会如今也在做羊毛生意,我可以从热那亚市场上的羊毛价格的动向感觉到这一点,虽然那个波动似乎很小,可都是最近几个月的事,而这个时间正是我们和亚历山大签署了他的那个贸易区协议之后。”

    巴伦娣说到这里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轻哼,她原本白皙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因为生气轻轻煽忽了几下的鼻翼还抖了抖,那样子让老罗维雷忽然觉得女儿比以前看上去可爱了很多。

    “你是说你的未婚夫在挖我们罗维雷家的墙角吗?”

    老罗维雷嘟囔了一句,他站起来走到桌前低头看了看桌上那一大堆各式各样的账本,然后抚着额头望向一边。

    老罗维雷有时候觉得有点奇怪,不知道巴伦娣怎么会对这些让人看了就能脑袋发涨的账本如此着迷,说起来罗维雷家虽然出过不少人才,可是对于数字,这家人和其他贵族家庭没什么区别,都是能躲就躲,甚至是有些畏惧的。

    “我不知道他这算什么,”巴伦娣停下来想了想,她大概能猜测到亚历山大是怎么做的,他的那些商会因为与热那亚签署的所谓‘自由贸易’协议,得以能够以更加低廉的价格从其他地方进到更多的商品,然后这些商人再以同样比其他地方的商人低上不少的价格把这些商品贩卖出去,而在同一次的生意却得到了比以往更多利润的同时,亚历山大的人按照双方的协议,利用他们可以在热那亚港口里免费使用的那些仓库,开始收购来自北方的羊毛。

    因为按照协议,只要那些商人的商船上的货物不进入热那亚的市场就不能收取高额费用,所以那些商人就利用这个漏洞在港口里租赁下大批空房子,他们把从市场上购买来的羊毛囤积在这些空房子里,然后干脆就让一些随船招揽来的工人在那些房子里腌蒸,晾晒和挑染。

    再接下来,这些的羊毛被重新投入到了市场里。

    而恰恰是因为这些羊毛是在属于商定下的自贸区里加工而又没有离开港口,所以按照协议热那亚人就不能收取高额的关税。

    “我早就该想到他会这么干的,他让我觉得自己有些蠢。”

    巴伦娣有些愤怒的说,她觉得自己似乎被戏弄了,可在心底里她却不能不承认亚历山大的这个办法不但很好甚至让她觉得好像看到了个以前从没看到过的全新贸易方式。

    只是想想那些据说是科森察来的商人们越来越不知足,甚至连租赁房子都有点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根据商会的人传来的消息,那些商人居然提出要自己盖房子,巴伦娣就又有些气恼起来。

    “那对兄妹我是见过的最贪心的人,”巴伦娣对她父亲说“我甚至觉得那个箬莎比亚历山大还要贪心,父亲您知道吗,我听说她带来了一大批商人,那些人一到罗马就到处钻营,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亚历山大是被她蛊惑了。”

    “她是你的小姑子,”老罗维雷有点无奈的晃晃脑袋“我的女儿你应该知道,与弗洛林相比对我们罗维雷家来说教皇的宝座才是真正的财富,所以如果你能看到你的未婚夫给咱们的家族带来的好处,就不会对他在咱们身上赚的这点小钱不满了。”

    “可是……”

    巴伦娣还想分辩,她想对父亲说这不是“一点小钱”,而是一种如今还没有人尝试过的奇怪而新颖的经营方式,而且如此下去,等到有一天人们真正注意到的时候,也许他们会发现面对的已经是个他们从没见过的庞然大物了。

    只是老罗维雷显然不想再继续谈这些东西,他轻轻摆手示意女儿不要再说关于那对兄妹的事,然后他压低声音问到:“告诉巴伦娣,如果我现在有一大笔开销,你能不能立刻帮我弄到这笔钱。”

    “一大笔钱?”巴伦娣脑子里转悠了一下,她大概能想到父亲说的那笔钱要干什么,不过想想那的确是一大笔钱,巴伦娣略微有点头疼,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我可以帮您准备这么一笔钱,而且如果需要我们还可以拿出田庄,葡萄园甚至是城堡。”

    说到城堡的时候巴伦娣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因为她不禁想起了蒙蒂纳。

    “巴伦娣,你的兄弟姐妹们总是嫉妒你,认为我对你偏心,其实他们一点都不明白实际上我不是偏心,而是为你感到骄傲。”老罗维雷伸手拥抱了一下女儿“唯一遗憾的是你是个女孩子,否则你完全可以让乔瓦尼·波吉亚和凯撒·波吉亚感到惭愧。”

    巴伦娣无声的笑了笑,她知道父亲这句话里已经隐约露出了对康斯坦丁的不满,不过想想如今康斯坦丁那近乎疯狂的迷恋上自己小姑子的举动,巴伦娣就觉得最好箬莎对康斯坦丁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否则如果真让她成了自己的嫂子,也许康斯坦丁就会彻底变成一个被老婆耍的团团转的可怜虫了。

    老罗维雷之所以迫不及待的要动用一大笔钱,就是因为即将召开的枢机会议。

    亚历山大六世在这个时候突然宣布召开枢机会议,很可能就是要趁机宣布选举新枢机的结果。

    老罗维雷从没有小看过这个对手,就在其他人认为教皇有可能会在奥斯曼苏丹强大的压力下选择妥协和解退让的时候,老罗维雷却隐约闻到了某种不同的气息。

    而阿斯胡尔克的拜访让老罗维雷的这种预感就更加强烈了。

    阿斯胡尔克婉转表达出的苏丹的善意,也让老罗维雷意识到,即便是远在东方的奥斯曼人也知道亚历山大六世的不好对付。

    现在看来,也许对亚历山大六世来说,突然由东方来的威胁未必不会成为被他利用的一个绝好良机。

    老罗维雷的猜测是很准确的,或者说真正了解一个人的永远是他的敌人。

    就在所有人因为阿斯胡尔克的到来陷入某种过于亢奋与茫然的彷徨中时,亚历山大六世在西斯廷大教堂那著名的静厅里召开了一次枢机会议。

    尽管枢机们平时也是要聚会和讨论教务,但是由教皇正式宣布召开的枢机会议却要比平时的会议正规和庄严的多。

    而一个教皇并非经常宣布召开这种会议,甚至有些短命的教皇,一生也没有能召开几次这样的枢机会议。

    令人们出乎意料的是,在枢机会议上亚历山大六世不但以一个坚定的基督世界守护者的身份出现,对于奥斯曼苏丹提出来的那些条件,更是向世人展现出了罕见的强硬。

    “守牧羔羊不是上帝赋予我们的荣誉,而是使命和责任,”在会议上,亚历山大六世对那些枢机如此说“圣彼得在经历过三次背主后终于明白牺牲才是他需要接受的最后考验,所以面对暴君他没有再逃避而是选择面对,现在我们能在这里接受上帝的感召就是从这个牺牲开始。”

    亚历山大六世的话让枢机们面露愕然,他们猜想到亚历山大六世不会妥协,因为那样他将成为众矢之的,可是如此强硬的态度却也是人们怎么也没想到的。

    “如果守护这一切需要牺牲,我愿意成为如圣彼得和若望一世那样的殉道者,所以我们绝对不能接受异教徒的任何条件,”亚历山大六世从宝座上站起来,他微驼着后背沿着台阶走到房间中央,目光在眼前每一位枢机的脸上缓缓扫过“我已经决定停止与威尼斯人的战争,在这种时候任何基督徒之间的纠纷都是可耻甚至有罪的,为了这个而我可以忍受威尼斯人提出的任何苛刻的要求,只要他们能尽到做为信徒的职责,我甚至可以答应他们放弃对罗马涅的权利。”

    亚历山大六世的话霎时引起了枢机们震动,他们意外相互对视,有的人干脆忍不住当着教皇的面就小声议论起来。

    “请原谅陛下,我无比崇敬您对信仰的虔诚,但是我不得不提醒您,梵蒂冈对罗马涅拥有着自古以来就有的权利,这是毋庸置疑和不允许被否定的,”一个枢机站起来略显激动的说“所以虽然您的决定是出于对守护整个基督世界的崇高责任,但是我们却依旧不能同意您因此作出的决定。”

    这个枢机的话立刻得到了好几个人的回应,他们在千篇一律的先是对教皇的高尚情操表示了足够的敬意之后,就立刻表示出亚历山大六世决定的不同意见。

    他们谨慎却很坚定的提醒教皇,罗马涅并不是属于某个人或是家族,而是属于教廷的势力范围和财富,这就不允许某个人为了一些还有些“遥远”的原因而放弃这些权利。

    显然在枢机们看来,上帝很远而罗马涅很近。

    对枢机们这种显然不虔诚的态度,亚历山大六世表示出了极度的愤慨,不过在经过一番激烈争论后,亚历山大六世还是决定听从大多数人的劝告收回之前的某些话。

    “不过即便如此我们也必须停止与威尼斯人之间的战争,”亚历山大六世看向四周“而且我们必须做好可能与异教徒发生一场大战的准备,为此我决定向所有基督世界的君主发出求援,经过了将近500年,该是我们为耶稣基督牺牲自我拯救世界感恩回应的时候了。”

    亚历山大六世的话让所有枢机不禁大吃一惊,他们愕然的看着面前这个以贪婪,荒淫和残忍著称的教皇,有些人甚至因为过于激动险些晕倒。

    所有人这时候都只有一个念头:眼前这个人发疯了,他难道还想着发动一场圣战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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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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