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序幕
从阿尔诺河往北,经过比萨不远一个叫帕拉梅的小镇,有一条直通北方的大路。
这条路十分的宽敞平坦,和这条道路规模相比,帕拉梅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路的两边有看上去很规则的排水沟,如果仔细看甚至可以在一些地段的沟里看到铺设的麻石。
这条路的历史很悠久,早在罗马时代,罗马人就派遣了大量的奴隶修建这条道路,那时候的比萨还只是个临海的小渔村。
罗马人当初很重这条通向北方的道路,是因为不但这里是通往伦巴第的要道,更重要的是来自北方蛮族的威胁始终是罗马帝国的巨大隐患,甚至就是在罗马最强大的时候,那些被相继征服的蛮族部落也始终在不停的反抗,挑衅,被征服,然后再反抗和挑衅的重复着与罗马之间的斗争。
在那种时候,罗马人对便利交通的渴求就变得重要起来,特别是早期因为传统更加看重步兵的罗马军团,对于道路的便利就显得更加重视了。
现在,罗马帝国的荣耀已经随着西罗马的消失早已经湮没在厚厚的历史尘埃之下,至于那个号称神圣罗马帝国的国家,却是从没有在原本属于罗马的土地上真正存在过一天。
亚历山大站在一块被磨得异常光滑的石头前默默凭吊,他认识这块石头,几个世纪之后人们会把它用栏杆很小心的保护起来,然后会有当地人对外来者自豪的说,这是当年罗马人修筑帝国北方道路网时为了纪念这一伟大工程而留下来纪念碑。
可现在亚历山大只在石头前闻到一阵阵浓郁绵延的尿臊味。
在打听之后才知道,似乎当地有个流传了许久的传言了,说如果男人在这块石头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可以变得更有劲。
对于这么一个有着明显异教徒特征的民间风俗,亚历山大不禁有些愕然,因为他想起了后世当地人在讲述这块纪念碑时那充满自豪的样子,再看看眼前这块臭味熏天的石头,亚历山大就觉得传说都是骗人的了。
不过这条道路对亚历山大来说却的确是很重要的,因为除了波西米亚人和猎卫兵,他的军队也和罗马帝国一样,几乎都是步兵。
奥孚莱依的身影出现在前面,当看到亚历山大时,奥孚莱依就习惯的松了口气,然后才走过来。
之前为了摆脱诺梅洛的追踪而在岔路与亚历山大分开之后,为了吸引后面的追兵,奥孚莱依带着波西米亚和猎卫兵一直不紧不慢的充当诱饵,直到诺梅洛发现上当后他才立刻带人返回。
但是让奥孚莱依没有想到的,原本以为应该在不远地方就可以找到的亚历山大却没了踪影,等到他慌张的赶回修道院找到卡罗时,他们才意外的发现亚历山大和卢克雷齐娅居然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在那短短的几天里,奥孚莱依和其他人一样是彷徨不安,甚至有些近乎崩溃的。
阿格里人已经开始习惯现在的生活,他们不能想象回到田地里继续干农活是什么样子了,也不敢想象失去亚历山大后,他们如果沦为一群雇佣兵又要面对什么,所以当得到亚历山大下落的消息后,所有人在那一刻因为喜悦发出的叫喊,让奥孚莱依到现在犹然在耳。
这次险些把亚历山大“弄丢”也让奥孚莱依留下了个小毛病,每次见到亚历山大他都好像放下心似的吐口气,那样子倒有点想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件失物似的。
“大人,我们可以一直沿着这条路向北,我们的人已经在前面很远的地方巡逻了,”奥孚莱依习惯的拿出自己钉起来小本子翻看着,在看到最新的几页上绘制的几张简单的地形图后,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们现在一直向北方走,只要越过北阿尔诺河的支流,就可以进入蒙蒂纳的平原了。”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对奥孚莱依的方向感很满意,其实当来到帕拉梅镇之后他就已经知道,只要沿着这条北方大路一直前进很快就可以进入蒙蒂纳平原,不过在那之前队伍是要偏移道路的,否则一旦沿着阿尔诺河的支流沿河前进,就会离蒙蒂纳越来越远。
现在看来,奥孚莱依做的还不错,至少他找到了正确的前进方向,这在如今这个时代可以说已经是个很不错的参谋了。
“找到渡口了吗?”
奥孚莱依摇摇头露出一丝失望:“抱歉大人,这附近没有找到一个渡口,不过据说在河上游有一个不小的渡口,只是那里似乎离雷亚罗太近了。”
亚历山大轻轻点头,他虽然不是很清楚附近的详细地形,但是却知道正因为有这条阿尔诺河的支流,才对米兰人多少有了些妨碍,让他们不能顺利的从雷亚罗绕道蒙蒂纳的背后彻底围攻这座城堡。
不过现在这条妨碍了米兰人的河流也同样让亚历山大感到了不便,毕竟也许士兵们可以从不需要渡口过河,可是跟随着队伍的辎重却是没办法轻易过去的。
“也许我们可以暂时放弃辎重,”奥孚莱依谨慎的建议“这里距蒙蒂纳已经不远,只要我们进入城堡一切就好办了。”
对奥孚莱依的建议,跟在亚历山大身边的几个军官开始争论起来,有人认为这个建议未必太过鲁莽,毕竟放弃辎重就意味着,凭借士兵们随身携带的那些粮食和武器,一旦发生意外就可能会变成一场灾难。
“米兰人还在雷亚罗,只要我们过河之后迅速进军,一旦进入蒙蒂纳的平原就安全了,要知道蒙蒂纳有一支将近700人的守军,而且城堡里的粮食和武器足够我们用了,如果不是那样,米兰人早就发起进攻了。”一个支持奥孚莱依的热那亚军官傲慢的说“只要我们进入蒙蒂纳附近,城堡里的守军就会得到消息,到时候他们会派人来接应我们,那时候就是和米兰人在城外打上一仗都没什么,不过我想他们不会蠢到那个地步。要知道米兰人虽然制造盔甲,可他们是生意人不是士兵。”
热那亚人的话引起了一阵哄笑,正如他所说,米兰人虽然以铸造武器盔甲闻名于世,但是在很多人眼里,他们更多的是商人而不是士兵。
亚历山大没有出声,他离开那块重口味的纪念碑,沿着平坦的道路向前缓缓走着,在道路边的树荫下,士兵们正在休息乘凉。
“奥孚莱依,你认为我们这次的目的是什么?”亚历山大忽然问跟上来的奥孚莱依,看到他露出疑惑神色,亚历山大没有给他太多时间“我知道你认为保护蒙蒂纳新堡才是最关键的,毕竟我现在的头衔是蒙蒂纳伯爵。”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大人?”
奥孚拉伊有些奇怪的问,他现在正在努力的学习一些东西,从那些有经验的老兵那里学,也从热那亚人那里学,而他迄今为止听到最多的,就是“阻止米兰人对蒙蒂纳的入侵”。
“奥孚莱依,你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参谋,就要学会把自己的眼睛从地图上挪开,这样你才有机会看到更多东西。”
说完这句似乎没什么说服力的话,亚历山大干脆直接下令:“不能放弃辎重,如果不能利用上游的渡口,那就在这里建造一个临时渡口,不过如果那样就必须做好防止米兰人偷袭的准备。”
奥孚莱依愕然的看着亚历山大,虽然知道辎重的重要,但是他却依旧有些不明白亚历山大为什么宁肯放弃迅速进入蒙蒂纳的机会,也要冒着有可能会被米兰人袭击的风险抢筑渡口。
看出了奥孚莱依心中的不解,亚历山大稍微琢磨,觉得有必要让自己的这个参谋有个准备。
“保护蒙蒂纳不受米兰人的侵犯的确是我们这次的使命,不过我觉得要想做到这一点并不是简单的守住一座城堡就可以的,“亚历山大看着奥孚莱依“不止是打退米兰人的进攻,我们还要让他们明白在他们与梵蒂冈的战争中必须尊重我们在蒙蒂纳的权利,这才是最关键的,否则他们在失败一次之后不会罢休,那就会有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的战争,你认为热那亚人的援军能帮助我们多久?所以我们必须在这一次就让米兰人明白应该对我们有什么样的态度。”
奥孚莱依顿了顿,好像才明白过来什么似的,他脸上先是露出错愕,过了一会才有些难以置信似的问:“大人,您不会是要,主动进攻米兰人吧?”
“我当然不会主动进攻米兰人,”看着奥孚莱依不敢置信的表情,亚历山大笑了一下,可在他刚松了口气后,亚历山大又接着说“可是如果他们敢于越过雷亚罗与蒙蒂纳之间的边界,我会立刻让他们明白这么做的结果。”
亚历山大的话让奥孚莱依霎时心头一震,他意外的看着亚历山大,在为亚历山大的大胆惊讶的同时,一股莫名激动也在他心底里慢慢酝酿翻滚着。
离开偏僻的阿格里来到罗马,奥孚莱依和所有阿格里人一样看到的是一个之前从没想到过的五彩缤纷的世界。
这个世是这么奇妙而又充满魅力,以至即便明明知道面临危险却还是难以割舍。
而在阿格里人当中,奥孚莱依显然要比其他人都更明白他们面对是什么。
奥孚莱依之前最大的希望是接替他的叔叔成为一个雕刻石匠,如果有机会他希望能拜一位有名气的雕刻大师为师,不过他知道这样的希望其实很渺茫,他这一辈子都未必有机会能见到一位真正的大师。
但是突然,他的生活完全变了,他不但到了罗马,甚至见到了很多做梦都想不到会见到的大人物,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年轻人。
奥孚莱依现在对雕刻的兴趣已经少了,相反他对于如何在战场上雕刻胜利变得热衷起来,而现在亚历山大对他说的话更是让他感到了一阵激动。
“梵蒂冈的军队将会在奇莫内山附近集结,而热那亚人会直接在伦巴第地区迎击米兰人,”亚历山大看着远处的平原发出声叹息“这里真是个适合开战的地方,大概所有人都认为值得为这片土地流血战斗。”
“大人,您难道不这么认为吗?”奥孚莱依有点奇怪,他隐约察觉到亚历山大语气中那种似乎略带嘲笑的语气。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这片土地真的是太小了,小到有时候会让人觉得窒息,”亚历山大深吸了口气,回味着空气中掺杂着春天翻新的泥土和野花的味道,亚历山大伸开了两臂“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明白,他们眼前看到的这一切其实是那么狭隘,人们的目光会投向那些他们一生都梦想不到的地方。”
奥孚莱依疑惑的看着亚历山大,虽然不明白亚历山大话里的意思,但是却能隐约感觉到一种令他震撼的东西。
“这个世界很大的,奥孚莱依,”亚历山大放下了两臂,他目光中那种透着激情的眼神渐渐变得清亮“命令军队在前进的时候放慢速度,我想米兰人应该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奥孚莱依心头一紧立刻应声传令。
1497年5月2日,梵蒂冈同盟中以阿格里和热那亚人为主的一部,首先出现在北阿尔诺河下游远处。
这个消息立刻引起了正驻守在雷亚罗的米兰人的注意。
而在这之前,关于威尼斯试图占领比萨却遭遇意外挫败的消息,已经提前几天传到了雷亚罗。
对于威尼斯人的意外失败,米兰人并不如何惋惜,或者说有些人还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至于阿格里人,米兰人并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甚至就是那支热那亚人军队,因为数量也只有一千人而没有引起米兰人太大的关注。
他们注意的是正从热那亚出发的大约7000人的援军,还有就是梵蒂冈的军队。
果然,5月4日,一个让米兰人不得不派出使者催促威尼斯人加快进军速度,尽快会合的消息传来了。
梵蒂冈的2万军队,在甘迪诺公爵乔瓦尼·波吉亚的带领下,越过了奇莫内山。
而随后5月5日,威尼斯人大约1万五千名士兵终于来到罗亚雷与米兰人会师。
蒙蒂纳之战,就此拉开序幕!
第三章 局势堪忧
乔瓦尼手里拿着一份当天的战报看着,不过他的眼神却穿过战报上面的空隙瞥向不远处的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是一个伯爵的妻子,作为忠于教廷的领地之一,当这位伯爵知道甘迪诺公爵的军队到来之后,就带着大量的补给他的家人来觐见公爵大人。
不过乔瓦尼显然对伯爵的老婆比他带来的那些东西有兴趣的多,虽然那个女人看上去年龄稍微大了点,但是却依旧很有魅力,而且她的眼神中总是透出一种让人着迷的诱惑,这让乔瓦尼不禁暗暗猜想,不知道这个女人在卧室里又是什么样子。
伯爵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对这个极力想要讨好自己的丈夫,乔瓦尼很想告诉他,只要他肯让他老婆上自己的床就可以了,不过乔瓦尼更愿意看着一个完全不知情的丈夫在自己面前被蒙蔽住的可笑样。
伯爵显然不清楚波吉亚家族的这种恶趣味,他还在竭尽全力的试图在伯爵面前博取个好印象,却不知道自己老婆正和乔瓦尼眉来眼去,互相勾搭。
“好了伯爵,我已经知道您对教廷,特别是教皇陛下的忠诚了,”乔瓦尼终于不耐烦的打断了伯爵的絮叨,他的时间很有限,不想浪费在这么一个注定不会有什么大出息的人身上“我的军队会在这里修整一段时间,不过我觉得应该不会太久,这要看我在这里的进展如何。”说到这他又瞥了眼伯爵夫人“然后我就离开,在这段时间里我需要你能为我提供的是足够2万人的粮食和葡萄酒,除了这些我需要其他东西了。”
对乔瓦尼的要求,伯爵立刻殷勤的表示绝不会让公爵失望,然后他才小心的询问,当天晚上有一个晚会,不知道公爵大人是否愿意赏光。
伯爵的殷勤让乔瓦尼还是满意的,虽然他知道这个人这么做是担心他那个在米兰人那边的兄弟趁机争夺他的爵位,但是看在风韵犹存的伯爵夫人面子上,乔瓦尼还是决定赏光赴宴。
伯爵夫人果然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在看到宴会上那一大群仰慕者之后,乔瓦尼更是兴起了对她的兴趣。
只是那个女人似乎也很懂该如何引起一个男人的兴趣却又不让他那么快的得手,整个晚上伯爵夫人那种若即若离的态度让乔瓦尼完全忘了其他的事,就在他故意表现出对伯爵夫人的兴趣,从而击败了其他追求者,得以能和伯爵夫人单独在角落里一述衷肠的时候,一个出乎他意料的人忽然出现在了宴会上。
那是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头上的汗水不住的顺着脸颊流下来,当他穿过大厅时,人们被他匆忙的样子吸引纷纷向他看去。
年轻人是被乔瓦尼的随从领来的,当看到公爵皱起的眉梢时,随从赶紧加快了脚步。
“怎么了佩洛托,我父亲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看到年轻人,乔瓦尼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父亲身边的那个随从佩洛托·卡德隆会忽然出现在这远离罗马的地方。
佩洛托·卡德隆是亚历山大六世身边很少几个真正亲信的人之一,虽然和做为私人秘书的诺梅洛不能相比,但是佩洛托·卡德隆有时候与亚历山大六世却更加亲密,他除了照顾教皇的起居生活之外,还要为教皇与他的那些情妇们的幽会忙前忙后,据说当初茱莉亚·法尔内刚刚成为亚历山大六世情妇的时候,教皇曾经派佩洛托·卡德隆在她身边服务,甚至有传言说佩洛托·卡德隆自己就是教皇的“情人”。
“大人,不是教皇陛下,是您的兄弟凯撒。”佩洛托·卡德隆急匆匆行了个礼,然后看着他却不说话。
“请原谅大人,我去那边看一下。”
伯爵夫人很识趣的找了个借口离开,看着她的背影乔瓦尼舔了舔嘴唇,然后不满的说:“听着你这个讨厌鬼,要是你带来的消息不重要我可饶不了你,你知道吗我眼看就能带着这个女人找个房间好好谈谈了。”
“大人,这个消息可比女人重要多了,”佩洛托·卡德隆凑过来小声说“您的兄弟凯撒向那不勒斯的伊琳娜求婚了。”
“腓特烈的女儿?”乔瓦尼意外的问“你就是为了要和我说这个才赶来的?”
“不止是这样,”佩洛托·卡德隆有点焦急的说“他为了得到腓特烈的同意,向那不勒斯国王承诺如果能与伊琳娜结婚,他愿意用佩尔瓦托做为聘礼。”
佩洛托·卡德隆的话让乔瓦尼脸上露出了诧异,他开始以为听错了,可接着他的脸上就露出了愤怒。
“他要干什么,用佩尔瓦托做为聘礼,他以为自己已经是甘迪诺公爵了吗?”
佩洛托·卡德隆低下头避开乔瓦尼的眼神,不过他知道乔瓦尼的愤怒不是没有原因的。
佩尔瓦托是整个甘迪诺领地当中的一个很重要的地区,除了富饶的土地能为领主提供丰富的税赋之外,更重要的是佩尔瓦托是卡斯蒂利亚很重要的交通枢纽之一。
从这里几乎可以找到通向卡斯蒂利亚内陆的所有道路,这对于比欧洲各国普遍落后了许多的卡斯蒂利亚来说,是很重要的地方。
这么一来,佩尔瓦托就无形中成为了甘迪诺公爵领地的核心,甚至有一种说法,佩尔瓦托的伯爵就是甘迪诺公爵领地的天然继承人。
凯撒的这个许诺,无疑是触犯到了乔瓦尼最敏感的地方,迄今为止乔瓦尼还没有孩子,这对他来说显然很不利,当初他的哥哥胡安就是因为在遇害时没有后裔才把甘迪诺公爵的爵位传给了乔瓦尼,而现在凯撒的擅自决定更是让乔瓦尼感到了一丝危机。
愤怒过后,乔瓦尼从手指上摘下了个硕大的戒指,上面镶嵌的红宝石让佩洛托·卡德隆微微吞了口口水。
“我从不亏待为我效劳的人,”乔瓦尼把戒指递给佩洛托·卡德隆“我知道你忠于我的父亲,不过我是他的儿子,而且是长子,所以我要你对我说实话,我父亲在这件事上是什么态度?”
佩洛托·卡德隆愣了愣,他似乎没想到乔瓦尼会问这个,他略微有点为难,可看到乔瓦尼紧盯着他的眼神,教皇的亲信跟班略微犹豫然后接过了戒指捏在手心里。
“大人,您应该知道陛下很喜欢您的兄弟。”佩洛托·卡德隆小心的说,自小在这个家族里服务,他对波吉亚一家实在是太熟悉了,也正因为熟悉他才对这一家人更加敬畏。
“那么我父亲会不会认为凯撒更适合做甘迪诺公爵?”乔瓦尼的声音阴沉了许多。
之前因为两个人未来的人生不会发生冲突,虽然尽管相互之间有些并不和睦地方,但是同为波吉亚家族的一员,乔瓦尼更愿意看到自己的兄弟有朝一日登上教皇宝座。
但是从凯撒忽然宣布放弃神职那天开始,乔瓦尼就有了很大的危机感,他意识到凯撒正在威胁着他的地位。
现在佩洛托·卡德隆的话让乔瓦尼在愤怒的同时更是产生了一丝不安,他开始有些担心父亲的态度了。
“那么腓特烈呢,是怎么回应的?”
当问出这句话时,乔瓦尼觉得喉咙都有些发干,他的目光紧盯着面前的随从,似乎怕从他嘴里听到最不好的消息。
“西西里国王没有答应凯撒的求婚,”感觉到乔瓦尼的急切,佩洛托·卡德隆赶紧说“而且伊琳娜公主似乎也对凯撒没有多少好感,我曾经奉他的命令给公主送过几次信和礼物,我感觉的出来公主的态度很冷漠,甚至有些愤怒。”
“哦,是这样,”乔瓦尼长长的出了口气,刚才那一刻他觉得胸口被堵得似乎都快炸开了“看来我的兄弟并不走运啊,不过他的野心倒是不小。”
对乔瓦尼幸灾乐祸说出的话,佩洛托·卡德隆只是装着没有听到。
“那么关于卢克雷齐娅的婚事呢,这件事他办的怎么样,难道他去那不勒斯就只为他自己打算了吗?”乔瓦尼略带讽刺的问,然后又随口说“现在卢克雷齐娅还住在那座叫圣德兰的修道院里,我想她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希望她能尽快离开那。”
佩洛托·卡德隆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没想到乔瓦尼居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注意到佩洛托·卡德隆脸上神态,乔瓦尼立刻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人,”佩洛托·卡德隆小声说“几天前您的妹妹卢克雷齐娅,被那个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劫持了。”
“什么?”乔瓦尼大吃一惊
“他把她带到了比萨。”
“啊?”
“他还以您妹妹的名义在比萨发动了一场暴动,推翻了比萨政府。”
“有这种事?”
“后来诺梅洛大人把卢克雷齐娅小姐救出来了,现在她应该已经回到了罗马。”
“哦。”乔瓦尼终于松了口气,可接着就察觉到佩洛托·卡德隆脸上古怪的神色。
“还有什么吗?”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乔瓦尼觉得已经没有什么事能再让他吃惊意外的。
“据说,”佩洛托·卡德隆舔舔嘴唇“他们相爱了,我是说,卢克雷齐娅和那个贡布雷,他们两个相爱了。”
一瞬间,佩洛托·卡德隆看到了乔瓦尼脸上的呆滞,然后就听到了从他牙缝里蹦出来的一个名字:“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
在乔瓦尼咬牙切齿的发誓要教训那个冒犯了波吉亚家的的“那不勒斯穷小子”时,亚历山大正带着猎卫兵沿着北阿尔诺河支流左岸向着上游慢慢行进。
时不时的有人向他报告河岸的情况,不过情况并不乐观,因为一直没有找到适合大量军队渡河的地方,亚历山大的眉梢已经渐渐拧成了一团。
米兰与威尼斯人的会师,令他们的兵力达到了33000人,其中米兰人18000,威尼斯人15000,这个数字对于城邦国家来说已经堪称惊人,在罗马的时候,当听说敌人可能会组织起一支高达3万多人的联军时,即便是亚历山大六世也不禁对能否取胜疑虑重重。
所以当确定应战后,亚历山大六世慷慨的拿出了大笔钱财招募佣兵,而做为甘迪诺公爵的乔瓦尼,更是决定亲自带兵上阵。
20000教廷军与大约7000热那亚援军,还有以阿格里,波西米亚和热那亚人组成的大约2000多人的亚历山大军队,以及不到一千,防守蒙蒂新堡的蒙蒂纳军守,这就是刚刚建立的梵蒂冈同盟。
33000对30000!
亚历山大心里暗暗比较着双方的实力对比。
看上去虽然兵力略居劣势,差距似乎并不很大。
但是亚历山大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
除了兵力居于少于敌人,整个战场的形势,对梵蒂冈同盟很不利,甚至可以说是十分严峻!
米兰威尼斯联军的大部分已经在雷亚罗会师,而梵蒂冈同盟的3万人却还没有会合。
梵蒂冈军队在乔瓦尼的指挥下已经越过奇莫内山,梵蒂冈人的前锋甚至已经快要进入雷亚罗城外的平原。
而最新得到的消息是,七千热那亚人才刚刚进入罗马涅边缘的一座叫塔罗兰的小镇。
同样,亚历山大的军队已经到了北阿尔诺河左岸,可乔瓦尼的梵蒂冈人却根本没有派人来和他的联系。
更糟糕的是,如今的蒙蒂纳新堡正孤立无援的处于敌人的直接威胁之下,
只要愿意,米兰人完全可以直接越过雷亚罗平原,不用半天的时间就可以彻底包围蒙蒂纳新堡。
亚历山大不知道如果自己是敌人的指挥官,在察觉到敌人这种近乎自陷绝境的各自为战时,会不会毫不犹豫的主动出击各个击破,但是他却已经知道了威尼斯人这次派出的指挥官的名字。
尼可罗皮蒂留诺。
当听说敌人指挥官的名字后,亚历山大一时间有点发愣,他听说过尼可罗皮蒂留诺这个人,不论是在当下还是未来,亚历山大对这个人都早有耳闻。
这个人之所以这么出名,是因为他曾经在福尔诺沃战役中教训过法国查理八世。
“这场战争,不好打啊。”
亚历山大心头掠过一丝阴影,他的目光投向河对岸。
那里有一座虽然不高却绵延不断的山脉挡住了亚历山大的视线。
山的后面,就是他因为一场奇妙的联姻而获得的名义上的领地,蒙蒂纳。
第四章 皮蒂留诺
对于尼可罗·皮蒂留诺,亚历山大不是很熟悉,除了听说他是个一顿饭能吃下小半只烤猪的传奇人物,其他知道的并不多。
甚至是在1495年之前,除了威尼斯人自己,很多人都还不太清楚这位威尼斯军人是谁,或者即便知道对他的印象也不深,但是在福尔诺沃战役之后,这位威尼斯的副军统帅一下子就出了名。
在福尔诺沃,法国人在损失了一千多人的雇佣兵和好几门火炮后不得不选择撤退,而做为最终留在战场上宣示胜利的一方,联军在后来清点人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阵亡和失踪的士兵要比敌人多上很多。
所以关于福尔诺沃战役究竟是谁获得了胜利各方有着种种争议,以至莫衷一是,甚至就是做为名义上胜利一方的反法联军自己的说法也是错误百出矛盾重重,但是法国人正是在福尔诺沃战役后才开始转为全线撤退是不争的事实。
可以说不论在福尔诺沃是否真的取得了胜利,联军都狠狠打击了法国人的士气,正因为这样,法国人在退入伦巴第地区后,即便是在这么富饶的地方也没有能挽回因为一再挫败而下降的士气,这样的结果就是他们在皮埃蒙特最终遭到了可怕的打击。
而作为福尔诺沃战役的指挥者之一,尼可罗·皮蒂留诺成了很多人心目中不可多得的将领。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因为在福尔诺沃的表现而受到了足够多的尊重,这才是让亚历山大感到当前局势一片糟糕的原因。
亚历山大不知道热那亚人会怎么样,但是他很难想象乔瓦尼会乖乖的愿意和热那亚人合作,一种一方是由有着巨大声望的将领指挥,而另一方不但还没有会合,而且将领之间也未必能好好合作,只稍微想想亚历山大就觉得这场在各个方面都不被看好的战争真的是很难打的。
亚历山大不想当炮灰,更不想成为别人勾心斗角的牺牲品,所以他没有听从有人建议的那样扔掉辎重迅速前进尽快进入蒙蒂纳城堡,尽管做为蒙蒂纳伯爵他这么做宣示主权的最好办法,也更符合他的利益,但是亚历山大却知道如今的蒙蒂纳城堡已经变成了一个吸引各方的巨大磁石,任何人在这个时候贸然进入,都等于是把自己当成了靶子。
所以,尽管蒙蒂纳新堡的守军还不到1000人,但不论是早先就已经到了雷亚罗的米兰,还是随后会合的威尼斯人,几万大军却只是隔着一块小小的雷亚罗平原与蒙蒂纳对峙,始终没有向这座城堡发动进攻。
亚历山大站在一副简单的地图前看着上面勾勒出的那些城堡与道路的名字,在旁边热那亚人的指挥官一直在不停催促,那是个有着点摩尔人血统的军人,黑色的皮肤看上去和乌利乌有点近似,不过淡黄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显得很不一样,这样的人在热那亚并不少,而且很奇怪的是,这些摩尔人的混血儿似乎在热那亚的地位要比在其他地方都更高些。
“大人,如果进入蒙蒂纳城堡,以我们和守军的数量是完全可以守住那座城堡的。”热那亚人不厌其烦的试图说服亚历山大,在看到他似乎不为所动后,干脆搬出了更直接的理由“大人,您迄今为止还没有进入过蒙蒂纳,这对您是很不利的,毕竟您的宣称是来自巴伦娣小姐,如果您不能在蒙蒂纳的城里证明您的拥有权,一旦城堡被米兰人占领就显得被动了。”
对热那亚人的这个说法,亚历山大虽然心里很清楚,但是暂时也是毫无办法。
相反他这时候甚至觉得蒙蒂纳伯爵这个头衔恰恰成了禁锢他行动的枷锁,很显然要想做到宣称与实际拥有相符,他的确必须尽快进入这座城市才行,但是眼前的形势却是蒙蒂纳明显就是一个等着让人跳进去就爬不出来的大坑。
有时候亚历山大甚至在想,德拉·罗维雷是不是事先就想到了会有这种局面,所以才会那么慷慨的用蒙蒂纳做为巴伦娣的嫁妆,因为他就知道这个嫁妆不好拿到手。
不论怎么想,亚历山大已经决定不会轻易往那个坑里跳,他在沿着北阿尔诺河巡视一段后,决定暂时放弃渡河,而是命令军队沿着河的左岸一直向北前进。
亚历山大军队的动向并没有瞒住米兰人,当他带着军队向北前进消息传到雷亚罗后,立刻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贡布雷,这是个什么人?”
一个坐在把宽大椅子里的肥胖的男人好奇的问旁边的副官,这个人的下巴又肥又大,完全把脖子遮挡住了,这让他低头的时候都有些困难,而且因为脸上的肥肉很多,他的眼睛也被挤成了两条细线,不过在这么问的时候,这个人的眼神却颇为狡狯灵活,这让他那看上去脑满肠肥的样子显得更加滑稽。
“大人,他是个那不勒斯人,之前听说只是个距离科森察不远地方的乡下领主,不过听说因为与热那亚大主教的女儿订婚,他从他未婚妻那里得到了蒙蒂纳伯爵的称号。”身边的副官低声说,同时看向坐在对面的几个米兰人“听说考伦佐·斯福尔扎死在他的手里,而且乔瓦尼·斯福尔扎的死也和这个人有关,所以对米兰人来说,这个人是他们的仇人。”
“是这样的吗?”肥胖的男人微微转动脑袋看向另一边的几个米兰人,当看到他们脸上的神色后,胖男人摆了摆手“算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这个贡布雷必须死。”一个米兰人声音不高,语气却显得异常坚定“这个人不止是因为他是公爵家族的仇人,还有他对蒙蒂纳的宣称也是绝对不能被接受的。”
胖男人鼻子里微微哼了一声,他当然知道后一个原因才是米兰人真正要想至那个贡布雷于死地的理由。
做为威尼斯军队的副将,尼可罗·皮蒂留诺对米兰人的目的很清楚,不过他也更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
“一个来自那不勒斯的冒险家吗?”尼可罗·皮蒂留诺低声自语,和其他人不同,他不会轻易用某个人是否该死或是这个人是什么出身来衡量这个人的品德和本事,他在意的是这个人究竟值不值得做为敌人。
尼可罗·皮蒂留诺相信,在战场上,永远只有一个真正的也是最有价值的目标,不论这个目标是一支军队,一座城市,还是任何其他什么东西,只有真正消灭或是征服了这个目标战争才会结束,至于其他的东西都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
尼可罗·皮蒂留诺没有忘记在出发前他的总督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更不会忘记其实在这两年当中他在光鲜外表之下过得并不如意的日子。
对于那位已经八旬高龄的总督,皮蒂留诺一点都不敢轻视,更不敢有丝毫不敬,毕竟这位总督大人狡猾的手腕让很多人都是记忆犹新的。
皮蒂留诺清楚的记得巴巴瑞格总督在他出发召见他时反复的向他重申罗马涅对威尼斯的重要,从总督的那些话里皮蒂留诺已经隐约察觉到巴巴瑞格似乎除了强烈的试图要梵蒂冈向他低头之外,似乎还准备趁机向宿敌热那亚人的地盘伸手。
而罗马涅地区显然是威尼斯人势在必得的。
威尼斯人不但要在海上保证自己是地中海西岸最强大的力量,更要借着法国人退出意大利的这段混乱时候迅速扩充势力。
这时候的罗马涅看上去就好像一块已经放在盘子里呈上桌面的肥肉,如果不能趁机吃下,大概上帝也会惩罚这种肆意浪费他好意的行为了。
“那个贡布雷向北方去,他要干什么?”
皮蒂留诺推开面前的盘子让人拿来地图,于是一场宴会立刻变成了军事会议。
“也许他是想绕过北阿尔诺河的源头,”一个米兰人指着地图猜测着说“我们都知道那条河根本就没有适合渡河的地方,他除非是放弃所有补给轻装前进,否则在河边呆久了对他可不利。”
米兰人的话让皮蒂留诺点点头,如今米兰与威尼斯联军已经会合,虽然雷亚罗这个地方似乎并不便于防守,但是占据着兵力优势的他们现在需要的恰恰不是防守而是进攻。
皮蒂留诺短粗的手指先是放在罗亚雷略微西北的方向,那里有7000热那亚人正在向他们逼近,然后他的手又挪动向罗亚雷的东南,在距离蒙蒂纳不远的地方,乔瓦尼的20000教廷军就在奇莫内山下驻扎。
“他们是要在蒙蒂纳会合,”皮蒂留诺低声自语,他的手指在用一座城堡标识着蒙蒂纳地方轻轻一戳,然后看向其他人“我想这是上帝在给我们启示,我们的敌人居然愚蠢的认为我们会允许他们在那座城堡下会合,这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您是要在他们会合前各个击破吗?”米兰人当中一个年龄略大的将领微微挑了挑眉梢,他的头顶有一块很大的疤痕,看上去还新,那是2年前与法国人交战时被火枪击中留下来的,做为同样参加过于查理八世交战的将军,这个米兰人比其他人更清楚皮蒂留诺之前的风格。
在熟悉皮蒂留诺的人看来,他们并不认为他是个积极主动的人,可以说是谨慎小心,可更多的人认为他是缺乏勇气。
也正因为这样,在福尔诺沃法军因为战斗不利舍弃了殿后的雇佣军开始撤退的时候,皮蒂留诺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主动发起追击,相反他开始重新整顿队形试图更有把握之后再发动进攻。
这就给了他的敌人趁机逃掉的时间,而后来让威尼斯总督巴巴瑞格对他颇有不满的是,当发现自己军队损失的人数有些出乎意料后,皮蒂留诺最终放弃了继续追击,而是让他的军队借着站在福尔诺沃战场上宣示胜利,而回避了与法国人的再次交锋。
正因为这样,当皮蒂留诺回到威尼斯后,虽然他依旧得到了足够多荣誉和大笔财富,但是威尼斯总督却并没有如之前许诺的那样,授予他威尼斯军队统帅的最高荣誉,而是只授予了他军队副将的称号,这对皮蒂留诺来说显然是不够的。
如果接下来不再有战争,也许过不了几年人们就会渐渐忘记这位威尼斯的副将,到那时候他除了福尔诺沃战役胜利者的名声之外,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甚至也许有一天,会有人对他在福尔诺沃的指挥提出质疑甚至是追究,到了那时候皮蒂留诺的传奇名声也许真的要就此终结了。
可是现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似乎拯救了皮蒂留诺,让他有机会能重新向别人证明自己。
正因为这样,皮蒂留诺异乎寻常的积极主动让对他稍微熟悉的人们不禁有些暗生疑虑。
“那么我们应该首先向谁发起进攻呢?”
老米兰人略显疑惑的问。
当他看到皮蒂留诺的手在地图两边来回移动时,他的眼神也跟着不停挪动,那样子就好像是头上了岁数的猫在盯着逗弄它的线团。
“热那亚人还是教廷军队?”
皮蒂留诺在这一刻略微陷入沉思,他知道自己需要一场真正的胜利重新证明自己对威尼斯的重要,而现在就是个好机会,他不但要让威尼斯的军队取得胜利,更要确保在接下来争夺整个罗马涅的战争中能够坚持到威尼斯给他派来足够多的援军。
这就让他在考虑获得胜利的同时尽量避免过多的损失。
皮蒂留诺这么想着,心里已经有了个决定。
“向北,我们去迎击热那亚人。”
皮蒂留诺的决定一出口,房间里不由传来阵夹杂着兴奋和放松的吐气声。
不论是出于世仇还是由于敌人数量上居于绝对劣势,威尼斯人都认为自己不可能放过这个单独歼灭热那亚军队的好机会。
“还有那个贡布雷,”之前说话的年轻米兰人提醒着“他的军队似乎是要和热那亚人会合。”
“他只有3千人,”皮蒂留诺动了动厚实的嘴唇“或者人数还要更少,即便他和热那亚人会合,他们的兵力也只有10000人,而我们除了要留在雷亚罗监视蒙蒂纳和波吉亚的军队之外,可以出动15000人。”
说到这,皮蒂留诺又用手指在地图上一戳。
“看看这里的地形,从北阿尔诺河左岸到海边根本没有足够多能供他们通过的地方,而他们要想与热那亚人会合,就只有沿着河左岸一直向西北方向前进,所以你们认为这个贡布雷能逃到哪去?”
说到这,皮蒂留诺把按在地图上手指的手掌攥成拳头,狠狠的锤在了热那亚与蒙蒂纳之间的一个地方。”
“就是这,奥拉尔,热那亚人会经过这里,那个贡布雷也必须要通过这才行,我们就在这里彻底歼灭他们。”
看着皮蒂留诺的拳头,房间里所有人似乎都闻到了一股随之弥漫的血腥气息。
与此同时,在北阿尔诺左岸的一座山包上,骑在帕加索斯背上的亚历山大刚刚放下遮在眉梢上的右手。
看了看右侧正随着山势渐渐消失在重峦叠翠之中的北阿尔诺河,亚历山大大声下令“前进,奥拉尔!”
第五章 奥拉尔镇(上)
从奇莫内山出发到蒙蒂纳的新堡,要经过一片大约四十法里宽的土地,在这片土地上,由于常年被茂盛的森林覆盖,许多时候似天色都是阴暗而不见阳光的。
关于这片原始森林,曾经有过很多传说,其中在当地流传最广的莫过于玫瑰洞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既有顽固却依旧善良的老国王,也有美丽而勇敢的公主,自然在故事里少不了年轻英俊的王子,和被所有人痛恨唾弃的巫婆与帮凶。
不过这些带着明显异教风格的传说故事并不能打动乔瓦尼波吉亚,他如今正看着这片森林和林间隐约可见的条条小路把他那双很浓的眉毛拧在一起,这时候的乔瓦尼的心情,一点都不比传说故事中因为爱情受到挫折而沮丧王子好多少。
“如果一定要经过这里才能到达蒙蒂纳,我更愿意绕一条更远的路。”乔瓦尼对身边的人说“这样的地方就是军队的噩梦,我都可以想象只要几个拿着棍子的老太太加上一条狗就能让我的军队在这片森林里吃个大亏。”
“大人,如果绕路我们可能会损失很多时间,而且路上并没有能够提供我们这么多军队补给的地方。”
手下有些焦急的提醒,他们不太明白为什么乔瓦尼坚持要绕路,虽然经过森林的确是个看上去比较危险的选择,但是认真说起来这个危险对双方来说其实差不多。
如果他们的敌人要在森林里组织袭击,那么他们在考虑如何打击敌人的同时,也必须要考虑茂密而又阴森地形同样也会影响到他们自己。
所以只要行军期间小心谨慎,穿过森林也并非是完全不可行的。
可现在乔瓦尼的固执让他的手下有些困惑,似乎他就知道敌人一定会在这片森林当中伏击他似的。
“绕道,”乔瓦尼顽固的下达了命令,他看着几个面露犹豫的将领放低声音说“听着,我不要求你们能明白我的想法,但是你们必须服从我的命令。”
甘迪诺公爵的话让几个还在犹豫将领立刻意识到公爵的脾气显然已经到了愤怒的边缘,这让他们立刻纷纷点头,表示愿意遵从公爵的命令。
看着这些纷纷离开的将领,乔瓦尼默默吐口气,他伸手抚弄着脸上的半面具,之前因为气愤而扯动的脸上破裂的创口的疼痛让他觉得很不好,在从旁边侍从手里拿过酒壶猛灌两口后,他看着眼前阴森的森林,脸色却显得略微好了些。
乔瓦尼其实并不真的在意这片森林是否会带来危险,他并不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手,更不是那些跟随着老师完全教条呆板的学习各种军事知识的学生,他之前不但曾经跟随他同父异母的兄长路易波吉亚一起参加过卡斯蒂利亚收复失地的战斗,更曾经多次作为他兄长的使者,被派到伊莎贝拉女王那里参加一些颇为重要的军事会议。
所以他很清楚森林对于交战双方来说都并非是个很好的战场,特别是对威尼斯和米兰这些喜欢依仗重甲步兵碾压对手的军队来说,森林对他们的威胁要更加可怕的多。
乔瓦尼是希望自己能到得稍微晚些,最好是在热那亚人已经和敌人交战之后,他觉得那个时刻出现在战场上才是最好的时机。
只要想象一下,敌人的队形已经展开,毫无防范的侧翼几乎彻底暴露在自己的军队面前,而只需要一个冲锋,或者最多是几次猛烈的进攻,就可以把敌人一点点的撕裂开,这样的结果让乔瓦尼感到兴奋。
当然,如果在战斗中那个讨厌的贡布雷莫名其妙的阵亡,那就更让人满意了。
当听说亚历山大与卢克雷齐娅相爱的消息时,乔瓦尼觉得被自己被人耍了。
他太清楚卢克雷齐娅在他们父亲心目中的重要了,这让乔瓦尼觉得如果那个贡布雷成了他的妹夫可就太糟糕了。
尽管明白这种可能真的很小,他们的父亲不太可能会因为卢克雷齐娅就接受那么一个对他们家族毫无用处的女婿,但是乔瓦尼却不敢赌这一定不会发生。
更何况他很清楚亚历山大与他之间可实在说不上融洽。
最主要的是,乔瓦尼当心亚历山大会和凯撒走到一起!
乔瓦尼知道自己之前几次利用亚历山大的举动肯定已经引起了亚历山大的反感。
至于凯撒,虽然同样与亚历山大的关系紧张,但是如果仔细想想就会发现,他们之间的矛盾看似激烈,其实却远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自从凯撒宣布放弃神职之后,乔瓦尼就感觉到了来自他兄弟的巨大压力,这个时候他自然更不希望再出现一个有可能会站到凯撒一边去的家人。
虽然并没有任何根据,但是乔瓦尼深信如果让亚历山大选择,那么他一定会站到凯撒那边去。
让热那亚人和亚历山大与米兰威尼斯的联军拼个你死我活,乔瓦尼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其实从一开始对于亚历山大以蒙蒂纳伯爵身份参与这场战争,乔瓦尼就已经曾经不止一次的在他的父亲面前表示不满。
对于蒙蒂纳,威尼斯人固然垂涎,乔瓦尼也是早就盯了很久,只是当听说老罗维雷居然把蒙蒂纳作为巴伦娣的嫁妆后,他就不止一次的琢磨,不知道哪个幸运的家伙会成为蒙蒂纳的新主人。
让乔瓦尼没想到的是,这个幸运的家伙居然是亚历山大。
按照乔瓦尼的命令,教廷军队沿着森林向东转向,他们将再次经过奇莫内山的山脚,然后在经过长达80至100法里的行军后,由东向西向驻守在雷亚罗的米威联军发起进攻。
这时候的乔瓦尼并不知道皮蒂留诺下达了各个击破的命令,更不知道其实在他的前面,大约18000名联军正在雷亚罗严阵以待的等着他。
斥候飞快的往返奔跑着,一个又一个的消息毫不间断的从前面传来,这种频繁的传递情报的举动让跟在亚历山大身边的热那亚人感到既新鲜又好笑。
虽然并不否认斥候的作用,但是热那亚人还是认为这种几乎快要让那些斥候累得逃掉的举动有些多余了。
“我们很快就要和我们的主力会合了,他们会在奥拉尔等着我们,到时候会有最好的热那亚香梨酒招待你们。”
骑在马上的热那亚军官用略显傲慢的眼神看了看亚历山大,他心里其实不是太看得起这个借着婚姻捞到蒙蒂纳伯爵的幸运家伙,尽管说起来巴伦娣的容貌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但是她显赫的出身已经足以能让她成为人们最愿意追求的目标之一。
如果不是老罗维雷似乎一直并不是很热衷把这个最喜欢的女儿嫁出去,又怎么会便宜了一个那不勒斯的乡下领主,而且据说还是从西西里岛来的穷小子呢。
“奥拉尔据说是个很富裕的地方是吗?”亚历山大饶有兴趣的问。
“当然,那地方很富裕,”热那亚人舔了舔舌头“那里是从热那亚通向托斯卡纳的要道,所以在很多年前这个地方就很热闹,要知道奥拉尔著名的收获节可是有着很多年传统的,每年人们都会在镇子上选出一位人扮演收获天使,然后男男女女的就会在这位守护天使的祝福之后到田野里去幽会。”
“会有着这种事,这难道不是异教徒的举动吗?”一直在旁边看着手里一份图本的贡帕蒂愕然的抬起头“难道那些女人的父亲就不不管吗?”
热那亚人露出了暧昧的笑容说:“那些女人的父亲也同样喜欢这种节日”
热那亚人的话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一时间四周的人似乎都忘了还有一支几万人的敌军随时可能出现,很多阿格里和波西米亚人都催促着旁边知道关于奥拉尔风俗的热那亚人说说那都是怎么回事。
亚历山大没有和手下议论关于奥拉尔的奇特风俗,他招手叫过贡帕蒂,让他和自己并辔前进。
“你要让你的火炮走的快点。”
亚历山大吩咐着,之前之所以没有强行渡河,除了因为补给之外,那些火炮也是关键。
为了从比萨人手里得到那些火炮,亚历山大是付出了不少代价的,所以他当然不舍得放弃那些火炮。
而如果要带着那些火炮过河,一旦到了北阿尔诺河对岸,就有可能随时都会与米威联军遭遇,在那种时候,火炮反而又可能会成为累赘。
正因为这样,亚历山大决定循着河左岸一直向北,只是那些笨重的火炮依旧让整个队伍前进速度慢了不少。
“大人,我觉得我们也许应该改装一下炮车,”贡帕蒂回头看看后面在路上艰难前进的炮车“现在炮车的四个车轮似乎承受不了那么的重的火炮,或者我们应该再增加几对车轮。”
再增加几对车轮?
亚历山大脑海里迅速闪过驮着一门火炮,有着五对车轮的怪物隆隆向前,碾压敌人的情景,然后他看着贡帕蒂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说朋友,你为什么不能反过来想想呢,如果你炮车的车轮减少一些,说不定会更好呢。”
贡帕蒂有些不解的看着亚历山大,他不明白在这种时候为什么反而要的减少车轮,不过看着亚历山大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容,他忽然想起了在守卫比萨城门的时候,亚历山大让人改造那门火炮时,脸上似乎也出现过这个表情。
也许减少车轮真的有用?贡帕蒂心里不由将信将疑的琢磨起来。
对于贡帕蒂对火炮炮车的改造,亚历山大不想提出太多的建议,任何一种技术的发展都是有其背景的,亚历山大很难想象这个时候出现一批能够快速射击的武器会发生些什么,但是这却并不妨碍他在路上又稍微把猎卫兵的火枪予以改造。
在废掉了几支火枪后,亚历山大用从比萨一个钟表商人那里得到的几个齿簧给火枪装上了个看上去比简单的扳扣更省力也更可靠的机括,看着伴随火枪兵生硬的扣动支在枪杆外边的扳机,火枪瞬间发出声声轰鸣,亚历山大擦掉了手上的沾染的油泥。
“大人,你的士兵射击速度要比其他人快的多,”贡帕蒂诧异的说,他是被枪声吸引来的,当听到密集不停的射击时,原本因为会是连续多排射击的贡帕蒂看着只有三排的或蹲或站的火枪兵的射击之后,不由惊讶得张开了嘴“我甚至可以猜想站在这些火枪兵对面你是多么可怕。”
“不,真正可怕的是你的火炮。”亚历山大看看远处正在忙活的的那些炮手。
因为对亚历山大在比萨制造出的杀人奇迹的信任,贡帕蒂决定冒险试一试两轮炮车。
拆掉炮车中间的联轴,把火炮假设在经过加固的两轮横架上,看着然后把绳索套撒上辕马,一门简易的两轮炮车就开始小心翼翼的在路上行走起来。
“炮车的支架上可以打些计算好距离孔,”亚历山大看着直挺挺的火炮漫不经心的说“这样每次只需要用木楔固定住不同的孔,就可以很方便的调整火炮射角的高低了。”
贡帕蒂愣了愣,然后他忽然点了点头,很显然他已经明白了亚历山大的意思,而且他嘴里开始不断自语起来:“对,是这样,而且除了这种办法我们还可以有其他办法改变炮击角度,要知道有些火炮是很重的,根本不能倚靠人力抬动固定木楔,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用绞轮,或者干脆用大的绞盘调整火炮的角度?”
贡帕蒂一边说一边问着亚历山大,当没有得到回应时,他却并不气馁,而是继续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语下去。
亚历山大微微一笑,虽然并不强求什么新技术的出现,但是如果能在自己启发下推动更多的变化,他倒也是乐见其成的。
灵活的调节火炮射击角度和改变火炮炮车的结构,这些似乎看上去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变化,在这个时代中会带来什么样的反应,又有谁会知道呢?
亚历山大一边无所谓的想着,一边随着队伍前进。
当又一个斥候骑马来到他的面前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
“大人,我们看到奥拉尔镇了,”斥候先是喊了一声,然后他仰起头灌了两口水,这才继续说“而且我们也见到了您说的那座镇子外的台地。”
“台地,什么台地?”
刚刚闻讯赶来的热那亚军官有些奇怪的问。
“奥拉尔镇子外的台地,”斥候解释着“大人让我们注意那里是不是有一块台地。”
“看来我的记忆还不算坏,”亚历山大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嘟囔了一句,然后回头向走过来的贡帕蒂说“看来我们要暂时分手了,你跟着斥候把所有火炮都架设到那块台地上去,而我们要去见镇子上等热那亚人。”
虽然满心疑惑,贡帕蒂还是按照亚历山大的命令带着他的火炮部队向着台地上艰难的爬去。
当他气喘吁吁的把那辆改造的两轮炮车推到台地边缘时,看着下面几乎一览无遗的镇子,贡帕蒂脸上不由浮起一丝疑惑。
“把火炮架设在这儿,难道是要轰击镇子吗?”
贡帕蒂喃喃自语着。
第六章 奥拉尔镇(中)
奥拉尔是个很大的城镇,因为地势的原因,整个镇子就好像个硕大的漏斗,漏斗的开口是向东,而收口则对着西方。
奥拉尔的西南方有一段地势很高的的丘陵,因为地形复杂,所以没有能种上点什么,倒是有整片整片的野生甜梨树覆盖着这片丘陵。
丘陵上有不缓坡和一层层的起伏的台地,其中最大的一块台地恰好就可以把整个奥拉尔镇尽收眼底。
从台地上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条大道把奥拉尔镇分为南北两部分,大道由东向西穿镇而过,几百年来,正是这条道路,给奥拉尔带来了比其他地方都要繁荣得多的富庶,也给他们带来了很多麻烦和乐趣。
亚历山大记得很清楚,每年盛夏来临的第一个星期天,奥拉尔人都要穿上盛装聚集到大道上,原本因为被道路分割在镇子两边隐隐相互对立的人们这时候会显得异常的友爱而又其乐融融。
但是如果你是从其他地方来的外乡人,可能就要遭殃了,因为当中午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时,镇上的人们会站在道路两边向着过往的旅行者们投出他们的当地特产野甜梨。
据说这个风俗来自于中世纪,为的是纪念这个地方的民众团结一心共同抵御一群试图洗劫这座镇子的强盗,当地民众埋伏在大道两边袭击他们的敌人,不过当时投出去的可不是尝起来味道酸酸甜甜的野甜梨汁,而是石头和箭矢。
从台地上向下俯视,贡帕蒂看着看着就不由开始调整起火炮的角度来,对于一个喜欢玩火炮这种重口味大家伙的人来说,再也没有发现了一处用火炮遏制一片地区的地形更见猎心喜的了,想象着整个镇子完全在自己火炮的射程和覆盖之下的情节,贡帕蒂有种想要立刻点燃药捻,看着腾空飞出的炮弹把下面的镇子炸个稀巴烂的冲动。
“这地方真不错,不是吗,站在这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位国王,”贡帕蒂回头向身边的人笑呵呵的问,看到他们望着他的眼神,他最终撇了撇嘴“我是说,如果我们的野兽开口,下面那些人立刻就会送命,不过我们当然不会这么做了。”
炮手们默默摇着头,对贡帕蒂他们总觉得有点受不了,特别是在比萨城门防御战之后,很多人发现贡帕蒂似乎突然对火炮着了魔,他走路会像条狗似的跟在炮车旁边,睡觉会用炮弹当枕头,吃饭的时候会用炮管当桌子,甚至没事还会一个人神经兮兮的和火炮聊天。
总之贡帕蒂忽然间成了个虔诚的火炮万能论者,在他眼里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武器要比火炮更讨喜欢了。
贡帕蒂再一次伏下身子伸出手,他闭上一只眼,大拇指伸向前方,按照亚历山大教给他的以指尖夹角和手臂长度的比例计算着火炮射击的角度和预估距离,然后他的脸上微微一怔,渐渐觉得事情有点不对了。
他站直身子,先低头看看眼前的火炮,再看看下面的镇子,在琢磨了一下后脸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了。
“尽快把火炮都架设好,要快,动起来动起来,”贡帕蒂向那些还慢腾腾的给炮车找位置的炮兵们叫喊着,这些炮兵除了主炮手之外,几乎都是临时从队伍里抽出来的,这些人当中很多人对火炮一点兴趣也没有,唯一高兴的是和与敌人正面交锋相比,至少他们要安全得多。
贡帕蒂不喜欢这样的士兵,在他看来即便是那些滑头比萨佣兵也比这些家伙更可靠,因为那些佣兵至少是真的喜欢他们的火炮。
“队长,我们这是在干什么?”一个炮手有些奇怪的问,他不知道贡帕蒂怎么会忽然就发疯了似的催促起人来,那种紧张劲好像随时都要面对强敌似的。
“我不知道,”贡帕蒂老实的回答“不过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所以我们还是尽快做好准备吧。”
让贡帕蒂觉得不对劲的,是他在随手模仿着校对炮击效果时发现的一个奇怪现象,他注意到不论是高度,距离,还是火炮摆设的方向,似乎这个台地真的可以完全控制着整个镇子,甚至如果是一个优秀的炮手,就有可能对下面那条由东向西贯穿整个镇子的大路造成巨大的威胁。
这绝不是巧合!
贡帕蒂意识到了什么。
他觉得亚历山大不会那么凑巧的就把所有火炮安排到了这么个地方。
更不会恰好在这个地方就能对整个镇子造成威胁。
一定是要发生什么事了,贡帕蒂心里有种预感,更有种莫名的悸动。
一直以来他就对火炮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否则他也不会在比萨暴动的时候贸然拉着一门火炮上了大街。
然后比萨的那些政府官僚们就在他的炮口下投降了。
现在他的手里有整整10门威力巨大的崭新火炮,这让贡帕蒂甚至觉得自己能够征服整个世界。
“把所有火炮架设好,也许我们还能看到它们发威呢。”
贡帕蒂一边吩咐着一边和那些炮手为究竟该把火炮角度设置得多高争执起来。
其实他并不是个优秀的炮手,更不是个火炮行家,但是对于大火力的偏爱,让贡帕蒂相信自己做的一切肯定是有意义的。
虽然已经到了奥拉尔,但是亚历山大并没有急于进入镇子。
他这个时候正站在距贡帕蒂所在的台地略高的一处山丘上向下看着那座镇子。
漏斗状的全镇尽收眼底,中间那条随着地势略显崎岖,却异常醒目的把整个镇子截然分开的大路显得十分醒目。
亚历山大摸了摸有些发干的嘴唇,回头看了看,看到身后那些虽然警惕却只是盯着四周的猎卫兵,他就更觉该尽快让乌利乌赶过来了。
自从索菲娅离开后,亚历山大对身边的人多少有些隔阂,他甚至不怎么让乌利乌照顾自己了。
亚历山大很清楚,索菲娅的出走和身边这些人都有关系,甚至可以说所有人都参与了那场堪称“阴谋”的举动。
这其中有索菲娅自己,有巴伦娣,有卡罗,保罗布萨科,而且想来也缺不了乌利乌。
所有人都因为各自的理由和原因参与了那场“阴谋”。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一度冷落乌利乌。
不过现在看来,该是让摩尔人回到身边的时候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实际上我也原谅了我自己呢?
亚历山大在心底里自问,然后暗暗苦笑。
其实当他和卢克雷齐娅纠缠不清的时候,亚历山大就知道他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自己了。
与卢克雷齐娅之间的暧昧纠缠,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当时那种特殊的际遇和她的美貌?
还是从一开始自己内心里就抱着一种功利的心思去接近那个女人?
既然这样,自己还有什么资格把索菲娅的离开归罪别人呢?
“给我水。”
亚历山大无奈的对一个腰上挂着水囊的猎卫兵说,喝了一口水后,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座镇子。
“真是个好地方,”亚历山大微微叹息一声,然后他看向旁边的卡罗“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
“很不错大人,”卡罗满意的说“听说这里很富庶,当地人的家里都很有钱,也许我们能在这征集一批补给。”
亚历山大暗暗摇头,卡罗的表现让他多少有些失望,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毕竟卡罗并不是真正的军人,他之前虽然打个仗,但也只是比那些从阿格里的田庄里直接拉出来士兵们好些,也许他能成为一个不错的骑兵军官,但是想要指望他成为个能独当一面的合格指挥官,似乎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看看这个镇子像什么?”
“像个漏斗,大人。”
卡罗端详了半天终于说,他有点疑惑的看亚历山大,不明白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盯着镇子却不进去,毕竟已经奔波了很长一段路,可口的饭菜和舒适的床才是他们这个时候最需要的。
“是个漏斗,大家都这么说。”
亚历山大轻轻一笑,这次卡罗倒是没有说错,即便是几百年后,在一些介绍奥拉尔这座小镇的图片上,都会有人用漏斗来形容。
只是,这是个很危险的漏斗,一个能够把生命和鲜血如同流水般的倾泻而出的可怕漏斗。
亚历山大心里这么说着,回头向正向镇子里开进的军队望去。
1000名热那亚军队已经从镇子西南方向进入了奥拉尔,而阿格里与比萨人则被亚历山大安排在热那亚人后面缓慢前进。
这座镇子很大,即便突然出现了将近2000人也不会显出拥挤,想来当地人这时候正站在自家屋檐下沉默的看着这些来来往往早已经习惯了的军队。
“告诉我们的人,只在镇子的西南驻扎,”亚历山大再次叮嘱,这是他第二次下达这个命令“而且一旦热那亚人赶到就立刻和他们联系。”
“遵命大人。”卡罗并没有追问只是点点头,随着军队规模逐渐扩大,卡罗也已经渐渐感觉到负担越来越重,这让他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也开始感到了隐隐的不安。
卡罗不希望被撇下,他似乎已经看到了随着亚历山大地位的提高,自己却越来越不受重视的危机,特别是贡帕蒂的到来让他感到了威胁。
也许对保罗布萨科来说一切就简单了许多,他只需要尽力保护好亚历山大的安全,就完全不必为自己的地位担心,而那个摩尔人也只需要为主人打理好他的宫廷就可以了,至于马西莫,听说他在伯爵小姐那里混的很不错,这从他经常与亚历山大往来信件就可以看出来。
但是卡罗不行,他感觉到自己的地位正在动摇,这就让他更急切的需要用一场属于他的胜利证明自己的价值。
卡罗决定要好好的执行领主大人的命令,他太需要证实自己了,这让他甚至有点急于求成。
在接到命令后卡罗不但迅速传令,而且不顾休息亲自督促军队按照亚历山大的吩咐向着奥拉尔镇里进发。
只是让卡罗有些奇怪的是,他很快发现亚历山大命令进入镇子的只有热那亚和阿格里人,这其中不但没有原本应该更加重视的炮兵,甚至并不包括波西米亚人。
而且让卡罗觉得奇怪的是,亚历山大严令他的军队不许越过作为奥拉尔镇中心的那片区域。
卡罗隐约感觉到亚历山大似乎是在为什么事情做着准备,不过一时间他却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所在。
而随着一个个的命令下达,亚历山大却并没有显出一丝轻松。
“希望这一切都是多余的。”
站在台地上看着下面漏斗状的镇子,亚历山大喃喃自语。
整条贯穿奥拉尔镇的大路以镇子中心的一座纪念碑为界,被镇上的人称为上奥拉尔大街和下奥拉尔大街。
从纪念碑向东,上奥拉尔大街略微向着东南拐了个小弯,在稍稍有点弧度的道路尽头,依稀可以看到早年间奥拉尔人建造的护墙和几处已经废弃的石头瞭望台。
一个男孩坐在半坍塌的护墙上,手里拿着碎石头不住向着远处一口枯井里投掷着,听着从井里不住传来的空洞的“咚咚”声,男孩无聊的把石头随手扔掉,然后躺下来看着头顶飘过的点点白云。
镇子外原本还算好玩的一个空地昨天被忽然不知道从哪来的一些人征用了,大人们说那些外乡人都很凶,他们甚至只是说了几句“以某某大人的名义,这里已经被征用”,就没花一个子的把很多人从空地上赶走了,甚至连男孩很喜欢看的那些驾着大篷车到处的卖艺的波西米亚人都赶走了。
想到不开心的事,男孩有些气呼呼的坐起来抓起块石头用力扔出去,不过这次石头却没失了准头没有投进井里。
男孩不甘心的弯腰准备伸手去抓远些的一块石头,就在这时,一阵急促马蹄声从镇子里传来。
男孩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随着一阵渐渐接近的烟尘,他看到一队衣着古怪的军人向着他方向策马奔来。
奥拉尔人不是乡巴佬,甚至说是见多识广也并不为过,不过男孩却从没见过这样装束的军队。
虽然同样也穿着盔甲,但是这些骑兵的盔甲看上去和其他人很不一样,那种圆滚滚的样子让男孩很想笑,而且他们当中只有很少的一些人拿着那种看上去很威风的长枪,更多的人只在马鞍边挂着把马刀,倒是他们身上半披在肩膀后的短氅看上去显得威风凛凛,当他们纵马狂奔时,短氅会在身后高高飞扬起来,这让男孩看了不禁有些羡慕。
那支队伍很快就到了距离男孩不远的护墙前,他们当中其中一个脸上留着两道八字胡的骑兵催马向前几步,抬头看着坐在墙上呆呆看着他们的男孩。
“嗨小伙子,这里是奥拉尔镇东头吗,”骑兵用略显古怪的音调问,看到男孩满是怀疑的眼神,骑兵回头看看身后同伴,然后从怀里拿出个硬币在手里掂了掂“回答我的话你可以拿走这个。”
看到闪亮的硬币,男孩脸上露出了兴趣,他从护墙上跳下来,仰头看着那个骑兵。
“你想知道什么?”
“听说这附近有口井,能告诉我在哪吗?”
听到骑兵的话,男孩险些回头向草丛里看去,不过他立刻忍住这个动作,而是用略显狡猾的眼神看着那个在空中不住飞上飞下的硬币。
“如果我告诉你,你就把它给我吗?”
“说了就给。”
“那你得先给钱。”
“真是个小滑头,”骑兵嘟囔着把硬币扔过去“小子你可听好了,如果你骗人我就把你绑起来拖在马后面绕着镇子跑一圈。”
“我不会骗人的,”男孩说着招招手向草丛里走去,然后没走出多远就停下来,他先是伸手向脚下一指,然后突然转身撒腿就跑。
同时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你要找的那口井就在那,你说话得算数,这钱是我的了!”
骑兵有些愕然的向草丛里看去,当他发现就在离他不远十几步外被草丛遮盖住的井口后,骑兵先是一愣,然后看着跑远的男孩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这个骑兵才调转马头回到同伴那里,看着那些嘲笑他被个孩子戏耍的同伴,这个骑兵并没有生气,而是催促着说:“赶紧回去向大人报告,我们找到他说的那口井了。”
骑兵们飞快的消失在远处,而没过多久之后草丛里冒出了那个男孩的脑袋。
他先是探头探脑的看了一阵,在确定那些骑兵确实走了之后,立刻连跑带颠的向着远处一片树林跑去。
他穿过坐落在树林里的一个营地,来到一辆篷车外用力敲了敲高耸的车帮。
一个年轻女人的脸出现在篷车敞开的窗口里。
“你又来干嘛。小屁孩?”年轻女人嫌弃的问。
“我来找你了,”男孩的脸上这时候显得通红,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在向两边看看没人后他压低声音说“你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有钱就可以亲我一下吗。看,我有钱了,”男孩说着举起手里的钱币给车上的年轻女人看“现在你可以亲我一下了吗,霞斯基娜?”
第七章 奥拉尔镇(下)
年轻女人从篷车窗户里探出头看着外面脸色发红,这时候的看上去一点都没有了之前狡猾的戏弄了大人样子男孩,她先是用手拨弄了下耳朵上硕大的耳环,然后又想了想就缩回头去。
没有一会,篷车的幕帘一动,女人从车里跳了出来。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个女人其实已经不是很年轻了,她的眼角隐约有着两条浅浅的鱼尾纹,皮肤也因为风吹日晒的并不是很好。
不过她的眼神很动人,或者应该说是勾人才对,当她用一种带着少许讥讽的神态看着眼前男孩时,男孩的呼吸就不由变得急促起来,他的手脚显得有些无措,似乎不知道该摆放在身体的什么地方,然后他就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女人。
“你可以亲我一下吗?”男孩小心的问,他知道这个女人脾气不好,也许会因为生气就不理他了。
“那你把钱给我。”女人伸出手。
男孩犹豫了一下,他不是舍不得而是怕女人骗他,不过最终没有能摆脱对异性的生涩憧憬的男孩还是把钱递了过去。
“一个银币,哪来的,偷的吗?”女人板着脸问“小屁孩,你要是敢去偷东西我可饶不了你。”
“不是偷得,是我挣的,”男孩骄傲的说,他走向前一步,小心的先前探出身子,看到女人没有动就又小心翼翼的把嘴唇轻轻贴在女人脸颊上像啄木鸟叮虫子似的啄了下,然后像是怕被打似的立刻缩回身子。
女人却一把抓住男孩的胸前衣服把他重新拽回来,然后用涂着野花花汁的嘴唇亲了他一下。
“我答应亲你的,不是让你亲我,”女人说完这才放开男孩“现在你赶紧回家,你不知道镇上又来军队吗,也许会打仗你这样的可能会被抓去呢。”
“那你们呢霞斯基娜?”男孩有些担心的问。
“我们可能要离开这里了,”女人有点不甘心的说“虽说跟着军队走也许能多赚点钱,可真要是打起仗来还是离得远远的更好。”
“霞斯基娜你能留下来吗?我是说你可以留在我家里,”男孩有些着急的说“我可以养活你的,相信我,等我再大些能到镇子外面赚钱我就娶你。”
“娶我,娶一个波西米亚女人?”叫霞斯基娜的女人哈哈大笑着,眼中满是嘲笑“小屁孩别说你都能当我儿子了,就是你再大些也不可能的,”说着她的大笑变成了苦笑,她伸手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脸颊“赶紧回家吧,别让你的家人太担心了,你知道自己多幸福吗,可以坐在房子里有自己的家,可不像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在哪。”
男孩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女人,这个年纪的懵懂躁动让他对女人有着说不出的好奇,而波西米亚女人的随意又让他对男女间甜蜜的接触充满憧憬和幻想,也许许多年后当他回忆起这段经历时会觉得自己真是愚蠢,怎么会对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波西米亚女人那么着迷,但是现在的他却是异常认真的。
正因为这样,男孩不想那么快离开,于是他故意用带着好笑的语气的说起了刚刚自己轻松赚到那个银币的经过。
“你说那个当兵的,他是不是很蠢,就这么让我赚到了一个银币。”
男孩哈哈笑着,不过当他看到霞斯基娜并没有笑后,他慢慢收起了笑容。
“你真走运,”霞斯基娜摇摇头“要知道你这么戏弄那个当兵的,可他居然没揍你真是奇怪,如果我是他,我会把你绑在马后面绕着镇子跑一圈,等回到井边的时候你身上就不会有一块好肉了。”
“对,那个士兵之前也这么说过,”男孩点点头“不过还是我聪明不是吗,我告诉他之后就立刻跑掉了。”
看着男孩满脸得意的样子,霞斯基娜不由微微摇头,她看看手里微微闪光的银币,似乎有点犹豫,不过最后还是放进了衣服的口袋里。
“听着现在赶紧回家,我又事去趟镇子上,如果你再遇到那些当兵的一定要躲他们远远的,也许现在他们就后悔了正到处找你呢。”
在把男孩吓唬了一阵后,霞斯基娜从篷车里扯出一条很大的披肩裹在身上向镇子方向走去。
“霞斯基娜我和你一起去。”
男孩很高兴,这样他又可以和霞斯基娜一起走一段路了,虽然进了镇子后两人就必须分开,可这已经让他很高兴了。
“不要跟着我,”霞斯基娜很严厉的说“你会给我惹麻烦的,我是去办正经事。”
男孩有点无奈的停下脚步,可过了一会又赶紧追了上去。
“霞斯基娜我给你带路,现在镇子上到处都是当兵的,我怕他们欺负你。”
“他们不敢,”霞斯基娜得意的说“如果他们敢占我便宜,我会好好教训他们的,波西米亚女人可不是好欺负的,要知道我以前认识一个女孩子,她年龄虽然和你差不多,可飞刀用的很厉害,不论多远的距离都都打中,她是我们部落里长得最好看的女孩子,因为长得漂亮所以身上总是带着几把刀,没有任何一个加杰人能欺负她。”
“是吗,这个女孩现在在哪?”男孩满脸憧憬的问,对年龄相仿的异性的好奇甚至让他忘了刚刚还在求着眼前女人和他亲热一下。
霞斯基娜撇了撇嘴,她当然不是吃醋,不过这还是让她觉得不太舒服。
于是她故意眼前的男孩。
“她和男人走了,她嫁给一个加杰人。”
“等等,你是说那个波西米亚女孩嫁给了一个,”男孩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们波西米亚女人不是不能和我们结婚吗?”
“哦,那个加杰人可不是你这样的小屁孩,”霞斯基娜故意用轻蔑的眼神瞪了眼男孩“他是个你们的贵族,或者是个贵族那样的人吧,我不太清楚,毕竟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听说他们的事了。”
又催促了几句终于打发走了男孩之后,霞斯基娜沿着路边低矮的廊檐向前快步走进了镇子。
她的情绪有点低落,她回头看看树林,部落因为被军队赶出来如今就驻扎在树林里,这一年多来部落里大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整个部落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兴旺了。
一些年轻力壮的男人正在商量是不是离开,就是一些女人也在背地里议论这个部落还能维持多久,只是人们还没有下定决心。
霞斯基娜是不希望部落分裂的,她希望等一个人回来,她相信只要那个人回来一切就会好办了,到时候部落会再次兴旺,到那时候也许她就可以嫁个那个人了。
只是现在,她必须进镇子去买药,虽然从心里就讨厌那个可恶的老古尔佳,可如果他的身体再这么继续糟糕下去,也许那些年轻人会因为等不及他死掉,却又因为不能违反部落规矩另外推举头人,就有可能会带着家人们离开部落的。
“这是纳山的部落,就算是分家也得等纳山回来再说。”
霞斯基娜心里打的是这个主意,她宁可愿意想办法让老古尔佳尽快好起来重新掌握整个部落,也不希望等那个人回来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完全没了希望的部落。
霞斯基娜这么想着走进了镇子,她一路上很小心,这是因为多年来在各地流浪生活养成的经验。
她知道加杰人都很讨厌波西米亚人,特别是单身女人如果到镇子上其实是有些危险的,以前她招呼索菲娅的时候就一直提醒她不要单独外出,特别是索菲娅长得又是那么漂亮。
“不知道索菲娅怎么样了,那个叫亚历山大的加杰人对她还好嘛。”
霞斯基娜有点想索菲娅了,尽管在巴勒莫的时候就知道那个亚历山大应该已经和当初刚见面时不一样了,可对索菲娅的担心却丝毫没有减少。
如果纳山知道他的女儿嫁给了个加杰人,会不会气疯了呢?
霞斯基娜走出一条小巷,她先是向两边看看,在看到人们似乎都在忙乎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她后,就快步穿过镇中间的大路。
她知道药铺和奥拉尔的很多店铺一样都是在镇南的,而镇北则是一些手工作坊,这也是奥阿拉镇上隐约有着某种对立的原因。
那些作坊老板认为自己辛苦的血汗都被奸商们榨走了。
霞斯基娜脚下快跑着准备穿过大路,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如同旋风一般飞奔而来的骑兵奔跑的是那么快,以至当看到霞斯基娜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被用力拉住的缰绳向上拽起的战马把翘起的前蹄在霞斯基娜面前不远的地方不住蹬踹,马鼻中喷出热气混合着马的口水四下乱飞,有些甚至溅到了霞斯基娜的头发上。
“哦,你这个该死的女人,瞎眼了吗?”
骑在马上的骑士大声咒骂着,原本就显得暴躁的脸上这时候更是凶得吓人。
霞斯基娜愤怒的抬起头想要说什么,可在看到那几个人的装束后立刻又把头低下去。
这些人是士兵,他们的身上散发出的彪悍和透着嗜血的味道,而他们穿戴的盔甲和马刀看上去显得那么狰狞,似乎这些冰冷可怖的东西就是这些士兵身体的一部分,这让他们看上去更是充满了令人畏惧的气息。
霞斯基娜低着头赶紧快走几步,她不想在镇子上引起麻烦,更不想招惹这些看上去就是一群痞子似的当兵的。
但即使她已经小心翼翼,可让霞斯基娜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看啊,一个波西米亚女人,”一个骑兵忽然大声说“真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都能看到他们,他们简直就是群到处飞来飞去的苍蝇。”
“听说前哨赶走过一群波西米亚人,想不到他们还没离开,”当先坐骑被惊吓到的骑士打量了几眼霞斯基娜,眼中露出了一丝惊讶“想不到这个波西米亚女人还挺漂亮,我说你,”骑士伸手指着霞斯基娜“和那群耍把戏的波西米亚人是一起的吗?”
霞斯基娜恼火的暗暗咬了咬嘴唇,可她最终还是尽量克制着点点头,脸上挂上了虚假的笑容:“是的老爷,我们就是耍把戏的。”
“那你和我一起去喝杯酒,我会奖赏你的,”那个领头的士兵摆了摆手“要知道你可是刚刚惊吓了我的马。”
“老爷,这我可办不到,我们的头人不允许我们和加杰人来往。”
霞斯基娜一边说一边迅速向四周看着,她不知道这些当兵的一会会不会恼羞成怒的追上来,不过她已经做好打算,如果这些人对她动手动脚,她一定会让他们知道知道她不是好欺负的。
“哦,那他允许我们去把他的营地捣个稀巴烂吗?”当兵的愤怒的低头看着霞斯基娜,他因为这个波西米亚女人不知道好歹的居然敢顶撞自己生气,看着站在马前的女人,他伸出手准备抓住她直接把她拽上马,然后找个地方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女人。
骑兵的身子向下一探,就在他弯下腰去时,却忽然看到眼前女人眼中闪过的一丝狡猾的光。
多年在战场上的经验让这个兵痞立刻意识到了某种不妥,虽然不知道什么,可他的手还是一顿。
但是这显然晚了点,当他对霞斯基娜威胁的时候,她已经偷偷从腰带折缝里悄悄拿出了个小包,当这个兵痞弯腰想要抓她时,霞斯基娜毫不犹豫的把小包向着这个兵痞的脸上砸去。
一团灰色的粉末瞬间在兵痞和他坐骑的头脸间炸开!
辛辣的气息顷刻间直灌口鼻,眼睛在一刹那被扑面而来的粉末糊住之后的刺痛,让那个士兵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而他的坐骑也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搞的凄声长嘶,因为眼睛受到激烈刺激立起前蹄的战马一下子把背上的主人甩了下去,接着就一路嘶鸣不顾一切的向前狂奔而去!
那个士兵旁边的同伴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们以为可以尽情戏弄眼前的波西米亚女人时,会忽然发生这种变化。
立刻有人手忙脚乱的跳下马去搀扶摔在地上的同伴,还有人要去追赶已经跑得快要没影的战马。
当他们终于把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不住揉着眼睛的同伴扶起来时,他们才发现那个波西米亚女人早已经跑得没了踪影。
“我要杀了这个女人!”那个士兵大喊大叫,他想要用手把泼进眼睛里的胡椒擦出来,可只要一碰眼睛就钻心的疼痛,当他半眯着眼抬起头向同伴叫嚷时,他们才发现他的眼睛已经红肿得像两个鼓胀的坚果了。
“去抓住那个波西米亚女人!我要把她扒光了吊死在这条街上!”这个人向着同伴大吼“她在哪,我现在就要吊死她!”
“她好像逃进对面那条街了。”一个士兵说。
“那还等着刚什么,快去抓她,快去!”
士兵们立刻吆喝着纷纷上马,他们把眼睛通红的同伴扶上其中一匹马,一群人呼啸着向着那条街上追去。
路边上,一群奥拉尔镇上的人冷漠的看着这一幕,没有人议论,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稀奇。
霞斯基娜批命的跑着,她原本可以跑进附近一条巷子,但是她很快想到这条巷子里应该很僻静,那么她要想躲过那些人的追捕就太困难了,毕竟他们都骑着马。
所以霞斯基娜向着一条看上去人来人往的街上跑去,她在人群里不住穿行,那里人多就往哪怕,她希望这样能摆脱后面的追兵。
但是那些人显然不想放过她,他们一路上大喊大叫,有的干脆还抽出武器对着街上的人威胁着。
街上瞬间变得大乱,人们慌张的向四周奔跑,而霞斯基娜过于艳丽的衣服成了很明显的目标。
“抓住那个波西尼亚女人!”
身后的那些当兵的不住喊叫的声音响彻街道,而且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近。
霞斯基娜拼命向前跑着,忽然,随着眼前一黑,她的身子一下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同时一阵熟悉的马嘶声从她眼前响起。
霞斯基娜抬起头,看到了一群同样身穿盔甲的骑士,他们的身上也有着那种令人胆寒的冷酷气息。
霞斯基娜绝望的发出一声喊叫,她摇晃的身子就要摔倒,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似乎熟悉的声音。
“真没想到我们在这见面,霞斯基娜。”
霞斯基娜愕然的抬起头,随即看到了一个被一群骑兵围在中间,正微笑着看着她的年轻人。
第八章 奥拉尔之殇(一)
家伙霞斯基娜抬着头,愕然的看着骑在马上的亚历山大,她觉得今天是自己的幸运日,看着这个骑着高头大马衣着华丽的年轻人,霞斯基娜忽然觉得自己之前一定是干了什么好事才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亚历山大。
对,一定是因为当初帮了他,也一定是因为把索菲娅交给了他。
霞斯基娜很想问一句索菲娅在哪,不过后面追来的那些士兵已经到了附近,她听到身后出来勒紧缰绳的杂乱呵斥,还有似乎透着紧张的低声叫喊。
亚历山大看向那些追赶霞斯基娜的士兵,看到他们身上略显熟悉的蓝白相间的装束,他回头看向身后跟着的衣着差不多的一个热那亚人。
“他们是热那亚人吗?”
“是的大人,”跟在后面的热那亚军官暗暗懊恼的带马向前大声问着“你们是谁的人,为什么追赶这个波西米亚女人?”
在询问的时候,这个热那亚军官不由微微歪头看向霞斯基娜,当看到这个波西米亚女人的长相似乎不错之后,他瞥向亚历山大的眼神也多少有点古怪起来了。
“我们是卡尔吉诺将军的前锋部队。”
一个士兵大声回答,他看得出这些人应该不是敌人,但是他们护着那个波西米亚女人让他们很不高兴,毕竟他们的同伴刚吃过亏,现在还因为眼睛刺痛在后面嚎嚎叫着呢。
所以他看了眼那个热那亚军官后接着说:“如果您能把那个波西米亚女人交给我们,我们会很感激的,她刚刚不但得罪了我们的队长,还当着一大群平民的面打伤了他,我们必须惩罚这个女人,否则我们整个小队的脸面都要丢光了。”
军官有点为难的回头看向亚历山大,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和亚历山大是怎么认识的,不过从那女人立刻就不害怕了看来,亚历山大显然是能为她撑腰的。
果然,听到那个士兵的话亚历山大慢慢走了过来。
帕加索斯很高大也很神骏,甚至在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兵看来并不适合作为战马,因为它太显眼,在战场上就是个专门吸引敌人注意的靶子。
不过这个时候帕加索斯就显出它的优势来了,迈着优雅却充满侵略性的步子,帕加索斯用傲慢的眼神盯着对面比它矮小半个头的同类,如果不是亚历山大拉住了缰绳,它会一直向前然后用它的长脸一直把对方推得倒退回去。
“卡尔吉诺将军在哪?”亚历山大没有理会士兵的不满,而是问着他更感兴趣的问题“我要立刻见到他。”
“大人,”士兵愣了下,因为不甘开始想要再说什么,可看着亚历山大的眼神,他终于还是放低了声音“请问您是谁?”
“我是蒙蒂纳伯爵贡布雷,”亚历山大缓缓的说,然后好像想起来似的对那个士兵一笑“准确的说我是卡尔吉诺将军的表亲。”
胡利安·卡尔吉诺,是老罗维雷的外甥。
士兵的脸色微微变了,不论霞斯基娜之前做过什么,他们都知道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
后面驮着队长的同伴已经小声的在还不停叫嚷的队长耳边说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当他带马来到前面时,队长虽然依旧一脸愤怒,不过却已经不再破口大骂了。
只是他依旧觉得愤怒,所以闭着一双红肿得如同胡桃般的眼睛在马上来回转着脑袋。
“大人,这个波西米亚女人当着那么多的人暗算我,我希望您能把她交给我。”
亚历山大皱起了眉,他并不是为眼前这个兵痞对自己的不礼貌生气,而是看到这些热那亚人居然有心和女人纠缠感到愤怒。
“你认为我会为一个被个女人暗算了的士兵做什么?而且还是在有这么多同伴的时候被个女人暗算?”
亚历山大的话引起了他身后的猎卫兵和波西米亚骑兵的哄笑,他们用讥讽的眼神看着这些热那亚士兵。
热那亚人的脸红了,也许是羞耻更多还是愤怒,只是他们并不敢在亚历山大面前表现出来。
旁边热那亚军官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他觉得这些士兵给热那亚人丢了脸,而亚历山大毫不留情的讥讽也让他觉得暗暗不满。
“回去告诉卡尔吉诺将军,我会在奥拉尔等着他,”亚历山大对那几个士兵说,然后调转马头来到霞斯基娜面前“我们真的有很长时间不见了,和我说说你们最近日子过的怎么样?”
几个热那亚人面面相觑,然后纷纷看向还停在原地怒气冲冲的盯着他们的个热那亚军官,他们当中已经有人认出了他,看到亚历山大调头回去,他们就小心的靠过去低声说起话来。
一场看似莫名其妙的闹剧就这么结束了,只是只有亚历山大身边的人注意到他的脸色这时候却阴沉了下来。
“去告诉我们的人,不要越过奥拉尔镇的中线,”亚历山大再次下令,他向镇外的台地看了看,隐约可以看到台地上有人影正在忙碌,他知道那是贡帕蒂的人在修筑临时的炮兵营地。
亚历山大心里有点泛起一丝苦涩。
“这场仗也许比想的还要难打。”
当知道梵蒂冈同盟的军队居然是分别向着雷亚罗前进是,亚历山大心里已经有了个很不好的预感,他觉得皮蒂留诺会怎么选择,但是却知道如果是自己,那就绝不会放弃如此好的天赐良机。
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这几乎就是千百年来无数将领获得胜利的不二法门,亚历山大没有理由认为一位指挥过福尔诺沃战役的职业军人会连这么简单的取胜之道都不知道。
只是道理虽然人人都懂,关键还是应该如何运用。
亚历山大不清楚如果皮蒂留诺真的决定在梵蒂冈同盟还没有会合时采取分别击破的战术,会把战场选在什么地方,或者会首先对谁发起进攻,但是他还是尽量最好了各种准备。
当听说在前面有一个必经之路叫奥拉尔镇之后,亚历山大隐隐猜到,也许这里就是他为皮蒂留诺设想的最理想的阻击地了。
奥拉尔镇,在许多年后曾经因为历史上在这里发生过众多战役而成为了颇为有名的古战场的凭吊地。
无数人曾经来到这个依旧繁华的镇子凭吊那些古代的英雄与勇士们,只是不论如何感慨,却没人能真正体会当亲身站在这块土地上时的那种感觉。
如今亚历山大就站在奥拉尔镇外,他派出的斥候不停的向他报告着镇子附近发生的一切,他已经知道热那亚的7000援军终于离开塔罗古的宿营地,几乎是在一路慢吞吞的磨蹭之后到了距离奥拉尔不远的地方。
很快斥候又带来了新的情况,在距离奥尔拉大约十几法里外,他们发现了威尼斯人的踪迹。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压力山大正看着霞斯基娜抓着桌上的肉饼不停的往嘴里塞,而且她还很不客气的端起酒杯猛灌了几口。
“没想到老古尔佳居然没有死。”亚历山大多少有点意外。
他原本以为老古尔佳已经死在了巴勒莫染血之夜的混乱之中了。
只是于老古尔佳能活下来相比,霞斯基娜对关于纳山消息的反应显然更大些。
“你是说你见到纳山了?!”霞斯基娜忽然停下来,她眼睛睁圆紧盯着亚历山大“他现在在哪,为什么不来找我们,难道他不知道现在部落里发生的事情吗?”
看着霞斯基娜既兴奋又明显失望的神色,亚历山大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她会对索菲娅那么好了,不过想想纳山如今在波西米亚宫廷里混得那么风生水起的,他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向霞斯基娜解释了。
霞斯基娜显然对纳山有些不满,她一边大口喝着酒一边不住唠叨,甚至来斥候进门后小声报告时也没有停下来,然后她就看到亚历山大忽然一声不吭的出了门,只留下她一个人拿着肉饼愣愣的发了会呆,然后就无所谓的继续把好吃得让她根本停不下来肉饼继续往嘴里塞去。
亚历山大快步走出房子,他现在呆的地方是镇子西南一处临近台地的院子。
所有热那亚和阿格里人已经被安排进了镇子里,不过让很多人感到不解的是,亚历山大不但下令禁止他们继续深入奥拉尔镇,而且还命令阿格里开始征用一些镇子里看上去很坚固的房子。
“也许我们很快就要打一场我们大家都没经历过的战争,”亚历山大是这样对阿格里人解释的,不过他倒也并不很担心阿格里人会不适应可能即将到来的战斗,因为他们大多数人一年前甚至没有摸过任何武器。
热那亚人却显得更兴奋些,他们当中很多人在镇子里跑来跑去,虽然没有多少人公然违抗命令深入到镇子中央,但是这已经让亚历山大觉得有些头疼。
亚历山大不认为皮蒂留诺会为了自己这区区2000人暴露他的意图,所以即便已经到了奥拉尔附近,可他还是耐心的等待着热那亚援军的到来。
皮蒂留诺会派来多少人狙击自己和热那亚人?
亚历山大觉得他们应该不会超过15000人,毕竟乔瓦尼的教廷军已经逼近雷亚罗,即便皮蒂留诺想要派出更多军队,米兰人也不会同意轻易放弃这个让他们能在罗马涅站住脚的根据地。
“15000人,”亚历山大觉得嘴里有些苦。
他之前指挥的那些战斗与即将到来,可能双方兵力达到25000人以上的会战根本不能相比,再想到不但己方明显处于劣势,更糟糕的是热那亚人更不是由他指挥,亚历山大就觉得这场战斗也许会成为他走上战场之后面临的最大危机。
要么辉煌,要么沉沦,当他决定搅进这场争夺罗马涅的漩涡时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现在局势正如他之前猜测的那样发展。
只不过这个发展对亚历山大来说,未免有些太不利了。
远处镇上传来热那亚佣兵们的哄笑声,那些油滑的兵痞们并不甘于呆在给他们安排的营地里,很多人趁着混乱到镇子里闲逛,有些干脆去找女人。
这就是雇佣兵。
亚历山大颇感无奈的想,在他记忆中雇佣军其实就是麻烦的代名词。
除了军纪涣散之外,雇佣兵和雇主之间的矛盾总是层出不穷,更糟糕的,是谁也不知道在战场上雇佣兵们会干出什么事来。
只是在如今的时代要想改变这种现状真的很困难。
亚历山大有些羡慕贡萨洛,强大的背景和地位让贡萨洛能没有任何顾虑大刀阔斧的推行他的军制改革,可要想像贡萨洛那样做,对现在的亚历山大来说实在是个近乎不可能的大难题。
不过那些现在看来还太早,亚历山大眼前正面临巨大危机,稍一不慎,不要说像贡萨洛那样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新军,甚至可能就会命丧战场,成为这个乱世当中很快被人忘记的众多倒霉鬼之一。
看到亚历山大微微皱着的眉梢,保罗·布萨科从旁边低声问:“大人,要派人去把那些热那亚人召回来吗?”
亚历山大略微沉吟,然后轻轻摇头。
对于热那亚人,他更关心的是来自热那亚的援军。
对于可能出现的敌人,亚历山大清楚的明白以自己手里这点兵力是不可能抵挡得住的,真正能够与威尼斯人正面对抗的只有来自热那亚的军队。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几条骑在马上不住晃动的晃动身影远远出现。
亚历山大看向那些人,当看到前面一个身穿华丽铠甲的骑士后,他的嘴角动了动。
虽然没有见过,但他猜到这个人应该就是热那亚军的指挥官卡尔吉诺。
对于这个罗维雷家的表亲,亚历山大因为巴伦娣的原因多少听说过。
他知道卡尔吉诺不但与罗维雷家一样都是热那亚的望族,而且历史上的卡尔吉诺家还曾经很长时间作为热那亚共和国的元首拥有着非比寻常的显赫地位。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亚历山大知道的是,这位将军应该对他没有什么好感。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听说这个卡尔吉诺曾经试图向巴伦娣求婚。
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老罗维雷最终没有同意卡尔吉诺与巴伦娣的婚事。
这件事是康斯坦丁告诉他的,在做出出兵蒙蒂纳的决定之后,康斯坦丁很快就告诉了亚历山大这件事,这是因为虽然当时还不清楚热那亚派出哪个将领指挥军队,但是康斯坦丁却已经下了“一定是卡尔吉诺”的断语。
从后来得到的消息看,康斯坦丁的猜测无疑是正确的,不过由此也可见卡尔吉诺家的威望和地位。
卡尔吉诺身上披挂着一整套的华丽铠甲,当他把头盔护面甲落下时候,全身上下除了一双闪烁的眼睛,就没有一点暴露在外的地方了。
会这么穿的,亚历山大只见过一个人,原法军驻守罗马的指挥官德·夏尔仑。
看着亚历山大,卡尔吉诺的眼神是冷漠中还带着一丝轻视,他不想和个利用一次幸运的联姻轻易跻身热那亚上层的乡下暴发户有太多的交际,或者说他觉得亚历山大站在他的面前,其实就是对他的侮辱。
“我的军队会负责与波吉亚的军队一起对敌人发起进攻,而你伯爵,你可以为我们征集粮食和其他补给,”卡尔吉诺冷漠的说,然后还不忘稍微讥讽一下亚历山大“我听说你当初就是赶着粮车进的罗马城,我想你也一定擅于做这些事情吧。”
亚历山大神色平静的听着卡尔吉诺饱含讥讽的话,虽然知道这个人应该不会和他和睦相处,但是会有这么强烈的敌意还是让他多少有点意外。
“我想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将军,”亚历山大看着卡尔吉诺“我的斥候在距离奥拉尔稍远些的地方发现了威尼斯的斥候,我想皮蒂留诺有可能会趁着我们还没有和波吉亚会合,对我们采取各个击破的战术。”
卡尔吉诺隐藏在面具后面的眼睛微微闪动了一下,他顿了顿,然后有点艰难的抬起手,掀起护面甲第一次露出了脸。
卡尔吉诺今年大约30岁,可他的相貌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更大些,因为留着一副当下很少见的连鬓胡须,这让他显得有些老。
原本就很高大的身材穿着铠甲就显得更加硕壮,当他向前探出身子时,亚历山大好像被他的阴影笼罩住似的。
“听着,我从13岁开始就跟着我父亲上战场了,我差不多参加过最近20年里所有的战争,而且我保证每次战斗都是冲在最前面,而你呢伯爵,这些年你在那,是不是在乡下带着你的那些农夫干农活呢,所以你认为你这种外行可以随便指挥我吗?”
卡尔吉诺说着轻蔑的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火枪兵。
“看看你的士兵,他们不敢面对锋利的长矛,所以只能躲得远远的用火枪偷袭敌人,要知道真正的骑士是不屑于用那种懦夫才使用的武器的。”
卡尔吉诺的声音很高,甚至连远处的阿格里火枪兵都听到了。
火枪兵当中霎时响起一阵沉闷的骚动,士兵们紧盯着卡尔吉诺,这立刻引起了热那亚人的警惕,一时间双方人马剑拔弩张,怒目而视。
亚历山大抬手向后摆了摆,他看着卡尔吉诺,轻声说:“那么我想知道你会怎么做呢?”
“我会让我的军队驻守在奥拉尔的东面和前方,因为那是通往雷亚罗的必经之路,如果威尼斯人真的会来,他们就只能从那里进过,而我会让他们见识到热那亚人的厉害。”
卡尔吉诺一边说一边抬脚在地上随意画着,他盔甲靴尖上的锋利刺钩在地上划出一道道的深痕,当他停下来时,威尼斯人抬头看着的亚历山大。
“至于你,我只要你看着我是怎么取胜的就可以。”
看着地上的还在扬着尘土的那些痕迹,亚历山大脑海里不由闪过个无奈的念头:“果然是这样……”
第九章 奥拉尔之殇(二)
对于热那亚人来说,阿格里人无疑就是些根本不会打仗的雏儿,这些在战场上混迹太久的兵痞们肆无忌惮的嘲讽甚至连稍微的掩饰都没有。
当他们知道自己的指挥官与同样嘲讽了对方的那位伯爵后,热那亚就完全没有了顾忌,他们开始故意在自己的营地里大声议论纷纷,更是在路上用各种挑衅的小动作去故意招惹阿格里人。
甚至他们连被派去与阿格里人战斗的同伴也一起讽刺了,他们称呼这些同伴为一群笨蛋当保姆的,而且还有人招呼着让他们赶紧回自己这边来。
那1000名热那亚人中的确有人悄悄的离开,他们回去之后又回头去叫原来队伍里的伙伴,一时间亚历山大手下的热那亚人变得有些动荡不安起来。
对于这种事,卡尔吉诺并不在乎,在他看来,如果指挥官不能约束自己的军队那就是无能的表现,既然无能就完全没有必要同情,更何况他的同情心也不会浪费在一个破坏了他前程的人身上。
卡尔吉诺这时候关心的是威尼斯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对亚历山大提出的警告,卡尔吉诺并没有忽视,相反从一开始他就考虑到了自己可能要面对兵力优于自己的敌人的可能。
卡尔吉诺并没有吹牛,他从13岁开始在战场上的经历的确让学会了很多东西,他能从空气的潮湿中猜测出未来几天的天气,也能从路上夜鸟的鸣叫里推测出是否有敌人偷袭,甚至他还跟着一些学者学习过很多如何计算军队补给的方法。
卡尔吉诺并不是个鲁莽的人,相反他是个冷静而又有智慧的军人。
对于威尼斯人会在哪里出现,卡尔吉诺有着自己的看法。
当他派出斥候观察奥拉尔镇时他就注意到了镇东的地形。
奥拉尔镇东通向雷亚罗方向的大批森林对卡尔吉诺来说是个很大的陷阱,他相信如果敌人要自己,那么那片森林就是个很好的埋伏战场。
和乔瓦尼不同,因为兵力有限,卡尔吉诺不会认为森林对双方来说都是双刃剑,他知道如果真有一支10000人的军队埋伏在森林附近,那么对他来说那就是噩梦了。
而卡尔吉诺知道,如果威尼斯人真的打算先消灭自己,那就不会只派出一支10000人的军队。
“你们说会有多少威尼斯人在前面等着我们?”
卡尔吉诺对他的手下这么问着,这时候他已经脱下了盔甲,不过魁梧高大的身材看上去依旧是一群人中最显眼。
“那个那不勒斯人说的没错,威尼斯人的确是要袭击我们,”卡尔吉诺看着着桌上的地图,用手指敲了敲上面画成森林的地方“相信我,我觉得如果没有15000,威尼斯人是不敢随便打我们主意的。”
“他们和米兰人总共大约有32000到33000人左右,那么您是认为那个皮蒂留诺是要留下不到20000人监视波吉亚吗?”一个手下露出怀疑的神色“大人,这其实是个好机会,如果这个时候波吉亚趁机进军,也许我们同样可以对敌人进行各个击破。”
手下的话让卡尔吉诺笑了起来,不过这笑看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讽刺。
“听听你的话,这就是我将来有可能会当热那亚的总督,而你永远只是个军人的原因,”卡尔吉诺摇着头略带讥讽的说“你认为乔瓦尼波吉亚会这么老实的来帮助我们,我可以和你打赌这个时候他要么正慢吞吞的在原地打转,要么就是正在琢磨怎么毫不费力的拿下雷亚罗却又不损失多少兵力,可他唯一没想过的就是来帮我们。”
说着卡尔吉诺无所谓的撇了撇嘴唇继续说:“不过我并不怪他,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否则我们也会一直耗在塔罗古不肯前进一步了。”
卡尔吉诺的话引起了四周一阵哄笑,很显然热那亚人在塔罗古那几天的日子过的不错。
“不过那个贡布雷居然会想到威尼斯人会各个击破,倒是有点小看他了。”
卡尔吉诺嘴里低声自语,然后他回头看向站在稍远处的几个士兵,他们当中有一个眼睛还没有完全消肿,看上去就好像眼皮下藏着什么东西似的鼓鼓囊囊。
“你们说那个那不勒斯人把他的军队都安排在了镇子西南方是吗?”
“是的大人,”一个士兵回答“我们看到他的军队都在镇子西南,而且他还征用了很多的房子,另外好像在镇子外的一块高台地上也有他的人。”
“那个贡布雷想干什么?”卡尔吉诺有点奇怪的看看旁边另外一幅简易地图,那是刚刚有人给他画的奥拉尔镇的地形,虽然粗糙但至少还是能看出个大致的样子“难道他想就这么龟缩在奥拉尔不走了?还是他认为这样就能躲过威尼斯人?”
卡尔吉诺的目光在地图上迅速移动,直到最后落在刚才那个士兵说的高台地附近。
“你过来,告诉我那个台地在哪。”
卡尔吉诺招呼那个士兵,当他看到士兵的手指在镇子东南的方向画了个圈后,卡尔吉诺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同时他的脸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那个贡布雷,他想要干什么?”一个军官凑过来看着地图“大人,除非为了逃跑,我想不出他把自己的军队都留在奥拉尔西南是为了什么。”
“你说他是为了逃跑?”卡尔吉诺看了眼那个军官。
“还能是什么,他的背后就是通往比萨的道路,而且因为有北阿尔诺河,只要他想逃跑,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威尼斯人抄近路追上。”那个军官说着发出声讥笑“我不知道这位蒙蒂纳伯爵打仗怎么样,不过他这考虑退路的本事我还是很佩服的。”
这个人的俏皮话引起了其他人的一通哄笑,可当他们看到卡尔吉诺毫无表情的神色后,笑声渐渐低了下去。
卡尔吉诺冷冷的看了眼他的那些手下,然后低下头继续注视着地图。
房间里陷入了一阵沉默,热那亚人都等着他们的指挥官做出判断。
“他不是要逃跑,”卡尔吉诺忽然打破了沉寂,他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连连敲了几下“他是要在这里等着敌人。”
“大人,您是说那个贡布雷真的认为威尼斯人会向我们发起进攻?”
抬头看看满脸不解的一个手下军官,卡尔吉诺淡淡的说:“不只是那个贡布雷,我也这么认为。”
“不要停下来,坚固些,再坚固些!”一阵阵的催促让士兵们心烦气躁,如果不是害怕挨鞭子,他们当中已经有很多人想要把工具扔在地上不再动了。
谁也想不到一向喜欢火炮的贡帕蒂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又变成了建筑狂,这个到现在还挂着比萨城防队长头衔的佣兵这时候上半身脱得精光,手里拿着根不知道从谁那抢来的长矛,一边不住的吆喝一边用长矛的尾柄用力戳着一个个在他看来全都在偷懒的士兵们。
“动起来,动起来,这是战争知道吗,是战争!”
贡帕蒂的嗓子都快吼哑了,他催促着能看到的每个人拼命干活,然后他的身影就在整个台地上东窜西蹦的不断冒出来,他会用手里的的长矛猛烈的戳刺那些刚刚筑好的炮座,一旦发现泥土松动贡帕蒂就会破口大骂,然后逼着那些士兵重新加固。
“你们不知道怎么干活吗,那就让我教给你们!”贡帕蒂一边吼着又踢了几下眼前的防退墙,然后指着墙上被他踩出了凹陷脚印的地方大骂着旁边的几个士兵“你们觉得我的脚会比火炮的力气更大吗,听好了如果你们不能把这里造得更结实些,到时候我会从你们当中选一人站在这个的后面等着开炮,然后你们就祈祷上帝能可怜你们吧。”
说完,他气呼呼的用力甩了下长矛,继续向前走着去找下一个等着挨骂的人。
整个台地上到处都在忙碌,人们在搬运石头,堆砌炮座,一次次的按照贡帕蒂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方法安置火炮的位置,而另一部分人则小心翼翼的把装在木桶里的火药搬到台地稍后的地方隐藏起来。
当亚历山大来到台地上时,远远看到的是贡帕蒂正趴在一门火炮下面,伸着手一边测算一边嘴里还不停的喃喃自语的股古怪样子。
看到亚历山大,贡帕蒂立刻爬起来,也不管身上脏兮兮的样子,而是用有些担忧却又隐隐透着兴奋的口气问:“大人,您觉得怎么样,我们的火炮已经都安排好了,”说着他的神色微微变得凝重起来“不过您真的认为威尼斯人会来袭击我们?”
不是我这么认为,亚历山大心里无奈的说。
“他们会来的,卡尔吉诺正把他的军队安排到镇子前面去。”亚历山大站在台地边缘俯视着整个镇子“他应该已经想到威尼斯人可能会在森林里袭击他,所以他希望用镇子做为后盾,必要时候就向后退守。”
“他想到了吗,我还以为他会很笨。”贡帕蒂有些不以为然。
“卡尔吉诺是战场上的老兵了,他不会那么蠢的,”亚历山大轻轻一笑,他知道手下们对热那亚人的讥讽嘲笑很不满,不过这时候他顾不上这些。
对亚历山大来说,即将到来的战斗太重要了。
卡尔吉诺大概已经猜想到了乔瓦尼可能会趁机按兵不动,但是亚历山大想的却更多。
乔瓦尼会不会趁机夺取蒙蒂纳?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对于波吉亚家天生的不信任丝毫没有因为与卢克雷齐娅的暧昧不清有所减少。
相反,亚历山大对这家人变得更加小心了。
镇子里传来了悠扬的乐曲,那是热那亚人结束一天营务的信号。
可以隐约看到把军队安排在之前霞斯基娜说的那块空地上的热那亚人的身影,同样也可以看到一队热那亚人正在离开镇子,从通向镇外的大路向着东方缓缓前进。
“热那亚人行动了。”
亚历山大轻声自语,尽管早知道卡尔吉诺会这么做,可看到这一幕,亚历山大还是心头一叹。
卡尔吉诺无疑是个经验丰富的军人,他看似狂妄的背后却有着自己的打算和企图。
卡尔吉诺没有把他的军队完全留在镇子里,而是选择派出一部分部队占领镇子东面的开阔地,这无疑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卡尔吉诺显然已经考虑到威尼斯人有可能会主动向他发动进攻,而他为了确保自己的军队不会被堵在镇子里,必须要在镇子外占据一块有利地形。
看着逐渐消失在镇子东边路上的热那亚人,亚历山大神色平静,只是当他回头望向那些筑了半截的炮座时,他的眼神中才闪过一丝激动。
“告诉我贡帕蒂,如果需要你能保证这些火炮发挥它们最大的威力吗?”
亚历山大的问题让贡帕蒂只稍一愣神就明白了什么,他兴奋的用力揉了揉双手,可随后又有些懊恼的摇摇头。
“我可以保证每一门炮都是最好的,在我看来它们要比女人可爱多了,不过您知道,我们没有机会校正火炮,如果能让我射上一发,对,只要一发,我就能保证让这些火炮像长了眼睛似的。”
贡帕蒂兴奋的说着,他转过身用力拍打身边的火炮,然后满脸期待的望着亚历山大。
“你这个要求我是没办法满足的。”
亚历山大有点无奈的说,他有种错觉,只要自己稍微松口,贡帕蒂就可能真的会把镇子里的某座建筑当成靶子,看他那眼神,亚历山大脑海里不由闪过“屠夫”这个在已经在比萨家喻户晓的名字。
“可即便这样我还是要求你必须保证这些火炮能发挥它们的威力,”亚历山大继续说,他走到台地边缘,看向逐渐被黑暗笼罩的东方,在那里一片黑蒙蒙的暮色把大地覆盖在属于夜色的幕布之下,一切看上去都变得模糊不清,亚历山大抬起手指向远处“就在那,我能感觉得到,威尼斯人已经来了。”
第十章 奥拉尔之殇(三)
亚历山大是否真的拥有预言的能力没有人知道,但是威尼斯人的确如猜测的那样的出现了。
5月3日的清晨很凉爽,初夏的清风从茂密的丛林里吹出来还有些微微的凉。
早起的鸟儿已经有些飞离巢穴出来觅食了,树林里到处都是一派鸟语花香的平和气息。
在奥拉尔镇东边不远处的一片略微升起的坡地上,热那亚人的营地里也响起了每一天的第一记鼓声,营地里渐渐热闹起来。
军官们开始点名,这是每天早晨必须做的,因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胆小鬼趁着半夜开小差当逃兵,或者是哪个憋了太久的家伙趁夜跑到镇子上去鬼混。
佣兵的军纪败坏是众所周知的,这种败坏有时候甚至能够决定一支军队的命运。
就在2年前,当查理八世带着他不可一世的军队横扫整个半岛的时候,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最终让他兵败溃退的罪魁祸首之一,居然是在他的军队当中肆意横行的梅毒。
法国人的浪漫或者干脆说是放荡让查理八世狠狠吃了个大亏,而这并没有能吓住其他人。
那些佣兵照旧肆无忌惮的到处去找女人,而且他们总是成帮结伙从不落单,以至很多地方一旦爆发起来,就是梅毒横行,甚至连很多贵族也不能幸免。
一声声此起彼伏的点卯声在坡地上响着,所以就没有人注意到从远处跑来的两个黑点,直到他们快要临近的时候,哨兵才发现那两个人。
热那亚人的斥候脸色发白,这不是跑的而是吓的。
当两个人被带到营地指挥官面前时,因为紧张不住喘息的斥候过了好久才急急的大声喊起来:“威尼斯人,是威尼斯人,他们有很多!”
指挥官的眼神有些阴沉,他不知道这两个斥候怎么会愚蠢到用“很多”这种一点都不专业的词形容敌人,虽然也猜想到大概是因为敌人数量众多才会让他们这么失常,可指挥官还是顺手从旁边桌子上拿起撑着凉水的杯子泼了过去。
斥候被一下子泼清醒了,其中一个甩甩头上的水珠赶紧说:“长官,威尼斯人来了,我们看到了前面的骑兵和后面的一部分步兵,具体数量大约在10000人左右。”
“10000人,”指挥官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有些不自然了,他知道即便加上亚历山大的军队自己这方也不到10000人,而这还只是斥候观察之后大致猜测出来的兵力数量“他们离这里有多远?”
“大约5法里或者更远点,我们是抄近路回来的,不过我们没敢从森林里经过,因为森林里似乎也有他们的人。”斥候想了想“我们搞不清楚他们在森林里的人数,可肯定不少。”
指挥官终于有些慌了,他现在只有1000人,那么就意味着他有可能要面对十倍,甚至十几倍的敌人,这让他再也冷静不下去了。
他吩咐给他备马同时招呼着斥候让他们跟着自己往镇上赶,同时他下达了全军戒备的命令。
不知道是谁把威尼斯人大军压境的消息传了出去,营地里瞬间气氛紧张起来,士兵们匆匆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这些喜欢把钱财都带在身上佣兵每个人身上都鼓鼓囊囊的,看上去就好像一大群滑稽的胖子,但是他们的脸色却都十分阴沉,或者说是麻木,多年的杀戮令他们当中很多人彻底放弃了对未来的憧憬,对佣兵们来说,每天晚上女人温暖的身体是比祈祷和许愿都更有效的拯救。
卡尔吉诺起的很早,所以当前锋指挥官赶到的时候,看到他正满头大汗的挥舞重剑。
卡尔吉诺的剑是典型北方人使用的双手剑,对于一个以优雅著称的城市当中长大的贵族来说,这件武器未免有点过于粗犷了些,不过卡尔吉诺的驾驭起这柄剑来却是颇为伸手,随着重剑在他双手中交替翻转,锋利的剑身在空中劈出一道道带着呼啸的闪光。
如果亚历山大在这里看了这一幕,也许还会认为就兴趣方面来说,这个卡尔吉诺倒是和索菲娅颇为相投。
“大人,威尼斯人来了。”
看到卡尔吉诺,原本有些紧张的指挥官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跟随这位统帅的多次夺取胜利的经历让他忽然觉得威尼斯人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多少人?”卡尔吉诺没有停下,他一边挥动重剑一边问。
“有一支大约10000人的威尼斯军队正在5法里外向我们进军,另外他们还发现森林里应该也有威尼斯人,不过数量不是很清楚。”
卡尔吉诺停了下来,他走到水槽边提起装满清水的木桶举过头顶泼下来,如瀑布般的清水瞬间淋湿了全身。
“那个贡布雷说的没错,”卡尔吉诺向镇子东南方向看了看“他大概就是因为猜到威尼斯人会来,所以才把营地安置的那么远。”
“那个贡布雷是个胆小鬼,”旁边一个侍从帮卡尔吉诺擦着身子凑趣的说“他大概是打着只要看到威尼斯人立刻后队变前队调头就跑的主意吧。”
旁边的几个热那亚人笑了起来,卡尔吉诺的冷静让他们最初听到威尼斯人到来的紧张感渐渐消失了,而侍从的笑话更是让他们在这大战之前难得放松的笑起来。
卡尔吉诺却没有笑,他从旁边架子上拿起柄短剑在手里把玩着,同时若有所思的轻轻微皱眉梢。
“威尼斯人会从我们的正面发起进攻。”
卡尔吉诺一开始自言自语,四周立刻都安静下来,他的手下知道这个时候的卡尔吉诺正在用他丰富的战争经验揣摩推测他们的敌人,也许很快他就会下达命令,接着就是他们与威尼斯人在战场上的生死较量。
“他们的数量比我们的多,如果没有猜错也许兵力会是我们的两倍,也就是15000人,”卡尔吉诺很自然的忽略了亚历山大“如果他们不是要驱逐,而是打算消灭我们,那威尼斯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派出一支军队直接穿过丛林地带绕到我们的后面。”
说到这里的卡尔吉诺猛然抬头,他看着等在一旁的手下下达命令:“立刻召集全军,我们可能要有麻烦了。”
卡尔吉诺的话让几个人瞬间紧张起来,在他们记忆中自己的统帅很少会有这种失态的时候,而每次如此都往往意味着情况已经迫在眉睫。
整个奥拉尔镇瞬间骚动起来,人声鼎沸马嘶连连,镇上的居民立刻发现整个镇子一下子变成了个大兵营,到处都是拿着武器横冲直撞的士兵,还有那些衣着华丽嘴里却破口大骂的军官。
佣兵们帽子上花里胡哨的各种装饰在大街上晃来晃去,长矛和盾剑的碰撞声此起彼伏,然后就是相互的谩骂和争吵。
略显凄厉的号角声在奥拉尔上空回荡,镇子上的居民们冷漠中隐显紧张的看着来去匆匆的热那亚人,他们警惕的盯着每一个经过的兵痞,似乎随时防着他们会顺手偷走什么东西似的。
一个士兵吆喝着从一户人家门口经过,他的眼睛不时瞥向站在门口的女人,这让旁边的男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用力扯着女人向门里走去,只留下外面士兵发出的哈哈大笑声。
“不用担心你这个笨蛋,我们很快就要和威尼斯人打起来了,也许到了明天找你们征收粮食的就要是威尼斯人了。”
士兵向着关进的房门叫了一阵,然后抬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上帝保佑,如果这次能活下来我绝对会当个最虔诚的信徒,我会改掉一切坏毛病当个好人,最好再找个女人结婚,从此再也不干这种冒险事了。”
士兵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他随着前面的的同伴一直向前,先是融入一个小队,然后跟上了一个大队,当他和汇集在奥拉尔镇大路上的其他士兵一起向镇外涌去时,整条路上已经挤满了一队队的热那亚人。
卡尔吉诺骑在马上看着从眼前滚滚而过的军队,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激动。
尽管已经在战场上经历多年,可每次战斗开始之前卡尔吉诺都会有这种令身边的人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激动。
卡尔吉诺不知道这是不是恐惧,但是这种感觉却让他变得更加警惕和机敏,这让他往往能在关键时刻嗅到危险的气味,这让卡尔吉诺觉得自己简直是得到了来自上帝的恩赐。
“大人,那个贡布雷怎么办?”
一个手下轻声提醒,虽然在议论到巴伦娣的未婚夫时他们大多数时候是各种冷嘲热讽,但是现在面临可能比自己整整多出2倍或者更多的敌人时,热那亚人终于想起了那些从开始就被他们视为纯粹拖后腿的阿格里人。
“也许可以让他们保护我们的侧翼,”另一个手下略微犹豫着说了句,然后似乎觉得自己这个建议有些荒唐又摇摇头“把自己的侧背交给那些农夫,我也许是疯了才有这种想法。”
卡尔吉诺微微摆了摆手,他深深吸口气,让激动的情绪略微平静下来,然后没过一会儿,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锋芒。
“在镇外布阵,威尼斯人也许会比我们想象的来得更快。”
卡尔吉诺看着在大路上缓缓前进的队伍下达了命令。
一时间,传令兵发出的呐喊声在大街上此起彼伏的向着远处传去。
在军官们的催促下,热那亚人开始加快了速度,重弩兵们气喘吁吁的越过身边的同伴,他们需要比其他人更早的布好阵型,更重要的是,这些重弩兵还肩负着守住通往奥拉尔镇道路的责任。
“我是不会把自己的安全托付在别人身上的,”卡尔吉诺是这么对他的手下说的“如果可以我宁愿相信那些契约水手也不会信任那个那不勒斯人。”
卡尔吉诺的话引起了四周一阵大笑,人们知道他说的契约水手都是些什么人,说起来在热那亚再也没有比契约水手更臭名昭著的了,甚至就是那些靠贩卖这些人的契约赚钱的掮客们,也不愿意和那些契约水手们有太多的交际。
甚至虽然叫水手,可没有哪个船主会把那些人当成真正的水手对待,以至总有些船在出海一段时间回来之后,会发现之前签下条约的契约水手少了那么几个。
没有人会对这些人的下落感兴趣,这是因为契约水手原本就是些因为之前有着种种劣迹而被抛弃的人,他们当中有些曾经是窃贼有些则是欠债者,热那亚政府把他们召集起来强迫他们签署了合同,这样他们赚的每个铜币都要有一半归热那亚政府所有,直到他们偿还清楚了各自欠下的债务或是罚金,才能获得自由。
所以当听到卡尔吉诺把亚历山大和契约水手相比时,热那亚人不由大笑起来。
当卡尔吉诺将亚历山大和在他看来低贱的契约水手相比时,亚历山大正站在一栋房子的房顶上向镇东方向瞭望。
奥拉尔镇很大,这就让观察变得有些困难,特别是那些高低不平的房顶,很快就会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因为房顶很高,所以可以大致看到整个镇子的情景。
热那亚人的躁动没有逃过亚历山大的注意,想想之前接到手下报告与威尼斯斥候发生的遭遇,亚历山大意识到威尼斯应该已经到了。
阿格里人已经按照命令进入了各自被安排好的区域,热那亚人则有些茫然,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还不集结列队,而是完全打乱分散的被命令进入了那些之前征收的房子,而当他们看到阿格里人居然开始在卡罗的指挥下拆除房子时,很多热那亚人已经有些后悔继续留下来了。
“卡罗,你清楚自己该干什么吗?”
亚历山大再次问,他需要每个人必须明白自己的职责。
“守住奥拉尔!”卡罗大声的回答,他紧张的看着亚历山大,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似乎与领主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卡罗明白,如果这一次在奥拉尔战斗再不能让领主大人看到他还有足够的用处,那么他不但可能再也跟不上领主大人的脚步,甚至可能连现在的地位都保不住了。
毕竟那个被叫为“屠夫”的贡帕蒂可是来势汹汹,如果说他没盯上亚历山身边首席军官的位子,卡罗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对卡罗的心思,亚历山大是很清楚的,不过他并不去点破,毕竟能否跟着他继续走下去,还要看每个人是不是能肩负起他们的职责。
一个猎人也许在阿格里可以担任队长的重任,但是在罗马,也许他也只能当个队长。
“贡帕蒂怎么样了?”
亚历山大并不想掩饰他对贡帕蒂的重视,特别是现在,当又一个斥候给他带来在2法里外发现了米兰骑兵的消息后,亚历山大不由回头向镇外的台地上看去。
1497年5月3日,在威尼斯将军皮蒂留诺的巧妙部署下,米兰与威尼斯联军准确的在通往蒙蒂纳半路的奥拉尔镇截住了试图驰援蒙蒂纳的热那亚与蒙蒂纳伯爵的军队。
奥拉尔之战就此展开!
第十章 奥拉尔之殇(四)
寒冬天空中的白云慢慢飘浮,在地面投下一片片的影子,云朵遮挡住了太阳,地面就在这种时明时暗中变化着。
已经是五月的太阳照在身上是很热的,所以每当有云彩遮住阳光时都会有一阵清爽传来,可接着很快这清爽就又被燥热取代,于是人们就在这种时凉时热之中交替感受着来自初夏的眷顾。
卡尔吉诺的心情显然和这天气有些相似,随着敌人的出现,他的心情也是时晴时暗,时好时坏,斥候把一个个敌人的行踪报告上来,卡尔吉诺则一次又一次的在这种变化中经历着旁人无法想象的煎熬。
以7000对15000,卡尔吉诺并不认为自己会取得胜利,他想得更多的是如何保证能够安全的撤退。
卡尔吉诺不是个自以为是的人,他从没觉得自己比别人有什么太优秀的地方,他能在战场上一直顺利与其说是因为勇敢不如说是能比其他人考虑的更多,或者是对可能造成失败的原因看得更加敏锐。
卡尔吉诺自认能够在冲锋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冲在最前面,但是他不会允许自己的军队也像个莽撞的骑士一样盲目的与敌人交战。
他需要的是谨慎而又安全的作战,而不是一群莽夫的胡闹,而且他更宁愿指挥一支听话却人数少些的军队,也不愿意和一群乌合之众一起作战。
所以即便有手下为阿格里人只是躲在奥拉尔镇里感到愤怒,卡尔吉诺也没有想过让亚历山大的人搀和进他的战争。
“米兰人的骑兵已经占领了大路边缘,”又一个斥候跑来报告,其实这已经有点多余,卡尔吉诺看着远处扬起的烟尘已经猜到了那是米兰人的骑兵部队。
和所有城邦国家不同,米兰的斯福尔扎家对佣兵这个行当显然有着某种说不出的莫名情愫。
也许因为自己就是佣兵起家,而最终又巧妙的从原来的雇主那里得到了如今的米兰,所以斯福尔扎家显然对佣兵更有着重用中满是提防的心思。
在米兰,是既没有佣兵的行业工会更没有任何佣兵组织的,因为米兰公爵斯福尔扎自己就是最大的佣兵头子。
他们组织佣兵,训练佣兵,给他们提供闻名遐迩,让其他地方的人眼红不已的米兰装备,然后和他们签下完全由米兰公爵为雇主的合同。
不论是外租还是自用,佣兵们的行动都是由斯福尔扎家自己决定,这样不但杜绝了可能会出现的对斯福尔扎家不利的行动,又为米兰赚取了大笔的雇佣金,可以说米兰是与著名的以出售佣兵为主业之一的瑞士近似的国家佣兵输出组织。
不过也因为如此,米兰人训练就要比其他地方的佣兵更加细腻,而且更有组织性,这是由于米兰佣兵都是来自一个地方,接受的也是同一种训练的有关。
米兰骑兵盔甲上的闪亮,总是在敌人还没有看清他们的样子时先一步映入敌人的眼帘,那种震撼人心的情景带来的往往是米兰人还没有冲锋,敌人就已经动摇。
如果碰上的是战斗意志坚定而且悍不畏死的对手,米兰人就会向他们展示一下美观精良到堪称艺术珍品的盔甲的坚固与同样外形漂亮却凶残可怕的米兰刀剑的威力。
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点点黑影,他们有些横跑,有些则来回盘旋,然后这些骑兵又慢慢消失在地平线下。
卡尔吉诺看了看自己的两边。
7000热那亚人,除了大约不到1800人的负盾重弩兵之外,还有大约1000名骑兵,这是热那亚很少的骑兵中的少半部分了。
热那亚人不喜欢骑兵。
他们更愿意相信虽然行动缓慢但是威力巨大负盾重弩兵和那些长戟兵,也不太愿意养活看起来有些多余的轻重骑兵。
所以即便明知道骑兵在战场的作用,可是现在的热那亚骑兵依旧不多。
1000人,已经是其中不少的部分了。
然后就是分成十几个不同战斗大队的大大小将近4000的矛戟大队与少数的剑盾兵。
至于火枪手,卡尔吉诺看了看那些夹杂在队伍里当中,有时候会偶尔出现拿着火器的那些家伙,护面甲下的脸上划过一丝鄙视。
他之前对亚历山大说的话完全是他的心声,卡尔吉诺鄙视火器,更鄙视使用火器的人。
在他看来,真正的骑士应该是勇于面对锋利的长矛和能够劈开盔甲,撕裂身体的染血战斧,而不是躲在暗处玩黑枪的懦夫。
卡尔吉诺痛恨火器,他觉得即便是重弩兵也比使用火枪的人更高尚些,虽然在米兰同样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佣兵部队开始装备火枪,甚至在他指挥的队伍里也出现了几百名的火枪兵,但是卡尔吉诺始坚信火枪不过是昙花一现的东西。
未来肯定依然是骑士与伴随着他们获得荣誉的盔甲,长矛,战马与利剑的时代。
奥拉尔镇外与丛林之间的开阔地并不很大,整片开阔地除了之前热那亚人已经占领的坡地之外,就只有远处几处农庄和散落的农舍点缀期间,其余的就只是大片大片起伏不大的空地。
空地中间,一条大路绵延而去,远处消失在地平线尽头,另一边一直通向奥拉尔镇里。
“这里真是片好战场。”
卡尔吉诺轻声说,他掀起护面甲深深闻了一下,加杂在浓浓草稞气息里的麦粉让他打了个喷嚏,然后他立刻把面甲放下,因为他看到从远处隆起的地平线后渐渐出现的片片影子。
联军行进的很慢,除了前面的骑兵很快就在距热那亚人大约半法里之外停下来,后面的队伍似乎并不着急。
他们缓缓的向前走着,很多队伍甚至始终是以纵队前进,哪怕他们已经快到了距离热那亚人一法里之内的地方时,他们也只是缓慢有序的展开他们队伍。
“大人,威尼斯人发疯了,”一个手下兴奋的低喊着“他们居然连队形都没有展开,如果我们现在发起冲锋,他们一定溃不成军。”
手下的话引来了其他人的兴奋,他们纷纷向卡尔吉诺看去,眼中不禁闪动着冲动的光,有些人已经开始不住的揉着手,甚至他身后的传令兵也做好准备,只等卡尔吉诺一声令下就吹响冲锋的号角。
卡尔吉诺有些无奈的看了眼旁边的人,他知道这些人是勇敢的,只要他下令他们绝不会吝惜生命,但是有时候勇敢却未必能帮到他。
卡尔吉诺知道他的敌人并不是故意轻视他,更可能的是,这是个陷阱。
“不,我们就等在这,”卡尔吉诺看向远处的丛林,那片隐约有些黑乎乎丛林看上去就好像有什么猛兽正潜伏在其中。
果然,当发现热那亚人并没有上当之后,威尼斯队伍当中响起了阵阵号角。
一片隐约的大地轰鸣声从丛林方向传来,在战场一侧通往丛林的旷野中,慢慢出现了一支同样数量众多的军队。
看着那支军队,卡尔吉诺身边那些人的脸色变了,他们面面相觑眼神中隐隐透出畏惧的神色。
“如果我之前下令发起进攻,这时候我的侧面应该已经被威尼斯的这支军队包围了。”
卡尔吉诺想要扭头看看那些手下,不过沉重的盔甲限制了他的动作,所以他并没有看到那些人的眼神。
“7000对15000,还是更多?”
卡尔吉诺默默问自己,他需要保证把这支军队安全的带离战场,而不是让他们战死在这里的,但是在这之前他又不能不经一战就仓皇撤退,如果那样对他来说就太不利了。
正如卡尔吉诺说的那样,他是要成为热那亚总督的人,这就需要他必须拥有令人敬畏的声望,可如果他不战而退,那不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他的家族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只要想想之前老罗维雷居然拒绝了他与巴伦娣的婚事,可随后却又让女儿和那个那不勒斯暴发户订婚就可以看出来,连罗维雷家都对卡尔吉诺家不那么看好了。
“这是个机会,这是个机会,一个机会”
卡尔吉诺不停的低声对自己这么说着,他知道自己是个将军和骑士,也知道自己应该为取得胜利付出一切,但是身为卡尔吉诺家族的一份子,他却更明白什么才是对他来说更重要的。
终于他调动马头,让自己看向身边的手下问到:“你们认为威尼斯人是要消灭我们吗?”
“难道不是吗,他们现在要把我们包围起来了,”一个军官指着正从丛林方向缓缓逼近的敌人“他们显然是要从侧面击溃我们,然后截断我们的退路。”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撤退吧,”卡尔吉诺点点头,忽然向旁边的传令兵下令“命令我们的右翼向大路边缘撤退。”
身边的人愕然的看着卡尔吉诺,他们有些搞不明白主帅的意图,只是之前卡尔吉诺准确猜测到威尼斯伏兵的判断,让他们相信主帅的决定肯定是有着更深意图的。
而在镇南的台地上,当看到镇外热那亚人的右翼开始缓缓向着大路边缘撤退时,原本始终在忙乎着构筑炮台的贡帕蒂不禁停下手里的活,有些茫然的看着这个奇怪的变化。
“队长,热那亚人怎么开始撤退了,”一个满脸泥灰的炮手走到贡帕蒂旁边也打量着远处的战场“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贡帕蒂愣愣的摇摇头“也许是因为他们人数太少,所以想要把队形收紧一些,要知道威尼斯人看上去可比他们多太多了。”
“是呀,也不知道我们那位伯爵大人是怎么想的,我们可是只有这么点人,如果是在镇子外面也许还有逃跑的机会,可呆在镇子里一旦威尼斯人攻进来”
那个炮手还在喋喋不休,贡帕蒂的脸色却突然瞬间变了。
他先扭头看了眼炮手,然后又猛然回头向镇外望去,接下来贡帕蒂突然用比萨土话大骂了句脏话,然后不顾一切的顺着台地斜坡向下连滚带爬的跑了下去!
“大人!威尼斯人!还有该死的热那亚人!”
贡帕蒂顺着街道不停的跑着,他跳过一道道被马车杂物还有推倒的围墙筑起的障碍的街道和小巷。
又在一群群从阁楼或是房屋窗口望出来的士兵们错愕茫然的注视冲过几道院子撞进一栋房子,然后终于在挡在房间门口保罗布萨科大声阻止下停下了脚步。
“大人,那个该死的卡尔吉诺!那个卑鄙的热那亚人!他出卖了我们!”
贡帕蒂对着紧闭的房门大声喊着,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可能不是对手,他这时候可能已经对挡着的保罗布萨科动手了。
“队长,你把声音放低些吧,”保罗布萨科不满的嘟囔着,对这个从比萨开始才跟着亚历山大的贡帕蒂,保罗布萨科不像卡罗那样有太多的排斥,可还是难免和其他阿格里人一样把他看成外人“大人正在会见客人,你这个样子可不太好。”
“客人?”贡帕蒂一脸错愕“这是战场,而且可能很快就要打大仗了,这时候怎么会有客人?!”
保罗布萨科嘴角微微抖了抖,他知道贡帕蒂的问题其实没错,甚至他只要想想里面那位客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他还是尽职尽责的站在门口挡着眼看急得就要跳脚的贡帕蒂。
贡帕蒂的脸上已经有点发黑了,当他已经开始琢磨着自己拔剑的速度是不是能比保罗布萨科拔枪更快点时,紧闭的房门忽然打开了。
亚历山大出现在门口。
看着立刻就要冲过来抢着说话的贡帕蒂,亚历山大抬手阻止了他,然后平静的问到:“卡尔吉诺的右翼开始撤退了吗?”
“对,”贡帕蒂点点头,接着才激动的喊了起来“那个该死热那亚人把我们出卖了,他让我们完全暴露在威尼斯人面前了。”
亚历山大神色平静的听着贡帕蒂报告,然后他看着比萨人问到:“那么你这是害怕了吗?”
贡帕蒂愣了愣,到这时,他才觉得之前因为看到热那亚人完全放弃右翼撤退时的愤怒当中,其实的确是有着说不出的恐惧。
现在亚历山大忽然这么问,贡帕蒂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有恐惧并不可怕,”亚历山大笑了笑“不过我还想知道你这是对自己的火炮没有信心吗?”
“当然不是,”贡帕蒂不忿的喊了声“我相信只要我的火炮阵地没被威尼斯人摧毁,我就能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战场上的主宰。”
“那么你就不需要害怕了,”亚历山大看了看旁边的保罗布萨科“因为我同样相信我的阿格里人能保证你的火炮阵地不会落在威尼斯人的手中。”
保罗布萨科脸上浮起了一层红昏,他无声的向亚历山大微微低头,用鞠躬表示对领主大人对阿格里人信任的感激。
毕竟随着亚历山大身份的变化,不止是卡罗,所有阿格里人都隐约有种正在被边缘化的落寞感。
而亚历山大恰恰就是在这个关于他个人前程甚至生命的特殊时刻,公开表示了对阿格里人的信任。
看着眼前两个都略显激动的手下,亚历山大却回身向房间里微微一笑,随即说到:“夫人,很荣幸能在这里见到您,不过这里很快就要变成战场了,所以我只能派人把您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您完全不必担心我的安危,”充满磁性的甜美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在贡帕蒂错愕的目光中,一个漂亮的女人出现在门口“我想即便是在威尼斯人那里,我也是有些朋友的。”
“这个我一点都不怀疑,毕竟您的大名在罗马家喻户晓,奥尔迦拉夫人。”
亚历山大说完,扭头向站在房间外的传令兵大声命令:“传令全军,准备迎战!”
第十二章 奥拉尔之殇(五)
1497年5月3日的中午,威尼斯副将皮蒂留诺在雷亚罗城的教堂里做了一次午间祈祷。
他虔诚的样子得到了教堂牧师的赞许,特别是在他承诺为教堂捐献一笔不菲的献金之后,牧师断言这位虔诚威尼斯人一定会心想事成,实现他最渴望的愿望。
对牧师的预言,皮蒂留诺只是用一笑回应,他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他献给教堂的那笔钱在起作用,不过他的确需要这样一个好名声,特别是在他决定趁着这次战争的机会让自己重新获得总督的信任之后,他就更需要着这种看似不太靠谱,可对大多数人来说却很重要的舆论了。
皮蒂留诺需要让威尼斯的普通人也记住他,这就不能只是靠军功,毕竟对普通市民们来说,有时候譬如圣迹之类的奇迹有时候更能吸引他们的注意,而只要能在普通民众中建立起声望,皮蒂留诺相信他就有机会让巴巴瑞格总督重新重用他。
毕竟对于威尼斯人来说,有时候一个有争议的英雄要比一个循规蹈矩的将领更能吸引人们的关注。
皮蒂留诺相信自己能赢绝不是依靠什么上帝的恩典,他知道如今已经不是那种倚仗根本不靠谱的频繁圣迹蒙骗人的时代了,他依靠的是周密的计划和对敌人的准确判断。
皮蒂留诺敢于把兵力一分为二,就是猜测到乔瓦尼不会主动向他发起进攻,现在看来他的推测是对的。
教皇军在离开奇莫内山后没有趁机向雷亚罗进军,而是以一条看上去颇为诡异的路线向着雷亚罗的东面迂回了过去。
皮蒂留诺并不怀疑乔瓦尼这么做的目的,是如果有机会一定会趁机截断他的退路,切断他与威尼斯人的联系和补给线,但是他也知道这应该不是乔瓦尼的真正目的,很显然乔瓦尼是想要让热那亚人与联军相互消耗,然后在双方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才会趁机从中捞取好处。
皮蒂留诺走到教堂外,头顶的阳光让他觉得有些刺眼,在把宽檐帽戴在头上后,他看向旁边一直等在外面有些焦急的副官。
“大人,”副官开口叫了声,声音有些急促,看到皮蒂留诺投过来的目光,他又顿了顿“奥拉尔,应该已经打起来了。”
皮蒂留诺缓缓点了点头,他知道副官会这么紧张就是因为奥拉尔那边的战斗,如果那场战斗一切顺利,那么他们甚至不需要与教廷军展开真正的战斗,就有可能逼迫变得人单势孤的乔瓦尼不得不选择退兵。
副官知道奥拉尔的战斗对皮蒂留诺来说太重要了,因为他希望的不止是取胜,更重要都是要在付出不大代价的条件下取得胜利。
皮蒂留诺之所以在打赢了福尔诺沃战役后却不但没有得到总督巴巴瑞格的赏识,甚至还曾经一度赋闲在家受到冷落,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福尔诺沃战役中威尼斯人遭受了巨大的损失。
正因为这样,皮蒂留诺需要一场近乎完胜的战绩证明自己依旧是威尼斯最好的将军,
“不用担心,朱利奥,我们一定会取得胜利的,别忘了我们在奥拉尔有15000人,除非那个卡尔吉诺是个蠢货,那么他唯一的选择就只有退兵。”
皮蒂留诺安慰着自己的副官,同时他向着雷亚罗城外的方向看了看。
“也许我们现在应该考虑怎么队伍那个甘迪诺公爵了,毕竟他才是我们在这场战争中要对付的大敌。”
皮蒂留诺对敌人的判断的确很准确,卡尔吉诺不是个蠢货,所以他选择了让自己的右翼向着大路边缘方向缓缓撤退。
他甚至没有等到自己的军队与对面的威尼斯人进行哪怕一次短暂的战斗就下令军队让出了通向奥拉尔一侧的道路,但是与此同时卡尔吉诺却下达了让自己的左翼向着镇子北方退去的命令。
热那亚人开始移动了,一队队的热那亚士兵沿着镇子边缘向北方靠拢,没有人关心随着他们放弃阵地而逐渐暴露在威尼斯人面前的奥拉尔镇南会变成什么样子,甚至当看到威尼斯人随着他们的撤退沿着大路渐渐向着镇子边缘行进时,热那亚人当中还有人发出了嘲讽的大笑。
“那个蒙蒂纳伯爵这次可有大麻烦了,”一个佣兵扛着长矛慢条斯理的在野地里走着,他身上衣服袋子里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那是他全部家当,为了那些金银,这个士兵甚至扔掉了身上的半身甲“威尼斯人会让他知道厉害的。”
这个士兵说着向前快走几步赶上前面的同伴,然后又奋力的爬上一片微微隆起矮坡。
虽然矮坡并不高,但是却依旧能很清楚的看到远处平原上的情景、
士兵看到了威尼斯人熟悉的翅狮旗开始沿着早先镇子建起的一片废弃的护墙前靠拢,随在翅狮旗后面的,是一片片渐渐涌过开阔地的威尼斯军队。
“还真是大麻烦啊,”那个士兵摇摇头“那些那不勒斯来的可怜虫这次太不走运了,偏偏在这么一个倒霉的家伙手下当差。”
“不过也幸亏有这个蒙蒂纳伯爵,否则倒霉的就是我们了,”另一个佣兵用手拄着盾牌微微摇起了头“那些那不勒斯人完了,威尼斯人只要继续前进就会占领镇子南边,他们现在就算想要从镇子里脱身都不容易了。”
站的远远的热那亚人纷纷议论着,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兵甚至还时不时的指点一下旁边的新手。
“所以以后眼神要活着些,看到情况不妙就赶紧逃跑,要知道我们给领主老爷们当兵赚的也就是这么点钱,可没必要把自己性命都搭进去,要知道赚钱可是要有命才能花的,”一个老兵开导着身边两个看上去很年轻的佣兵“看看那些那不勒斯人他们就不够聪明,到了现在居然还不肯离开镇子,要知道威尼斯人只要顺着镇子南下就可以把他们彻底包围,到那时候,他们的钱可就成了威尼斯人的战利品了。”
老兵一边说一边不住的摇头,他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些那不勒斯人战死的情景,只不过他那叹息显得有些太过介意,也不知道是为了那不勒斯人的命运,还是为那些最终落在别人手里的战利品惋惜。
卡尔吉诺面无表情的骑在马上,他头盔的护面甲已经掀起,不过他脸上这时的神情一点不比带着面具更让人觉得可亲,
“大人,威尼斯人的前进速度似乎放慢了,”一个手下提醒着卡尔吉诺“他们的左翼好像正在整顿队形。”
卡尔吉诺无声的点点头,他已经注意到威尼斯人向他队形紧逼的声势在渐渐放缓,这让他知道敌人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
即便是有着不可化解的世仇,但也不是永远不能妥协的。
威尼斯人也许觉得这次面对他的7000人可以以多胜少,但是如果卡尔吉诺一心不肯应战,威尼斯人一时间也未必能真的把他彻底击垮。
既然不能迅速取胜,也许另一个看上去更容易捕获的猎物就成了威尼斯人的目标。
亚历山大站在距镇南端不是很远的大路尽头,这里恰好是奥拉尔镇中心大路略微拐向北方的,从这里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正向着奥拉尔镇行进的联军。
虽然敌人的队列看上去密集而又紧凑,但是要想分清米兰和威尼斯人并不困难。
米兰人的浅色上衣与威尼斯人的深色外套看上去就截然迥异,而穿着闪亮盔甲从一队队的步兵缝隙间迅速穿插而过的米兰骑兵更是显眼。
“看来您的处境不妙,”站在亚历山大身边的奥尔迦拉用稍带可惜的语气说“如果我这个时候到他们那边去为您提出条件,也许还可以帮助你度过这个难关。”
“夫人,这场战斗对我来说的确是个难关,”亚历山大丝毫不在意奥尔迦拉的话,他回头向这个漂亮的女人点点头“而且如果可以我也的确想避免这次战斗,不过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奥尔迦拉看着亚历山大的眼睛微微眯起“我们都知道其实这场战争和您的关系并不大,如果您愿意的话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可我的未婚妻是巴伦娣德拉罗维雷,而我是蒙蒂纳伯爵,只这一点就足以让我不可能从这场战争中摆脱出来。”
奥尔迦拉漂亮迷人的眼睛再次微微一眯,她那样子让亚历山大不由想起了波斯王宫里那些骄傲而又养尊处优的纯种猫的眼神,不过奥尔迦拉的样子看上去要比那些漂亮迷人的波斯猫更加诱人。
“或者说你并不想回避这场战斗,其实我有种感觉,你一直在等着的就是这么一个时刻。”
奥尔迦拉说完就认真的注视着亚历山大的脸,似乎想要从他细微的表情里证明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不过亚历山大却偏偏在这时把头盔上的面具放了下去。
他的目光透过面具的缝隙看向奥尔迦拉。
“夫人,你该离开了,接下来的奥拉尔镇将是你不愿意看到的。”
奥尔迦拉的显然不想就这么轻易离开,但是接下来亚历山大的话却很快应验。
当她看到第一队排着密集队形的威尼斯人沿大路出现在目光可及的距离以内时,一阵虽然并不整齐却震耳欲聋的响亮枪声顷刻间猛然灌进了奥尔迦拉夫人的耳朵!
年轻的夫人瞬间张嘴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但是她很快就发现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可紧接着,那种似乎要把耳孔彻底震穿的巨大声音,让奥尔迦拉夫人来不及发出第二声尖叫就再次席卷而至。
同时随着刺眼的浓烟夹裹着呛人的激烈药味,奥尔迦拉夫人觉得喉咙就好像突然塞满了烟灰般,让她根本喘不过气来!
可是真正可怕的并非这浓烟与火药味道,奥尔迦拉在那浓烟的远处听到了在回荡的枪声中隐约可闻的阵阵惨叫,紧接着一股股中人欲呕的血腥气息就和火药味掺杂在一起充斥镇子上空。
奥尔迦拉只闻了一下就觉得胸口发闷几乎呕吐出来,她伸手紧紧抓住亚历山大冰冷的臂甲,嘴唇颤抖脸色苍白的说:“哦,不行我得离开这里,我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
亚历山大抬手搀扶住了奥尔迦拉夫人,看着这位这时满脸狼狈的美人,亚历山大向她微微一笑。
“夫人,请转告你的主人,我期待着能有机会和他再次见面,”亚历山大当然知道奥尔迦拉在这种时候出现在奥拉尔肯定不是巧合,仔细想想自从离开那不勒斯后就再也没有和那个来自低地地区的格罗根宁见过面,他相信那位低地商人大概是真的有点耐不住性子了。
“让我送您离开,夫人。”
亚历山大没有回头去看战场上的情景,其实一场战斗开始之后,往往有很长时间再也不受指挥官的控制,当听到身后开始响起的此起彼伏的火枪声,和遭到打击后重整队形开始发起冲锋的威尼斯人的呐喊声时,亚历山大原本悬在心头的一块石头反而放了下来。
终于开始了!
亚历山大在心底里这么告诉自己。
奥尔迦拉的随行队伍在镇子南边,当那些随从们看到女主人的身影时显然都松了口气。
当亚历山大搀扶着奥尔迦拉登上马车时,奥尔迦拉犹豫了一下忽然探身在亚历山大的头盔上轻轻亲吻了一下。
“我知道您肯定不会在意我的这个祝福,不过我还是祝愿您能获得胜利。”
说完,她用力摇摇车铃,辕马在车夫的大声吆喝中迈动了步子。
当马车行进了一段路时,坐在奥尔迦拉身边的贴身女仆终于开口问:“夫人,您觉得蒙蒂纳伯爵能打赢吗?”
“我不知道,”奥尔迦拉转过头向着这时候已经完全湮没在凄厉的喊杀,与激烈射击的火枪轰响声中的奥拉尔镇望去“那个人,让我觉得和格罗根宁老爷一样,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奥尔迦拉的队伍很快就离开了奥拉尔镇,当马车刚刚驶上镇子外通往热那亚大路时,一阵震天动地的巨大轰鸣突然从身后传来!
那轰鸣声浪就好像是火山爆发般的骤然袭来,辕马因为受到惊吓不由嘶鸣的开始狂奔起来,任由车夫使尽力气也控制不住。
巨大声响让坐在车里的奥尔迦拉本能的用双手捂住了耳朵,而旁边的侍女因为没有防备吓得脸色苍白,慌乱中额头直接撞在了前面的木板上。
“那是什么?!”
女仆惊恐的大叫着,而奥尔迦拉骤然回头向还回荡着巨响的奥拉尔镇看去。
而在奥拉尔镇南的台地上,看着如潮水般涌向镇子的联军,贡帕蒂向着站在排开成扇形的火炮后的炮手吼叫着发出了命令:“目标,镇中心大路,开炮!”
第十三章 奥拉尔之殇(五)
霞斯基娜听到外面传来的喊杀声时,正抱着一盆切得很细的肉蓉吃个不停,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
之前部落曾经在一些地方停留得久些,不过很快就会被赶走,从当地人那里他们也得不到任何帮助,甚至即便他们愿意花钱买也往往会被怀疑是偷来的。
霞斯基娜对这种日子已经习惯了,所以有机会能吃到次好的,她当然不会放过。
对外面跑来跑去的军队霞斯基娜并不注意,吉普赛人从不关心那些经过地方领主老爷们打打杀杀的事,所以当听到忽然传来的漫天喊杀声时,霞斯基娜不由停下来有些发呆的看着门口。
她先是竖起耳朵听了一下,然后突然惊慌的推开面前的肉蓉,慌张的冲出了门。
这时候威尼斯人的前锋已经越过了镇子中心,他们拥挤在大路上向着镇子里渐渐逼近,不过让他们有些奇怪的是,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发现什么敌人,虽然远远的看到对面的街道似乎已经被封住去路,但是除了前面的盾牌兵小心的竖起盾牌之外,后面的军队只是缓缓跟着。
有时候经过一些贯穿两边街道房屋的小巷时可以看到旁边街上经过的同伴,这让原本还担心可能会遭到袭击的威尼斯人放下心来,他们的脚步开始加快,当前面截断去路的街垒越来越清楚时,随着后面一声号角,威尼斯人停了下来。
他们知道按照习惯这将是发起进攻前的最后一次整队,然后他们就要不顾一切的冲向敌人了。
但是枪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队伍最前面的威尼斯人甚至没有来得及对那骤然爆发出震天枪声有一点的反应,如暴风骤雨般的弹丸已经迎面扑来!
“噗噗”的弹丸穿透**的声音,和被击中盾牌铠甲发出的“叮当”乱响混合在一起,却都在这一刻被火枪射击的轰鸣回音掩盖住,甚至当最前面的人纷纷中弹倒地痛苦惨叫时,队伍后面的人都没有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聚集在街道上的队伍是那么紧密,在成排火枪的枪口前,这突然发起的袭击顷刻间变成了一场舔舐鲜血的死亡盛宴的序幕!
血腥气息从前面骤然冲起时,后面的威尼斯人甚至还有些发呆
威尼斯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敌人还那么远,而且前面还有坚固的盾牌墙壁。
即便对面是擅于使用重型机弩的热那亚人,可因为距离原因也不可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
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所以威尼斯人当中一些老兵甚至还在低声说笑,但是接下来伴着火枪轰鸣,前面就传来了可怕的惨叫声!
一个个头高些的士兵还正在垫着脚尖向前面张望,接着他的头忽然向后猛的一甩,然后脑袋就那么古怪的歪着向地上瘫去。
旁边的同伴习惯的拽了下他的手臂,却被他险些拽带下,因为这一拽,高个子的身子就不由向旁一翻,他的脸扭向上面,随即同伴看到了他被打烂之后变成了个血窟窿的鼻孔。
霞斯基娜跑出房子的时候正好看到远处街垒上腾起的大片硝烟,她慌忙的向四周看着,不过很快就被旁边匆匆跑过的人撞得东倒西歪。
男人们罕见的对她大声呵斥,有些嫌她碍事的干脆把她推搡到一边,霞斯基娜有些茫然的不由跟着纷纷跑向街垒的士兵先前走着,直到她看到有个人似乎没什么事,就赶紧凑过去大声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卡罗这时正站在与一堵石头上紧盯着前面的街垒,这这是按照亚历山大的命令在大路上临时修建的第二道防线。
现在卡罗就站在这第二道防线的墙头,他看不清前面的情景,只能通过两轮火枪射击中的间隔判断前面的队伍是不是还算镇定。
卡罗的额头满是汗水,这是阿格里人第一次参加真正的大型战役,那种紧张足以让每个人感到窒息,更糟糕的是热那亚人的撤退,让他们一下子站在了威尼斯的正面!
霞斯基娜的突然出现让卡罗不禁大吃一惊,他愕然的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人,看她的衣着卡罗认出这是个波西米亚女人,这就让卡罗感到更意外。
遇到波西米亚女人是不吉利的,这个念头让卡罗一刹那险些发疯,他喉咙里发出个咕噜的响声,脸上瞬间漆黑盯着霞斯基娜,虽然这个波西米亚女人似乎很漂亮,可现在卡罗却有种想要给这女人一刀的冲动。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那震天的火炮轰鸣声!
霞斯基娜脸色发白的向前扑去,她从没听到过这种可怕的声音,简直就是比传说中魔鬼的鼾声还要恐怖,她忘了一切的只想躲在哪个角落里,所以当她撞进眼前男人的怀里后,霞斯基娜就不顾一切的把头紧紧扎在卡罗的胸口,同时嘴里发出歇斯底里般的喊叫。
突然的变化让卡罗一下呆住,他本能的伸手搂住扑进他怀里的女人,同时不由自主的抬起头,随着那从头顶呼啸而过,夹杂着刺耳巨响声浪向远处望去。
威尼斯人这时也纷纷抬头,他们察觉到了什么东西从他们的头顶飞过去,那片东西的速度很快而且还带着令人胆寒的啸声。
有一瞬,队伍当中很多人出于畏惧不由纷纷弯下腰,但是很快他们就发觉那阵呼啸似乎只是越过头顶,这让他们不禁纷纷有些茫然的循着声音扭头向后看去。
然后威尼斯人就愕然的看到几个黑乎乎的东西划过头顶落向身后不远处的教堂。
“轰”的一声巨响传来,奥拉尔镇最高的建筑,有着几百年历史的教堂钟楼在第一轮火炮射击中就不幸中弹。
几枚炮弹纷纷击中了钟楼,顷刻间钟楼下半截被砸得只剩下不到一半还连接着上面部分,平顶坚持了几秒钟,然后终于承受不住开始倾斜。
看着斜斜倒下的钟楼塔尖,威尼斯人才从呆愣中清醒过来,随着有人大声喊叫,聚集在街上的队伍瞬间乱了。
“队长,我们好像把教堂炸塌了。”
台地上,一个炮手期期的对同样发愣的贡帕蒂说。
“是啊,我们好像把教堂炸塌了,”贡帕蒂哼哼着点点头,他也不明白怎么第一轮射击就那么凑巧的把教堂钟楼送上了天,而且如果只是一颗炮弹击中教堂也就罢了,可是这好几枚炮弹同时击中就不可能是巧合了。
回头看看那些炮手向他投过来的古怪眼神,贡帕蒂忽然想起,这些火炮都是他自己事先矫正过的。
再看看那曾经是整个镇子最高建筑的钟楼方向,贡帕蒂隐约意识到,正是他之前按照亚历山大交给他的方法,反复不停的用那座钟楼作为参照计算射击目标,才会有的这个结果。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第一炮居然就把教堂给轰上了天!
“上帝,原谅我的罪行吧,”贡帕蒂在胸口慌乱的划了个十字,然后回头就向着那些还在发呆的炮手们吼叫起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干活,你们不知道吗这是战争!”
卡罗终于“摆脱”了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波西米亚女人,当他跟着手下冲上街垒时,看到的是对面不远处的一片惨相。
街上横躺着一堆尸体,有些人还没有死,只是倒在地上不停的惨叫呼救,大片猩红的血水已经把石头路面染成了黑红色,呛人的血腥味弥漫在街道的每个角落。
长矛兵紧张的站在街垒后面,他们当中的阿格里人曾经参加过布鲁依尼山谷地和罗马城外的战斗,而热那亚人也都是经验丰富。
但是站在街垒后面,他们却有些茫然。
卡罗向两边的房子望去,透过打开的窗子可以看到房子里和阁楼上晃动的人影,那是阿格里火枪兵和热那亚重弩兵。
卡罗握紧了手里的短斧,长剑在这种时候反而不如一把斧子更有用也更可怕。
卡罗又向自己身边看了看,他看了士兵们紧张的神情和听到了身边有人发出的急促呼吸。
其中在他旁边的一个热那亚佣兵大张着嘴巴不住喘着气,却根本不顾从鼻尖上流下的汗水顺着嘴唇滑进了嘴里。
一阵号角让卡罗把目光投向对面。
同时地面传来了无数脚步踏落时带起的沉闷声响。
威尼斯人在遭到迎头一击的混乱后,终于开始发动进攻。
最前面的盾牌兵缓慢而谨慎的向前逼近,他们不得踏着地上同伴的尸体小心的向前走,这让他们的速度变得慢了不少。
当他们终于越过那片“障碍”后,先是略微停顿了一下,随着队伍当中传来的一声呐喊,威尼斯人的脚步越来越快,接着从盾牌后面冲出了一群握着手斧和小盾的佣兵。
僵持许久之后,残酷的短兵相接终于爆发了!
当第一轮火枪响起时,亚历山大迅速来到了距离街垒最近的一处房子的阁楼上,从这里他可以看到大多数街道,正因为这样当看到教堂钟楼轰然倒塌时,亚历山大不由向站在旁边有点神色呆滞的奥孚莱依。
“大人,我只是把镇子的地图画给那个贡帕蒂,您知道教堂的钟楼的高度,恰好能帮他找到目标,可我没说过要他直接用教堂当目标啊。”
奥孚莱依脸色发白的辩解着,他想不明白那个比萨人怎么在第一轮射击时就那么凑巧的炸塌了教堂,看着镇子当中升起的团团浓烟,奥孚莱依甚至不敢想象教堂该是一副什么样的残像。
“下次别干这种蠢事了,”亚历山大看了眼神色不安的行军队长淡淡的说,顿了下后他又说一句“别忘了卢克雷齐娅是教皇的女儿,这会让她不高兴的。”
说完,亚历山大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远处的街垒。
奥孚莱依的脸色更难看了些,他这时候开始觉得这个行军队长不太好当了,一想到以后打仗还得顾忌到大人那些女人的感受,奥孚莱依忽然觉得有点想念索菲娅了。
前进,冲锋,亚历山大看着那些迅速逼近的威尼斯人,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他看似轻松的讨论自己的哪个女人会对炮轰教堂不满时,隐藏在铠甲下面的双拳却已经攥紧。
威尼斯人不顾一切的向前冲着,他们拥挤在一起涌向前面那堵看上去并不坚固障碍,他们相信只要向前冲上一次就能够吓跑那些躲在壁垒后面的敌人。
威尼斯人的想法没错,当黑压压的佣兵冲上来时,不论是阿格里人还是热那亚人都的确吓坏了,以至有些人甚至扔掉武器准备逃跑。
“没有人是天生的英雄。”
在这一刻脸色发白的卡罗想起了在他来阵地之前亚历山大对他说过的话,
“所以永远不要把胜利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士兵的勇敢上,能让士兵勇敢的只能让他们知道自己能够获得胜利。”
卡罗嘴角微微颤抖,看着迎面冲来的敌人,他紧紧抓住了旁边早已经准备好的阿格里旗帜,用尽全力向下一挥。
随着旗帜骤然落下,街道两边房屋的窗户里,阁楼上,还有探出的的阳台后,瞬间一片火枪轰响充斥街头。
同时夹杂在枪声中的,还有热那亚重弩贯穿浓烟射向敌人的道道黑影。
就好像是被一记无形的重拳狠狠打中般,威尼斯人前冲势头霎时一滞,这一次除了最前面的人纷纷中弹,即便是后面也有人被居高临下击中纷纷倒地。
“冲上去!”
一个军官在人群里大声喊了起来,他脸上的沧桑和伤疤似乎在证明他这个命令的正确,果然当前面的士兵因为犹豫不决而踌躇不前时,第二轮四下横飞的弹丸已经随着再次响起的枪声迎着他们呼啸而来!
又有人中枪倒地的惨相吓住了威尼斯人,他们的脚步慢了下来的,在距离街垒只有几十米之外的街道上,威尼斯人几乎就要停止先前冲锋了。
“威尼斯人不敢过来了!”一个阿格里长矛兵刚刚兴奋的叫了一声,接着忽然发出一声惊“咦”。
一个身穿盔甲的军官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他手里提着把长剑,当他向前迈步时盔甲发出的声响即便隔着很远似乎也能听到。
“冲上去,只有冲上去,我们没有退路!”
那个脸上有着伤疤的威尼斯人吼叫着向街垒冲来,他的脚下不快,但是却异常坚定,同时手里高高举起的长剑在阳光下闪动起刺目的光芒。
一个火枪兵举起枪,他有把握打中这个人。
枪响了,接着可以看到那个威尼斯人突然身子一顿弯下腰,可接下他居然再次直起身子向前奔跑起来,而街垒上的人们也看到了他盔甲上的一片漆黑。
居然没有射穿!
阿格里火枪兵脸色大变,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被击中也杀不死的敌人。
“看到了吗,他没有死!冲上去!”
又是一声呐喊从威尼斯队伍当中响起,瞬息间这种呐喊席卷原本已经露出怯意的威尼斯人军队。
冲锋再次发起,短短几十米,顷刻间双方碰撞在一起。
刺耳可怕的厮杀声几乎双方交战的瞬间彻底爆发起来,并不坚固的街垒前瞬间到处都是喷溅四射的血浆和被斩断翻飞的肢体,冲在最前面的人甚至开不及看清对面敌人的脸就被从街垒上探出的长矛刺中胸口或是直接戳穿了脸颊,可他们的身体却根本没有倒下的机会,而是被后面的人推拥着扑到街垒上,然后就迅速被蜂拥而上的人潮淹没。
砍杀声,惨叫声和受伤者的呼救声混淆在一起在整个街垒两端此起彼伏,血腥可怕的杀戮一时间让这道横在大路上的障碍成为了奥拉尔镇上最可怕的地狱。
第十四章 奥拉尔之殇(七)
壁垒前,门廊下,突然敞开的房门后,威尼斯人与这些隐藏在工事里的敌人殊死战斗着。
从没遭遇过这种方式敌人的威尼斯人感觉到正在经受折磨,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现在的敌人和战斗,他们更加难以想象这种近似偷袭的进攻是来自于他们一样的军队。
没有队形,没有号令,更没有面对强敌时的勇敢冲锋与坚韧防御,所有敌人都尽量躲避在墙壁与门板的后面,他们只肯把长矛和火枪从各种缝隙里探出来向着大路上的威尼斯人发动攻击,当有威尼斯人准备和他们交战时,他们要么立刻退回到自己借以躲避的掩体后面,要么如果看到来敌太多就会从小巷岔道上纷纷撤退。
但是追上去的威尼斯人很快就会发现,在这些小巷岔道尽头往往同样有已经筑起的街垒在等着他们。
那些撤退的敌人一旦退回到街垒障碍的后面就不再继续他们,他们会依托这些虽然并不坚固,可在这时却起了重大作用的障碍与敌人继续战斗。
而在哪怕只是临时用杂物堆积起来的障碍前,面对这些早有准备的敌军,威尼斯人都不得不付出要比在野外战场上多得多的代价。
又有一个威尼斯人勇敢的冲上了街垒,这引起了后面一片欢呼声。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发起进攻了,每一次稍微受到挫折就开始打退堂鼓的威尼斯人,在之前那个奇迹般没有死在火枪下的军官的感召下对敌人发起了一次次的冲锋,不过效果显然并不很好。
在第一次冲上街垒的时候,他们以为已经看到了胜利,以至原本站在队伍后面街上的指挥官已经命令队旗向前移动。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已经被赶下街垒的敌人只是稍稍撤退,而那些刚刚攀上街垒还在大声欢呼的士兵却成了躲在街道两边房子里的敌人的目标。
完全没有任何掩护的士兵被从两边射出的弹丸弩箭,甚至是抛投过来的短矛杀得血流成河,他们纷纷向街垒两边栽去,侥幸活下来的人不顾一切的向外面跳出去,根本顾不上后面的人正迎着他们冲上来。
接下来冲上去威尼斯人面临的就是再次迎上来的敌人从墙上伸出的锋利矛戟,一时间双方以街垒为界展开了殊死的战斗。
又是一阵火炮的巨响从后面传来,即便是在激烈的战斗中,还是有人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向天空,他们不知道头顶的炮弹会落在什么地方,这时候很少有人去想这些。
直到炮弹带着怪响从天而降直接砸在街道上,把原本的还算平坦的石头路面砸出了一个大坑,四下迸溅的碎石直接穿进了附近几个士兵的胸口,而炮弹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沿着街道如同孩子玩的弹球般不住跳动着在人群里犁出了一条可怕的红色小巷!
威尼斯人惊恐的向道路两边躲闪,他们虽然还不知道该如何躲避炮击,但是路边低矮的廊檐让他们觉得至少还安全些。
但是在第一颗炮弹落在之后不久,紧接着就有更多的呼啸声从天而降。
一栋房子惨遭击中,巨大的冲击力直接从上而下的贯穿了房顶,浓烟从门窗中喷发出来,其中还夹杂着各种被砸成了碎片的家具残骸。
站在廊檐下的威尼斯人被坍塌的砖石砸的连连惨叫,他们不得不手忙脚乱的又向着路上跑去,跑的晚些的则直接被塌掉的房子埋在了下面。
“没有打准!”
站在台地上的贡帕蒂气急败坏的对炮手们吼叫着,他的脸上这时候被熏得一团漆黑,全身就好像刚从煤窑里爬出来似的。
“不要打那些房子,那没用,对准街道打,难道那么长的一条街还打不中吗?”
贡帕蒂暴跳如雷的叫声快要赶上火炮的轰鸣了,他在每一门炮前跑来跑去,帮着炮手们校对矫正,然后在又一次满怀希望之后大声发出了命令。
“射击!对着街上那些威尼斯佬射击!”
火炮轰响,巨大的后坐力让炮身一震接着就向后猛然一退,同时炮口喷射出的浓烟也随着腾空而起。
“接着来,给我好好揍那些威尼斯佬!”
贡帕蒂看着那团黑影纷纷在笔直的街道上落下砸起的烟尘发出哈哈大笑,他一边招呼着副炮手们清理炮口,一边又跑向第一门炮开始重新矫正。
呼啸的炮弹声从不远处掠过时,亚历山大的眉梢微微一挑,他的目光紧盯着对面的街道,从他的方向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远处拥挤在街上的威尼斯人。
威尼斯人的兵力的确很多,如果是野外,亚历山大知道自己这点兵力也许连一个小时都撑不下来。
但是这是在城镇里,而且很凑巧的是在奥拉尔。
奥拉尔如同漏斗般的地形限制了威尼斯人,面对越走越窄,越来越少的道路,威尼斯人真正能够起作用的士兵其实并不多。
更多的人不得不在拥挤街道上无所事事的看着前面的人与敌人交战,如果他们想要绕路,那么就会发现除了这条中心大路之外,其他那些狭窄小巷道路上的障碍将是他们更大的梦魇。
在那些地方他们除了要面对正面障碍后的敌人,还要随时准备对付来自狭窄街道两端房屋里的袭击,有时候一条憋窄的小巷也许只需要用几条长矛和重弩火枪就能守住,而被阻挡在小巷里的威尼斯人却往往成了那些被随时应援同伴的热那亚人袭击的目标。
“这是你没经历过的城市战,卡尔吉诺。”亚历山大轻声自语,他这时候已经听到了炮弹落在街道上隆隆闷响和随即传来的阵阵惨叫声。
“还不够贡帕蒂,把他们打出火来。”亚历山大向台地上看了看,每次射击炮口涌出的浓烟在这里看得很清楚,但是亚历山大怀疑威尼斯人是不是也能注意到这些。
亚历山大的目光向更远处望去,当他隐约看到坍塌的教堂残骸附近一片晃动的人影后,他向身边奥孚莱依下达了命令。
奥孚莱依有点发愣,他觉得也许是自己听错了,当他想再确认一下时,他恰好听到亚历山大低声自语:“既然已经炸塌了,那也就无所谓了。”
奥孚莱依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了,虽然心里狐疑但他还是立刻招呼着人牵来坐骑飞快的向着台地上奔去。
当奥奥孚莱依赶到时,贡帕蒂正兴高采烈的夸奖他的那些炮手。
刚刚进行的一轮射击居然有将近一半的炮弹落在了大路和附近的房子上,看着那些四下晃动,显然惊慌失措的敌人,贡帕蒂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希腊传说中死神的使者。
“什么?”可是接下来奥孚莱依给他传达的命令让贡帕蒂有些奇怪,他也和随军队长一样先追问了一句,然后才向远处被他轰塌了的教堂方向看去。
“哦,还真是啊。”贡帕蒂低声嘟囔了一句,从他这里只能大致看到教堂的上半部,至于教堂前面的小广场,因为有很多房子挡着处死角是看不到。
不过那也没什么,所有的城镇都有教堂不是吗,而所有的教堂前面都会不例外的有个小广场。
“我去过那里,”奥孚莱依从口袋里拿出他那个已经画下了很多地形的小本子“那个广场并不大,你也肯定看不到,不过……”说到这,奥孚莱依挠了挠额头犹豫了下才继续说“你只要象之前那样把教堂作为目标就可以了,只是到时候稍微向前一点。”
“你是说把炮口的仰角加大吗?”看到奥孚莱依一脸茫然的样子,贡帕蒂略显傲慢的点点头,对这些早就跟随亚历山大的阿格里人,贡帕蒂也没多少好感,至少在他眼里,这些乡下来的农夫们都还嫩得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你要去告诉大人,我希望他能保护我的火炮安全。”
这次轮到奥孚莱依脸上露出骄傲了,看着贡帕蒂,年轻的未来石匠挺了挺腰杆,用自豪的口气说:
“放心吧,阿格里人从不退缩。”
卡尔吉诺有些狐疑的看着远处的镇子,他不知道奥拉尔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发现事情似乎和他想象的有些不同。
威尼斯人好像正在重新调动他们的军队,一支原本正准备向他侧翼毕竟的米兰人正缓慢的调头,看他们的旗帜指向的方向,俨然就是奥拉尔。
联军在增派援军?
卡尔吉诺觉得自己这个念头有些荒谬,可事实上一支米兰军队的确正在调头向奥拉尔去了。
难道那个贡布雷真的抵抗住了威尼斯的进攻?
一支由几个不同地方混杂起来,不到2000人的军队能抵抗住两倍还多的威尼斯人,卡尔吉诺觉得再也没有比这个可能更荒诞的了。
一定是哪儿搞错了,卡尔吉诺这么想。
可是侧翼传来的消息却让他知道事情不是如他之前认为的那样是错觉。
侧翼传来了请求是否向威尼斯人发起进攻的请求,因为“威尼斯人似乎停下来了”。
卡尔吉诺找了个高出仔细观察,他很快就发现威尼斯人似乎因为侧翼军队的调动而出现了变化,特别是一队米兰骑兵正沿着原本应该占领的大路向着奥拉尔镇方向奔跑,他们的速度很快,甚至不顾近在眼前的一支掉队的热那亚人,直接就紧贴着那些热那亚队伍的边缘向前奔去。
看来奥拉尔镇真的发生了奇怪的事,卡尔吉诺不由琢磨。
就在他考虑是不是趁机让军队向威尼斯的左翼试探着发起进攻时,一阵巨大的火炮轰响再次从镇子当中传来!
卡尔吉诺抬起头,不知怎么他觉得这次炮击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可至于为什么却一时间说不出来。
卡尔吉诺盯着镇子方向,很快他就明白了为什么之前会有那种相反。
原本教堂的方向这时候腾起了大团大团的浓烟,可以看到有人在匆忙的跑来跑去,更有些没人的战马因为受惊,不顾一切的的向着镇外疯狂的狂奔着。
“那个贡布雷疯了吗,他炮击了教堂?”
卡尔吉诺错愕的看着升起浓烟的地方,他可以肯定那是镇子教堂的方向。
如果说第一次炮击还能说是失误,那么这第二轮射击明显就是刻意而为。
令卡尔吉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在猜测亚历山大究竟要干什么时,过了一阵之后,第三轮针对教堂方向的炮击再次响起!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巧合了。
因为也许是之前两次射击已经掌握了一些技巧,第三轮炮击大多数炮弹都差不多准确的击中了预定目标——奥拉尔教堂前的小广场。
即便是从镇子外也能看到奥拉尔教堂附近冒出的滚滚浓烟,还有因为倒塌的建筑中的火源点燃了房子里的易燃品渐渐烧起的熊熊大火。
“那个贡布雷真是发疯了,”卡尔吉诺咬牙低吼一声,他没有想到亚历山大会胆大包天到居然敢用火炮轰击教堂,不过让他更加震惊的是,火炮造成的巨大破坏让他看得触目惊心。
卡尔吉诺不是不知道火炮的可怕,他曾经从侥幸逃离君士坦丁堡的希腊人那里听说过奥斯曼人那可怕的乌尔班大炮的威力,可那些始终只是道听途说。
现在,当他亲眼看到一座历经百年的坚固教堂在火炮的轰击下瞬间变成一堆废墟时,卡尔吉诺终于被彻底震撼。
远处腾空而起的滚滚浓烟瞬间就覆盖了大半个镇子,倒塌的教堂与钟楼的废墟隐约可见。
但是因为隔着大半个镇子,所以卡尔吉诺尽管被中炮的教堂惨象震撼,但是却并不知道连续被炮弹直接击中的教堂前的广场又是什么样的人间地狱。
原本做为祈祷日时民众聚会的广场这时候已经彻底面目全非,整个广场的地面到处都是被炮弹击中后被砸得坑洼不平的浅坑。
一堆原本是辆马车的残骸歪斜的倚靠在广场一角,大桶大桶的葡萄酒从被砸烂了的辕马身下混着血水向四周流淌。
到处都是尸体和被砸烂的残肢,有些能够看出是谁,可更多的却根本辨认不出谁是谁,更分辨不出那些烂糊糊的残破躯干是属于哪个人的。
人尸,马尸,还有散落在四周包着盔甲碎片的断肢残骸充斥整个广场,很显然那些精美坚固的米兰铠甲显然没有能起到什么保护作用。
相反有些人还因为迸溅起的碎石把盔甲砸得变形而被卡在盔甲里窒息而死。
贡帕蒂并不知道,在他的火炮轰击下,几乎遭受灭顶之灾的,是米兰人正在集结的重装骑兵。
在第一次就直接把教堂钟楼轰塌的意外之后,贡帕蒂的火炮就再也没有对教堂附近射击过一发炮弹,这让米兰人重骑兵以为找到了个安全地方。
他们不紧不慢的在这里准备他们的马匹甲胄,重骑兵的骄傲的让他们甚至在上战场之前还吩咐扈从们把他们盔甲擦得亮一些。
就是在这时,贡帕蒂按照亚历山大的吩咐,用手里全部的火炮对着教堂前的小广场发言了!
当炮弹落下时,有的米兰骑士刚刚在扈从的帮助下慢吞吞的,跨上马,有的则还单膝跪在地上做战前祈祷,而有一个骑士正在搜肠刮肚的为给他的情妇写信遣词琢句。
然后,下一刻大片的实心炮弹就从天而降,整个广场在瞬息间变成了可怕的地狱!
骑在马上的骑士和他战马一起被落在地上然后沿着地面如打水漂般向前猛弹的炮弹咋个正着,人的马一瞬间就在硕大石弹恐怖的搅动中变成了一堆完全搅在一起的碎骨肉泥。
正在祈祷的骑士在听到那异响时原本以为是自己的虔诚得到了感召,从而上帝赐予了他什么神奇的启示,但是降临在他身上的却是半截身子瞬间被一根横扫而过的断木直接切开,还保持着单膝跪姿的下半身顽强的支撑了一阵之后才软软倒下。
而这时候,正有一根折断的羽毛笔在空中飘来飘起,至于它那个刚才还在为如何讨好情妇发愁的主人,则直接被炮弹在地上的浅坑里砸成了一堆烂泥。
可怕的袭击来的那么快,当米兰人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后,很多人立刻叫喊着四下奔逃,他们当中有些人向着镇外跑去,有些人则向着附近的街道和小巷里逃命,只留下广场上还没有死掉的人们痛苦哀嚎,向他们不停求救的惨叫声。
受伤的人不住的喊叫的,发出绝望的求救声,他们有些挣扎着爬起来向广场外逃去,有的当想要站起来时才发现双腿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有的人则被倒塌的房屋废墟压在下面绝望的不住吼叫。
幸存下来的米兰人被彻底吓呆了,他们吓坏了,从没经历过这种事,甚至连敌人的面都还没有见到就遭到如此打击的意外,让他们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刚怎么办了!
“老爷,求求你救救我的主人吧,他被压在石头下面了,我搬不动那些石头,求求你们救救他吧,我替我主人答应你们,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一个年龄还很小的侍从抓着一个骑兵的手臂不住的摇晃着,看到那个骑兵只是呆呆的看着前面,这个侍从就不甘心的跑向下一个人,他不停的在那些活下来的人当中奔跑哀求,直到终于被一个壮实的骑兵一把拽住。
“你不是我的表弟马克的随从吗,你这小子在乱跑什么,马克他人呢?”
“老爷,我认识你,你是我主人的亲戚,”侍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大叫起来“求求你救救我的主人,他被压在那些石头下面了。”
“上帝,怎么这样。”那个壮汉脸色煞白“我得去救他。”
“你疯了,”旁边一个骑兵抓住壮汉“看看那边的样子,你这么跑过去说不定会送命的。”
“不行,我得去救我的表弟,他刚定的婚姻,几个月后就要当新郎了。”壮汉对旁边的人大喊着“那些该死的火炮已经打过2次了,上次不是隔了很久之后才再打过来的吗,趁着这个机会我们能救出很多人的。”
壮汉一边喊一边向广场上跑去,重骑兵们都心惊胆战的看着他,当他们看到那个骑兵居然安然无恙的跑到了压着他表弟的废墟前,开始奋力搬动碎石,而废墟上的呼救声越来越凄厉时,终于有人忍耐不住的叫了起来:
“没有开炮,那些混蛋没有开炮打我们,趁着这个时候快去救人!”
这喊声终于打动了犹豫不绝的米兰人,当他们看着广场上那些伤者当中有自己熟识的人后,米兰人开始纷纷向着广场废墟当中跑去。
人们开始在广场上来回奔跑,奋力解救那些还活着,或者说是看上去还有救的人。
同时他们不知道是相互安慰或是纯粹只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很多人一边跑一边嘴里不住的喊着:“不会开炮,不会开炮。”
很显然,拥有着优良铠甲和精湛刀枪的米兰人并不了解什么叫间歇射击和火炮复位。
随后,当他们听到那似乎熟悉的可怕声音再次出现在头顶时,第二轮炮弹已经向着他们砸了下来!
497年5月3日下午,蒙蒂纳伯爵亚历山大的军队,对米兰重骑兵予以了近乎毁灭性的炮击。
在短短的时间内,蒙蒂纳伯爵军队向米兰重骑兵集结地进行了轮番轰炸,给米兰人造成了巨大杀伤。
从而首先为在战场上集中使用火炮,开启了先河!
第十五章 奥拉尔之殇(八)
当连续的炮弹从头顶掠过时,正在街垒前交战的双方有的不由自主停下来望向天空,因为这个,有人还送了性命。
不过炮弹没有落在自己头上总是好事,很多人为此松了口气,然后他们就听到了从不远处的教堂方向传来的一连串的轰炸声。
威尼斯人并不以为意,但是米兰人当中有人想到了他们的骑兵就在那里。
有人忍耐不住的向着广场方向跑去准备看个究竟,但是不论是等待他们的还是带回来的都是一个个可怕的噩耗。
米兰骑兵的惨相让所有见到的人不但胆战心惊甚至因为场面太过血腥而纷纷呕吐,即便是那些曾经久经战场的人当中也有人因为被看到的可怕情景刺激到而险些发疯。
白色的肉与红色的血,还有各种颜色的内脏与人体失溺后泼溅在地上的大片大片的粪便,广场上之前骄傲的重骑兵队伍顷刻间变成了一大堆令人作呕的烂肉与粘在地上墙上的残渣,这让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都因为无法接受而大惊失色。
一个米兰将军站在广场边缘呆呆的看着交叠的堆在面前的一大片残肢断臂,他看到了半颗勉强还能认出是人头的东西埋在一匹被碎石头把五脏搅得稀烂的马尸的肚子里,如果不仔细去看他甚至分不清哪里是人的尸体哪里是马的残骸。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米兰人嘴里不停的质问着,终于他回头抓住了经过旁边的一个人把他拽到面前一字一句的问“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一点都别落下。”
那个人眼睛直直的看着眼前的米兰将军,过了好一会呆直无神的目光才慢慢聚起一点精神。
“大人,我认识您,我认识您,”那个人看着眼前的将领忽然大声喊了几声,然后就发出了崩溃的哭声“太可怕了大人,那些人都是魔鬼,他们杀了那么多人,我们的队长被他们用火炮打死了,我亲眼看到的他一下子就被是石头砸掉了脑袋。”
米兰人不说话,只是听着眼前这个人不住哭诉,然后他慢慢松开手任由那个人滑到在地,躺在一片由人血和马血混在一起的红色泥泽中不停哭泣。
然后那个米兰人对着跟在身边大多脸色煞白的手下发出了疯狂的吼叫:“复仇!杀掉那些该死的那不勒斯人!”
这声压抑的怒吼让这个人的脸色憋得通红,他脸上的青筋把脑门涨得鼓了出来,眼睛中充斥的血丝似乎要把眼球都蹦挤出来。
米兰队伍中吹响了号角,不过和之前总是略显舒缓的号声不同,这一次略显急促的号声中渗透着的浓浓的杀意。
很多正在镇外向着卡尔吉诺的热那亚军逼近的米兰军队先是有些疑惑的停下来,在确认了那号角声没有听错后,开始缓慢的改变队形,向着奥拉尔镇的方向前进。
“发生了什么,他们要去哪?”
带领这支军队的威尼斯将领奇怪的问旁边的人,而一个被派到他身边的米兰人听到这号角声也不由脸色突变。
“上帝,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不过米奇罗将军正发出征集令,他正在召集所有米兰人向镇子里发起进攻。”
威尼斯将军愕然的回头看向奥拉尔镇,他也看到了那令人胆战心惊的一连串炮击,现在再听到米兰人居然完全不顾正在与热那亚人交战而发出征集令,威尼斯人也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
但是看着一队队擅自离开战场的米兰人,维斯尼人将军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起来。
即便没有米兰人他自信凭借自己多与对手的兵力也能取胜,但是米兰人这种擅自行动让威尼斯人感到说不出的气愤。
而且虽然猜到米兰人这么做可能是因为在之前的一连串炮击中吃了大亏,但是威尼斯人依旧认为他们这么做未免太过分了。
毕竟之前已经有5000人进攻镇子,而据他们所知,那个蒙蒂纳伯爵最多只有不到3000人而已。
可现在米兰人居然要把他们所有的军队都调走,这让威尼斯人觉得简直是在胡闹。
“我们还要对付那个卡尔吉诺,要知道这家伙可是相当滑头,”威尼斯将军不满的那个米兰人说“去告诉你那个任性的米兰人,我这里同样需要人手,击败热那亚人才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
说完,他脸色发青的不再理会米兰人,而是把目光投向对面始终与自己保持着不远不近距离的热那亚军队。
卡尔吉诺在等待,虽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在必要时候撤退,但是他知道撤退的时机很重要,如果撤得晚了可能就会被敌人包围,可如果撤得太早,也许回去后会成为某些人攻讦自己的借口。
“要注意奥拉尔方向的动静,一旦发现米兰人击败了那个贡布雷占领了镇子我们就撤退,”卡尔吉诺对身边的亲信们这么吩咐“我不会愚蠢到和打不赢的敌人交战,也许接下来我会找其他的机会,不过这一次对我们来说局面很不利,所以伺机撤退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卡尔吉诺自认这个判断没有错,特别是看到敌人在镇外迅速展开,似乎试图切断他返回奥拉尔的退路后,卡尔吉诺已经在心里的做出了放弃向奥拉尔撤退的决定。
但是突然的,镇子里连续的炮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先是正在向他们前进敌军不由放缓了速度,接着没有多久,一个奇怪的现象引起了卡尔吉诺的注意。
不停的有人向他报告米兰人似乎正放弃继续向他们逼近,他们的那些战斗大队在阵前就改变了方向,有些甚至直接前后队列调头,然后那些米兰人就向着奥拉尔镇扑去。
卡尔吉诺大感意外,之前米兰人的举动已经让他觉得奇怪,而现在当他在两个侍从的搀扶下踩在马背上看到的确如手下报告的那样,米兰人正纷纷向奥拉尔镇扑去时,卡尔吉诺的心不由突的一跳。
“我们对面有多少米兰人?”卡尔吉诺脱口问,然后他一摆手就阻止了那些要开口的手下“他们至少有6000人,现在如果他们都去进攻贡布雷,我们对面还有多少敌人?”
“8000,或者还多些?”一个平时不怎么学习的军官犹豫的说。
“不,笨蛋,我们对面没那么多!”卡尔吉诺忽然转头看向正向自己逼近的威尼斯人“他们原本是打着包围我们的念头,所以他们左翼都快到奥拉尔镇子边上了,现在原本和他们的左翼一起前进的米兰人扔下他们去打贡布雷了,这就意味着威尼斯人的整个左翼差不多就是暴露的。”
卡尔吉诺的脸色在这一刻因为激动变得发红,他知道自己眼前出现了一个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好机会!
7000击败15000,一个能让他一夜之间成为家喻户晓的名将的机就在眼前。
“传我的命令,全军向右转向!”卡尔吉诺激动的下达了命令“告诉我们的那些队长,谁能先一步击垮威尼斯人的左翼,我愿意和他平分属于我的那份奖赏!”
卡尔吉诺的命令瞬间随着一个个的快骑向整个热那亚人军团散布出去,而与此同时,米兰人已经开始了对奥拉尔镇的报复进攻。
一拨又一拨的米兰人向着大路上涌去,在各自队旗的引导下,米兰人蜂拥着渐渐顺着略微有个拐外的大路“挤”进了镇子。
奥拉尔镇的确很大,至少和其他那些只能居住几百人的镇子相比就大得多。
但是即便这样,当几千人突然同时涌进镇子时,所有的街道小巷好像都一下子变得异常狭窄起来了。
有些街道被不知道怎么“凑巧”倒塌的房屋堵住了去路,有些小巷里干脆还会突然冒出些骑兵向他们发起袭击,而整个镇子中间的大路无疑是最平坦的。
而且他们的敌人也在这条大路的尽头,那么只要跟着同伴沿着大路向前走就不会有错。
一队米兰人是这么选择的,接下来就有更多的米兰人跟在前面队伍的后面,渐渐的镇中央大路上聚集起的米兰军队越来越多。
如同从一个硕大漏斗的入口滚滚涌进,而后又顺势向着出口宣泄而下的激流,米兰军队向着因为遭受到几次进攻,眼看就要支撑不住的街垒冲来。
“我在天的主啊,请你原谅我的罪行,我会奉你的命行事,我会视你为我的造主,请在最后的时刻宣判我的罪,那时一切荣耀都归于我主。”
贡帕蒂单膝跪在地上,他的双手抚摸着面前还有些微温的火炮,额头紧紧的抵在手背上,在他的指缝间,一个十字架微微摇晃着的在炮管上碰出不易察觉的轻响。
远处越来越近的呐喊声灌进耳朵,贡帕蒂抬头听了听,然后亲吻了一下手里的十字架。
贡帕蒂用十字架尖利的一端在炮声上划了个十字,然后他走到炮口前,随着手指松开,银质链子从他指缝中滑落,十字架落进了炮口里。
“上帝原谅我的罪,并惩罚我的敌人。”贡帕蒂默念了一声,他重新仔细的校对了一下火炮的射击角度和方向。
从台地上这时候已经可以看到冲到街垒前不远的米兰人了。
用厚实的盾牌和坚固铠甲做为前锋的米兰人这一次没有照顾到敌人,他们面前那道该死的街垒看上去真的已经摇摇欲坠了。
“小心两边的房子!”有些之前吃过亏的士兵提醒着那些增援的同伴“那些卑鄙的那不勒斯人会从那上边的窗子里偷袭!”
街垒就在前面了,终于随着一个军官发出一声呐喊,米兰人的脚下开始加快,他们相信这个距离足够让敌人无法射出第二轮子弹。
近了,更近了,敌人没有射击,两边的房子里也没有出现偷袭者。
街垒就在眼前了!
第一个勇敢的攀上街垒的佣兵发出了惊喜的吼叫,他似乎已经看到来时被许下的丰厚报酬正迎面而来,这让他甚至忘记了听到的关于那不勒斯人的火枪有多么可怕。
然后又有更多的佣兵涌上了街垒,当他们当中有人回头向身后同伴大喊着“是空的,没有人!”的时候,很多原本紧张得脸色发白的士兵终于松了一口气。
毕竟他们当中很多人都看到了广场上可怕的一幕,当被要求进攻这个街垒时,有很多佣兵因为畏惧甚至起了当逃兵的念头。
现在听说敌人并不在街垒后面,佣兵当中甚至有人发出了欢呼。
贡帕蒂听不到那些米兰人在喊什么,他只隐约看到最先攀上街垒的人模糊的身影。
然后,贡帕蒂向盯着他的炮手们下达了命令:“开炮!”
“轰~”
当第一门炮发出怒吼时,贡帕蒂的眼神立刻变得犀利起来,紧盯着从眼前一晃而过的弹丸的残影,随着弹丸划过空中的曲线,直到炮弹落在一栋房子的屋顶,随着同样一声轰然巨响,整栋房子如被一只无形的巨脚猛踩了一下似的,楼顶骤然冒着浓烟向下坍塌下去。
威力巨大的石弹接着砸穿了二楼的木头地板,随着烟尘四射,弹丸落在一层地上,四下飞溅的石块轰碎了房门,碎片直接打在恰好经过的米兰佣兵身上,引起一片惨叫。
“偏了,”贡帕蒂嘴里念叨了一句,他不去管街上因为房子被击中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的米兰人,而是按照手里一个刻着一圈细密刻度的木盘的标示,很小心的把面前火炮向旁边微微调整了一下。
“按照大人说的,只需要调2分就可以了,”贡帕蒂低声自语,然后他从旁边炮手的手里拿过火把,微微喘了口气,点燃了药池的引线。
在发出一声闷响的同时,整尊火炮的身子都猛的跳了一下!
贡帕蒂的目光再次跟着那团划着曲线的黑影落向远处的街道。
在一瞬间,可以看到飞掠过空中的炮弹似乎有些走形,原本是一团的东西在空中就开始散开,一大片如同飞出蜂巢的马蜂般的黑影消失在了街道的中央。
到了这时,贡帕蒂才摘下堵在耳朵里的布团,他隐隐听到了一阵密集的弹丸击中地面的响声,那响声显然不如之前的石头弹丸砸穿房子时候令人触目惊心,但是贡帕蒂却回头向旁边的炮手们挥起了胳膊。
“动起来,动起来,听我命令,从左至右炮口依次平移1至2分,”贡帕蒂的喊声在台地上响起“预备~放!”
火炮齐鸣,在被亚历山大下令放弃的第一道街垒前,可怕的霰弹再次从天而降。
血肉横飞,肢离破碎,没有实心弹落地时的可怕,却有着更残酷无情的杀伤力的碎片直接倾泻在了以密集队形聚集在镇子街道上的米兰人当中。
米兰人相互拥挤的是那么密,以至几乎每一团炮弹碎片都在人群当中撕扯开一个可怕口子,席卷起的猩红血雾腾空而起,然后向着四周散落下去。
很多人的头脸一下就被这可怕的血雨淋湿了,但是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更多的霰弹已经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因为事先早有测算,贡帕蒂的这次射击明显要比之前准确的多,而第一道街垒距离台地也更近。
这一次,即便是在街道上,都可以清楚的看到台地上随着炮声升腾起来的烟雾。
“是那些火炮!”
米兰人中有人指着远处的台地大喊起来,接着喊声越来越大,最终连指挥的的米兰将军都冒险向前看着远处的台地。
又是一声炮响,这是之前第一次试射的那门火炮再次装填后的射击。
不知道该怎么躲藏,也没有地方躲藏,即便逃进两边的房屋也很难保证房顶不会被霰弹击穿。
当又有一片霰弹居然在队伍后面炸裂开时,米兰人终于意识到他们已经完全暴露在了那些火炮的射程之内,即便后退也已经来不及了!
看着发出尖锐呼啸的大片霰弹再次在拥挤的佣兵当中撕开一个大口子,米兰人中终于有人忍受不住的吼叫了起来:
“干掉那些火炮,谁去干掉那些该死的火炮!”、
开始是一个人喊,接着越来越多的人疯狂的喊了起来!
“干掉火炮!”
指挥的米兰将军也意识到了火炮给他们带来的可怕威胁,随着一声命令,米兰人开始不顾一切的向着台地的方向发起了冲击。
“终于要开始了。”
远远的,亚历山大从身边的保罗·布萨科手里接过一支火枪,随着他端平枪身,一排火枪纷纷指向迎面冲来的米兰人、
以争夺火炮阵地为主的战斗打响了。
与此同时,在奥拉尔镇外,卡尔吉诺的热那亚人也向忽然失去了侧翼保护的威尼斯人发起了进攻。
第十六章 奥拉尔之殇(九)
第一道街垒已经被推倒,或者说在米兰人与贡帕蒂的火炮合作下被摧毁的。
奋力的踏过废墟,米兰人举起旗帜开始向着不远处的第二道也是唯一的街垒逼近。
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这道街垒比他们想象的要坚固的多。
由石头和拆除的房梁支撑的街垒横在道路中间,从街垒附近两边的房子窗口探出的枪口和弩弓也并不掩饰的对着逼近的米兰人。
“都记住该怎么做吗?!”亚历山大大声问着身边的人,他手里的火枪平端起来,和成排的枪口一起对准对面的敌人。
“只要坚持就能活下来!”
很多人同时大声喊着,不过他们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犹豫,有人握着武器的手甚至在不停的抖动。
“都记住该怎么做吗?!”
亚历山大再次大吼着问。
“只要坚持就能活下来!”
更多的人跟着吼叫起来。
“记住,坚持下去就能活下来!”亚历山大的手在扳机上轻轻用力“预备”
米兰人越来越近了,甚至已经可以清楚看到他们脸上同样紧张不安的表情。
“冲锋!”
“射击”
几乎同时发出的命令在街垒两边响起,近得几乎可以相互听到对方下令的两只军队同时开始向对手发起了进攻。
米兰人开始冲锋,他们脚下加快步伐,已经不再保持队形的瞬间散乱,可他们与街垒的距离也迅速缩短。
100米,80米,快50米了!
米兰人当中有人已经发出了胜利的呼声,在这个距离上他们不认为那道只有2个人高的街垒还能阻挡住他们。
一排,两排,阵阵火枪射击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有人应声栽倒,更多的人却还在向前冲。
前面有个什么东西看上去黑乎乎,不过跑的已经疯狂的士兵并没有注意,他们觉得只要到了墙下就安全许多,哪怕是只有一点点的喘息时间也可以。
一声巨响从对面街垒上传来,浓烟瞬间笼罩了街道。
那声音太响了,似乎整条街都跟着晃动了起来。
实心的炮弹几乎是平直的向着米兰人飞了过来,有人看到了本能向旁边躲开,但是这没有用,躲避的人除了感到迎面而来的一股炙热,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炮弹像脱缰的野马直接撞进了人群!
米兰人没见过在大街上使用火炮的,或者说如今这个时代也没有谁想到在大街上架设火炮。
所以当炮弹开始在人群里滚动着向前狂奔时,阻挡在它前面的很多脆弱的人体都根本没有来得及有个闪避的念头,就已经被它碾成了碎块。
炮弹依旧在向前分,不过划了条小小曲线落在地上砸出了个浅坑,然后弹起,落下,再弹起,再落下,每一次都在人群中扯出一条一条弯曲的血腥彩虹,
当最后一次落下时,炮弹显然已经承受不住这连连的剧烈震动带来的破坏,随着一声不大的响声,炮弹裂成了无数小块向着四周迸去。
碎石砸在盔甲上的声音和砸断骨头或是打中没有甲胄保护的地方带起的惨叫声在整条街道上回荡。
很快冲在最前面的人就发现身边的同伴少,直到最后一个第一排的士兵发现只有他一个人还傻傻的站在那里时,他停下脚步看着似乎近在眼前的街垒,然后慢慢转过身看向后面。
乱糟糟的队伍已经停下来,而一条由被炮弹砸出来的血色胡同把整个队伍分成左右两段。
那个士兵张着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当他在扭过头去看着街垒时,他恐慌的不住的摇着头,然后扔掉手里的盾牌和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时候在他看来,那道并不高大的街垒就如同恐怖的怪物趴伏在他面前,似乎随时都会扑上来把他彻底撕烂。
米兰人的进攻,还没有完全开始就惨遭打击。
街垒上响起了欢呼声,不止是阿格里人还有热那亚人,至少这时候对这些热那亚人来说,他们是为自己取得的胜利衷心欢呼的。
所有人都知道失败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即便是从一开始就显得动摇的热那亚人也已经明白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
贡帕蒂的火炮连续的打击对米兰人造成的恐怖伤亡让热那亚人看了都触目惊心,再加上双方久远的世仇,这让热那亚人也明白过来,如果落在米兰人的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有人想过逃跑,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那些被称为猎卫兵的家伙就在他们身后。
第一个逃跑的人被无情射杀了。
这是这些佣兵们想不到的,在以前从战场上逃脱虽然同样也会遭到惩罚,但是大多数人却不会被追究。
佣兵没有义务为雇主把命搭进去的想法让大多数人不相信看到的一幕。
同样有人想过哗变,但是亚历山大显然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不相信那些热那亚佣兵,所以他早就把那些佣兵队长们召集到了自己身边,同时把热那亚人和阿格里人混编在了一起。
对阿格里人来说,他们是没有退路的。
在这远离家乡的地方作战让他们只能尽量抱团,更重要的是他们比热那亚人更清楚米兰人对他们的痛恨。
一旦被抓就不会有好结果,而这些来自南意大利山区的山民们,在这个时候真正显出了他们的彪悍本性。
阿格里人的可怕在与抱团,他们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的老乡,也知道该和谁一起作战,当敌人冲上来时,火枪兵们的射击让热那亚人先是惊讶,接着就渐渐放下心来。
现在,他们对面的敌人在遭到迎头痛击后不得不畏缩的向后撤退,看着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退下的敌人,街垒和房顶上的欢呼声瞬间响彻奥拉尔镇的上空。
“阿格里!阿格里!”
不知道是谁首先喊了起来,接着所有人都跟着喊起来,士兵们向着正徐徐退向对面街垒和他们对峙的威尼斯人示威般的喊叫着。
至少这一刻,米兰人知道了一支叫阿格里人的军队。
亚历山大把火枪交给了身边的人,他站上街垒的一块石头看着硝烟弥漫的街道对面与他们对峙的威尼斯人。
尽管有些疲惫,但是亚历山大知道必须坚持,这种时候一个坚定的指挥官能让士兵们同样坚定。
奥拉尔的地形很奇特,变得越来越窄的镇子让人会不由自主的向着中间集中,这大概就是奥拉尔这个地方最可怕之处。
“一个漏洞,”亚历山大想起了之前卡罗这么形容这个地方“一个不停的把人的血从身体身体里吸出来的漏斗。”
卡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亚历山大身边,他的脸上透着亢奋,尽管手臂看上去似乎因为负伤不那么灵活,但是他的精神却说不出的好。
亚历山大没有让卡罗留在身边,而是命令他带着猎卫兵和波西米亚人在镇子里不停的袭击骚扰落单或是人数不多威尼斯小队。
目的,就是为了逼迫他们向着镇子中间靠拢。
卡罗很高兴能执行这个任务,在他看来亚历山大把猎卫兵交给他,这就说明至少在亚历山大心目中,他还是有用的。
“大人我们胜利了。”
“还没有,”看着卡罗兴奋的样子,亚历山大提醒他“别忘了我们面前的是比我们多得多的敌人,还有镇子外的威尼斯人。”
“那么您准备怎么办?”卡罗压低了声音,他知道这些话不能让其他人听到“也许我们这时候撤退也许更好些。”
“不是这时候。”亚历山大并没有因为卡罗建议撤退生气,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是奥拉尔,他也许在发觉皮蒂留诺的企图后第一个就远远逃走了。
亚历山大从不认为勇敢是一种品德,也许勇敢是获得胜利的必要条件,但是如果把勇敢作为人生中的品德之一,那就有些愚蠢了。
“有时候示弱甚至怯懦同样是一种需要,当狮子还是狐狸没有人能有个完全正确的答案。”亚历山大对身边的奥孚莱依说“你认为我们有必要撤退吗?”
“米兰人太多了,”奥孚莱依看着对面街垒犹豫着说“我们现在能挡住他们,可是那些威尼斯人呢,那个卡尔吉诺在干什么,或许我们应该有个体面的撤退。”
“或者有个体面的投降?”亚历山大轻笑了声,然后他的目光投向镇外,嘴里喃喃低语“问的好奥孚莱依,卡尔吉诺在干什么”
7000对15000,卡尔吉诺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能在这种兵力悬殊之下还能取得胜利。
但是7000对10000,卡尔吉诺看到了获胜的希望。
特别是当米兰人不管不顾的扔下他们的威尼斯盟军调头离开后,卡尔吉诺敏锐的察觉到了威尼斯因为左翼的米兰人的离开而陷入的突然混乱。
卡尔吉诺没有放过这个也许再也不可能出现的机会,当很多威尼斯军官还在为米兰人的举动破口大骂时,在卡尔吉诺的指挥下,热那亚人已经如潮水般向着威尼斯人混乱的左翼涌了过去!
7000对10000,依旧相差巨大,但是如果是7000对2000,卡尔吉诺觉得没有理由不获得上帝赐予的这个胜利。
威尼斯人之前为了引诱热那亚人进入米兰人埋伏的圈套,而特意放松左翼露出空隙的的举动,成了他们的苦果。
在米兰人忽然扔下他们离开之后,只有2000人的威尼斯人薄弱的左翼完全暴露在了卡尔吉诺面前。
“这真是上帝赐予的恩典和机会啊。”
卡尔吉诺发出了一声大喊,他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激动,这一刻他似乎看到一个能让他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威名的胜利正在向他招手。
“冲过去,跟上我冲过去,看到没有,我们的胜利就在那里!”
卡尔吉诺高高举起长矛,让四周的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矛尖上挂着的族徽旗标。
热那亚人开始动了,他们如注入渠槽的涌动水银般向着威尼斯人薄弱的左翼灌注而去,而处于正面的热那亚人在卡尔吉诺的命令下顽强的抵抗推延着正向他们进攻的敌人。
一队又一队的热那亚人投入了威尼斯人左翼的空隙之中,当威尼斯人终于意识到危机时,他们才发现自己的左翼已经陷入了热那亚人的包围之中。
威尼斯人惊慌了,他们开始试图派出军队支援陷入苦战的左翼,但是早有准备的卡尔吉诺的中央部队死死的拖住了试图分兵的威尼斯人。在如雨重弩的应有倾泻下,威尼斯人几次派出的增援都被热那亚人死死的挡在了原来由米兰人占据,现在却被热那亚人占领的斜坡前。
隔着斜坡,每一声喊杀与惨叫都让威尼斯人变得心头焦虑一份,他们知道只有2000人的同伴却要面对数倍与己的敌人,这让威尼斯的指挥官们担心左翼随时都可能出现的崩溃。
又一个传令兵快马奔来,威尼斯的将军下达了最严格的命令,必须不惜一切的解除来自左翼的威胁。
威尼斯人再次发动了进攻,他们咬着牙顶着头顶的箭雨艰难的前进着,几乎每向前一步都有人中箭倒下,威尼斯的队伍开始不安动摇起来,军官们在队伍里催促呵斥着,虽然他们同样被热那亚人的疯狂吓住,但是因为害怕受到惩罚而不得不坚持带着队伍向热那亚人占据的坡顶发起进攻。
冲在最前面的威尼斯人终于发出了欢呼,面临敌人时瞬间爆发勇气让他举起手里的长矛狠狠刺向距他最近的一个热那亚重弩兵。
忍受着巨大伤亡的损失,威尼斯人终于冲到了热那亚人重弩兵的阵前。
接下来就是简单的杀戮,指挥冲在最前面的威尼斯大队的军官也发出了一声高叫,他似乎看到自己的钱袋变得更鼓了。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一片从坡顶出现的人影引起了威尼斯人的注意。
那是一群彪悍的士兵,只看他们那异乎寻常硕壮的体型就可以知道他们来自寒冷的北方,而威尼斯人当中并没有北方佣兵。
而且军官立刻认出了那些佣兵举着的是热那亚旗帜。
那个斜坡后面原本应该是威尼斯左翼,可现在却出现了热那亚军队。
这一切只能说明一件事。
“左翼被击溃了?!”
所有威尼斯人,甚至连普通士兵的心头都闪过这个可怕的念头,他们不由停下冲向敌人重弩兵的脚步,然后他们就看到越来越多的热那亚军队出现在了斜坡上。
当远处冲在最前面的士兵消失在斜坡后面时,卡尔吉诺本能的抬头看了眼头顶上正在渐渐偏西的太阳。
5月3日下午2时许,热那亚人彻底击溃了威尼斯军左翼,随着热那亚人从侧翼向着威尼斯军队席卷而来,战场上的局势开始发生了巨大变化。
而就在热那亚人向着威尼斯军队发起冲锋的同时,在奥拉尔镇里,以台地上的火炮阵地为争夺目标的攻防战,也陷入了白热化的厮杀之中。
亚历山大扔掉了手里的短枪,尽管那枪柄上刻着很繁琐的花纹,但是现在对他来说一柄马刀要比一支精美的火枪更有用。
挥起刀来,亚历山大勉强挡开了对面敌人砍来的致命一击,但是因为太过疲劳手上无力的抵抗并没有能完全挡住的敌人,盔甲被砍中发出的刺耳摩擦声让亚历山大全身冒出冷汗,紧张和恐惧令他趁着敌人失手露出破绽一刀捅进对方肚子后,都没有听到对方垂死前对他的凄惨诅咒声。
亚历山大已经有些怀疑是不是能最终守住这道街垒了,米兰人复仇的决心显然已经超出他的预料。
两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冲到亚历山大面前的一个士兵惨叫着向后倒去,他的胸口和脖子上分别被打出了两个血洞,当他倒下去时,因为还没有死掉而不停的痛苦叫喊声吓住了其他人,米兰人终于犹豫着再次向街垒下退去。
“大人,您没事吧,”巴罗布萨科把冒着烟的火枪扔给旁边的人,他用力扳着亚历山大的身子来回看着“我看到那个人砍中您了。”
“我没事,不过你要是再这么扳来扳去也许就会扭断我的胳膊了。”亚历山大说着抬头看看天空。
头顶上只稍微西斜的太阳似乎在说,时间还早着呢。
“看来事情有点糟糕了,也许我已经把好运都耗光了。”亚历山大无奈的低声对保罗布萨科说“听着,如果米兰人再发动一次这样的进攻,我们可能就真的顶不住了,所以你去告诉贡帕蒂,让他不要吝啬火药和大炮,从现在开始对着米兰人打出所有炮弹。”
保罗布萨科神色凝重的点点头,他知道亚历山大派他去传信显然是已经意识到事态已经十分危急。
“这次看来真的是要麻烦了,”看着保罗布萨科远去的背影,亚历山大默默给火枪填上药包。
一阵猛烈的炮声从台地上响了起来,震耳欲聋的声响让很多人不得不堵住耳朵。
因为听不清楚,就需要用身体去感受外界发生的事情。
地面上传来了阵阵轰响,一队全身披挂着闪亮盔甲的米兰骑兵踏过满地的尸体向着街垒冲来,他们手里的长矛平直的指向前方,矛尖上刺目的反光让人感到恐慌。
“骑兵!”
一个阿格里火枪兵大吼着,伴随他这喊声的是一声声炮弹撕破空气的尖利呼啸。
“这是最后一次吗?”
亚历山大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米兰人,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手里攥紧了枪柄。
“预备瞄准”
熟悉的号令在街垒上空传来,阿格里火枪兵们紧盯前方举起了武器。
敌人开始要冲锋了,火枪兵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一声号角从镇外传来,听到那号角,正在冲锋的米兰骑兵不由纷纷一滞。
他们知道这是威尼斯人的信号,而这个信号告诉他们,威尼斯人正在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