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二章 比萨星空下
比萨市政厅一个硕大的房间里,亚历山大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对面直接通往中心大厅的通道。
这条通道很长,不过有些狭窄,通道两边有几间紧闭的房门,因为是顶棚是半圆形的穹顶,让整个通道看起来幽深而又充满了庄严感。
“这就是扎洛尼家原来的宫殿?”站在房间里的卢克雷齐娅有些失望的打量着四周的家具,看到那些虽然名贵可却多少显得有些陈旧的摆设,她微微摇摇头“扎洛尼家逃到罗马的时候我见过他们的家人,看上去很寒酸而且可怜兮兮的,原本以为他们是因为把财产都扔在比萨了,可现在看这个城市还真是贫穷。”
亚历山大回头看看卢克雷齐娅没有理会她,他大概能想象到卢克雷齐娅心目中所谓的富有应该是个什么概念,其实这只要从她的历次婚姻当中每一次都令人咋舌的嫁妆就可以猜测的出来。
为什么总是想起她那几次婚姻呢?
亚历山大不由这么暗暗问自己,然后他不得不承认,和以前对卢克雷齐娅纯粹只是因为各种传言才会注意相比,他现在渐渐更加关注的是她这个人。
只是每当想到卢克雷齐娅那堪称丰富的爱情生活,亚历山大就觉得对她的话真不知道哪句更刚当真。
入驻市政厅显然让很多比萨人感到兴奋,他们在市政厅里到处乱窜,虽然之前已经经历了佣兵们的一通洗劫,但是因为时间短暂和不便携带,除了一些值钱的小物件被洗劫一空之外,市政厅里很多大型雕塑和不便带走的画作还是完美的保留了下来。
一阵急促脚步声从通道尽头传来,阿兰·贡帕蒂急匆匆的走来,自从上任之后,这位新任的城防队长难得的表现出了勤勉和敬业,以至已经到了深夜他还显得那么精神百倍。
“大人,教皇的军队什么时候能来?”贡帕蒂脸上透着一丝焦急的问“刚得到的消息,威尼斯人的一支军队正在渡河,如果顺利,明天早晨他们就能全部度过阿尔诺河,到那时候如果教皇的军队还不来比萨就危险了。”
亚历山大看着神色间有些不安贡帕蒂,稍微想了下,觉得他们既然迟早会知道真相,不如干脆就告诉他们。
“援军不会那么快来的,“亚历山大指了指自己和身后的卢克雷齐娅”就我们两个人,而且虽然据我所知在附近应该有一支来自梵蒂冈的军队,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贡帕蒂脸上的神色变了,在那一刻卢克雷齐娅觉得自己肯定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精彩的变化,从满是希冀到茫然以对,再到彻底绝望,贡帕蒂的脸上一瞬间出现了一连串的变化。
然后他几乎颤抖的说:“你说什么?你不会告诉我们其实没有援军,而你们的身份也不是……”
“不,我们的身份是真的,而且我们也的确是教皇派来帮助你们的,不过你必须明白威尼斯人的出现的是我们大家都没想到的,所以在等着援军的时候你们必须听从我的命令,否则也许不等援军到来比萨就要被威尼斯人占领了。”
“可是你之前说……”
“我之前说的是我们没想到威尼斯人会来。”亚历山大说着摆摆手。
他的确没想到威尼斯人会在这个时候忽然派兵突袭比萨,不过仔细一想亚历山大也明白,威尼斯人的这手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巧妙安排、
做为佛罗伦萨的邻居,比萨的港口多年来一直承担着佛罗伦萨通向弟勒尼安海门户的重任,而佛罗伦萨与梵蒂冈的糟糕关系,显然让威尼斯人觉得即便趁机夺取了比萨引起了佛罗伦萨的不满,但是鉴于如今威尼斯正与他们共同敌人梵蒂冈的战争,大概也只能会暂默认这个结果。
想通这个,亚历山大不得不佩服威尼斯的那位巴巴瑞格总督,真是个会钻空子的老滑头。
事实上,几年之后威尼斯正是利用梵蒂冈与神圣罗马帝国之间的战争机会,逐步渗入罗马涅地区,以至到了后来让梵蒂冈不得不暂时放下与法国人之间的恩怨,联合起来驱赶威尼斯人的势力。
现在,那位威尼斯总督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罗马涅北部地区的时候,忽然派出一支军队偷袭比萨,不能不说这个时机把握的可以说是刚刚好。
“组织起城防准备抵抗威尼斯人,”亚历山大吩咐道,然后他又说“给我安排几个可靠的人,我要让他们为我们送记几封信,不过最好找些机灵的,因为我也不知道手信的人在哪里。”
贡帕蒂有些失魂落魄的点点头,他已经不知道亚历山大的话是不是在骗他,不过他知道一件事,如果让外面那些比萨民众知道他们心目中的教廷援兵根本不可能及时赶到时,可能会让他们立刻疯掉的。
在犹豫了一阵后,他终于咬牙点头,不过他看着亚历山大的眼神中却透出一丝凌厉。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可如果你再欺骗我……”
不等他说完,亚历山大已经打断他的话:“欺骗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可你只要想想如果我说的是真的,你会得到什么样的回报就可以了。”
一时间6分半税收的巨大数额让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的贡帕蒂闭上了嘴巴。
他刚刚得知,在与老爹谈判的时候,亚历山大提出了所有佣兵要接受城防委员会的指挥,而且那6分半的税收也必须通过城防委员会才能领取,而他做为城防队长,无疑会是这个委员会当中当仁不让的一员。
尽管对亚历山大许诺援军很快会到的许诺疑虑重重,但是一想到那笔丰厚巨额的城防费用,贡帕蒂终于狠狠点了点头。
“好吧,我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要的信使我也会立刻派来。”贡帕蒂说着深深看了眼亚历山大俩人“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
“你不担心他会出卖你?”看着离开的贡帕蒂,卢克雷齐娅有些担忧的问“也许他一生气就把你交给外面那些人。”
卢克雷齐娅有些担心的问,她不知道为什么亚历山大要主动承认没有援军,在她想来也许过不了多久那些来就她的人就能听说关于她在佛罗伦萨的消息,到那时候自然就会来救她。
看着有些疑惑的卢克雷齐娅,尽管知道场合不太合适,可亚历山大还是走过去,稍微看了看她之后伸手轻轻一托,就在卢克雷齐娅的轻叫声中把她举到她身后的办公桌上坐下。
“我们要等援军,可必须先保证威尼斯人不会攻进来,否则一切都是徒劳的,至于这个贡帕蒂,如果他不想被那些愤怒的比萨人撕成碎片就不会出卖我们。”
说着他微微低下头去在卢克雷齐娅柔软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如果不是威尼斯人正在逼近,我倒希望他的那些信使能晚点找到来救助你的那些人。”
“为什么?”卢克雷齐娅的声音有些喘息,嘴唇因为亚历山大的碰触有些发热,她不由身子向前微倾去捕捉男人浅尝即止的唇瓣,当两人的嘴唇再次封紧时,她的双手紧紧抓住了亚历山大的肩膀。
“那样我们就能有更多的时间了。”亚历山大用力吻了下卢克雷齐娅,然后从她的怀里摆脱出来“你不是问我是不是要当比萨公爵吗,我觉得我已经告诉你答案了。”
说着亚历山大抬手做出邀请的手势。
“夫人,请你去主厅吧,我想现在很多比萨人正急着见你呢。”
亚历山大猜想的没错,在经过开始的惊慌之后,贡帕蒂最终还是选择不把真相告诉其他人。
不但这样,他还按照亚历山大吩咐的找来了几个信得过的手下把他们推荐给了亚历山大,在看着坐在之前扎洛尼公爵和后来的首席护民官宝座上态度雍容的接见和倾听那些比萨人诉苦和抱怨的卢克雷齐娅,贡帕蒂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亚历山大后来说的都是真的。
比萨的佣兵们夏然还是颇有素质的,实际上随着整个半岛上个个城邦之间的连年战争,能够存活下来的佣兵就没有简单的,所以在听说了威尼斯人正在进发之后,老爹就立刻派出了几队斥候,在差不多连续大半夜的的侦查后,终于搞清楚了威尼斯人的动向。
威尼斯人尽管常年生活在水上,不过那是指土生土长的威尼斯人,而这种愿意成为士兵的威尼斯人几乎都被编入了威尼斯的海军,而对那些佣兵来说,渡河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特别是在夜里。
所以比萨人很快就得到了威尼斯人在渡过了一部分的队伍之后,就在距离河岸边不远处的地方扎营的消息。
这时候的比萨城已经差不多被暴动民众控制,或者说对于普通比萨人来说,虽然忽然之间共和国政府就荡然无存,可这只要没有影响到他们的生活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亚历山大命令俘虏的那些比萨官员这时候起了重要的作用。
当刚刚进入市政厅,从一个神色冷漠的低等官员手里结果那厚厚一摞财政账簿的目录时,亚历山大就已经有些头痛,虽然知道这种事情更应该由专门的人去接管,但是现在却只能亲力亲为。
在看到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数据之后,亚历山大就有些后悔接下这些东西了。
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真正让他觉得愕然的是比萨的财政要比他猜想的糟糕得多。
虽然曾经与威尼斯和热那亚一样号称是地中海地区的海上强国,但是这毕竟是多年前的事情,正因为随着渐渐是区域地中海贸易中的强大地位,比萨人才会难以忍受扎洛尼家的无能与愚蠢,最终把这个统治了比萨将近60年的家族赶下了台。
所以看着那一串串让人头痛的数字,亚历山大最终决定把那些官员都招来,好好和他们谈谈。
虽然之前有人被暴动民众乱棍打死,但是等到了市政厅之后,那些被俘的官员就不太担心自己的命运了。
看着坐在坐在首席位置上望着他们的卢克雷齐娅,这是比萨人暗暗为她的美貌和从容所折服,这是这些见过世面的比萨人最后的一点怀疑也消失不见了。
他们知道这两个人应该正如他们自己说的是来自梵蒂冈,虽然这位漂亮的女人未必会是亚历山大六世的女儿,但是应该也是出身不凡。
再看着坐在一旁桌边正低头翻看账目的那个年轻人,几个比萨的前任高官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的心情。
“我需要你们的合作,”卢克雷齐娅向那些官员伸出了带着刻有波吉亚家徽章的戒指“如果你们肯在新的比萨政府当中效劳,我会考虑为你们向我的父亲求情,宽恕你们之前的罪行。”
卢克雷齐娅的话并没有得到那些官员立刻回应,他们犹豫着相互对视,目光中流露出浓浓的顾忌。
“难道你们不相信我的话吗?”卢克雷齐娅有些生气,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你们是在担心扎洛尼家族?”
亚历山大稍微一想隐约猜到了他们的心思,然后从几个比萨人的脸上看到了答案。
“你们放心,我可以保证扎洛尼家族不会找你们麻烦,”亚历山大对那几个人笑了笑“而且我可以在这里告诉你们,比萨不会在回到扎洛尼家的手里,所以你们将来是在新的政府而不是扎洛尼家的统治下担任职务。”
亚历山大的话让几个官员看着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奇怪起来,他们看看亚历山大,再看看卢克雷齐娅,在稍微犹豫之后,一个看上去像是这些人当中最有地位的男人从他们当中走了出来。
他先是向着卢克雷齐娅微微鞠躬,感谢她为他们请求赦免的许诺,然后这个人转身看着亚历山大,很恭敬的说:“听从您的命令大人,我们愿意在新的比萨政府当中尽职尽责。”
听着这个比萨人的话,亚历山大却并没必有露出高兴的神色,他看了看这些人,随后就把身前的账簿目录推到了这个人的面前。
“威尼斯人即将到来,如果你们不想被威尼斯人统治就立刻开始工作。不过我现在要你们为我准备出至少5千弗洛林,因为也许到了明天我们就要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在这之前我尽快武装起足够多的比萨人,所以现在就开始工作吧。”
说着亚历山大站起来向卢克雷齐娅微微招手,示意她和自己一起离开。
“你相信他们?”等到走出房间,卢克雷齐娅小声问。
“我不管他们是否会向我效忠,”亚历山大无所谓的笑笑“因为我知道现在比萨人只能选择站在我们一边,否则他们就会成为威尼斯或是佛罗伦萨的附庸。”
说到这,亚历山大抬头看看幽深的夜空,然后目光投向点点星光下的斜塔。
“今天晚上注定睡不着了,那让我们去见见那位佛罗伦萨的使者吧。”
第一八三章 狮子与狐狸
马基雅弗利被人叫醒的时候,正靠在墙边打盹。
听说外面有人要见他,佛罗伦萨人慢悠悠的重新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然后顺着塔楼走下来。
因为塔楼的门已经被堵住,马基雅弗利不得不从二楼的台阶上试着往下跳,看着下面黑漆漆的草地,佛罗伦萨人只略微犹豫了一下,就跳了出去。
草地很柔软,虽然摔在上面并不舒服,但是显然外面的人也早有准备,所以他直接落在了一大堆被子上。
亚历山大远远看着被带来的马基雅弗利,眼中透着稍许兴趣。
对这个人,亚历山大当然很“了解”,不过当真正见到他的时候,亚历山大又觉得这个因为跳楼腿脚受了点挫震稍微有点一瘸一拐的人又有些陌生。
这个人将来无疑会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名声,不过这当然不是因为他自己在如今这个时代有什么非凡的成就,而是他写了一本让人们了解这个时代人们思想与愿望的书。
尽管马基雅弗利一生著作并不贫乏,但是真正被人们记住和屡屡称道的自然是那本鼎鼎大名的君主论,不过现在他的这本书不但还不存在,他也与他在这本书中视为完美的君主典范的凯撒波吉亚还没有见面,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有见到的机会。
“您要驱逐我吗?”
马基雅弗利说话很干脆,按他自己的说法,就是始终觉得那些依靠巧言令色和所谓优雅的阴谋达到目的人很是令人不齿。
亚历山大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是不是已经在酝酿他那本同样出名的佛罗伦萨人,不过一想到他在书里用讥讽的的口气说“我们的同胞往往喜欢用所谓优雅的方式战胜对手,而吝于与敌人正面交锋”时,倒是多少能从他的这些词句中想象到这个人的性格。
不过让人觉得矛盾的也是在这里,一个对阴谋从心底里反感的人,却偏偏写了一本号称君主谋略指南的书。
“我希望您回到佛罗伦萨的时候能把这里的一切据实向您的同胞们说明,”亚历山大并没有否认马基雅弗利的猜测,事实上他的确正打算把这个人打发走“我想您很清楚教皇并不喜欢您那位领袖,所以在这种时候如果佛罗伦萨试图贸然干涉到比萨的事务,势必会引起教皇陛下更大的不满。”
马基雅弗利看着亚历山大点点头,然后忽然说:“您就是那个贡布雷了,我之前听说过您,不过我没想到您是这样的一个人。”
马基雅弗利的话让亚历山大有些意外,不过稍微想了想之后,他不由微微一笑。
“奥凡特布鲁尼?”亚历山大笑了笑问着。
看到马基雅弗利点头,亚历山大却暗暗吐出口凉气,他显然已经忘了这个人。
当初在莫迪洛伯爵的家里,第一次见到箬莎的时候,亚历山大在伯爵的宴会上见到了那个佛罗伦萨使者奥凡特布鲁尼,而后他为了帮助这个人逃离佛罗伦萨才找借口和箬莎一起前往科森察。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奥凡特布鲁尼这个人渐渐的从他的记忆中淡去,现在想想亚历山大不由觉得自己运气真的很好,当他在城门口说出姓名时,如果马基雅弗利忽然点破他的身份,虽然未必当时会有生命危险,可一旦卢克雷齐娅从他掌握当中逃脱出去,接下来送掉小命也就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卢克雷齐娅也许不会要他的命,可波吉亚家那父子几个可就难说了。
“请允许我说明一下,佛罗伦萨并不希望威尼斯成为比萨的主人。”马基雅弗利似乎现在离开前尽一个外交官的职责,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语速很快,而且没有任何废话“我们希望能保持现状,威尼斯人进入罗马涅对我们并没有任何好处,佛罗伦萨不想卷入一场对自己毫无意义纠纷当中。”
亚历山大暗暗点头,他知道马基雅弗利说的的确是事实,在这个时代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如今佛罗伦萨人的想法了,或者应该说是萨伏那洛拉的想法。
很显然,那位当世的苦行僧和圣本尼迪克,希望佛罗伦萨能在如今这个混乱的时代独善其身,也就是说他希望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不过亚历山大知道萨伏那洛拉的打算注定要落空。
之前当查理入侵的时候,萨伏那洛拉成为了查理狂热的支持者,他不但主动接纳查理进入佛罗伦萨,而且还不惜紧缩佛罗伦萨人自己的口粮也要为法**队提供大批供给,如果一定要说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是第一带路党,那么萨伏那洛拉位居第二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可以说萨伏那洛拉已经在这个游戏里搀和进去的太深了,到了如今再想摆脱出来不玩,已经太晚了。
而且亚历山大也很清楚,这种想要置身事外的想法甚至到了几年之后,依旧是佛罗伦萨人外交策略上的主流观点,不过也正因为这种不顾局势的痴心妄想,注定了佛罗伦萨共和国未来的命运。
“您可以把我的话带给您的那位领袖,”亚历山大看着马基雅弗利“如果他希望得到梵蒂冈的原谅,那么在这次关于的蒙蒂纳领地的纠纷上就不要有任何偏袒,当然如果他能站在教皇的一边就更好,不过如果他试图与威尼斯或是米兰人结盟,这将注定他的失败。”
马基雅弗利认真的听着亚历山大的每句话,同时他那双似是能看透人的眼睛始终打量着亚历山大,似是想要从他脸上看出这些话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只是威胁恐吓。
然后,在他即将离开时,马基雅弗利忽然低声说:“我不会怀疑您的身份,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看出您这个人不简单,不过我想要知道,真是教皇派您来比萨的吗?”
听着马基雅弗利的疑问,亚历山大忽然有种想要一剑刺穿眼前这个人胸膛的冲动!
不过最终没有这么做。
这是个有着一双能看透事务背后真相眼睛的人,不过这个人的性格注定了不会成为凯撒或是洛伦佐美蒂奇甚至是亚历山大自己这样的人,因为亚历山大知道如果换成他,在这种时候是绝不会戳破对方老底的。
不过想想这个人居然能在将来活着熬过美蒂奇家复辟之后的清算,大概也恰恰和他的这个性格多少有些关系。
因为这个人,对别人没有什么威胁。
与马基雅弗利的会面就这么结束了,亚历山大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能从这位号称未来君主之师的人物那里得到什么指导和启发,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的马基雅弗利,还只是个连萨伏那洛拉都轻易见不到的小人物罢了。
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直到第二年,马基雅弗利才会得到萨伏那洛拉的赏识担任佛罗伦萨政府的要职,不过到了那时候,萨伏那洛拉自己的日子也省不了多久了。
不过亚历山大并不知道,被连夜驱除出比萨的马基雅弗利在急着返回佛罗伦萨报信的途中,还是抽出时间在马背上写下了这么一段话做为他这次比萨之行的注脚:“这是个能抓住机会的人,这样的人往往有着敏锐的嗅觉眼光,好对是否危险做出准确判断,他们总是紧盯着一切机会,然后当认为时机成熟时就毫不犹豫的扑向猎物,而一旦发现危险又会尽量避开,这种如同狮子般勇猛又如狐狸般狡猾的举动,让这个人总是知道该做些什么。”
贡帕蒂找来的几个人看上去的确很机灵,当亚历山大吩咐他们该如何去找那支不知道由谁指挥的教廷军队时,有个人甚至提出只要给他信物并不需要任何信件,这样就可以避免路上被人发现。
卢克雷齐娅毫不犹豫的把手上的戒指交给了这个看上去很机灵的家伙,然后又对他说了几件显然只有波吉亚家或是他们亲密的人才会知道的事情作为证明,当亚历山大让这些人离开,然后只剩他们两个人时,卢克雷齐娅忽然有点犹豫了。
“如果我的人赶来,你就会被抓起来的知道吗?”卢克雷齐娅小声问,她的样子很认真,似乎是在提醒亚历山大“所以你现在也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趁着我的人还没来立刻离开,另一个是……”
“另一个是什么?”亚历山大轻声问“让我猜猜,是不是如果我成为你的丈夫,你就能让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甚至我还可以因为帮助教皇得到了比萨而受到奖赏?”
卢克雷齐娅的眼神变得有些热烈起来,她盯着亚历山大有点急急的问:“那么你愿意吗?”
“愿意什么,成为你的丈夫?”亚历山大笑着问,他不能不承认其实这时候他还真是在认真考虑这个建议,然后他轻轻一笑把卢克雷齐娅揽到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我想我可能还有第三个选择。”
比萨的佣兵们说起来还是有点敬业精神的,虽然和号称职业道德表率的瑞士山地佣兵没法相比,但是当他们拿到了拖欠的薪水和承诺的6分国税之后,佣兵们瞬间爆发出了极大的热情。
因为与佛罗伦萨这个庞然大物太近,比萨人注定了在陆地上不会有什么大的建树,由于临海而把目光通向弟勒尼安海的比萨人曾经一度在海上称霸,甚至有一段时间即便是热那亚人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如今的比萨虽然已经风光不再,但是依旧是地中海北岸数得着的港口之一,而又因为常年来对佛罗伦萨的防备,比萨城虽然规模有限,却修筑的十分坚固。
当亚历山大来到城门外时,他有些惊讶的发现那些佣兵居然在距离城墙稍远的地方挖起了壕沟。
这些壕沟虽然并不很深也宽度有限,但是稍微想想就可以猜到,威尼斯人如果想要进攻就必须越过这些障碍,这对如今这个注重队形队列的时代来说,这种障碍的作用往往要比看上去要有用的多。
“这是谁让挖的?”亚历山大不由略感兴趣,他随口问一个佣兵。
“是贡帕蒂,”那个佣兵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大人你不要被那家伙骗了,他其实是个胆小鬼总是想着躲在什么地方后面,这些壕沟就是他让挖的,不过现在他是头了,要想多拿薪水就得好好干活啊。”
“说的对,得好好干活。”亚历山大看着忙忙活活的佣兵们皱了皱眉,然后回头向城里看了看。
几个看上去大半夜里喝多了的比萨人摇晃着出现在距城门不远的地方,这些人满身酒气脸色懵沌,当有佣兵拦住他们时,他们当中甚至有人还嚷着自己和某位护民官是好朋友,很显然这些人因为喝得太多甚至还不知道白天发生了什么。
看到这些人,亚历山大不由轻轻摇头,之前刚刚在心里升起的试图组织市民参与抵抗的想法随即打消。
要想在如今这个时代组织民军不止是有些麻烦,甚至是困难重重。
特别是对那些城市市民们来说,要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拿起武器保卫自己的城邦就更是近乎痴人说梦,他们宁愿花大笔的钱雇佣并不可靠的佣兵们来保护城市,也不愿意自己拿起武器,这固然和如今这个时代人们普遍对国家认同感的缺失有关,也和城市里相对优渥的生活有着很大的关系。
除非万不得已,人们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去赚钱,特别是像比萨这种有着天然港口,民众并不缺吃少穿的地方来说,要想让他们放弃还算过得去的生活而拿起武器,就变得更加苦难。
也许他们可以因为对政府的不满愤而暴动,但是这种暴动往往都是盲目冲动甚至是滑稽可笑的,要么立刻就会成功,要么一旦失败就各自回家,往往冲动过后就不再管其他的事情。
就如同现在,亚历山大知道即便是如贡帕蒂这种亲自发动了这场暴动的人,其实也只是被激情怂恿着,一旦这股激情过后,很快那些比萨人就会变得懒散懈怠起来。
“这样不行。”
亚历山大心里暗暗琢磨,虽然不知道威尼斯人的具体数量,但是如果这样下去也许不等援军到来比萨已经被攻破了。
无法组织起民众,那么该从哪里找到保护城市的兵源?
亚历山大心里琢磨着,他沿着街道向前走,同时时不时的询问跟在身后的两个佣兵。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这些佣兵虽然对比萨很熟悉,可他们最清楚的却是妓院的大门朝哪边开,至于说能从哪里尽快找招到足够的人手,这些佣兵并不清楚。
一条人影出现在前面,贡帕蒂急匆匆的迎面走来,新任队长显然还处于兴奋之中,当他远远看到亚历山大时就高兴的大声说:“您知道吗我们刚刚找到了批好东西。”
“是什么?”亚历山大随口问,这时候他对找到什么艺术珍品还真是没有兴趣,如果守不住城市,这一切不过都是送给威尼斯人的礼物罢了。
“是火炮,很大的火炮!”贡帕蒂用手比划着“足足有十门,都在港口附近的仓库里,这要感谢您,是您提醒我们用那些前政府的官员清查财物,所以我们就从港口那边找到了这些火炮,看看那些停在港里的船吧,还不知道能找到多少好东西呢。”
“等一下,你说船?”亚历山大忽然心头一动,他觉得也许眼前的难题能解决了“比萨港里有很多船吗?”
“当然,虽然和热那亚已经比不了,可来比萨做生意的还是很多的,”贡帕蒂说着眼中露出了丝亮光“说起来老爹他们真是赚了,6分的税收啊,连一些比萨人都有些动心了。”
“如果他们能动心那样最好,”亚历山大点点头“那样你就可以成为真正的比萨贵族了,而不只是个佣兵头头。
看着贡帕蒂满脸红光不住点头的样子,亚历山大向他一招手:“不过你要想当上贵族必须先挡住威尼斯人,所以我们的时间不多,叫上几个人我们现在就去港口。”
“干嘛,搬那些火炮吗,那用不着我们两个人,”贡帕蒂得意的摆摆手“我已经让人把它们运到城门那边去了,而且我还让人连夜在城外挖了很多壕沟。”
“我知道。”
亚历山大一笑,他当然不会和那个佣兵一样认为贡帕蒂是因为胆怯才会动不动就挖那些看上去没什么用处的壕沟,一个胆小鬼是不可能搞暴动的。
反接近壕,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人在搞这种玩意,虽然还很粗糙而又原始,但是亚历山大却知道这背后有着多么巨大的深远意义。
不过现在他不想和贡帕蒂讨论这些,他关心的是港里的那些船。
“我们去港口,”亚历山大继续说“不过我们不是去找东西,而是找人。”
“找人?找谁?”贡帕蒂奇怪的问。
“找那些水手,”亚历山大看着远处港口的方向“那些船上有很多水手,他们都是些天生的士兵。”
第一八四章 比萨攻防战(上)
在亚历山大面前,很整齐的摆放十门青铜火炮。
让他有点意外的是,这些火炮都是个头较大的守城炮,因为缺少基座看上去一个个就如同泛着一条条滚圆的海豚,而火炮上铭刻的花纹和文字又很清楚的说明了这些火炮来历和去处。
这些火炮来自法国的,而上面炮口附近的一圈十字和围绕炮身铭刻的铭文上很清楚的写着“谨以此武器送给上帝在人间的武装,愿伟大的骑士团成为抵抗异教徒的勇士并得到主的佑护”。
很显然,这是一批由法国人铸造,然后贩卖给马耳他岛的医院骑士团的火炮。
亚历山大略感意外的看着这些火炮,他知道如今的法国人在铸炮技术上是很先进的,而且难得的是他们对火炮的使用和对火炮战术具有在这个时代比其他人更强的前瞻眼光。
不论是如今的查理八世,还是不久后不但继承了他的宝座也顺便继承了他老婆的路易十二,甚至是之后接替路易十二号称骑士国王的佛朗索瓦国王,连续几代的法国国王都对火炮的发展起了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
而让亚历山大也注意到,这些火炮居然是卖给马耳他岛的医院骑士团的,这就难怪为什么都是守城炮。
奥斯曼人对马耳他的威胁显然也已经引起了欧洲人的注意,虽然并不清楚为什么这些火炮会出现在比萨,不过想来法国人应该是正准备加强在马耳他的医院骑士团的力量。
不过现在既然这些火炮落在了他的手里,亚历山大就没打算再送出去。
比萨城正面临着来自威尼斯人的威胁,这个危机显然要比马耳他人而迫在眉睫。
亚历山大的猜想已经得到了证实,他的忽发奇想的确为他找到了一大批士兵来源,这就是在比萨港的海船上的水手们。
这些年比萨虽然已经渐渐衰落,但是港口依旧有着很大的规模,更难得的是因为比萨恰好位于弟勒尼安海弯曲部,所以对于那些想要把货物运往半岛东北内陆的商人们来说,比萨依旧是个比较不错的中转地,所以比萨港里停留的各式海船规模庞大,数量众多。
亚历山大他们的到来引起了港里各条船上水手们的骚动,从开始满是猜忌甚至略显敌意,到当听说了令他们为之心动的佣金数目,水手们不由开始打起了算盘。
看着那些水手,亚历山大相信自己不会失望,能离家出海的人都有着胆大冒险的性格,更何况这个时代的水手其实很多都有着另一个身份,那就是海盗。
这些人往往在岸上也许会是个看上去遵纪守法的好男人,但是到了海上就有可能会变成杀人越货的强盗,而即便为了自保,即便是那些不肯兼职海盗的水手也都为了自身安全渐渐变得彪悍而又危险,可以说迄今为止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出现真正的海军,所有海军都是由同样具有商人身份的武装商人们兼任的,这就注定了即便是最普通的商船上,也可以招到一群彪悍的佣兵。
很快,答案就出来了。
先是一小批,然后越来越多的水手愿意干这份兼职工作,当将近三百多人的由水手们组成的佣兵站在亚历山大面前时,贡帕蒂既意外又兴奋。
对贡帕蒂来说,让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这个城防队长究竟能当多久。
做为新的城防委员会的成员,虽然只有一天的时间,但是贡帕蒂已经感觉自己是比萨城的新贵了,已经没有人再讽刺他是只会在酒馆里夸夸其谈的痞子,相反一些之前还看不上他的人已经开始很小心的和他说话,而且即便是老爹那些人佣兵们的头头们,也对他客气了很多。
贡帕蒂希望这种日子能继续下去,最好永远如此,他已经厌烦了当个佣兵,更讨厌要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不停迁徙,他希望能在这座城市定居下来,然后过上体面的生活。
现在有个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只不过威尼斯人成了让他抓住这些机会的绊脚石。
所以相比起来,贡帕蒂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希望打败威尼斯人,也更希望眼前这个迄今为止也不知道真假的来自梵蒂冈的贡布雷大人能继续留在比萨。
贡帕蒂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很清楚不要说被威尼斯人占领,哪怕是亚历山大离开这里,他也不要再想能安然的继续留在比萨了。
扎洛尼家一旦回来会怎么对付他,贡帕蒂是很清楚的。
“我们必须把这些火炮尽快运到城墙上去,即便不能连夜筑起炮台,也要筑几个可靠基座出来,就用那些石头就行,”亚历山大吩咐着,夜已经很深,但是他一旦睡意都没有,明天注定是个坚固的一天。
“大人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
贡帕蒂说着叫过来一个手下,在低声吩咐了一会后,没多久比萨的街道上忽然响起了一连串尖利的号角声。
这些号角在夜里听上去是那么刺耳,而伴随着这号角的,是几百个水手推着装着火炮的木车艰难的在街上拖行的隆隆轰鸣。
比萨人被惊醒了,虽然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一场暴动已经把他们刚刚熟悉的共和国政府推翻,而且听说居然是教皇的女儿和女婿亲自谋划的这一切,而关于前政府官员们迄今还被关在钟楼里也是个不小的新闻,可一贯已经闲散惯了的很多比萨人却并不认为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只是现在外面的号角和木车经过街道的声音让他们实在受不了了,开始有人不耐烦的走出门,或是推开窗子不满的唠叨着,然后他们就被看到的一幕吓了一跳。
十门火炮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在这个时代却依旧是很惊人的,整个比萨城也不过只有十几门火炮,而且还都是分布在不同的地方,所以当看到一辆辆的木车上那些黑乎乎的巨大物件时,比萨人不由既好奇又有些紧张起来。
“为什么要把大炮搬出来,难道要打仗?”有人狐疑的猜测。
说起来比萨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再参与大的战争了,虽然佛罗伦萨一直在威胁着比萨,但是之前美蒂奇家统治的时候,佛罗伦萨与比萨之间还是能相安无事的,至于更早时候在海上的那些战争,一来年代已经有些久远年轻人们并不清楚,二来那毕竟是在海上,可现在看到炮车就在自家门前经过,比萨人难免开始紧张起来了。
“比萨人,都去城头!”贡帕蒂沿着车队边缘一边来回奔跑,一边大喊着“威尼斯人来了,他们要占领比萨,现在我们有足够多的军队能挡住他们,然后教皇的援军就会来救我们,比萨人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
“见鬼去吧,那是你们的事,不管是扎洛尼还是共和政府都没给我一点好处,现在威尼斯人来了也不会糟到哪去,”一个光着上身的男人从窗子里探出身子在向街上喊着“赶紧走,别打扰我睡觉。”
说着他忽然向后一拽,把个身上披着条毯子的女人拉到了身边和他挤在一起向着窗外:“看到没有,我现在正忙着呢。”
一阵哄笑从街上传来,很多人从自家的窗口向下看着,显然觉得贡帕蒂很可笑。
“哦,那么说你们是不愿意了,”贡帕蒂并不生气,他只是无所谓的摇摇头,然后大声说“既然这样那这笔钱就没你们份了。”
“什么钱?”一个男人喊了一声。
“是贡布雷大人发放的城防费用,你们知道吗,佣兵们能得到比萨整整6分的税收,可你们自己一个子都别想得到,你们就看着那些佣兵吃你们的喝你们的,甚至之后用你们的钱睡比萨的女人吧。”
贡帕蒂讥讽的声音在街上嚣张的传荡着,这立刻引起了比萨人的不满,他们纷纷大声咒骂,有的人干脆人向着贡帕蒂扔起了东西。
“你们发火也没用,那些钱已经不是你们的了,除非你们愿意把那钱赚回来,否则没有人能拦着他们。”贡帕蒂一点不在意的喊着“你们好好想想吧,不需要你们去打仗,只要帮着把这些火炮都安放好就行,你们就可以得到一份不错的工钱,那样起码你们能让身边的妓女多留下一段时间不用去伺候那些佣兵。”
“嗨,你说的是真的?不用打仗只是干活就能拿钱吗?”一个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喊了声,没有人看到他是谁,不过这引起了街上人们的注意。
“不用打仗,”贡帕蒂故意用鄙夷的口气说“难道真要指望你们去打威尼斯人,你们也就是在自己家能充个英雄。”
贡帕蒂的轻视并没有让比萨人多生气,反而是那个人问的话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那我们能拿到多少?”又有人喊着问。
“足够多,”贡帕蒂故意没有说出个准数“听着,共和国政府已经被推翻了,现在新政府需要干的事很多,需要的人手也很多,你们不用打仗也能赚钱的机会也多起来了,不过如果比萨要是让威尼斯人占领了,他们可不会对你们那么仁慈,好好想想吧只要肯干活就能到拿到笔工钱,然后你们就可以回家过安生日子,到时候即便威尼斯人来了也无所谓了。”
贡帕蒂的话终于引起了比萨人的注意。
能拿到一笔钱的诱惑让他们开始心动,正如贡帕蒂说的那样,只要能拿到钱,即便之后威尼斯人打败了那个贡布雷也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了。
“只要干一夜活?”
“只干一夜。”
“然后就给钱?”
“完事就给。”
“好吧,算我一个。”
只要有第一个人站出来,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看着街上越来越多的人带着各种各样的工具纷纷加入推炮车的行列,贡帕蒂的嘴角却是露出了一丝苦笑。
虽然人手变得多了起来,但是贡帕蒂又开始担心起之前许下的那些条件。
不知道从市政厅里搜缴的那些钱和东西,能不能支撑到教皇的援军赶到啊。
比萨城外通向阿尔诺河方向的道路已经被挖出了几道虽然不深却纵横交错的沟壑,这些沟壑不但截断了道路,而且有些因为相互贯通,还隐约的形成了一道面对比萨城,并不规则的反向圆弧状的障碍带。
贡帕蒂站在一个稍微高些的斜坡上看着远处的道路,其实他根本看不起那边有什么,不过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觉得心里踏实点。
就和一个佣兵嘲讽的一样,贡帕蒂也觉的自己的胆子很小,所以尽管已经当了不少年佣兵,但是他还是没学会同伴们那种敢于面对敌人的勇气。
他总是想办法给自己找能够躲避起来的掩体,或者是一棵树或者是一块石头,他宁可因此被别人嘲讽,也不愿意让自己暴露在敌人的箭矢枪弹之下。
“勇敢和愚蠢毕竟不是一回事,我们应该有更好的办法人敌人害怕,而不是成为敌人的猎物。”
贡帕蒂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错,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想再继续和那些佣兵混的多缘故他厌烦了,想有个稳定的家和呆在一堵能保护他的城墙里面,而不是哪天不走运就被人给打死在荒郊野外。
亚历山大的出现让贡帕蒂似乎看到了希望,虽然到现在对那对年轻男女的来历疑心重重,可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一条身影直到很近时候才引起贡帕蒂的注意,他立刻猫下腰,握住剑柄的同时左手里紧紧攥着柄匕首。
这是贡帕蒂经验,有时候一柄贴身匕首会在关键时候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威尼斯人!”
那个人影快跑到近前时,贡帕蒂已经认出是之前派出城打探消息的探子,看着那人跑到面前不住喘息,贡帕蒂的心也不禁紧张起来。
“威尼斯人在哪?”
“就在前面的村子里,”那个探子又喘了几口气后才略微放松下来“他们人很多,我看到有些人穿的很破,可他们的武器看上去真可怕,那剑大得只要一挥就可以砍掉一匹马的头。”
探子说着脸上露出畏惧神色,对这些在比萨这个地方已经过惯了舒服日子佣兵来说,有些人已经忘了过去那些艰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其实不止是贡帕蒂一个人,他相信只要亚历山大真的能实现诺言,其他的雇佣兵也许就会和他一样彻放弃早年间的那些奔波流浪似的佣兵生活。
“他们具体有多少人,都有些什么武器,还有他们是不是正准备进攻?”贡帕蒂一口气不停的问着,然后他有些恼火的说“你不会是被威尼斯人吓坏了吧,告诉我点有用的,否则我让人抽你一顿鞭子好好清醒一下继续去打听。”
“我当然都打听清楚了,我可不像你整天就知道躲在暗处,”探子也很恼火,他夺过旁边人递过来的水壶往嘴里灌了一口继续说“得有几百人,不过这些都只是河这边的,我没敢过河,不过我看到对岸的营地烧亮了好大一片地方,看规模至少得有上千人。”
“上千人?”刚刚递给探子水的佣兵吓了一跳“如果加上河岸这边的,也许会有2千多人吧,那我们可挡不住他们。”
探子的话让贡帕蒂脸上也变得难看起来,尽管他骂了这个人,可他却清楚这个人很可靠,以前不论是在哪,只要是他出去打探消息,总是不会让大家失望。
可这次贡帕蒂真希望他是看错了。
亚历山大见到贡帕蒂时,从他脸上阴沉的神色就知道事情可能有了变化,当听说了探子描述的威尼斯人的规模后,亚历山大也不由陷入了沉思。
威尼斯人突然偷袭比萨的举动可以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过仔细想想这一手却又是巧妙得让人叫绝。
梵蒂冈固然完全想不到他会来这么一手,即便是近在眼前的佛罗伦萨,即使发现了威尼斯人的举动,可鉴于当下各方面微妙的关系,除了暗暗祈祷比萨不要那么轻易就被威尼斯人降服之外,也不可能会有其他的过激举动。
可以说那位威尼斯总督巴巴瑞格正是估计到了这样的结果,才会冒险派兵入侵比萨,而一旦攻下比萨,那么威尼斯人就可以从南面截断退路,然后由他们与在雷亚罗城的米兰人会合的军队一起,南北对进,包围蒙蒂纳!
这个想法之前在和卢克雷齐娅逃亡的时候亚历山大就已经想法,只是现在终于得到了证实。
“没有想到,原本应该在蒙蒂纳发生的战争会出现在比萨,”亚历山大心中不由感慨,这个意外也及时给因为最近的顺利和意气风发,而不禁有些变得飘飘然的亚历山大敲响了警惕的警钟。
“我们的火炮安置的怎么样了?”
“正在赶工,不过我担心可能来不及了,也许威尼斯人天冷就会进攻。”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知道贡帕蒂猜测的没错,威尼斯人既然想用偷袭比萨的方式拿下蒙蒂纳,那么他们就绝不会拖得太久,毕竟这支威尼斯军队算是孤军深入,只有尽快占领比萨才不会让事情出现意外。
时间久了,不用说得到消息的梵蒂冈会立刻派出救兵,就是谨慎的佛罗伦萨,也难免会产生其他想法。
“那就让我们看看是不是创造奇迹,”亚历山大说着看了看贡帕蒂“我和你说过,选择我是不会让你失望的,我要你亲眼看着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
贡帕蒂苦笑着点点头,到了这个时候他知道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趁着黎明到来之前,亚历山大赶回了市政厅,他在给那些如没头苍蝇般在市政厅里闲逛的比萨人下达了尽量还算清楚的命令之后,来到了卢克雷齐娅的房间。
出乎他的意料,卢克雷齐娅还没有睡,当亚历山大走进房间时,看到她正拿着本书翻看着,只是她的眼神有些呆滞,显然心思根本不在书本上。
亚历山大走过去轻轻从背后抱住卢克雷齐娅,感觉到怀里女人的身子在稍一僵直后就松软下去,亚历山大低头轻轻吻了下卢克雷齐娅雪白的后颈。
“听着,我找人把你悄悄送出城,”亚历山大在她耳边低声说“出去之后你就赶紧离开比萨,绝对不要停留。”
卢克雷齐娅愣了一下,有些诧异的回头看着亚历山大,过了一会她轻轻摇头。
“这时候如果出城可能随时都会被威尼斯人抓住的,而且你能放心送我走的人吗?”
亚历山大无奈的叹口气,他知道卢克雷齐娅说的不错,向她这样漂亮的女人,交给谁都是不能放心的。
“那好,那就待在城里,”亚历山大再次把嘴唇贴在卢克雷齐娅修长白皙的脖颈后轻轻吻了吻“为了你,我也会守住这座城市。”
第一八五章 比萨攻防战(中)
1497年4月21日的上午,随着阵阵鼓声,渡过了阿尔诺河的威尼斯人开始向比萨城郊前进。
风吹在身上暖洋洋的,一个威尼斯人随手从旁边拔起一朵野花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然后扔掉。
野花刚落在地上,就被一只脚踩进土里,然后又被一只脚踩上来碾碎,直到完全混在泥土里完全不见了踪迹。
走在队伍前面的一个佣兵队长回头看看身后绵延的队伍,嘴里发出个轻哼声。
之前晚上意外逃走了的两个人让威尼斯人很恼火,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是因为担心可能会引起比萨人的警惕,所以威尼斯人没有在之前的村子里停留多久,尽管那个牧师一再挽留,但是威尼斯人还是决定尽快过河,趁着比萨人还没有发现他们的企图迅速拿下比萨城。
这些威尼斯军队主要是由佣兵组成,虽然也有少量的威尼斯人,但是大部分人都参与了与米兰人在雷亚罗的会师。
和其他城邦一样,威尼斯人对佣兵的感情很复杂。
既要依仗他们,又要防备的矛盾心理让一个城邦很少会长期与单独某个佣兵组织签订合同,特别是自从出了斯福尔扎这个先例之后,城邦国家对佣兵们就更是小心提防了。
正因为这样,像夺取比萨这么一座重要城市的任务,原本是要由一位地位重要的威尼斯官员,甚至必要时候是要由十人团当中的某位执政带领的,但是因为雷亚罗,或者干脆说是因为需要深入罗马涅中部,甚至是在罗马的眼皮下突然袭击夺取城市未免太危险,所以被派来指挥这场战斗的,只是一个由威尼斯执政院派来的将领而已。
比萨虽然重要,但是还没有重要到需要一位执政冒险的地步,至少威尼斯人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地势原因,比萨城的东边略高,天气好的时候站在东边的高地上还可以看到远处的弟勒尼安海,不过因为距离较远,那些高地并不能对比萨城造成什么威胁,至少现在还没出现能从高地上威胁比萨的火炮。
所以威尼斯人也只是在高地上略作修整就迅速向比萨城逼近,他们希望如果走远甚至在行进间一举拿下这座城市。
但是这个愿望注定不能实现,前方斥候传来的消息让威尼斯人有些失望,比萨人显然已经早早察觉了他们的行踪,甚至还在路上挖了很多壕沟,尽管按斥候的说法这些壕沟应该只是头天晚上匆匆忙忙才挖出来的,但是当几个军官来到斥候说的壕沟很近的地方时,才发现虽然这些工事看上去的确是仓促之中赶工出来的,但是在又看了四周地形之后,他们却不能不承认,比萨人还是给他们出了不小的难题。
道路一侧向远处倾斜落下的一大片斜坡是根本无法让军队通过的,而另一边同样因为地形崎岖并不适合队伍展开,看着前面被挖得乱糟糟的路面和更远处的比萨城墙,威尼斯人也只是稍微犹豫之后就下达了命令。
“让我们过去吧,也许得耽误些时间,可这也帮不了他们什么,”威尼斯将军对佣兵队长说,同时他的脸色看上去沉沉的“我想比萨人有了防备是因为逃跑的那两个人,显然他们给比萨人报了信。”
队长神色阴沉的哼了一声,他心里恼火却没什么办法,说起来的确是因为他的人疏忽大意而让那两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逃掉了,现在看也许他们恰好就是比萨人。
“不会耽误太多的时间,”队长愤懑的说“我的人很快就可以拿下比萨城的。”
“可他们有火炮,”威尼斯将军有点担忧的看了眼城墙“我们如果不能尽快占领比萨,可能会引来教皇的军队。”
就因为知道危险,那些老爷们才会派你来不是吗?队长嘲讽的看了眼威尼斯人。
对这次趁机占领比萨的计划,即便是在威尼斯人里也并非完全赞成,虽然这的确是个看上去充满诱惑力好注意,可是只要想想比萨所处的位置,就难免让人觉得无力,毕竟如果不能迅速夺取这座城市,那么不但被动而且肯定危险。
队长看着对面那一段段看上去颇为凌乱的沟壑,向身后的传令兵下达了命令。
“让我们看看比萨人会怎么迎接我们。”
随着传令兵回头向着后面奔去,威尼斯人开始慢慢变化队形。
战鼓声变得急促起来,似乎是在催促士兵们加快脚步,从漫长的纵队里快速从后面奔上来了几支分队,这些分队一边急速向作为队首的分队侧旁奔跑,一边从纵队慢慢变化为横队,当他们终于跑到与队首分队并排的位置时,已经快要变成一条拉长了的横线。
“那就是威尼斯人。”亚历山大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正在变动队形的威尼斯军队轻声说,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与一支有备而来的军队交锋,之前在罗马城外与重骑兵的交战,更多的应该算是一场双方谁都没有做好充分准备的“运动战”而已。
威尼斯的军队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常年征战让这些军队即便是在敌人面前变化队形也没有显出任何惊慌失措,而且他们最前面当先完成从纵队向横队变化的队伍显然是其中的精锐,远远看着他们迅速完成队列,然后警惕的为两侧的同伴警戒着前方,亚历山大不禁对自己没有让比萨人贸然出击感到庆幸。
面对威尼斯人,也许那些佣兵能够抵抗一阵,但是那些由水手组成的临时队伍很可能在这种时候稍遇即溃,这和这些人是不是勇敢无关,而是在这种真正的战场上,任何莽撞的举动都可能会导致失败。
但是把那些人放在壕沟与工事的后面就是另一回事了。
利用掩体为屏障,即便是平庸的军队也会因为有工事保护而稍有信心,更何况那些水手缺少的不是勇气而是组织,而掩体恰好填补了这方面的缺陷。
看着威尼斯人有条不紊的展开着队形,亚历山大脸上的神色始终平静,这让站在他旁边的贡帕蒂略微松了口气,他知道其实旁边其他人和他一样正悄悄的看着亚历山大,如果这个时候亚历山大脸上出现慌张,贡帕蒂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对于一直有人嘲讽他只会躲在掩体后面和人交战,贡帕蒂不想解释,他知道自己其实不是害怕只是不愿意轻率送掉性命,只是每次看着敌人向他们冲来时,贡帕蒂还是觉得紧张,而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的应该是迎着敌人冲上去。
“可如果工事建造更加结实些,也许就不会有那种敌人可能会随时都会冲垮掩体的担忧了。”
贡帕蒂在这个时候心里不由有点胡思乱想,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不远处有人轻轻发出的轻呼声。
“来了!”
贡帕蒂随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靠近威尼斯人最右边的队形正在缓慢却整齐有序的向前推进。
威尼斯人,终于开始进攻了。
“有多少人?”一个佣兵把长矛当拐杖拄在地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问着,看到旁边有个水手跃跃欲试的样子,这个佣兵故意露出个不屑神色“别急着去送死,那边总有一个人是上帝安排来干掉你的。”
佣兵的话让那个原本兴奋的水手一愣,然后他脸上就露出个戏谑的神色。
“你把我当刚出门的小孩子吗,如果你见过我们在海上干的那些事就知道这些都根本不算什么了。”
“那好吧,不过一会可别刚一开始就让人宰了。”拄着长矛的佣兵轻蔑的笑了下,说完他抬头向远处正在前进的威尼斯人看了眼,嘴里却不由自主的喃喃的说“不过这次威尼斯人有点多啊。”
事实上威尼斯人并不多,甚至和正往雷亚罗前进的威尼斯主力比较起来有些少了。
但是比萨的守军显然更少,因为正处于与比萨签订新的军事合同,而共和政府却因为需要通过合同条款的原因拖延签字的关键时刻,留在比萨的佣兵数量要比之前少上很多。
“大约真的有两千多人。”
贡帕蒂看着对面密密麻麻的威尼斯军队低声自语,这时候威尼斯人的两翼已经渐渐接近了那些被挖得略微向前反翘的沟壑的边缘。
“队长,我得承认你是个天才。”紧紧盯着城外的亚历山大忽然说了一句,然后他的目光就紧紧盯着已经首先靠近壕沟的威尼斯人左翼。
因为那些相互交错的壕沟被挖得如同一个向外倒弯的弧形,当威尼斯人的队伍开始越过最边沿的沟壑时,队伍就开始不由自主的沿着边沿向内移动,这种移动其实是完全不自觉的,就如同当茫茫荒野里出现了一条小路时,即便是可能会比直接穿过荒野多走出很长一段,但是人们却往往总是不由自主的顺着这条路走下去。
这并非是走路的人愚蠢,只是因为形成的错觉和习惯。
现在,威尼斯人因为这种错觉和习惯,在越过外围沟壑时,最边缘的左翼横队开始不由自主的跟着沟壑倾斜的方向向着中央靠拢。
“我是个天才吗?”贡帕蒂有点疑惑,虽然这是在褒奖他,可贡帕蒂还是不明白亚历山大为什么要这么说。
随着听到亚历山大低声说了句“这可真是个最好的目标”,贡帕蒂看到亚历山大举起了手臂。
一面醒目的旗帜从城墙上竖起,这引起了威尼斯人的注意,走在横队空隙间的几个佣兵军官紧盯着那面旗帜,而做为队长的军官干脆快步向前站到一个土包上眼睛眯起紧盯着比萨城墙的方向。
敌人显然是在城墙和城下那些仓促堆砌起来的土墙后面,但是他们这时候突然竖起旗帜要干什么?使用弓箭还是火枪,可是这不显得有些远吗?
这个距离,除非敌人使用火炮!
这个念头让队长心头一紧。
可是比萨人有多少火炮?
就在队长还因为这个念头心里琢磨不定时,他忽然看到那面旗帜向下倒去。
或者应该说是被人用力挥下,否则不会那面迅速,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就在旗帜倒下的瞬间,一阵虽不整齐却如同从地狱里狂奔而来的咆哮声瞬间响彻比萨上空!
“火炮!”
队长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讶的喊叫,伴着一声嗡鸣呼啸,他只觉得一道炙热的腾腾热浪从他身前一掠而过,那股热浪的蒸腾气息烧灼得他不由发出一声惨叫,然后他就听到一阵令人胆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撕裂似的巨大声响。
伴着着声响的,是一阵对他来说并不陌生的凄惨喊叫。
当队长闻声扭头看去时,他那张已经被烧出了一片火泡的脸上霎时变得扭曲。
地上一道因为剧烈摩擦还在冒着浓烟的擦痕掠过他身边的队伍,炮弹在队伍当中犁出了一条恐怖的小巷,不幸被打中的士兵残缺的肢体散落四周,几个受伤的人倒在地上不住的凄厉惨叫着,他们有的被砸烂了的四肢,有的则是大半个身子都一团黑烂,根本看不清是被打成了什么样子。
队长难以置信的回过头,他并不是因为遭遇了火炮的袭击而意外,而是因为听到的那些炮声感到不可思议。
比萨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火炮?
这是佣兵队长怎么也想不到的。
第一轮射击,早已调整了多次射角的十门火炮同时开火!
目标,就是那些壕沟的边缘。
向外反凹的壕沟让威尼斯人的横队不知不觉的涌向中央,而亚历山大并没有把火炮安排在城墙正面,而是分别设置在了城墙两边更加开阔地方。
当炮弹呼啸着分别从两侧向着逐渐向中央集中的威尼斯人队列轰去时,可以看到天空中掠过的几道黑影和后面随即飞散的薄烟,这种情景在一刹那看上去并不如何可怕,但是就在那些炮弹落地的瞬间,随着砸起迸溅的的大片泥土和穿透人群时带起的那成团的血雾中残肢断臂横飞的惨相,巨大的恐惧感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
“比萨人的火炮!”
这么叫喊的不只是队长一个人,很多威尼斯人都不由发出了惊呼,他们想不到首先开火的居然是比萨人,更想不到他们会有这么犀利的火炮。
正在度过壕沟的威尼斯队伍瞬间有点混乱,原本因为要越过沟壑就显得有些参差不齐的队列随着这突然的袭击不由变得动摇起来。
队伍开始踌躇不前,而很多领队军官不由向着中央的队长旗帜方向望去。
战斗刚刚开始,威尼斯人就遭到意想不到的迎头一击!
隆隆的炮声响起的时候,卢克雷齐娅正在市政厅的一个房间里写信,她觉得有必要再派些人求援。
忽然响起的炮声让卢克雷齐娅吓了一跳,尽管知道将会有一场战争,可实际上她对战争这个词却懵懂不清,以至在她印象中那依旧是很遥远的事情。
但是当炮声响起后,卢克雷齐娅的脸色霎时变得一片苍白,然后急匆匆的跑到窗边向声音传来的方面望去。
她看到外面的比萨人也纷纷停下脚步惊恐的向城外方向打量,然后一阵惊慌的喊叫声就从外面隐隐传来:“威尼斯人来了,打仗了!”
卢克雷齐娅不安的回身走到桌边,他愣愣的看着因为被吓到掉在信纸上染黑了一片的羽毛笔,到了这时她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在一座正被人进攻的城市里。
“上帝,谁来帮帮我,”卢克雷齐娅嘴唇微微颤抖,她从没听到过这么可怕的声音,那种巨大的轰鸣就好像是整个世界都要被掀翻了似的“凯撒,乔瓦尼,你们在哪?爸爸……”
卢克雷齐娅惊慌的自语着,到了这时她真有后悔为什么没听亚历山大的话尽快离开这座城市,其实只要付给足够多的钱,她就可以坐船离开比萨的。
“我之前在想什么呀,”卢克雷齐娅抱着头用力摇摇“现在让比萨人送我离开,只要答应他们足够多的钱就可以,然后告诉他们我其实是被那个贡布雷劫持的,告诉他们只要把我送回到父亲身边就能得到一大笔奖赏。一定会有人愿意赚这笔钱的。”
卢克雷齐娅不停的胡思乱想着,可当她跑到门口时又停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些想法很糟糕,或者说是糟透了。
她走回到桌边把已经弄脏的信纸扔掉,换上一张新纸和新笔开始写信。
“亲爱的父亲,当看到这封信时,您的女儿正被困在比萨城里,威尼斯人太可怕了,请您快来救救您可怜的女儿吧……”
卢克雷齐娅在写了一阵之后停下来,她把柔软的鹅毛抵在唇上轻轻刷着,那感觉让她不由想起了某个人曾经轻触时的那种迷茫。
“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你要是敢事后和我耍花招,我可不会饶了你。”卢克雷齐娅一边继续写信一边心里恶狠狠的说。
第一八六章 比萨攻防战(下)
威尼斯人并不认为占领比萨是个多么困难的事情,至少在遭到突如其来的炮击之前不这么认为。
他们考虑到的危险永远是梵蒂冈会在什么时候发现发生在的比萨的事情,然后派兵支援比萨,还有就是佛罗伦萨如果没有按照他们预期的那样,出人意料的派兵干预,那时候应该怎么对付。
因为这个,威尼斯人为他们的佣兵额外提供了一批颇为勇敢和忠于职守的剑盾兵,在他们想来,如果那两个城邦真的派兵干预,那么占领比萨的威尼斯人只需要能有效的防守住城市,就是个很大的收获。
在确定以比萨为南北对进包围蒙蒂纳新堡的南方一线的同时,威尼斯人其实还有着如果可以就用比萨做为吸引梵蒂冈人兵力的企图,在这一点上,他们其实和亚历山大有着相同的想法。
在明白了的威尼斯人的打算时候,亚历山大的是要用比萨吸引来自威尼斯的兵力。
“当威尼斯人发现比萨不但无法顺利攻占,甚至可能都白白损失一支2千人的军队时,比萨会不会成为他们心目中的另一个蒙蒂纳呢?”
亚历山大当然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他知道这时候对比萨人来说能守住城市已经是上帝在创造奇迹了,如果告诉他们其实他是要用比萨作为诱饵吸引更多敌军,亚历山大担心他们可能会因为害怕干脆直接开城投降。
空气中刺鼻的药酸味让人胃口发涨,亚历山大却忍着用力深吸了一口,他知道以后很长时间都要闻着这种味道度过了。
突然的火炮齐射其实对威尼斯人造成的伤害并不大,除了有少数几炮直接砸中了前进中的队伍,更多的炮弹只是落在地上掀起了大片泥土烟尘,随着轰鸣过后硝烟散去,可以看到威尼斯人似乎是被吓住了,他们的横队在壕沟后边踌躇不前,可即便这样如同被用一块石头打皱的水波般前后波动的威尼斯人也只是稍微停留,然后就在又一阵激烈的鼓声中开始向前挪动。
“勇敢的军队要能够在敌人箭矢与炮弹的暴雨中耸立不动,直面这些危险,当听到前进的号角时,必须能够跟上而不会因为个人的胆怯影响整个横队的整齐。”
看着下面的威尼斯人,亚历山大忽然想起了这么一句似乎颇为耳熟的话,然后他想了起来,这句话正是马基雅弗利在他的《论战争的艺术》里说过的。
“耸立不动,直面危险。”亚历山大嘴里轻轻重复着这句话,看着虽然缓慢却异常坚定的正在穿过壕沟的威尼斯人,他轻轻摇摇头。
到了这时候,他倒是觉得贡帕蒂还真是个天才了。
也许可以让这个人给我去建蒙蒂纳的新堡,亚历山大心头闪过这个念头。
虽然不深但是却因为纵横交错变得很麻烦的壕沟,对一支已经展开成横队前进,并且要求必须尽量保持队形的军队来说意味着多么大的威胁,在这个时候就完全展现了出来。
当第一排士兵终于蹒跚的越过壕沟土坡时,后面的几排士兵还正试图在保持队形的情况尽快过去,然后是第二排,第三排。
佣兵队长这时候就站在壕沟上面的沟沿边上,他脸上一片黑乎乎的炙伤痕迹看上去很吓人,完全肿起来的眼皮高高鼓起,把整只眼睛都完全包裹起来,看上去就像个外皮腐烂的桃子。
不过这时候他顾不上脸上的伤势,他的眼睛紧盯着远处的城墙,同时嘴里默默数着。
多年的战斗经验让他能够从火炮的响声和投射出来的炮弹上大致猜出敌人火炮的大小规模,虽然还不是很清楚,但是队长已经猜出这应该是那种口径不是很大的火炮,这种火炮往往是装在要塞或是战船上,如果使用这些火炮的炮手都是些行家,那么这些大家伙显然就会产生很大的威胁,佣兵队长在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这么不走运,因为他曾经经历过整个连队在毫无防御的空地上连续遭受炮击的可怕经历,这让他发誓一辈子都不想再多遇到一次了。
队长嘴里默念的数字很快念完,但是却并没有等来猜想中的第二轮射击,在感谢上帝给比萨安排了一批蹩脚的炮手同时,他忍着脸上的疼痛大声呼喊着让队伍尽快越过壕沟。
“快!快点过去!趁着他们的火炮还没射击!”队长的喊声甚至压过了站在队伍另一边鼓手敲出的激烈鼓点,他沿着队伍边沿一边奔跑一边不住挥着手里的指挥杖,在用它没头没脑的向着士兵们的头盔敲打下去时,他不停的回头看上比萨城。
“发生了什么?”在城墙上的亚历山大也有些意外,虽然知道这些炮手大多数都根本不合格,但是在这种时候他也只需要能让那些火炮打响威慑敌人多久可以了。
“大人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好像这炮有点麻烦。”一个最近的炮手一边喊着一边手头忙个不停。
这门火炮并不是亚历山大从仓库里临时搜刮来的,而是原本就安置在城上的,而且据贡帕蒂说,就是这门火炮“打响了推翻共和国的第一炮”……
贡帕蒂并不知道,他的这个说法让亚历山大心里很是纠结了一阵,因为这话怎么听怎么有种他是反对腐朽的复辟份子的味道。
可是这门火炮不能射击,那么其他的火炮呢?
亚历山大刚要问,可当他看到那些其他火炮的炮手们都围在那个老炮手旁边看着让称重,量药,填装发射药后,他才意识到在这个时代,炮手这个行当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得来的。
“你不要只负责一门火炮了,”亚历山大当即命令“把火炮交给别人,你来专门负责分配发射药。”说着他抬头看看远处城外已经渐渐从之前的炮击中清醒过来,正在迅速越过最前面的壕沟的威尼斯人“我要你们尽快能够射击,听到了吗,威尼斯人可不会等着挨炮弹,老爷们!”
又是一排士兵越过壕沟,队长脸上终于露出了略带安慰的笑容,不过这么一动脸颊上的疼痛也让他痛快的眼冒金星,他从皮带上扯下个小酒壶一咬牙就全都淋到脸上,钻心的刺痛让他痛苦得发出一声暴躁的喊叫。
他回头看看,后面队列已经不多了。
威尼斯人原定只有5排纵深的队列因为向凹壕沟的意外出现不得不把正面变窄,不过即便这样,整个队列纵深加大的队伍这时候也已经有一大半已经越过壕沟,只需要再有一会他们就可以向不远处城墙下面的那仓促堆砌起来的矮墙推进了。
就在这时,队长听到了他最不希望听到的声音。
在沉寂了很久之后,城墙上的火炮再次发出了怒吼。
石弹摩擦空气发出的沉闷呼啸声在战场上空如雷鸣般的掠过,很多人不由自主先是微微弯腰同时抬起头看向天空,然后随着掠过头顶的那条烟迹向后望去。
“轰”的大声闷响从队伍后面传来,最前面的人也能感觉到在一刹地面那剧烈的一震和后面的人纷纷向前推搡拥挤的慌乱,然后紧接着就是一阵令人胆寒的惨叫和哭嚎声。
大片被炸飞的泥土向上掀起到半空,然后向地上砸下来噼里啪啦的落在人们的头盔上,有些倒霉蛋被石块直接把头盔砸瘪撞飞,然后被砸得头破血流的人就捂着满是血水的头脸发出惨叫。
队长是被手下从壕沟里拽出来的,一颗从最侧面射来的炮弹横着穿过了队伍的第5排队列,在把正在使劲敲鼓的鼓手直接砸烂了半个身子后,炮弹余力不减的在人群当中一路滚动着犁开了一条人壑,然后在把一个士兵砸得向后飞出,带着队长一起摔进壕沟之后,才带着被挂在上面血肉在地面上滚动着停下来。
替队长挡下了致命一击的那个士兵胸口被撞得稀烂,不过也正是这最后的屏障保住了队长的姓名,当手下把他从几个死人当中扒出来时,队长只是不停的摇晃脑袋,他的头盔已经不知道摔到哪去了的,不过显然并没有被打昏,所以才稍一清醒就立刻下令让队伍尽快前进。
“不要管其他人,前进,快点过去,留在这就是等死!”
队长大声吼着,当看到手下略显犹豫的神色时,他先是低头找自己那根指挥杖,在一无所获后他干脆拔出剑来对着面前的人厉声威胁着:“听到没有,不许停下来,继续前进!”
队长的怒火显然盖过了对敌人火炮的畏惧,尽管鼓手被打死,但是依旧有人离开举起了引导的旗帜,在旗帜的带领下,威尼斯人不顾一切的向着壕沟另一边拼命冲刺起来。
这让很多后面的人甚至顾不上拥挤的向前推搡,阵阵此起彼伏的喊声沿着壕沟边沿一直向前蔓延。
看到这一幕,亚历山大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大人,怎么了?”
一个比萨人有点奇怪的问,连续两轮炮击让原本还在担心的比萨人已经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可现在亚历山大似乎略显失望的样子让他觉得很奇怪。
“如果我们的人足够多,现在正是对威尼斯人发起进攻的时候。”站在旁边的贡帕蒂低声解释着,他和亚历山大一样脸上并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相反还隐约显出一丝忧虑“可是现在威尼斯人宁肯顶着炮击也要越过那些壕沟,等他们的队伍完全过来,那个时候才是真正战斗开始的时候呢。”
看了看贡帕蒂,亚历山大轻轻点头,他觉得这个城防队长倒是没有找错,至少比那些完全是门外汉的比萨贵族们强多了,只是即便能看出敌人的目的,却不能阻止,这让亚历山大也只能轻声叹息。
“他们会立刻进攻的,一旦进入火炮射击的死角,对我们的威胁就大了。”贡帕蒂看着外面低声说着,比萨城的城墙并不高,或者干脆说与那些真正的城堡要塞比起来,这座城市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城墙。
“希望我们花大钱招揽来的这些水手真的有用。”
亚历山大这时候也只能这么说,虽然招募时候他已经注意到在那些自称安分守己的水手当中有着不少看上去就不是善类的角色,但是这毕竟是真正的战场,一个能在街头和酒馆里喋血亡命的家伙,到了战场上就彻底变成了胆小鬼的事情也并不少见。
已经可以隐约听到对面威尼斯人正此起彼伏的大声发布命令,随着几声鼓点,威尼斯人开始快速向着城墙下的矮墙推进。
一片片的长矛在硝烟中摇荡,有人骑着战马在队伍前面快速飞奔,同时大喊着的传递命令,已经可以隐约看清走在最前面的那些剑盾兵们身上闪亮的铠甲和手中不住闪着光泽的盾牌浑圆的边缘。
刚刚还兴奋莫名的比萨人开始感到不安了,他们纷纷向亚历山大和贡帕蒂望去,希望能从他们那里得到指示或是某种安慰似的承诺,但是他们看到的是两个人脸上都显露出来的凝重。
“大人,你认为我们能挡住吗?”虽然知道这么问有些多余,可贡帕蒂觉得这时候也不需要掩饰什么了,他小声的问“请原谅大人,如果真的不行我可不想和这座城市一起落在威尼斯人的手里,也许到时候他们还会把钟楼里的那些家伙都放出来让他们继续当护民官呢,如果那样我可就惨了。”
亚历山大心头一动,他倒是没想到这个佣兵还有这份机灵的头脑。
他知道贡帕蒂说的未必没有道理,假设如果真的占领比萨,威尼斯人很可能会扶植他们在比萨的傀儡,而刚被推翻的共和政府恰恰是最好的工具,只需要同意让他们恢复地位,相信那些比萨人肯定会乐于合作的。
“等一等吧,也许会有奇迹,不过如果你觉得不妙也可以离开。”
到了这时候亚历山大也不想再用空洞的许诺敷衍这个人,因为战争显然不是空泛的口号和所谓信念支撑的。
事实上这时候亚历山大也有些后悔了,如果知道威尼斯人是要袭击比萨,他怎么也不会继续留在这里的。
“我让你派出去那些人他们熟悉怎么道路吗?”亚历山大低声问,他现在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些佣兵和水手能否抵挡住威尼斯人的进攻上,还有就是贡帕蒂派出去的那些求援的信使。
“那些人有些是经常去罗马做生意的,有些是附近的的住户,他们对这一带都很了解。”贡帕蒂微微点点头,然后他紧盯着亚历山大问到“可是真的会有援军来吗?”
“会有的。”
亚历山大肯定的说,他知道这时候必须让贡帕蒂有足够的信心,否则如果这个城防队长首先崩溃,那么比萨城接下来的结果只会是不攻自破。
亚历山大有一句话没有说:“虽然是援军,可也许解救的只是比萨和卢克雷齐娅。”
对于之前究竟是谁从圣德兰修道院跟在他们后面追上来的,亚历山大一直感到奇怪,不过他知道那个人肯定对他不会有任何好感。
“我的敌人还真是不少。”
亚历山大心里微微一晒,然后他的目光就投向对面的威尼斯人。
战鼓声再次想起,亚历山大脸上也不禁变得凝重起来。
比萨的攻防战,这才是真正开始。
第一八七章 兵临城下
城外传来的阵阵炮声和不久之后隐约可闻的战斗时的喊杀声,让被困在钟楼里原本已经因为饥饿和困乏疲惫不堪的人们更是忧心忡忡,很多人拖着无力的身体挣扎着爬到最高层,透过窗子想要看看外面究竟怎么样了,可是除了更加焦急之外他们没有任何收获。
扎洛尼也站在这些人当中,他也和别人同样焦虑不安的同时,心里却又隐隐有些兴奋。
与其他原来的共和国官员们不同,他是扎洛尼家族的人,当初因为同情暴动而受到了共和国政府的欢迎,而且事实上共和国政府也因为正需要他这么一个人的支持,以便获得那些贵族们的谅解,所以扎洛尼才能成为新的共和政府当中的一员。
不过扎洛尼知道政府其实是不信任他的,而他对共和政府的同情更多的则是因为当初在家族中的不得志而产生的叛逆,随着扎洛尼家族的逃亡,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比萨共和国的市民,这让原本对共和有着某些憧憬的扎洛尼从心里有些失落。
现在威尼斯人的突然到来让扎洛尼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
他当然知道威尼斯人的意图就是吞并比萨,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有自己的心思。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任何试图吞并别人的行为都要冒着很大的风险,除了需要进行前途莫测的军事冒险之外,更重要的是还要承担来自外交上的种种意外和打击。
远的不说,只要看看刚刚铩羽而归的法王查理八世就可以知道,即便强大如法国国王,可是一旦暴露出太大的野心也会遭到来自其他国家的反感甚至抵抗,这并非是出于义愤,而是纯粹出于畏惧和忌讳。
没有人愿意看到别人变得越来越强,威尼斯如果要直接吞并比萨,将势必会引起其他城邦的警惕,而且威尼斯人如今正在和梵蒂冈交战,也不可能有精力去吞并一个城邦,那么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扶植当地的傀儡。
扎洛尼自认出身高贵,血统纯正,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份可以说是刚刚好,既是前面的贵族家族的一份子,又是后面的共和政府中的一员,一旦威尼斯人攻陷比萨,实在是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担任这个为他们统治这座城市的人选了。
“扎洛尼公爵,乔瓦尼·扎洛尼公爵。”扎洛尼在心里这么暗暗琢磨,觉得自己的名字真是天生就是用来陪衬公爵这个称谓的。
旁边忽然传来一阵骚乱,扎洛尼随着旁边几个人有些激动的目光看去,看到一个年轻漂亮的身影正缓缓向着斜塔走来,从上面看去,在阳光下向前走着的年轻贵妇微微迈动的双腿就好像把长裙抖出道道波澜,而且因为是从上往下看,更是可以隐约看到一道沟壑贯通她胸前两座微微隆起的两座山峰。
“这个女人真的是教皇的女儿?”扎洛尼心里忽然一动,他觉得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知道扎洛尼家族逃亡之后据说就是逃到了罗马寻求教皇的庇护,如果她真是亚历山大六世的女儿,那么只要能和这个女人处好关系,也许就可以得到教皇的支持,当然这必须是在她的身份的确是卢克雷齐娅的前提下。
扎洛尼急匆匆的从塔上往下跑,其实其他人也在这么干,因为他们看到卢克雷齐娅身后带着的一群仆人带来了饭菜。
这些官员已经饿了快2天,再加上整整一晚不得休息,他们这时候早已经是疲惫不堪,看到有人来送饭,甚至有的人已经开始叫喊着要外面的人移开封堵的石头,让他们从这座该死的钟楼里出去。
卢克雷齐娅站在距钟楼有点远的地方看着那些从二层的窗口里探出头来不住叫喊的人,她微微皱着眉梢,用有些厌恶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她实在不愿意相信只是饿了两天就让这些人不但失去矜持甚至似乎连尊严也已经放弃了,她依稀记得有一次因为担心会长胖,她和茱莉亚一起决定节食,然后她们两个人除了只吃水果和好喝少许的葡萄酒之外,居然做到了整整三天都没有吃一口主食,虽然到了第三天晚上两个人因为饿的过分实在受不了就结束了这个痛苦的节食运动,但是她始终不认为这有什么太难受的。
可眼前这些人就显得太失态了些,卢克雷齐娅吩咐仆人们把饭菜放下,然后就远远看着那些人流着口水却只能盯着泛着香味的饭菜的可怜样子,然后不由得意的噗嗤一笑。
尽管美人的笑容是那么美丽诱人,但是饭菜显然更吸引这些早已经是饥肠辘辘的人,已经有人一边叫喊一边从身上摘下仅有的几件珠宝扔给外面的守卫和仆人,让他们帮自己那些东西递进来,这个头一开,钟楼上立刻就如同下雨般的往下扔起了各种珠宝首饰,到了后来连武器和还算华丽的衣服都跟着被扔了下来。
守卫和仆人们兴高采烈的弯腰在地上匆匆捡着,这些东西不但让他们发了笔小财,又看了那些原来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出丑的样子,这让他们甚至有点感谢这位美丽的夫人了。
“卢克雷齐娅·波吉亚,夫人,请等等!”
一个叫声引起了刚要转身离开的卢克雷齐娅的注意,她回头看看,看到了扎洛尼正在二层一扇窗户里对她不住挥手。
“夫人,我有话要和您说!”扎洛尼焦急的喊着,他知道机会不多,如果不能引起卢克雷齐娅的注意,接下来只是塔里这些人就不会放过他“我可以帮助你们,我可以威尼斯人放弃进攻比萨!”
扎洛尼的话所有人都听到了,一时间人们的目光都盯向他,而塔下的卢克雷齐娅先是一愣,然后不由向前一步露出了关注的神色。
“你能阻止威尼斯人?”卢克雷齐娅怀疑的问。
“当然夫人,您忘了我是扎洛尼家的人,”扎洛尼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么激动而又充满骄傲的宣布他姓氏,以前因为在家族里的不得志,每次当有人提到他是一个扎洛尼时,他内心里涌起的往往不是骄傲而是苦涩“我可以和威尼斯人谈判,请相信我夫人,这是你们和比萨唯一的机会,比萨是不可能抵抗得住威尼斯人的,与其等他们彻底征服这座城市,不如让我去和他们谈判,也许还能为比萨争取到一个有利地位!”
扎洛尼的喊完的时候已经快要没有力气了,他满头大汗的紧盯着下面的卢克雷齐娅,接下来他的命运将由这个年轻女人决定。
卢克雷齐娅抬头看着上面的扎洛尼沉默了一阵,没有人知道这时候她在想些什么,然后她向扎洛尼微微点点头,可接着却不再理他,转身而去。
扎洛尼愕然的看着就这么离开的卢克雷齐娅,一时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当他终于意识到她居然真的就这么走了时,扎洛尼的脸色霎时变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身边的人正用异样的眼神盯着他。
“你们要干什么?”扎洛尼不安的问。
“要去和威尼斯人谈判是吗?”
“这还是唯一的机会是吗?”
“原来你一直在惦记着让外人占领比萨,然后复辟你们扎洛尼家的统治!”
“你这个可耻的叛徒,隐藏在共和国里的奸细!”
人们愤怒的喊着逼近,他们有些人因为2天的囚禁早已经焦虑不安,有些则是因为饥饿变得暴躁起来,他们的目光不但不再温和甚至变得凶残,然后一群人不知道在谁的带领下向着扎洛尼扑了上去。
身后钟楼里响起的的惨叫声传进正离开的卢克雷齐娅的耳朵,她停下脚步微微侧耳听了下,然后嘴角露出个略显调皮的笑容,接着迈步向市政厅的方向走去。
卢克雷齐娅的心情是因为听到了战场上的消息才略微好了点的。
比萨人出乎意料的先下手为强,算是给了威尼斯人当头一棒,原本满怀信心的威尼斯人被连续两轮炮击打得有些昏头转向,虽然接下来他们就立刻开始组织进攻,但是不论是由于两次打击的意外还是他们因为没有想到比萨人会提前有所准备而缺少足够多的攻城器具,威尼斯人的进攻很是意外的遭受到了很强的抵抗。
当卢克雷齐娅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真的感到有些意外。
尽管知道即便被威尼斯人俘虏,他们也不会对她怎么样,但是在战场上随时都会出现意外的危险却是太多了。
所以当听到炮声时,卢克雷齐娅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后悔没有听亚历山大的话当初早早逃离比萨。
现在听着比萨人居然抵挡住了威尼斯人的进攻,这让卢克雷齐娅惊喜的同时,倒是觉得亚历山大有点让她意外的能干了。
卢克雷齐娅的心情一下变得好起来了,所以当听有人说那些被困在钟楼里的官员大喊大叫时,才吩咐人做了些食物给他们送过去。
想起那个扎洛尼,卢克雷齐娅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很显然那个比萨人认为威尼斯人即将取得胜利,所以认为他的机会来了。
卢克雷齐娅想,现在他一定被和他关在一起的人教训的不清。
威尼斯人很厉害,卢克雷齐娅已经听很多人这么说过了。
这让她想起来,即使是在罗马人们也同样认为威尼斯人不好对付,特别是那个叫巴巴瑞格的威尼斯老头,似乎还不止一次的让她父亲头疼过。
这么一想,卢克雷齐娅就觉得亚历山大真是了不起,至少现在他把威尼斯人挡在了城外。
“只要援军来了,一切就都好办了。”
卢克雷齐娅这么告诉自己,她之前已经派人带着她的亲笔信从港口坐船离开了比萨,想来只要亚历山大能把威尼斯人再抵挡住几天,得到消息的亚历山大六世就一定能派援军来给他们解围了。
这个想法让卢克雷齐娅的心情变得好了许多,之前因为一路奔波而被亚历山大劫持而造成的紧张现在已经消失不见,有时候回忆起来,她倒觉得这次旅行还真是有点奇妙。
心情大好的卢克雷齐娅没有让自己在市政厅里枯坐,而是开始频繁的接见那些比萨的贵妇人们,虽然她一时间搞不清楚这些贵妇们的丈夫哪个是贵族派,哪个又是共和派,不过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的就是这些事情。
就如同当初在罗马时候一样,做为乔瓦尼·斯福尔扎的妻子,她也是要与那些贵妇们来往。
一切看上去好像没有任何变化,唯一让卢克雷齐娅觉得有些遗憾的,就是城外那时而能够隐约听到的炮声,和因为比萨人似乎变得越来越焦躁而受到影响的气氛。
卢克雷齐娅并不知道,当她认为威尼斯人“不过如此”的时候,亚历山大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连续遭遇了两轮火炮打击后的威尼斯人的确慌乱了一阵,甚至有一支连队因为恰好两次都被布置在对面的火炮“照顾”到而踌躇不前,但是这个混乱只短短一阵之后,就在再次敲响的鼓声中结束了。
威尼斯人在军官的催促下再次组织起来,而这一次他们立刻毫不犹豫的向着矮墙前迅速前进。
当一颗炮弹从威尼斯人头顶划着弧线掠过,却没有能再伤到一个人后,威尼斯人当中不由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而看着已经被尽量抬起的炮口,比萨人当中已经有很多人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远处威尼斯人的剑盾兵开始放慢了速度,他们已经不需要担心比萨人的火炮了,他们这时候警惕的把盾牌举在身前相互交叠,排列成紧密的防线,同时眼睛紧盯着对面已经不太远的矮墙。
“结阵防御,当心弩箭和火枪手!”
走在队伍当中的军官大声提醒着前面的剑盾兵,时而还呵斥着警告某个走得过快或是过慢以至队形出现了缝隙的士兵。
一声号角忽然响起,剑盾兵们立刻习惯的把头挡在盾牌后面,几乎同时,伴随着大片破风尖啸,士兵们只觉得盾牌被什么东西不住的有力敲击!
“当心强弩!”
一个站在最前排的军士大吼着,他不住提醒着附近的人把盾牌贴紧。
忽然,“嘭”的一声巨响,一根弩箭穿透了一个士兵手里的盾牌,带着倒钩的箭头扯着盾牌向后面飞去,在一声惨呼声中,盾牌在人群里打着滚的砸在地上。
“堵住缺口!”
军士立刻大喊,他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捡起地上还挂着半截弩箭,和不知道削断了哪个倒霉鬼两根手指的盾牌,在对面的敌人还没来得及趁着这个机会连续射击时,用盾牌死死堵在了刚刚出现的缺口上。
“前进不要停下来,你们想要让人家把你们射成刺猬吗?”
后面的军官愤怒的喊叫着,和士兵们不同,虽然正在遭受敌人的打击,但是他们却已经看来了胜利的影子。
“攻过去,比萨人没有重步兵!”
这时简单包扎了一下的队长在看到敌人只是借助矮墙掩护不断射击后,立刻敏锐的猜测到了比萨人当下的窘迫。
“他们的重步兵刚刚合约到期,这时候的这些佣兵根本就不能和我们正面交战,”队长对身边的人一边喊着一边不停的挥动胳膊“让我们的人冲上去,那些矮墙对我们有用!”
队长身边的人显然受到了鼓舞,他们纷纷奔向前面传达命令,随着一阵阵喊叫从个个连队响起,威尼斯人似乎一下子变得狂躁起来。
他们吼叫着在剑盾兵盾牌的掩护下不顾一切的涌向那些矮墙。
当冲到墙前时,早已经准备好的戟兵就把带着枝杈的长戟狠狠的向着躲避在墙后的敌人戳去。
同时后排的长矛兵们也喊叫着从缝隙当中不停的把矛锋刺向前方,不论是墙后的敌人还是看上去并不坚固的墙体,到处都是不住戳刺而来的锋利矛尖。
一时间以矮墙为线,一场可怕的混战杀戮开始了。
亚历山大站在后面的城墙上看着下面,他看到了有几个威尼斯人因为冲得太猛直接翻过了矮墙,不等他们站起来已经被冲过来的比萨人砍翻在地。
他也看到几个水手挡在墙前,他们显然是把矮墙当成了船帮,几个人娴熟的配合甚至一时间挡住了对面数倍的敌人。
但是陆地显然不是船上,而这些船员面对的更不是海盗或是与他们一样水手,他们的抵抗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随着几根长矛同时刺穿其中一个人的身体,把他推搡着扔向后面,凶猛的剑盾兵终于抓住了机会。
他们用手里的盾牌挤压着对面水手们,让他们的砍杀变得徒劳,然后看准机会把长剑狠狠的从盾牌缝隙中刺出去。
当长剑收回时,剑身上已经沾满血浆,但是剑盾兵们并没有停手,而是不停的挤压,戳刺,直到对面的敌人没有一个还能站着。
一声声的惨叫在矮墙两边此起彼伏,随时都有血浆喷溅在矮墙上,又随时有人纷纷倒在墙的两端。
忽然,伴随着一阵沉闷轰鸣,右边的一段矮墙终于经受不住厮杀双方的挤压摧残,随着一阵烟雾升腾,矮墙应声而倒!
看到这一幕的贡帕蒂发出了一声惊呼,他伸出手指着那个方向,而随着他的呼叫,人们看到威尼斯人正蜂拥着从被推倒的矮墙缺口涌了进来!
比萨城外的最后一道防线,被突破了!
第一八八章 城下战
威尼斯人向着矮墙缺口蜂拥而至的时候,贡帕蒂的脸色发白,手脚都已经冰凉!
比萨的城墙不但低矮而且太简陋了,除了当初在海上称霸一时的风光,比萨人从没有在陆地上有过任何能与敌人抗衡的机会,甚至在很多人看来,比萨就是佛罗伦萨的附庸,即便是当初并没有显露出要彻底吞并比萨的美蒂奇家族当权的时候,比萨也没有能够敢于违逆佛罗伦萨那个庞然大物的勇气。
正因为这样,比萨人从不敢轻易构筑他们的城墙,原因就是担心会引起佛罗伦萨的猜忌。
现在,比萨人就要为他们之前多年的胆怯和软弱付出代价。
尽管知道匆忙构筑的矮墙只能暂时延缓威尼斯人的前进,但是看到自己修建的工事居然只起到了让敌人暂时停下脚步的作用,贡帕蒂还是被一阵巨大的挫败感的笼罩了。
矮墙被突破,接下来威尼斯人就会直接冲击比萨的城墙!
“不要发呆,弓箭手!”
亚历山大的吼叫惊醒了贡帕蒂,看着正沿着矮墙边开始向城墙下的城门冲击而来的威尼斯人,贡帕蒂紧跟着大喊起来:“弓箭手!齐射,我们还没输呢!”
叫喊声瞬间让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看着已经毕竟城墙下的威尼斯人,有些弓箭手不假思索的探出身子,把弩弓对准下面,但是紧接着就被已经冲到侧面矮墙前的威尼斯人弓箭手找准机会一阵乱射死于非命。
“让所有退回来,”亚历山大感到头上一片冰冷,他没有想到战斗刚刚开始就陷入了这样的困境,看着还在矮墙前奋力抵抗的比萨人,他知道这时候不能再有任何犹豫“放弃外面的矮墙,全都撤回到城里来!”
贡帕蒂嘴角动了动,最终不甘的低吼了声向传令兵摆摆手,一时间城墙上响起了比萨人特有的撤退的悠扬号声。
虽然很多水手还弄不明白这号声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到佣兵们立刻呼叫着开始向后退去,水手们也跟着开始向后退去。
而在城门下,在亚历山大亲自带领下正排开队形的佣兵们攥着武器,紧张的盯着正试图随着退却下来比萨人翻过矮墙冲击城门的威尼斯人。
“做好准备!”亚历山大大声对那些佣兵喊着,这是比萨人能组织起来的唯一队伍了,如果不能挡住敌人,也许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跑回城里,带上卢克雷齐娅能跑多远跑多远。
威尼斯的旗帜在矮墙对面不住晃动,然后可以看到很多士兵先是试图跃过矮墙,但是因为后面人的催促,能够从容不迫翻过墙来的却并不多,倒是有些士兵因为仓促干脆直接翻滚着摔过了墙。
威尼斯人变得暴躁起来,特别是在侧面远处越来越多的人从缺口涌进来后,正面的威尼斯人就更加急躁,他们开始用武器砍砸,用身体猛撞,矮墙开始松动,然后冒出烟尘,随着一阵轰响,并不牢固的墙体终于大片大片的坍塌下来。
顷刻间,威尼斯军队喊叫着踏过地上矮墙的残骸,向着正集中在城门下的比萨人冲去。
“准备迎敌!”
被贡帕蒂称呼为老爹的用佣兵队长把手里的长戟指向冲在最前面的敌人,他的喊声换来了四周伙伴同样激烈的吼叫,尽管佣兵对战斗的热情始终是被人诟病的原因之一,但是这些已经在战场上混迹多年的过来人却都知道,在这种时候如果不能并肩作战抵抗敌人,那么也许根本没有他们逃跑的机会,就可能会被对面的威尼斯人砍成肉酱。
而且虽然没有说明,但是当看到后面挡住城门的那队佣兵后,他就已经猜到,即便这时候他们想要回头逃跑也是没有机会的。
那些佣兵,并不是老爹他们的同伴,而是贡帕蒂的人。
很显然,亚历山大是用这些人给他们督战!
一旦回头逃跑,他们面临的就会是来自前后两面的夹击。
更何况6分税金的巨大诱惑也让他们无法轻易放弃这难得的机会。
冲在最前面威尼斯人看到了对面盾牌后面伸出来的长戟,有那么一瞬他想过要停下脚步,可紧接着后面的人就把他的身体推向了死亡,当感觉到长戟刺入身体时那种瞬间的痛苦时,这个威尼斯人也听到了紧接着冲上来的后面同伴们疯狂喊杀声。
一场血腥残酷短兵相接顷刻间在比萨城门下展开。
亚历山大站在呈半圆形列阵的佣兵队伍中间,他能够看到的只是最外围退下来的比萨人不住晃动的身影,再前面的威尼斯人,就只能听到他们的呐喊吼叫声。
当威尼斯人的第一波冲击来临时,即便身在队伍后面,亚历山大也感到巨大的波动,这个比萨队形就好像被一支无形的巨手用力推了一把,激烈的摇晃让人怀疑会不会下一秒就会纷纷倒下。
但是比萨人显然顶住了,在一阵动荡后,比萨人里有人发命抵抗,有人则喊叫着呼唤后面的人上前填补受伤者的位置。
老爹的长戟收回来的时候,上面挂着一截花花绿绿的肠子,不过这对这些老兵们来说根本不放在心上,他甚至还利用戟叉上不住晃动的那截肠子甩到对面一个敌人的脸上,在他的眼睛因为被脏东西遮住惊慌失措时,一个比萨人举起很厚的长刀狠狠砍在了这个威尼斯人的头上。
城墙下到处都在战斗,而城墙上的贡帕蒂焦急的看着整个战场。
壕沟和矮墙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的,至少当威尼斯人突破过来的时候为了越过那些障碍就耽误了不少时间,而因为越过障碍而变得混乱的队伍蜂拥冲击比萨人却没有能够见效后,威尼斯人显然意识到了这种毫无章法的进攻似乎并不能立刻动摇擅于防守的比萨人。
很显然,因为独特的地理位置而让比萨人很清楚的知道,在陆地上他们唯一能自保而又不会受到强大邻居猜忌的办法,就是尽量让他们的军队发挥防御的能力,而这是历来比萨政府寻找雇佣军队时首先要遵循的条件。
可以并不擅于进攻,因为比萨人不需要,却要能顽强的防御!
队长推搡着前面的人,让他们让出一条路来,他跳上一辆翻到的马车,居高临下的看着和敌人犬牙交错的纠缠在一起的敌人,就在他要招呼更多的人再加把劲时,一片弓箭呼啸声从城墙上响起。
贡帕蒂叫喊着让城墙上仅剩的弓箭手向着一团越挤越紧,就如同滚动的蚂蚁般正试图挤压进比萨人防线的威尼斯人发起了进攻。
箭矢从头顶上不停的呼啸而过,很多威尼斯人因为担心被击中而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弯腰躲避,但是当发现那些箭矢是飞向他们身后时,除了前面正与比萨人血战的士兵,有些不由回头向后看去。
贡帕蒂的目标是一群穿戴着厚实盔甲的步兵,虽然他看不清这些人,但是当看到他们虽然动作缓慢却以一种令人胆寒气势连自己人都挤压开的向着比萨人逼近,一种危机感让他不由自主的命令弓箭手们向那些人轮番齐射。
但是除一些强劲的弩箭,普通弓箭射在那些人身上几乎对他们没有任何威胁,而且随着他们越逼越近,贡帕蒂已经不敢让弓手们再盲目的乱射,否则很可能会误伤自己人。
贡帕蒂的额角流下了汗水,因为是在城墙上,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能更清晰的看清楚那支队伍,他知道一旦让他们顺利的冲击防线,比萨人是很难能够守住的。
贡帕蒂发出声焦急的吼叫,他想警告下面的亚历山大,但是在这混乱的战场上他的喊声根本就被淹没得无声无息,而派人下去显然已经来不及。
贡帕蒂急得胡乱看着四周,试图找到什么办法能阻止那些人前进,然后他忽然眼神一动,然后招呼着手下向侧面跑去。
呯嘭乱响的碰撞声也引起了亚历山大的警惕,他看到左侧的比萨人的压力似乎忽然一轻,可接着远处的威尼斯人好像就在纷纷散开,这让立刻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变化,他立刻催促着半圆阵型的佣兵向左侧移动,可不等他们走出多远,随着前面传来夹杂着比萨人惊叫和威尼斯人欢呼的喧嚣,整个比萨左翼的队形好像再次被一支巨手狠推了一把似的,先是变得混乱摇晃,接着前面的队伍就慌乱的纷纷向后败退下来。
“是重步兵,威尼斯人有重步兵!”
一个佣兵惊恐不安的向后面跑来,他光着脑袋,头盔不知道丢在了什么地方,当看到亚历山大时他恶狠狠的叫起来“你没告诉我们威尼斯人有重步兵,我们完了,他们会把我们砍成碎片的。”
这个佣兵的叫声惊动了四周的人,人们纷纷向他看去,有人眼中已经露出了胆怯和逃意。
亚历山大急步走过去,他的眼中少有的露出了残酷,尽管不想这么做,但是他依旧毫不犹豫的一剑刺进了那个佣兵的胸口。
“如果你只是自己逃跑也许我还可以原谅,可现在你必须得死!”亚历山大在那个佣兵倒下前在他耳边低声说,然后他拔出剑向着四周的人大声喊“不要忘了我给你们的许诺,要么成为富翁回到家里,要么被威尼斯人追杀死掉,你们没有第二条路!”
说着他举起沾满血浆的剑指向正以稳健而又难以抵挡的气势,向着他们挤压过来的威尼斯重步兵们:“你们能不能创造奇迹就在这一刻了,我答应你们,守住比萨,你们能够得到的将比任何时候都要多得多!”
亚历山大的喊声让那些因为惊慌开始后退比萨人迟疑了,可看到那些威尼斯重步兵,他们有有些局促不定。
这一瞬间的迟疑落在了后面的威尼斯队长的眼中,他的嘴里发出了一声欢呼,似乎在这一刻已经看到了胜利的影子。
战场的迟疑,这是比任何危险都可怕的东西,而比萨人却因为胆怯不前令他们原本就危机重重的左侧防线出现了动荡。
“就从那里冲进去!”队长几乎想都没想就向传令兵下达了命令,他的眼中闪动着激动的光芒,虽然开战伊始的挫折让他损失了一些士兵,连他自己都负了伤,但是比萨人的好运显然已经到头,他甚至已经可以想象也许今天的晚餐就可以在比萨的市政厅里享用了。
“这个时候,荣誉属于威尼斯!”
远远站在重步兵后面的威尼斯将军激动的喊叫了起来,他的脸色涨得通红,目光中的炙热却并非只是因为即将取得的胜利。
希望通过征服比萨而得到重视的将军这一刻无比激动,当看到是他的重步兵而不是那些佣兵挤开比萨人的防线时,他似乎也看到了巨大的荣誉与权势的到来。
将军激动的喊叫着从后面催促着重步兵向前进攻,他不能容忍那些佣兵和他抢夺垂手可得的功劳。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火炮的巨响。
将军本能的抬起了头,脸上还挂着一丝疑惑,他不知道这个时候那些火炮还能有什么用处,毕竟他们已经进入了火炮的射程死角之内。
然后他好像看到了一个表面冒着浓烟的黑影从头顶向着他的方向呼啸而来。
将军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他的身体被瞬间砸烂的时候,四溅的躯干碎块甚至都变成了致命的武器,碎肉和骨头打进旁边人的身体让他们发出痛苦惨叫,而那颗炮弹则滚动着继续向前飞掠,在砸断了紧跟在将军身后的旗帜后,又洞穿了一匹马的肚子,这才噗的一声砸进了他们后面矮墙的瓦砾堆中,溅起一大片的烟尘。
尖叫声在重步兵后面响起,原本这并没有有引起那些重步兵们的注意,但是跟在将军身边的几个重步兵的喊声,让前面的人终于注意到了同伴的惊慌,当他们纷纷回头看到后面被抛在地上的旗帜和满地的残缺尸块时,重步兵们不由发出了一阵惊呼!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入侵比萨的名义上的指挥官,居然被敌人的炮火打成了碎皮!
动摇是瞬间的,因为骤然失去将军的意外而瞬间停止前进的重步兵与比萨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对峙,就在这时,亚历山大对比萨人的呐喊与许诺也彻底的刺激了那些佣兵和水手。
与佣兵们比起来,那些常年在海上用性命冒险的水手对财富的执着就变得更加强烈,他们甚至不顾一切的向着那些因为意外不由稍微停顿下来的重步兵发起了反击,而在他们身后,同样被未来可能实现的美梦激起了士气的佣兵们也紧随其后冲了上来。
直到这时,城墙上一门被从炮座上拆卸下来,几乎大半个炮身探在外面向下倾斜的火炮,才在摇晃了几下后,终于承受不住前后悬空摇摆的力量,随着被破坏的城墙边缘的斜坡缓缓的向着下面滑去。
“挡住!”贡帕蒂不甘的喊了一声,试图阻止火炮掉下城去,但是炮身沉重的重量让他旁边的人望而生畏,之前在贡帕蒂的逼迫下胡乱拆下火炮,在装好弹丸后冒险把炮身推到砸出了个向下斜坡上的炮手们手忙脚乱的抓住了试图阻止火炮滑落的城防队长的。
“再去拆其他的火炮!”
贡帕蒂喊叫着又要跑向另外一门不远处的火炮,但是他旁边的一个炮手却指着下面有些意外的说:“队长你看,威尼斯。”
“威尼斯人怎么了?”
贡帕蒂火气冲冲的问了一句,然后回过头向城外看去。
城外的威尼斯人还在进攻,但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只有中央和右侧的敌人在持续不断的交战,而左侧的威尼斯人似乎因为遇到了什么事情而变得迟缓踌躇,特别是那支令人生畏的重步兵,他们就在距比萨人不远的地方,但是他们并没有发动进进攻,相反他们正在缓慢的向后退却,同时贡帕蒂的注意到,一小队似乎是将领的威尼斯人正有些匆忙的沿着已经被摧毁的矮墙边沿向着左侧飞快奔跑。
“发生了什么?”
还不知道被他一炮打死了威尼斯将军的贡帕蒂有些不解的嘟囔着,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因为左侧敌人的延缓,中央的威尼斯人的进攻似乎也变得缓慢起来。
亚历山大也察觉到了威尼斯人的异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那支重骑兵出乎意料的撤退和随后左侧压力的骤然减小还是让他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顶上去,”亚历山大喊着,他觉得喉咙有些发疼,不过现在顾不得这些,威尼斯人的中央似乎也已经因为受到左侧影响变得迟钝了,亚历山大甚至看到前面有的比萨人已经开始反击“不要冒进,守住阵型!”
亚历山大忍着喉咙疼痛不停喊着,他不知道威尼斯人那边出了什么情况,但是显然局势忽然变得对比萨人有利了。
一阵鼓声从远处响起,正在奋力紧守阵型的比萨人纷纷一愣,接着就爆发出了激昂的喊声。
亚历山大是在比萨人发出欢呼之后才意识到了什么,随着眼前敌人渐渐退去,他喘息着放下已经挥得快要失去直觉的手臂看向远处。
然后,他轻轻吐出了口气。
“威尼斯人,撤退了。”亚历山大无力的用剑拄在地上支撑住了身体,然后看着缓缓退去的威尼斯人,他喃喃的低声提醒自己“这只是第一会合,亚历山大,只是第一会合。”
第一**章 比萨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威尼斯人撤退的很快,他们甚至没有派出后卫,而是只略微压住退却的节奏就不慌不忙的后撤到了那片矮山下。
这多少让亚历山大有点无奈,他知道威尼斯人敢这么干,只是因为知道比萨根本没有能威胁他们的力量。
这让他更加想念自己的猎卫兵和波西米亚人,亚历山大相信如果他们在,就完全可以趁着敌人退却的机会狠狠一下威尼斯人。
可是现在他只能带着一群气喘吁吁伤痕累累的比萨人坚守在城门下,直到看着威尼斯暂时退出了战场之后,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退回到城里。
迎接他们的是正跑过来的贡帕蒂和那些弓箭手,不过贡帕蒂似乎更急着想要收回那门掉下城墙去的火炮,在匆匆打了个招呼答应亚历山大在城门附近加强防御后,城防队长就带着人跑了出去。
幸运的是那门火炮摔落的地方土地并不坚固,在把地面砸出了个不小的浅坑后,那门火炮很快就被贡帕蒂带着人连拉带拽的拖进了城门。
只是当一个老炮手用行家的眼光好好检查了一阵火炮之后,得到的却是个让人沮丧的消息。
火炮的前身炮口似乎因为落地上受到了重击而出现了弯曲,这对一门火炮来说显然就和废掉没有什么区别了。
比萨城原本只有几门用来守城的火炮,即便加上亚历山大找来的那些也不够20门,看到有一门炮就这么废掉了,贡帕蒂不由异常的沮丧。
而压力山大看着那门火炮,又看看正手忙脚乱的把一些杂物堆砌在城门口加强防御的士兵们,心中微微一动。
“去城里找几个铁匠,最好把能找到的都招来,”亚历山大吩咐身边的人,然后他对皱着眉的贡帕蒂说“我想我能帮你,不过在这之前你得抓紧构建一座临时炮台。”
“炮台?在哪?”贡帕蒂愕然的看看四周。
“就在这,”亚历山大指了指离城门不远的一处空地“不要垂头丧气的,也许我们很快就有一种新的武器了。”
说着亚历山大开始向贡帕蒂描述起他的设想,随着他的话,贡帕蒂原本沮丧的脸上先是露出困惑,渐渐困惑变成了诧异和喜悦。
“上帝,居然可以这样。”贡帕蒂叫了一声,然后他就对旁边的人大声吆喝起来“快去找铁匠和工具,我们要在这里筑一座炮台。”
看着贡帕蒂喜笑颜开的样子,亚历山大轻轻一笑,带着两个从那些水手里挑出来的卫兵,向着城里走去。
对那些佣兵,亚历山大同样并不放心。
回到城里的时候,迎接亚历山大的是比萨新政府的全体人员。
其实所谓的正政府也只是由一群商人,有名望的当地市民,还有一些当初被共和国政府排斥而不得志的贵族们组成的临时组织。
这些人既没有各自明确的权责,更没有一个应该遵循的共同纲领,甚至对于是继续以共和政体维持现状,还是应该把之前的统治者扎洛尼家族请回来都各有分歧,至于说其中有人提出干脆就向城外的威尼斯人投降的建议,也并非没有人表示支持。
看到亚历山大回来,这些政府官员们都立刻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特别是在有些曾经到过罗马的贵妇们明确证明卢克雷齐娅的身份之后,这些人脸上的笑容就比之前更加灿烂了。
“我们应该召开一个盛大的宴会,”有个贵族大声建议“让我们庆祝这场大胜,威尼斯人可不是好惹的,可我们让他们吃了大苦头,这绝对是场大胜。”
“我们还没胜利呢,”一个衣着华丽,头上戴着顶镶了几块宝石的男人悻悻的说“要知道我可听说威尼斯人来了差不多2千人,而且他们一开始显然是轻敌了,难道就凭着那些佣兵和那批新招募的水手就能打赢他们,我觉得最好的办法还是趁着这个机会和威尼斯人谈条件,也许我们能换来一个体面的投降,那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
“向威尼斯人投降?”贵族露出了似乎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话的表情“我觉得你一定是脑子发烧傻掉了,也许是因为和情妇们混的太久成了胆小鬼,要知道比萨是属于扎洛尼家族的,现在卢克雷齐娅小姐就在这儿,这就说明教皇对扎洛尼家族的支持,我们唯一应该做的就是等待教廷的援军,您说是不是大人?”
看着贵族那张充满期待的脸,亚历山大还没来得及回答,已经有一个不快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什么时候比萨已经从共和国变成扎洛尼家的领地了?难道你们忘了当初我们大家都是在城邦宣言上签过字的吗?”一个30多岁,颌下蓄着浓密短须的中年人目光严厉的盯着那个贵族,同时他的眼神也不经意的看向亚历山大。
不过也许是那种猜忌的样子太明显了些,亚历山大从他的眼神中很清楚的感觉到了一丝怀疑
“你不能这么说,当初我们赶走扎洛尼家只是因为他们太软弱了,对佛罗伦萨人软弱,对那些伤害我们城市利益的大商会也软弱,不过那是因为那时候他们没得到教皇的支持,现在连卢克雷齐娅小姐和她的未婚夫都已经来到比萨了,这难道还不能说明扎洛尼家已经受到了梵蒂冈的保护,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再给他们一个机会呢?”那个贵族很激烈的反驳着,他一边说一边转着身子向四周的人兜售他的想法“看看共和政府都干了些什么吧,大家的日子不但不比扎洛尼时代好反而更糟了,而且当初那些人承诺只要支持他们,我们大家就可以得到应得的那一份,可一旦掌权他们就把我们抛到了一边不闻不问,这里的每个人不都是因为不得志才会站出来反对他们的吗?”
贵族的话得到来了四周不少人的认可,他们微微点头,看向那个中年人的目光也有点冷漠。
“那么就因为这个,就因为没得到好处就让那个扎洛尼回来?”中年人愤怒的质问“别忘了他们家族当权的时候你们照旧被扔在一边,而且扎洛尼家贪婪谁都知道,你们就能保证他们回来之后不会变得更肆无忌惮横征暴敛?”
中年人的话显然说中了很多人的忌讳,即便是一些原本认同那个贵族的话的人也不由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或者,我们也许需要有人保护我们,但并非一定要把扎洛尼家请回来。”有人低声说了句什么,这话引起了人们的注意纷纷向那人看去,等看清那人后,那些比萨官员们脸上似乎都露出了些许的古怪神色。
那是个体型瘦小的男人,一件很宽大深红色袍子披在他身上就好像是被根木棍挑着似的晃来晃去的,他头上戴着的那顶软毡帽上的绒球软绵绵的垂向一旁,看上去就好像是错把睡帽当便帽戴出来了似的。
“不是扎洛尼,那么你说应该是谁?难道是威尼斯人?或者是你们的托姆尼奥家?”贵族讥讽的质问,他的话引起了四周的一阵低笑。
那个瘦小的男人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深陷在眼窝里双眼紧盯着那个贵族,过了好一会才冷冷的说:“我不会因为你的无理和你对骂,因为如果我可以拿起剑来,我一定会向你挑战。”
瘦小男人的话引来了四周轻轻的喘息声,人们看着这两个人,似乎在等着看他们之间的冲突继续下去。
“我想你们所有人都忘了件事,”到了这时,一直如同看戏般的亚历山大终于开口了,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些比萨官员的时候,特别注意了一下那几个最活跃的人,然后他才继续说“现在威尼斯人还在城外,他们的进攻随时都会开始,而现在这个时候你们要做的不是考虑如何庆祝所谓的胜利和究竟由谁来统治这座城市,而是如何保护好它,否则一旦威尼斯人攻进来,即便你想有个体面的投降都是不可能的了。”
说这话时,亚历山大的目光落在那个一开始就公开嚷着要投降的男人脸上,看着他那身华丽衣着和略显毛躁的举止,亚历山大大约能猜到他的身份。
一个靠做生意发了大财的暴发户,这样的人应该是和威尼斯人有很大的利益往来吧。
那个男人的脸色明显变了,他有些惶恐的看着亚历山大,不知道这个如今比萨的实际统治者会怎么对待他,虽然应该不会只因为嚷嚷了几句投降就被怎么样,但是看着跟在他身后的那几个样子狰狞带着武器的随从,男人的脸色不由变白了。
“要取得胜利就不能再有任何分歧,这个时候我希望得到的是你们所有人的帮助,”亚历山大对那些官员说,他注意到那个蓄着胡须的中年男人听到这话时皱起的眉梢,不过他不想这时候计较这些“我们需要武器,吃的,还有能让伤兵治疗休息的地方,这些都需要你们提供,另外我需要你们提供一笔1千弗洛林的费用,这笔钱是用来支付修缮城墙的,因为我们可能需要拆除城墙附近的一些民房。”
亚历山大的话让比萨人纷纷露出了诧异神色,他们大约能想象到之前城外的战斗应该很激烈,但是居然要拆除城内的建筑加固城墙,这是他们怎么也没想过的。
在这些已经过惯了安逸生活的市民看来,那种过于残酷的城市攻防战也只是停留在很久之前与异教徒之间的战争中,随着时代变化,已经很少有城市会与敌人进行那种鱼死网破的殊死之战了。
“您是要坚持到援军到来吗?”蓄须男人有些怀疑的问。
“或者是被攻破,”亚历山大并不掩饰当前面临的危机,当看到因为他这话纷纷脸上变得的比萨人的表情后,他只是轻轻一笑“相信没有人愿意看到这一幕,不过这需要你们所有人的支持,不要忘了你们是比萨最重要的人物,这座城市的安危和未来都要由你们来决定的。”
说着他又看了眼那个衣着光鲜的男人,看到他脸上不自然的神色,亚历山大只是漫不经心的微微一笑。
而其他人则因为亚历山大表示出了对他们的重视,纷纷露出了欣喜神色。
“托姆尼奥家族,”当与那些官员告辞,向卢克雷齐娅的房间走去时,亚历山大低声自语然后轻轻微笑“这可有意思了。”
见到卢克雷齐娅的时候,正有一个女仆为她梳头。
略显疏懒的样子让卢克雷齐娅看上去似乎对亚历山大的到来漫不经心,不过镜子里频繁投向门口的眼神却出卖了她。
开始还有些矜持的卢克雷齐娅也只坚持到女仆退出房间。
当亚历山大微微用力拉着她的手,把她带进自己怀里时,年轻少妇的脸颊上立刻浮现出了一抹瑰丽的红晕。
不过她显然还想保持最后一点矜持,所以当亚历山大吻上她的唇瓣前,她用略显分辨的口吻小声说:“这是给你的奖赏,嗯,就是奖赏你打败了让威尼斯人,要知道我父亲很讨厌他们的。”
你父亲肯定也很讨厌我,亚历山大心里说,或者说他现在也许正想着抓住我之后怎么把我活活折磨死呢。
心里这么想着,亚历山大揽着卢克雷齐娅的两臂却没有丝毫放松。
他用力把眼前的美人搂在怀里,同时嘴唇不住的捕捉着她唇齿间的芳甜。
“你应该去找我父亲求婚,”卢克雷齐娅把头仰起开避开亚历山大追逐的嘴唇,但是却又被从脖子上传来的麻痒扰得心神不宁“相信我,我父亲会答应的,他很爱我。”
可他更爱他的教皇冠冕和宝座,亚历山大并不为卢克雷齐娅的话所动,而且他现在正琢磨着怎么把你嫁给夏桑的同胞哥哥。
亚历山大心里想着,慢慢把卢克雷齐娅放倒,居高临下的看着静静的躺在桌子上望着他的卢克雷齐娅,亚历山大弯下腰啄住她有些滚烫的嘴唇,轻轻**着。
然后他忽然问:“卢克雷齐娅,你知道托姆尼奥家族吗?”
正沉浸在甜蜜拥吻中的卢克雷齐娅只是发出低低的“嗯”声。
直到亚历山大又问了一次,卢克雷齐娅才睁开微眯的眼睛,有些奇怪的说:“你为什么要问托姆尼奥家,他们是过去的比萨领主,不过那都是快一百年前的事了,早些时候的比萨人把托姆尼奥家赶走建立了一个共和国,然后才是扎洛尼家推翻了共和国成为了比萨公爵,然后扎洛尼也被推翻了。”
说到这,卢克雷齐娅微微抬起头用舌尖舔了舔亚历山大耳垂小声说:“现在轮到你了,向我父亲求婚,你可以成为比萨公爵。”
亚历山大喉咙微微发出点声响。
不能不承认,卢克雷齐娅的建议太充满诱惑了,而且到了现在这一步,亚历山大自己也已经分不清他究竟是对卢克雷齐娅本人感兴趣,还是被她的建议吸引了。
抚摸着怀中美人露在衣领外温热的光滑肩膀,亚历山大低下头轻吻在她肩窝的凹处,一阵轻轻的颤抖让卢克雷齐娅的肌肤上浮起如脸上那般玫瑰般的红晕,她伸出手无意识的抓紧亚历山大的肩头,似是推拒又似怕他忽然跑掉。
托姆尼奥家族,比萨曾经的统治者,可是现在,这个家族的人却似乎成了比萨人眼中的笑柄。
亚历山大感觉到卢克雷齐娅的身上开始变得火烫的温度,他的嘴唇轻轻在卢克雷齐娅的额头上点了一下,然后微微侧头在她耳边说:“帮我做件事。”
“干什么?”
卢克雷齐娅有些迷茫的歪头看向亚历山大,她的唇角碰到亚历山大耳垂,就忽然张口一下咬住。
亚历山大的心微微一颤,他知道卢克雷齐娅也许并不知道这么做会引起男人什么样的反应,这让他在心里不由暗叹,这可真是个天生的尤物。
“帮我约见托姆尼奥家的人,可以是他本人也可以是他妻子,不过不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亚历山大的话让卢克雷齐娅的眼神变得清醒了不少,做为波吉亚家的一员,她虽然一直在父兄的保护下过着很单纯的生活,但是在这个家族的人身体里已经流淌了上百年浸透着权谋的血液,已经让这个家族的人对这种事情有着一种近乎天生的敏锐。
“你要干什么?”卢克雷齐娅小声问。
“我想为比萨做点事情,”亚历山大微笑着说“你不是说比萨缺少一位公爵吗,也许我可以为这座城市找一个。”
卢克雷齐娅隐约听懂了亚历山大的话,她错愕的看着他,为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感到意外。
“难道你想让那个托姆尼奥家的人继承比萨公爵的爵位?”卢克雷齐娅先是意外,然后忽然有些愤怒起来“你为了不向我父亲求婚,宁可放弃公爵的宝座?”
亚历山大觉得头有点疼,卢克雷齐娅完全超出常理的联想,让他刚刚觉得自己搂着的是个波吉亚就立刻走了调,看着愤怒的试图从桌子上坐起来的卢克雷齐娅,他只能轻轻用力把她按住。
“听着,我可不想当一个只会帮助别人的傻瓜,”面对不住挣扎的卢克雷齐娅,亚历山大只能尽量小心的不伤到的按着她的身子“不过我也不想像外面那些比萨人那样,他们现在可是完全变成了一群只会到处碰壁的苍蝇,他们现在需要一个领头的。”
“可为什么这个人不是你呢?”卢克雷齐娅有些恼火的问。
“因为不是时候。”
亚历山大轻声说完就封住了卢克雷齐娅的嘴唇,听着身下女人发出的低声呻吟,亚历山大还有一句话并没有说出来。
我可不想那么快就让别人称为第二个斯福尔扎,或许美蒂奇更适合我。
春天的阿尔诺河沿岸很美,大片大片五颜六色的野菊花争相斗艳,离岸边稍远的地方,会有一些树林点缀期间,沿着阿尔诺河的两岸,总是能够找到被人们长年累月踩出道路,而在河的右岸,则有一条已经存在了将近2个多世纪的大路一直沿着阿尔诺河向两端延伸,这条路两边分别是比萨和佛罗伦萨。
自很早以前,佛罗伦萨人就已经十分重视比萨这个港口城市,作为托斯卡纳这一地区最有实力城邦国家和传统意义上的盟主,佛罗伦萨在历史上曾经多次在名义和实际上统治过比萨,即便是比萨击败了热那亚,成为地中海西岸最有影响的海上霸主的那些年代里,佛罗伦萨对比萨的影响都是深远而又难以抹去痕迹的。
而比萨人对佛罗伦萨的感情则是复杂的,对于这么一个始终笼罩在他们头上的巨大阴影,比萨人并不是没有想过要把它彻底搬开,甚至是反过来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庞然大物,但是每一次哪怕只是稍微露出点这种意思的结果,往往是那个庞然大物只稍微动一下手指头,比萨就只能乖乖的低头重新学做人了。
佛罗伦萨实在是太庞大了,而从上游经过佛罗伦萨的阿尔诺河则成了控制着比萨陆地上经济命脉的最大弱点。
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佛罗伦萨觉得比萨这个小弟不乖,然后只要稍稍在上游卡死通往比萨的河运,比萨就只能立刻乖乖向着佛罗伦萨露出谄媚的笑脸,甚至还要忍气吞声的被予取予求。
所以佛罗伦萨人在比萨是傲慢而又蛮横的,这也已经是多少年来的传统。
但是这一次,做为使者的马基雅弗利却并没有享受到作为一个佛罗伦萨人应得的待遇,他不但根本没有来得及完成政府赋予他的外交使命,更是被人在钟楼里关了大半天,而且还很不客气的驱逐出了那座城市,这让他觉得沮丧之余又暗暗不安。
因为威尼斯人的突然到来不但彻底打破了罗马涅的势力平衡,而且随着深入到了比萨,威尼斯人的到来已经开始威胁到佛罗伦萨对托斯卡纳地区的影响和控制。
在的马基雅弗利虽然还只是个议会中负责外交事务的议员,但是他却已经深深意识了这其中可能会产生的巨大变化。
必须尽快把威尼斯人的动向报告给佛罗伦萨,虽然被驱逐出城,但是马基雅弗利觉得把消息带回去更重要,所以他顾不上深夜里旅行有多么危险,带着随从沿着河边道路向阿尔诺河上游匆匆赶去。
只是随从显然不赞成主人的这种冒险举动,在离开城市几法里之后,他就开始请求主人是不是在附近的村子里先休息下来,毕竟深夜里在荒郊野外旅行实在不是个好主意,特别他们又只有两个人,不论是遇到野兽还是强盗,随从都不认为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
虽然心急如焚,不过马基雅弗利也知道随从说的很有道理,而且在经过一开始的激动之后,他也冷静的想明白了一些事。
很显然威尼斯人的渗透已经是在所难免,而佛罗伦萨因为如今特殊的情况应该也不会立刻做出太过激烈的反应,既然这样他也的确没有太大必要冒险连夜赶路。
马基雅弗利从不是个鲁莽的人,看着黑茫茫的夜色,他只稍一琢磨就同意了随从的建议,于是他们在又面前向前走了两三法里终于找到了个村子后,就在那里停留下来,准备在第二天天亮之后继续赶路。
这个村子就在阿尔诺河边不远的地方,4月的暖风吹拂进村里,轻轻的风声透过并不牢固的窗子,似乎在不住的催眠,赶了很长一段路的主仆二人很快就因为疲惫躺在堆满草垛的仓库里沉沉睡去,因为疲惫他们甚至连天快亮时有一支军队进入了村子都不知道。
第一九零章 波吉亚家的智慧
马基雅弗利是被一阵嘈杂的吆喝声惊醒的,他先是努力睁开眼揉了揉因为没有睡好有些发涨的脑门,然后忽然停顿下来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声音很乱,显然人数不少,而且从阵阵马嘶和隐约可闻的传令声可以听出外面应该是一支军队,而不是什么经过商队。
马基雅弗利赶紧推醒了还在沉睡的随从,两个人来到门边小心的打开房门向外看着。
很多士兵这时候正在村子里忙来忙去,很多人都正坐着休息,有些随从模样的人正忙着把鞍辔从战马的身上摘下来的。
看那些人疲惫的样子,似乎他们刚刚赶了一夜路似的。
马基雅弗利向随从做了个小心的手势,然后两个人悄悄从仓库里出来,他们沿着路边向前走着,同时他不住打量那些从身边经过的士兵,想从他们身上看出来历。
几个衣着鲜明的军官从对面走来,马基雅弗利仔细看着他们,从他们当中他很快认出其中一个看上去不像个军人倒更像个学者似的男人应该是这些人的首领,他注意到这个人的衣着显然比其他人看上去朴素得多,但是旁边的人却对他显得十分恭敬。
只是这个人神态间似乎透着一丝忧虑,似乎有着很重的心事。
“大人,我们已经尽力了,”一个军队一边走一边有些恼火的说“我们的人已经连续2天没有休息,再这样下去很多人会累倒的。”
“可是你们知道如果找不到人,你们要面临的就不是会被累坏这么简单了。”中年男人停下来看着那个不停抱怨的军官“我可以猜想教皇陛下会怎么惩罚我们每一个人,这其中也包括我自己。”
中年男人的声音并不低,所以这些话恰好被正走到附近的马基雅弗利听到,佛罗伦萨人的心头霎时一跳,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可是他已经可以肯定这支军队应该是属于梵蒂冈教廷的。
“那个该死的贡布雷,他怎么敢那么大的胆子劫持教皇的女儿,”另一个军官用透着意外却又有着少许佩服口气说“要知道那是‘罗马的公主’,现在我想整个罗马城都要被轰动了。”
“所以在教皇陛下愤怒之前找回卢克雷齐娅是唯一的办法,相信我,你们不会愿意看到一位愤怒的父亲会做出什么事来的,特别是这位父亲还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权力。”中年人看向身边那些军官,当从他们脸上看到他所希望的担忧后,他下令到“让队伍休息1个小时,然后就出发,今天务必要打听到关于卢克雷齐娅下落的消息。”
中年人说完这话后忽然微微一愣,因为他看到一个穿着身沾满了尘土和草刺的红色外套的男人正向他们迎面走来。
“请问你们是在寻找教皇的女儿吗?”马基雅弗利认真的问,看到对方疑惑的表情,他微微弯腰鞠躬“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是来自佛罗伦萨的尼科罗马基雅弗利,我想我可以向你们提供关于卢克雷齐娅小姐的消息。”
“大人?”
军官们意外的看向那个中年人,原本有些沮丧的脸上不由纷纷露出了喜悦神色,
这2天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个煎熬的旅行,连续不停的带着人在附近到处寻找却根本渺无音信的失落和担心教皇因为失去爱女而愤怒暴躁的后果,已经让这些人有些心力交瘁了。
中年人虽然听了马基雅弗利的话同样好像舒了口气,不过他显然就要沉稳的多,虽然心里也十分急切的想要立刻听到答案,可在听说对方来自佛罗伦萨时,心里却是不由多了些想法。
“我是教皇陛下的秘书,唐诺梅洛,”中年人打量着佛罗伦萨人“如果你有关于卢克雷齐娅的消息请告诉我,我相信教皇陛下一定不会吝啬于付给你应得的酬劳的。”
中年人的话让马基雅弗利心头一颤,做为教廷如今的死敌,佛罗伦萨人对亚历山大六世其实比其他人也更加关注,特别是关于他身边的那些人的动向来历也就更加需要了解。
所以马基雅弗利知道,这个唐诺梅洛,绝对是亚历山大六世身边最信任的,也是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只是做为教皇的私人秘书,诺梅洛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而且居然还带着一支看上去规模不小的军队,这让马基雅弗利不禁浮想联翩。
毕竟佛罗伦萨与梵蒂冈的关系太恶劣也太敏感了,教皇亲信秘书的突然出现,不能不让他意外之余暗暗心惊。
不过不等他细想,诺梅洛已经再次追问,而且他的神色也已经显出了不耐烦,马基雅弗利知道如果不立刻说出来可能自己就要有麻烦了,因为看样子那几个军官已经要动手了。
“他们在比萨,”马基雅弗利立刻打消了原本想借着提供消息的机会向这位教皇亲信提出些条件的念头,明智的做出了选择“卢克雷齐娅小姐和那个贡布雷,他们都在那。”
说到这,马基雅弗利眼中露出了古怪神情,因为他想起了之前卢克雷齐娅当众宣布亚历山大是她未婚夫的事,虽然只是传闻没有亲眼所见,但是马基雅弗利还是能确定,那两个人似乎并不像刚刚听这些人议论的那样,是劫持与被劫持的关系。
相反,他可以肯定那两个人之间是有某种暧昧的。
想到这,马基雅弗利倒是对那个贡布雷多少有些好奇了。
不过他并没有忘记继续告诉这些人另一个让他们刚刚露出高兴神色,紧接着笑容就僵硬在脸上的消息:“不过如果你们要去救那位小姐最好快点,因为威尼斯人正在围攻比萨,我想最多今天中午,比萨就会陷落的。”
诺梅洛因为听到卢克雷齐娅下落稍显放心的脸上瞬间出现了诧异,他只停顿了一下就向旁边的人下达了命令:“立刻鸣号,全军用最快的速度赶往比萨。”
褐色的泥土还泛着有些呛人的味道,四月下旬的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这就让那些让人恶心的味道闻起来更加浓重。
那里是威尼斯人第一次进攻时被连续两次炮击最严重的地方,原本用来阻挡威尼斯人前进的浅沟已经有好几处被炮弹炸得翻起了大片的泥土,这些泥土松软而又湿粘,人踩在上面会觉得很不舒服,不过真正让人觉得难受的,是这些泥土里掺杂着的一块块令人作呕的躯干碎块。
因为有些人是直接被炮弹击中早已经砸得不成样子,即便威尼斯人尽量收回了大部分的死者,但是一些已经不知道是谁对谁的碎块却只能被扔在了已经被摧毁矮墙与壕沟之间的空地上,那些尸块散发出的恶心味道随着风吹进城里,一些住在城墙附近的比萨人因为受不了而连连呕吐。
佣兵们却是并不在乎的,对他们来说死人的确是见得多了,之前的战斗虽然有些凶险但是却并不算什么,甚至还有人打趣说,自始至终居然只出了一个逃兵,似乎威尼斯人也不是多么可怕。
那些水手也显得很轻松,甚至有些显然在海上还兼职“第二职业”的水手用颇为不屑的语气讥讽那些佣兵的胆小怯懦。
威尼斯人的到来显然吓住了比萨的那些街头革命者,这次他们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亚历山大的要求,5千弗洛林很快就到了亚历山大的手里,在佣兵和水手们一手拿着金币一手晃着刀子的诚恳要求下,城门附近的几栋房子很快就换了主人。
整整一天,很多人都听到城门那里传来嘈杂的拆房子的声音,还有随着一批铁匠被召集到城门附近,人们也听到了各种此起彼伏敲敲打打的声音响个不停。
比萨人不知道那个贡布雷要干什么,或者说他们其实也不关心,尽管威尼斯人就在外面,可他们现在真正关注的不是如何抵抗,反而是卢克雷齐娅。
比萨虽然曾经辉煌,可和罗马,佛罗伦萨,博洛尼亚或者是米兰比起来还是太小了,这种小不止是城市规模与的街道建筑的华丽上,当然还有更多的东西。
譬如当某位贵妇很得意提到自家某种款式裙子是如何美观大方又是如何华丽不凡时,卢克雷齐娅一个小小的不屑眼神就能让这位贵妇自惭形秽,以至下次再开口时就变得小心翼翼了。
而当卢克雷齐娅用诧异的眼光打量那些贵妇中的几个,问她们怎么还能坚持戴着那种看上去就土得掉渣,至少在罗马早就没谁会再戴的双角帽时,那几个贵妇立刻满脸羞红的摘下帽子,也不管这么一来头发就被大散的狼狈,可就是怎么也不愿意再戴回去了。
“亚历山大他喜欢我穿得朴素些,”当察觉到有人似乎因为她身上的衣服显得太过普通露出少许怀疑时,卢克雷齐娅是这么回答的“不过现在的罗马女人们的衣服也已经开始变得简单多了,反而是男人们,他们使用的蕾丝花边和袍子装饰上的的衬巾的款式比女人还多,至少我的哥哥凯撒就有至少50条各种蕾丝衬边可以选择。”
“50条?”
女人们露出了诧异和不信的神色,她们相互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似乎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这些。
“也许更多,我不记得究竟有多少了,”卢克雷齐娅露出个琢磨的神色,然后她好像忽然眼前一亮似的看着一个坐在稍远处的贵妇“就是这种款式的,现在的罗马流行这种看上去一点都不浮华的样子,据说这是希腊人最喜欢的裙子的样子。”
贵妇们顺着卢克雷齐娅的目光看去,当她们看清那个女人时,脸上不由都露出些许异样神色。
“请问夫人您是谁?我好像还不认识您呢。”卢克雷齐娅有些好奇的问那个女人。
女人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引起卢克雷齐娅的注意,她在其他贵妇们异样的注视下站起来微微点头行礼:“我是阿加莎托姆尼奥,我的丈夫是阿西莫托姆尼奥。”
说完,女人默默坐下去,似乎是知道卢克雷齐娅在听到她的名字之后肯定不会再对她感兴趣了。
“托姆尼奥?”卢克雷齐娅似乎觉得有点耳熟似的想了想,然后她向那个女人伸出了手“夫人,我喜欢你对选衣服的爱好,你知道吗,我和我的朋友茱莉亚就是因为都喜欢一样的衣服款式成为好朋友的,我们两个人经常一起站在镜子前一呆就是几个小时,一大堆的衣服就这么穿穿脱脱的能够玩上整整一个下午呢。”
卢克雷齐娅一边说一边走向那个女人就坐在她的旁边开始和她说个没完,以至完全把其他的贵妇们抛到了一边。
这当然让那些贵妇感到不忿,在默默的忍受了一阵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借故离开,然后越来越多的贵妇们满脸不悦的纷纷告辞。
“她怎么敢当着我们的面提那个女人,”当离开卢克雷齐娅的房间很远之后,一个贵妇人愤怒的低嚷着“那个茱莉亚法尔内,那个她父亲的情妇,被称为基督的新娘的女人,她居然敢在我们面前说出她的名字。”
“可她现在在和托姆尼奥在一起,这是怎么回事?”另一个贵妇有些怀疑的说“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托姆尼奥这个姓的意义。”
“她怎么会知道,一个来住卡斯蒂利亚的家族的女人,如果的父亲不是教皇,大概她现在正在卡斯蒂利亚的某个农庄里种庄稼呢。”一个贵妇人不屑的嘟囔了一句,然后又无奈的摇摇头“不过现在我们大家都要靠他们了,说起来和威尼斯人相比,我更愿意让梵蒂冈统治我们,不过这是男人们的事情,还是让我们自己去哪找点乐子吧。”
“听说卢克雷齐娅的那个未婚夫长得很英俊,”又一个贵妇忽然插话,看到其他几个人对她露出的奇怪眼神,这个贵妇赶紧说“当然我不会对那个人感兴趣,我更愿意和现在在我家的一个游吟诗人好好相爱,你们大概不知道,他在床上简直就是个恶魔”
女人们发出的诧异羡慕的惊呼声渐渐远去,而在卢克雷齐娅的房间里,这时候却是正弥漫着一丝尴尬。
那些贵妇们离开之后,卢克雷齐娅的态度就渐渐冷漠下来,她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面前这位托姆尼奥夫人,在女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时,她才压低声音说到:“夫人我留下你是希望你能给你的丈夫带一个口信,告诉他我希望能见到他,”说到这卢克雷齐娅顿了下继续说“其实是亚历山大要见他,所以我希望你丈夫能尽快找个机会,不过我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而且我希望你的丈夫能帮上亚历山大的忙。”
女人诧异的看着卢克雷齐娅,虽然眼前还是一张看上去很天真的脸,但是女人却因为不安呼吸急促起来,尽管如今波吉亚家的坏名声还没有到让那么多人闻风丧胆的地步,但是却也早已经为很多人所知,听到眼前这位波吉亚家的女孩这么郑重其事的吩咐,女人脑子里不禁立刻浮现出了“阴谋”“圈套”还有各种各样可怕的事情。
“把我的话告诉你的丈夫吧。”卢克雷齐娅有点不耐烦的吩咐,然后又想起什么摆手阻止了女人站起来告辞“再等等,出去的太早也许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说着,她随手拿起旁边桌上一本书,开始百无聊赖的看了起来。
看着卢克雷齐娅的侧影,女人脸上阴晴不定,一时间觉得坐立不安。
亚历山大顺着坑洼不平的街道走向城门的时候,多少有点被贡帕蒂的举动吓了一跳。
虽然猜想到威尼斯人即将到来的进攻很可能会以城门为主要的突破口,所以才决定加固城门口的防御,但是贡帕蒂的过分热忱还是让他觉得有些意外。
城门里的几株大树已经被砍倒,树干横卧在了城门靠里的地方,附近的一栋房子已经被拆掉了,搬运过来的石头堆砌在城门里面的空地上形成了一个简易的炮台。
炮台的炮座被设置的很低,不但快要和地面一平了,而且几乎没有坡度,一门火炮已经被安置在炮座上,在紧贴火炮的后方,同样筑起了一堵由石头和门板筑成的简易挡墙,这是为了防止火炮巨大的后座力而特意修筑的。
这门火炮和其他的火炮大致上没什么不同,唯一颇为显眼的地方,就是这门炮的炮管要比其他火炮短一些,而且从炮口那还崭新的截面上,可以看出这门炮显然是刚刚经过了改造。
火炮旁,堆着被刚刚砸碎的细碎铜渣,几个水手正手脚麻利的用从房子里拆下裁剪开的窗帘布,把那些金属铜渣包裹成大小差不多的一个个的球形布包。
“牢固点,再牢固点,你们这是要抵抗威尼斯人,不是来捉奸的丈夫。”
贡帕蒂对几个正用麻绳把树干扎紧的佣兵大声吼着,当看到亚历山大走来时,贡帕蒂立刻应了上去,然后他嘴唇动了动终于低声问:“大人你真认为威尼斯人会进攻城门吗?”
“他们之前不是已经看到我们那么死守了吗?”亚历山大反问了一句,看到贡帕蒂露出疑惑神色,亚历山大继续说“要知道只有敌人最薄弱的地方,才会防守的更加严密。”
贡帕蒂愣了愣,似乎明白了什么。
就在他要再次开口时,一阵沉闷的号角声从城外响起,与此同时,城墙上传来瞭望哨紧张的叫喊:“威尼斯人!他们来了!”
第一九一章 贡帕蒂的宝贝
威尼斯人再次发起进攻时,没见如之前那样缓慢的推进,他们的队伍在快要到达壕沟附近时暂时停顿了下来,然后先是不慌不忙的重新整顿队形,接着才在一阵急促号令下开始放开脚步快速前进。
他们的速度是那么快,以至原本还算整齐的横队很快就出现了左右脱节的现象。
但是威尼斯人显然想要迅速通过壕沟,所以他们根本不顾似乎已经散乱的队形,而在第一排士兵跃下壕沟的同时,比萨人的火炮也如他们猜想的那样轰鸣了起来。
炮弹呼啸而去,分别落在壕沟前后几处地方,不过这次炮火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有几枚炮弹直接砸在地上,因为之前战斗时候泥土已经被掀起,松软的土地让炮弹落地后直接陷了进去,根本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而另外几枚落在人群当中的炮弹造成的伤亡也不大,就在比萨人手忙脚乱的重新装填时,第一排威尼斯人已经奋力跳上地面,开始向着被摧毁的矮墙推进。
这时候就可以看出这些威尼斯军队的强大,尽管前进速度很快,但是队列之间即便已经出现前后脱离,却依旧能大致保持着一条横线,除了两端的连队因为被凹形壕沟外弯的地形扯得不由自主的变成了两条向后弯曲的弧形之外,整个威尼斯军队始终保持着一个相对完整的正面。
“比萨的城墙。”
站在队伍后面的队长发出声感叹,之前被派来负责只会或者说是督战的威尼斯将军的意外阵亡让威尼斯人好一阵手忙脚乱,尽管对于队长来说这个人的死活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威尼斯人显然不这么认为。
所以仓促之间威尼斯人只能选择退出战斗,直到他们经过一番威尼斯式的争吵之后,再次临时选出了一个接替阵亡将军的指挥官后,威尼斯人才再次发动了进攻。
队长对这种结果既愤怒又无奈,他始终觉得如果之前一鼓作气也许现在已经可以坐在比萨的市政厅里享受美酒和美人的款待了,不过他也知道威尼斯人显然对在外面独自领军打仗的佣兵有着很深的忌讳,而且威尼斯人从不信任外人,与他们擅于生意的精明头脑比,威尼斯人其实有些时候是很排外的。
现在城墙就在眼前,只要越过那片已经变成残垣断壁的矮墙就可以了。
第一排士兵已经接近矮墙,队长隐约看到走在最前面的一些火枪兵已经停顿下来点燃火捻,虽然在行进间并不方便,但是这些火枪兵依旧手脚麻利的完成了这个很困难的动作,随着他们纷纷端起火枪,除了几个重型火枪兵不得不站在原地用支架支撑着粗大的枪身之后,其余所有火枪兵都好像丝毫不顾是否能射中般,一边前进一边纷纷开枪射击。
一片此起彼伏的枪声伴随着白蒙蒙的烟雾笼罩住了队伍前面的道路,但是威尼斯人并不停留下来,他们继续在号角声中向前推进,他们的目的是城门,而这时一大群戟兵已经在剑盾兵的掩护下平伸长戟,越过还在装填弹药的火枪兵向着城门下逼近。
到了这时一切似乎都很顺利,让队长唯一感到意外和略微在意的是比萨人没有什么反应。
要么反击,要么逃跑,这原本就是面对强敌时应有的举措,但是比萨人除了开始的一轮炮击后就再没有任何动静,这让队长隐约感到一丝不妥,他并不认为比萨人有什么能威胁到他的阴谋,但是这种默不作声肯定是有原因的。
忽然,一个威尼斯士兵在跃过矮墙废墟时因为脚下匆忙被几块碎石绊倒,他赶紧拄着长矛试图站起来,可当他按在一块石头上的手不经意的把那块石头推开时,压在石头下一个正在不住燃烧的布包引起了他注意。
这个士兵习惯的抬脚踢了下那个布包,然后那个布包就骤然炸裂了开来!
突然的爆炸几乎就是在威尼斯人当中发生的,迸溅起来的碎石向着四面八方疯狂的席卷而至,这就如同一道又多少柄刀片组成的可怕旋风,凡是在这个旋风范围内的威尼斯人都瞬间被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而随着这声爆炸,其他地方矮墙的废墟中纷纷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
地面上不停的传来因为这阵阵炸裂而震动的感觉,虽然每一次的威力只是附近的人,但是因为不知道下一刻自己脚下会不会就有那种可怕的爆炸发生,威尼斯人原本始终能保持的队形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
在第一声爆炸响起时,队长的脸色就已经变了,他仰起头看向城墙,却没有发现任何火炮射击的迹象,而且他也不认为比萨人能把所有火炮都像之前那样不顾一切的倾斜使用,如果那样很可能他们就会在战斗还没完全开始的时候就失去所有的火炮了。
可是没有开炮却发生了爆炸,而且居然还都是在自己队伍当中直接炸开,这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队长惊愕的看向前面,很快当又一声爆炸响起时,他意外的发现那爆炸就好像是直接来自脚下,而不是被炮弹击中之后才发生的。
难道比萨人把炸药就藏在废墟下面,然后等着我们到来点燃吗?
可他们是怎么办到的,他们又是从哪里点燃火药的?
队长觉得比萨人太阴险了,或者说他没有想到过火药还可以这样使用!
队长的脑子里瞬间闪过念头,尽管知道这时候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可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个很重要的东西,只是现在他需要迅速维持自己军队,虽然他相信手下士兵的勇敢,但是这个时候这种突然被袭击,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对付的意外是很容易让一支军队陷入混乱的。
队长身边的号手吹出了阵阵急促而又尖利的号声,同时他顾不上可能会发生的爆炸,迅速穿过前面已经有些忙乱队伍,来到最前面大声喊着:“冲过去!从这里冲过去!”
队长显然并不知道前面会不会还有这种突然爆炸的可怕埋伏,但是脚下的这些碎石显然增加了爆炸的威力,而且矮墙的废墟也显然妨碍了队伍前进,这对威尼斯人来说是太危险了!
又是两声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却同样让人胆战心惊的爆炸声在附近响起,队长听到了尖号和随后可怕的惨叫声,他逼迫着自己不要向那边看,而是迈开大步带着手下不顾一切的向着城门方向冲去。
“可惜了。”站在城墙上的亚历山大略显遗憾的说了一句。
把火药用碎石包裹起来做成简易地雷藏在矮墙的矮墙下,然后把点燃之后浸泡过药硝水的线捻用石头拉出一条很长的拉绳,只要有人经过蹚断拉绳药捻就会落下点燃下面地雷的引线。
十分简单,甚至是粗糙,但是在这个时代,至少是在欧洲却还没有人想到。
只是这个地雷的威力显然有些小了。
或者说是以比萨人的实力,并没有让这个地雷发挥出应有的威力来。
在亚历山大的想象中,威尼斯人遭受到这突然的袭击后一定会陷入混乱,这个时候如果趁机反攻那么就很有可能击溃眼前的敌人。
但是这也只能个不错的想象,比萨的军队显然做不到这一点,或者说历来凡是与比萨签署合同的佣兵队伍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任务就是守住这座城市,而不是与敌人进行野战,所以历代的比萨军队几乎已经把主动出击当成了履行他们军事义务之外的事。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会出现贡帕蒂这样一个似乎和如今的时代与风格格格不入的人的原因。
与其说是贡帕蒂自己更喜欢防守,不如说是这座城市造就了他这么个人。
威尼斯人并没有携带什么攻城武器,事实上他们这次来很有点远程突袭的意思,趁着比萨人根本想不到罗马涅的纠纷会突然牵扯到他们的疏忽,趁着佛罗伦萨人没有意识到他们的野心,更是趁着梵蒂冈绝对没想到他们有这么大的胆量敢于穿过这个罗马涅深入到托斯卡纳的海岸边。
威尼斯人进行了一次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军事冒险!
但是显然威尼斯人同样没有想到,在比萨会出现一个原本不应该出现的人,更没有想到这个人还带着亚历山大六世女儿。
比萨人尽管疏懒,但是卢克雷齐娅的身份意味着什么他们是很清楚的,正因为这样当亚历山大提出用钱赎买城门附近的房子时,那些平时已经懈怠惯了的比萨人立刻很慷慨的为他支付了5千弗洛林的费用。
金钱让亚历山大能够指挥这些似乎已经完全把进攻抛弃在外的佣兵,也让他从港口的船上招募到了更多的水手。
“准备战斗!”
看着涌向城门的威尼斯人,亚历山大拔出了剑,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带人沿着坡道来到已经被用石头和砍倒的树干围拢起来的城门后。
“他们只有2千人,记住只有2千人!”
亚历山大的吼声这时在人群中的炸响,当看到第一个出现在城门下的身影时,他举起剑发出了怒吼:“挡住!”
瞬间,伴着从城墙上投下的石头和捆绑好的树干,原本洞开的城门被突然堵住,与此同时,比萨人呐喊着从四周涌向城门下。
一场真正短兵相接的攻防战,在比萨城下开始了!
诺梅洛不擅长骑马,这方面他甚至不如卢克雷齐娅,他原本就不是个军人,他更习惯坐在办公桌后面处理那些棘手的事务,或者是为教皇出谋划策,用不需要流血的办法谋取利益。
不过现在,忍耐着颠簸和大腿内侧被磨破皮肤的疼痛,诺梅洛咬着牙督促着队伍沿着阿尔诺河边的道路,向着比萨的方向奔跑着。
做为亚历山大六世的秘书,诺梅洛在别人看来就是波吉亚家的人,而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
正因为这个,他更清楚卢克雷齐娅对亚历山大六世是多么重要。
除了是教皇最疼爱的女儿,卢克雷齐娅还肩负着为她父亲的利益与那些大贵族联姻的责任,特别是随着凯撒亲自担任使者前往那不勒斯,亚历山大六世已经把重新确立他在南意大利权威地位的希望,寄托在卢克雷齐娅与夏桑的哥哥,比利谢利公爵阿方索的联姻上了。
为了能让这场婚姻顺利完成,教皇不惜让卢克雷齐娅远离罗马住进修道院以避开世人眼光。
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很顺利。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卢克雷齐娅却被那个贡布雷劫走了!
诺梅洛知道教皇听说这个消息后会是如何勃然大怒暴跳如雷。
贡布雷,这次你可是惹下大麻烦了。
诺梅洛当然不会为亚历山大担心,但是卢克雷齐娅的安危却是他怎么也不能忽视的。
大腿内侧的疼痛让诺梅洛已经快要忍受不住了,但是想到威尼斯人正在进攻在陆上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比萨,诺梅洛就只能强忍着疼痛向前赶路。
不论如何,比萨人一定要坚持住才行啊。
秘书在心里不住祈祷着。
这时候的比萨城门前,正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混战。
贡帕蒂在防御上的确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他不但把士兵按照不同波次安排在了几个可以相互支支持,轮流交换的掩体后,更是让长矛兵不住的把堆砌在城门前淋上了焦油的树干推向前面的敌人。
当树干被点燃时,炙热浓烈的火焰立刻逼迫得已经快要突破过去的威尼斯人纷纷后退,刺鼻的浓烟甚至把几个一直堵在城门洞内的威尼斯人熏倒在地。
但是威尼斯人显然并不罢休,他们同样让长矛兵蜂蛹着推向那些树干在木头被烧的噼啪作响的爆裂声中,威尼斯人终于占了上风。
伴着一声声沙哑的吼叫,烧焦的树干被强行推向比萨人,树干上还冒着火苗的树枝翻滚着甩出大片火星,落在人的头上脸上,立刻传来阵阵叫喊。
“冲进去,冲进去!”
队长紧盯着城门内的激战,当看到比萨人因为火势被迫向后慌乱退去时,他看到了难得的机会。
队长喊着用力推挤着前面的士兵,他身边的人也同样用力推挤,,威尼斯人就如同不住冲击堤岸的浪潮,一**的疯狂向前涌动。
忽然队长觉得身前压力骤然一轻,伴着前面的士兵发出一阵欢呼暴吼,威尼斯人就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城内涌去!
比萨人终于抵挡不住了!
队长发出了惊喜的叫喊,之前比萨人出乎意料的顽强让他感到恼火,不过胜利虽然姗姗来迟,但是终于来临。
队长和前面的人一样,被身后的人推动着向前奔跑,这时候没有人想停下脚步,也没有人能停的下来。
冲进城门就是另一片天地,比萨城里的美酒财富和漂亮女人将成为他们的战利品,然后他们就可以躺在比萨人舒适的房子里洗去他们身上的硝烟,让漂亮女人温柔安慰他们疲惫的身体。
队长听到了前面同伴因为喜悦发出的叫嚷,随即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他们对面很近的地方骤然炸响!
炙热的气浪迎面扑来,夹带着令人胆寒的尖锐呼啸,在那种仿佛瞬间塞满耳朵的可怕声音传来之前,前面就已经有人惨叫着被向后抛飞出去!
队长只来得及看到前面一个正在奔跑的高大佣兵忽然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向他倒飞过来,不等他生出躲避的念头,他就感觉到身上传来刀割般的剧痛,那种疼痛一点不比之前被炮弹炙伤轻,然后他的身子就被前面那个倒飞过来的佣兵撞飞了出去。
城门里面在这一刻已经变成了可怕的地狱。
地上,树上,甚至后面的城墙上,到处都是血淋淋的残破肢体和尸块,绝大多数已经根本分不清是身体上的哪个部位,只有那碎烂的一坨坨谁也看不清是什么的碎肉。
贡帕蒂呆呆的站在还在冒着浓烟的火炮边,他的脸上呆滞,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这一幕。
他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更不敢相信这是他干的。
可他心里知道这的确是他的“杰作”,是他按照亚历山大的吩咐锯断了火炮前面弯曲的炮管,让火炮显得短粗了许多,也是他把锯掉的炮身让人敲成碎块,然后包裹起来装填进了炮口,甚至是他最终帮助炮手矫正了火炮射击的角度。
可以说现在眼前这个可怕的人间地狱就是他一手制造出来的,在面对密集进攻的威尼斯人时,散弹巨大的威力瞬间撕扯开了暴露在炮口前的所有人的身体,呼啸的金属碎片就如同死神挥舞起的镰刀,疯狂的收割了一条又一条的活生生的性命。
“上帝,这是我们干的?”
一个炮手不住的在胸口划着十字,他的脸色苍白嘴唇颤抖,那样子似乎随时都可能昏倒过去。
“这是我们干的,”贡帕蒂终于开口,他直愣愣的向前走出两步,然后他突然转过身,用足力量猛拍着还有些烫手的炮身。
同时他的嘴里发出了如同疯子般的大叫:“就是这个!就要这个!”
贡帕蒂喊叫着甩掉身上的衣服,他大声招呼着其他人给火炮装填弹药,然后忽然抱紧火炮,发疯似的用力狂吻着脏兮兮的炮身。
“我恋爱了,我爱死你了我的宝贝。”
“队长,威尼斯人,他们退出去了!”
一个士兵在贡帕蒂耳边大声喊着提醒他。
贡帕蒂闻声立刻抬起头,他哈哈笑着用力不住拍打着火炮,就在他要再说什么时,一个守在城墙上的士兵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军队!好多军队!又有军队来了!”
听到这话,贡帕蒂原本满是得意的脸上霎时变得僵硬苍白。
第一九二章 “援军”
士兵发出喊叫的时候,贡帕蒂觉得他的心脏都快停止了。
威尼斯人两次被打退并没有让贡帕蒂觉得敌人多好对付,相反,当他看到在遭受到突如其来的火炮近距轰击后,威尼斯人居然还能在付出巨大伤亡时迅速退去,贡帕蒂的内心里更多的是不安和警惕。
他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如果遭到这种可怕的打击会怎么样,不过他相信大概整个队伍都有可能瞬间崩溃。
战场上的溃败往往是容易得让人难以置信的,甚至有时候也许作为指挥官的将军还没有明白问题出在哪儿,军队就已经因为某个不起眼的原因就已经出现败迹,等到发现的时候,这种如同隐藏在坚固大堤之下的隐患也许会被及时弥补,可更多时候当发现时一切已经晚了。
所以对威尼斯人居然能在这种沉重打击下没有动摇,他是感到畏惧的,可威尼斯人毕竟已经退去,能够打退敌人2次,贡帕蒂就有信心能继续抵挡住接下来的进攻。
但是现在居然出现了一支新的军队,这让贡帕蒂的心霎时一紧,他呆呆的抬头看向城墙,然后想起什么来似的一边对身边同样呆滞的士兵喊着让他们赶紧修筑之前已经被毁掉的城门前的堡垒,一边向着城门外狂奔出去。
他要看看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或者,比萨是不是应该在这个时候投降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贡帕蒂已经抬着脚下横七竖八的尸体跑过去,他顾不上那些还没有死的发出痛苦呻吟的士兵,站在人堆里向着城外看去。
诺梅洛觉得胃口里早晨刚刚吃过的东西都要吐出来了,他还从没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可被磨破的皮肤这时候的疼痛已经赶不上胃口里那种如同开了锅般的难受,他甚至已经不止一次的干呕,不过他知道绝对不能吐出来,因为有人告诉过他,一旦吐了就会变得全身无力,到那时候他连马都骑不了了。
之前派出去的斥候不停的来回奔跑报告着前面的情况,诺梅洛虽然是个秘书但并非完全不懂军事,他知道在不了解发生了什么时候贸然接近一个战场是很危险的,在决定向比萨进军时他已经派出了很多的斥候前哨,不过当最远的一拨斥候返回报告说威尼斯人似乎已经快要攻陷比萨的城门时,诺梅洛有些焦急了。
诺梅洛很清楚一群疯狂的征服者会在被攻陷的城市做些什么,尽管他没有亲眼看到过,但是各种相关的记录他看到的实在太多了,特别是在收复失地的战争中他的那些同胞对摩尔人的城市所做的一切,他就更是的听到的太多。
所以他不敢保证威尼斯人在占领比萨之后不会干出出格的事,而且在那种城市失守陷入混乱的时候,卢克雷齐娅的安危根本无法保证。
“加快进军速度!”诺梅洛焦急的命令。
“大人,威尼斯人的数量很多。”一个手下队长有些担忧的说。
“威尼斯人刚刚进行过激烈战斗,他们不会想到我们会突然出现的。”诺梅洛回头看看手下他,他这次出来根本就没想到会遭遇什么危险更没想到会立刻卷入战争,他其实是奉教皇的命令做为与亚历山大的联系人,一起去蒙蒂纳的“必须救出卢克雷齐娅,否则你们应该知道教皇陛下的愤怒。”
诺梅洛的话让几个队长沉默了,他们明白教皇私人秘书话里的意思,如果不能找回卢克雷齐娅,他们的下场就要很凄惨了。
一时间他们觉得与教皇的愤怒比较起来,威尼斯人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梵蒂冈军队立刻加快了速度,其实他们距比萨城已经不远,当继续前进了没有多久后,他们已经能隐约听到比萨城的战场上传来的隆鸣和奇怪而又杂乱的喧嚣。
前面是一座矮山,诺梅洛忍耐着身上的疲惫和一路奔来胃口里如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催促着全身大汗淋漓的坐骑向矮山上攀登,很快他们就已经发现了之前威尼斯人曾经在这里暂时停留留下的痕迹。
那种之前听到的喧嚣声更大了,其中似乎还夹杂着透着恐怖的叫喊和听上去如同好像无数人疯狂奔跑,脚步发出的敲击地面的声音。
诺梅洛再次催促手下翻越矮山,就在这时,他一个之前派出去的斥候的身影出现在了山上。
远远的就可以看到那个斥候慌乱的神色,他不停的向着正向山上奔来的梵蒂冈人挥手,当离得很近时他立刻大声叫着:“大人!停下!停下!”
诺梅洛愕然的带住马,他原本就不是个莽撞的人,斥候惊慌的样子立刻引起了他的警惕。
“发生了什么事?威尼斯攻破比萨城了吗?”诺梅洛神色阴沉的问,尽管一座城市不应该这么容易就被攻破,但是想想双方是强悍的威尼斯人,而另一方则是比萨人,他已经做好了听到最坏消息的准备。
“不,是威尼斯人!”斥候胸口急喘,几乎下气不接上气的大喊着“威尼斯人,他们正朝我们的方向过来!”
诺梅洛一愣,他有点不明白这个斥候在说什么,可不等他搞清楚斥候话里的意思,他就听到那种刚刚一直听着似乎越来越近的喧嚣轰响的从矮山上滚滚传来。
诺梅洛抬头望去,愕然看到了在山顶上一闪,然后就如决堤洪水般向下涌来的威尼斯人。
诺梅洛身边的那几个队长几乎不等教皇秘书下令就发出了迎战的命令,原本沿着道路来不及展开的梵蒂冈军队面对狂奔而下的威尼斯人只能不顾一切的纷纷支起长矛,举起盾牌,可他们的眼中是绝望的,因为从威尼斯人那可怕的架势看,下一分钟他们就可能会被这些已经疯狂得连队形都不顾的敌人撞得四分五裂。
诺梅洛脸色苍白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威尼斯人,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在这里了,他从没上过战场,可这第一次应该也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次。
威尼斯人冲下山了!
威尼斯人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威尼斯人已经向他们举起了武器,发出了可靠的喊叫!
然后,威尼斯就从梵蒂冈军队的旁边跑过去了。
先是最前面的,他们连看都没看梵蒂冈人就一路狂奔着从勉强维持没有立刻崩溃的梵蒂冈队伍旁边冲过,然后是越来越的威尼斯人就好像是分开的两道水流,毫不犹豫的从梵蒂冈人的两侧匆匆奔过。
他们当中很多人甚至来不及向梵蒂冈人看上一眼,他们只是不顾一切的向前跑,越过了梵蒂冈人的前队,中队,然后毫不犹疑的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后队旁边跑过,接着就向着更远出一路狂奔而去。
原本紧张绝望的梵蒂冈人不由慢慢放下了武器,有的从匆匆蹲下用长矛匆匆支撑的防线上站起来,一脸疑惑的看着这些似乎既不是想要包围他们,也不像是对他们不屑一顾,相反有的倒像是在拼命躲着他们的威尼斯人,随着威尼斯人大队人马呼啸的着从他们身边冲过去,梵蒂冈人不禁满脸愕然,面面相觑。
诺梅洛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当他的目光投向那个斥候想要询问时,斥候却抬手指向山上。
一片雪亮的刀光在山顶线上升起,光亮不住闪耀,那是拿刀的人在不停的挥舞,接着伴随着急促震耳的马蹄轰鸣,一支骑兵出现在了山顶。
那支骑兵的速度很快,他们当中冲在最前面的甚至已经越过了落在后面的威尼斯人,可他们没有停留而是一直向前追赶,,越过一个又一个敌人不停的向前追击。
“那是”
诺梅洛疑惑的看着那支突然出现的骑兵,他虽然并不了解军事,但是却知道比萨是没有骑兵的,他们最大的希望不过是能守住他们的城市。
那么这支骑兵是哪的?
而且,看着那些骑兵熟悉的挥舞马刀的姿势,诺梅洛不禁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看上去很眼熟。
然后他忽然脱口而出:“波西米亚人!”
教皇秘书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不由自主的向后抬抬手,当他的手下跟着不禁警惕的围拢上来时,诺梅洛慢慢的带马向队伍当中退去。
威尼斯人还在逃跑,他们当中有人因为远远看到梵蒂冈军队就改变了方向,不过大多数还是选择了最近的逃跑路线,也就是冒险从同样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应对梵蒂冈人身边冲过去。
最前面的波西米亚人也已经冲过了拉得很长的梵蒂冈队伍,他们有的还好奇的大量一下这些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奇怪军队,不过却没有人去招惹他们,因为显然是由于这支军队出现而被惊吓到的威尼斯人逃得慢了许多,这对那些一心追求战利品的波西米亚人来说更有诱惑力。
诺梅洛没有再看那些波西米亚人,他注意的是他们的后面。
然后,他看到了最不希望见到的一幕。
一队比波西米亚人要慢些的骑兵出现在了他们的后面,这支骑兵和诺梅洛见过的所有骑兵都不太一样。
他们头上戴的竖脊盔没有常见的的面具,盔甲看上去比当下任何一种盔甲都显得更加圆润光滑就如同一个闪亮的蛋壳,没有什么多余装饰和花纹的盔甲上唯一醒目的只有似乎是经过加厚的胸甲部分,而在他们这身看上去只尽量保护上身的盔甲侧旁的腰带两边,则分别挂着几支连在一起,看似笨重的枪套。
诺梅洛的眼睛眯了起来,他见过这样的装束,也见过整整一支这么穿戴的军队。
“贡布雷的猎卫兵。”
诺梅洛发出了一声轻轻叹息。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山顶,这时候他已经看到山顶上再次闪现出的越来越多的身影,当出现的人数很多时,诺梅洛隐约看出了那支军队的衣着和他们的旗帜。
同样是红色白底十字旗,但是向着旗帜左边偏离中心的交汇十字让人很容易就能把这面旗帜与比萨的红色十字旗区别开。
诺梅洛当然认识这面旗帜,这是热那亚的圣乔佑护天使旗,亚历山大六世曾经私下对他说,宁可遭到上帝的惩罚,也希望看到这面旗帜下那个人倒霉。
诺梅洛知道,教皇说的是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
现在,他却在比萨看到了这面旗帜,诺梅洛知道事情可能要糟糕了。
甚至也许比卢克雷齐娅落在威尼斯人手里更糟糕,至少如果威尼斯人知道她的身份,是不敢伤害她的。
可是如果比萨落在了热那亚人手中,不等与威尼斯和米兰交战,也许梵蒂冈与热那亚人之间脆弱的联盟就随时都有可能分崩离析。
然后当看到另一面样式古怪的三角徽章旗也随着出现在山顶上时,诺梅洛不由喃喃的低声自语:
“贡布雷,你干了什么呀”
贡帕蒂在见到那支忽然出现在靠近威尼斯右翼道路上的军队时,整个人已经都显得恍恍惚惚的了。
多少年来,贡帕蒂已经厌倦了不停的更换雇主,也厌倦了这种不知道明天为谁卖命的日子,他渴望能在一个地方停留下来,哪怕依旧当佣兵,可只要有份稳定的收入也不想再漫无目的流浪下去了。
这样的愿望似乎忽然实现了,可他刚刚当上城防队长就来了威尼斯人,
让他更绝望的是,在打退了威尼斯人的两次进攻后,另一只看上去人数丝毫不比威尼斯人少,而且只看他们冲在前面的骑兵就让人胆寒的军队忽然进入了战场。
这一刻贡帕蒂完全绝望了,他拖着疲惫的身子从死尸堆里走到一旁,然后坐在一块石头上漠然的看着那支军队。
比萨城已经守不住了,如果运气好,他也许在被关上一段时间后就会被释放,然后他只能继续当佣兵卖命过日子。
如果运气不好,因为是推翻共和政府的元凶之一,作为其中一个领头的,他的下场就很可能会被送上断头台。
贡帕蒂摸索着腰里,找到了酒壶想喝一口,可举起来倒了半天才发现酒壶上有个洞,看样子是战斗的时候被刺穿的。
“你救了我一命啊,不过现在一切都没用了。”贡帕蒂抬手想把空了的酒壶扔掉,可接着他的手就顿在了空中。
他愣愣的看着远处那支忽然出现的军队,看着他们并没有向如今正是最空虚薄弱的比萨城进攻,而是从侧面向着正因为刚刚遭到的打击而不停后退试图重新部署的威尼斯人冲了过去!
当两军交战正鏖,双方已经把全部力量投入血腥厮杀的关键时刻,任何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新的军队都是可怕的!
不论这支军队来自哪一方,对另一方面来说往往意味着的就是灭顶之灾。
而对威尼斯人来说,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就更是他们的噩梦。
热那亚人,威尼斯人天生的敌人,当看到他们的旗帜时,连威尼斯人旗帜上那只插翅狮子都在风中不住抖动,似乎要挣脱束缚扑向它的死敌。
可是现在的威尼斯人是疲惫的,不安的,甚至因为刚刚在城门下遭遇的可怕重创很多人还没有清醒过来。
这让他们在看到热那亚人时除了一贯的敌视,更多的是畏惧,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敌人同样不会对他们仁慈。
可是很快威尼斯人就发现,和热那亚人比起来,那些要么衣着怪异,或者盔甲奇特的骑兵才是他们更可怕的敌人。
在刚刚被发现时,很多威尼斯人还来不及向同伴发出警告时,波西米亚人闪亮的弯刀就已经向离他们最近的威尼斯人砍去了。
轻骑兵灵活的冲向根本想不到会出现敌人的威尼斯侧翼,很多威尼斯人是在毫无防备之下仓促应敌的,而等待他们的却是波西米亚人飞快掠过的锋利刀锋和随即迅速如旋风般远离带过的血腥气息。
威尼斯人右翼的一个连队就是在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下迅速溃散的,他们甚至来不及变换队形,在整个部队从右侧开始混乱的瞬间,这支连队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毫无队形的撤退开始还不明显,可当一队拿着火枪的骑兵加入期间时,就发生了变化。
骑兵的意外进攻和出人意料的连续射击让原本只是缓缓后退的威尼斯人脚下加快了步伐,可也加快了混乱的节奏。
连队中越来越多的士兵慌乱了起来。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一场并不公平的战斗,一方刚刚苦战还没来得及休整,而另一方则是突然出现,猛烈袭击,
威尼斯人的连队崩溃了,他们先是向中央队形靠拢,可很快就变成了奔跑,而在他们身后,新的噩梦正在逼近。
阿格里人远远站住,以前他们都是迎着对面冲来的对手,而这一次他们却要面对背对他们逃跑的敌人。
装填火药,夯实弹丸,举起火枪,一切都是按照已经练习了太多次的步骤进行。
然后,随着一声命令,震天的枪声在战场上响起!
继续前进,装填,夯实,射击
阿格里火枪兵们近乎机械的重复着这些动作,他们看到在敌人混乱的队伍中依旧有试图冲向他们的威尼斯人,然后一队队的热那亚人就一边狂热的呐喊着,一边不顾一起的冲向了他们宿敌。
贡帕蒂只是呆呆的站在城门外和其他比萨人一起看着这场似乎从开始就注定了结果的战斗。
然后,他忽然看到了亚历山大。
和比萨人的惊讶意外不同,亚历山大看着眼前的一幕只是长出了一口气。
亚历山大派出去寻找援兵的人不少,而现在,波西米亚轻骑,猎卫兵、热那亚与阿格里人,亚历山大一直在等待的“援军”终于来了。
第一九三章 真的麻烦大了
威尼斯人的崩溃并非是在热那亚人投入战斗之后才出现的。
相反,热那亚人的进攻不但激起了他们的仇恨和反抗,也让他们立刻意识到敌人如果不能抵挡住敌人的进攻,他们这支已经深入到了托斯卡纳西部的孤军,就有可能会被全部歼灭的危险。
所以即便骤然遭遇袭击,可威尼斯人还是试图奋力稳住阵脚,他们甚至在听到号角后试图组织起反攻。
但是这个举动多少显得有些盲目,甚至可以说是愚蠢,当一支威尼斯连队奋力向着两队蔓延而至的热那亚横队的中央突入进去,然后试图对其中一支热那亚人发起进攻时,他们却惊愕的发现就在热那亚人后面,一支端着火枪,对他们来说还很陌生的军队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阿格里火枪兵们这时候是很惬意的,战场上的厮杀似乎离他们很远,当第一波轮射过去之后,他们就变成了在身后长矛兵的保护下用漫步般轻松的方式向战场纵深靠近。
前面热那亚人近乎疯狂的举动让阿格里人多少有点不理解,他们不能明白为什么那些之前还吊持浪荡的热那亚人一看到威尼斯人就好像一个个的喝了烧酒似的撒着欢的扑了上去。
至少现在双方的相互砍杀让阿格里人一时间变得无所事事,直到那支威尼斯人连队忽然出现在热那亚人队伍中间的空隙中,而且似乎他们正试图调转方向与正面的同伴一起围攻一侧的敌人。
阿格里人听到了熟悉一阵号角声,整个战场上再也不会有和这个号角声近似的信号了,这与其说是号角不如说是一段虽短而急却颇为悦耳乐曲。
但是这个乐曲却是残酷而血腥的。
第一排火枪兵举起了武器,瞄准,稳住,射击!
一片烟幕飘起,其中伴随着几处火星和被烫伤的士兵发出的呻吟或是咒骂。
火枪兵们脸上总是多多少少有些疤痕,那是被迸起的药渣烫伤的,为了这个,阿格里火枪兵的制服和其他人并不相同,他们的衣领很大,上面还缝制着一块漂亮的金属片,衣领上有扣子和扣眼,平时衣领会折在两边,一旦战斗时,就会把衣领高高翻起扣紧遮挡在脸颊上,这样至少可以少受点伤。
火枪是对着正在试图转向的威尼斯人射击的,正排的火枪都瞄准一个方向,或者说是一个点。
密集的枪弹与密集的人群碰撞在一起,甚至不需要特意去瞄准什么,即便是以并不精确出名的滑膛燧发枪,也能毫不费力的打中。
训练一个优秀的弓弩兵也许要几年甚至十几年,训练一个火枪手需要多久?
看着被密集射击下纷纷倒地的威尼斯人,阿格里人当中些略显恍惚,他们在一年前还都只是些农民,而现在他们正在屠杀威尼斯的军队。
更多的人却已经有些不以为然,虽然参加的战斗还不多,但是阿格里人,特别是其中的火枪兵,已经开始能够冷静甚至有点冷漠的看待死亡了。
人,真的是很能适应环境的生物,当然不能适应的已经都早早死掉了。
对热那亚人的反击刚刚开始就因为遭到的突然打击被遏制住,当发现了那支奇怪而又陌生队伍就如同蛰伏在后面的猛兽随时都会抓住机会撕咬一口时,威尼斯的佣兵队长立刻下达了收紧阵型的命令。
威尼斯将军的死,带来的麻烦就是队长不能如意指挥所有军队,特别是威尼斯重步兵,那是少数装备精良而又兼具强大战斗力的威尼斯本土军队。
做为一个几乎全民皆商的商业帝国城邦,居然会有这么一批甘愿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公民,这也是让威尼斯人引以为豪的,他们甚至认为这是只有古罗马时代才具有的高尚品德。
可惜这么一支军队却因为他们的将军在刚刚开战没有多久就不行阵亡而变成了累赘,在被一颗炮弹几乎就废掉了整个连队的所有军官后,这支重步兵就变成了只能跟在其他连队后面毫无建树的废物。
但是就是这么一支队伍,却给敌人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当组织起来的反击被意外击退后,热那亚人立刻投入了更加疯狂的进攻,他们纷纷向还来不及撤退下去那支威尼斯队伍包围过来,常年的世仇让双方没有任何怜悯和同情,即便是伤者也被再次无情戳倒砍翻,热那亚人踏着威尼斯人的尸体和血水不停的逼近敌人。
就是在这个时候,威尼斯的重步兵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没有佣兵夸张的叫嚣和刻意恐吓对方的举动,只有看到宿敌时那种瞬间克制不住的愤怒和仇恨。
双方几乎是在看清对方旗帜的下一刻就冲了上去,如林长矛的猛烈刺杀伴随着盔甲的摩擦声,盾牌的碰撞声,被刺中的人凄惨的嚎叫与骨头折断的恐怖声音都掺杂在一起,一瞬间战场的一角变成了最血腥暴力的人间地狱!
卡罗很想破口大骂。
他不是个优秀将领,甚至连将领的资格都说不上,他只是个刚刚学着怎么指挥他那支人数不多手下的骑兵军官。
带领骑兵冲锋也许他还是可以做到的,但是让他指挥包括整个阿格里方阵军队时他已经有些力不从心,而现在他还要指挥那支并不怎么听话的热那亚人。
一开始的顺利让卡罗甚至认为威尼斯人不过如此,可当威尼斯重步兵出现时,情况骤然大变!
重步兵的顽强激起了更多威尼斯军队的勇敢,他们开始以重步兵为中心慢慢相互接近,很显然他们是准备集中防守,伺机反击。
卡罗看着正逐渐集中的威尼斯人暴跳如雷,他觉得这一切都是热那亚人的错,如果他们不那么过于狂热的早早冲上去,而只是掩护住自己的队伍,那么只需要用火枪兵的强大射击,就能给予威尼斯人很大的重创。
可是现在,难道要从的突袭变成一场消耗战吗?
卡罗带着他的骑兵绕着战场不停的奔跑,试图阻止那些威尼斯人,直到他看到正迅速向他们奔来的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之前因为距离还远而担着的心,在听到熟悉的火枪齐射时,终于放了下来。
在兵力人数上,他们已经超过了威尼斯人,而突然袭击带来的混乱更是让威尼斯人已经陷入混乱。
只要在第一轮交战时没有乱了阵脚,亚历山大并不认为这时候的威尼斯人还能对自己有什么太大威胁。
亚历山大也远远看到了卡罗正带着他的骑兵不停的在战场上奔跑,这让亚历山大不由无奈的暗叹卡罗真的也只适合当个骑兵军官。
很显然,他并没有抓住整个战场的关键,而这个关键就在他的前面,可看卡罗的样子,似乎就要漠视而过。
亚历山大无奈的举起了火枪,其实他很不喜欢射击时喷出的那种呛人的味道,但是这时候他必须引起卡罗的注意。
两只火枪向天同时射响,背后传来的枪声引起了卡罗的注意,他不由回头看到了亚历山大。
但是不等卡罗调转马头应上去,帕加索斯已经如旋风般从他侧面冲过,而亚历山大更是用手里的剑指向一队正在试图向重骑兵靠拢的威尼斯人。
“跟上我!消灭他们!”
卡罗的目光顺着帕加索斯奔跑的方向看去,他来不及多想,只是习惯的挥起马刀跟在亚历山大后面发起冲锋。
在混乱敌人中狂奔穿行,挥起剑来,奋力劈砍!
亚历山大的手臂不停的举起挥下,在帕加索斯的奋力奔跑中,他的剑有时候会在敌人身上带起一串血珠,又时候却还来不及碰到敌人就已经冲了过去。
忘掉畏惧与胆怯,只有勇敢的人才能活着走下战场!
亚历山大这样告诉自己,甚至当他已经从敌人当中穿过时,他又迅速调转马头,重新做好冲击的准备。
但是这已经不需要了。
当以猎卫兵和波西米亚人形成的冲击激流瞬间冲垮那支队伍时,威尼斯人似乎都有所感似的显得一滞,看到顶上镶嵌着一柄利剑标志队长的标旗倒下的瞬间,原本还试图向重步兵靠拢的威尼斯佣兵们终于动摇了。
崩溃似乎是慢慢出现的,可实际上并没有太久,从最靠近队长标旗的连队开始,受到失去队长指挥和骑兵进攻的双重打击而变得动摇的的威尼斯人开始纷纷向着小山的方向撤退。
那是他们当初的来路,人在彷徨时总是习惯的选择靠近更熟悉而不是陌生的地方。
这种退却一旦出现就无法控制。
当面临胜利,甚至是哪怕与敌人僵持时,佣兵也许会士气高昂的坚持下去,但是一旦出现败迹,作为佣兵没有必要为了雇主拼死血战保存实力的习性也在这时候慢慢显露了出来。
一支支的威尼斯军队开始向着小山方向撤退,他们当中很多人都看到了顽固的守在原地不肯挪动一步的威尼斯人,也看到了似乎知道一场杀戮即将到来的热那亚人兴奋的脸,但是却再没有人愿意向威尼斯重步兵靠拢,相反他们选择尽量离威尼斯人远些,因为那可能会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威尼斯重步兵最终也开始移动了,他们试图突出包围,但是似乎有些晚了。
猎卫兵们开始绕着他们尽量维持的长长阵型一边奔跑一边射击,尽管有盔甲和盾牌的抵挡,可还是有人时不时的被击中惨叫。
更大的威胁来自热那亚人那可怕的巨大机弩。
在挡在前面的剑盾兵的保护下,热那亚弩兵不慌不忙的旋动他们的弩柄,然后装填好专门用来射穿盔甲锥形弩箭,随着阵阵砰砰闷响,换来的是对面重步兵队伍当中的凄厉惨叫。
一次次的突围被挡了回去,已经被包围的重步兵已经被挤压得再也维持不住队伍缩成了一团。
亚历山大嘴角微微动了下,他回头看了眼比萨城,如果威尼斯人这时候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定会既愤怒又害怕。
亚历山大再向稍远处看去,当看到卡罗已经带着骑兵开始追赶驱逐那些佣兵连队时,他略微满意的露出了笑容。
在以阵型决定一切的时代,一旦队形被击溃就意味着失败的来临。
这个时候卡罗的骑兵才真正显示出他们的威力,追击,驱散,继续追击,彻底的驱散,卡罗不需要杀伤多少敌人,他只需要不停的这么追赶驱逐就可以了。
看着已经渐渐被挤压在一起的重步兵,亚历山大却皱起了眉。
消灭这些威尼斯人?
看着已经紧紧聚在一起的重步兵亚历山大有点不确定。
那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伤亡,看着倒在战场上可以辨认出来的阿格里人,亚历山大难免有些心疼。
即便是以热那亚人为主攻,亚历山大也并不愿意这么做。
毕竟比萨的战斗实在出乎意料,而蒙蒂纳新堡的战场还在等着他呢。
亚历山大不由又想起了之前的念头,或者用火炮向着如此密集集中的威尼斯人射击更有效果?
这个想法只在亚历山大心头一转就消失不见。
“让他们投降吧,”亚历山大吩咐身边的人“告诉他们只要放弃抵抗我可以饶他们不死。”
“他们是威尼斯人!”
一个已经赶到他身边的热那亚将领不忿的低吼着,他看着亚历山大的目光里充满不满,还夹杂着敌意。
“而我是蒙蒂纳伯爵。”
亚历山大的声调平静,安详,却毋庸置疑!
热那亚人脸上有一阵迟疑,他想继续争辩,可最终只是吐出声闷闷的郁气。
“收缴他们的武器,在蒙蒂纳的战争结束之前他们不能参与任何战斗,这样我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说到这里亚历山大的目光已经投向正渐渐远离战场的双方军队,同时他的声调变得冷酷起来“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拒绝,我将让比萨人用火炮直接轰击他们的队伍,到那时候我不会留下一个俘虏。”
话传过去,威尼斯重步兵当中似乎引起了一阵骚乱,然后是僵持。
没过多久,随着翼狮旗的放倒,威尼斯重步兵当中走出了一个军官。
亚历山大并没有见那个威尼斯人,他迅速带马向着还试图抵抗的几股威尼斯军队奔去,在他身后,猎卫兵紧紧跟上。
“不要停下!”亚历山大向一些已经打算停下来的阿格里和热那亚人呐喊着“你们要想获得更多战利品就继续战斗,威尼斯人已经败了,难道你们想放过已经属于你们自己的财富吗?”
亚历山大的喊声显然刺激了那些有些疲惫的士兵,他们看向远处威尼斯人的目光变得闪闪发亮,似乎那些已经不是一群狼狈不堪的敌人,而是一大堆正在逃跑的金币。
刚刚缓下的步伐随着亚历山大的话开始加快,被追赶的威尼斯人不得不继续卖力的向山上跑去。
很多威尼斯人已经翻过了山顶,冲在最前面的波西米亚骑兵也纷纷追了上去。
亚历山大长长吐出口气,他催促帕加索斯奔上山坡。
只是不等他登上山顶,刚刚越过山坡的卡罗忽然出现在坡顶,他迎着亚历山大大声喊着:“大人!梵蒂冈军队!”
亚历山大心头一震,他迅速攀上山顶,当看到下面那乱糟糟的一幕时,亚历山大先是不由微愣,随即嘴角一翘,笑出声来。
在比萨城外的荒野上,蒙蒂纳伯爵与梵蒂冈教廷的军队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胜利会师”了。
等待他们的,是一个让双方都异常尴尬的微妙局面。
隔着中间一群提心吊胆,不知道会有什么命运等待着的威尼斯人,两支“友军”沉默对峙。
诺梅洛的目光扫过对面的亚历山大,他其实很想让自己的人冲过去把这个讨厌的家伙抓起来,最好立刻竖起绞架或是断头台,只是看看亚历山大身后的军队,诺梅洛知道自己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事实上现在让诺梅洛关心的已经不是卢克雷齐娅的安危,他知道这个贡布雷应该还不会发疯到伤害卢克雷齐娅。
教皇秘书关心的是比萨!
一场突如其来并不属于比萨人,却又让他们无法逃避的战争,使得比萨这个原本正慢慢衰败的地方忽然间变得重要起来。
威尼斯人之所以冒险入侵比萨,固然是为了和北方的米兰人夹击蒙蒂纳,可更重要的控制了比萨,就意味着很大程度上卡住了热那亚人经由托斯卡纳向罗马涅地区的深入。
同时占领比萨还可以直接截断梵蒂冈与弟勒尼安海沿岸的联系,进而直接威胁梵蒂冈对北方的影响。
虽然得到消息的时间很短,甚至对很多事情还不了解,但是诺梅洛已经在很短时间里就大致猜出了威尼斯人冒险的目的。
诺梅洛不由暗暗佩服盘踞在威尼斯总督府里的那个狡猾的老头,也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明白为什么他的主人亚历山大六世会对那个已经快80高龄的老头那样的忌惮。
只是比萨人没有落在威尼斯人手里,但是这让诺梅洛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在比萨看到了亚历山大。
更让诺梅洛意外的是,当两支“友军”相互戒备着进入萨城后,没有走出多远,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街道尽头。
看着卢克雷齐娅如同一只在春风中舞动的蝴蝶般轻盈的跑过长街,激动的扑进亚历山大怀里,然后近乎疯狂的吻住他的嘴唇后,旁边的诺梅洛不由先是目瞪口呆,随即在心底里呻吟一声:“上帝,这下真的麻烦大了。”
第一九四章 威胁?威胁!
亚历山大轻轻亲吻着卢克雷齐娅因为奔跑急促呼吸不住微喘的温热嘴唇,感觉到她紧紧抱住自己后背的手臂上传来的力量,亚历山大也伸出手微微用力拥了一下她的脊背,然后才放开她同时扭头看向旁边一脸无奈神色的诺梅洛。
教皇秘书的心情这个时候不止是无奈,更是透着阴郁和少见的烦躁。
自从成为亚历山大六世的秘书后,诺梅洛还从没有过这种烦躁的感觉,看着卢克雷齐娅依偎在亚历山大怀里的样子,他觉得自己这次算是彻底失败到了家。
多年跟随亚历山大六世身边工作的经历,让诺梅洛比任何人,甚至比教皇的儿女们都更加清楚亚历山大六世的野心和想法,他知道教皇希望得到的是什么,也知道当他需要隐忍的时候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这次亚历山大六世之所以会派他来,除了为了迎接卢克雷齐娅之外,就是希望诺梅洛利用他高超的手腕能够稳住亚历山大,如果能趁着亚历山大为蒙蒂纳解围的时候抓住机会,那就更好。
只是诺梅洛怎么也没想到,当教皇还在打着蒙蒂纳主意的时候,他自己的女儿却已经成了亚历山大的“俘虏”。
这让诺梅洛有种还没出战就已经全军覆没的沮丧感。
诺梅洛太了解卢克雷齐娅了,他知道教皇的这个女儿其实是很天真甚至有些笨拙的,她对感情的依托往往只是来自某种情绪的变化,当她决定喜欢上什么或是谁的时候,往往根本就不会去想这么做对不对,更不会去考虑任何后果。
别人看到的只是卢克雷齐娅似乎出人意料的爱上了她的劫持者,而诺梅洛看到的却是一个巨大麻烦正横在自己,或者说是亚历山大六世的面前。
不过尽管这样,诺梅洛脸上还是挤出了一丝微笑,他看着卢克雷齐娅微微张开两臂:“这可是我没有想到的,当我听说你被劫持消息之后,我想的可是怎么把你救出来,卢克雷齐娅,难道你不想向我解释什么吗?”
卢克雷齐娅的脸上先是露出了一丝潮红,然后就几步跑过去,用力紧紧搂住了诺梅洛的脖子。
“是的,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可是诺梅洛叔叔你知道吗,我想我是恋爱了。”卢克雷齐娅不停的说着,她显得很激动,然后又拉着诺梅洛回身走向亚历山大“我想我爱上这个劫持我的男人了,这一定是上帝的安排,你能猜到梦到了什么?我梦见自己变成了腓尼基的欧罗巴,他就是那头把我掠走的神牛,我相信这一定是上帝的安排。”
卢克雷齐娅激动的说着,她的眼中有的是无穷的激情和兴奋,几天来压抑的积攒和威尼斯人围攻期间为了显示镇定而维持的刻意的冷静,在这一刻彻底迸发出来,她的手臂都是颤抖的,当她用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亚历山大时,卢克雷齐娅的眼睛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看着。
“神牛?”诺梅洛嘴里轻轻自语,看着亚历山大的眼神里却充满异样“我没想到您还有这么巨大的魅力,不过我想教皇陛下一定不会感到高兴,毕竟他最疼爱的女儿被人劫持了。”
“劫持,这的确是我干的。”
亚历山大的话霎时让气氛霎时一变。
梵蒂冈人纷纷握住剑柄,他们脸色紧张的盯着对面亚历山大身后的阿格里与热那亚人,而比萨人的眼光则是呆滞的,他们难以置信的看看亚历山大,再看看卢克雷齐娅,有的人要开口说话却又赶紧强迫自己闭上嘴巴,而站在离他们很近的帕帝洛的脸色却一下变得苍白起来,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凄惨的下场。
“不过我觉得这大概是我一生中做得最正确的错事之一,”亚历山大忽然微微用力把卢克雷齐娅拉到自己身边,他抬手托起的卢克雷齐娅下颌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唇瓣“如果您一定要把她抢回去,我很愿意奉陪到底。”
诺梅洛脸色阴沉的盯着亚历山大,他的目光掠过亚历山大身边的阿格里人和几个热那亚军官,他不知道热那亚人会不会支持亚历山大,如果那样他带来的手下是绝对打不过对方的。
比萨人?
诺梅洛的目光瞥向另一边沉默的比萨人,他看到那些官员恍惚躲避的眼神,当他的目光停留在他们脸上时,他们的目光就会躲向一旁,没有人敢和他对视。
胆怯了吗,比萨人?
诺梅洛眼中露出一丝轻蔑。
比萨人就是这样,即便是当初他们称霸海上时,也往往在关键时刻显得瞻前顾后,以至白白浪费了当年托姆尼奥家族为他们打下的海上霸主的基础。
“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诺梅洛低声说“有些事情并非不好解决。”
亚历山大露出了微笑,他知道诺梅洛最终会和他谈的,这个人不只是亚历山大六世的秘书,同样也是教皇的私人助手和幕僚,如果说在亚历山大六世直至死亡的最后一刻除了他的家人还有谁是他最信任的,诺梅洛无疑就是那个人。
甚至在有些时候,亚历山大六世也更愿意听取诺梅洛的建议,而不是凯撒或是乔瓦尼他们,这是因为教皇知道诺梅洛除了忠心之外,也能做到尽量用公正的态度看待事情,在这一点上,亚历山大六世很清楚自己那些儿子都有着什么样的各自私心。
比萨的官员是很尴尬的,当他们跟随着两个俨然把自己当成这座城市主人的人走进市政厅的时候,比萨人当中有人发出了不忿的抗议,但是这抗议声音太小了,小到没人回应。
比萨人,再次选择了接受现实。
亚历山大之前用来办公的房门被紧紧关上,在房门关上的刹那,站得靠近的人似乎已经听到了诺梅洛的低声怒吼:“你怎么敢……”
“你居然敢绑架教皇的女儿!”不等关门声落下,诺梅洛已经快步走到亚历山大面前,他先是忍耐不住的吼了声,然后才意识到不妥压低了声音“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大概你认为这样就可以要挟教皇了,如果你这么想可就错了,我只能说年轻人你给自己惹下麻烦了!”
“你说的麻烦是指……”亚历山大随意指了指房间里,然后又用手指向门口点了点“还是说卢克雷齐娅?”
“别和我耍滑头年轻人,你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了吗,”诺梅洛这时候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其实他也从没发火,看着亚历山大冷静的样子,他干脆坐下来随手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慢条斯理的继续说“听着,你也许认为征服了卢克雷齐娅就大获全胜那你就错了,凯撒已经去了那不勒斯,卢克雷齐娅与比利谢利的阿方索很快就会结婚,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不过你应该很清楚,那个女孩对人的热情是会变的,就在不久前她还为了她丈夫的死痛不欲生,可现在她就能和一个劫持她的男人打的火热,你认为她和你能坚持多久,也许很快她就能把你彻底忘了。”
亚历山大默默看着诺梅洛,他知道诺梅洛说的不错,也许是天生就有的活泼与多情,卢克雷齐娅一生的情感经历可以说是异常丰富,以至在后世关于她与她那些情人之间的浪漫爱情故事被拍成了一部部的戏剧久久流传,而关于她风流韵事的各种传言即便是那些以严谨著称的正统史学家们,也往往无法彻底绕开。
亚历山大不知道卢克雷齐娅对自己的激情能维持多久,或者说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是不正常的,也许只要一离开他的身边,卢克雷齐娅就会从这种如同被催眠般的亢奋激情中清醒过来,到那时候也就是亚历山大六世报复他劫持自己女儿的开始了。
诺梅洛微微呷了口酒,然后品着其中味道轻轻点头赞美着:“这可真是好酒,要知道现在能喝到这么好的塞浦路斯酒已经有些困难了,地中海上现在可是很不太平。”
“你想要什么?”亚历山大忽然开口问。
诺梅洛露出了笑容,他忽然开始觉得这趟来也许结果也不会很糟糕“听着,我们会继续支持,毕竟米兰和威尼斯人才是我们的共同敌人,不过你也应该知道比萨是扎尼罗家族的领地,当然那些暴民赶走了他,不过现在也许正是扎尼罗重新回来的好时机,这几年他们家族一直都在罗马接受梵蒂冈的保护。”
亚历山大默默听着,他倒是不能承认这个诺梅洛的确对亚历山大忠心耿耿而且颇为机智,他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要利用扎尼罗家控制比萨了。
“我更希望由托姆尼奥家的人继承比萨的爵位,”亚历山大看着诺梅洛,看到教皇秘书端着杯子的手略微一顿,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微笑“据我所知,比萨公爵的地位来自当初伦巴第的大册封,托姆尼奥家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成为比萨领主的,我想把公爵的冠冕重新还给它的主人这才是真正公平的体现。”
诺梅洛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有些陌生的看着亚历山大,他的目光中的含义很明显,并没有刻意掩饰因为意外而显出的疑惑。
诺梅洛的确很意外,他意外的是亚历山大居然没有提出自己摘取比萨公爵冠冕的意思。
原本在他想来,这个年轻人一定不会放过这样的天赐良机,特别是在他一时俘获了卢克雷齐娅芳心之后,也许他还会提出更荒诞和无理的条件。
诺梅洛并不担心亚历山大提条件,只要能把卢克雷齐娅从这个年轻人身边带走,他不会在乎答应了什么,当然他也不会介意之后的食言。
对诺梅洛来说,不管他在这里答应了什么都不过是空口许诺,以亚历山大六世的性格,不要说那些被迫无奈之下答应的条件,就是那些签署的正式合约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变成废纸,这种事亚历山大六世其实已经干过不少次了。
可是当亚历山大提出由托姆尼奥家继承比萨爵位时,诺梅洛不但意外也不由开始第一次认真对待面前这个年轻人。
这不止是因为亚历山大出乎他意料冷静的没有为自己索取那顶其实很虚幻的冠冕,更重要的是正如亚历山大所说,比萨公爵冠冕的由来,是源自伦巴第大册封。
从查理曼时代开始到13世纪的康拉德国王,正是连续几个世纪的统治与册封,才渐渐形成了如今北意大利的局面,甚至如果仔细延寻就可以发现,整个北意大利的所有城邦之间都有着源自伦巴第大册封而来的种种渊源关系,尽管随着时间流逝这种关系已经变得无足轻重,可一旦有人认为需要,利用这种渊源追溯继承法统,就可以成为强力干预比萨继承事务,甚至直接挑起宣称纠纷的巨大借口!
而让诺梅洛更注意的,是一个念头忽然闪过他的脑海。
他迅速琢磨,然后惊讶的发现了个更糟糕的情况。
那就是按照伦巴第大册封的脉络,同为曾经接受过册封的米兰公爵一系,如果上溯源头是同样可以对比萨提出宣称权的!
诺梅洛的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了,他觉得自己有点小看了这个年轻人,他不但想到了把托姆尼奥家族当成他在米兰的傀儡,甚至还隐喻的用伦巴第大册封来暗示如果不答应他的条件,他就会倒向米兰人的一边。
诺梅洛的心头飞快掠过种种念头。
热那亚人当然不会和威尼斯人结盟,但是却未必不会不接受与米兰人重修旧好,至于罗维雷家如果有机会既看到亚历山大六世陷入窘地,却又能遏制住威尼斯人对罗马涅的入侵,这对他们来说也许要比与梵蒂冈结盟更乐见其成。
想到这些的诺梅洛惊讶的看着亚历山大,他想不到这个年轻人居然能够在这么混乱的局面下利用局势,他这时甚至有点怀疑比萨发生的暴动也不是纯粹巧合了。
一旦有了这种怀疑,诺梅洛就不由开始回忆之前那些据说与这个年轻人有关的事情。
然后他惊讶的发现,不知不觉中,这个从那不勒斯乡下来的小领主,已经和他当初刚到罗马时完全不同了。
诺梅洛低沉的问:“你这是在威胁吗?”
亚历山大脸上露出了一丝奇怪神色,他默默看着诺梅洛,在压抑的气息笼罩在两人之间许久后,亚历山大盯着诺梅洛的眼睛,从椅子里站起来,用缓慢却毋庸置疑的口气说:“我这只是提醒,不过尊敬的秘书大人请你不要忘了,就在城外,还有一支由威尼斯人组建的重步兵留在那,我想威尼斯一定很希望他们的同胞能平安回家,”
诺梅洛脸上的平静终于消失不见了,他的眼里闪动着探究和怀疑,似乎在考虑亚历山大会不会真的如他说的那样做。
“你是在暗示我,你会和威尼斯人谈判吗?”诺梅洛目光沉沉的盯着亚历山大,他这时候忽然觉得也许以前真的有点轻视这个年轻人了。
“当然不是,”亚历山大先是微笑否认,可接下来他的话却让教皇秘书刚刚放松的心骤然一紧“我是说做为蒙蒂纳伯爵,也许我会考虑用让威尼斯人放弃对蒙蒂纳的围攻,换取我在东罗马涅对他们的全力支持。”
看到诺梅洛的眼神瞬间变得异常犀利,亚历山大却又坐回到身后的椅子里,然后才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大人,刚才你问是不是在威胁,我可以告诉你那不是威胁,现在我对你说的这个,才是威胁。”
听着亚历山大的话,诺梅洛的眼睛有一瞬忽的眯了一下,他紧盯着眼前的年轻人,似乎向从亚历山大脸上看出他这话究竟有多少是真的,但是他很快失望了。
亚历山大脸上平静的神色让诺梅洛无法看出他的心思,相反诺梅洛却清楚的意识到亚历山大的话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他的主人最担心出现的局面。
威尼斯与热那亚的确是宿敌,两个城邦之间的仇恨甚至可以上溯到野蛮时代。
而且出于各自的野心,这两个城邦绝不会愿意看到对方独占罗马涅的。
正因为这样,罗维雷家才会在威尼斯人入侵罗马涅后放弃与梵蒂冈的仇怨组成同盟共同抵抗威尼斯与米兰人。
但是这种宿怨却并非永远不变的,如果有一个机会能让威尼斯与热那亚共同瓜分整个罗马涅,那么谁也不敢保证,他们就不会放下多年的宿仇。
如果真的出现那种局面,诺梅洛不知道他的主人该如何面对。
失去了对罗马涅影响的罗马,就好像变成了一个被脱光了的女人般,只能任人蹂躏了。
诺梅洛感觉到了从额头上传来的阵阵发涨的不适,他知道自己应该冷静下来,做为教皇的秘书,他这个时候必须为维护亚历山大六世的利益尽到全力。
可是很快诺梅洛就发现,他手里能打出的牌其实并不多,或者说在关于比萨统治者这件事上,不论是他还是亚历山大六世本人能使用的手段实在太少了。
因为到现在为止,真正控制这座城市的是亚历山大。
“我想我需要把比萨的发生的一切向教皇陛下报告,”诺梅洛决定暂时拖延“在这之前,你可以派人暂时驻守比萨。”
说到这,诺梅洛脸上的露出了一丝怪异。
“另外我必须尽快把卢克雷齐娅护送回罗马,要知道你的行为已经在罗马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连热那亚大主教都对你的行为感到震惊和意外。”
诺梅洛说着紧盯着亚历山大,他有些紧张,担心亚历山大会拒绝他。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亚历山大很爽快的答应了他的这个要求。
当诺梅洛从房间里走出来时,他的脸色虽然阴沉但至少心情放松了不少。
看着等在门外走来走去的卢克雷齐娅,和走廊里那些望着她露出奇怪眼神的军官们,诺梅洛刚刚舒展开的眉毛不由往中间一拧。
“卢克雷齐娅,我想你出来的已经太久了,”当着众人的面,诺梅洛很小心的选择措辞“明天我会带你回罗马,你有什么需要尽快准备一下。”
听到诺梅洛的话,卢克雷齐娅原本有些焦急的脸上神色一变,她似乎有些不相信的微张嘴唇,然后突然提起裙摆,迈开步子,急匆匆的从诺梅洛身边掠过,“砰”的一声推开房门,冲进了房间。
回头看着不住晃动的房门,诺梅洛的额头不禁再次涨痛起来。
而在房间里,冲进屋子的卢克雷齐娅看到亚历山大正在写信。
抬头望望满面通红,因为激动胸脯不住起伏的卢克雷齐娅,亚历山大站起来绕过桌子。
当伸手把用怀疑目光盯着他的卢克雷齐娅轻轻揽在怀里时,他的目光不由撇过桌上刚刚起了个头的那封信
“尊敬的伯爵,我亲爱的舅舅,我在这里对您有个关乎我们大家利益的请求,请务必破坏凯撒波吉亚在那不勒斯的使命……”
第一九五章 罗马,罗马
“波吉亚家的人,天生就是这么风流啊。”
诺梅洛抚摸着短须这么感叹的时候,正站在距离奇迹广场不远的一座柱廊下。
天气已经有些热了,特别中午,独特的地中海气候在这个时候就显出了威力,虽然才中午,可站在草坪上用不了多久就会觉得热腾腾的了。
不过说起来一年当中真正炎热的时候倒也不多,只是远远看着站在草地上的那对青年男女,诺梅洛就觉得俩人的样子,实在让人受不了。
亚历山大和卢克雷齐娅这时候正坐在在距智慧宫不远的草地上,在他们身后戳着一把很大的遮阳伞,在快进5月的中午,坐在伞下的阴凉里,显然是很惬意的。
远处智慧宫的院子里传来了单调的敲钟声,这是中午的下课铃。
看着远处智慧宫大理石门廊上刻着的那句若望四世教皇颁给比萨大学的校训诏书上那句著名的“信仰,自由与虔诚”,亚历山大多少有点感慨。
如果说在整个意大利历史上还有那座大学能与举世著名的博洛尼亚大学媲美,那就只有比萨大学了。
可以说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比萨这座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地方的城市,却有着一座令人羡慕不已的著名大学。
而这座最早建立于12世纪的大学,不但有着高超的教育水平,更是与博洛尼亚大学一起,成为了确立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化大学的典范。
“凯撒在这里学习过,”卢克雷齐娅趴在亚历山大耳边说“他在这里学习神学,哲学,艺术和修辞学,而且他还得到过很多奖励。”
看着卢克雷齐娅用充满骄傲的语气说着她的哥哥,亚历山大心里没来由的一阵不舒服。
凯撒·波吉亚,是个卑鄙无耻的恋妹变态狂。
亚历山大在心里给自己这个大舅子下了定语,而且他觉得自己这个评语一点都不过分,只要想想凯撒对他那些和卢克雷齐娅有关的男人都是多么心狠手辣,亚历山大就觉得这个称号一点都不愿望他。
只是现在似乎自己也成了让凯撒最痛恨的那些男人中的一个。
不过亚历山大并不想只成为卢克雷齐娅未来那多彩多姿的感情生活回忆的一部分,所以他在诺梅洛刚一离开他的房间后,就给莫迪洛伯爵写了封信。
在信中他请求伯爵务必破坏凯撒试图让卢克雷齐娅与比利谢利公爵阿方索结婚的请求,为此他很详细的给伯爵分析了如今正发生在意大利中部的局势。
“尊敬的伯爵,我想您已经注意到了最近围绕着罗马涅的控制权而爆发的诸多争端,我也相信以您的睿智一定能很清晰看透这许多迷雾后面的真相,不过我还是要向您说明的,如今的亚历山大六世所处于的困境要比别人看到的艰难的多,”亚历山大在信里很详细的写道“如今的梵蒂冈除了拥有一个神圣的名声就剩不下什么了,贡萨洛的骄纵蛮横让教皇丧失掉了最后一点尊严,米兰和威尼斯人正是看到这一点才贸然决定入侵罗马涅……”
“虽然他们没有想到热那亚人对他们进入罗马涅的反应会那么激烈,但是相信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能有一个令热那亚放心的机,他们都会是第一个弃亚历山大六世于不顾的那个人,因此这个时候对波吉亚来说,与那不勒斯联盟就变得举足轻重了……”
“这种时候,如果能破坏卢克雷齐娅与比利谢利的阿方素的婚姻,那么教皇势必会陷入绝望与困境,我相信这个时候如果您能站出来,那么您肯定能从他那里得到比想象要多得多的回报。”
“至于我,也能在与梵蒂冈谈判的时候得到更多筹码,这些筹码的轻重关系到我是否能以蒙蒂纳伯爵的身份,成为新的比萨公国的保护人。”
当亚历山大写这封信的时候,卢克雷齐娅就坐在他桌子对面的椅子里看着他。
她时不时的会绕过桌子走到亚历山大身边,要么用手轻轻捋一下亚历山大的头发,要么低头亲吻他的脖子。
卢克雷齐娅显然不知道,这个时候她的情人正想尽办法的准备破坏她的第二段婚姻。
诺梅洛已经把关于在比萨发生的众多事件写成报告派人送回罗马,他相信教皇应该会知道该怎么办。
在这些报告中,诺梅洛很强烈的对亚历山大提出的自己成为比萨公国的保护人予以反对,他甚至为此不惜笔墨的着重提出了很多反对理由,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比萨对佛罗伦萨的重要性。
佛罗伦萨如今的统治者,是萨伏那洛拉。
这位据说对教皇的刻意拉拢不屑一顾,甚至在亚历山大六世专门派人告诉他,只要他肯在公开场合赞美教皇,并对以前的诸多不敬表示歉意,就可以得到红衣主教的尊贵身份的许诺后,萨伏那洛拉依旧以其犀利的语言和毫不留情的批驳,让亚历山大六世尴尬不已。
这样的佛罗伦萨显然是梵蒂冈的眼中钉,而这时候一个并不受到教皇支持的家族却要继承比萨,这对亚历山大六世来说绝不是个好消息。
不过让诺梅洛不解的是,这位刚刚出炉的蒙蒂纳伯爵似乎真的被卢克雷齐娅迷住了,他没有急于立刻带兵北上救援蒙蒂纳,而是继续留在比萨城陪着卢克雷齐娅的过上了甜蜜的热恋生活。
当然,在享受与教皇女儿温存的同时,亚历山大也没有忘记频繁的与那些比萨贵族,商人,还有对比萨有着重大影响的各式各样的人。
诺梅洛也很想见那些比萨人,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这并不容易。
阿格里和波西米人在比萨城里到处乱转,这看上去没有什么,可闻到这些人武器上的血腥味道后,比萨人很快就明白该选择谁了。
贡帕蒂依旧担任他的城防队长,而且从亚历山大给他下达的命令中,贡帕蒂隐约察觉到了某些奇怪的地方。
很显然,亚历山大根本不想放弃对比萨的主导权。
不过对占据了雷亚罗城的米兰人,亚历山大还是很重视的,当听说米兰人曾经两次越过雷亚罗与蒙蒂纳之间的小块平原,试图紧逼威胁蒙蒂纳后,亚历山大把刚刚闻讯赶到比萨和他会合的奥孚莱依再次派了出去。
“收集足够多的关于米兰和威尼斯人的消息,同时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公民正在我的掌握之中。”
亚历山大这么吩咐奥孚莱依,其实他觉得这第二个命令才是更重要的,相信一旦威尼斯人知道有差不多一个连队的威尼斯市民成了俘虏,即便是那个狡猾的老狐狸巴巴瑞格,也不能不小心谨慎的考虑该怎么面对这个难题了。
果然,关于比萨战役的消息传出去没有两天,就有消息说米兰人接到了威尼斯人的去信。
信上的具体内容无人知晓,不过从那天开始米兰人对蒙蒂纳的骚扰就变得悄无声息,甚至即便派出斥候轻骑靠近蒙蒂纳侦查,也变得小心翼翼而又不敢轻易深入蒙蒂纳地区了。
很显然,威尼斯人劝阻了试图袭击蒙蒂纳的米兰人。
而这一切,源自亚历山大后来派一个俘虏带回去的消息。
对于亚历山大威胁要处死所有俘虏,威尼斯人固然并不相信,但是他们也不敢不信。
就是在这样一个间暇期间,亚历山大决定让军队在比萨暂时多停留修整两天。
阿格里人是在接到亚历山大派人送的求援信之后立刻出发的。
将近2天的跋涉之后立刻投入战场的举动局果然救了亚历山大和比萨城,但是整支军队其实已经快要接近崩溃的边缘。
而当诺梅洛后来发现阿格里军队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时,却已经失去了最好的袭击的机会。
诺梅洛并不是个军人,所以他根本不明白战场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失误会带来什么。
不过即使他有所察觉其实也没有办法,因为卢克雷齐娅一直在亚历山大身边,他实在不能保证在向亚历山大的军队发起进攻后,该怎么保证卢克雷齐娅不会受到伤害,或者干脆自己主动过去给敌人当人质,反过来威胁诺梅洛。
亚历山大会暂时停留在比萨,还有一个原因,他看中了那些在防守比萨的时候表现出异乎寻常运气的水手。
对于阿格里人的伤亡,亚历山大是很在意的,特别是看了比萨人的举动后,虽然渴望能尽快改变用招募佣兵的方式组建军队,但是一时间他却还没有能力推行征兵制。
至少即便如他设想的那样,把托姆尼奥家的人推上比萨公爵的宝座,可他也暂时无权直接在比萨征兵。
另外他也不敢使用比萨人那样的军队。
真正在他印象中值得信任,而且还能训练成好兵的,似乎只有南意大利的那些山地民众,或者是以排外和抱团出名的西西里人。
所以无奈之下,亚历山大的目光盯上了那些已经用实际战斗证明了自己的船员,另外就是让他觉得颇为意外的贡帕蒂。
“你要带那个贡帕蒂走吗?”坐在草地上,卢克雷齐娅一边吃着酸甜多汁的浆果,一边看着亚历山大“我注意到你看他的眼神比看我还要热烈,你知道我都有些嫉妒那个屠夫了吗?”
“屠夫?”
“对,屠夫,”卢克雷齐娅点点头“大家现在在背后都这么叫他,那些贵妇们把他形容成一个可怕的刽子手,说他用一门可怕的大炮一下子杀死了好多人,”说到这,卢克雷齐娅信誓旦旦的点点头,然后压低声音说“有人说当他看到那些死人的时候兴奋得又蹦又跳,他们都在背后说这个人被魔鬼诱惑了。”
“咳……”
亚历山大脸色有点发僵的咳嗽了一声,因为他知道那个所谓结魔鬼说的应该就是他了。
不过贡帕蒂的确给了他不小的意外,除了令亚历山大觉得惊讶的颇为超出当下时代的对防御的娴熟手法之外,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贡帕蒂似乎还有着成为一个不错的炮兵军官的迁址。
特别是如卢克雷齐娅说的那样,当看到火炮对密集队形的敌人射击散弹的巨大威力之后露出那种兴奋后,亚历山大相信自己应该是没有看错的。
征用比萨的火炮这个决定并没有在比萨的临时议会上引起什么大的波澜,甚至这个提议刚一提出就立刻通过了。
只是在关于由比萨向阿格里与热那亚人联军支付报酬时,出现了不小的分歧。
当听说亚历山大提出要求支付5万杜卡特时,比萨临时议会里很多人立刻激动起来,他们当中一些人表示根本拿不出这么大笔钱,另一些人则干脆愤怒说,即便是威尼斯人占领了比萨,提出的要求也不过如此!
5万杜卡特的报酬要求让比萨人对亚历山大的好感瞬间降低了不少,这让有些人甚至开始打算从诺梅洛那里得到帮助。
不过比萨人很快就又听到了另一个让他们当中很多人感到好奇的一个消息。
当听说5万杜卡特的军费报酬被拒绝后,亚历山大并没有勃然大怒,而是迅速通过托姆尼奥向比萨议会提出了个新的建议。
“加入我的自由贸易联盟,不但可以减免你们应该支付的军费,还能让比萨有机会重新成为弟勒尼安,甚至是地中海上的强国。”
对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建议,比萨议会感动既意外,他们不知道亚历山大为什么会突然让出这么大的一步,这让他们本能的小心翼翼。
而随后亚历山大提出来的众多建议又让比萨人觉得异常新奇。
只有两天,而且大多数时候在别人看来似乎始终是陪着卢克雷齐娅享受春天的美好时光。
甚至就是卢克雷齐娅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什么。
但是诺梅洛却发现了很多异乎寻常的东西。
他开始变得更仔细的观察亚历山大,到了这时候诺梅洛相信所有人之前都小看了这个年轻人。
和一个在战场上指挥军队打赢了对手的将军相比,诺梅洛认为这个年轻人更是一个狡猾的外交官。
在经过了3天的修整后,亚历山大下令继续向北意大利进军。
大致1000热那亚人。
近650名波西米亚与阿格里人。
还有在比萨招募的大约200名临时佣兵。
4月28日,亚历山大带着这支差不多2000人的军队离开比萨。
诺梅洛同样没有留在比萨,不过他也没有跟着亚历山大继续北上,而是带着卢克雷齐娅返回罗马。
在分别的前夜,卢克雷齐娅不顾一切的深吻亚历山大的嘴唇,然后再次问出那句话:“你会向我父亲求婚吗?”
对卢克雷齐娅的问题,亚历山大的回答,是用更激情的热吻堵住了她继续询问。
几天后,在波澜起伏的海面上,当美丽的桑塔露西亚港出现在远处时,一个满头金发,原本雪白的皮肤晒得略显健康浅棕的美丽女孩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她的旁边跟着个修道士,当她把两臂支在船帮上看着连绵起伏的海岸时,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们出来的够久了不是吗?”女孩回头问修道士。
“的确够久了小姐。”修道士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的回答着。
“修士,你看上去好像有心事,”女孩有点好奇的问,然后她忽然说“听说我哥哥订婚了?”
“啊?”
修道士吓了一跳。
“是罗维雷家的人。”
“哦!”
修道士呆呆的应着。
“我们不回那不勒斯了,”女孩忽然一笑“我们去罗马,去见见我哥哥的妻子。”
“啊?!”
莫迪洛霎时双腿一软,险些瘫在船板上。
第一章 野心的开始
碧波荡漾,弟勒尼安海的海面上这时正浮起点点翠光,,硕大的船身在海水中上下起伏的,就如同一个做工复杂精致的巨大摇篮,让船上的人有种昏昏欲睡的疲惫感。
马希莫坐在船舱的角落里,在他身前有块固定在墙壁上随时可以翻下来的木板,如果需要他可以把木板放平,在上面书写。
马希莫修士,是灯塔守护者,阿格里领主,蒙蒂纳伯爵贡布雷的亲信手下,是他的私人牧师与外交大臣,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至于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告密者,这个知道的就很少了。
马希莫最近混的很不错,虽然自从亚历山大离开那不勒斯后曾经一度无所事事,但是让他得意的是他的“才华”很快就被领主大人的妹妹发现了,箬莎不但赋予了他不亚于亚历山大的信任,随着箬莎为了自贸区到处奔波,马希莫俨然又成了科森察伯爵小姐身边的亲信。
这让修道士不止一次感叹“金子的光芒永远是遮挡不住的”的同时,他也没忘记提起笔来给他的主人写下一封又一封的告密信。
马希莫在船上有点小特权,他可以自己独占原本就地方有限的一个小角落,把木板放下来坐下的一刹那,马希莫总有种俨然是在王宫华丽的办公室里的错觉,不过现在他顾不上享受这种美好的幻想,而是很焦急的写信。
“我的主人,尊贵”原本已经准备开头,可看看手里有限的两张纸,马希莫决定节约点“大人,伯爵小姐正下令改航罗马,请您务必有所准备。”
写下这么一句后,马希莫把信纸小心的裁下来收好,然后才开始写要经过箬莎过目的给亚历山大的报告。
箬莎身子微微歪着坐在船帮上,她的目光投向已经正渐渐远去的桑塔露西亚港,这个季节的海上略微有些凉,但已经不是那么冷得刺骨,感受着那股有着一丝暖意的海风吹拂,箬莎抬手拢住飘洒在脑后的金发。
有个很稳的脚步声踏着船板走来,箬莎微微扭头看到了康妮欧。
这个女人自从离开塔兰托之后就一直跟着箬莎,谁也说不清楚她是个什么身份,要说是伯爵小姐的女伴,箬莎对她显然很冷漠,可如果说是侍女,她的身份又有点超然。
对这种尴尬的身份康妮欧却并不在意,她很快就和箬莎身边的人都熟悉了起来,而且人们发现这个女人也很聪明,她显然很清楚自己应该在伯爵小姐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所以几个月下来,康妮欧俨然已经算是科森察伯爵小姐旅行队伍中的一员。
“你去过很多地方吗?”箬莎没动,她靠在身后吱呀作响的缆绳上依旧望着渐渐远去的港湾。
“不是很多,”康妮欧好像一时间陷入了回忆,然后随意的说“我父亲早年间曾经带我旅行,他把自己一生的积蓄都花在路费上了,他甚至去过圣地。”
“耶路撒冷?”箬莎有点意外,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耶路撒冷实在是太遥远了,甚至比当初的十字军时代更加遥远,特别是随着奥斯曼帝国的兴起和奥斯曼人渐渐向埃及的入侵渗透,能够去圣地的道路变得越来越少,而且路上的困难也越来越多了。
不过真正让耶路撒冷变得遥远的原因,还是那种对信仰的狂热激情已经不再,奥斯曼帝国的阴影早已经让欧洲人丧失了收复圣地的痴心妄想。
“我父亲去过的地方很多,”提起父亲,康妮欧有些骄傲,她觉得和那些贵族比起来她的父亲要更值得敬佩“他是个喜欢冒险的人,曾经不止一次的对我说地中海是太小了,他希望能到更遥远的地方去探险。”
箬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对康妮欧的来历,她其实不是很在意,她之所以愿意把这个女人留在身边,只是因为觉得她应该还有用。
箬莎这时候关心更多的,是亚历山大提出来的如何把他们的自贸区变成一个同盟的想法。
将近1年的时间,让箬莎看到的东西却是别人很多年都看不到的,虽然迄今为止自贸区依旧只是建立在商会之间的贸易关系,但是箬莎却已经隐约看到了另一个汉萨同盟,或者说是与汉萨同盟截然不同的另一种联盟的影子。
“亲爱的妹妹,我们可以建立一个属于我们的世界。”
这是亚历山大给箬莎的信里写的,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来信里那句“亲爱的妹妹”,箬莎都有种微微牙疼的感觉,似乎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漂浮在那字里行间之中。
而且箬莎不能不注意到“我们的世界”这个让她心悸的说法,她还记得当第一次看到亚历山大信里这么说时,那种从心底里涌出的震颤让她整夜失眠。
建立银行,还有能够提前交易各种商品的交易所,另外就是种种商会之间的连续与共同市场,箬莎觉得自己这个哥哥脑子里想的真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世界太大了,特别是听说卡斯蒂利亚人还发现了通往东方的新航路和一大片好像是东方世界的土地,只是那好像绵延不绝的海岸线,就让去过的人觉得欧洲一下子变小了。
那样的地方,会不会成为“属于我们的世界”?
“我听说我的哥哥已经宣布了对蒙蒂纳的主权,”箬莎向坐在对面的康妮欧说“那么你有什么建议吗?”
康妮欧小心的想了想,她之所以愿意留在箬莎身边当然有原因。
之前在桑尼罗的失败让她不得不改变很多计划,对她来说不论那些领主国王谁和谁打得你死我活都没有关系,她关心的只是如何尽快完成自己使命。
“我觉得您可以以科森察伯爵的身份宣布对您兄长的支持,”康妮欧微笑着说完让声音变得更小些“而且让我说句也许不合适的话,其实这样的支持一点都不会损害您的利益,因为不论是米兰还是威尼斯人都不可能威胁到科森察,除非他们在和教廷交战的时候还想和那不勒斯为敌。”
箬莎明白康妮欧的意思,很显然这个女人是在暗示她可以除了名义上的支持之外,不付诸任何其他实际行动。
不过箬莎自己却并不这么想。
马希莫走了过来,他拿着给亚历山大的去信,这些东西都是他跟在箬莎身边时候记录下来的,在箬莎看了一遍随即点头后,马希莫接过箬莎给他的徽章,回到船舱里在信纸边缘滴上热蜡,小心的把徽章的图案印在了上面。
不过没有人注意的是,马希莫把一张很小的纸条夹进了信纸里。
看着逐渐冷却的蜡封,修道士终于松了口气。
但是很快箬莎忽然下达的一个命令让马希莫又不禁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我想我不应该只有一个人去罗马,”箬莎忽然找到马希莫“教士你派人找一条路经的商船给我的舅舅送一封信,我要调动科森察的军队。”
修道士有些发愣的看着箬莎,他不知道伯爵小姐为什么要突然调动科森察的军队,但是他立刻觉得有必要把这个消息报告给领主大人知道。
于是他趁着箬莎给莫迪洛伯爵写信的时候,又匆匆忙忙的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急匆匆的写下这么一张纸条:“尊敬的大人,您的妹妹正在调动她的军队,她似乎是要”写到这里修道士停下来琢磨了一下,才有点发懵的继续写到“进军罗马。”
当修道士为那对兄妹操心的时候,在杜依兰宫里,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正听着手下人的报告。
“伯爵与陛下一起在王宫里吃了午饭,然后他还邀请了公主在花园里游玩了一阵,”一个矮敦敦的侍从拿着一张纸不停的念着“在这期间伯爵似乎对公主很热情,不过殿下的反应却有点冷漠。”
伯爵是凯撒,在两个月前突然宣布放弃神职后,凯撒继承了由乔瓦尼兼领的巴伦西亚的萨拉托的伯爵领地,然后他就出使那不勒斯,为他的妹妹卢克雷齐娅与比利谢利公爵阿方索缔结婚约忙了起来。
出人意料的是,凯撒在见到那不勒斯国王腓特烈的女儿伊琳娜公主之后,似乎突然陷入了爱情的漩涡之中,他不顾一切的开始追求伊琳娜,当那位公主表现出冷淡后,凯撒不但没有沮丧,反而更加不顾一切的卖力的追求起那位公主。
不过那不勒斯国王父女显然对于凯撒波吉亚并不感兴趣,这位教皇的儿子遭到了出人意料的冷遇,甚至连原本应该颇为顺利的关于俩家联姻的婚事,都多少受到了些影响。
“伯爵已经向国王正式提出了关于比利谢利公爵与卢克雷齐娅波吉亚婚约的请求,”手下看着搜集来的消息继续报告着“对这门婚事,国王似乎并不反对,至少现在没有见到有人明确提出不同意见,相反很多人认为这也许是个难得的机会。”
“机会?”
伯爵原本在扶手上轻敲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抬头看了看手下,露出询问的神色。
“是的大人,大家认为与梵蒂冈联姻,能让我们更有机会摆脱掉来自阿拉贡国王的影响。”
看着手下小心翼翼的样子,莫迪洛伯爵鼻子里发出个短短的“哼”声。
“大家,那么你也是这么想的了?”伯爵看着眼前的亲信问到。
察觉到伯爵语气中略显奇怪的态度,亲信脸上不禁露出了少许诧异。
对于不熟悉莫迪洛伯爵的人来说,很多人对他当初与法国人的合作很是不能理解,甚至会感到愤怒。
但是伯爵身边的人却并不这么看,在他们看来,伯爵正是为了拯救那不勒斯才会这么做的,也正是伯爵的努力,才让那不勒斯人在被法国人占领的那段日子里能够过的稍微好一点。
伯爵身边这么想的人不少,他们更愿意相信伯爵是为了整个王国而忍辱负重,至于莫迪洛本人从没这么承认过,则往往被这些人视为这正是一个真正骑士所应该拥有的谦逊和勇敢的品德。
所以现在看到伯爵似乎对与梵蒂冈结盟,以摆脱来自阿拉贡的影响似乎不以为然,这让亲信不禁觉得有些诧异。
“大人,您认为这不可能吗?”亲信小心的问。
“与梵蒂冈结盟?”伯爵反问一句,然后摇摇头“如果一定要我给出意见,那我只能说这可真是个愚蠢的决定,要知道不论是阿拉贡还是西西里都是特拉斯塔马拉王室的后裔,既然这样与梵蒂冈结盟难道不是对祖先的背叛吗?”
伯爵讥讽的说着,鼻子里又发出个“哼”声,然后他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起来。
“这场联姻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好处的,”伯爵低声自语,不过他的声音恰好又能被旁边的人听到“我知道很多人希望阿拉贡人能尽快离开我们的国家,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难道他们都忘了还有一个强大的敌人正盯着我们吗?”
“大人您是说法国人吗?”
亲信试探的问,看到伯爵微微点头,手下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
“大人您认为法国人会那么快就回来吗?”
“这不是我怎么认为,”莫迪洛停下来看着手下“这是事实,我了解查理,他是个真正的野心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如果不输光最后一个硬币他绝不肯下桌,我敢打赌这个时候查理一定正为他新的入侵计划做准备,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也许很快我们就能收到他再次出兵的消息了。”
伯爵的话让旁边的手下脸色发白,做为莫迪洛身边的人,他一点都不怀疑伯爵这看似随口而出的话是无稽之谈,相反这时候手下的额头已经因为伯爵的话被汗水浸湿了。
“大人您认为法国人会很快回来吗?”
“是的,很快,而且这次的麻烦也许会更大,甚至可能超出很多人的想象。”
说到这里,莫迪洛伯爵停顿了一下,绕过桌子坐下来。
“好了,你去把我的意思告诉我们的朋友,就对他们说,我并不认为一场联姻可以给那不勒斯带来更多的帮助,要知道我们现在需要阿拉贡人,而不是与他们为敌。”
听到伯爵的话,虽然满腹疑惑,但是亲信还是躬身离开,看着关进的房门,莫迪洛伸手按下桌上的机关,一个暗格从桌上突的弹了出来。
从暗格里拿出了两封已经拆开的信件,伯爵再一次仔细的读着上面的内容。
“尊敬的舅舅,相信您一定很清楚,以法国国王的性格,几乎可以断定再次入侵只是时间问题,所以这个时候米兰与威尼斯对罗马涅的威胁其实并不大,一旦法国人再次入侵,除非甘愿成为查理的俘虏,否则他们就必须停止与梵蒂冈的战争,所以能否在法国人入侵之前真正成为蒙蒂纳的主人,就成了对我来说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所以在这里我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现在看来,阻止一场婚姻显然是目下的当务之急,因为只有这样,那位波吉亚家的教皇才会因为缺少帮助,而不得不选择站在我们的一边。”
看着信上的内容,莫迪洛伯爵的手指再次轻轻敲击起来。
“你说的都没错,”伯爵低声自语“不过你真的只希望成为蒙蒂纳伯爵,还是这一切只是你野心的开始呢?”